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欲放》 第1章 “我不是来闹事的,我只是想来寻我的亲生父母——我才是符家真正的大小姐!”

刚下马车,符云晓就听见符府门前传来的气愤声音。

做了十几年符家大小姐,听见有人如此大放厥词,符云晓本该气恼。

她非但没有,目光扫到那人手中的玉佩一角后,饶有趣味地上前去。

符府门前,符府的章管家,满脸不耐地同女孩对质。

“臭丫头,大小姐的车架都到了,还敢胡言乱语,你有几条命?”

章管家烦躁地推开挡住他的女孩,瞧见符云晓走过来,便谄媚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符云晓目光扫过不忿的女孩,满眼兴味:“你方才说,自己才是符家的小姐?”

章管家如临大敌:“大小姐,她这是痴心妄想发病!我这就让人赶她走!”

女孩哪里肯就此罢休,连忙将玉佩拿出,含泪扬声:“我没有胡说,我身上有信物!只要让符城守来一瞧,便知道我是真的!”

双眼微微眯起,符云晓方才只是打眼一看,如今这么近观察,便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

“你就是那个冒牌货对不对?夺走我的人生还不够,现在还要害死我,好遮掩你的身份,让你继续做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吗?”

这丫头瞧着柔弱,谁知嗓门倒是不小。

来来往往的人都被她这骇人的话惊得停下脚步,神色各异地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闹哪出?真假千金?”

“上门那位瞧着衣裳,也不是个穷得过不下去的,倒真有可能是来寻亲生爹娘的......符小姐真是个假的不成?”

章管家神色大变:“这......这东西你是从何而来?”

他在符家多年,自然认得出此物,正是当年夫人为刚出生的大小姐打的玉佩!

见章管家这般反应,围观之人躁动起来。

难不成,此事是真?

符云晓听见这些话,知晓若是不问个清楚,不过片刻,整个端阳城就要传遍此事。

符家最重名声,自己若是不处理好,免不得一顿罚。

众人瞩目的符云晓兀自笑开,声音柔和:“失礼,还未曾知晓姑娘的名讳?”

陆巧儿见此,怯生生地收回玉佩,紧紧护着:“我叫陆巧儿。”

符云晓周全地安排:“我让几个家丁和章管家跟着你,陆姑娘可以先去随便找个茶馆待着,等我回了父亲,让父亲派人去接你可好?”

这么多人看着,陆巧儿也不怕符云晓动手脚,便应下。

能进府见到符城守,是陆巧儿来的目的不错,只是这般顺利,是她不曾想到的。

看着自出现开始,一直笑意盈盈,就算面临自己身份受质疑这般重大的变故,都不曾有分毫失态的符云晓。

愈发显得自己莽撞无礼,比不过她。

思及此处,陆巧儿狠狠咬唇:“我可是来夺回属于符家大小姐的一切的!你应该是那个最害怕的人,可却反过来帮我?”

符云晓温和道:“我生在符家,养在符家,自是要为符家考虑。若当年当真是出了差错,为报爹娘多年养育之恩,也不能让他们亲生骨肉流落在外。”

这番说辞一出,周围人便拍手称好,赞符家家风正直。

恭贺声中,陆巧儿隐约觉得害怕。

眼前的符云晓就像戏中的画皮,一举一动都完美符合“符家大小姐”的身份。

空洞洞的,她感受不到属于人的活气。

没人注意到,符云晓转身时,双手激动得颤抖。

一直到陆巧儿哽咽着扑进符夫人的怀中时,她都不曾平息。

对上符城守的眼神,符云晓淡淡道:“此事,城守大人似乎并不意外。”

“本官早就知晓,当年夫人被迫在育婴堂生产,遭人追杀,匆忙间便抱错了孩子。”

符城守冷笑,多年相处,符云晓知晓他的未言明的话。

为保符家嫡出女儿的名声,也省得遭人勒索,干脆将错就错,谁知竟还是被找上门来。

“去管事那领十两银子就滚吧,从今日开始,巧儿是符巧儿,你再也不是符云晓,而是陆云晓!你不再是符家的女儿!”

符夫人扬声宣布,望向陆云晓的眼底带着厌恶。

怪不得她怎么也喜欢不起符云晓,原来不是自己的血脉!

说完,她拂袖而去,一刻也不愿与陆云晓多待。

此番态度,全然不似对抚养十几年女儿。

“既然此事已经传开,你也不必再留在符家。”

符城守淡漠,不动声色地扫过符巧儿,道:“如夫人所说,你不再是符家女儿,恭亲王的联系,也断了吧。”

陆云晓抑制住笑意,先是对着符城守行礼,随即又符夫人的背影,一板一眼地行礼:“是,多谢城守大人、母亲......不,符夫人。”

毫不留恋,她依言回她的梧桐院收拾东西。

衣裳才收拾一半,门便被人推开。

“哟?居然真的就要走啊?”

符巧儿站在门前,藏也藏不住得意的神情。

符巧儿捂嘴,咯咯笑出声:“便宜你占了我这十几年的人生,往后啊,符家大小姐只能是我了!”

余光扫到步履匆忙,小心翼翼把门关好的章管家,便知今日在符府门外那出戏是何缘故。

“符大小姐真是好算计。”

陆云晓从善如流地停下,毫不吝啬地夸赞。

不愧是符家亲生的孩子,可惜......

夺走她符家大小姐的身份?

她求之不得!

陆云晓笑意吟吟:“只祝愿符大小姐,日后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她这个符家大小姐在外,必须以符家名声为首,一言一行都得符合身份,维持符家的体面。

只是符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符城守只看得见两个儿子。

而符夫人当年难产,产后更是落下了病,便觉得是符云晓这个女儿克她,自小便分外厌恶符云晓。

只是为了她不丢符家的脸,才着人管教她。

逼她日日勤勉,琴棋书画要精通,女工更要练习,条条款款,她每每都忙到深夜。

都是为了经营一个好名声,让她能作为一个够格的礼物献出......

“哼!你说的最好是真心话。”

符巧儿倨傲地抬起下巴:“方才父亲说的,你同恭亲王是如何联系的,告诉本小姐!”

她一听就知道,这恭亲王必然是符家为大小姐寻的如意姻缘,她当然要把握住,不能让陆云晓占了去!

此话出来,陆云晓一愣。

随即,忍不住大笑出声!

“你笑什么?”

符巧儿恼怒,她是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吗?

“符小姐,您可知恭亲王是何人?”

陆云晓收回面上的笑容,不由得回想起在书房时,符城守提起恭亲王时扫过符巧儿,暗示她的眼神,心中只觉得有趣。

“我如何不知?王爷乃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也是先帝最宠爱的孩子,就连王位,也是先帝临终前撑着一口气封的。”

一想到这样矜贵的人,日后就是自己的夫君,符巧儿笑容满面。

“那您猜猜,先帝这般疼爱幼子,为何不传皇位呢?”

符巧儿一顿,警惕问:“你能知道圣人的意思?”

陆云晓语调悠长,像是在讲述某个美好的故事:“不巧,符家效忠于恭亲王爷,知晓一些。先帝未曾传位,也是以为恭亲王是......”

最后两个字,陆云晓几乎是贴在符巧儿耳边说的。

符巧儿“唰”地弹开,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你大胆!编排王爷可是死罪,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天阉?堂堂恭亲王,怎么会是天阉?

陆云晓为了骗她,这种杀头的话都敢说!

第2章 符巧儿不过慌乱一瞬,很快便镇定下来,讥讽道:“你不必在这误导本小姐,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用这个瞎话断了我的念想,然后自己嫁给王爷?”

陆云晓见此,也不再多说。

她多少还是存了些善意,就算可以借此次抱错之事能脱离符家,也不愿让另一个姑娘懵懂无知地身陷囹圄。

但符巧儿真不愧是符家的血脉。

她拼命想要挣脱的泥潭,对符巧儿来说是趋之若鹜的富贵乡。

“那便祝符小姐如愿以偿。”

说完,陆云晓转身便离开,说是收拾东西,可符家的物件她沾染上半分都觉得恶心。

符巧儿险些挂不住面上的柔弱,脸色扭曲。

这个占据了她十几年富贵人生的下贱血脉,凭什么这般淡定?

她不是应该痛哭流涕,死缠烂打,跪在地上祈求自己,能施舍她留在符家的权利,不用流落到贫民窟吗?

符巧儿搅着帕子,咬牙切齿地看着符云晓,云淡风轻地上了离开的马车。

可想到符云晓离开时,身上除了符夫人发话给她的十两银子,也只有这一身衣裳,同寒酸的首饰。

唯一的去处,便是陆家。

想到此处,符巧儿心中才好受许多。

至于那十两银子......

符巧儿冷哼。

就当赏给陆家养她这么多年了!

而那送走符云晓的小马车七拐八弯,一路顺着符府,抵达端阳城内一处寻常小巷,正是陆家。

符云晓下车,便长舒一口气。

实在没想到,自己为离开符家筹谋这么多年,竟然在今日便解决,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伫立片刻,便径直走向巷子深处陆家所在。

入眼,便不住地蹙眉。

陆家的院落门前瞧着破落,且不知被何人泼了污水,臭不可闻。

破损的瓦墙上,还被人用红字写了大大的“欠债还钱”。

陆云晓闭眼,意识到陆家的麻烦不小。

不过自己需暂时在陆家落脚,再为日后之事打算。

敲了好一会儿门,好一会儿,才听见门内一道略微颤抖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

是很柔和的女声,符云晓直言:“我是符家回来的。”

陆夫人一听,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生欢喜,连忙开了门。

存留在他人口中的“生身父母”,符云晓在此刻才终于见到了真容。

同符云晓设想的不一样,陆夫人并非是爽朗大方的市民形象。

她一张口,便是哽咽:“你就是我那亲生女儿?”

她周身,都溢着江南水乡的婉约柔弱气。

如此也能解释,符巧儿那做派是从何而来。

陆云晓在观察陆夫人,陆夫人更是贪婪地看着她。

符云晓一身淡蓝衣裙,她发上只有素银簪子与描金钗,却是不施粉黛,佳人自俏的清秀。

见女儿出落得这样标志,陆夫人转而悲从中来。

她含泪,偷偷从怀中掏出荷包,塞到符云晓手中,哀戚道:“好姑娘,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且回去吧,回你的家去,总好过跟着我这个不称职的生母受苦。”

荷包的分量很重,足可见其价值。

这更让符云晓心中疑惑起来,她知道陆家对女儿不差。

符巧儿来符家时,身上的衣裳首饰都造价不菲,陆家门前都被糟蹋成这样也没拿去卖,可见陆家是个疼女儿的,再落魄也不愿亏待女儿。

如今,竟是愿意给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亲生女儿,塞这样分量的东西。

“可我真不知去何处了。”

符云晓垂下眼,略显落寞:“陆家知晓抱错了女儿,正经小姐找回来了,我这个冒牌货自是被赶出家门。”

陆夫人不住攥紧手中的帕子,惊呼:“大官人家便这般无情,好歹也是精心养了十几年的,这说不要就不要了?哪怕、是择一门好亲事嫁了也是好的啊!”

“即便是匆匆嫁了,我的出身已传得满城风雨,怕也是得被送去岁数大的官老爷家中做妾。”

她并未说谎,符家最重颜面,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这个野种占着符家名头出嫁,能做妾还是她最好的结局。

陆夫人听得摇摇欲坠:“这如何使得......你不是名声极好,已然订了婚,只等出嫁了?”

将她的事情打听得这样清楚,符云晓就知陆夫人不是不心疼她。

心疼她,那就会有愧,应当不会过于管束她,有这判断,符云晓对留在陆家,更是下了决心。

“本想这般还不如回亲生父母家中,好歹能清清白白做人,嫁于平常家做妻。”

符云晓佯装苦笑,添了最后一把火。

“现下看来,我与生身父母也是无缘,我现下便回去了。”

陆夫人下意识问:“回去作甚?被送去做妾吗?”

“不然呢?我只有这条活路。”

否则,一个未长成的姑娘,能去何处呢?

符云晓称告辞,转身便走。

她在心中倒数,五、四、三......

陆夫人匆匆跑出,满眼焦急地挽留:“孩子,别走!”

“您不是说不要我吗?”

符云晓面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黯淡。

陆夫人愈发急切地上前来,竟是直接将符云晓抱在怀中。

“不是这样的,孩子,你听我解释......”

陆夫人是同符云晓如出一辙的凤眼,只是她独特的气质中和了眉眼间的凌厉,此时擒着眼泪,分外惹人怜惜。

“没有不要你,先前觉得我们家如今破产,欠的钱还未还完,得罪的人还一直被人盯着......不如待在你长大的家中,不曾想符家竟是如此无情,这样糟践你!”

符云晓一顿。

来自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是她从感受过的。

陆夫人疼惜地抚着符云晓的头发,下定决心:“孩子,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绝没有让我的女儿去做妾的道理。不走了,跟我回家去,好不好?”

皂角混着淡淡的香味,还有隐约的药味......

零星闻出的几味药材,让符云晓不由得皱眉,正想继续辨认,陆夫人的手疼惜地抚过她的脸颊。

这样亲昵的举动,让陆云晓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推开她,答了句好:“您既要我,我自是不走的。”

陆夫人原还因为符云晓推开她而失落,见符云晓答应下来,立即喜上眉梢,领着符云晓便进屋。

“别的之后再慢慢说,只是要先带你见见家人的。”

陆夫人带着符云晓抬脚进门,面带歉意:“今儿只有你二哥在家,他如今病着......筠儿!”

陆夫人见一人晕倒在客厅之中,惊呼出声,登时花容失色,上前去将倒在地上的身影扶起。

一探呼吸,陆闻筠也没了气,陆夫人两眼一黑,直接痛哭出声。

她的筠儿......竟然就这么去了!

陆云晓也肃起神情,随着陆夫人一齐去将人扶起,借着时机探上脉搏,更是一惊。

“怒极攻心的心衰之相,如今没了气息只是假死,若是再不救治,他撑不过今天!陆夫人,你可愿信我?”

陆云晓抬眼对上陆夫人慌张的眼,其中坚定的神色让陆夫人一怔,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你可愿意相信我,让我为他施针?”

第3章 “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信你!”

一个尚未及笄的黄毛丫头,夸口自己要给已然断气的人施针。

换做他人,陆夫人定然斥责,这简直是在胡闹,这不是在羞辱去了的人?

可看着陆云晓这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陆夫人心中涌起莫名的信任。

“你需要什么?母亲帮你。”

毫不犹豫的话语,让陆云晓心中一震,躲开陆夫人的眼。

她迅速收拾好心绪,先封住几处穴,从袖中拿出银针:“那就劳烦母亲拿热水来,要快!”

陆夫人身上沾染药味,就是因为原本在煎药,此时锅中烧着要加的热水,立马便给陆云晓取了来。

将人扶上床,银针在滚水中一过,便是消毒,陆云晓双手翻飞,一套针法形如流水。

陆夫人眼看着陆闻筠已然停摆的胸膛逐渐开始起伏,到最后呼吸声都可闻,最后一针落下,陆闻筠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

“哇”地侧身,吐了一大口红得发黑的血。

“筠儿,你真的醒了,你吓死母亲了!”

陆夫人泪水陡然决堤,呜呜哭出声。

“娘,娘!”

陆闻筠缓缓抬手,陆夫人呜咽地抓住他发凉的手:“筠儿你要说什么?”

“追回来!”陆闻筠神情恍惚,狠狠攥住陆夫人的手,说话却是咬牙切齿:“将小妹追回来,我们、我们养她!绝不能......做妾!”

陆云晓听这话,更是一惊。

她就说,按陆夫人的话,如今陆闻筠乃是在家中静养,怎会突然怒极攻心?

他是在客厅偷偷听她跟陆夫人对话,得知符家要讲她送去做妾,险些将自己活活气死?

思及此处,陆云晓反而哭笑不得。

陆闻筠他哪来这么大的气性?

“没有,不会的,娘也舍不得云儿,怎么会呢。”

陆夫人却是连连安抚:“你瞧,我将云儿带回家了,还是她把你救活的!”

陆闻筠缓过一口大气,发黑的双眼也看得清东西,这才看见,陆云晓正在看着他。

“小妹,你真的回来了?”

他惊喜出声,随后意识到而自己此时的情形。

衣襟都被扒开了,胸口大大咧咧地裸着,上面还有不知何时扎上的银针,在小妹面前。

他瞳孔一缩,下意识要起身,便被强劲的力道按住了。

“放松,刚刚死里逃生,还不到你活蹦乱跳的时候。”

陆云晓按住不听话的病人,一边撤银针,一边问:“你,为何会认识我?”

陆闻筠抿唇,老实回答:“在符巧儿闹着要回符家的时候,我们都去打听过你了。”

陆云晓垂眼,收拾银针:“你们一早便知道,符巧儿不是你们的女儿吗?”

提到另一个女儿,陆夫人的神情倒是冷淡许多:“我也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的,那日她不过出趟门,回来就问我,那玉佩是怎么回事。我实在不认得,谁知她开口就说自己不是陆家的女儿。”

陆云晓察觉不对,“你们都不知道,是她最先发现的?”

出身之事,应当是长辈知晓的。

可连陆夫人都不知道,符巧儿如何得知自己身世有蹊跷?

“我们也觉得荒谬,一查之下才发现,当年的接生的奶娘抱错了孩子,直到发现襁褓多出来的玉佩才知不对,害怕我们追究,这才将玉佩藏起来瞒下此事。”

陆闻筠长呼一口气:“后来她思来想去,还是心中过意不去,偷偷把玉佩塞回符巧儿幼时收藏的箱底,直到我们家出事迁回端阳......符巧儿常去典当行,才翻出那玉佩。”

“哪个典当行?”

陆云晓捕捉到关键,迅速抬眼。

陆闻筠报了一个名字,陆云晓稍加思索,一切了然。

大抵是陆家骤然破产,符巧儿受不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没了,便不断典当拿钱。

那典当行是符家的产业,一直是章管家在管,章管家认得那玉佩,又是符城守身边伺候的老人,自然知晓当初的事情。

而章管家如今,又是效忠于符家那位向来与她针锋相对的,符家长子,符谨言。

“怎么了?这个典当行有什么问题吗?”

陆夫人发觉陆云晓的神色不对,连忙关切。

陆云晓摇头,将话题转移:“收拾收拾东西,母亲,我们带二哥去一个地方。”

难怪这一切发生得这样迅速,原来出自符谨言那条毒蛇之手。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符谨言原想害她,结果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去哪?”

这话题转得生硬,陆闻筠满脸迷茫。

“你的病太棘手,得去拿药给你治病。”

陆云晓甩下这句话,便出门去喊车了。

陆家母子对视一眼,对陆云晓这雷厉风行的作风有些意外。

最后还是抓紧收拾,跟上陆云晓的脚步。

坐上陆云晓不知何处喊来的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竟是到了城郊的一处山庄。

到地方,陆云晓轻车熟路地领着陆家母子二人进了大门,甚至还摆摆手,拒绝了守门人带路。

“小妹,你对这里很熟啊?”

陆闻筠一路上都在观察,认出熟悉的景色后,原本就苍白的神色更加难看。

山庄什么样子他是记不清了,可这地方,不是跟先前望山神医的医馆么!

他心衰之症是先天所致,陆家未破产之前,更是花了大代价吊他的命。

那年望山神医横空出世,陆家自然也去帮他求过,后来散尽千金,也不过是求得一次看诊的机会。

不过效果的确显著,那次就诊开的药方,他不久之前还在吃。

若不是药材实在名贵,家中再负担不起......

“嗯,这是我的山庄。”

陆云晓让两人安心坐下,轻飘飘甩下这句话,就进钻进药房去了。

“哦,原来这里是你的山庄啊。”

陆闻筠说着,陡然一惊。

不对,这是望山神医的医馆啊?

也就是说,陆云晓,就是望山神医?!

陆闻筠的抽气声被隔绝在外。

陆云晓刚想抓药,就迎面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惊叹声被一手捂住。

这埋伏在药房之中的登徒子,毫不客气地揽着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脑袋挤进陆云晓的脖颈之间深深一吸,甚至还发出满足的喟叹。

“好久不见,我的王妃。”

男人幽幽地低语:“本王听说,你被赶出家门了?”

第4章 周身被男人的气息笼罩,陆云晓的身体分外僵硬,垂下双眼,将意外溢出的杀意收敛。

“是,符家已经与我没关系,所以王爷莫要认错王妃。”

陆云晓试图挣脱男人的禁锢,但男人的手死死钳住她的腰,她的努力只是徒劳。

“王妃还真是绝情啊。”

不久前才被陆云晓以“天阉”之名向符巧儿介绍的恭亲王楚贺璟,现在正老神在在地揽着陆云晓。

“王爷言重,如今我已不是符家人,算不得您的未婚妻。”

陆云晓冷声:“王爷,您这般动作,逾矩了。”

她感觉到,男人的身体一顿,随后,才终于松开桎梏。

陆云晓迅速同他拉开距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后背如今已经薄薄地浸了一层冷汗。

她能跟金枝玉叶的恭亲王搭上,是机缘巧合,也是一段孽缘。

三年前,符城守方才坐上城守之位,为了坐稳这个位置,他盘算将尚未长成的她献给爱好幼女的都统。

陆云晓得知后,便计划了一场逃离。

那是她第一次逃离符家,可惜到底计划不周全,被寻到了踪迹。

无奈只能隐进烟花之地,却意外碰见当时奉命调查汶州都统,探查情报的楚贺璟。

“真是好没道理,当年不过初见,陆姑娘就往本王怀里钻,谁知过了三年,连抱都不肯了。”

陆云晓暗暗磨起牙根:“我早解释过,当时是来探查的官兵推的,不是我扑的。”

也正是这不经意间的接触,让她探出楚贺璟诊出的天阉不是“天生”,而是自娘胎里就被人下毒。

所以她敢放话,说自己能治。

楚贺璟故意弯腰,抬手捻起陆云晓颈边的发丝把玩,满怀遗憾地忆从前。

“可本王当时就是这么以为的,还猜‘合作’是个什么花样呢。真是色令智昏,想着这回来捡了个小花魁,不曾想,竟是个小神医。”

陆云晓不耐:“当初说得很清楚,我帮王爷治好隐疾,王爷助我脱离符家。”

她在屋子里耽误久了,在外面的陆家母子会不会发现端倪?

楚贺璟勾起笑容:“可如今陆姑娘不必本王出手,就已经得偿所愿,是不是已经打算,将本王这个昔日的合作伙伴,抛到一边去?”

话语轻飘飘地落入耳中,陆云晓警铃大作。

方才的假意亲昵,不过是这疯子照常的做戏。

试探她是否脱离掌控,才是这男人今日现身此处目的。

“王爷多虑了,当初我既已经答应要给王爷治病,便不会食言。”

陆云晓斩钉截铁地说完,话锋一转,便开始提条件。

“不过有一事,如今我跟符家断干净了,还请王爷在外,莫要再称我为王妃,省得招人非议。”

“奥,这个事啊......”

楚贺璟面带笑容地说完,骤然冷了神情,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没得商量。”

陆云晓猛的抬眸,却被楚贺璟逼得连连倒退,按到墙角:“楚贺璟,你!”

话没说完她被掐着下巴,被迫抬起头......紧闭的唇舌被顶开,承受男人狂风暴雨般的掠夺。

她如同暴晒在烈日下的花,赖以生存的水分与空气尽数被夺去,还被滚烫的温度激得浑身颤栗。

“你当本王是什么东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楚贺璟嗤笑:“况且,我的小神医,你真以为离开了符家,眼前这个陆家就能让你安生了?”

湿润的气息打在鼻尖,陆云晓胸口剧烈起伏。

她贪婪地想呼吸新鲜空气,可他们离得太近了,只能吸进二人纠缠在一起的气息。

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蛊惑她:“来,只要你乖乖继续做本王的王妃,好好给本王治病,本王就告诉你,陆家的一切。”

“陆家有什么,我可以自己查,也大可以直接问陆家人。”

陆云晓恨得咬住唇,试图拉回理智。

被符巧儿当众挑衅、赶出符家,甚至多年夙愿得偿,她都未曾流露表面。

但楚贺璟,总有轻易叫画皮般的陆大小姐失态的本事。

陆云晓心中的恼怒升腾而起——

因为这登徒子的手不知何时,伸进她的衣角,如今正在她的腰间游走!

“放手!”

她怒喝,再次挣开楚贺璟的禁锢,咬牙切齿:“王爷若是再逾矩,我不介意上京去告御状,参你强抢民女。”

“随时欢迎,我的王妃。若你去了,我便求陛下赐婚,你与我第二日便完婚最好。”

楚贺璟又恢复了一开始笑意吟吟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人并不是他。

“不送。”

陆云晓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双手伸进袖中——这是望山神医耐心告罄,准备飞出银针的信号。

“别急,本王说完最后一句。”

楚贺璟抬手示弱,唇角微扬:“你当然可以去问陆家,事先说明,本王知道的,可比陆家人多得多。这些情报,欢迎王妃随时来找本王换。”

陆云晓微微侧身示意:“王爷请。”

冷着的脸,几乎是直言“还不快滚”。

楚贺璟哼笑,没再多说,迈着四方步,悠哉悠哉地从药方后门“滚”了。

陆云晓深吸一口气,阴着脸开始给陆闻筠抓药,以至于她拿着药材出来时,脸色差得让陆夫人心惊。

陆夫人惊惶:“云儿,你这是怎么了,是筠儿这情况......没希望了么?”

“不,二哥没什么大问题,以往家中给他养着,多少养出些底子。”

回过神来,陆云晓答:“只是这段时间骤然断药,又急火攻心,这才犯病。”

“断药?怎么会断药呢?筠儿的药一直有在吃的......我们再穷,也不会不在乎筠儿的命。”

陆夫人不敢置信,捂着嘴瞳孔乱颤,泫然欲泣。

陆云晓见陆闻筠躲闪的眼神,加上先前在陆夫人身上,闻见的只有安神作用的药味。

就知定是陆闻筠害怕拖累家人,不愿意再吃那些昂贵的药材,自己偷偷换了药方。

碍于陆闻筠面露哀求,让她不要揭穿。

两眼一转,还故意岔开话题:“小妹,你真的是望山神医吗?也就是说,我一直在吃的那个药方都是你开的!”

第5章 没什么可隐瞒的,陆云晓点头承认:“不错,是我。”

没必要再细问陆闻筠是否偷换药方,这种事多说无益。

陆闻筠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小妹,为什么一脸淡漠地承认了这么骇人的事!

望山神医是谁?

她在两年前横空出世,而望山指的不是神医的名字,而是一座城。

两年前,距离端阳城不过十里的望山城,水患以后,突发瘟疫。

原本有瘟疫就已经够让人头大,更别提那望山城守不做人。

居然自己关了城门,跑了。留下一城的百姓关在城内,简直畜生。

而望山神医便是在此时出现,她毫无惧意,在望山城救死扶伤,以后更是研制出了抑制该瘟疫的药方。

若是没有望山神医,那不知要病死多少人,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于非命。

结果呢?这样厉害的人物,居然告诉他,这是他的小妹!

“不愧是云儿,居然这么厉害。”

陆夫人满怀欣慰地摸陆云晓的头,随后一愣:“只是,云儿先前还是在符家的,不该有那么多时间来行医,你是怎么攒下家底,买这么大的山庄的?”

陆云晓颇为不习惯,拨几下被陆夫人摸完的头发:“这山庄不是我的,是我师傅的......娘,药抓完了,您先把二哥安顿下来。”

“不回家吗?”

陆夫人一愣。

“二哥这回是死里逃生,现在醒来是我更耗尽了这些年养的底子换来的,日后须得万分小心,山庄东西都齐全,暂且在这待一段时间吧。”

陆云晓按下准备反对的陆闻筠,身为医者,她最能看出如今陆闻筠的情况。

瞧着活蹦乱跳,实则面色灰白,呼吸困难,只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强颜欢笑罢了。

“算了。”

陆夫人抿唇,面露愧疚。

纵使当年抱错之事不是他们想,可他们也有失职,她本就缺失云儿的成长感到亏欠。

“筠儿回家去修养,也是好的,你医术厉害,也不能老要你照顾他。”

如今女儿回来了,他们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人,非但不能好生弥补,反要占她的便宜,住她的山庄......

寥寥几句,就可知符家不是好待的地方,这孩子这样坚强,自己熬出头,她又怎么舍得再欠她?

“母亲,您是不打算听医嘱吗?”

陆云晓无奈,转而又故作难过:“还是说,母亲不信我能治好二哥?觉得我年纪小,夸口说自己是什么神医,都是在骗人......”

陆云晓心头一软,她如何看不出来陆夫人的顾虑?

她不由得按了按袖中,陆夫人初见便塞给她的荷包,沉甸甸的份量。

无关她的身份,是陆夫人含泪送与遗失幼女最后的补偿。

“怎么会!云儿你可不能这样想,母亲怎会不信你,我亲眼看见你将筠儿救活的!你的本事是实打实的!”

陆夫人几乎立刻出声反驳,望着陆云晓的神情,又敛下激动。

“可是......”

“没有可是。”

陆云晓瞧陆闻筠又要开口,连忙一锤定音:“就这样决定了,我让山庄里的人先将二哥安顿下来,母亲同我回家去收拾东西。”

陆闻筠默默张口,又默默将自己的嘴闭上。

一直到陆云晓带着陆夫人离开,他才反应过来,好像他才是病患本人吧?怎么母亲和小妹,都没问他的意见?

而且小妹这个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性子,怎么跟他打听的,不太一样啊?

陆云晓对陆闻筠的想法一概不知,差了马车带陆夫人一路进城,还有一个路口要到时,马车却停了。

陆云晓撩起帘子,见前路被人堵得严严实实,还不时传来惊呼,蹙眉差车夫去问。

不多时,人回来了。

车夫李岩的妻子曾被陆云晓从鬼门关拉回,对陆云晓是肝脑涂地。

此时他的声音也严肃:“小姐,我问了,说是前头有院子着火了,突然着的,烧了有半柱香,没见人出来,我挤进去看了眼,正是您要回的那家。”

陆云晓一惊:“陆家走水了?”

陆夫人听这消息,也惊得攥紧帕子:“不可能!我出来的时候,特地查看过的,厨房的火我绝对熄了,家中的油灯也早没油,怎么会走水?”

“母亲,家中只剩您跟二哥了吗?”

“你大哥在学堂上学,你父亲带着三哥去谈生意了,家中近日是只有我跟筠儿。”

说着说着,陆夫人面色惨白:“只是,你父亲前日来信,说这两天要回来。”

话音一落,人群中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男声:“娘!二哥!!”

一道高挑的身影哀嚎着撕开人群,狂奔向巷子里,后面跟着一道匆匆的中年男人,也是猩红着眼。

“阿弥陀佛......那是正儿跟你父亲,他们没事!”

陆夫人扒开门帘瞧,一眼就认出家人,劫后余生般瘫软在坐。

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应当露面,刚要起身,就被陆云晓拦住。

“母亲,先别去。”

陆云晓死死盯着人群中那张熟悉的面孔——那是符谨言身边侍奉的小厮,就算只见过一次,她也绝对不会认错。

那小厮身后,还跟着几个陌生面孔,像是在被追,狗咬狗也好,她瞬间警觉起来。

无论如何,这场火绝对跟符家脱不了干系。

她就知道,符家这么些年在她身上花了多少资源,怎么会愿意这样轻易将她放走。

“李岩,你先去跟我父亲说明情况,然后再把我跟娘送回去。”

这种时候,不知什么人在盯着她,绝对不能露面。

陆夫人察觉到事情不对,很快收回情绪,点头。

回到山庄,安顿好陆夫人,陆云晓转身便去寻楚贺璟。

她一路上都满腹猜疑,心思千回百转,却转到了先前楚贺璟说的话上——“陆家之事,本王知道的比陆家自己都多”。

跟楚贺璟打交道这三年,陆云晓对他多少有些了解。

楚贺璟这疯子性情阴晴不定,做事风格更是令人无从揣测,只有三字规律:“看心情”,听起来极不靠谱。

可恰恰相反,因为此人有极强的掌控欲,只要是他办的事,从不允许任何事情脱离他的掌控。

陆家会走水的事情,这人恐怕早就知道,所以故意来找她说那些话。

这是楚贺璟故意下的饵,而现在,陆云晓要咬钩了。

推开虚掩的房门,陆云晓踏入楚贺璟的领地。

月华从窗外洒入,男人慵懒地靠在榻上,他方才沐浴完毕,任由披散在腰间的发梢滴滴答答,浸湿了随手披的外衣。

“本王说了,你会来找本王的。”

第6章 陆云晓敛衽行礼,一改往日的清冷,眉眼间染上几分恰到好处的柔弱。

“王爷身份尊贵,能高看我一眼,已是我的荣幸。之前是我太狂妄,才让陆家遭此无妄之灾。”

“我愿意继续与王爷合作,只求王爷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今后护着陆家一二。”

符家冲她而来,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跟符家抗衡。

她唯一的出路,便是跟楚贺璟合作!

楚贺璟闻言,缓缓起身,一步步逼近陆云晓。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语气漫不经心:“如今符家真千金回来,符家必然会不遗余力扶持符巧儿做这恭王妃。你若与我合作,必定要成为符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就不怕?”

陆云晓为了逃离符家,经营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跳出火坑,又岂会蠢到自掘坟墓。

可......

她被迫仰起头,直视着楚贺璟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是符家不肯放过我,我不过是自保罢了。”

楚贺璟轻笑一声,眸光微闪。

这女人,竟然以为放火的是符家?

也好!

“那就如王妃所愿!”楚贺璟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此时月华如水般倾泻而下,更衬得他风光霁月,可偏生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偏执与掌控欲。

陆云晓不知,与他合作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但眼下,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别开脸,挣脱楚贺璟的手掌,沉声问道:“现在可否请王爷告知,这陆家背后之事。”

“陆家之事,说来话长......”

楚贺璟收回手,回到榻边坐下,语气淡淡,“陆家本是江南书香门第,只因家中有人得罪了京中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才家道中落,不得不搬迁到端阳城来,而这其中,便与你那好妹妹,符巧儿有着莫大的联系。”

陆云晓心中一惊,陆家落难竟与符巧儿脱不开干系?

“不过符巧儿仅仅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执行这一计划的人是符瑾言。包括后来符巧儿回到符家,闹出这真假千金一事,将你赶出符家,也都是他的手笔。”

“本王虽不清楚他们具体在谋划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陆云晓听得心惊。

本以为陆家落魄,是生意失败,却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大的隐情。

而她现在已然身在局中,逃无可逃!

“陆家背后之事,错综复杂,你切记,万事小心。”

陆云晓微微颔首,美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然明白楚贺璟话中之意。

“谨记王爷教诲。”

待陆云晓走后,一直隐匿在暗处的影子现身,不解的单膝跪地:“主子,为何不将陆家着火的真相告知陆小姐?”

楚贺璟轻摇折扇,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就这样,不是也很有意思么?否则,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继续为我所用?”

影子恍然大悟,主子果然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属下明白。”

明月楼,端阳城最大的销金窟,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二楼雅间内,符瑾言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看着面前舞姬长袖善舞,他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狭长的凤眸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宛若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公子。”

一名小厮推门而入,跪在地上禀报,“陆家着火之时,陆云晓并不在府中,如今陆家全家都被她接到望山神医的医馆去了。”

“哦?”

符瑾言轻挑眉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阴冷。

“我的好妹妹,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居然能跟望山神医攀上关系。”

“不过......”他唇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这样也好,游戏才刚刚开始,她怎么能轻易就死了呢?”

符瑾言猛地起身,吓得一旁侍奉的舞姬花容失色,纷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公子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符瑾言看着眼前这群莺莺燕燕,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轻笑一声:“本公子有这么可怕吗?”

众人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不敢再答,生怕说错什么。

符瑾言今日心情不错,懒得跟她们计较,抬步往外走去。

“也该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我那位新来的妹妹了。”

符家。

“砰——”

上好的紫檀木雕花梳妆台被符巧儿狠狠掀翻在地,各式精致的胭脂水粉滚落一地,摔得粉身碎骨。

凭什么?

凭什么她回到符家这么久,那些下人还是对她阳奉阴违,言谈之间,总是忍不住提起那个被赶出去的陆云晓?!

她才是符家真正的大小姐啊!

符巧儿随手抄起桌上的一只银簪,狠狠地朝陆云晓曾经的贴身丫鬟银霜扎去。

“啊!”

银霜躲闪不及,尖锐的簪子在她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殷红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银霜痛得眼泪直流,却不敢伸手去捂伤口,只能不停地磕头求饶。

“大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的好妹妹,你跟一群小丫鬟置什么气?”符瑾言一袭月白色长衫,施施然地走了进来,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陆家今日的大火,你听说了吗?”

“陆家大火?”符巧儿震惊,“那陆家人如何了?有没有烧死陆云晓。”

符瑾言将她的神色收眼底,“怎么?妹妹你很不希望陆云晓活着?”

符巧儿低下头,绞着手中的帕子。

陆云晓霸占了她的身份十六年,如今虽然她回来了,可这些年她跟着陆家可吃了不少苦。

就算现在拨乱反正,符家父母都对她不错,可符家的这些下人却还是念着他们的旧主。

这让符巧儿如何能忍!

但这份心思是万万不能展露在人前,她浅笑反驳:“哥哥说笑了,我怎么会希望她死呢,我刚刚也是关心则乱了。”

“是吗?”符瑾言阴恻恻的眸光打量着符巧儿。

忽而他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说,陆云晓如今带着陆家人全都住在望山神医的医馆里。”

“若是神医将她二哥的病治好,陆云晓的地位定会在陆家人心中暴涨,届时只怕陆家人心里就没有妹妹的位置了,倒是白瞎了妹妹的这番担忧。”

“什么?”符巧儿满目震惊。

第7章 望山神医医术超绝,传闻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当年陆家为了陆闻钧的病四处求人,才博得了一次看诊的机会。

而陆云晓刚回陆家,就带着全部的陆家人住进了神医的医馆?她竟有这等通天手段!

不过符巧儿很快平复下来。

“就算陆云晓博得陆家宠爱又怎么样?我现在才是正儿八经的符家小姐,陆云晓在陆家怎样,已经与我无关了。”

任凭陆云晓如何折腾,也不过只能跟陆家一起生活在泥潭里罢了!

符瑾言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妹妹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陆云晓在符家生活了十六年,端阳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无一不晓,这些年不知道替符家挣了多少脸面。”

符巧儿最恨别人在她面前提起陆云晓的才华。

回来的这些日子,她不知道在丫鬟嘴里听到了多少,关于陆云晓的丰功伟绩。

她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那又如何?她现在已经被赶出符家了,她所拥有的一切,原本就应该是属于我的!”

符瑾言走到窗边,负手而立,语气幽幽。

“话虽如此,可若是妹妹不能在诗会上证明自己的实力,只怕日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拿来与陆云晓作比较,到时候......”

他故意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符巧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再过几日,便是端阳城一年一度的诗会了。

往年,陆云晓都是诗会上的焦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不惊艳众人,为符家赢得了无数赞誉。

而今年的诗会,是符家特意为她举办的,将会空前盛大,广邀宾客。

目的就是为了向众人宣告她符家大小姐的身份,让她成为端阳城新的焦点。

可若是她在诗会上的表现不如陆云晓,那她岂不是要永远活在陆云晓的阴影之下?!

“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在这场诗会上,让所有人知道,我才是符家真正的千金小姐,陆云晓她什么都不是!”符巧儿握紧拳头,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符瑾言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

“如此,我便拭目以待了。”

符巧儿离开书房后,立刻叫来丫鬟银霜。

“你去一趟望山医馆,将这张请帖交给陆云晓。”

银霜接过请帖,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姐,夫人好像没有打算邀请陆小姐呀?”

“啪!”

符巧儿扬手给了银霜一巴掌,怒斥道:“她现在不过是个丧家之犬,也配让你称一声‘小姐’?!”

银霜捂着红肿的脸颊,眼中满是委屈。

眼前这位新来的大小姐,脾气暴躁易怒,动不动就对她们这些下人拳打脚踢。

要是从前的大小姐还在,就好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符巧儿见银霜不动,厉声呵斥道。

“是,小姐。”银霜不敢再违抗,拿着请帖匆匆离开了。

符巧儿看着银霜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的光芒。

陆云晓,我倒要看看,收到请帖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不是很喜欢出风头吗?

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你是如何被我踩在脚下的!

陆云晓刚踏进医馆,一道惊喜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四妹!”

抬头,便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朝自己奔来。

来人一身月白色长衫,墨发用一根白玉簪束起,五官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陆闻筠的影子,却比病殃殃的陆闻筠,多了几分阳光爽朗和正常人的健康血色。

“三哥?”

陆云晓想起今日大火,在陆家门口看到的男人。

老三陆云峰一把将她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勒断气:“四妹,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受苦了!”

陆云晓有些不适应他的热情,身体僵硬地被他抱在怀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三哥,我没事。”

陆云峰这才松开陆云晓,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只见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身姿袅袅,容貌明艳动人,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坚毅之色。

他眼眶顿时就红了:“符家真是没有眼光,这么好的妹妹都不要,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四妹,你回来了就好!你放心,以后三哥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陆云峰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袋,“瞧我,光顾着高兴了,都忘了给你准备礼物!”

陆云峰说着,就要往屋里跑,却被陆闻筠叫住:“老三,你急什么,妹妹还没去拜见爹爹呢!”

“对对对,二哥说得对。”陆云峰这才反应过来,拉着陆云晓就走,“爹听说你居然就是望山神医,高兴坏了,这会儿正在山庄内闲逛呢!我带你去见他。”

陆闻筠却抬起泛着病态白的手将其拍开,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你这么毛毛躁躁的做什么?小心伤着妹妹。”

陆云峰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二哥说得对,瞧我,高兴过头了。”

陆云晓看着兄弟二人一唱一和,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在符家十几年,她何曾感受过亲人之间这样的相处?

“三哥我没事,我哪有二哥说的那么娇弱呀!”

陆家后山,一片郁郁葱葱的药田里,一个中年男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药田里。

男人身形高大,却难掩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脊背微微佝偻,两鬓也已经有了斑白。

“爹!你看谁回来了?”陆云峰快步上前,兴奋地喊道。

陆衡闻声转过身来,当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陆云晓时,浑浊的双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晓晓......”陆衡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激动朝着陆云晓走来,想要伸手去触碰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却又像是怕唐突了她,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这些年,苦了你了......”

陆衡看着陆云晓清瘦的脸庞,心中满是愧疚。

第8章 自从知道符巧儿跟陆云晓抱错之后,他就特意差人去符家打量了一番。

本以为符家家大业大,比破败的陆家好多了,但这次回来从夫人嘴里得知符家是有多无情。

而陆云晓看着眼前这个对她满眼都是关切愧疚的中年男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爹,我不辛苦,能跟你们团聚,就是上天对女儿最大的恩赐。”陆云晓强忍着鼻尖的酸涩,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陆衡激动得语无伦次,老泪纵横。

看着父亲激动成这样,陆云晓有些不知所措,好在这时传来母亲说开饭的消息。

“云晓云峰,你们别跟你爹傻站着了,快来吃饭吧!”

陆夫人端着一碟香喷喷的菜肴从厨房走出,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陆云峰一把勾住陆云晓的肩膀,热情地将她拉向饭桌:“就是就是,妹妹,你尝尝娘的手艺,可比符家厨子的强多了!”

陆云晓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挣脱三哥的手,却被他勾得更紧了。

他将陆云晓按到桌边的椅子上,细心地替她盛了一碗汤:“妹妹今天出门肯定累坏了,先喝碗汤暖暖胃。这汤娘从中午就开始炖了,足足炖了两个时辰,香得很,妹妹你快尝尝。”

勾人的香味顺着鼻腔涌入肺腑,让人馋得紧。

但陆云晓并没有喝,而是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汤,鼻尖微微泛酸。

在符家十几年,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符夫人不喜欢她,平日里连话都很少说,更别提给她做饭了。

符家也有哥哥,但哥哥们一天到晚只顾着自己,别说给她盛汤了,就是看见她被父亲惩罚,还要来拉踩两句她真没用,没能给符家带来更多的利益。

“怎么?不合胃口吗?”陆云峰见陆云晓迟迟没有动筷,关切地问道。

“没,没有......”陆云晓连忙摇头,拿起汤勺喝了一口,“很好喝,谢谢三哥。”

“在家里,跟我们还这么客气做什么?”陆云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待一家人全部落座,二哥陆闻筠见陆云晓还有些沉浸在感动的情绪里,笑着道:“妹妹快吃吧,这一桌子菜都是娘亲手做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云晓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来,晓晓,尝尝这个,这是我跟爹这次出门特意带回来的云梦鱼,特别鲜美!端阳可吃不到这一口!”

陆云峰夹起一块鱼肉,殷勤地放到陆云晓碗里。

“你小子,就顾着妹妹,我呢?”陆闻筠故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夹了一块粉蒸排骨放到陆云晓碗里,“妹妹,你尝尝这个。”

然后兄弟俩你来我往,争着抢着都要给妹妹夹菜。

心情极好的陆闻筠,好似病态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润。

“哎哎哎,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

陆衡看着陆云晓碗里堆成小山的菜,佯装嗔怒地骂着两兄弟道,“你们想撑死妹妹不成?”

“哈哈哈......”

陆夫人看着兄弟三人打闹,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快吃吧,别光顾着妹妹了。”

“就是就是,二哥三哥莫不是想撑死妹妹?”

陆云晓也忍不住笑道,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想要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

“爹,娘,二哥,三哥。”陆云晓放下碗筷,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今日陆家着火损失惨重,不知道你们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陆衡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云淡风轻的笑道:“爹爹准备明日跟你三哥出门,将名下最后那两个不挣钱的铺子卖掉,换些银子,去城内租个房子住下。”

“租房子?”

陆云晓语气焦急的解释,“爹,我这山庄里房子多的是,您跟娘还有哥哥们安心在这里住下就是。我刚刚问您打算,可万万不是要赶你们走的意思。”

“我知道!”陆衡放下碗筷,语气严肃:“晓晓,你爹我正值壮年,你哥哥们也是有手有脚,我们一群大男人,怎么能靠你一个女儿家养活呢!”

“爹说的对!我们陆家的儿郎,怎么能靠妹妹生存?”老三陆云峰也是语气郑重的说道:“妹妹,等我跟爹租好房子,我就立马去找活干,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老二陆闻筠虽然病重,可骨子里却有血性,“没错,我们陆家儿郎必要自食其力,将陆家的产业做起来,重回巅峰。”

听着陆家人慷慨激昂的话,陆云晓已经有些热泪盈眶。

陆家父子执意要搬出去,仅仅只是为了不给她添麻烦,能遇到这样的家人,她何其有幸。

符巧儿为了攀高枝,放弃了陆家,不知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后悔。

“爹!女儿很支持你们的理想抱负,但若是将最后的铺面都卖掉,你们又该做什么营生呢?”

“这......”陆衡一时还没下决断。

陆闻筠跟陆云峰兄弟俩也是面面相觑。

倒是一直不曾开口的陆夫人,满目慈爱的看着陆云晓,“晓晓,你心里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这两日住在山庄里,陆夫人对自家女儿的脾性,也摸到了一二。

陆云晓转身进屋抱出来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满满一叠都是银票。

陆衡惊讶地看着陆云晓手中的银票。

这些钱对于现在的陆家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爹,娘,这些钱是我替人看诊攒下的,足够我们去城里租一套房子暂时安顿下来,并且重新盘活残阳铺子了。”

陆云晓目光灼灼地看着陆衡,眼中充满了自信和坚定。

但陆衡却将木匣子推回陆云晓怀里,“爹怎么能用你的钱呢!”

“是啊,妹妹,这钱我们不能要!”陆云峰和陆闻筠也纷纷说道。

“爹,哥哥,这钱可不白用。”

陆云晓知道陆家人定然不会轻易要她这笔钱,笑着说道,“这钱就当是我入股那几家铺子了,以后等我们陆家的生意做起来,我占三成股,您看如何?”

第9章 陆衡看着陆云晓,心中百感交集,眼中充满感动。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今陆家捉襟见肘,他这次跟老三出门找人谈合作,也是铩羽而归,若是没有一点启动资金,只怕很难成事。

“爹,您就答应吧!”陆云晓拉着陆衡的手,撒娇道,“我也是陆家的一份子,怎么也该出一分力,您若不答应,是不是还将女儿当外人呢?”

一听这话,陆衡急眼了,“瞎说,你是爹最宝贝的女儿,爹答应你就是了。”

“爹,既然您答应了,那咱们明日就动身!三哥去租房子,我陪您去铺子里。”陆云晓眉眼弯弯,掩不住的喜悦。

如今她跟陆家捆绑在一条船上,只有陆家强大,才是她可以抗衡符家的底气。

“对了,大哥呢?怎么都没听你们提起。”

这话一出,原本欢快的气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

陆夫人连忙往陆云晓碗里夹了块鸡肉,掩饰着异样,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温柔:“你大哥从小就聪明伶俐,一直在京都的国子监念书,鲜少回家,你不用担心他。”

陆云晓看着陆家人的异样,心中起疑,但也不好多问。

很快餐桌上的气氛又恢复如常,一顿阖家团圆的饭,吃得大家都尽兴而归。

夜深人静,陆云晓房里的烛火还隐隐绰绰。

她坐在桌前,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楚贺璟白天说过的话。

难道他口中的那个得罪了京都大人物的人,就是她大哥吗?

陆家远在江南都遭受波及,那尚在京都的大哥,岂不是更加危险?

她起身走到陆衡的房门外,轻轻叩响房门,“爹,您睡了吗?”

“还没,进来吧。”陆衡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陆云晓推门而入,看见陆衡正坐在桌前,借着昏暗的烛光翻看着一本书,眉头紧锁,仿佛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爹,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陆云晓走到陆衡身边,轻声问道。

陆衡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陆云晓,眼中满是慈爱:“晓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爹?”

陆云晓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爹,您跟我说实话,陆家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大哥,他到底怎么样了?”

陆衡长叹一口气,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痛苦的往事,半晌才缓缓开口:“晓晓,陆家的事,是爹对不起你和你娘,还有你几个哥哥。当年,爹错信了人,害得陆家家道中落......”

“错信了人?是谁?”陆云晓追问。

符巧儿吗?

陆衡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摆了摆手,语气疲惫地说道:

“晓晓,这件事你就别问了,爹不想再提。你只要记住,陆家的事,与你无关,你若是能逃,就逃得远远的,不要再跟陆家牵扯不清了......你大哥也没事,他在京都好好的,你不必担心。”

陆云晓也想逃呀!

但是符家不肯放过她,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说白了,这次陆家着火还是受她牵连,她对陆家也有愧疚。

“爹,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我是陆家的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您放心,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一定能够共渡难关。”

两天的汤药下去,陆闻筠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陆云晓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替陆闻筠把脉,“二哥,感觉怎么样?”

陆闻筠病态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多了,感觉胸口没那么闷了,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陆云晓了然,拿起银针,手法娴熟地扎入陆闻筠的穴位。

银针在晨光下闪着寒光,陆云晓的神情专注而认真。

“二哥这病,虽然是先天性的,但并非不能治。”陆云晓一边施针,一边解释道,“只要坚持服药三个月,再辅以针灸治疗,心衰之症便可痊愈。”

“真的吗?晓晓,你说的是真的吗?”陆夫人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里闪烁着泪光。

陆闻筠也是一脸震惊。

他自幼便患有心疾,这些年来,寻医问药无数,却始终不见好转。

如今,陆云晓却说能治好他的病,他还有些恍惚。

可又想到自家妹妹是望山神医,她的话自然可信,心中不由惊喜万分。

“当然是真的。”陆云晓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二哥的病虽然能治好,但日后也要注意保养,切不可再过度劳累,还要长期服用一种名为‘玄元丹’的药丸。”

“玄元丹?”陆夫人惊呼,“是盛传可以延年益寿的神药吗?据说千金难求?”

陆云晓微微一笑:“母亲,这药丸我自己就能配制,不贵。”

此话一出,陆家人更是震惊!

千金难求的神药,竟然是陆云晓配的?

她女儿真厉害!

他们妹妹真厉害!

吃过早饭后,陆云晓跟着陆父来到城西,在那几家残阳铺子里转了转。

基本都是做布庄生意的,但是很冷清,店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

不过这几家铺子里的布料好像跟外面卖的都不一样。

她在符家时经常去端阳生意最好的绸缎庄子买衣服,但那料子都没有自家铺子里这布料质地柔软细腻。

只是款式太过于老旧,难怪生意不好。

“爹,这是什么布料?”陆云晓问道。

陆父走过来,看了一眼,说道:“这布料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主料是用冰蚕丝所制,需要加工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做工复杂,如今也就只有陆家的老人还会了。”

冰蚕丝织就的缎面?那不就是织云锦吗?

她曾有幸跟着符城守去过一次京都,在某官员家中见过。

据说多年前织云锦在京都风靡一时,只可惜后来拥有这独门技艺的那户富商家道中落,这织云锦的技法早已失传。

但没想到陆家竟得了如此传承!

若是以织云锦配上眼下最时新的花样......

陆云晓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说道:“爹,或许这就是我们重振陆家的契机。”

第10章 陆云晓将织云锦的事情跟陆父细细一说,陆父顿时也反应过来,陆家从前竟然错过了一个天大的商机。

今日要不是被陆云晓点出来,他就是到死也看不出来呀!

晓晓真是上天赐给他的福星!

陆衡激动的跟陆云晓一盘算,决定要找个厉害的师傅来绘制时新纹样,将织云锦的名头打出去。

但接下来父女俩找遍了端阳城,也没有纹样师傅愿意跳槽来她们家这个小铺子。

陆云晓犯了难,坐在医馆前的躺椅上踌躇,到底该怎么办呢?

“小姐,您......您真的在这儿!”

银霜的声音?

陆云晓猛地抬头,就见医馆门口探进一个脑袋,正是她从前在符家的替身丫鬟。

“银霜!”陆云晓惊喜交加,连忙起身迎了出去,“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银霜怯生生地走进医馆,看到陆云晓的那一刻,眼泪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姐,奴婢还能再见到您,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银霜,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陆云晓吓了一跳,急忙将银霜扶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银霜却只是摇头,泪水涟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的请柬,递到陆云晓面前。

“小姐,这是......诗会的请柬,我们家小姐邀请您三日后去参加。”

陆云晓接过请柬,秀眉微蹙。

端阳诗会,每年都会举办一次,但邀请的都是城中的达官显贵、商贾名流,以陆家如今窘迫的状况,应当不在符家的邀请之列。

“银霜,这帖子......”

银霜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大小姐说,她知道小姐喜欢作诗,特意为您求了这张请柬。”

符巧儿?

陆云晓心中疑惑更甚。

符巧儿跟她向来没有什么交集,怎么会特意给她下请柬?

“小姐,您......您可千万要小心啊!”银霜眼中满是担忧,“大小姐她......手段狠辣,奴婢怕......”

陆云晓握住银霜的手,只觉她手心冰凉。

“银霜,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符巧儿刚进符家,想要立威,必定得从银霜这些贴身丫鬟下手。

银霜触及到陆云晓关切的目光,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

但她还是强忍着泪意,摇了摇头:“奴婢没事,小姐不必担心。只是......只是大小姐心思难测,您......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说罢,银霜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地抽回手,低着头后退了几步。

“府里还有差事,奴婢......奴婢就先告退了!”

不等陆云晓再说什么,银霜便匆匆忙忙地转身跑开了。

陆云晓看着银霜慌慌张张的背影,心中疑虑更深。

银霜一向大大咧咧,如今却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可见在符家过得如履薄冰。

“晓晓,怎么了?”

陆闻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陆云晓的思绪。

“是符家派人来送诗会请柬。”陆云晓将请柬递过去,“二哥,你说这符巧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陆闻筠沉吟片刻道:“这符巧儿刚进符家,根基不稳,想要在端阳城立足,必定要做出些成绩来。”

“这诗会,或许就是她的机会。”

陆云晓闻言,顿时明白了陆闻筠的意思。

符巧儿这是想借着诗会的机会,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以此来巩固自己在符家的地位!

而最好的方式,便是踩着她上位。

“看来,这诗会我是非去不可了。”陆云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倒要看看,这符巧儿究竟有多少能耐!”

老三陆云峰一连出门找了好几天房子,不是租金贵得离谱,就是房子风水不吉利,愣是没找到合适的。

回到山庄时一脸沮丧。

陆云晓只能安慰他找房子也得看缘分,不能强求,慢慢找,总能找到合适的。

晚饭后,陆云晓照例为陆闻筠施完针,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刚准备关窗休息,却见床头坐着一个人影。

陆云晓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王爷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楚贺璟一身月白色长袍,墨发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王妃这话可就伤人了。”他说着,还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明明日理万机的是王妃才对。”

“王妃好几日都不露面,本王只好勉为其难,亲自跑一趟了。”

陆云晓才不信他的鬼话,不紧不慢地整理着治疗天阉之症的工具药材道:“王爷少贫了,您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啧,王妃真是无情。”楚贺璟不满地撇撇嘴,却还是乖乖地在她对面坐下,“三天扎一次针,本王这不是掐着日子来的吗?”

陆云晓将银针消毒后,才抬头看他:“所以王爷这是上门赶着被扎?”

“算是吧。”

楚贺璟收起脸上的玩笑之色,正色道,“听说符巧儿特意给你送了请柬?她这是要在诗会上对你发难。”

陆云晓并不意外,淡淡道:“我猜到了,她这是想踩着我,稳固自己在符家的地位。”

“哦?”楚贺璟挑眉,“那王妃打算如何应对?去,还是不去?”

陆云晓反问:“王爷希望我去吗?”

楚贺璟一把搂住她,将她带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本王的王妃,才貌双绝,自然是要去的,定要将那符巧儿狠狠碾压,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才女!”

陆云晓笑了笑:“王爷还真是对我信心十足啊。”

这场诗会,陆云晓自然要去,不仅是因为符巧儿,最重要的是诗会上会来各方名流,若是能请动一位厉害的角色来坐镇陆家的布庄,她便能多一份把握。

“那是自然,”楚贺璟低头在她耳边轻语,“毕竟,你可是本王亲自选中的王妃。”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陆云晓耳边,痒得很。

她用力推开他,将银针亮在他眼前,语气带着几分嗔怒:“王爷,请您正经些,我们开始治疗吧!”

“银针无眼,我劝王妃还是小心些。”楚贺璟含笑的嗓音,带着几分蛊惑。“否则万一扎歪了,那影响的可是王妃下辈子的幸福。”

陆云晓:......

堂堂王爷,脸都不要!

第11章 经过几日的治疗,陆闻筠的身体已经好转大半,精神状态看上去健康不少,偶尔还能干点轻活。

而陆云峰那边也找到了合适的住处,已经和对方沟通租赁的事情,决意今日就搬出山庄。

陆云晓本想留他们多住几日,奈何陆云峰执意如此,她也不好再挽留,跟着一同搬回。

新的宅邸在东市最末尾的那条街,地处偏僻,来往的人少,唯一的好处就是僻静,周围景色也别致。

“我们总算是有自己的地方了。”陆衡满意的看了看周围,眼里甚是欣慰。

陆夫人也感慨的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的奔波,他们这一家子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自从云晓回来后,咱们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这可都是云晓的功劳!”

她扯嘴笑笑,自己哪有他们说得那么神。

宅邸一共是三间大院,陆云峰已经分配好了,三个兄弟一间,陆家父母一间,还有一间坐北朝南,阳光最好的给了她。

陆云峰领着她往离间走,“妹妹,你日常用的东西我都给你布置好了,不过哥哥是个粗人,可能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千万别憋着,跟哥哥说,哥哥在给你去买。”

陆云晓打量着屋子的布置,里面家具一应俱全,精致舒适,不仅有书桌,甚至还摆放了几盆花。

和她这一路走来看到的其他房间完全不一样。

其他人的住所都是能省则省,能用就用,简陋平常。

与之对比,她这里简直是奢侈至极!

她睫毛微微颤动,心不可控的柔软了些许,连忙拒绝:“我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东西,这间房还是给爹娘住吧。”

陆夫人上前拉她的手,满目柔和的说:“云晓,你就安心住在这吧。”

“这还苦了你呢,若不是跟我们一起,你明明可以住在山庄什么都不缺。”

她微微皱眉,语气严肃:“娘,我们是一家人,自然要住在一起,只是这房间太奢华了,我......”

“妹妹,这不算什么,等以后赚了钱,陆家的债也都平了,届时什么最好给妹妹买什么!”陆云峰扬起下巴,一字一句的说。

陆闻筠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在他们眼中,妹妹就该用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陆云晓被这种浓厚的亲情所包围着,不由湿润了眼眶,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填满。

这些物质享受并不是最重要的,陆家人的情谊,才是真正宝贵之物。

到了宴会这日,符府的马车按时来到陆家门前,符夫人身边的常嬷嬷亲自来接。

她身着青蓝色锦缎,一双上挑眼显得极为刻薄,看到陆云晓偷偷翻了个白眼,不紧不慢的下马车。

常嬷嬷端着架子,态度高傲,语气也很不客气:“陆小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车吧!”

陆云峰一听她的语气,当即便火了,大声呵斥:“你不过一个奴才,竟敢对符家请的客人用这种语气说话?”

“这便是符家的教养吗?”

常嬷嬷噗嗤笑出声,非得没有收敛,反倒更加放肆:“这位公子可说错话了,符家教养一向是最好的,只是得看对方配不配得上老奴的尊敬!”

陆云峰脸色难看,“你!”

她高傲的咳嗽一声,仗着符家的权势威胁:“老奴也是奉命行事,您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去找符大人说理。”

“就是不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份能不能见到我家大人!”

陆云峰气得满脸通红,当即就要发作。

刚撸起袖子,就听她诶呦一声,紧接着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狼狈不堪。

常嬷嬷瞪大双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更是充满了怒火,颤抖着想起身,却发现腿动不了。

陆云峰眨巴两下眼睛,就瞧见自家妹妹不紧不慢的甩了甩袖子。

他顿时了然于心,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这人要是做了坏事,走路都有老天来修理。”

陆云晓微微一笑,好心地‘提醒’:“哎呀,麽麽,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腿疾发作了?可要记得去看大夫啊!”

常嬷嬷羞愤的咬着牙关,还想端架子,“不劳烦陆小姐关心,老奴好的很!”

陆云晓看着她想起起不来的窘态,微微挑眉,走到她身边作势搀扶,趁其不备将银针收回。

常嬷嬷感觉腿能动了就想推开陆云晓,却听到耳边一道低沉的警告:“你在这里闹事,是想给符家丢脸吗?”

闻言,她看到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顿时不敢再造次,气不过瞪了陆云晓一眼,咬咬牙气愤地上了马车。

陆云峰看着符家的下人竟然敢对自家妹妹如此无礼,心中不禁担忧起来。

拉住她的手,小声问道:“妹妹,他们这样对你,我真怕你在宴会上会受委屈......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她拍了拍三哥的手,安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陆云峰想到妹妹一根银针就让常嬷嬷当街跪地,放心了些,叮嘱道:“那妹妹你一切小心。”

陆云晓刚上马车,常嬷嬷就扔给她一套华贵的衣裙,“夫人交代了,让陆小姐你穿得体面些。”

她眸子暗了暗,心中清楚符家的算计,既要当恶人将她逐出家门,又想在外人面前留下仁慈的好名声。

这么精心想维护符家是名声,宴会怕是不会轻松了。

马车缓缓停在符家门口。

掀开帘幕,看到用烫金写的符府二字,她心中百感交集。

跟着常嬷嬷走进院中,望着熟悉的庭院和建筑,回忆起曾经在这里度过的时光,不禁感慨万分。

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未曾变过,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离自己千丈远,而且心里莫名生出抵触。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从院内传来。

她闻声看去,一众贵女正围在一起正讨论着她被赶出符家的事。

昔日与她不对付的佐领江家女儿江冰清,对这个话题极为附和。

江冰清和符巧儿身份相当,穿得衣服也都是现下绣着蝴蝶的时兴款式。

明明长得婉约,却一脸阿谀奉承的凑在符巧儿身边。

“原来你才是符家的亲生女儿,难怪我之前怎么看陆云晓都觉得不顺眼,原来她是冒牌的!”

“果然山鸡是变不成凤凰的,就算这些年她被符家精心养着,还是不如你身上自带贵气。”

第12章 符巧儿心中暗爽,表面却装作大度的模样:“我只想能陪伴在爹娘左右,这些年没能在他们身边尽孝,是我的不是。”

江冰清拉住她的手,一脸欣赏,“瞧瞧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同时她还不忘嘲笑陆云晓,“她也算是尝到教训了,一夕间就沦为卑贱之身,真是活该!”

想到这里,江冰清就觉得痛快,总算是为这些年她处处被陆云晓压一头,出了口恶气!

一旁的秦若雪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为陆云晓打抱不平:“你们不要太过分了!云晓和符巧儿替换身份,她也是受害者,何况符家养育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将她抛弃!”

她没想到自己不过两年未回端阳,自己的密友,就成了假冒千金。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这群人的诋毁。

秦若雪实在看不过去。

陆云晓原不打算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想着不理会,她们自然也就不要说了。

没想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侧头看去,发现正是自己的闺中密友秦若雪。

秦若雪个子矮小,模样又是惹人怜爱的稚嫩样,在一众人武将之女中并不出头,平日里说话都温声细语的,难得见她这么生气。

她什么时候从京都回端阳了!

然而,周围的人却纷纷摇头,不屑地说:“哼,陆云晓不过是个冒牌货,符家怎么可能继续收留她?被赶出符府也是她应得的报应!”

“就是就是,秦若雪我们知道你跟陆云晓关系好,可她抢了符小姐身份这么多年,占了那么多好处,你怎么能偏帮恶人!”

秦若雪被他们一人一句说的脸色发青,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我怎么不知道符家不欢迎我过来?”陆云晓走上前,挡在闺中密友面前淡声质问。

她并没有因为众人的嘲笑而感到羞愧或愤怒。

江冰清见她出现,眼里满是诧异:“陆云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被赶出家门了吗?”

她漫不经心的看了江冰清一眼,“自然是符家亲自请我过来的。”

“不可能!”江冰清脱口而出。

她冷静地看着江冰清等人,语气坚定地说:“众位若是不信,大可到门口去瞧瞧,接我过来的马车还在呢。”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稍稍变了变,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笃定,符家注重脸面,断不可能拆穿这件事。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的那样,符夫人带着一众贵夫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后,一看到她,就拉过她的手。

一脸慈爱的跟她扮演母女情深:“云晓,你回到陆家后,日子过得还好吗?”

她眼底满是疏离,却很配合的点头,“一切都好,劳烦符夫人挂心了。”

“你这孩子,就是这样体贴。”符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状似无意的对着旁人解释:“云晓说人不能忘本,明知陆家遭难,却仍要回去认祖归宗,我们也拗不过她。”

“不过,就算云晓回了陆家也仍是我们符家的女儿。”

周围适时响起讨论的声音。

“瞧瞧陆云晓身上的衣服,就知道她现在过得和平常无二,怎么可能被赶走。”

“可不是嘛,尤其云晓,京城谁不夸赞她又孝顺又懂事,模样又端正,有这样的养女,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虽说亲恩更重要,可到底是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要是真给送走,那岂不是跟割掉身上的肉一般。”

符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深意,目光在符巧儿和她之间打量了一眼。

符巧儿早在听到符夫人说那句话时,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听到众人对陆云晓赞不绝口,像是有无数把刀子在她心上刺一般。

她脸色变了又变,一不小心和符夫人的视线对上。

符巧儿有些慌乱,巧妙的掩饰情绪,做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姐姐,这些年替我在父母面前尽忠,我十分感谢姐姐,又怎么会不认她呢。”

陆云晓静静看着符夫人和符巧儿虚伪的和宾客周璇,没有拆穿也没有刻意的去配合。

倒是符巧儿没这样轻易放过她,走到她身边,亲密的挽着她胳膊,“姐姐,我们虽然上天给我们开了个玩笑,错认爹娘,这也让我们有了新的家人。”

“符家永远都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回来。”

满堂宾客闻言,欣赏的看着符巧儿。

无一不夸赞她懂事,不愧是符家真千金,符家有两个好女儿。

一旁江冰清气得直跺脚。

那些原本站在她这边的贵女,突然改变口风。

“人家符家也不在乎多这个一个养女,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我看这个符小姐,也没在乎自己被占了人生,我们这样说,倒显得我们有失风度。”

江冰清死死咬住嘴唇,眼里满是怒火,她好心好意替符巧儿说话,没想到她竟成了恶人。

秦若雪勾起一抹嘴角,讥讽的看向她,“江小姐,被人利用的滋味不好受吧。”

这个符巧儿是个会看人下菜的,江冰清连这个也看不明白,真是愚蠢至极。

“关你什么事!”

江冰清不想落了面子,冷哼一声,转身走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人群中间的陆云晓,目光闪烁着妒火。

为什么!

陆云晓明明成了破败陆家是女儿,还能这么风光?

陆云晓不想跟他们继续做戏,随便找个借口离开,拉着秦若雪来到后院的假山。

“若雪,你什么时候回的端阳?”

“前两日,我跟祖母回来探望亲眷。”秦若雪一脸担忧的拉过她的手,“先不要问我了,倒是你,怎么突然就成了陆家的女儿。”

“我听闻陆家现在多灾多难,欠了不少债,你怎么还回去了?”

她看着秦若雪红红的眼眶,心里一暖,“我没事,那到底是我的爹娘,我怎么能不认祖归宗,何况陆家待我很好。”

秦若雪见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心里的不安少了许多。

却心疼的咬了咬唇,“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今日你不该来的,你一向聪明,怎么会不知晓出现后,会面对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第13章 她安抚的摸了摸秦若雪的脸颊,眸子暗了暗。

没有跟她说明情况,只说了一句宽慰的话:“无碍,左右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听过就罢了。”

“何况我若是不来,话只怕会传的更难听。”

秦若雪微微叹息,“咱们做女子的可真难。”

她听出言外之意,“你这次回端阳应该不只是探亲吧?”

秦若雪满目忧愁的点头,“爹娘要给我议亲了,整日让我借各种由头相看那些世家公子哥,我瞧了一俩月没一个顺心的。”

“爹娘觉得我眼光高,在我耳边唠叨个没完,被他们说得我是不想嫁人了,恰巧祖母的老姊妹病了,我便跟她回来躲清闲了。”

“你这是要在端阳多住一段时间了?”陆云晓眉目微扬,脸上难掩喜色。

秦若雪朝她眨眨眼,“是啊,这几个月你可别嫌我烦。”

她听了这话,嗓音含笑:“怎么会,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呢!我家铺子最近生意不怎么好,你是从京都来的,画画又在我之上,“不知可否帮我画一些京都时兴的样式?”

“当然好啊。”秦若雪一口答应,“你是不知道这两日我在端阳,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无聊的很。”

“能帮上你的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你得给我做一顿药膳。”

她舔了舔唇,在京都两年,最想念的就是陆云晓的药膳手艺了。

今日这宴会席面,比以往的都要大,连后院不经常接待外人的园子都给开了。

园子里设了投壶、踏球、钓鱼和各种博弈活动、世家贵女玩闹的高兴呢。

陆云晓和秦若雪四处闲逛,走几步累了,就到湖中亭子休息。

“说来也奇怪,怎么没看到之前在你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呢?”秦若雪用扇子拨弄着湖边柳叶,疑惑出声。

陆云晓也正疑心呢,她一路走来,有意无意的去查看,按道理来说,她们是一等丫鬟,应该跟着符巧儿身边伺候。

可那会儿符巧儿身边跟着的是个眼生的丫鬟,就是被打发做粗使,园子正是需要人手,她们也应该在啊。

陆云晓想到那日银霜担忧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安。

直觉告诉她,那两个丫鬟可能出事了!

两人正欲去找,常嬷嬷就带着人出现在她们面前,看样子是来寻她们。

“两位小姐,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还请快快回座。”

无奈,两人只能暂且先回宴会,但秦若雪却偷偷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丫鬟碧溪,在符府中打探打探。

宴会上,各家夫人们陪着符夫人一同落座高台看戏,将主场让给年轻一辈。

由于符巧儿从没参加过诗会,并不太熟悉流程,江冰清便自荐枕席,充当了这次曲水流觞的场控。

“今日诗会,与以往不同,大家可看眼前小溪中的纸船,与我琴声落下这纸船落在谁面前,谁便要表演才艺!”

江冰清勾唇一笑,手中轻快扫过琴弦。

陆云晓两人赶到时,正巧纸船顺着溪水向下,停在了符巧儿的面前。

“今日宴会由符家举办,符小姐作为此次诗会的开场,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不知符小姐可有准备?”

她的语气含笑,看向符巧儿的眸光也分外和谐。

“自然有所准备,诸位稍等我换身衣服。”

符巧儿仰着下巴,满脸自信。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诗会,大好的出名机会,她才不会放过。

陆云晓眉头浅皱,便听得身旁秦若雪道:“奇怪,刚刚江冰清不还对符巧儿不满,可现下看来,江冰清似乎是故意想让符巧儿出风头呀!两人眉来眼去,似乎并无不悦。”

早前江冰清奉承符巧儿才是真千金,故意诋毁陆云晓,事后符巧儿却来跟陆云晓饰演姐妹情深。

秦若雪特意在江冰清面前点破符巧儿的虚伪,当时江冰清气得可不清。

怎么就画风突变了呢?

“许是刚刚我们出去,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吧!”陆云晓淡淡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江冰清跟符巧儿都对她不满,再次联手也并非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们静观其变。”

她拉着秦若雪坐下,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罢了!

片刻后,等符巧儿再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带着长长的袖子,让众人眼前一亮。

随着琴声响起,符巧儿脚下一点,径直朝着中央早已摆好的屏风而去。

以衣袖为笔,翩翩起舞,很快屏风上留下墨迹。

众人见状皆惊呼不已。

“没想到这位符家新找回的小姐不禁有如此曼妙的舞姿,屏风上的荷花看起来也是活灵活现。”

“不仅如此,挥洒而上的诗文,也与画作相得益彰。”

诗是好诗,画也是好画。

虽然单拎出来,都算不得如何惊艳,可妙就妙在符巧儿别出心裁,将诗画跟舞蹈相结合,令人耳目一新。

一首舞毕,满堂喝彩!

众位夫人齐齐拍马屁,夸符巧儿不愧是符家真千金,即便多年流落在外,也依旧才华卓越。

符夫人很满意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如此长脸,当即便命人送上赏赐。

是众人争相追捧的螺子黛,不仅价格昂贵,还数量稀少,大部分都被进贡给皇宫里了,没想到符家居然有!

贵女们纷纷眼红艳羡。

符巧儿满脸挑衅的看着陆云晓。

从前陆云晓还在符家时,次次诗会都是头名,才华横溢不仅名动端阳,还因此得了恭亲王青睐。

她为了这场诗会如此精心准备,就不信碾压不过陆云晓的锋芒。

可陆云晓却是低着头饮茶,根本懒得搭理,似乎毫不在意。

符巧儿给江冰清使了个眼色。

宴会开始前,她不过随意送上一份略显贵重的礼物,便哄得江冰清消了气。

如今她跟江家小姐联手,必要陆云晓在宴会上出糗。

很快纸船再次开始航行,这一次江冰清加快了琴声的节奏。

“不得不说她这曲水袖舞观赏性很不错,不过较你之前的霓裳舞差了不止一点。”

秦若雪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陆云晓表面倒是格外平静,此番她能前来,并不是为了和符巧儿较劲。

“她自然有她的好,符家与我来说已成过去。”

话音刚落,只听“噔”的一声,琴声再次停了下来。

众人好奇的目光纷纷朝着陆云晓投了过来。

刺激啊!

第二个上场的竟是前符家大小姐陆云晓!

“这不是巧了,要知道以往咱们诗会头首可都是陆小姐。不知这回与符小姐相比谁会拿到夫人的头彩?”

江冰清看过来的眸光里满是挑衅。

第14章 这次的诗会符家目的很明显,不仅是当众宣布符巧儿的身份,也是为了给符巧儿造势。

就连这次符夫人拿出的诗会头彩,也较以往不同,竟是难得一见的南海珍珠,据说有拳头那么大熠熠生辉。

要是陆云晓此番争强好胜,必定是要被符家恨上。

陆云晓自然也知道其中的意味。

她看了眼一旁的符巧儿,与上首神色晦暗的符夫人,心中顿时了然。

周围议论声四起,很多人都想看看头彩到底会花落谁手。

陆云晓揉了揉额,真是让人头疼。

不过规则在此,她不想弹也必须得弹。

很快,下人将琴摆在了表演台上,她起身走到琴前坐下,手指轻柔的抚在琴面上。

一曲江南小调轻快的音符四溢,让人感觉无比抒怀放松。

只不过在这样的场面下,一首婉转的江南小调,到底比不过符巧儿别出心裁的水袖作画。

江冰清阴阳怪气道:“陆小姐的琴艺大家皆知,当年一首高山流水可谓是名动整个端阳,如今就拿着区区江南小调莫不是在敷衍大家?”

“高山流水曲调激昂澎湃,江南小调则是婉约柔情,各有各的美妙,如何算得上是敷衍?”

陆云晓含笑回应,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众位夫人也才从琴音中回过神来,陆云晓琴技精湛,将她们这些听琴者全都带入到曲子的意境当众,她们刚刚好似经历了一遍曲中人的人生。

符夫人率先发言:“云晓弹奏的这曲江南小调,虽然比巧儿精彩绝伦的表演略逊一筹,但胜在别有风情,也赏!”

依旧赏的是螺子黛。

真假千金要做到不偏不倚,才不会让外人对符家诟病。

符夫人这一席话,也算是替陆云晓解了围,她上前领赏:“谢符夫人。”

江冰清见状只得作罢,曲水流觞继续进行。

接下来几人表演的才艺也都是中规中矩,没的人敢越过符巧儿。

宴会进行到末尾时,秦若雪身边的婢女才匆匆归来。

“小姐,您想找的人奴婢已经找到了。”

闻言,陆云晓凑近了些,眼神顿时变得凌厉了起来。

原来从她走后符巧儿就一直虐待银霜他们俩,如今她们正被关在柴房。

“你莫要着急,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把这俩丫头救出来的。”

秦若雪知道陆云晓的性子,拉过她的手拍了拍。

压下心中的怒火,陆云晓点了点头,只不过在望向符巧儿时,眼神里带了几分怒火。

很快两轮结束,就在众人以为今日诗会就会如此一般下去时,溪水中的纸船再次停在了陆云晓面前。

“呦,陆小姐看来你运气真的不错呢,不知这回又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才艺?”

“江小姐!你这倒是有些为难人了。之前几回诗会可都是每人只表演一次即可,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若雪起身,愤愤不平。

这不是逼着云晓和符家作对呢吗!

江冰清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暗芒,微微抬起下巴:“秦姑娘这是何意?我专心弹琴可未曾关注过纸船行到何处,本就没有明文规定每人只能表演一次,这种巧合也无法接受?莫不是陆小姐输玩不起?”

陆云晓挑眉,听到这番挑衅之言仍旧施施然坐着。

只是伸手拉住仍要上前理论的秦若雪。

“江小姐确定是巧合?”

“自然,莫非名满端阳的陆小姐也是浪得虚名。罢了,既然你们都认为是本小姐故意为之,不如就让符夫人定夺如何?”

符夫人是诗会的主办方,由她定夺自然是无人反对。

她见江冰清将问题甩给自己,微不可查的蹙了眉,可终归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人失了面子,只能缓缓说道。

“确实没有一人只表演一次的规矩,云晓,如此你便再表演一回吧。”

她漫不经心的眼神看过去,却暗含着些警告。

陆云晓有些想笑,原来这位符夫人知晓自己的亲女儿有几斤几两,这是在警告自己继续藏拙呢。

“符夫人盛情相邀,云晓便献丑了。”

陆云晓正要起身,却听见一阵脚步声。

场上众夫人小姐亦是被吸引了注意。

只见一名朗月清风的玄衣男子被众人簇拥着过来。

“恭亲王!”

在场之人皆是达官贵人的家眷,自然认得出来,当即神色各异,一时之间也无人在意陆云晓表演之事。

“这院子今日只有女眷,恭亲王怎会出现在此处?”

“不愧是恭亲王,长得真是俊俏......”

“你可别瞎想了,恭亲王与符家大小姐有婚约,出现在符家倒也不算奇怪,没见符城守和符家公子也在么?”

“想来是来寻符大小姐的。”

“真羡慕符大小姐呀,有一门这么好的婚事。”

浮巧儿呆呆的看着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的恭亲王,心里满是激动。

世人皆知,恭亲王与符家大小姐的婚约。

如今陆云晓被逐出符家,普天之下,符家大小姐只有她。

哪怕陆云晓告知她恭亲王的秘密,她也是嗤之以鼻。

若能成为恭亲王妃,那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如今,恭亲王定是为自己而来!

她嘴角扬起得意的笑,上前微微福身,捏着柔弱的嗓子轻声道:“见过恭亲王。”

陆云晓倒是好整以暇抱着胸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副场景,谁知楚贺璟走到她身前,突然止步。

符巧儿嘴角的笑僵住了。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位速来笑意不达眼底,令人闻之色变的恭亲王,露出一丝堪称温柔的笑意,手掌落在陆云晓头上拍了拍。

“晓晓若不想表演,便无人能逼你上台。”

话毕,陆云晓登时感到无数阴狠的眼神如刀刃一般落在自己背后。

背后的符巧儿简直咬碎一口银牙,心底的火焰腾起。

凭什么!她已经失去了一切,恭亲王眼里为何还是这个贱人!

明面上却仍旧不敢发作,只得捏着手帕走上前道:“王爷怕是误会了,今日符家诗会,陆小姐表演是游戏规则,并非我等为难她。”

说罢,她看向陆云晓:“若是陆小姐不愿表演直说便是,何必让王爷误会。”

符巧儿没见过陆云晓真正的实力,只这些日子听着丫鬟们嚼舌根。

她铆足了劲,便是要将陆云晓踩在脚下。

可刚刚对方却只是随意弹了一曲应付,未免也太不将她放在眼里。

陆云晓翻了个白眼,这个戏精。

没等她说话,就见她以前那个便宜爹和符瑾言不知何时也走过来。

“女儿家之间的小游戏罢了,王爷不必在意。”

符瑾言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陆云晓道:“妹妹如今虽姓陆,但到底也是我们符家出去的女儿,如此怯场倒是丢了符家的脸面。”

第15章 符瑾言这话一出,符夫人瞪了他一眼。

她养了陆云晓十几年,对她的实力心中清楚得很,若她拿出十成功力,便是符巧儿再练个三年五载,也难望其项背。

可偏偏符瑾言将陆云晓跟符家都架了起来,这下陆云晓就是不想演,也得演了。

这个符瑾言到底想要干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陆云晓只得道:“恭敬不如从命。”

她转身上了表演台,沉气落座,信手拨弹。

一曲高山流水,琴声倾泻而出,潺潺流水和巍巍高山仿佛展现在诸人眼前。

原本场上浮躁的气息忽然就被琴音驱散了似的。

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琴声之中。

唯有那一人。

陆云晓淡漠的抬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似是无情,瞳孔中倒映着自己,却泛着森冷的光。

完全不受琴声影响之人,世间只有无心无情,亦或是至情至性之人。

楚贺璟,你是哪一种呢?

琴音乍停,众人缓缓回过神来。

饶是心有不服者,此番也再无话可说。

场上久久无言。

“好!”

楚贺璟轻笑一声,身形一闪落在陆云晓身前。

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根簪子。

似是纯银打造,精巧至极。

他将簪子插在陆云晓发间,轻笑道:“此番来符家倒是不虚此行,此物便赏给陆小姐了。”

二人在表演台上,靠的极近,旁人看来,就像是他将陆云晓搂进怀里一样。

她身子不着痕迹往后躲了躲,和楚贺璟拉开距离。

“多谢王爷赏赐。”

底下的符瑾言却是认出了那根簪子。

他附到符城守耳边低声道:“父亲,那根簪子乃是已逝的月妃遗物,莫非......”

符城守与他对视一眼,皆是惊疑不定。

恭亲王与符家虽有一纸婚约,可今日观楚贺璟的态度,似乎对符巧儿并不感冒。

倒是对陆云晓......

以恭亲王阴晴不定,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真认定了陆云晓,怕是这婚约他不会认。

届时被退婚的符巧儿恐怕再议亲便难了。

想到此处,符城守心里多少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不应该那般直接赶走陆云晓。

多养个女儿的事儿,怎就这般糊涂。

想到此处,符城守只得作出慈父模样,笑道:“云晓不愧是我们符家养出来的女儿,听闻陆家近来不大太平,若云晓愿意,符家永远为你打开大门。”

陆云晓心底白眼都要翻出天际了,还是牢记自己的人设,皮笑肉不笑的回礼道:“多谢符大人厚爱,云晓担当不起,养育之恩将来定回报,如今云晓已是陆家女儿,陆家有难,云晓如何能抛弃亲人,还请符大人莫要让云晓为难。”

说罢,陆云晓不去看符城守的脸色,转身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符巧儿妒火中烧,手背却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抬头对上符夫人的眼睛,顿时冷静下来。

差点忘了,诗会将陆云晓叫来的目的了!

正好恭亲王也在此处,待陆云晓露出丑态,看她还有什么脸面见到恭亲王!

想到那副场景,符巧儿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了几份。

她挥手,丫鬟素白端来“特别准备”的酒壶,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她端着酒杯走向陆云晓:“方才是妹妹不懂事,还请姐姐勿怪。说起来这些年妹妹流落在外,还是姐姐替妹妹在爹爹娘亲面前承欢膝下,这杯酒,算妹妹敬姐姐的的。”

众目睽睽之下,符巧儿算是把姿态放的极低。

陆云晓轻笑着接过酒壶,看似轻拿实则是抢在了符巧儿面前,给她倒了一杯:“不必客气,今日的主角是妹妹,倒是我喧宾夺主了,该是我敬你才对。”

陆云晓给自己亦是倒了一杯。

“请。”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虽与预想中有所不同,但符巧儿自己早已服下解药,目的是让陆云晓喝下酒壶里的媚药罢了。

如今得偿所愿,自然不会多想,一口饮尽后满意的回了座位。

陆云晓刚坐下,秦若雪便迫不及待上前拉住她的手:“你怎么能喝她给的东西,定是没安好心,会不会觉得身子哪里不舒服。”

她含笑摇头,安抚的拍了拍好友手背:“无妨,如今轮到我请你看一场戏了。”

“嗯?”

秦若雪一头雾水。

符巧儿安然在席位上坐下,便迫不及待等着陆云晓身上的媚药发作,可不知为何,浑身上下都好似灼烧起来似的,甚至......有些痒。

“呀!大小姐,你脸......!”

符巧儿对自己的脸最是在意,当即看向自己的丫鬟:“脸?我脸怎么了?”

素白像是见了鬼,盯着她结巴道:“脸......小姐脸上怎么起了这么多红疹!”

符巧儿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却看到自己的手背上全是红疹,奇痒无比,联系到素白方才的话,可以想象到自己脸上也是这般狰狞景象。

当即不受控制的大叫出声。

场上女眷正在偷偷看恭亲王,被这声尖叫吸引了目光,看过符巧儿的脸后却都花容失色。

“符大小姐的脸上怎会溃烂成这样!”

“全是红疹子,有的还破了在冒酸水......呕......”

“你别说了,好恶心!”

陆云晓似是无意的皱了皱眉:“符大小姐这症状,我似乎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这些红斑似乎是病疮,若不及时救治,很快便会变成肿块全身肌肤溃烂发脓。”

对于女子而言,便只是脸部溃烂已是要命,若浑身都这般,倒真的不如死了干净。

符夫人闻言怒斥道:“云晓,你不懂医术,勿要胡言乱语,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府医过来!”

素白被这么一吼,也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跑出去找府医。

楚贺璟拍了下衣袖,轻笑道:“巧了,本王也见过那本古籍,陆小姐所言有差,这种病疮可是会传染的。”

此话一出,周遭的千金贵妇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谁也不想染上这种恶疾。

“城守夫人,今日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们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对对对,我家里也有事。”

纵使符夫人再怎么掩盖,不一会的功夫人都跑没了。

符城守脸色深沉,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走到了楚贺璟的身边。

“王爷,您看这病要是真有这么严重的话,还请您移步,莫要招染上才是。”

在他们身后,秦若雪紧紧拉着陆云晓的手。

她怕的不行,又不想扔陆云晓自己在这,才强撑着没有走。

“云晓......真......真的会传染吗?”

第16章 陆云晓偷偷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秦若雪顿时了然,原来这就是方才她口中所说的“好戏”。

“我手中那本古籍有所欠缺,只是一知半解,不过既然有传染之嫌,我们也不便留在此处,告辞。”

说罢,牵着好友离开了。

符巧儿想踩着她的名声上位,她怎能这么轻易如对方所愿。

这一波反打,不仅彻底搅了这场宴会,今日之后符巧儿再想在端阳城立足脚跟,可就难了!

她原本并不想做得这么狠,甚至还有意要成全,要怪只能怪符巧儿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

走出院子,陆云晓才低声道:“若雪,你先离开,我还有事情要办。”

秦若雪知晓她心里挂念那两个丫鬟,虽然也想留下来帮忙,但看方才恭亲王和她的互动,恐怕自己留下来也是添乱,便心神领会的带着丫鬟离开了。

陆云晓好歹在符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得知两个丫鬟的处境后,心里便有了数。

柴房无人把守,如今府中一团乱麻,怕是都没空理会此处。

她轻松推开柴房门,外头的光照进柴房。

角落里瑟缩成一团的女子浑身脏的不成样,还在胆战心惊的嘀咕着:“不要打我,我没有偷东西,大小姐饶了奴婢吧。”

正是银霜。

陆云晓心疼的上前蹲下身子,牵住她满是伤痕的手:“银霜别怕,是我。”

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松了口气,虽然十分虚弱又受了伤,好在没伤到底子,调养一番便能恢复如初。

银霜不大确定的看着陆云晓,待确认后终于崩溃大哭:“小姐,您快救救冬雪,她快不行了!”

陆云晓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草垛里露出一块衣角。

心里像是漏了一块。

把银霜安置靠好,喂了一颗药丸,快步走过去,将草垛先开,捞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若非这么多年的熟悉感,陆云晓几乎认不出来这是冬雪。

或者说,这是个人!

怪不得连锁都没有,银霜和冬雪如今的情况,便是把门打开,都爬不出柴房!

陆云晓气的手颤,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给冬雪喂了一颗吊命的人参丸。

再捏碎一粒丸子将药粉涂在她身上的致命伤上,一顿急救下来,好歹是保住了她的小命。

不敢想象,以冬雪的伤势,自己若是晚来一步,恐怕就只能给她收尸了。

此时银霜服下药丸后总算是能站起来,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流:“小姐,素白冤枉奴婢和冬雪偷窃,大小姐将我们发落到此处,素白每日便来折磨我们,冬雪便是为了给奴婢挡鞭子,才被她们打成这样。”

陆云晓把气息放平,只后悔给符巧儿下的药还是太轻了。

还有素白......狗仗人势的东西......

但当务之急,是带着两人离开符家,回医馆,才能治好她们。

陆云晓将冬雪背在身后,看向她:“银霜,能走吗?”

她擦干眼泪点头:“可以,小姐,让奴婢来背冬雪吧。”

陆云晓摇头:“无妨,你如今太虚弱了,我们先离开此处。”

冬雪太轻了,或许是多日未曾进食,又流失了血液,如今自己背着她,像是背着一张纸片。

心里更是揪着疼。

但凡自己早来一点就好了。

主仆三人离开柴房,刚出门,一柄剑闪着冷光横在面前。

陆云晓后退一步,只见符瑾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表情阴郁而森然,在这黑夜中如同恶鬼索命一般。

“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儿?”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周遭已是被符家的府兵包围。

陆云晓垂下头,眼中尽是狠戾:“留下银霜和冬雪的性命,是符大公子的意思吧。”

如今境况她如何不知,恐怕这一切都是符瑾言下的套,目的就是引她入瓮。

否则以符巧儿的脑子,怕是早已将银霜和冬雪杀了。

符瑾言并未反驳,只是笑道:“弃子的死活,为何要放在心上。不过托妹妹的福,她们活着还是能发挥些作用的,比如现在。妹妹,我们来谈一笔交易如何?”

“你想怎样?”

“人,哥哥可以放走,但妹妹你得做个选择。”

符瑾言眯起眼,让人看不分明他的眼神:“将恭亲王赏你的簪子留下,往后不得与恭亲王往来,或是......留在符家,做符家大小姐。”

“自然,作为补偿,你想对符巧儿做什么,哥哥都支持你。”

陆云晓冷笑一声:“符大公子可真是和城守大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心为了符家着想,符巧儿可是你亲妹妹。”

不知是那句话戳痛了符瑾言,他神色一凛,露出冷意。

“微薄的一点血缘关系罢了,她既然不堪大用,用来换你,倒是件不亏的买卖。”

他有些讶异的看着陆云晓道:“妹妹受符家培养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亲缘......在符家可是最廉价不过的东西了。”

陆云晓自然知道,也深受其害,可自小便被符家人捧在掌心的符瑾言也这么说?

那可就有意思了。

“符城守与符夫人若是听到自己的你这番话,怕是不知有多心寒。”

陆云晓将冬雪交给银霜,探入袖中,倒是笑了出来:“只可惜,符大公子这两个选择,我都不选。”

她取下头上簪子,拿在手上把玩:“符大公子也看到了,恭亲王赠我此物,便是看重我,若我在符家出事,你猜王爷会对符家做什么?”

然而符瑾言却好似不受威胁似的:“陆小姐得知自己是假千金,心中嫉妒巧儿,在巧儿酒中下毒,符家不过是请陆小姐到府中解释一番罢了。妹妹若是冥顽不灵,就别怪大哥动些手段了。”

“呵!”陆云晓冷笑:“符大公子倒是给我安的好罪名啊!那就试试看,符公子到底有何本事!”

见她冥顽不灵,符瑾言眸色一厉:“抓住她,生死勿论!”

他一挥手,十数个府兵朝着陆云晓围了过来,手里长刀竟是毫无顾忌的挥落。

陆云晓闪避开来,手里药粉挥出。

面前范围的府兵当时捂住眼睛惨叫起来,翻倒在地上。

然而后边的府兵亦是逼上前来,更是警惕陆云晓手中药粉,不再汇聚在一起。

幸而她身手灵活,又有银针助阵,加之符家的府兵终归不是正经士兵,几个呼吸间,又是放倒了几个府兵。

“真是废物。”

符瑾言见众人迟迟拿不下一个小小的陆云晓,手中折扇利刃展开,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她袭去。

迅若闪电,无半分迟疑停留。

陆云晓瞬间感受到一阵杀气,将周围一圈的府兵放倒,闪身开来,再往袖中抓时,脸色一僵。

竟已见底!

她转身看见符瑾言手中利刃,心知这位曾经的大哥并未留手。

以他的身手,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锋利的长剑便朝着她胸口刺来!

今日,她竟是要死在符瑾言手中吗?

第17章 正当陆云晓感觉到利刃即将贯穿自己胸口之时,变故陡生!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了剑刃。

看起来似乎速度不快,也没什么花样,就好像随手捏住一只蚂蚁一般。

这是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一眼便让人觉得这只手的主人并非平凡人。

她盯着玄衣男子的侧脸,她有些诧异他会在此时出现,却又觉得很合理,紧绷的心登时松懈下来。

“本王以为你是惜命之人,却也做这种送命的愚蠢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