《陶欣云季帆洲》 第1章 消毒水的味道涌进她鼻腔,她慢慢蜷起身,失去孩子的事情越来越深刻,她吸了口气,呼出时,眼眶毫无征兆地冲出大片眼泪。

她没有孩子了。

清宫手术伤身,陶欣云一个人在医院躺了三天。

第四天,季帆洲终于给她打电话:“陶秘书,旷工这么多天玩够了吗?够了就到‘西宫’来。”

男人的背景音里有劝酒声,模模糊糊还有一个稚嫩的女声,她动了动唇,想说她在医院。

季帆洲重复:“陶、秘、书。”

他生气了。

陶欣云咽下了要说的话,连出院手续都没来得及办,急匆匆打车去了私人会所西宫,连妆都是在出租车上简单画的。

下了车,她一边涂口红一边往里走,问接待的侍应生:“碧云的季总在哪个包厢?”

侍应生抬起头,第一眼就被女人惊艳到,愣了三秒,才忙说:“季总在A001包厢,我带您过去。”

陶欣云颔首,跟着他到了001包厢,她敲了两下门以示礼貌后,便直接推门进去。

一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浓郁酒味,冲得胃里直犯恶心。

她还没看清有哪些人,就听到男人声线冷懒道:“陶秘书来了,让她陪你们喝,别为难初入职场的小姑娘了。”

客户哈哈大笑:“陶秘书,你说你,干嘛那么听话,让你来你就来,瞧你家季总,多偏心啊,舍不得新欢被我们灌,就要你来喝。”

陶欣云扫了一圈便明白眼下的状况,目光落在了季帆洲左手边的女孩身上。

她没见过她,女孩却知道她,不知所措地说:“欣云姐,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季帆洲便打断:“不用道歉,如果不是因为她无故旷工,今天这个局,本就应该她来的。”

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照顾和偏心。

但季帆洲,冷面冷情,何曾维护过谁呢?

陶欣云多看了两眼那个女孩。

二十二三岁,扎着马尾辫,穿着规规矩矩的连衣裙,在这个声色犬马的场所里,像一只误入狼窝的小白兔,十分惹人怜惜。

陶欣云抿了一下唇,然后挂上笑脸走过去:“徐总怎么又喝上了,小心您的肝~”

陶欣云身为碧云集团的首席秘书,长袖善舞,一场灌酒宴,被她三言两语扭转,哪怕还是喝了几杯红酒,但已经比最开始那个不醉不归的架势好得多了。

只是,季帆洲全程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

一片闹哄哄里,陶欣云的耳朵捕捉到男人磁性的嗓音,对女孩轻声说:“困了?等会儿先送你回家。”

这样温柔的声音,陶欣云跟了他三年,从来没有听过。

第2章 酒局结束,陶欣云将客户挨个送上车,然后靠着路边的电线杆,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冒冷汗,说不清五脏六腑到底是哪个器官在一阵一阵地抽疼。 她口红掉了,露出的嘴唇毫无血色。 季帆洲的司机发现她的异样,他知道陶欣云和季帆洲的关系,忙说:“陶秘书,您要不要先上车?” 陶欣云点点头,爬上后座,过了两分钟,车门又被打开,季帆洲和女孩站在车边,看样子是要一起上车,但没想到陶欣云也在。 季帆洲皱了一下眉,怪她占位。 女孩忙不迭打开副座的车门,小声说:“季总,我坐前面。” 季帆洲砰地一下关上车门:“先送白柚回家。” 陶欣云闭上眼睛,身体很乏力,小产第四天就喝酒,真挺伤身的…… 车子开到一个老小区,陶欣云原本昏昏欲睡,季帆洲突然推了一下她的手。 “巷子太暗了,不安全,你送白柚上楼。” 白柚的眼睛又大又圆,哪怕是在没什么光线的车里,也是亮晶晶的:“不用了季总,欣云姐已经很累了,这条路我每天都走,几步路而已,没关系的,我自己上去就可以。” 她推开车门下车,扶着车门,对后座的季帆洲笑得眉眼弯弯,“季总送欣云姐回去吧,晚安。” 季帆洲眉间好似有冰雪融化,颔首:“嗯,晚安。” 陶欣云全程没有一句话。 司机也没有把陶欣云送回家,他是季帆洲的心腹,季帆洲一个眼神他就明白意思,直接把车开去东海岸,这儿是季帆洲的住处。 两人一起进了门,陶欣云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男人按在了门上,他吻上她的唇,另一只手也没有任何迂回地伸到她的裙摆下。 陶欣云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抓住他的手,别开头:“等一下……我今天身体不太方便。” 季帆洲俊脸上立刻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扫兴,丢下一句“自己打车回去”,就往餐厅走去。 陶欣云开了灯,看到他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微仰起头吞咽,喉结滚动,性感而成熟。 申城季家唯一的继承人,从上到下都无可挑剔,只是现在西装裤上明显有反应的部分,不太美观。 他只有需要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才会把她带到东海岸,这是从三年前他帮她“赎身”后,他们的约定俗成。 陶欣云没有走,反而朝他走过去,边走边道,“这么需要的话,刚才怎么不留下白柚?你不是看上她了吗?” 季帆洲没有否认,似笑非笑:“看出来了?” 怎么会看不出来……陶欣云低声:“什么时候?什么身份?” 季帆洲连提到她,语气都不太一样:“前两天在申城大学遇到的,是个艺术生,什么都不懂,先让她当个助理吧。” 陶欣云笑了,前两天,在她流产住院的时候,他收了个大学生带在身边。 她伸出一根手指,落在他衬衫的衣襟上,自上往下滑动,生来艳丽的眉眼多了几分明晃晃的暧昧:“大学生好啊,又干净,又好调教。” “她这样就很好。”季帆洲捏住她的下巴,拇指的指腹从她的唇上划过,声音喑哑,“而且,不是谁都能调教成你这样……不方便,那就用别的地方。” 第3章 他们去了浴室,花洒开着,像一阵雨。 被季帆洲按下去的时候,陶欣云不小心呛到了,她蓦地想起三年前,他们的初遇。 那也是一个雨天。 她家原本是开小超市的,不算富裕,但也不拮据,一家五口过得安安稳稳。 可谁能想到,爸爸被人设下圈套,套了五百万的巨债,他们卖掉了超市,卖掉了房子,卖掉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还差三百万缺口。 走投无路时,设圈套的人图穷匕见,要她去抵债。 爸妈默许了。 她在一个雨夜仓皇出逃,身后是摩托故意发出的轰鸣声,像猛兽戏耍弱小的猎物,她跑丢了鞋子,跑散了头发,面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看不到一丝亮光。 她摔在地上,几辆摩托车包围了她,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的时候,一辆轿车横停在她面前。 她仰起头,看到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水坑里,男人西裤的裤脚整齐而熨帖,他手里握着一把大黑伞,冷漠矜贵,将她纳入他的伞下。 他说,这是我的人,谁敢动? 初见时太惊艳,以至于后来她无数次在梦中将那个画面不断加深,美化,直到刻骨铭心,再也舍弃不掉。 大半个小时后,陶欣云离开浴室,身上湿淋淋的,她先找了颗糖果含着,然后才去找干净的衣服换,季帆洲还在洗澡。 她在想,要不要告诉季帆洲,自己怀孕又流产的事? 思考只有三分钟,她就选择了否定。 三年前他救她,留下她,护着她的时候就说了,别做任何给他添麻烦的事。 她是他的工具,床上的工具,生活上的工具,工作上的工具,工具要有工具的自觉。 更何况,他现在对另一个女人更感兴趣,更不会在意她,说了也没什么用。 …… 次日,陶欣云正常上班。 总裁秘书室里有三位秘书,分别负责季帆洲各项工作。 她其实不是旷工,请假条在她被抬上救护车时就发给了人事部,季帆洲根本没有问过她,就单方面认定她旷工。 请假这么多天,紧急的文件她在医院处理了,不过还是积压了一些日常,她一整个上午都在忙,午饭都没时间吃。 下午两点,财务部的经理来找她,说有一份文件出了问题,小数点错了。 陶欣云皱眉,接过文件,一目十行地浏览:“这份文件好像不是我做的。” “是那个新来的助理白柚做的。” 陶欣云顿了一下,对财务部经理说:“我跟他们许总有些交情,这个错误我来处理。” 财务部经理低声:“就算能补救,这么重大的错误,也必须有人负责啊。” 陶欣云没什么表情:“谁做错,就谁负责。” 按照公司规定,入职不满一个月,即出现严重的工作纰漏,可以直接辞退。 很快,人事部就给白柚发了通知。 陶欣云忙里抽空瞥了一眼,白柚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抽抽搭搭,动作很慢,秘书室每天都是热火朝天忙得不行,没人有空理会一个凭空多出来的什么助理。 白柚抱着箱子出了秘书室,迎面遇到了季帆洲。 十分钟后,陶欣云接到总裁办公室的内线电话,让她进去。 她抱着文件进了总裁办公室,一眼就看到站在一旁的白柚。 季帆洲坐在办公椅上,手里转着钢笔,目光冷凝:“解释。” 第4章 陶欣云反问:“季总要我解释什么?” “为什么解雇她?” 陶欣云原原本本道:“华纳的合同是她做的,小数点放错了,还好客户跟我们的关系不错,没有多加追究。按照公司规定,新员工犯下严重错误,损害到公司利益的,可以辞退处理,并且保留追责权利。” 白柚一听,脸色一白,害怕又紧张:“我、我太粗心了,对不起……” 季帆洲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是安抚的意思,再对陶欣云道:“文件。” 陶欣云将文件放下。 季帆洲翻到末尾看了一眼,便将文件丢回桌上:“这个日期,是你旷工的日期,如果不是你无故旷工,这份合同,轮不到白柚一个新人来做。” 陶欣云觉得荒谬:“季总的意思是,责任在我?” “你是秘书室首席,总领秘书室,手下人犯错,不怪你怪谁?”季帆洲态度明显,不加掩饰,就是偏袒白柚! 陶欣云隐忍道:“且不说她入职的时候我请假不在公司,就说她不会做,可以问别人,或者干脆放着,她既然自告奋勇又自作主张,错了就要承担责任。何况能进秘书室的人要么是院校专业top,要么有出色的工作履历,一个艺术生,本就没资格踏足。” 季帆洲便问:“我一定要留下她呢?” 陶欣云咬牙:“秘书室人员饱和,不需要助理,季总要留,就给她重新安排职位。” 季帆洲看着她,陶欣云嘴唇紧抿,透出一股倔强,挺像三年前的样子。 他嘴角一哂:“既然秘书室人员饱和,那你给她让位。” 陶欣云蓦然怔住,什么? 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陶欣云感觉如坠冰窖。 她其实知道,解雇白柚,季帆洲会不高兴,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 她好像,低估了季帆洲对白柚的感兴趣程度,也……高估了自己对季帆洲的重要程度。 白柚也连忙上前:“季总,我……” 季帆洲对她抬了下手,让她别说话,他抽出一份文件丢给陶欣云:“丰城分公司的项目,你去跟,没做完之前,不用回总公司了。” …… 陶欣云出了总裁办公室,回到秘书室开始收拾东西。 另外两位秘书奇怪地问:“欣云,你要去哪儿?” 陶欣云木然地说:“丰城的项目,季总说我去跟。” 这是外放啊! 两位秘书都很惊讶,从来没有总裁秘书被外放的先例,何况陶欣云还是首席秘书,再说了,子公司的待遇哪里比得上总公司,她这一走,还能再回来吗? 白柚抱着东西进来,放在陶欣云的办公桌上,她怯怯懦懦:“欣云姐,我、我帮你收拾吧……” 陶欣云看着她:“季总说这个位置,以后是你的?” “……季总说,我坐在这里,有什么事,他看得到。” 陶欣云嘴角一扯,是啊,这个位置,正对着总裁办公室,只要总裁办公室不关门,就能看到在里面办公的季帆洲。 以前,她就经常在工作之余,偷偷从位置上抬头,偷看他。 而现在,季帆洲要光明正大看着白柚,是怕再出现今天这种,有人“欺负”白柚的事情吗? 陶欣云吐出口气,流产的痛感,好像又一次席卷她的全身。 白柚帮她将台历本放进纸箱里,轻声说:“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好好工作,不会再出错的,欣云姐,你放心。” 陶欣云没什么不放心的。 俗话说,有了新欢,谁还会在乎旧爱?更何况,她甚至都算不上“旧爱”。 只是季帆洲已经腻了的工具而已。 第5章 陶欣云还回租住的房子收拾行李。 “云云,你回来啦?我还想你今天再不回来,那我明天就算是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找,也要把你找出来。” “嗯,已经没事了。” 陶欣云的合租室友乔西西,也是她大学的舍友,两人加起来在一起住了六七年,关系一直很好。 住院这么多天,只有她真情实感关心过她,不过,陶欣云没对她说实话,只说自己病了,也不让她探望。 乔西西换了室内鞋,走到她房间门口,就看到陶欣云蹲在地上叠衣服。 “你又要出差?病才刚好就要出差,身体吃得消吗?季帆洲那个狗男人怎么那么混蛋,就知道折腾你!” 乔西西知道她跟季帆洲的关系,并且一直很看不惯季帆洲。 陶欣云不知道自己这一走要多久,所以说了实话:“我被外派到丰城跟一个项目,西西,房租我再续一个季度,三个月后我要是还回不来,你需要重新找人合租的话,就跟我说,我回来把剩下的东西带走。” 乔西西一愣:“不是,怎么这么突然?” 陶欣云:“职位变动,也是常有的事。” 放在别人身上正常,但陶欣云和季帆洲有那层关系,怎么可能被外放?乔西西又不是傻子:“你跟季帆洲吵架了?” 陶欣云不太想说,起身拿东西,口袋里不小心掉出一张纸,她刚要去捡,就被乔西西抢先一步捡起来,她直接打开看。 是,人流手术的检查报告。 “……”乔西西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陶欣云,再去看日期,就是她没回家的那几天! 乔西西迅速做出联想:“你是因为做人流住院的?孩子肯定是季帆洲的,是他让你流掉孩子?还要把你赶走?我草,他凭什么这么对你?妈的王八蛋!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乔西西的名字听起来像个软妹子,其实性格特别虎,她是真做得出找季帆洲理论这种事。 陶欣云连忙拉住她:“西西!他不知道这件事!我是出了点意外,不小心流产的。” 乔西西皱眉:“你没告诉他?” 陶欣云抿唇:“不用告诉他。” “你这……你到底怎么想的?” 陶欣云拿回检查报告,直接撕碎,丢进废纸篓:“没怎么想,就是觉得不用让他知道。” 乔西西理解不了她的想法,替她咽不下这口气。 陶欣云去洗手间拿东西,乔西西咬牙,从废纸篓里捡起几块纸片,收起来,以防不时之需! 当天晚上,陶欣云就飞丰城。 接下来一个月,除了向总部汇报项目进度外,她跟季帆洲没有任何联系。 秘书室另外两位秘书跟她关系不错,偶尔会在闲聊时告诉她总部的情况。 比如季总对白柚照顾有加,除了手把手教她工作以外,生活上也颇为照顾,有次下大雨,白柚加班,季总明明都走了,还特意回来送她回家,以至于公司里有了流言,说白柚是季总的情人。 这个话传到季总的耳朵里,最先开始传播流言的那个人,就被开除了。 于是,总部又有一条流言,那就是季总偏宠白柚,人尽皆知。 陶欣云恍惚间想起来,当初她刚跟季帆洲的时候,他也是手把手教她怎么工作,那时候公司里也有类似的流言蜚语,季帆洲当时是什么态度?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反问,难道你不是? 这些年陶欣云靠着自己的工作能力在碧云站稳脚跟,才没了那些绯季,她以为季帆洲对谁都是无情无爱,原来,他也是会维护人。 只是这个人,不是她而已。 陶欣云情不自禁地摸向自己的腹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但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曾经失去过什么。 两个月后,丰城项目进入尾声,两位同事暗中透露给她,季总会路过丰城,要顺便来分公司视察,让她抓住机会,争取调回总部。 第6章 同事真心为她打算:“欣云,你计算过吗?你的劳动合同,还有一个月就到期了,要是不回来,季总不一定会跟你续签,到期就自动解除了,退一步讲,就算真的要结束合同,你也要回总公司再结,这样你的履历才好看啊。” 陶欣云虽然想的不是这个,但也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亲眼看看了。 季帆洲莅临分公司那天,她特意画了全妆,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等在公司门口。 十分钟后,三辆轿车由远至近驶来,稳稳停在台阶下。 车门一开,季帆洲首先下车,陶欣云嘴角的弧度还没提起来,紧接着就看到另一边车门也下来一个人。 白柚。 百季不如一见,季帆洲真是到哪儿都带着她。 她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必恭必敬地喊:“季总。” 季帆洲的目光轻描淡写地在她身上落了一下,没有回应她,大步走上台阶,和子公司的经理一起进了公司。 陶欣云回望他的背影,他向来喜欢穿纯黑色的西装,量身剪裁的服饰完美贴合他的身形,衬得他肩宽腿长,俊美至极。 白柚小步跑到陶欣云面前,轻声打招呼:“欣云姐,好久不见。” 她眨着眼睛,可爱无邪。 陶欣云微微点了一下头。 她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所以向总裁述职的会议由她担任主讲人。 有外国客户在,陶欣云全程使用英语,流利自信,偶尔还会穿插几个无伤大雅的笑话,听得大家都会心一笑。 演讲持续了四十分钟,没有人觉得枯燥无聊,在她结束后,还得到了全场的掌声。 季帆洲也鼓掌,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陶欣云也不知道他是真觉得她讲得不错,还是给个面子做个样子。 她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鞠躬,走下演讲台。 季帆洲在会议桌首座,经过他身边陶欣云假装不小心踢到桌角,小声“啊”了一下弯下腰。 她有一头茶褐色的卷发,发上有栀子花的香味,从男人放在桌上的手掌轻轻拂过。 陶欣云抬起头,刚好与季帆洲的目光对上。 他的眼睛乌黑深幽,有着无底洞般的吸引力。 陶欣云抿了一下唇,站直了起来,继续往下走。 她的座位在第五,还要经过白柚,白柚低着头做笔记,头发遮住她的侧脸,看不见她的表情。 会议结束后,季帆洲最先离开会议室,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出门,只有陶欣云不疾不徐地收拾东西,直到会议室空了,她才拿着文件,准备出去。 不过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个人。 男人一米九,只是站在那儿,就挡住她所有出路。 陶欣云神色放松,微笑看他:“季总怎么又回来了,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是落下东西了……”季帆洲抓住她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抱起来放在会议桌上,身体嵌进她双腿之间,手撑在桌沿,将她完全禁锢在自己怀里。 他们距离很近,近到暧昧,彼此身上的淡香味也相互交织着,书写着久别重逢的眷恋。 “出差两个月,你在这边学什么?勾引人的本事?嗯?”季帆洲嗓音低沉,尾音上扬,撩人又勾人。 陶欣云抓住他的领带,轻声说:“季总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季帆洲垂眸:“在公司门口的时候还没有香水,会议开始身上就有香味,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陶欣云微笑:“季总对我观察这么细啊?” 季帆洲直接堵住她的唇,让她再也没办法说话。 第7章 会议室的门反锁了近一个小时,事后,陶欣云用了好几张酒精湿纸巾擦干净会议桌。 收拾完毕,她回头,看到季帆洲已经恢复平时那副衣冠楚楚、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有细看,才能看出衬衫上有一点儿褶皱,证明刚才的胡来,是他先按捺不住。 陶欣云拿起领带,走过去,帮他系上。 季帆洲很习惯她的伺候,微抬起下巴,露出突起的喉结,陶欣云手指穿梭,打好领带,轻声道:“我想回总部。” 季帆洲眸子微敛,看到女人低眉顺眼的,他淡声:“我一开始就说了,项目做完前不用回总公司,既然现在项目已经做完,你想回,也没人拦着你。” 于是,季帆洲视察项目结束,返回申城,队伍里就多了一个陶欣云。 白柚歪歪头,问季帆洲:“季总,欣云姐可以跟我们回去了吗?” 季帆洲一边看文件一边点头,白柚立刻露出灿烂的笑脸:“太好了!欣云姐出差两个月,我可想你了!” 陶欣云看着这个小姑娘,她的腮红用了橙色调,眼线也没有延长到眼尾,元气妆,本身就会有幼态和可爱的感觉。 她夸奖:“妆容很用心。” 每一笔都画在男人最喜欢的那种纯白茉莉花的点儿上。 白柚睫毛眨了一下,微微一笑。 飞机在申城落地已经是晚上,司机接了他们三人,季帆洲一句“先送白柚回去”,司机便知道往哪儿开。 陶欣云看着阔别两个月的城市,走了下神,才发现车子最后停的地方,并不是白柚之前住的那个老小区。 而是一个位于市中心,离公司很近的高档小区。 白柚下了车,挥手拜拜:“季总,欣云姐,一路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公司见~” 季帆洲回以点头,目送她进了小区。 司机重新启动车子,陶欣云才问:“你在这里给她买了房子?” 季帆洲目光又落回文件上,他挺忙的,看了一路的文件,随意道:“我另一套房子。她住的那个老小区不安全,怕她有心理负担,我说这是租的,你别说漏嘴。” 他想到什么,觉得好笑似的,“傻乎乎,每个月还给我交一千块钱的房租。” 陶欣云说:“申城这种地段,一个月五千都租不下来,只要有点常识,都知道不止一千的房租。” 季帆洲抬起了头:“所以?” 所以白柚是在立自尊自爱倔强自强的人设,耍放长线钓大鱼的小心机。 但他就是愿意相信白柚“傻乎乎”,她又能说什么? 陶欣云嘴角轻微地扯了一下:“季总体贴,用心良苦。” 到了东海岸,陶欣云刚洗完澡出来,就被男人压到了床上。 会议室里,他根本没有尽兴,今晚注定不会轻易放陶欣云休息。 但他这种凶狠的劲儿,也让陶欣云怀疑他这两个月都没有解决过需求。 “你……没有碰过她吗?你不是对她很感兴趣吗?” 季帆洲按着她的腰,呼吸重重:“她什么都不懂。” “……你相信现在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会不懂这种事?”哪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她家教好,传统,不喜欢婚前行为。” 第8章 陶欣云所有的兴致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后来无论季帆洲做几次,怎么做,她都没有任何感觉。 ——家教好,传统,不喜欢婚前行为。 什么意思?他还要娶白柚吗? …… 陶欣云回到碧云上班,依旧是季帆洲的秘书,但已经从首席秘书悄无声息地降到一般秘书的层次。 她原来的办公桌已经是白柚的,她的位置,只能是白柚之前当助理的那个。 在门边,角落里,很不起眼,因为长时间没人用,桌上堆满了杂物,她回来得突然,行政部还没有安排专人整理。 这种情况其实有点儿尴尬,陶欣云表情淡淡,也不用再麻烦行政了,自己动手收拾。 白柚一到办公室,见状马上跑过来:“欣云姐,对不起,我本来想早点过来收拾的,但路上堵车了……我、我现在就把位置收拾出来还给你。” 陶欣云拧了抹布,擦掉灰尘:“办公用品都是公司财产,不是我的,没什么‘还给我’之说,季总让你坐在那儿,你就坐在那儿。” 白柚咬着唇,一副愧疚的样子:“那……那我帮你收拾。” 陶欣云没理她,她自告奋勇地将用不到的杂物搬到仓库。 回来时,顺便去洗手间洗手,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有两位女同事,一边利用早到的时间化妆,一边八卦。 “陶秘书被调回来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昨天就听说她跟着季总从丰城回来了,今天应该有来上班。” “我就说季总还是舍不得陶秘书。” 白柚要进去的脚步一顿。 “论工作能力,陶秘书自然是没得说,但其他的……季总不是已经有白柚了吗?” 女同事连忙噤声:“嘘!市场部被开除的那个谁你忘啦?还敢说!” 另一个女同事不以为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有道理。于是女同事也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也觉得季总更喜欢陶秘书。” “嗯嗯,陶秘书跟了季总三年,一起打过江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本宫不死,而等终究是妃’!” 两位女同事化好妆走出来,看到白柚,吓了一跳。 白柚神色自然:“早上好。” 像是刚来,没听见她们说的话,她们尴尬地笑笑:“早,你也来得好早。” 然后就赶忙走了。 …… 中午,陶欣云要跟季帆洲去见客户,白柚也被叫上。 据说无论见什么客户,季帆洲都会带白柚让她历练,大有将她往首席秘书的位置培养的意思。 陶欣云走在季帆洲旁边,边走边跟他介绍这次饭局,对方都来了哪些人?需要注意什么? 白柚插不上话,便小跑几步,到前面为他们打开车门,车门还没拉开,她就“咝”了一下。 季帆洲的目光转了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的。”她用两只手拉开车门,似乎是手受伤了。 季帆洲微微蹙眉:“手怎么了?” 白柚揉揉手肘:“没事,可能是搬重物的时候有点扭到。” 季帆洲不悦:“你搬什么重物?” 白柚轻声:“欣云姐的办公桌没人收拾,我就帮忙把杂物搬到仓库去,不小心扭到了,我以为没什么事,没想到现在,一拉就疼。” “细胳膊细腿,能搬什么重物,以后别逞强,这些事有人会做。”季帆洲看了眼陶欣云,“你先去见客户,我带她到医院看一下。” 白柚忙不迭地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这么麻烦,季总,等见完客户,我再去药店买点药擦一下就可以。” 陶欣云冷眼看着,淡淡提醒:“客户千里迢迢从国外过来,季总,您不好不在场。” 季帆洲便修改了决定:“你去药店帮白柚买药,我们先过去。” 白柚说:“麻烦你了,欣云姐。” 他们上了车,车子从陶欣云面前直接开过去。 第9章 陶欣云从肺腔里吐出一口闷气,走到马路对面的药店买药。 结账的时候,她接到了季帆洲的母亲的电话。 “欣云,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怎么都没有来家里看看呢?” 陶欣云微笑:“伯母,我很好,前段时间工作有点儿忙,最近忙完了,我周末到家里看您和伯父吧。” “既然忙完了,那就别等周末了,就今天晚上,你跟帆洲一起回家吃晚饭,我亲自下厨做几道你们爱吃的菜。” 陶欣云:“好,我跟季总说一下。” 季夫人嗔怪:“别总季总季总地叫,多生疏啊,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前几个月我们还在说你们的婚事呢。” “……?”陶欣云险些一脚踩空,从药店门前的台阶跌倒。 他们的,婚事? 她眼睫闪了闪,怎么都没想到,季夫人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季夫人其实不是季帆洲的亲生母亲,而是继母。 陶欣云隐约知道,季家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因为那件事,季帆洲跟家里关系一般,极少联系,季董事长和季夫人想知道他的近况,只能问陶欣云,联系次数多了,陶欣云也能感觉出二老很喜欢她。 但她以为这个喜欢,只是欣赏她的工作能力,没想到已经进化到谈婚论嫁的阶段,她和季帆洲…… 陶欣云有些心慌意乱:“伯母,我还要去见客户,今晚我跟季……帆洲回去吃饭。” “好好。” 放下手机,陶欣云发了很久的呆,才打车去会客的地方。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原地站了多久,路边就有一辆车就看了她多久。车上的男人还用随身携带的相机,拍了一张她的照片。 …… 饭局定在申城最有名的酒店,吃的是地道的申城菜,陶欣云将森*晚*整*理药从桌子底下交给白柚,然后坐在季帆洲旁边。 这位客户初次跟碧云合作的时候,就是陶欣云招待的,他跟陶欣云握手,用英语说:“MissLou,好久不见,怎么迟到了?我刚才还在找你,以为你辞职了。” 陶欣云也用英语回道:“好久不见,史密斯先生,走到门口想起来,季总要送您的礼物落在车上,所以回去取,不好意思迟到了。” 说着她将礼物双手递过去,客户一看:“哇!我知道这个,Dragonboat,龙舟,我在网上看过中国的赛龙舟,可惜现在不是节日,看不到真正的龙舟。” 季帆洲:“这有什么难?史密斯先生有兴趣,明天就可以带你去看。” 客户面露疑惑:“明天?” 陶欣云解释:“季总刚投资了一家非遗龙舟制造厂,这个模型就是厂子的作品,厂里还有真正的龙舟,您如果有兴趣,明天就能去参观。” 客户欣然应允,连夸陶欣云有心:“季总有这种秘书,真是好福气。” 季帆洲看了陶欣云一眼,的确,这个女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八面玲珑。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谁能想到,她三年前,是一个连英语都说得磕磕巴巴的“乡巴佬”呢? 午饭吃完,送走客户,陶欣云去了一趟洗手间。 回来时,在包厢门口听到白柚声音哽咽,像是在哭泣,磕磕绊绊道:“我、我真的好笨,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了您,我要是能像欣云姐那么厉害就好了。” 季帆洲好笑:“你干嘛跟她比?” “我只是觉得、觉得大家都很喜欢欣云姐,同事,还有客户,我也很想能帮到季总您啊。” “你待在我身边就是帮我,能让老板心情好,不算一种本事?” 白柚破涕为笑。 “……” 陶欣云喉咙咽了一下,没有进去,自己打车回了公司。 过了快一个小时,季帆洲和白柚才回来,白柚脸上是掩藏不住的雀跃笑意,看到陶欣云,还愣了一下,然后说:“欣云姐,你自己先回来了吗?” 可见他们刚才压根就没想起来,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去见的客户。 第10章 快下班的时候,陶欣云进总裁办公室,将文件放下,而后说:“伯母中午给我打电话,让我们今晚去吃顿饭。季总,您已经半年没有回去了。” 季帆洲眉毛不耐地皱起来:“你经常跟我家里人联系?” “没有。”陶欣云回答,“每次都是伯母主动打给我的。” 季帆洲看了眼手表,将车钥匙丢给她:“你开车。我让司机送白柚回家。” 陶欣云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有一句话很想问出口,她张了张嘴,却还是发不出声音。 她害怕听到答案,听到那个她已经有预感了的答案。 …… 季家的晚餐桌上,季夫人一直给陶欣云夹菜:“怎么瘦了这么多呢?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季帆洲本就是一个冷面冷情,寡言少语的人,在季家更是如此,除了进门时问候了季董事长外,就没再开口。 他淡淡地看着女人应付他那对名义上的父母,摸摸自己的脸,笑着说:“没有啊,可能是今天涂的口红色号不显气色吧,我回去就丢了它。” 碧云集团的总裁秘书,长袖善舞,最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哄得季夫人喜笑颜开。 季帆洲忽然想起白柚今天说的话,大家都很喜欢陶欣云,确实,不只是同事客户,长辈们也很喜欢。 这三年来,她介入他的工作和生活,该她处理的不该她处理的,她都面面俱到,所以父母、朋友都默认了,她会成为他的妻子,甚至不止一次提过他们的婚事。 季帆洲嘴角一哂。 果不其然,季夫人又提到这件事。 陶欣云经过一个下午的心理建设,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所措地看向季帆洲。 季帆洲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声音也如清水那般,没滋味,没温度:“我跟她不可能结婚。” 陶欣云原本夹起一块排骨,季言,吧嗒一声掉进碗里,只是很轻的一声,却砸在她心头,像玻璃裂出蜘蛛网的纹路。 有那么一瞬间,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季董事长沉声:“不跟欣云结婚,你想跟谁结婚?公司里那个小秘书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公司里做了些什么荒唐事!” “董事长……”陶欣云本能地想要缓和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以前他们父子矛盾,都是她调和。 但这次,季帆洲的表情冷涔涔的,像被触到了逆鳞:“父亲管得太多了,论荒唐事,您年轻的时候做得也不少——您说是吗?季夫人。” 季夫人脸色微僵,季董事长拍桌而起:“混账!” 季帆洲拿了一张纸巾,起身:“我吃完了,先走了。” 季董事长脸色铁青,季夫人连忙倒了杯水给他:“消消气消消气,老季,你血压高,不要气坏身体。” 陶欣云下意识说:“今天季总见客户不是很顺利,所以心情才不好。” 季董事长头疼:“他那个臭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不用替他遮掩。” 季夫人劝说:“帆洲已经是这么大个公司的总裁,你还用教训孩子的语气,换成谁能心情好,算了。” 又对陶欣云道,“委屈你了欣云,你快跟上去看看帆洲吧,院子里几辆车,你随便开一辆去。” 陶欣云其实不太想去。 她今天,不,是自从流产后,她一看到季帆洲,就觉得有些疲惫感,不想面对……明明以前只要想到初见时的场景,她就什么都可以忍的。 但季家父母这样看着她,她也无法拒绝,只能点头,跟管家拿了车钥匙,开了车追上去。 没追多远,就在一条小路边看到了季帆洲的车,而他站在车边抽烟。 第11章 陶欣云停好车,走过去:“季总。” 小路上的路灯暗淡,模糊地勾勒出男人冷峻的侧脸,他没看陶欣云,指尖的香烟忽明忽灭。 陶欣云在心里叹气,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便走过去买了饭团,在便利店加热过了,可以直接吃。 “你晚上没吃多少,先垫垫胃,别又胃疼了。” 季帆洲看了她一眼,倒是接过去了。 陶欣云低声:“你就算不满季董事长说的话,也不该那么顶撞,他容易犯高血压,去年年底还进了一次医院……” 季帆洲蓦地冷笑一声,丢掉饭团,抓住陶欣云,打开车门,直接将她压在车后座! 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陶欣云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双|腿就被他分开。 她整个神经都是一炸,挡住季帆洲:“季总!” 虽然是小路,但路上还是有行人,她接受不了。 “季总!不要在这里!” 季帆洲将她的双手按在头顶,声音根本没有情|欲,冷冰冰的:“陶秘书也学会拒绝了?你不是最好的性格,谁都喜欢你吗?” 陶欣云被压在逼仄的后座里,男人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犯她的五脏六腑,她顿了几秒,终究还是问出来了。 “哪有谁都喜欢我,季总不就不喜欢……你喜欢白柚?是真的喜欢的那种喜欢,还是只是一时感兴趣?” 她以为季帆洲对白柚只是“看上了”,“挺感兴趣”,说得再直白点,就是“很对胃口,想睡一下”,仅此而已。 但他那天晚上那句话,“不喜欢婚前行为”,婚前。 她好像又错误判断了。 上次错误判断,她被“流放”到外地两个月,这次错误判断,她隐隐感觉,自己和季帆洲要彻底结束了…… 她其实可以不问的,都说难得糊涂,又说不求甚解,装作无事发生,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自从三年前被他救了,她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理是,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哪怕没有自尊地当一件工具也没什么不可以——毕竟,要不是他,她三年前落入那些人手中,一定烂得更彻底。 但原来不是的。 人都是贪心的,进了一步还想再进一步,她从爱上他的那一刻开始,就贪婪的想要得到更多,可惜一直得不到。 而现在,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她得不到的东西,温柔、偏心、宠爱、婚姻都被他给另一个女孩,她忍了这么久,终究还是忍不住,还是问出来了。 他是真的,喜欢上白柚了吗?要结婚的那种喜欢? 季帆洲没回答,在黑暗里看着她,不过,沉默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默认的意思。 陶欣云笑了:“你想娶她,却还碰我,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忠诚了?” “只是用用‘工具’,怎么能谈得上不忠诚?”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个巴掌就又快又准地扇在季帆洲脸上:“啪!” 力气不算大,但这个举动,陶欣云自己都没想到。 两人近距离对视,季帆洲第一次被人打,还是被他最看不上的那个女人打,他整个人都冷了。 陶欣云自嘲是工具,和季帆洲用轻蔑的口吻说她只是工具,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打了他,但不后悔。 她甚至感觉自己在发抖。 原来被人气到发抖就是这个样子。 季帆洲冷冷地看着她,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眼泪,他心头陡然涌起一股烦躁,扯了扯领口,直接起身,很没好气:“下车。” 陶欣云抿紧了唇,整理好衣服下车,车门还没关上,季帆洲就一踩油门,直接开走。 陶欣云看着车背影,疲惫感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她似乎,要承受不住了。 而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在推着她离开,这个契机来得非常快,快到就是第二天。 第12章 第二天,陶欣云跟随季帆洲,陪昨天那位史密斯先生到龙舟制作厂。 碧云集团主做风投,是国内最大的投资公司之一,海内外都有注资的项目,影响力极大,社会地位举足轻重,因此也带头帮扶一些政府扶持的项目。 比如这个非遗龙舟制造厂。 陶欣云已经收起昨晚失态的情绪,以一个标准的总裁秘书形象站在季帆洲身边,需要她说话的时候就说话,不需要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跟着。 偌大的厂房内,几十条已经五彩斑斓、神态各异的龙舟,罗列展示,老厂长为他们做介绍,史密斯听得连连赞叹。 老厂长骄傲:“这些只有十八米长,我们正在制作世界上最长的龙舟,一共101米,等制作完成,我们还要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让更多人知道我们申城龙舟!” 史密斯震惊:“101米?比一栋楼还要高,下了水,得是多壮观的场面!我有这个荣幸可以看看吗?” 老厂长笑着说:“当然可以,其实它就在我们头顶,看——” 所有人都抬起头,才发现,厂棚半空,就吊着一条一眼看不到头的长舟。 老厂长说:“它太占地方了,只能这样吊起来节省空间。现在只完成基本结构,后面还有很长的工序,下一步就是完成整个龙身。” 大家都在看长舟,陶欣云却敏感地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瞄准”了。 她目光四处巡视,就看到远处角落里,有一个戴着帽子口罩,个子很高的男人,拿着长焦距的相机往他们这个方向拍。 陶欣云蹙眉:“厂长,那个人是谁?” 老厂长看了一眼:“他说自己是什么博主,反正就是拍东西发到网上去的,听说我们是非遗,还在制作101米的龙舟,就想来拍摄,我觉得这也是个宣传方式,所以就让他拍了。” 男人镜头的方向,说是在拍龙舟也解释得通,毕竟这条龙舟特别长,他们就走在龙舟的“腹”下。 可能是她多心了。 陶欣云收回目光,接着季帆洲就把手伸给她,她一时没有反应。 因为她也不知道他伸手是想干嘛? 季帆洲的手在半空晾了二三十秒没有人搭理,皱眉看向陶欣云,陶欣云跟他对了一眼,才明白他是在跟她要湿纸巾擦手。 男人有洁癖,碰了东西就要擦手。 以前陶欣云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也会深深记得他所有习惯,只要他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她便立刻明白过来。 而今天,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陶欣云从包里拿出湿纸巾递给他,心下也对自己忽视他感到意外,她没有在想什么,只是…… 没有像往常那样想着他。 因为她的忽视,季帆洲反而多看了她两眼。 昨晚她那一巴掌不重,并未在他英俊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白柚今天自然也在场,注意到季帆洲流连在陶欣云身上的目光,那句“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从她脑海掠过。 她忽然喊:“欣云姐。” 陶欣云转头。 眼角瞥见那个男人又在朝她的方向拍照,这次她很确定不是错觉,他就是在拍她。 陶欣云本想过去问他,拍她干什么,但客户还在场,闹出什么事影响不好。 反正参观马上就结束,等结束再去找他也还来得及。 陶欣云看向白柚:“什么?” 白柚小声:“这种项目,公司赚钱吗?” “这种项目获利的不是金钱。” “那是名声?”白柚露出甜甜的笑容,“我明白了。” 陶欣云扫了一眼墙上贴的标签“4”,然后跟上季帆洲。 众人参观了一圈,行程结束,季帆洲邀请客户中午一起吃饭,就在这时,二楼突然有人大喊:“危险!快躲开!!” 底下的人听到喊声的第一反应是抬头去看。 然后就看到那条101米长的龙舟不知怎的发生倾斜——它是由十几根麻绳捆着吊在半空,此时此刻,绳索断开,整条龙舟失去支撑,直接砸向地面! 众人眼睛睁大,电光火石间,根本来不及思考,陶欣云下意识去拉季帆洲。 但抓了个空。 砰—— 龙舟砸下来的瞬间,下面的人摔作一团。 陶欣云因为去拉季帆洲,动作慢了一拍,没能完全躲开,小腿被龙舟砸中,她低叫一声:“啊!” 痛。 但被砸的地方好像还不是身上最痛的地方。 陶欣云抬头看到那边,她没拉到的季帆洲将白柚护在身下——刚才那一瞬间他扑向了白柚。 他居然这样不顾一切。 已经爱得这么深了吗? 陶欣云看着伤腿,突兀地笑了一声。 笑自己三年的时间,真的毫无意义。 第13章 意外突发,始料未及。 现场陷入兵荒马乱,搬开木头的搬开木头,送去医院的送去医院。 万幸龙舟只有骨架,不是特别重,陶欣云的小腿经过拍片没有骨折,如果是成品龙舟,几吨的重量,那她这条腿必然是废了。 但不妙的是,史密斯被当场砸晕,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有个交代。 老厂长在他们送医期间,火速调查清楚事情原委——原来是支撑龙舟悬在半空中的其中一根麻绳松开了,这才导致龙舟失去平衡,产生连锁反应,有了这场事故。 那么那根绳子,为什么会松开? 病房里,老厂长苦哈哈道:“松开的绳索编号是4,但厂里没有监控,不知道怎么会松开,根据大家的回忆,出事前后,只有一个人在那个位置停留过,是……” 季帆洲脸上没有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样,就是生气了。 “谁。” 老厂长犹豫地瞥了一个方向一眼:“是……” 陶欣云靠坐在病床上,突然开口:“是我。” 季帆洲回头看着陶欣云。 因为刚才的意外,陶欣云的头发乱了,衣服脏了,纤细的小腿上包了厚厚的纱布,看着有些可怜。 季帆洲想起了昨天晚上。 昨晚她红着眼睛看他,也是这种可怜。 他沉息,疏冷地问:“你站在那个地方干什么?” 陶欣云实话实说:“白柚问我投资龙舟厂公司能获利吗,我停下来回答她。” 老厂长更加欲哭无泪:“什么利不利的,我们制作龙舟用的杉木,天南地北找了五年才找到那么合适的,百米长舟,没有合适的杉木根本做不起来,现在都砸碎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修补,损失大了……” 季帆洲就问:“你有没有碰绳子?” 陶欣云一字回答:“没有。” 但紧跟在陶欣云的话音后,白柚突然小声插了一句:“……好像有。” 陶欣云和季帆洲的目光一下看了过去。 白柚是全场伤得最轻的人,只有手掌被地面摩擦破皮,饶是如此,季帆洲还是叫护士帮她处理伤口。 此刻她坐在床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与他们对视。 陶欣云直起了腰:“‘好像有’?有什么?” 她的声音冷冷,白柚被她的质问吓到,咬着唇:“藏、欣云姐,我就是想起来,你当时好像扯了一下绳子,所以我想……” 季帆洲:“继续说。” “所以我想……会不会就是那个时候不小心扯松了麻绳……季总,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麻绳动一下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要是知道,我一定会阻止欣云姐,可能就没有现在这些事了。” 陶欣云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季帆洲喜欢她,所以她之前那些小心机小动作,陶欣云即使看得出来也没去管,她明白“道理”在“偏心”面前不值一提,但她怎么都没想到,白柚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陶欣云的脸色急剧冷下来:“你再说一遍,我碰了什么。” 白柚一下缩到季帆洲身后,喊了一声“季总”,一派惊弓之鸟楚楚可怜的模样,季帆洲看向陶欣云:“我现在是在问她的话。”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别插嘴! 白柚的低级手段陶欣云只觉得滑稽。 而季帆洲这一句话,让她感觉原本就堆积到95?委屈,怨气和怒火,直冲到了瓶颈! 她咄声:“那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季帆洲反问:“她说的哪句不是实话?” 白柚怯懦地说:“季总,我没有撒谎,可以查监控,我说的都是实话……” 陶欣云瞬间被点燃:“你刚才没听到厂长说的话吗?厂里没有监控!”她演什么! 她一声更比一声高,季帆洲当场呵斥:“你喊够了吗?” 陶欣云蓦地一怔! 随后她就感觉四肢百骸像被冰封了那样,开始僵硬,僵直,直至动弹不得。 季帆洲的性格的确算不上好,但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三年来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 他让她闭嘴。 白柚眼里聚集了水雾,声音越发地低:“季总,我真的没有撒谎……” 季帆洲一句“我相信你没有”,陶欣云僵直的身体开始土崩瓦解。 季帆洲对着陶欣云:“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你确定你没有乱动?” “……”陶欣云愣愣地靠回了床头,季帆洲在她眼里开始变得陌生。 她在他身边三年,是他钦点的首席秘书,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从没有出过一点差错,他为什么会认为,她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就因为,这句指控是白柚说的? 她一字一字地道:“如果,我动了,是因为我出的事,我会承认,我……”不会推卸责任,也不屑撒谎。 但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季帆洲便对她前半句话断章取义:“那你现在否认什么?白柚说了看到你动了,她难道会诬陷你?” 陶欣云觉得可笑,也真没忍住笑出声。 她难道会污蔑你? 她当然会。 但此时此刻,陶欣云最恨的竟然不是污蔑她的白柚,而是季帆洲! 她这三年,到底算什么?他眼里的她,到底是什么? 第14章 护士用消毒水帮白柚擦拭伤口,药水刺激,白柚轻轻“啊”了一下,季帆洲立刻走过去:“怎么样?” “没事没事,我只是轻伤。”白柚关切地望着他,“季总,您肩膀怎么样?疼不疼?快让医生看看。” 季帆洲的肩膀,是为了保护白柚才会被龙舟的一角砸到。 季帆洲没在意:“我不用。” 但看到白柚的手掌,却精心叮嘱,“伤口没有愈合之前别碰到水,感染细菌更不容易好,我等会儿安排一个保姆照顾你。” “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季总,您别总是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呀。” 陶欣云冷眼看着他们你侬我侬,这段时间以来的疲惫和失望,终于积攒成海水,将她彻底淹没。 真的好没意思。 陶欣云无声地将伤腿从病床放到地上,试着站起来,钻心的疼痛从脚底一路窜进她心尖。 她差点就残了,季帆洲没有关心过她一句,而白柚,破皮而已,他就千叮咛万嘱咐,还要派人去照顾。 她没有笑意地笑了笑,不愿意再忍了,那干脆——撕破脸皮! 她就问:“白柚,你确定,你不改说辞了?” “欣云姐,我一直很喜欢你,也很想帮你,但今天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我不习惯撒谎。” “不习惯撒谎”,意思就是,她刚才说的是真的,现在说不出“她没乱放”这种谎话帮她开脱。 内涵陶欣云听得出来,但她要的是确切回答,所以她再问一遍:“你真的,亲眼看到,我动了绳子?” 季帆洲先不耐烦了:“同样的话你要问几遍?” 白柚反过来轻声安抚他:“季总,您别生气,欣云姐只是在向我确认,这没什么。欣云姐,这件事,你跟我都有责任,你有扯动绳子的责任,我有没提醒的责任,等客户醒了,我们一起去道歉。” 季帆洲蹙眉:“这件事你没错。” 男人说什么陶欣云当做没听见,她要的就是白柚这个肯定的回答。 “如果,我找到证据,证明你撒谎,白柚,你要怎么向我道歉?” 白柚一愣,还没想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陶欣云紧接着就说,“赌一巴掌,怎么样?” 毕竟,就是她的嘴巴,在乱说话! 季帆洲真切的生气了:“你闹够了没有?嫌事情还不够乱?” 陶欣云只看白柚:“不敢赌?你不是言辞凿凿说你看到了?又或说,你承认撒谎?” 白柚眼睫闪了闪,病房里有老厂长,公司同事,还有医生和护士,此时都看向了她。 陶欣云三言两语,把她架在火上烤,她要是不敢赌,那她刚才说的那些话的可信度就大打折扣。 这个时候,她不能退缩,要不然连季帆洲也会怀疑她的。 证据?陶欣云能找到什么证据?老厂长都说了,厂里没有监控……她是在吓唬她吧? 白柚突然间恍然大悟,看穿陶欣云的空城计了。 她就是在吓唬她! 扯没扯绳子,她们两人心知肚明,所以陶欣云觉得,只要她这样步步紧逼,她就会心虚,不敢赌,那她就扳回一城。 白柚好不容易有机会把她彻底踢走,她一定要抓住! 她重新直视着陶欣云,一字一字地道。 “我为我说过的每一个字负责任,我当然敢跟欣云姐你打这个赌。只是,我好奇,欣云姐你要调查多久?医生,我们的客户醒来了吗?” 医生围观了半天好戏,舍不得离开,季言连忙点头:“已经醒过来了。” 白柚故作为难:“季总马上要去向客户解释事故原因,恐怕没时间等欣云姐你慢慢调查。” 她还怀疑陶欣云想拖延时间,拖到季帆洲不那么生气的时候,那样她就不用受罚。 她不会让她得逞的! 第15章 没想到,陶欣云说的是:“十分钟就行。” 白柚愣住,季帆洲蹙眉。 陶欣云忍着腿上的疼,扶着病床的床沿,走向老厂长:“厂长,我有话想跟您单独说。” 老厂长忙不迭道:“你说。” 陶欣云低声:“麻烦您帮我把那个在厂里拍照的博主喊过来,我刚才看到他也帮忙送伤者来医院,应该还在急诊大厅。” 老厂长怔了一下,配合她小声:“好,我现在就去叫他。” 陶欣云点头:“谢谢。” 其他人都没听到他们说什么话,季帆洲冷冷淡淡地看着陶欣云,而白柚的神色则显得有些不安。 她不知道陶欣云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有证据? 老厂长没出去多久,就带着一个黑色包包进来,大家都张望着,不知道是什么? 老厂长对陶欣云道:“那个年轻人听我说了咱们这里的事,就说知道你找他干什么,让我把这个带来给你,他不方便,就不来了。” 陶欣云接过包包,打开一看,是相机——没错,她找他,就是想要看他的相机。 那个奇怪的男人居然猜到了。 陶欣云现在没时间去考虑他,立刻去翻相册。 她在厂里的感觉没错,那个男人就是在拍她,相机里最新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她。 白柚忍不住问:“这个相机是什么?” 老厂长解释:“今天有个年轻人到厂里拍龙舟,这是他的相机,我也不知道陶秘书要他的相机干什么?可能是拍到什么了吧?” 白柚目光闪了闪,暗中捏紧了手指。 陶欣云翻着翻着,看到一段视频,点开。 看了几秒,她就扯动嘴角,按下暂停,将相机屏幕转向白柚:“你说你亲眼看到我扯了绳子,那么——这是什么?” 这段视频,不偏不倚,刚好拍到她在4号绳前跟白柚说话,而她的双手,全程没有抬起来! 众人纷纷凑过去看视频。 那是4k高清,全程无遮挡,不模糊,直白地记录一切,没有任何造假的可能! 所以,白柚刚才言辞凿凿地说看到陶欣云扯了绳子,又该怎么解释? 所有人都看向白柚,包括——季帆洲。 白柚刚才就觉得不妙,竟然真的拍到,她脸色微微发白:“我……” 陶欣云举着相机,慢慢走向她:“‘你’什么?” 白柚随着她的逼近,本能地往后退:“我……我没……” “你没想到我真的能找到证据,还是没想到我能这么快找到证据?” 白柚咬住下唇,很不甘心,怎么会那么巧?怎么会那么巧!要不是刚好有人拍照,陶欣云今天根本…… “如果不是碰巧有人拍了照片,我今天根本不可能脱身——你是不是在这样想?” 白柚:“……”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陶欣云是碧云集团的首席秘书! 她在商场上跟狡猾老练的商人斡旋的时候,她白柚还在学校里背课文! 她不想跟她斗,不代表她斗不过,这种幼稚的手段,她不知道看过多少。 “就算没有录像,我还能报警,绳子上有没有我的指纹?一验就知道。” 白柚:“……” “你用一个漏洞百出愚蠢低级的招数陷害我,凭什么觉得能成功?因为有人给你撑腰,你就觉得我只能跟上次一样打落牙齿和血吞?” 白柚无从辩驳,不知所措,下意识去寻求男人庇护:“季总……” 结果她刚刚转头去看季帆洲,下一秒,陶欣云就直接一巴掌扇过去:“啪!” 毫不手软! 白柚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扇得摔在病床上,众人震惊! 季帆洲一把抓住陶欣云的手腕,喝道:“陶欣云!” 第16章 直到现在,陶欣云才正眼看他:“这是我跟她的赌约,在场所有人,包括季总你,都是见证人,我只是在履行赌注的结果,季总觉得我哪儿有问题?我哪儿做错了?” 她像一只竖起全身倒刺,张牙舞爪的刺猬,跟她平时稳重低调甚至谦卑的样子截然不同。 季帆洲竟然感到有些陌生。 “她污蔑我,甚至陷害我,没准就是她扯了绳子嫁祸我,如果不是有证据,凭她的三言两语,再凭季总你的偏心维护,今天我就是跳了黄浦江恐怕也会被说成畏罪自杀,我为什么要受这个委屈?受了委屈又为什么不能讨回来?” 陶欣云一字一句地反诉,直视季帆洲的眼睛,不躲不闪,不卑不亢! “再如果,客户被砸出个好歹,不顾情面,一定要追究责任,我是不是还要去道歉、赔偿,甚至承担法律责任?一巴掌而已,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 季帆洲从来没见过陶欣云如此尖锐的模样。 记忆里,她是逆来顺受,不争不抢的。 白柚趴在床上痛哭,听到这里抬起头,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是!我承认我污蔑了你,这一巴掌,是我该的!” “但我只是借题发挥,我也没碰绳子,视频里也没有拍到我碰绳子的画面,你这么说不也是在借题发挥污蔑我吗?你现在的行为,和我刚才有什么区别!” 陶欣云看向她——不错,小姑娘没她想得那么蠢,还能绝地反击,不愧是能拿捏住季帆洲的人。 白柚哭得梨花带雨,“我也只是、只是吃醋季总身边有一个你,所以才一时冲动,说出了那样的话……季总,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小心眼,不该想着,如果欣云姐也有了瑕疵,也不那么完美,或许、或许您就不会那么喜欢她,就能看到我了,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很卑劣,本来就是欣云姐先到您身边,我才是第三者……” 季帆洲截断:“你不是。” 陶欣云连提起嘴角的欲|望都没有了。 季帆洲就是接受白柚的解释,不仅接受,而且还是那么心疼和喜欢她。 她不是第三者?她当然不是,不被爱的人才是第三者,她陶欣云才是。 季帆洲看回陶欣云,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最终只是说一句:“到此为止,你也够了。” 陶欣云用尽力气挣开他抓着她的手腕,就像挣开这三年来他对自己的束缚一样。 她不是够了。 她是够够了。 陶欣云仰起头,长呼出一口气,然后说:“季总,我和碧云的劳动合同,刚好只剩一个月,我会向人事部以及您的邮箱发送书面辞职报告,一个月后合同到期,我正常离职。” 对,她不干了。 谁都没想到陶欣云会做这个决定,森*晚*整*理连哭泣的白柚的抽泣声都停了。 ——她是受害者,怎么都不应该是她走啊! “我这个伤,是工伤,我会让医院开证明,一起发给人事部请假和申请工伤赔偿,这一个月,我也没办法去上班。” 移情、别恋、偏心、忽视、轻贱、质疑,甚至是不信任,陶欣云已经不想再忍,也找不到继续忍的理由。 所以哪怕是最后一个月,她也不想看到他! 第17章 “我草……” “裱子配狗,祝他|妈的天长地久!” 陶欣云当天就将办公室里东西搬回家,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同住的乔西西。 在乔西西的再三追问下,陶欣云终究是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乔西西直接开麦,激情辱骂了季帆洲和白柚半个小时,越骂越气,去冰箱拿了一瓶冰啤酒,狠狠灌了自己一大口。 她扭头问陶欣云:“然后你就这么辞职了?” 陶欣云给自己的伤腿擦药,没什么情绪地说:“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离开季帆洲吗?现在我辞职,你又觉得我太冲动了?” “当然不是了!你肯回头是岸,我简直不要太高兴!就是觉得便宜那对贱人了!” 乔西西骂完,又抿抿唇,没太好气地问,“那你说你要辞职,王八蛋季帆洲是什么态度?” “我说完辞职就自己走了,没有看他反应。” 乔西西试着问:“没追出来?” 陶欣云:“没有。” 不过,她因为伤了腿,行动缓慢,好不容易走到医院门口,正准备打车时,就看到白柚坐在季帆洲的车上副座,车子直接从她面前开过去。 呵。 乔西西憋憋屈屈:“我是很希望你离开他啦,但你真的离开了,他不挽留你,我又觉得好不甘心!” 陶欣云淡笑,明白她这是什么心情,就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跟了他三年,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要走,他居然无动于衷,有一种无力感和委屈感。 她想看到他后悔,心疼,想方设法挽留她,倒追她,那种卑微舔狗的模样。 一般人或许会吧,可季帆洲本来就不是普通人,他那个人啊……上天对他太偏心了,好出身、好样貌、好能力,他身边不缺人,更不缺捧他跪他舔他的人。 她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陶欣云反过来安慰乔西西:“往好的地方想,我不仅辞职了,而且辞职前一个月不用上班就有工资,多好。” 乔西西瞬间活跃起来:“岂止啊!还能讹他一笔工伤赔偿,爽得我皮都展开了!” 陶欣云不禁一笑:“什么叫‘讹’?说得好像我是故意受伤似的,而且,工伤赔偿最后是社保局赔偿,碧云只是要照常支付我工资而已呀。” “细节不重要,反正你今天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这个月你就好好养伤,养好了重新找个好工作!” 乔西西本来还想说,找一家比碧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公司,但转念一想,这可能有点难。 毕竟那可是碧云,国内最大的投资公司之一。 陶欣云道:“其实,我还在丰城分公司的时候,就有几家公司通过猎头联系上我。” 乔西西眼睛一亮:“没错没错!你这种层次的精英,猎头肯定一早就盯上你了!那你有合适的吗?” “有几家,我想继续了解看看,再做决定。” 乔西西又爽到了:“甚至不用找工作,休假结束,无缝入职新公司,气死王八蛋季帆洲!” 季帆洲会不会被气到,陶欣云不那么在意了,她想离开的念头从白柚出现的时候就有了,从丰城回来,就是想做最后的确认。 事到如今,就这样吧。 第18章 消息是流动的,陶欣云短时间里跟好几家公司频繁接触的事情,瞒不住圈内人。 季帆洲和几个朋友周末约着去草场骑马放松,期间就聊到了这个话题。 苏运有点缺心眼地问:“真的假的?舟哥舍得放陶秘书走?” “肯定是真的。我的人事经理还跟她联系了,只不过不知道是出于职业规划的考虑,还是因为我跟舟儿认识,反正她说不太合适,婉拒了。” 叶赫然看了季帆洲一眼,那一眼还有点埋怨他耽误他挖掘人才的意思。 季帆洲一身黑色骑马服,胯下一匹白马,英俊而冷淡,比起穿西装的精英距离,现在要多一些漫不经心。 他们在聊陶欣云,他却好像在听一个陌生人。 细想想,季帆洲一直是这样,这些年身边虽然只有陶欣云一个女人,但他对陶欣云始终没什么特殊的。 他们私下聊过一两句季帆洲对陶欣云的定位。 显然不可能是未婚妻,也没有承认过是女朋友,说情|妇又不太像,毕竟也没见他给人家花过大钱。他们这圈人,包|养个小模特小网红都会送车送房,最次也是送包包,白柚背的那个爱马仕就是季帆洲送的。 最后还是跟着季帆洲一起长大的叶赫然说了个最接近的定位,就是工具。 季帆洲是正常男人,有生理需求,所以需要女人,不喜欢浪费时间处理男女关系,所以这个女人才会是陶欣云。 换句话说,在陶欣云为这段感情兵荒马乱的时候,季帆洲其实可有可无。 至于白柚,别说陶欣云,他们这圈兄弟都还想不明白,为什么白柚特殊? 那天医院的事,都已经查清楚是白柚污蔑陶欣云,可白柚还是能好好的留在他身边,他对白柚的偏爱,有些超出大家的认知。 岫(xiù)钰笑道:“肯定不是因为这个,陶秘书也知道我跟舟儿的关系,但我的HR去联系她的时候,人家可没有拒绝,还跟我的HR聊了一下午。” 苏运马上道:“那我也要叫我的HR去联系她,陶秘书这种秘书,跟谁谁省心,我早就心动了!” 岫钰看了季帆洲一眼,慢吞吞道:“你们都晚了一步。” 叶赫然挑眉:“什么意思?她被你拿下了?” 岫钰则问:“金一飞,知道他吗?” 苏运:“金不换餐饮集团的少东家?” “就是他,昨天我看到他和陶秘书在一起吃饭。” 苏运咂舌:“陶秘书这么抢手啊……” “岂止啊,”岫钰道,“陶秘书的腿好像受伤了吧,他扶着陶秘书上下车,陶秘书也没拒绝,两人看着还挺亲密,昨晚大半夜,金一飞还发了朋友圈,说要爱情事业双丰收了。” 苏运和叶赫然对视一眼,又觑了季帆洲一眼,没说话了,懂的都懂。 草场很大,他们尽情跑了两三圈后,日近中午,便策马往回走,季帆洲兴致不高的样子,走在最后,岫钰勒了勒缰绳,和他并肩。 “舟儿。” 季帆洲看过去。 岫钰,等于岫玉,是一种天然玉石,人如其名,他不仅风度翩翩,而且温文尔雅,岫家也一直有“宝石大王”的称号。 那年岫家在国外几个宝石矿出了意外,导致岫家资金一时周转不过来,是碧云伸出了援手,那之后,岫钰和季帆洲就成了朋友,他们交情深,也会说点心里话。 岫钰道:“陶秘书跟了你三年,从来没有犯过错,对你也是忠心耿耿,你真要跟她分开?说实话,我觉得可惜。” 第19章 季帆洲态度漠漠:“你岂止觉得可惜,还觉得我辜负了她——你不是一直以为我们最后会结婚?” 除了他父母,岫钰也问过他,打算什么时候和陶欣云修成正果。 岫钰意有所指道:“陶秘书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你把她放出来,豺狼们别提有多蠢蠢欲动,我是怕你将来后悔,而她已经被别人吃了。” 季帆洲淡道:“她不会。” “不会跟别人走?你就那么有信心?” 季帆洲看了他一眼,散漫寡情:“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去试试。” “你是真混蛋啊。”岫钰策马离他远点,却也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自信——因为过去三年,陶欣云对他实在是太顺从了。 她眼里心里,都只有季帆洲一个人,不工作的时候也是在他的身边打转,几乎没有私人空间。 就好像季帆洲是她的全世界,也就难怪季帆洲会这么自信她不会被别人“吃掉”,会始终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了。 恐怕在他看来,陶欣云闹这一出,只是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个白柚,吃醋了,使小性子,博取他的关注而已。 不过……他这么认为,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或许真相就是这样呢? 毕竟陶欣云对季帆洲的爱意早就从眼睛里跑出来,瞎子才看不到。 无论季帆洲怎么想,陶欣云确实很多人觊觎,他们散场后,苏运就私下找岫钰,想要陶欣云的电话。 苏运是个花花公子,是个美女他就喜欢,看上陶欣云很久了,只是之前碍于季帆洲不敢下手,现在他们结束了,他当然迫不及待想去勾搭。 他不讲究什么跟过兄弟的女人不能追,又不是真女朋友,他们这圈人,玩嗨了的时候,多男一女都可以,这算什么? 岫钰没给他,但苏运还是从别的渠道搞到了,直接打过去。 陶欣云接了,声音温柔:“哪位?” 苏运一听这声音就酥了半边身子,喊道:“陶秘书!” 陶欣云微微蹙眉:“您是?” “我苏运啊,你有印象吗?” 陶欣云想了一下,想起来了,是季帆洲的朋友,她抿唇:“苏少,你好。” 苏运:“我听说你要换工作?那正好,我正需要一个秘书,你来我这里吧,我给你开双倍工资!” “您的工作是?” “我马上就要接管我爸的公司了……哎呀,电话里说不清楚,”苏运直接发出邀请,“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陶欣云不是很想:“多谢苏少抬举,但我现在还在外面办事,不太方便。” “哪个外面啊?我过来接你,然后我们直接去吃饭,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再忙也要吃饭的吧?” 苏运属于看不懂眼色,听不懂婉拒的人,非要就要一定要。 陶欣云到底不想得罪人,只好道:“我在博尔大厦附近。” “我现在过来!” 陶欣云是来博尔大厦旁边的中心医院复诊的,没等多久,苏运就开着一辆特别骚包的法拉利来了。 他当着陶欣云的面,将车顶棚收了起来,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摘掉墨镜,对着她吹了声口哨。 十成十的纨绔子弟做派。 他们就近去了一家西餐厅,服务生送上菜单,苏运殷勤地递给陶欣云:“你点。” 陶欣云也不矫情,接过菜单:“苏少有什么忌口吗?” “我没有,你随便点。”苏运看她的眼睛都是亮的,天知道他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有多惊为天人,脸顶好看不说,腰细胸也不小,都是纯天然,太尤|物了! 只是那天她是季帆洲带来的,他甚至不敢上去跟她聊天,偷瞄了她一晚上。 现在有机会了,他一定要把人追到手! 所以陶欣云点完菜,苏运就迫不及待说:“欣云,你跟我吧,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陶欣云一愣,旋即脸色一冷,想问他什么意思?他们的餐桌边就停下来一男一女。 男人喊:“陶小姐,这么巧啊。” 陶欣云抬起头一看,站了起来:“小金总,好巧。” 金一飞。 苏运没起身,随意地靠着椅背,阴阳怪气:“呦,原来是小金总啊,带女朋友约会吗?” 金一飞当然听得出苏运的挑衅,都是同一类人,对彼此心里的小九九心知肚明,他看得出他对陶欣云也有那个意思,隐形竞争关系,自然要反唇相讥。 “同事而已。苏少别自己女朋友多,就看谁都是男女关系。” 苏运拍桌而起! 第20章 陶欣云立刻打圆场:“小金总也是来吃饭的吧?这家餐厅的蘑菇汤还不错,你等会儿可以点一例试试。还有您那天跟我说的事,我还在考虑,等考虑好了,我再联系您。” 金一飞还是给陶欣云面子的,看了苏运一眼,对她说:“好,我一定试试,我等你答复。” 然后就带着女同事去了别的桌子。 陶欣云看向苏运,苏运忙不迭说:“不是,欣云,你别考虑他啊,你考虑我啊,我也是真心的。” 陶欣云:“真心什么?” “真心想聘用你当我的秘书啊!我什么都不懂,哪儿管得好我爸的公司啊,我比谁都需要你。”苏运真诚道。 “你放心,我就是那种煤老板,只砸钱,不逼逼,你不用担心我会外行指导内行,你在我这里,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陶欣云本来还有点生气他刚才那么说话,现在看,这人就是这样性格,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也是回答了自己会认真考虑。 一句“会考虑”就让苏运乐得找不着北,非要跟陶欣云合影,合完也发朋友圈,文字也是——老子要爱情事业双丰收了! 陶欣云直到今天才有他的电话号码,自然没有他的微信,更不知道他还发了这么一条极其具有歧义的朋友圈。 岫钰刷着手机看到了,挑了挑眉,直接递给对面的季帆洲。 季帆洲看着,没表情。 吃完饭,苏运还要送陶欣云回家,不顾陶欣云的拒绝,就兴致冲冲跑去停车场开车了。 陶欣云只好在餐厅门前等他。 结果等了十几分钟,苏运都没有开车出来,她正想打电话,就看到有警车朝停车场开去,她眉头跳了跳,立刻赶往停车场。 然后就看到鼻青脸肿的苏运和金一飞被警察分别带上车,罪名是互殴。 陶欣云:“……” 苏运看到她,立刻大喊:“陶秘书!给舟哥打电话!让他来捞我啊!” 警察呵斥:“捞什么捞!老实点!” 陶欣云:“……” 金一飞也叫道:“陶小姐!你要来保释我啊,这事不能让我爸知道!” 陶欣云:“……” 她真的很想直接不管,但是不行,她担不起“红颜祸水”的这个罪名。 这两人十有八九是因为她打架,他们在餐厅的时候火药味就很浓。 如果事情闹到他们父母面前,让他们知道,自己儿子因为一个女人跟另一个富二代打架进警局,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选择处理掉她——赶她出申城之类,以绝后患。 她跟季帆洲那三年,见过太多钱权势,有钱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所以她必须在事情闹大之前,先找办法解决。 最后陶欣云给岫钰打了电话。 跟季帆洲走得近的朋友,她都有联系方式,毕竟她以前还要负责他生活上的事,她选择找岫钰,是因为岫钰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她觉得正派的人。 这点从他有一个从高中就在一起,至今没有分开的女朋友就可以看出。 只是她没想到,和岫钰一起到警局捞人的,还有,季帆洲。 她在警局门口看到两个男人一起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原本想迎上前跟岫钰打招呼的脚步略微顿了一下。 他们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穿着都比较休闲,季帆洲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冷不热,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探究不出具体的情绪。 陶欣云也无意探究,只跟一人打招呼:“岫总。” 岫钰快两步上前:“陶小姐腿伤不便就别进去了,我去处理就好。” 警局前面还有十几二十个台阶,走起来确实挺费劲。 陶欣云感激地点头,又犹豫着说:“跟苏少打架的是金一飞,小金总,应该可以保释。” 她翻了下包,拿出自己的银行卡,“要交保释金的话,密码是六个八。” 岫钰挑眉,将她的银行卡推回去:“我会看着处理。” 然后迈上台阶。 季帆洲没有要跟进去的意思,冷不丁开口:“你替苏运叫岫钰过来,又要替金一飞交保释金,左右逢源,两边不得罪,难怪能闹出两男争一女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