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李玄烨》 第1章 贞丰三年。

我当了三年的皇后，入秋之时，被皇帝李玄烨降成了嫔。

我的住所，也从离御书房最近的坤宁宫，搬到了最远的一处宜香殿。

这里看起来也还好，就是破了点，旧了点。

视线扫了一圈，我还没说什么，一旁的侍女小荷先红了眼：“娘娘，您入宫三年，何时遭过这般罪……”

我牵动了下唇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荷。

其实，我不是很在乎住所的环境。

毕竟以前还是猫的时候，睡是睡在茅草堆里，吃的都是自己抓的老鼠和小虫。

那时李玄烨还是不受宠的皇子，被寄养在庙中清修，我们两相依为命。

李玄烨没得饭吃，还是我给他抓的鱼。

当初我死掉的时候，内心充满不舍，想着没了我李玄烨该饿肚子了。

但没想到，再度睁眼我就从一只猫变成了秦府嫡女，名叫秦玥。

记忆回笼。

我敛下心神，低声问道：“皇上什么时候会来我这？”

小荷怜悯地看着我：“皇上可能不会来了。”

我眼眸颤了颤，内心无法相信，下意识反驳：“不可能，皇上是爱我的，怎会不来看我？”

我当猫的时候，李玄烨就格外宠溺我，每日都会抱着我梳毛。

嫁给李玄烨的这三年，他亦是日日陪伴在我身边。

这难道不是人类所说的爱吗？

小荷苦涩的话语飘来：“那是以前，如今您父亲秦丞相被污蔑贪污受贿三十万两，秦家一家流放边疆，皇上怕是不会再来了。”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一屁股坐在空荡荡的殿门口，环顾四周，好似心里头也跟着空了一角。

过了几日。

李玄烨突然来了宜香殿，我欣喜迎了上去：“玄烨……”

我想像往常一样想牵他的手，还未碰到，跟在后头的太监就厉声呵斥：“大胆，见到皇上还不下跪？”

我愣了一瞬。

成婚第一天，李玄烨便说过，我是他的妻子，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用行下跪之礼。

我望向李玄烨，却望进他眸子里从未有过的淡漠。

原本欢喜的心绪瞬间冷了下来。

我低声呢喃道：“你不是说我不用下跪吗？”

“只有皇后才是皇帝的妻子。”

李玄烨看了一眼呆愣的我，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是道：“玥玥，你现在已经不是朕的皇后了。”

第2章 我脑子空了一瞬。 胸口突如其来的传来一阵刺痛，我捂住胸口，试图压下这个从未有过的情绪。 良久，我才喃喃问道：“那现在你的妻子是谁？” 李玄烨一双淡漠的眸子注视着我，薄唇吐出几个字：“是芷儿。” 我怔住了。 叶芷儿？ 虽说我不太懂人类的的弯弯绕绕，但为后三年，也知晓身份阶级。 叶芷儿是宫女出身，大臣们会同意此女为皇后吗？ 想必是不会，那就只能靠李玄烨力排众议。 他这般为叶芷儿，是因为爱吗？ 联想到这一层，我周身宛如被针刺一样，密密麻麻的痛意席卷而来。 抬眸对上了李玄烨不容置疑地眼神，我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参见皇上。” “平身。” 下一瞬，他明黄色的龙袍从我眼前掠过。 我这才起身，愣愣跟在他的身后。 李玄烨进来后，看了一眼破旧的宫殿，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只淡淡道：“三日后就是封后大典，你把凤印交出来罢。” 凤印很好找，就在我的床上，一直被我当做玩具把玩。 李玄烨当初把它给我时，说的是：“玥玥，此印便要劳你看顾一辈子了。” 没想到，他嘴里的一辈子竟这么短。 李玄烨取走凤印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心脏处宛如被巨石堵着一般，沉甸甸的。 “娘娘，您怎么落泪了？” 一条手帕按在了我的颊边，我抚了抚眼尾，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猫是不会流眼泪的，但是人会。 李玄烨第一次去叶芷儿那过夜时，我没落泪。 李玄烨第一次将属于我的东西送给叶芷儿时，我没有落泪。 李玄烨第一次关我禁闭的时候，我依旧没有落泪。 如今，怎么会哭呢？ 小荷哽咽道：“娘娘，您不要太过伤心了。” 我心中顿悟。 原来，我是在伤心。 三日后，封后大典。 百官朝拜，气势宏伟，比之我之前封后还要盛大。 我跪在众命妇前，看着李玄烨和叶芷儿身着华服相携而来，走过我身边时，李玄烨低头看了我一眼。 不一会儿，就有太监前来向我宣旨：“皇上有令，宣玥嫔为皇后祈福诵经。” 我怔住一瞬，垂目领命。 周围命妇看我神情奚落鄙夷，唯有小荷含泪：“娘娘，皇上欺人太甚，您都被降为妃了，还要替皇后诵经。” 唇间泄出的梵音顿住，我眼眸颤了颤。 从前，我不懂妻子和妃子的区别。 直到李玄烨给我解惑：“夫妻相濡以沫，会永远在一起，而妃子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我一直不懂。 如今，我终于明白。 只有李玄烨心尖尖上的人才能成为妻子，而妃子只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我缓缓阖上眸子，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在“祝愿帝后永结同心。”恭贺声里。 忍耐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我感觉好难受，难受到要窒息了一般。 等我诵完经，封后大典早已结束。 天色渐沉，我被小荷扶着回了宜香殿。 这一夜，是我变成人后的第一次失眠。 辗转反侧，身边却再没一个人会一遍遍摸着我的毛安抚我。 翌日。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特意前来宣旨：“玥嫔娘娘，该去给皇上皇后请安了。” 幸而我今日起得早。 轻轻嗯了一声，我就随他前往坤宁宫。 离开不过半月，这住了三年的坤宁宫不知为何变得好陌生。 一进门去，我的目光便停在李玄烨含笑的眉眼上。 然后是坐在我以往位置上的叶芷儿。 视线一转，又凝在了李玄烨和叶芷儿相握的双手。 心微微一颤。 我像被烫到了一般，倏地移开视线请安。 “皇上金安，皇后娘娘吉祥。” 我起身站在一边，没人让我坐，就也不敢坐。 叶芷儿笑眯眯看向我：“听闻妹妹擅茶道，今个兴致好，不如妹妹给我和皇上泡一杯茶可好？” 我呆愣一瞬。 泡茶？ 我连茶都不喝，怎么可能会泡茶？ 可我知道我不能拒绝她，现在她是皇后。 我咬了咬牙，应了下来。 一壶茶水泡的稀烂。 李玄烨看着我奉上的茶，眉头更是拧在一起，久久没有伸手端杯。 叶芷儿则是勾起嘲弄的笑意。 她得意一笑，浅酌一口：“妹妹这茶……” 话音未尽，叶芷儿脸色一白，竟是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第3章 李玄烨慌乱接住叶芷儿的身子，语调惊惧：“芷儿，你怎么了？！” 叶芷儿已然晕了过去。 他抱着她，惊慌喊着：“太医，快喊太医前来，把国师也一并喊来。” 殿内乱成了一团糟。 我无措地站在一旁，手脚发凉。 一转目，我便对上了李玄烨燃烧着怒火的眸子：“秦玥！跪下！” 这一声厉喝令我身子一抖，我“嘭”的一声跪下。 接着太医和国师急匆匆赶来。 一翻医治下，叶芷儿终于悠悠转醒，太医道：“娘娘乃是心弱之症。” 李玄烨听闻愣了一下：“不是中毒？” 见太医摇头，李玄烨脸色稍缓，视线扫过缩成一团的我，声音又恢复了威严：“朕命你们，治好皇后！” “这……”太医面露难色。 这时，国师却幽幽开口：“这心弱之症比常人寿命短，需得先天之体心甘情愿奉上的心头血，才可根治。” 此话一出，室内静谧一片。 我的心猛然一颤。 先天之体不就是我？ 李玄烨要取我的心头血？ 我不敢相信，抬头紧紧盯着李玄烨，却正对上他深深看向我的目光。 这一眼，令我浑身血液发冷，僵在了原地。 李玄烨没有说什么，一挥手，我们便都被赶了出来。 直到回了宜香殿，小荷“嘭”地一声关上了殿门。 她转身含着泪握着我的手：“娘娘，若是皇上要您的心头血怎么办？这剖心之举可是会死人的。” 我六神无主，闻言下意识回答：“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 这话我说的发虚，内心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连几日。 叶芷儿的病越来越重，宫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这一日，李玄烨罕见地来了宜香殿。 我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欣喜相迎，他来这里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 但他好似变成了以前的那个他，温和回忆着往昔：“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花园里扑蝶，蝴蝶没扑倒，倒是扑到了朕的怀里，那个时候的你灵动极了。” 我神色有些恍惚。 那一次的惊鸿一瞥，在李玄烨看来是第一面，在我看来却是离别后的再次相遇。 真正的第一次。 那是在一场大雪。 那时的我还是一只瘦弱的猫崽，刚出生两个月就被猫妈赶出了巢穴。 我抓不到老鼠，又冷又饿地倒在雪地里。 李玄烨经过我身边时，我想逃都没有一丝力气站起，只能凄厉地哀嚎着：“喵……” 当他抱起我时，我又因为太过害怕下意识咬了他一口。 李玄烨却没有打我，只是轻柔地摸着我的脑袋，低声安慰：“不怕，不怕，这天寒地冻的你也活不了，就跟我回去吧。” 就这样，我活了下来。 是李玄烨给了我命，我应当报答他的。 “玥玥，你在听吗？”李玄烨温和的声音传来。 我骤然回神，凝视着眼前的李玄烨。 眼前男人凌厉的五官与年少时的李玄烨渐渐重合。 我蓦地鼻尖一酸，艰难吐出一句话：“皇上想要做什么，不如直接说。” 说出来吧，也好叫我死心…… 李玄烨看着我的目光一顿，随即上下游移，似是在打量我。 最终，他缓缓道：“玥玥，芷儿快要死了，能否给我一滴心头血？” 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我只觉心口猛地一抽，颤着唇问道：“皇上，若是取了血我便会忘掉对你的爱，你也要这样做吗？” 我后来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由猫变人。 ——当年我死时，李玄烨将其母留下的血玉和我的尸体葬在一起。 很神奇的是，这枚血玉融进了我的心脏，让我成了秦玥。 这也是我为何会是先天之体的原因。 许是认为我在推辞，李玄烨眉目染上一层薄寒，他极力忍耐着劝我：“你放心，有国师在，你不会死的。” 话音一落，我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心脏处像是被一把刀刃搅碎，霎时间痛的我眼圈泛红。 也罢，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你想要，拿去便是了。 我凄怆一笑，颤着唇抖出一个字：“好。” 第4章 我被李玄烨带到一处暗室，国师早就等待多时。 他让我躺在一处玉床上，便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李玄烨：“皇上，请取血。” 李玄烨身形一顿，目光沉沉地看向匕首，接着便干脆地接了过去。 看着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的李玄烨，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几乎想逃：“皇上，我怕疼……” 他目露不忍，上前抱住我，温柔的声线哄着我：“不怕，不怕……” 温暖的怀抱，令我好似回到了最初相遇的时候，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 美好不过一瞬。 倏地，心口处骤然传来一阵剧痛。 我痛的呼吸一窒。 缓缓低头，我就看到了冰冷的刀刃刺进了我的心口。 视线往上，是李玄烨复杂的眼神，有疼惜、爱意和愧疚，唯独没有后悔。 我目光破碎，痛的几近晕厥，颤声开口：“玄烨，我痛……” 刀刃一寸一寸冷酷拔出。 这一刻，我想我是怨的。 怨他为了别的女人伤害我，还要装作和从前的那个少年一般，让我好像回到了寺庙中的那段日子，不忍去恨他怨他。 刀刃拔出的一瞬间，从前的记忆飞快闪现在眼前。 从叶芷儿第一次出现在我们之间开始。 那日是我的生辰，李玄烨却抛下我去浣衣局亲自将叶芷儿抱出，连夜悉心照料。 我去找他诉说委屈，他却说：“玥玥，如果不是芷儿，我早就死在冷宫之中了，我自然要照顾她的，你不能这么不懂事知道吗？” 我那时茫然无措，浑然不知今后将发生更多的痛楚。 然后时间往后推。 叶芷儿想要我的簪子，我不愿便发生了争执，她不小心摔倒却说：“是皇后娘娘将我推倒的。” 李玄烨脸色很冷，完全不听我的解释：“秦玥，在外面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起。” 十二月的雨好大，我被冻得瑟瑟发抖。 冷到刺骨晕了过去，也只换来他一句：“你不该冲撞芷儿。” 又是一个片段。 我父亲上书斥责李玄烨不该宠幸身份存疑的叶芷儿，李玄烨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我去找他，却听到叶芷儿对着李玄烨说：“皇上，丞相这么不给您面子，若是皇后娘娘有了孩子，丞相不知道还会做些什么呢……” 我在角落听得心寒不已，慌乱逃回宫中。 翌日，李玄烨便端来了一碗汤药。 他哄我：“喝了这碗药，风寒就好了。” 皇帝的赏赐，就算是毒药也得喝，那一夜，我是忍着泪一滴不剩地咽了下去。 画面再度一闪。 父亲倒台，全家流放边疆。 李玄烨第二天便下旨废了我的后位，他说：“因你父亲贪污受贿，玥玥，这皇后的位子你做不得了。” 我茫然无措，心疼得落下泪：“皇上，您说过的，您会和我永远在一起的。” 他依旧那边温柔，抚摸着我的发丝哄我：“没事，哪怕你不是皇后了，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的。” 一桩桩，一件件的记忆浮现。 我恍惚地想，原来……李玄烨对我的伤害我都记得。 刀尖拔出，我倒在了地上。 心脏好疼好疼，我好像要死了。 我看着李玄烨，张着嘴试图喊他救我。 却见他欣喜若狂地捧着心头血：“太好了，芷儿有救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看也不看地上痛到泪眼模糊的我。 第5章 一滴泪砸向地面。 从叶芷儿出现的记忆，突兀地从脑海里全部剔除出去了。 所有的委屈、痛苦和悲伤都消失了，只剩下叶芷儿未出现之前美好的记忆。 那速度太快，令我眼眸茫然一瞬。 下一刻，锥心的疼痛翻涌上来，我痛的晕了过去。 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再度睁眼，入目便是小荷的泪眼：“娘娘，你终于醒了，您昏睡了三天三夜了……” 心口处传来钝痛。 我迷茫地眨了眨眼，脑子一片混沌，好似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就好像喝酒断片了一样。 我试图去想，头却是刺痛不已。 无奈只能放弃，我捂住钝痛的心口，茫然的问小荷：“小荷，我的心口怎么这么痛？” 小荷愣了，诧异地连眼泪都挂在了睫毛上：“娘娘，您忘了吗？皇上取了您的心头血去就救皇后了。” 我一头雾水：“皇后？我不就是皇后吗？皇上又为什么要取我的心头血？” 一连三问，小荷的脸色变了，冲着外面喊道：“快去请太医。” 很快，听闻消息的李玄烨同国师一同来了。 国师把完脉，对着李玄烨说道：“心头血有三滴，每少一滴便会失去一段记忆，玥嫔娘娘应当是失去了这一年的记忆，准确来说，玥嫔娘娘是失去了皇后娘娘出现后的所有记忆。” 李玄烨沉下了眉眼，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则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睡了一觉，我就不是皇后了。 我想要起身，却忘了心口还完好，一动牵扯到伤口，眼泪簌簌就掉了下来。 “玄烨，我好疼。” 我捂住胸口，可怜巴巴地看着李玄烨。 李玄烨怔住一瞬，上前抱住我，轻轻抚摸着我的发丝：“不疼了，伤口很快就好了。” 我闭上了眼睛。 以前当猫时，李玄烨也很喜欢摸我的头。 “你真的不记得了？你还记得昨天取心头血的记忆吗？” 头顶传来了李玄烨轻声询问。 昨天？ 我只记得昨天李玄烨心事重重，说要去找一个人。 我眨了眨眼，问道：“你昨天不是说要找人吗？你找到了吗？” 李玄烨的手顿住一瞬，随即柔声道：“找到了，不过不重要。” 我感觉到他内心莫名松了一口气，心里越发疑惑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太监焦急的声音：“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心口痛，您快去看看吧。” 抚摸着我的手顿住。 我疑惑地抬头，就见李玄烨推开我，眼底带着担忧：“我先走了玥玥，等会来看你。” 看着他焦急的背影，我脸上满是无助。 我不明白，怎么一夜睡醒，好似周身的一切都变了？ 住所变了，李玄烨好似也变了。 以前我手指被针刺了一下，他都要心疼好久。 可现在我的胸口破了那么一个大洞，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一旁的小荷落下泪，哽咽着说着这两年发生的事情。 越听，我越是心凉。 “不可能，玄烨不会这样对我的。” 我喃喃低语，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只有那一颗心，反复在烈火中烧灼，痛的我眼泪直流。 往后三日，李玄烨都没有来看我。 我心里难受极了。 日日看着破旧的宜香殿，心中更是苦闷。 外面天色正好，所幸出去走走。 我捂着胸口缓缓走着，迎面就碰上了乘坐凤辇的叶芷儿。 凤辇，只有皇后才可以坐。 我紧紧盯着那架豪华的凤辇，那个明明是我的东西。 凤辇停下，小荷在我耳边轻语：“娘娘，请安。” 我脸色一白，而叶芷儿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捂着疼痛的胸口，我起身艰难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叶芷儿的视线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冷哼一声：“玥嫔未能及时向本宫行礼，犯了大不敬，本宫今日便罚你。” 说完，一记耳光狠狠摔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打得头偏向一侧，脑子一片空白 正在这时，李玄烨乘坐着龙辇经过，叶芷儿一瞬变脸，红着眼哭诉：“皇上，玥嫔妹妹咒骂臣妾不得好死，臣妾实在气不过便罚了她……” 我看着李玄烨，只觉无尽的委屈霎时翻涌上来。 刚想辩驳，但下一刻，李玄烨的话却令我犹如被雷劈一般。 他说：“既然玥嫔不守规矩，那就好好跪着受罚吧。” 第6章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瞬间红了眼。 我的唇不断张合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对上李玄烨凉薄的眼神止住了话头。 内心有一道莫名地声音在告诉我：没用的，无论发生什么，李玄烨都会站在叶芷儿这一边。 李玄烨携着叶芷儿走了。 只有我和小荷跪在原地，我遥望着红墙，心口好似卡了一口血，喃喃问道：“小荷，皇上为什么会这么对我？” 以前的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小荷难掩哽咽：“娘娘，皇家无情，无非是变了心罢了。” 这句话瞬间将我击溃。 心口本就没好，又跪了多时，心脏一紧便倒了过去。 晕过去的这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我还是猫的时候。 那时，我和李玄烨还住在山上的庙里。 那一年大雪纷飞，李玄烨没有炭，只能缩在被窝浑身发抖。 我顶着大雪，跑到了寺庙的柴房，一根一根叼着树枝放在了李玄烨的房屋外。 然后仰着脖子发出一声“喵”。 门被打开。 露出李玄烨冻得青紫的脸，他看到柴火很吃惊：“小家伙，你真是成精了，连火折子都知道？” 我骄傲地抬头，那当然，我可是被佛祖点化过的。 火堆燃起。 年幼的李玄烨抱着小小的我，轻柔地梳理着我的毛发，低声呢喃着：“小家伙，跟着我受苦了，还要你来照顾我。” “喵~”没关系，我会养你。 “你要是个人就好了，这样也可以陪我说说话了。” “咪？” 我橙黄色的猫瞳倒映着他温柔的神情，满是不解。 成人？猫就是猫，怎么可能会变成人嘛！ 那时的我想，我养的人真是好笨，没有我可怎么办…… 但当我成人了，面对的却是李玄烨冷硬的眉目：“跪下！” 梦瞬间破碎。 我猛地坐起身，额间一片冷汗，眼中是未退的痛楚。 为何？ 为何李玄烨会这样对我？ 明明他年少时那般的温柔，他会轻柔替我擦脸擦脚。 我磨牙将他的最珍爱的书本咬烂，他也只是点了点我的鼻尖：“下次不可这般胡闹了。” 就连我们成婚后，他也总是夸赞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你这般美好值得珍重待之。” 他许我后位，整个后宫也只有我一人。 民间女子都在艳羡：“皇上好痴情啊，独宠佳人。” 但这一切，因为叶芷儿的到来全变了。 一张手帕擦了擦我的脸：“娘娘，怎么了，做噩梦了？您一直叫着皇上的名字。” 我骤然回过神，看向小荷轻声问道：“玄烨在那里？” 小荷目露凄凉：“娘娘，陛下在皇后娘娘那里。” 轰地一声。 我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一般，心空落落的疼。 往后几日，我没有再出门一步。 整日就是躺在床榻上犯困，睡梦中我能看见当年的李玄烨，便愈发不想出去了。 渐渐地，我一日睡得比一日沉。 有一天竟睡得一日未进食。 小荷慌了，连忙跑去御书房求见李玄烨。 却只得来一句：“皇上在忙，请回吧。” 小荷急的泪都要溢出了，只能跪下喊道：“皇上，求您去看看娘娘，娘娘睡了一日都叫不醒。” 侍卫想要拉走她，却见李玄烨大步走了出来。 他径直越过错愕的小荷，蹙着眉来到了宜香殿。 他想着，秦玥什么时候也有这种争宠的心机了？ 我感觉睡了好久，睡得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倏的，一片黑暗之中响起李玄烨的声音：“玥玥，醒醒……” 我迷瞪地缓缓睁开眼，就对上李玄烨担忧的目光。 “怎么睡了这么久？小荷说你一日未吃食了。” 我对着他浅浅笑了笑：“刚刚做了一个梦，太美好就贪念了些。” “什么梦？” 我眸子一颤，移开了视线：“很久以前的梦。” 李玄烨抚了抚我的额间的碎发：“那也不能一直睡，起来走走。” 这样的李玄烨许久未见了，我露出一丝恍惚的笑，突然很想告诉他我就是那只叫小家伙的猫。 情不自禁地，我问出了口：“皇上，你还记得君山寺的那只橘猫吗？” 李玄烨身形一顿，久久不语。 我的心停了一瞬，莫名有一股不安的感觉。 就听他说：“不记得了。” 第7章 不记得了？ 我唇间细细咀嚼这几个字：“不记得了……” 愈念，我的脸色愈发惨白。 以前我不讲，是因为此事太过离奇，猫变人，怕是要当成怪物烧死。 但当我鼓起勇气想要诉说时，李玄烨的话语却犹如一盆冷水扑来，令我全身发凉。 李玄烨沉默了片刻，思绪仿佛也沉浸在回忆之中。 良久，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今日朕陪你用膳，来人，命御膳房备膳。” 菜肴很快上来了。 看着满桌丰盛的佳肴，我却没什么胃口。 李玄烨夹了一道鱼肉，细细将鱼刺挑干净放在了我的碗里：“你最爱吃鱼了，快尝尝。” 我眼圈一热。 当今天子能为一个人亲手挑鱼刺，这是多么殊荣的事情？ 但这只是其中一件事情。 天冷了，他会不断送保暖的衣裳来。 天热了，又是源源不断的冰块送来。 李玄烨身为天子，日理万机，却依旧记得我的一点小事，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我。 可自从我忘记这一年的记忆后，这一切的美好都变得摇摇欲坠。 “怎么哭了？”温柔的声线唤醒我的神志。 我抬眸，就见李玄烨抚过我的眼角，指尖上是一颗泪珠。 原来，我不知何时落泪了。 我移开视线，轻声回答：“我只是想到了从前，记得那时候皇上还亲自为我去抓鱼。” 李玄烨目光柔了一瞬，许是想到什么，他语调轻缓：“我就是吃鱼长大的，抓鱼这个本领还是从……” 话音戛然而止。 我下意识望去，就见李玄烨神色顷刻间沉了下去。 室内瞬间陷入压抑的寂静之中。 许是太过压抑，我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倏的，李玄烨站起身，俯视着我嗓音沉沉：“玥玥，我还有国事要处理，先走了。” 说完，他步伐沉重地离开了。 漆黑的夜色下，李玄烨一边行走，面上一副寡淡的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路过一片池塘，他突的停了下来。 池塘内，鱼儿三三两两地结伴同游。 李玄烨凝视了许久，目光划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哀色。 我的午膳里没了鱼肉。 我喜爱吃鱼，往日里，御膳房每餐必定会准备此菜肴。 小荷看了眼我，低声道：“娘娘，昨日皇上在您这用膳，许是皇后娘娘生气了，今日便下令不准做鱼。” 若是以前，我肯定去找李玄烨了。 但现在…… 我抿了抿唇，妥协了：“没关系，不吃就不吃。” 没曾想，李玄烨又来了。 看见餐桌上没有鱼肉，沉着脸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不一会儿，御膳房便送来了好几道精心烹调的鱼肉。 李玄烨又是给我挑完鱼刺就离开了，一连三日都是如此，我有点摸不清头绪了。 直到第四天，坤宁宫传来了皇后重病的消息。 这一日，李玄烨没有来。 又过了几日，听说叶芷儿的病更严重了，我的心渐渐不安起来。 难道，又要来取血吗？ 虽说我已经不记得取血的过程，但我胸口的伤此刻都没好全呢，到此刻甚至都还隐隐作痛。 我低声呢喃着：“皇上不会再这样对我的。” 我试图这样说服着自己，话语宛如成了一根根细线包裹住自己，试图保护这个脆弱的自己。 但当李玄烨当晚再度吐出这句话：“玥玥，能再给我一滴心头血吗？” 自我保护的细线瞬间崩开。 我的心宛如被尖锥狠狠砸中一般，痛的眼前一阵发黑。 一颗、两颗、三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入衣襟内。 我挂着两行泪不住地摇头：“我不愿，我不愿……” 第8章 李玄烨握住我的手，目光沉沉：“就这一次，只要你愿意，朕便让你父亲官复原职。” 提到父亲，我忘记了落泪，目光怔然地凝视着李玄烨。 五年前，我复生在痴傻的秦玥的身上。 我用她的身体体会到了秦家人的爱。 最开始，我不习惯人类的躯体，只会用手吃饭，也不会说话只会喵喵叫。 丫鬟们惊恐不已：“小姐疯了。” 只有我的父亲母亲不会怕我，他们会不厌其烦地教导我做人的行为。 筷子怎么拿，走路怎么走。 还有我的哥哥，一笔一划教我读书写字。 对我说：“女儿家也得读书明事理，这样你以后的路就会好走一些。” 我的妹妹，带我游玩教我女红。 别人喊我小傻子，她小小的身躯会挡在我的面前，斥责他们：“我姐姐才不是小傻子，你们随意侮辱别人，没有教养。” 他们真的好好。 李玄烨又对我说：“玥玥，边疆艰苦，冬日里冻死的数不胜数……” 他的话语令我心头一紧。 冻死…… 我也曾差点冻死过，懂那种绝望的感觉。 那般好的家人，我怎能忍心看他们一个一个去死呢？ 我抬眸，露出一抹悲凉的笑容：“皇上，我答应你。” 李玄烨笑了：“好，朕这就写诏书。” 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写好诏书，便带着我来到了一处暗室。 莫名的，我觉得这里很熟悉。 躺在玉床上，被眼泪模糊的视线里，李玄烨拿着一把匕首走向我。 心口再度传来剧痛。 似曾相识的感觉传来。 眼前宛如走马观花一般，我又想起了许多记忆。 那是，我变成人后再次与李玄烨重逢的记忆。 第一次与李玄烨相遇，是我在御花园没忍住扑蝴蝶，不小心扑倒了李玄烨的怀里。 他低头，我抬头。1 极近的距离，他眸中笑意宛如一汪春水：“你是谁家的娘子？” 李玄烨第一次向‘秦玥’表明心迹的时候。 他站在海棠树下，递过一枚玉佩，满含着期待：“秦姑娘，你可愿嫁于我，此生定不负你。” 我和李玄烨成婚时。 他眉目含情，带着一身的酒香挑开了我的盖头，说：“玥玥，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说完，他拥住了我，在我的额间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随着刀刃的拔出，这些相爱的画面一一消散了。 好痛…… 我捂着心口痛醒了。 入目就是陌生的地方，和陌生又熟悉的李玄烨。 我惊讶极了。 明明昨天还在秦府准备进宫的衣裳，怎么一觉醒来我就到了这儿？ 而且上一次见到李玄烨，还是我做猫刚死的时候，那时他15岁，怎么一觉醒来，他长大了这么多？ 最令我惊讶的，是李玄烨的表情，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淡，令我感觉好陌生。 这时，床边一个陌生的女子含泪问道：“娘娘，您还好吗？” 我困惑地望着她：“你是谁？” 女子愣住一瞬，哽咽道：“娘娘，您不认识奴婢了吗？我是小荷呀，从您进宫后就一直伺候您。”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我无措的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 这叫小荷的女子哭的更伤心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这时，又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过来给我把脉。 他皱眉道：“皇上，玥嫔娘娘遇到您之后的记忆全部没了，此刻大概停留在18岁的时候。” 李玄烨骤然冷下了脸：“上次只失去一年的记忆，这一次为何直接失去了三年？” 我被这声呵斥吓到了，身子一颤躲到了被褥里。 李玄烨见状神色缓和了些，上前一步坐在床榻旁，轻声安抚：“玥玥，没事，我不是在凶你。” 我探出头，熟悉的气息令我放松了下来。 “玄烨。”我喊着他的名字，这是当猫时就一直想做的事情。 李玄烨愣了一瞬，神情有些激动：“你还记得我？” 我下意识想要点头。 但忽地就想起了，还是猫的时候曾看到一群人类绑住一个女子沉塘，嘴里骂着：“该死的狐狸精。” 狐狸精要被沉塘，那猫呢？ 被人知道了我是猫，肯定也会拉去沉塘。 点头的动作瞬间卡住。 我心虚地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开始扯谎：“我不认识你，但我好像听过你的名字。” 李玄烨眼眸沉了沉，却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有太监喊走了他：“皇上，皇后娘娘喊您去用膳呢。” 我有些失落他不陪我。 但我也很理解，没办法，人类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像我们猫，每天晒晒太阳抓抓老鼠就好了。 记得刚到秦府的时候，我还去山里的庙找过李玄烨，但寺庙说没这个人。 没想到现在又遇见了，真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个名叫小荷的女子对我很好很好。 我决定把她列为家人和李玄烨后，第二喜欢的人类。 小荷说：“娘娘，您失去了四年的记忆。” 每次说到这四年发生的事，她就很悲伤地哭，我上前贴了贴她试图安慰她，她却哭的更凶了。 我抑制住想要蹭她的冲动，心中烦恼不已，人类好奇怪呀！ 天气渐渐冷了。 小荷也越来越爱哭了，没有炭火要哭，没有保暖的衣裳要哭，有时候就看着我也哭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笑着跟她说：“我不冷的。” 这一日，我和小荷在御花园散步。 迎面却走到一堆人，全都拥簇着一个满头戴着漂亮石头的女人。 小荷说她就是皇后叶芷儿，我得行礼。 我立即乖乖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行了礼，但我还是能感觉到那女人不怀好意的视线，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下一瞬，就见她对着小荷呵斥：“贱蹄子，敢偷本宫的簪子，拖下去杖毙！” 第9章 我和小荷都没来得及反应，一群人哄拥而上，就将小荷按在了木椅上。 我很慌，呲着牙挡在了小荷的面前。 “你们凭什么打她？” 我怒而质问。 叶芷儿却悠然一笑：“她头上戴着本宫的簪子，偷了本宫的东西，如何打不得？” 她随手就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一个太监双手接过就插在了小荷头上。 我不敢置信。 叶芷儿却一挥手：“行刑！” 侍卫们将我拉了开来，我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啪”地一声巨响，小荷瞬间皮开肉绽。 我霎时红了眼，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我猛地挣脱束缚上前推倒了叶芷儿，她脸色一白就晕了过去。 “皇后娘娘……快喊太医来。” 现场乱的一团糟。 最终，我和小荷被押到了坤宁宫。 李玄烨听到消息来了。 他似是没看到跪在一旁的我，直奔叶芷儿床榻上去：“太医，芷儿醒了吗？” 太医把完脉，叹气：“皇上，皇后娘娘受到惊吓心疾犯了，现在还在昏睡，不知什么时候能醒。” 李玄烨的脸色顷刻间沉了下去：“到底怎么回事？”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这时，叶芷儿身边的一个宫女出声开口：“皇上，是玥嫔娘娘的宫女小荷偷了皇后娘娘的发簪，在处罚过程中，玥嫔娘娘推了皇后娘娘。” 我着急辩解：“小荷没有偷东西，是这个坏女人胡说八道，还要打她……” 李玄烨面若寒霜地打断我的话语：“小荷犯了大忌冲撞皇后，杖毙！” 我震惊地看着他。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我的身体。 李玄烨居然不信我，他甚至连审都不审就轻易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小荷被拖了下去，我被侍卫压着完全不能动 “啊……”5 一声、两声、三声的惨叫声宛如利刃刺中了我的心脏。 我泪流满面朝李玄烨喊：“不要打了，我愿意替小荷受罚，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这一刻，我无比痛恨自己的弱小，连喜欢的人类都保护不了。 李玄烨来到了我的面前，俯视着我：“既如此，那便献上你的心头血。” 小荷说过，我只剩一滴心头血，绝对不能再失去了。 一旦没了，我就会彻底忘记所有记忆。 李玄烨的脸格外的冷，冷的我不由得颤抖起来，冷的我连问他，如果没了心头血我就会忘记你的勇气都没了。 小荷的惨叫声一声接一声。 我猝然回神，红着眼圈颤声道：“好。” 李玄烨一挥手，小荷的刑罚结束了，我被带到了一处似曾相识的暗室。 李玄烨将匕首冷漠地刺进我的心口，动作娴熟冰冷，好似做过无数遍了。 心口剧痛。 我还是猫时的记忆一点一滴浮现。 我给李玄烨抓鱼吃，我和李玄烨一起在佛前打坐的回忆都如如梦似幻般快速闪过。 最终停留在我为他死去的那段记忆。 那一天，我闻到了李玄烨饭菜里有奇怪的味道。 我打翻了饭，李玄烨也不生气，只是宠溺地笑了笑，摸了摸脑袋：“小家伙，下次再这样可要罚你了。” 这时，一只小鸟过来吃食，下一刻就倒地死了。 李玄烨按着我脑袋的手紧了紧，嗓音沉沉：“小家伙，幸好有你，不然我就死了。” “你救了我一命，为了报答你，我明天带蜀香楼的烧鸡给你。” 烧鸡！ 我最爱蜀香楼的烧鸡了。 次日，我正悠哉晒着太阳等着李玄烨给我带烧鸡。 下一瞬，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抓住，吊死在了李玄烨的房门之上。 带着烧鸡回来的李玄烨看到了我的尸体。 他僵在原地好久，才踉跄着上前，颤着手松开套在我脖子上的绳索。 那是我第一次见李玄烨哭。 我的灵体碰触不到他，只能围着他，喵喵地叫着表达焦急的心情。 不要哭，玄烨。 李玄烨哭累了，才抱着我的尸体掩埋在了院子里。 同时还放进去一块血玉。 他红着眼睛说道：“小家伙，下辈子投胎成人好不好？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泥土一点一点掩埋，我视线之中是李玄烨猩红一片的眼底。 蓦然间，心中骤然有了一个强烈渴望的愿望。 ——我想要变成人！ 随着我的信念愈发强烈，那血玉竟融入了我的身体。 等我再次睁眼，我就成了秦玥。 随着刀身一点一点拨出，记忆慢慢模糊。 我真的好难过，我不想忘记这些美好的事情。 我不想忘记李玄烨…… 我流着泪，颤抖着手紧紧抓住了他拔刀的手。 他冰冷的视线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我。 我却泣不成声：“玄烨，我已经变成人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刀已拔出，却砸在了地上。 ‘叮’的一声。 李玄烨瞳孔骤然紧缩，脸色霎时白的宛如鬼魅一般。 我目光带着无尽的眷恋。 猫不会记恨她的人类的，只是可惜了，到如今都没能完成约定。 记忆一点一点消散。 在李玄烨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用最后的力气碰了碰他的脸。 “你答应过要给我买蜀香楼的烧鸡，要记得这个约定啊。” 第10章 轰——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在李玄烨耳边炸响。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秦玥，这个约定只有他和小家伙才知道。 她是君山寺的小橘猫？是—— 小家伙？ 秦玥的身子倒下来，李玄烨先是一愣，继而接过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大声咆哮：“国师，国师呢？” 李玄烨脸上满是仓皇无措，低头看着闭目的秦玥：“玥玥，小家伙，你醒醒，你看看我。” 他的声音嘶哑无比。 国师赶了过来，用银针止住了血包扎好后，向李玄烨禀报：“皇上，这是最后一次，不能再取血了，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李玄烨惨白着脸，丝毫没有听进去，他只沉声问着：“取完三滴心头血，她就会全忘了吗？” 国师颔首：“是的，取完三滴心头血，便会忘记取血之人的全部记忆。” 话音落下，室内便陷入寂静凝结之中。 良久，李玄烨才抬眸，目光复杂地望着国师：“国师，这世间可有兽类转世投人胎的例子？甚至还带着记忆。” 国师顿了一瞬，明白他想问的问题。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皇上，娘娘前世的确与您颇有渊源。” 李玄烨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失神了一般怔愣在原地。 这话直接表明了秦玥就是小家伙。 她就是君山寺陪伴他长大的小橘猫。 可自己却深深地伤害了她。 ……1 我被痛醒了。 心口痛，头也痛。 迷瞪地睁开眼，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是哪里？ 新帝登基，要开始选秀女。 我痴傻了十多年，这才清醒了两年就要进这吃人的宫中。 娘抱着我哭的昏天暗地：“我的儿才清醒两年就要参加选秀，这可怎么办？” 爹不住地叹气：“想个法子让玥玥落选。” 娘擦了擦眼泪：“给玥玥换些朴素的衣裳来。” 昨日的我还在准备进宫的衣裳，一觉醒来，怎么会在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片紫檀木镂空雕着盘龙的床罩映入眼帘，我听母亲说过，任何带龙的纹路只有天子可以使用。Z 所以…… 我瞬间清醒，这是龙床？我怎么会躺在龙榻上？ “玥玥，你醒了？” 一道沙哑带着颤意的嗓音传来，我呆愣望去，就见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靠了过来。 视线往下。 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威严冷厉极了。 我抖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母亲昨日还在耳提命令。 进宫见到皇帝要行礼，不然要掉脑袋的。 我顾不上疼痛，起身下了龙床“扑腾”一声跪下：“参见皇上。” 起的太急扯到了伤口，我的脸色霎时白了，不禁痛呼出声：“嘶……” 下一刻，我就被李玄烨一把抱起，轻轻地放在了龙榻上。 他的动作好似对待珍宝一样。 我困惑地凝视着他，就见他眼底含着无数复杂的情绪，有怜惜、爱意和痛楚。 他嗓音发紧：“玥玥，从此以后，你都不用行礼。” 心中很是不解，但我没有表现出来。 看了眼外面天色，好像快黄昏了。 家中有门禁，再不回去要挨罚了。 我抛开杂念，对着李玄烨说道：“多谢皇上，时辰不早了，臣女该出宫回府了，不然家父家母该着急了。” 一刹那，李玄烨的脸色难看无比。 他僵住了身子，嗓音里满是沉重：“玥玥，你真不记得我了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神色好奇怪。 小心地回答：“皇上，臣女不曾见过您。” 那一刻，李玄烨的目光像是要碎了一般。 随即，他晦暗不明地盯着我，唇间呢喃：“没关系，你只是忘记了，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我蹙了蹙眉心，心中开始惴惴不安。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惊惧。 他柔和了眉眼，薄唇轻启：“如今是贞丰三年，你是我的妻子，因为一个意外你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 第11章 我大脑直接宕机了。 这一段话的信息量巨大，令我久久不能回神。 我嫁人了？还是嫁给了皇帝？ 昨天娘亲还在说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让我落选，今天居然就变成了皇帝的妻子？ 我浑浑噩噩地躺着，双眼空洞，不能接受眼前的现实。 “玥玥，饿不饿？”一双手摸了摸我的发丝，“用膳吗？” 从未如此和男子近距离接触过。 我有些抵触地蜷缩进被褥之中，只露出一双澄清的眸子眨了眨：“皇上，可以诏我母亲进宫吗？” 这世间我唯一相信的便是秦家的人。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我要看到亲近之人才能安心。 李玄烨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听见我的话语抿了抿唇才道：“你父母还在回京路上，还需等半月余才能相见。” 我愣住了。 爹娘不是一直在京吗？怎么还要回京？ 这几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无数的困惑萦绕在我的心中，我想多问几句，但李玄烨的脸色有些难看，想问的话语便咽了下去。 我敛下心神，静静回了一句话：“是，臣妾再等等。” 等爹娘回来了一切就明了了。6 回完这句话，李玄烨神色霎时变得乌云密布，他沉沉地看了我一眼：“从前，你都是自称我，今后也是照例不必称臣妾。” 他的语气压迫中带着一丝无力。 我不解，但依旧乖巧地点头应是。 母亲说过，对待皇帝要事事顺从，不然没有好果子吃的。 宫里的酷刑可不是摆设。 可我明明是如此乖顺，李玄烨却依旧脸色难看，他低声呢喃着：“没事的，再等等就好了。” 我垂眸不语。 好像说啥都不对，还是别说话了。 室内陷入了寂静之中。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先开口，但我能感觉到李玄烨的视线如影随形。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来报：“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李玄烨到身形一怔。 他下意识站起身，我内心松了一口气。 却见他又停了下来，转身望向我，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眉头紧蹙着问我：“玥玥，你不说些什么？” 以往离开，秦玥都会一脸不舍，如今却好似巴不得他走。 想到这，他的内心便是一阵无名的抽痛。 我抬起眸，看着李玄烨略显期待的目光，我一时之间拿不准他想要什么回答。 心情沉重地艰难开口：“皇后娘娘在等皇上呢，您快去吧。” 很明显，这个答案不对。 他沉沉地看了我许久，才在太监的催促下转身离开。 等李玄烨终于走了，我才长呼一口气地躺下。 终于走了，跟他同处一个屋檐压力倍增。 殿外。 李玄烨一脸阴沉地走着，突的，他停下脚步转身去了另外一处地方。 小荷正躺着养伤，就听见了门外传来了“皇帝驾到”的声音。 她大惊失色，忍着伤痛下跪迎接。 迟迟没有听见平身，小荷只敢低头跪着。 良久，李玄烨才轻飘飘来了一句：“你跟在玥玥身边多久了？” 小荷赶忙回应：“回皇上，奴婢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三年了。” 李玄烨轻轻嗯了一声，不紧不慢道：“今后还由你伺候，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