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沈应安》


 第1章

    城的夏天向来炎热，可我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却浑身冰冷。</p>

    今天是我们相恋十周年纪念日</p>

    我提前回了家，准备沈应安一个惊喜。</p>

    刚打开房门豆豆便摇尾巴向我扑过来，被我遏制住。</p>

    【今天乖乖听话，妈妈要给爸爸准备惊喜】</p>

    【汪汪！】</p>

    我揉了揉豆豆，去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布置房间。</p>

    轰隆——</p>

    突然杂物间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p>

    我急忙跑去看，原来是豆豆过度兴奋将书架上的杂物带倒了。</p>

    我边训豆豆边整理东西，发现这些是沈应安高中时期的笔记本。</p>

    正准备放回去时，从里面滑落了一张照片</p>

    边角已经发毛，却没有翘起</p>

    可以看出沈应安应该经常抚摸但是又很珍惜。</p>

    我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怪异，</p>

    将照片翻转过来时，我的心顿时一颤。</p>

    应该是从某个大合照里截出来的。</p>

    尽管照片因为时间和受潮变得模糊，但仍然可以看出上面是与我有七八分像的一个女孩。</p>

    少女穿着普通简单的校服，随意扎着马尾辫，碎发散落在额前，</p>

    与沉默寡言的我不同的是，她笑容明媚张扬。</p>

    沈应安目光避开镜头，柔和地落在女生身上。</p>

    像订婚宴上他看向我的目光一样。</p>

    目光下移，左下角是沈应安清隽的笔迹</p>

    【六月一日，我与潇潇】</p>

    怀疑不安的种子落在心里，一个可怖的想法随之诞生</p>

    我颤抖着翻开笔记本，想寻找一个与内心不同的答案。</p>

    躯体化让我的手抖的不行，随手翻到了其中一页写道——</p>

    【14年8月24日潇潇，是你回来了吗？】</p>

    年8月24日</p>

    【同学你好，需要我帮你拿行李吗？】</p>

    是大开学的日子，</p>

    是我与沈应安第一次见面。</p>

    本来晴空万里的蓝天此刻黑云压境，雷声滚滚，似有一场风雨在市</p>

    也在我与沈应安之间</p>

 第2章

    时至今日我才发现沈应安有写日记的习惯</p>

    杂物箱里有一半是他从小到大的日记，</p>

    笔迹从稚嫩变得清隽有力</p>

    一笔一划记录着他和那个女孩的相处。</p>

    从小时后第一次见面时两个人为了争一个秋千不打不相识</p>

    到后来一起活泥巴过家家，他在这里写下【我们约定长大以后要有一个家】</p>

    再到后来两个人一起考上附中时他言语间的喜悦</p>

    【一切努力都有结果，我和她也会如此】</p>

    日记本每翻一页，我的心就越凉一分。</p>

    附中生活平淡琐碎，他和那位女孩却在忙中寻乐。</p>

    日记里写他们会在月考前相互鼓励，会在放榜时去寻找对方的名字</p>

    会因为偷买零食被教导主任追着骂</p>

    会因为夏日一场暴雨一起在屋檐下避雨听歌</p>

    也会在元旦互相去对方家里祝贺。</p>

    沈应安如今拿手的甜点蛋糕，也是因为她喜欢。</p>

    因为女孩想要学医去大，沈应安也跟着学医去大</p>

    小小的本子，记录着年少时的情深义重。</p>

    但是就在所有的付出都要有收获的时候，日记戛然而止。</p>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检查报告单</p>

    【桐潇女岁急性白血病】</p>

    随后的日子沈应安的日子里开始记录着女孩与病魔抗争的日子。</p>

    【化疗掉了很多头发，幸好给潇潇做了许多帽子，往后的日子我和她一起带着】</p>

    【那么长的针，你一定很疼，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p>

    【配型依旧没有成功】</p>

    【潇潇，你食言了。】</p>

    【潇潇】</p>

    到最后，只剩下少女的名字。</p>

    沈应安应是有千言万语，最终提笔却不知该从何说起</p>

    最终只剩下少女的名字，像是喃喃自语，也像是一种呼唤。</p>

    自此沉寂了一年，故事续写是在我入学那年。</p>

    【潇潇，是你回来了吗？】</p>

    【潇潇，她和你真的很像，喜欢我做的蛋糕。】</p>

    【潇潇，一定是你吧。】</p>

    我与沈应安的大学生活里无时无刻都有女孩的身影。</p>

    我努力的翻着日记，想要从里面找到沈应安将我与她分开的只言片语。</p>

    可是没有。</p>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一切便都是错的。</p>

    大学时的一切，小到生活用品，衣服着装，大到学业规划，职业规划</p>

    他引导着我按着桐潇的意志来走，从而反复确定我就是那个少女</p>

    我曾以为我和沈应安的遇见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p>

    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黄粱梦，一场虚伪的骗局。</p>

    我不是我，我是桐潇的再生。</p>

 第3章

    而当我看到就连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桐潇的忌日的时候，</p>

    看到他每年这个时间都要去陪桐潇说话的时候。</p>

    难怪每年今天他都会消失，原以为是准备惊喜</p>

    不曾想是去陪他真正的爱人。</p>

    恶心感再也抑制不住，我冲刺向最近的卫生间狂吐。</p>

    大脑一片眩晕，精神恍惚，一瞬间觉得天翻地覆。</p>

    整理好情绪之后，我将剩下的日记看完，又将书房收拾好，按照计划布置好了房间。</p>

    如果不能是纪念日，那就让这段感情结束的不至于太过狼狈。</p>

    有始有终才好。</p>

    外面的雨还在一直下，有愈演愈烈趋势。</p>

    沈应安一直到天色渐黑才回来，神色疲倦。</p>

    研讨会是昨天下午结束，他是上午的飞机，按理说下午就能到家。</p>

    可是他今年依旧去陪桐潇说话了。</p>

    房间里没有开灯，我抱着豆豆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p>

    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喉咙沙哑</p>

    【回来了，洗洗手吃饭吧。】</p>

    沈应安惊讶地看着我，眉眼间藏不住的喜色。</p>

    他三步并作两步朝我走来，将我抱住。</p>

    【晓晓？今天那么早回来？为了给我接风洗尘？】</p>

    我点点头，伸手摸了摸他额前被水沾湿的头发</p>

    【去冲个热水澡，我把饭菜热热，等会可以吃了。】</p>

    情绪的低落很快被沈应安察觉</p>

    【晓晓怎么了？心情不好吗？还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检查？】</p>

    我敷衍道：【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p>

    沈应安像是触及到什么开关一样面色瞬间沉了下来</p>

    【身体的事情怎么能开玩笑？改天约一下医生，我陪你去检查一下。】</p>

    从前的我看见他这样会因为他关心我而感动</p>

    如今的我看着他焦急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困惑。</p>

    他究竟是担心我的身体，还是担心一个代替品的消亡呢？</p>

    我摇摇头，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p>

    【沈应安，你吃好了吗？】</p>

    我很少连名带姓喊他，沈应安脸上有一瞬间困惑。</p>

    我自动忽略说道【那我们谈谈正事吧。】</p>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却仍然狠心说了出来</p>

    【沈应安，我们分手吧。】</p>

 第4章

    沈应安一瞬间僵在原地，而后才笑着将我抱住</p>

    我固执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p>

    【晓晓，别开玩笑，是不是我今天回来晚了你不开心？我去买了纪念日礼物，是你前几天看中的那款项链，我去拿给你。】</p>

    沈应安将盒子拿出来，里面静静躺着一个钻石项链。</p>

    可是我不喜欢钻石，因为从小的经历让我讨厌这种华而无实的东西</p>

    但是日记里写到，桐潇喜欢，她觉得意味着爱不可催。</p>

    【沈应安，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童晓吗？】</p>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p>

    【因为福利院院长捡到我那天下大雨，她希望我的人生从此无风雨，阳光灿烂。】</p>

    【你每次喊我晓晓的时候，是在叫我，还是透过我看那个已经死了的桐潇？】</p>

    沈应安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他三步并作两步打开书房，发现日记被动过以后脸上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可怖的表情。</p>

    【你动了我的箱子？还看了日记？】</p>

    沈应安走到我面前有些伤心地看着我：【晓晓，你以前从来不会随便翻我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p>

    我半响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p>

    【是豆豆不小心带倒的，我没打算翻。】</p>

    沈应安呼出一口浊气，扯出一抹笑想要掩盖脸上的心虚</p>

    【这些东西不过是以前写的。不过晓晓，你以后不要这样了。】</p>

    沈应安伸手想要抱我，被我躲开后脸上出现不耐神色。</p>

    我拒绝回避问题直接问道：【沈应安，她在你心里真的那么重要？】</p>

    沈应安有些不悦：【晓晓，我已经解释过了，那不过是以前的东西，是你今天很不乖。晓晓你不应该越界。】</p>

    大脑眩晕感越来越强，人在气急的时候是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p>

    沈应安的身影开始模糊，就像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楚他这个人的真实面目一样。</p>

    连带着这份弥足珍贵的爱，是虚假的，令人恶心的。</p>

    【沈应安，别喊我名字，我觉得你恶心，看着情深义重，实际上比谁都虚伪。】</p>

    沈应安突然笑了，一脚将垃圾桶踹翻，扯松了领带坐在沙发上。</p>

    【你觉得我恶心，你不还是靠着我的资源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要是没有我，你能认识你的导师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恶心！】</p>

    我定定看着他三言两句将我那些年起早贪黑泡实验室的日子归结于他自身，突然觉得自己的十年实在荒谬。</p>

    【我能走到今天，靠的是我自己。没有你，我依然可以。】</p>

    我说完拉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摔门而出。</p>

    门关上的时候还能听见沈应安的怒吼。</p>

    【好！童晓！你有本事别回来！】</p>

    我在大雨里拎着我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抱着豆豆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p>

 第5章

    我的人生好像就是那么荒谬，出生被抛弃</p>

    长大后以为遇见真爱，却当了十年替身</p>

    一人一狗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被路过的汽车溅了一身水也浑然不觉。</p>

    雨幕越来越厚重，眩晕感越来越强烈。</p>

    最后意识消散，天旋地转倒在大雨里</p>

    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医生面色沉重的告诉我做好心理准备</p>

    【童女士，您要做好心理准备，目前确诊为急性白血病】</p>

    医生和送我来医院的大哥纷纷劝我，可我的大脑开始嗡鸣，一瞬间觉得这个世界虚假的厉害。</p>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院的，只记得所有人都告诉我会好起来的。</p>

    可是真的会好起来吗？</p>

    学医出身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p>

    尚且不知至亲在何处，配型之艰难，花费之多。</p>

    这么多年省吃俭用，也攒了一些，我还是想做一些更有一点事情。</p>

    从医院出来以后，沈应安的电话一直打进来，信息也在不停发，手机响个不停。</p>

    【晓晓，刚刚是我气急了。】</p>

    【你在哪里？六点之前回来，我们好好谈谈。】</p>

    我看着手里的确诊通知书，八月的太阳也无法让我感到一丝暖意。</p>

    不禁感到心凉，相处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居然是这种货色</p>

    时至今日仍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p>

    事情过去很久之后我会问自己是否后悔打开那本日记，如果选择稀里糊涂过下去会怎样。</p>

    可就像我当时的回答一样，不会。</p>

    我没有回去，转头去了工作的医院，递交了辞呈。</p>

    梁院长看着我的辞呈叹了口气，他是我研究生时期的导师，对我很是关照，也是看着我和沈应安走到如今的人。</p>

    梁院长最终批了我的辞呈，临走前我向他深深鞠了一躬。</p>

    梁院长拍拍我的肩，像那年毕业拨穗礼上一样。</p>

    出来以后我迅速回了名下那套学区房收拾东西，并且联系中介转卖。</p>

    中介业务能力高，加上房子地段好，很快就被卖出。</p>

    因为工作原因我们一直住在沈应安那套，当初买下这套房子时，是我二十七岁时。</p>

    那时我真的想和沈应安有个未来。</p>

    如今成了别人的未来。</p>

    一切收拾好以后已经八点了。</p>

    沈应安消息还在不停的发，话语里都是对我的指着。</p>

    【童晓，随便你，分就分，爱去哪去哪，别回来。】</p>

    期间沈应安父母也在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我与沈应安这些年想必他们也心知肚明。</p>

    都是帮凶。</p>

    从前十年爱的卑微，将沈应安捧得高高在上，好像我天生就应该绕着他转一样。</p>

    心理和生理上都极度疲惫，我没有回消息，买了最近一班的飞机，飞回我最初的家，而后径直将手机关机不再理会。</p>

    那是我生长的地方，我希望在那里度过最后的一段时光。</p>

 第6章

    我回去的时候发小乔安正好陪着院长检查身体回来，两人看见我急忙忙走过来。</p>

    一路上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了一地。</p>

    但是为了不让院长担心我撒谎说只是太想他们了，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p>

    院长开心极了，立马就要去做饭。</p>

    我和乔安去打下手，就像小时候那样。</p>

    吃完饭院长午休，我和乔安在院子里散步。</p>

    他毕业之后就直接考编回了本地，当了附近小学的老师，经常回来帮助院长。</p>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乔安突然问道【你回来应该不只是因为想住两天吧？】</p>

    事情终究瞒不住，而且后面我也需要乔安的帮助，便对他全盘托出。</p>

    乔安听完先是震惊要带着我去医院，被我拦下。</p>

    【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这个病多难治我也知道。】</p>

    【我思考了很久，与其把钱花在这个无底洞，我还是想把它花在更有用的地方。】</p>

    乔安沉默地低着头，这是无声地拒绝。</p>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就这样】</p>

    【反正该看的都看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人生至此我也没什么遗憾的。】</p>

    他几次深呼吸才调整好情绪，再抬起头时眼眶通红。</p>

    日落西山的时候，我和乔安沉默地走回了福利院。</p>

    我们最终达成了约定。</p>

    我将所有的积蓄捐给了福利院，每天给孩子们上课。</p>

    再次打开手机时我得知沈应安当时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一整夜，</p>

    打赌说我不出三天就会回去。</p>

    身边朋友发消息过来一般是嘲讽一般是探寻。</p>

    等到沈应安再一次喝醉酒回家时，扯松了领带嘴里呢喃唤着【晓晓】</p>

    放在往常会有一碗温度正好的醒酒汤，擦脸的热毛巾，以及收拾好的床铺。</p>

    他只需要被服务，被照顾就好。</p>

    可是我已经消失一星期，消息电话不回手机关机。</p>

    沈应安再也坐不住了，他开始到处派人找我。</p>

    我买了新的电话卡，将旧的折坏丢进马桶冲走。</p>

    而后联系了当地医院，签署了器官捐赠。</p>

    走出医院的时候我感觉浑身轻松，而乔安手抖在颤抖。</p>

    【一鲸落万物生，我们也算积福了，乔安。】</p>

    【乔安，如果有天我不在了，你就把我洒在后山，等到第二年春天，你看到的鲜花就是我】</p>

    我以为我会平淡安稳的过完最后三个月，但是我低估了沈应安的速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