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欢陆之年》 第1章 所有人都知道,礼部尚书之女苏卿欢对静王陆之年一往情深。

但没有人知道,陆之年许诺与她共白头,却从没说过爱她。

在成婚的第七年,她亲自为他求娶心上人。

看着他满心欢喜的入洞房,看着他和别人执子之手。

青灯佛前,她三叩首,辞别他与万丈红尘,走的无声无息。

……

日暮,两人回到了王府。

刚进门,小厮就匆匆跑来:“王爷,怡心院的姑娘咳疾又犯了,御医正医治呢。”

几乎是本能反应,陆之年放开苏卿欢就要过去。

可迈出一步,便拧眉回望她。

苏卿欢面不改色:“去吧。”

“你等我,我一会儿同你用晚膳。”男人撂下话,便大步离开。

等那的背影完全消失,苏卿欢才不紧不慢地回自己院子。

身旁的婢女小翠忍不住抱怨起来。

“王妃,您还要大度多久啊?那沈怡儿虽说是王爷的青梅竹马,但也是罪臣之女。”

“王爷为了不让她受苦,把她接到王府照顾了五年,可您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妻,王爷这样做,把您置于何地?”

苏卿欢眸色黯了黯,没有说话。

明媒正娶如何,正妻又如何,在陆之年心中,只有沈怡儿才是他真正的妻子……

回到房里,她让小翠去拢盆火,而后将自己这些年画的画都拿了出来。

苏卿欢轻抚着画中眉目俊朗的陆之年,思绪渐远。

她是礼部尚书之女,因得太后喜爱,自小被留在宫中教养。

八岁那年,她初见陆之年,执念初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或许是他洒脱不羁的性情,亦或是在她思念爹娘时,他递来一块枣糕,温柔摸着她的头:“别哭,我会永远陪着你。”

永远是多远,苏卿欢不知道。

但为了这个永远,她不肯嫁其他人,守着对陆之年的情意差点熬成了老姑娘。

太后知道她一片痴心,终于赐婚。

还记得洞房花烛夜,陆之年轻轻掀起她的红盖头。

他说:“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她以为他在回应她的深情,直到后来她才明白,他那时是在思念沈怡儿。

沈怡儿出身高贵,但因家道中落成了罪臣之女。

在她和陆之年成婚的第二年,陆之年把沈怡儿接到王府照料,这一照顾,就是五年……

想到这些,苏卿欢眼眶倏然一酸。

她以为陆之年一直是温润稳重的人,但她错了。

他会为了沈怡儿落泪而慌了神。

会因沈怡儿生病而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也会因沈怡儿不理他而借酒消愁……

而她,不过是被他怜着一颗痴心,在府里养着而已。

“王妃是不是冷了,奴婢去给您端碗热汤来。”小翠把火盆端了来。

苏卿欢摇摇头,将手中的丹青尽数扔进火中。

陆之年曾说要带她游历山川,看遍世间繁华,于是她将想去的地方都画了下来,现在却不需要了。

看着燃烧的火苗,她深吸口气,缓缓吐出。

大梦已醒,天大地大,往后她一人观看,足以。

第2章 天黑了。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房间的宁静。 苏卿欢抬眼望去,只见陆之年满头汗地匆匆进来。 “有事耽搁了,来晚了一些。” 他笑着走近,一如既往地摸摸她的头。 苏卿欢神色微怔,不怪外人觉的陆之年爱她,就连她都以为他心里是有自己的。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陆之年为她夹了一块蟹肉:“你最近都瘦了,多吃点。” 苏卿欢手一顿:“……谢谢。” 她天生体寒,吃不了这些寒食。 陆之年同她生活了七年,依旧是没记住,也许也没打算记住。 这顿饭,在碗筷碰撞声中结束。 夜深。 苏卿欢是被身边的寒意给冷醒的。 原本躺在身边的陆之年不见了,屏风后的侧室烛火通明。 她披上衣服下床,拿起榻上的披风走去。 烛火中,陆之年手拿着笔,正聚精会神画着什么。 苏卿欢走近后才看清,他正在画沈怡儿。 看着男人认真的眉眼,她感同身受,却又悲从中来。 这些年来,她也这样深情地一笔一画描摹着陆之年。 她画他,他却在画另一个她…… 苏卿欢浅叹一声,上前才将披风披在了陆之年肩上:“夜里风大,当心着凉。” 陆之年没有看她,目光痴痴地看着画中人:“吵醒你了?” “见这儿点着灯,所以来看看。” 苏卿欢看向画,声音很轻:“画的很美,但少了几分灵动。” 陆之年温柔一笑:“是啊,怡儿虽然身体不好,但她有时候像只燕子,叽叽喳喳的时候可顽皮了……” 话说到一半,他略显尴尬地看向苏卿欢。 “卿欢,你跟怡儿对我都很重要。” 听着这安慰似的话,苏卿欢只是沉默接过陆之年手中的笔。 四周很静。 陆之年看着苏卿欢柔婉的侧脸,眉心微微一拧。 以前他说起沈怡儿时,她都会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可这次她竟然这么平静。 寥寥数笔,苏卿欢就把沈怡儿的神韵画了出来。 陆之年看着,眼底满是惊艳:“你不愧是被宫中画师都称赞过的妙手,画的是真好!” 苏卿欢望着他脸上的满足,眼眶有些湿润。 她亲手,为丈夫画出了他最爱的人。 但从此以后,她也画不了自己最爱的人了。 翌日。 陆之年去上朝了,苏卿欢刚梳妆完,几个丫鬟就捧着一堆东西进来。 “王妃,这是今年进贡的苏绣,王爷特意给您留着的。” 苏卿欢只看了一眼,便说:“我收下了,帮我转送给沈姑娘吧。” 小翠诧然又不甘心:“王妃,这么好的东西,您怎么往她那儿送啊?” 苏卿欢起身走出去,仰望阴沉的天,她伸手接住一片落霍。 对她来说,最好的一直是陆之年。 但现在她连陆之年都放弃了,还在乎什么。 何况这一切本就不属于她,她也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又是一阵风吹来,苏卿欢看着那片霍子被吹远。 很快,陆之年就可以和心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自己也会像这落霍般获得自由。 第3章 苏卿欢吩咐人把院子里她种的花都搬走,连同那棵才长成的梨花树也都连根拔起。 院子里正忙着,一个小厮着急跑来传话。 “王妃,太后急招您入宫!” 苏卿欢微愣,平时要是没有什么大事,太后不会轻易召见她。 揣着心里的一丝不安,她匆匆进宫。 刚到太后寝殿外,太后盛怒的声音就传出来。 “你居然要娶沈怡儿,她可是罪臣之女,你这样做让卿欢怎么办?” 紧接着是陆之年偏执回应。 “母后,我与怡儿两情相悦,当年您要我娶卿欢,我娶了,也从没亏待过她。” “现在我只是想娶自己心爱的人,哪怕是妾,只要给怡儿一个名分就好。” 听着这些话,苏卿欢拢紧双手,深吸了口气才进去。 殿内,太后一脸怒气,陆之年跪在地上,满眼坚决 苏卿欢没有看他,而是从容地给太后请安:“卿欢拜见太后。” 太后目露心疼,让她坐到身边后朝陆之年说:“你先出去!” 陆之年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苏卿欢,默默起身出去。 太后拉着苏卿欢的手,心疼不已:“刚才的话你怕是听见了,你放心,哀家绝对不会让沈怡儿嫁给之年。” 苏卿欢眸光暗了暗,像是下定了决心,突然起身行了个大礼。 “卿欢求太后应允王爷的心愿,让沈怡儿堂堂正正地入王府!” 太后惊讶:“孩子,哀家知道你对之年的情意,你怎么舍得把他拱手让人啊?” 苏卿欢红了眼。 她对陆之年是一往情深,可也明白,身为女子,现在的她更想爱的,是自己。 “太后,王爷对沈怡儿的情意就像我对王爷,爱而不得最是惋惜,还请您成全了王爷吧。” 说完,苏卿欢深深磕了个头。 陆之年在寝殿外踱着步,烦躁不已。 这时,苏卿欢从里头出来了,他正想再去求太后,便听她说:“我已经求太后恩准你和沈怡儿的婚事。” 陆之年愣住:“你为什么……” 苏卿欢笑了笑:“我是你的妻子,应该事事为你考虑。” 四目相对,陆之年突然把她抱进怀里:“谢谢。” 听着他激动的语气,苏卿欢怅然一笑。 这句‘谢谢’,算是谢过她这么多年的痴情吧。 赐婚懿旨很快就下来了。 陆之年亲力亲为着这场婚事,恨不得把京城所有百姓都请来。 一个月后,在一片喜色中,他和沈怡儿拜了堂。 苏卿欢看着笑的比以往灿烂的陆之年,咽下一口苦酒。 记得他们成婚时,他可没有这样笑过…… 宾客散去后,陆之年带着满身酒味走向苏卿欢。 “要不是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到怡儿,谢谢你……” 他紧紧拉着她的手,又是几句道谢。 苏卿欢拿出手帕,轻轻擦去他嘴角的酒:“快去吧,别让新娘子等久了。” 陆之年看着她,像小时候那样抬手摸摸她的头。 “放心,我还是会永远陪着你的。” 说完,他大步朝沈怡儿的院子走去。 苏卿欢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心没那么痛,眼泪却止不住。 不是为她的爱而不得,只是哭那个曾经一往情深的自己。 之年,你不必再陪着我。 因为这个‘永远’,已经到头了。 第4章 一连几天,陆之年都跟沈怡儿在一起。 苏卿欢没有去打扰他们,只是让小翠把自己嫁来时带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这天天气好,苏卿欢独自在后园散心,没想到碰到了沈怡儿。 沈怡儿没有躲着她,而是大方上前行礼:“王妃安。” 苏卿欢打量着她,眼底划过抹惊艳。 沈怡儿虽然在王府住了五年,但两人只见过一面。 沈怡儿现在盘着妇人发髻,眉目精致,虽然病弱,但病美人的模样让人心生爱怜。 这样的美人,不怪陆之年喜欢。 苏卿欢将她扶起:“你身体不好,以后不用行礼了。” 沈怡儿道过谢,突然有些歉意的看着她:“我知道王妃现在很难过,……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对不起……” 说着,她哭了起来。 苏卿欢微微蹙眉,帮她擦掉眼泪:“喜欢一个人是无罪的,何况你们的婚事还是我求来的。” 她顿了顿,扯出个笑:“你是个好姑娘,和王爷很般配。” 听到这话,沈怡儿不由诧异。 她没想到苏卿欢竟然这么大度,连心爱的男人都能若无其事的让出去。 苏卿欢余光一瞥,看见不远处的陆之年。 她眸光暗了暗,声音哑了些:“去吧,他在等你。” 沈怡儿犹豫了瞬,而后行了礼朝陆之年走去。 苏卿欢看见陆之年没有看沈怡儿,而是盯着自己,目光深沉地让人看不透。 她心微微一滞,而后转身走了。 既然已经决定放手,多看一眼都是多余。 当夜。 苏卿欢正想休息,陆之年来了。 他自然地坐到她身旁:“你怎么把院子里的树和花都搬走了,是看腻了吗?我让人来种些新的。” 苏卿欢摇摇头,敷衍:“……天越来越冷,我怕养坏了。” 陆之年没再说话,只是深深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的眼前的女人有些许不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夜渐深。 两人相拥而眠,可谁都没有睡。 苏卿欢靠在陆之年怀中,心绪微荡。 他们虽然是夫妻,但很少行房,所以她一直没有孩子。 以前她还遗憾没能怀上孩子,现在倒庆幸没有牵挂。 沉寂中,苏卿欢轻声开口:“王爷,我想回江南祭拜爹娘。” 她父母在三年前双双过世,这么多年,她也只回去过两次。 陆之年嗯了一声:“等天气暖和些,我带你和怡儿一起去江南,让她也看看江南风光。” 听到这话,涩意攀上苏卿欢的心。 “我一个人回去就行,她身体不好,还是……” “那我跟你一起去。” 陆之年打断她的话,搂着她的双手紧了些。 恍惚中,苏卿欢感觉到他有那么些不舍和紧张。 她愣神时,陆之年又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半开玩笑道:“卿欢,我怕你一去以后就舍不得回来了,要真那样,我再到哪儿去找你这样的贤妻。” 听了这话,苏卿欢心里五味杂陈。 成婚这么多年,他们同床异梦,这是两人第一次心有灵犀。 陆之年说的没错,她的确是打算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 苏卿欢没再说话,也没再阖眼。 三日后。 陆之年带着苏卿欢去江南,临行前对沈怡儿千叮万嘱。 府门口,苏卿欢面向朝阳深吸了口气。 原来,府外的世界是这样鲜活…… 她转身看着泪眼朦胧的沈怡儿和陆之年道别,释然一笑。 他们的分别是互诉衷肠,而她为自己和陆之年准备的,是无声无息的永别。 第5章 两人一路南下,到苏卿欢故乡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苏卿欢第一件事,就是去祭拜了自己的父母。 她跪在墓前,静静烧着纸钱,冷寂的心终于翻起悲伤:“爹,娘,女儿来看您们了。” 在王府里憋的太久,她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娘,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偷偷去骑马,被你发现后,你教训我不像大家闺秀,以后嫁不出去,我说我不嫁人,就想骑着马出去玩。” “没想到我还是嫁人了,嫁给了心上人,也再没有骑过马。” 说到这儿,苏卿欢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男人,目光渐深。 “娘,我嫁人那天你对我说,无论我多爱陆之年,也不要把爱看得太重,它只是我生命中一段经历,懂得放下才能活的更好,那时我不明白,现在我懂了……” 陆之年贴心地给她披上披风。 “江南的天气不比京城,你注意些,别着凉。” 他扶起她,转头朝墓碑道:“爹娘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她,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苏卿欢看着他,眼神微动。 他们成亲那天,陆之年也是这么对她爹娘说的。 可能在他眼中,只要跟情爱无关,其他都不算委屈。 天渐黑,两人同游夜市。 灯火辉煌,摊主的吆喝声充斥着整个街道。 陆之年停在一个摊位前,拿起一支梨花发簪,朝苏卿欢笑了笑:“我记得你最喜欢梨花。” 说着,将簪子插入她发间。 “好看。”陆之年深眸中映着让人沉溺的柔情。 四目相对,苏卿欢眼神平静,心却浮起丝无奈。 她从不喜欢梨花,是因为陆之年喜欢,她才爱屋及乌。 在爱他的这些年,她一切都围绕着他,以至于失去了原本的自己…… 忽然,陆之年话锋一转:““卿欢,你玉佩呢?” 离的近了,他才发现苏卿欢的腰间空空如也。 那玉佩是两人初见时,他送给她的,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离过身,难道是丢了? 苏卿欢冷静解释:“我放在府里了,那么贵重的东西,我怕带出来弄坏了。” 她有些疏离的口吻让陆之年皱起了眉。 以为她还是因为自己娶沈怡儿闹了些情绪,他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喜欢,贵不贵重都不要紧,回去我再送你几枚。” 听着这话,苏卿欢有些恍惚。 也许就是因为陆之年总给她一种他爱她的错觉,所以曾经的她才舍不得,放不下。 苏卿欢刚想说什么,陆之年突然放开她,朝一个卖同心结的摊位走去。 摊主道:“公子,只要在上面写自己心上人的名字,随身带着就永不分离。” 苏卿欢看见陆之年眸光亮了亮,而后拿起笔写了起来。 借着灯火,她看到他在同心结上写下陆之年和沈怡儿。 苏卿欢什么话都没说,摘下梨花发簪还给了摊主,而后转身朝马市走去。 在老板热情的招呼下,她抚摸着一匹白马,爽朗一笑。 “老板,请给我一匹日行千里的骏马。” 第6章 苏卿欢回客栈没多久,陆之年便一脸惊慌地赶回来。 见她好好的,松了口气后突然生气了。 “你怎么一声不吭的走了,是要把我急死吗?” 他很少发怒,眼中还有似有若无的后怕。 苏卿欢倒了杯茶给他:“对不起,我不想打扰的你兴致,所以……” 话还没说完,陆之年便握她的手,声音沉哑:“以后别这样了。” 目光相对,苏卿欢感受到他握的力度比以往要重。 像安抚,又像挽留。 她没有回应,而是默默抽出手,让人把饭菜端来。 吃饭时,陆之年突然说起很久以前的事。 “卿欢,你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吗?你躲在假山后,边哭边叫着爹娘,那时候我在想,这么爱哭的丫头,肯定很难哄。” “你拿着枣糕可怜巴巴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想永远护着你,但我没想到,我们会成为夫妻……” 听到这里,苏卿欢手一顿。 陆之年看向她,神情渐深:“这些年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 “八年前我生了场大病,你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为我祈福,最后膝盖受了寒气,落下了病根,一到冬日就疼。” “四年前我在猎场受伤,你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你怕自己睡着,用簪子把手扎的伤痕累累,就连喂药都怕药太烫,总要先替我尝一口。” “甚至为了让我和怡儿在一起,向太后请旨……现在想来,我欠你太多,可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苏卿欢放下筷子,无言以对。 她没想到陆之年居然记得这些陈年往事。 她还以为他满心都是沈怡儿,没有半点空隙留给她。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苏卿欢深吸口气:“你不必为我做什么,我也不过是求一个无愧于心。” 也无愧于情。 陆之年脸色微变:“……卿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苏卿欢怔了瞬,而后笑了笑:“这世上你最懂我,我哪能瞒得住你。” 陆之年看着她眼底的释怀,心莫名一空。 就在苏卿欢起身往外走时,他不受控般上前抱住她。 苏卿欢愕然,感受到身后男人渐乱的呼吸,不由皱起眉:“王爷……” “等开春了,我把更好看的花挪到你院子里,你想种什么树都随你,我给你扎个秋千,就像小时候那样,我推着你……” 陆之年收紧双臂,沉瓮的声音逐渐沙哑。 苏卿欢凝望着外头的夜色,没有说话。 他们回不到小时候,就像她从不是他心爱之人一样。 这一夜,陆之年把苏卿欢抱的很紧。 直到天边翻起丝鱼肚白,整夜没睡的苏卿欢才轻轻推开陆之年的手。 她只有一个小包袱,稍稍收拾好便背在身上。 接着微弱的天光,苏卿欢细细看着陆之年的脸庞。 这张脸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心上了,但没关系,她还有几十年的光阴,足够她去忘记。 良久,苏卿欢准备起身,陆之年突然抓住了她。 “卿欢……” 她一僵,回头见陆之年依旧还睡着,平复的心划过抹复杂。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听见他在梦里叫自己的名字。 不过,也是最后一次。 苏卿欢没有犹豫,抽出手转身离开。 她骑上昨晚买的千里马,最后回望了眼陆之年房间的窗户,而后扬鞭。 “驾!” 向着晨曦,苏卿欢再没回过头。 第7章 陆之年是被窗外刺眼的亮光给刺激醒的,他下意识的翻了个身,手却摸了个空。 “卿欢?” 感受到手掌下那股凉意,陆之年彻底清醒了过来,今日卿欢为何起的这般早? 他提高了音量,可是屋里无人回应。 陆之年眼皮直跳,心里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动作有些匆忙的打开门:“可有看见王妃!” 随行的女婢侍卫齐齐摇着头。 陆之年这才发觉不对,回屋时,果真苏卿欢的包裹早已不见踪影,她将自己的痕迹都消除了。 陆之年的心口猛然一痛,他猛地捂住了胸口:“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昨日他们两人还在谈天说地,为何今早苏卿欢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来人,快去寻王妃!” “是!” 陆之年有些慌乱的将整个房间都翻了遍,这才确认不是自己的梦境,苏卿欢,真的离开了。 为何,到底是为何?为何要离开他…… 就在陆之年茫然的站在房内时,余光瞥见小小的茶几上,压着一封信件。 陆之年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打开,里面清秀的字体赫然出现在眼前,里面只有很简单的一些话。 ‘之年,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珍重。不必来寻我,我只是去做自己想做之事去了,茫茫人海,总有一日会再相逢的,不必挂念,愿君余生安康喜乐。’ “怎么,怎么会……” 陆之年的身形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卿欢真的,真的离开了他,真的,不想要他了。 可是自己不是说了,无论她去哪里,自己都会陪着她吗?为何,还要将自己先行抛下? 卿欢,苏卿欢…… 他有些茫然的捂住自己的胸口,自己对她,并无男女私情,可为何,为何在知道苏卿欢离开自己,下落不明时,心,会这般难受? “王爷,马已经备好,再不启程,怕是在天亮前赶不回京城了。” 陆之年怔怔的看着手下,眼神之中透露着迷茫,可是苏卿欢的踪迹…… “来人,传我令,挑选一批良将留在江南继续寻找王妃的踪迹,其余人随我回京!” 陆之年只能暂时将此事压下,他马不停蹄的回到王府,沈怡儿脸色惨白,或许是知晓他要回来,强撑着病体在门外等着。 陆之年一下马就将她抱进怀里:“身子不好,怎可还出来吹冷风?” 沈怡儿紧紧的抱住了他,无声的向他诉说着思念之情,直到两人进屋,她这才发现异常。 “太医说臣妾的身子并无大碍,王爷,王妃姐姐呢?她怎么没同你一块回来?” 听到这,陆之年的脸色顿时一白,仔细看过去,嘴唇都有些颤抖。 “发生了何事?姐姐可还安好?” 陆之年温和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卿欢她,离开了,她什么都想不要了,可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好?才让她这般决绝。” 看着陆之年痛苦的样子,沈怡儿心里也不好受,她定定的看着陆之年,一字一句道:“王爷,你爱姐姐吗?” 第8章 这个问题,让陆之年当场定在了原地。 爱?他前半生,心中所想,所思都是怡儿,对苏卿欢这般,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妻子罢了。 陆之年犹豫着摇了摇头,沈怡儿叹了口气:“王爷,既然如此,为何听见姐姐离开时,你会这般难过?” “我……” 沈怡儿不合时宜的想起他们成亲那日,苏卿欢那苦涩,以及独自一人站在黑暗之中的身影,同为女人,她是真的心疼苏卿欢,也更能理解苏卿欢心中所想。 “王爷,姐姐想必是厌倦了府里的生活,想去寻找自己心中的那份自由罢了。” 陆之年见心爱之人眼里的疼惜,他越发迷茫:“可我,对卿欢七年如一日,并没有亏待了她,我还是做的不够好吗?才让她心生疲惫?” 见他这般,沈怡儿叹了口气,他没有错,情爱之事确实强求不得,但更可悲之事是不知道自己早已爱上那个朝夕相处之人。 “王爷,你可曾想过,或许就是这般,才是对姐姐来说最大的折磨?” “看着心爱之人爱着另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好,这是一种很残酷的折磨。” 从沈怡儿那处离开后,陆之年魂不守舍的往回走,原本熟悉的王府,总让他觉得少了些什么,开始变得陌生起来。1 等回过神来时,陆之年来到了苏卿欢的院落,他这才发觉,原本鲜艳的花圃此刻早已荒废一片,所有的花都消失不见。 “王妃可有和你们说过离开之后去哪之类的话?” 院落里的丫鬟齐齐的摇着头:“王爷,王妃从未说过此事,一切都是和平时别无二致啊。” 陆之年简直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她居然连自己的丫鬟都没告知吗? 他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让人将小翠叫上来,可是他们面露难色,终于有位丫鬟开口道:“王爷,小翠身子不爽,已经回乡,早就不在王府之中了。” 院落里她带过来的那些丫鬟,也被遣散离开,只留下了静王府的人。 陆之年几乎都有些呼吸不上来,原来,她早就有了离开的想法,只是自己对她的事情太不上心,这才忽略了,要是自己,要是自己再多关心她一番,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这般? 桌上的玉佩吸引了陆之年的视线,这是当初自己送给卿欢的那块。 陆之年看着府里除了苏卿欢自己的东西消失不见之外,其余的都还在,心里就一阵刺痛。 她,只拿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带走静王府的一丝一毫,她是真的想要和静王府一刀两断。 陆之年倒退了几步,有些接受不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那种情绪,他只知道他想把苏卿欢找回来,发誓一辈子对她好,让她不要离开自己。 是啊,他不想让苏卿欢离开! “这是什么?” 桌上除了那枚玉佩之外,还有一个小包裹,下人见状立马上前将其打开,一些护膝赫然出现在眼前。 之前照顾苏卿欢的下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解释道:“王爷,这是王妃连夜为您编制的护膝,说是担心您冬日腿疾再犯,提前为您编制好的。” “当时女婢还好奇,距离冬日还这般久,为何王妃却这般着急,如今看来……” 陆之年眼眶滚烫一片,小心翼翼的将护膝收入怀里。 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到苏卿欢一针一线细心缝制的画面,当时的她,在想些什么呢? 是在想自己是如此可恨,还是对他的失望? “王爷王爷,江南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王妃的踪迹!” 第9章 “在何处!” 陆之年激动的站起身来,连带着碰到了桌上的茶杯。 手下跪倒在地上,继续道:“有人看见一位姑娘骑着马,朝城门外飞奔而去,百姓看到画像之后,确认是王妃无疑。” 陆之年拽紧了怀里的护膝,再次抬眼时,眼底一片坚决:“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回江南!” 安排好一切,陆之年缓了缓思绪,再次来到了沈怡儿院中,看见他来,沈怡儿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王爷决定好了?” 陆之年平生第一次对沈怡儿产生了愧疚,他满脸歉意的看着女人:“怡儿,抱歉我……” 沈怡儿抬手抵在他唇上,制止了他的话,笑的一脸真诚:“这没什么对不起我的,相反,是我对不起姐姐,要是姐姐愿意回来,我自然高兴,要是不愿意,希望王爷您也不要强求,答应怡儿,可好?” 沈怡儿自认为不是什么大度之人,她也不想和其他女人分走属于自己的那份宠爱,可是这个人是苏卿欢,是多次朝她伸出援手的人,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陆之年听见她这般说,再也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不亏是我的好怡儿,你放心,只要我和卿欢认错,她自会回来的。”1 “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健康的等我回来,到时候,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说完大步离开了府中,那背影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丝急不可待。 沈怡儿只是呆呆的看着,喃喃自语道:“但愿如此吧。” 天微亮,陆之年就带着一拨人骑马离开了王府。 周围的风景,对陆之年来说,都是这般熟悉,和苏卿欢相处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日卖画的商贩也依旧在此处,陆之年脑海中想起那日苏卿欢那自信,游刃有余的模样,那股不知名的情绪再次涌现出来。 那时他的眼里,只有苏卿欢,他一直知晓苏卿欢的丹青造诣非常之高,可是那日的苏卿欢和平日里的完全不一样。 在这里的她,自信的落落大方,动作豪爽,和在府里完全不一样,这样的她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将自己的视线牢牢的吸引。 他清晰的记得那时自己的心跳如雷。 陆之年翻身下马,来到摊子面前:“那日那位姑娘绘制的画作,可否还在?” 商家眯着眼看着陆之年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他就是那日一直站在一旁的那位贵公子。 “您来的可太是时候了,这幅画昨日有人要买,我给留下来了。” 陆之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将一袋银钱放到他桌上:“画我要了。” 看着那副熟悉的笔风,陆之年心口居然传来阵阵酸涩,府里关于苏卿欢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这号人一般,直到看到这幅画,陆之年心口的那处空虚这才稍微得到一丝抚慰。 原本需要七日的路程,陆之年日夜不停地赶路,活生生的将日程缩短到五日。 一身风沙的来到江南,首先去见了那位最后见到苏卿欢之人。 那是一位卖马的店家。 第10章 “公子可是要买马?” 陆之年不知为何有些许紧张,缓了缓才开口:“那日,这位姑娘可是来你这里买过马?” 店家看了眼递过来的那张画像,点了点头:“是这位姑娘没错,这位姑娘买的是一匹可日行千里的好马,那位姑娘的骑马技术丝毫不逊于男儿,我对她印象深刻啊。” 他们嘴里的苏卿欢,与自己朝夕相处七年之久的苏卿欢完全不同,她本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 看来自己和她成婚这般久,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陆之年露出一丝苦笑:“那你可知,她要去往何处?” 店家想了想,才道:“姑娘说,这天下都是她向往之地,可能是一场随心之旅。” 听到这,陆之年心脏深处传来一阵敲击,那年他问过苏卿欢,要是得空,你最想做何事? 苏卿欢笑着道:“想和王爷您一同,看遍山水,走遍世间河山。” 可是自己的如何做的,自己慢慢的忘记了这份承诺,忘记了自己对她的守护。 不怪卿欢对他失望透顶,就连他自己也如此。 陆之年谢过店家,魂不守舍的回到之前两人同住的那间客栈,里面的一切都未曾改变。 随心之旅,为何不愿与他说?是怕他不同意吗?还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看见自己了?9 或许就是因为王府将她困住,自己对她的疏忽和不解,她才会毅然决然的踏上一人之旅。 他真的,做错了,他以为只要对她好,那就是真的对她好了,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苏卿欢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陆之年想到苏卿欢替他画怡儿的画像,想到沈怡儿的话,才明白那日苏卿欢眼里的情绪,是落寞。 陆之年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为何要这般对苏卿欢,让自己的妻子为自己的心上之人绘画,想到苏卿欢那时脸上的笑,陆之年心就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不致命但让人难以忍受…… “卿欢,我如今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有多让人心寒,只要你回来,这一切,我都改,只要你回来……。” 夜晚来临。 同样的地方,可是陆之年却是辗转反侧,失去了怀里那熟悉的温度,他心空唠唠的。 就算是和怡儿分开这般久,他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为何苏卿欢只是离开数日,他就感觉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一般。 难道他真的…… 或许是这几日赶路的疲惫,陆之年还是缓缓睡了过去。 梦里,一直有一个人在看着他…… “王爷,我要走了,你要保重,卿欢不能继续陪在你身旁了。” 女人一直看着他,眼里似乎是透露着泪意,良久,她缓缓打开了门。 陆之年看着这一幅,想起那日他开玩笑说苏卿欢要是一去不回的话,她脸上的不对,原来早有预兆! “卿欢,别走,你想去哪,我们一同前去可好?” 女人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又有什么理由留下我?” 陆之年见女人越走越远,急忙伸出手,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臂:“卿欢,别走,我……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可好?” 在女人的注视下,陆之年再也支持不住,低下头,小声认命道:“卿欢,我,我心悦你……不知何时,我的心里早就有你了,不要离开我了,可好?” 成亲的这七年,他们携手度过了各种各样的难关,只要看见苏卿欢,他就很高兴,可笑他居然一直将这些情绪误认为是体贴。 苏卿欢早就已经是他的一部分了,割不掉,也忘不了。 可笑直到苏卿欢离开,他才想明白。 “晚了王爷,这次,是我先不爱你了。” 女人的身体慢慢的消散在他面前,陆之年慌乱的伸手想要将她留在怀里:“卿欢,不,不要走……” “卿欢!” 陆之年猛的从床上起身,这才发觉,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天不知何时亮了,日光撒在庭院里,宛若新生。 第11章 陆之年这几日,都收到了关于苏卿欢的消息,可是等他急匆匆赶过去时,人早就前往下一个方向了。 就这样,他们一次一次错过,陆之年永远慢上一步,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人告知他苏卿欢应该是朝着南方那边去了。 他打算放下京城的一切,跟随苏卿欢的脚步,陪同她一起看遍大好河山。 在离开江南前,他给沈怡儿写了一封信,叫她不必担忧,又提着贡品,去看望了苏卿欢的爹娘。 陆之年跪在墓碑前,接受着风的洗礼:“爹娘,我答应过你们,不会让卿欢受委屈,会好好保护她的,可是我,却是那个让她深受委屈之人。” “我马上就要追随着卿欢的脚步,同她一起走遍千山万水,这是我答应她的。” “卿欢委屈了七年,以后的苦难就都由我来承受,我断不会再让她伤心。” “爹娘,您们一定要保佑卿欢路上平安顺遂,时陆不早了,我要出发了,等到时我带着卿欢,一起回来拜见您们。” 拜别了苏氏父母,陆之年翻身上马,朝南边而去。 南下之地的风景和京城不同,这边山清水秀,有着江南般的美景,又不同于江南的宁静,路边开着艳丽无比的花,野性又不失美丽。 自由又热烈,陆之年此刻也明白了苏卿欢想要遨游四海的心,果真让人心情愉悦。6 “你们看,这是那位好心的姑娘送与我的,不得不说画的可真好。” “那姑娘不仅绘画技术高超,心地又善良,也不知为何会孤身一人。” 陆之年南下已有数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小小的村落,里面的村民心地淳朴,小小的村落满是烟火气息。 两位妇女在田耕稍作休息,手上个个拿着画作,陆之年只一眼便瞳孔聚缩。 “两位夫人,可否告知在下,这些画,是何人所曾?” 那两位妇女哪里见过像陆之年这般贵气之人,惊喜的差点话都不会说:“公子严重了,这画是之前路过的一位姑娘所赠。” 陆之年压下即将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掏出画像时手都在微微颤抖:“这位姑娘,可是这般模样?” “是了,就是这位姑娘,不知公子找她有何请求?” 这些日,陆之年就像行尸走肉般,在寻找着苏卿欢的身影,如今终于拨开迷雾,他就像是漂浮在水面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块浮木一般,活了过来。 陆之年开口时,嗓音都有些发痒:“她,是我的夫人。” 两位夫人惊讶的看着陆之年,似乎是在想他们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 “哎哟公子可来晚了,那位姑娘三日前离开了,往那边走去了,公子休息一夜便可往那边找去。” “是啊,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公子你定要好好对人家。” 陆之年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放心吧,我定不会再辜负她。” 在这里,两位夫人和他说了很多苏卿欢的事。 “苏姑娘非常热爱牡丹,几乎每次出去采花,她首先摘的就是牡丹。” “我家男人还为苏姑娘打了好几条鱼,可是苏姑娘因为身子问题不吃这些寒食,可惜了。” 听着听着,陆之年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淡去,苦涩汇如渊海般将他吞没。 他从来不知,苏卿欢喜爱牡丹,从来不知苏卿欢体寒,想到那日他送给苏卿欢的梨花簪子,脸像是被人打了几巴掌似的,又羞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