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君欢》 第1章 乾清宫殿内传来女子控制不住的低低哭声。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这就受不住了?”

男子的声音带着威严和冷漠,可双手却紧紧箍着她...

沈棠溪掐着手掌心,声音破碎。

失神间,她仍然记得在教坊司陈嫲嫲说过的话,男人在床榻间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她再羞再怯,却仍努力将学到的知识发挥出来。

...

屋内烛火重新点燃,霍凌毫不留恋从床榻上下来。

今夜,他失控了。

想到她被他折磨得脸色煞白,却仍然软乎乎一声声喊他时的模样,霍凌眸色暗了暗。

沈棠溪抓着被褥,双眼直直盯着床幔,浑身火烧般的疼。

霍凌在床榻上对她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发泄。

她知道,但是也只能咬牙忍着。

今夜第一次侍寝,无论霍凌心中如何想,她都必须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以色侍人的手段虽然卑贱了些,可,只要能在后宫活着,卑贱又如何?

“还不起来?”

霍凌话音刚落,内侍黄粱就带着两位宫女进来。

宫女一左一右,伺候她起床更衣,动作并不轻柔。

她们都知道,沈棠溪比不上昭阳宫那位正主金贵,不必尽心伺候。

沈棠溪忍着身上酸软起身,脚刚落地,就觉得有些站不稳。

宫女看到她一身欺霜赛雪般的肌肤上,此刻都是青紫痕迹,眼中不由流露出嫉妒和羡慕。

不过是个从教坊司伎子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皮子,就因为这张脸和皇贵妃有几分相似,才被选上,得了皇上恩宠。

沈棠溪穿好衣裳,宫女立即将床上被褥全部拿了出去,铺上新的。

此举再明显不过,霍凌不喜欢床上有她的气味。

沈棠溪垂眸,作出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她知道,只有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霍凌才会继续召她侍寝。

霍凌沐浴完了,换上一身月白色锦炮,气质冷漠矜贵,身材挺拔,一双狭长眼眸覆着寒霜,不悦地看着她,俊美的脸上阴云密布。

“朕让你侍寝,只是想安母后的心,你最好安分守己些,别生出旁的心思。”

霍凌冷漠低哑的声音,犹如一把刀,凌迟着她的心。

她知道,霍凌放在心尖上的只有沈棠姝。

为了沈棠姝,他冷落皇后和其他妃嫔,偌大一个后宫犹如摆设。

可沈棠姝自幼有心疾,无法侍寝,更无法为皇室生下血脉。

太后想出一个法子,从民间找来和沈棠姝长相八分相似的她,还赐了她和沈棠姝相似的名字,意图让她分宠。

太后向沈棠溪承诺,只要她能怀上皇嗣,就让她们母女二人削去奴籍,成为良民。

沈棠溪早就有带母亲离开教坊司的想法,因此同意了进宫,顺从接受了太后一切安排。

太后利用沈棠溪,沈棠溪何尝不是也在利用太后。

她要踩着太后为她铺的路,夺霍凌宠爱,得到权势,然后和母亲一起离开京城这个吃人的地方。

可现实却没她想得那么顺利。

沈棠溪第一次见到霍凌,觉得惊为天人,她才十七岁,情窦初开,心里很难不悸动。

即使她再三告诫自己要理智,可她还是把心丢了。

而霍凌,也看不上她卑微的真心。

她每日不断提醒自己,后宫家世好的美人众多,霍凌又只专宠贵妃,她这份倾慕,不仅没用,还只会害死自己。

她必须守好自己的心,不让自己有半分逾矩。

收拾好心情,她眼睫轻颤,涩着声音道:“奴婢知道,奴婢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想好好伺候皇上。”

红烛点着浅浅的光,映照在她的芙蓉面上。

霍凌眯着眼看向眼前的人,女子垂着头,脸颊苍白,眼尾轻轻颤着,像一只胆小羞怯的小鹿。

他本来有些心软,可想到今夜贵妃必定辗转难眠,又冷下了心肠。

“出去吧。”

侍寝后的妃嫔,都有承恩车接送。

可沈棠溪只是太后宫中一个宫女,皇上也似乎忘了给她册封一个身份,沈棠溪就这样,顶着宫女和内侍嘲讽的目光,一路回到了长信宫。

此时才刚过丑时,守夜的宫人见她就这样走着回来,以为皇上又没宠幸她,对她的态度有几分轻视。

沈棠溪没有理会他们,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进了偏殿。

简单洗漱后,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出神。

她相貌和贵妃有几分像,五官精致艳丽,还比贵妃多了几分顾盼生姿的风情。

她忍不住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眸中泛起冷意。

没错,这张脸,就是她的优势。

就算旁人如何骂她卑贱,她也要靠这张脸,往上爬....

第2章 大约是被折腾得太狠,她沾了床后,就很快沉沉睡去。

等再次睁开眼睛时,外头传来黄粱的声音。

“棠溪姑娘醒了吗?”

沈棠溪披上外衫走了出去。

黄粱看到她,态度还算客气。

“皇上召你过去呢。”

沈棠溪乖顺低头,“我这就跟公公过去!”

等她赶到乾清宫正殿时,里面一片寂静。

霍凌坐在主位上,眸中压着怒意。

昨夜伺候她更衣的两位宫女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浑身都在颤抖。

沈棠溪上前,跪在地上,“奴婢拜见皇上。”

霍凌指着案上一个碎裂成两半的小泥人,脸庞被跳动的烛火映照得忽明忽暗,莫名透着冷酷,“谁摔坏的?”

两个宫女谁都不敢认。

别看这个泥人做得很拙劣,可霍凌却很宝贝。

若是她们承认了泥人是她们损毁,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沈棠溪跪在地上,心里也跟着焦灼不安。

她根本就没见过这个泥人,更不可能摔碎它。

“不说?”霍凌目光寒凉,“那就都拉下去杖毙!”

此话一落,两位宫女瞬间脸色惨白。

突然其中一位宫女指着沈棠溪,“奴婢昨夜见过沈棠溪拿泥人赏玩,定是她砸了泥人!”

霍凌冷沉的目光看过来。

沈棠溪浑身一僵,无意识攥紧了手,“奴婢没有摔坏泥人,这是污蔑!”

她低眉顺眼,声音细细微微,尾音处带着颤音,惹人怜惜。

霍凌看到她那卑微的模样,心情突然莫名有些不好。

另一位宫女为了保命,也跟着作证:“奴婢可以作证,奴婢也看到沈棠溪拿泥人了!”

霍凌看向沈棠溪,目光沉沉看着她,“是你做的?”

“不是奴婢!”

沈棠溪死死盯着那两位宫女,“我和你们有何仇怨,你们为何诬陷我?”

宫女被她那般凶狠的目光盯着,瑟缩了下肩膀。

霍凌声音冷沉:“朕身边的人,还轮不到你教训。”

宫女的性命,霍凌岂会看在眼里?

沈棠溪知道,他只是讨厌自己在他宫里摆架子。

他将自己看得这样低,就是不想让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不想触怒他,姿态更加恭谨,“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也不想平白无故被冤枉。奴婢是太后身边的人,规矩礼仪都受过教导,平日里谨言慎行,最怕给太后丢脸,奴婢又怎么敢赏玩和损毁皇上心爱之物?”

见她抬出了太后,霍凌脸上更冷了。

“你拿太后来压朕?”

“奴婢不敢。”

霍凌的手勾起她的下巴。

她细腻的肌肤上很快出现了红痕。

沈棠溪忍着疼,手指掐入掌心,嘴唇咬得发紫。

“你有何不敢?你就是料定你背后有太后,才什么都敢。沈棠溪,别忘记你的身份。”

就在沈棠溪以为自己要被杖毙时,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

“皇贵妃到!”

娇艳明媚、服饰繁复华丽的沈棠姝从殿外款款进来。

因为化着浓妆,沈棠姝长年苍白的脸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虚弱憔悴。

霍凌见到她,脸色和缓了些。

他放下了捏住沈棠溪下巴的手。

沈棠姝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沈棠溪,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虚虚给霍凌行了一礼。

“妾身拜见皇上。”

霍凌没等她行礼,就起身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榻上。

“不必多礼。”

沈棠姝斜斜靠在他身上,眼睛扫到桌上一个碎成两半的泥人。

她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吐吐舌头,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泥人。

“皇上,昨日妾身给你送参汤时,不小心摔了这个泥人。妾身回去后就给你做了个新的,你不会怪妾身吧?”

霍凌看着她,目光温柔,“朕怎么舍得怪你?”

沈棠溪看了眼撒娇的皇贵妃,指甲一点点抠进掌心里。

“何况这个泥人,本就是你九年前留给朕的礼物。当年朕受困骊山,昏迷不醒,是你救了朕。

后来你家人将你接回家,朕看到这个你留下的泥人,就一直保存到现在。”

沈棠姝听到皇上说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霍凌幼时甩开护卫偷跑去狩猎,不小心栽进了捕兽坑,幸而被一个小姑娘救了,只是他那时候雪盲症还没治好,双眼无法视物,根本看不清那个救了他的小姑娘的相貌。

霍凌出事的同一天,沈棠姝恰好和母亲去骊山游玩,可是,她一个大家闺秀,身边都有侍女跟随,如何可能单独见过霍凌,还救了他的性命?

事情那么巧合,那个救了霍凌的小姑娘,和她年龄相仿,名字相似,都叫姝儿。

那时候去骊山游玩的人极少,只有她一人和这些特征都对得上。

因此,当初霍凌一打听到她的闺名,就对她很上心,时常派人送来礼物和书信。

沈棠姝喜欢霍凌的贴心,还有他的权势,就默认了自己是他要找的人。

也幸好那时霍凌在骊山出事后,就被拘在宫中,无法出来见她,否则她肯定会露馅。

她及笄后,霍凌就迫不及待让她进宫。

这些年,她听着霍凌讲着那次“邂逅”,总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配合,才没有让他生疑。

很快,她敛去眸中异色,娇嗔道:“皇上,妾身当年年纪小,技艺不精,这泥人做得实在太丑了,今日妾身拿这个新的和你换,那个旧的就让妾身拿去丢掉吧!”

说完,她就要伸手去拿桌上那个碎掉的泥人。

霍凌却提前一步拿走了泥人。

“这是朕和姝儿之间的回忆,怎能丢掉?”

沈棠姝掐了掐掌心,随即甜蜜一笑:“那皇上既然想留,就留着吧。”

沈棠溪听着他亲昵地叫着贵妃的小名姝儿,心里突然酸酸涩涩的。

在没被太后赐名为沈棠溪之前,她曾经也有个小名叫姝儿,和皇贵妃的小名发音一模一样。

可是,他永远也不可能这么亲昵地叫她。

他是皇上,身边人自然该是这样出身高门的贵妃。

而她...不过是身份低贱的闯入者罢了。

她知道,她该祝福他们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就算只是个暖床宫女,她也想留在他身边。

和沈棠姝说完话,霍凌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脸色又沉了下去。

“你们二人胆敢欺君,杖毙。”

宫女一听,全身抖得和筛糠一样,跪下用力磕头。

“奴婢知罪,请皇上饶命!”

内侍上前要拖走二人。

沈棠姝突然伸手拉了拉霍凌的袖子,声音甜软。

“皇上,她们也没犯下什么大罪,就不要杀她们了,好吗?”

霍凌见她这模样,到底心软了,准了她的求情。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入辛者库,终身不得出。”

虽然辛者库的粗活能将人磨去半条命,可到底还能活下来,两个宫女纷纷感激地磕头。

沈棠溪缓缓垂下眸子,手指尖掐着手掌心,心底倏然升起一阵刺骨的冰凉。

刚刚这两个宫女张嘴就诬陷她,差点就将她害死。

可沈棠姝轻飘飘一句,霍凌就免了她们的死罪。

沈棠姝在霍凌心中有多贵重,她在霍凌心中就有多轻贱。

两个宫女被拖了下去。

沈棠溪依旧跪着,膝盖又疼又麻,可霍凌和沈棠姝仿佛谁也没看到她似的。

沈棠姝对着霍凌撒娇道:“妾身肚子饿了,皇上陪妾身用早膳可好?”

“怎么这会儿还没用早膳?”霍凌蹙眉,疼惜道:“你的身子你自己不顾惜,朕还心疼呢!”

“妾身就是想要皇上陪嘛!”

内侍将早膳端上来。

沈棠姝拉着霍凌的手起身。

她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沈棠溪,眼中厌恶稍纵即逝。

“皇上,让棠溪来伺候如何?”

第3章 霍凌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沈棠溪:“起来伺候贵妃用膳。”

沈棠溪一僵,身子的酸痛感阵阵传来,让她一下子没能马上站起来。

霍凌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冷了脸色,“你连朕的话都听不到了?”

沈棠溪垂头扶着地面慢慢站起来:“奴婢不敢,奴婢这就伺候娘娘用膳。”

沈棠姝眼中得意一闪而过。

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膳食,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沈棠溪昨晚到现在,一粒米未进,此时胃里翻涌得难受,却也只能忍着。

沈棠姝挑食,霍凌哄着她,她才肯多吃两口。

“本宫要吃那道燕窝四宝汤。”

沈棠姝纤手指着远处的汤水。

沈棠溪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将汤端了过来。

她正准备将汤放在沈棠姝左手边,沈棠姝却突然伸手碰了下她的手,汤碗一下子打翻了。

汤汁洒在了沈棠姝衣裙上,还有沈棠溪手背上。

灼痛触感传来。

沈棠姝惊呼一声。

霍凌立即将沈棠溪推开,声音带着无边的冷意:“滚出去!”

沈棠溪忍着手背的疼痛,眸子中泛出泪意,低头从殿内退了出去。

...

殿内,宫女伺候沈棠姝换了衣裳。

医女已经被传召了过来,给沈棠姝做检查。

沈棠姝并没有烫伤,霍凌松了口气。

沈棠姝看着皇上疼惜她的样子,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宫女和医女退下后,她抓着霍凌的手,“皇上,让姝儿侍寝好不好?”霍凌哑然,无奈一叹:“姝儿,你的身体....朕不能害了你。”

沈棠姝自幼有心疾,情绪不能大起大落,更不能劳累。

沈棠姝嘟着嘴,“太医不是说了,只要皇上温柔一些,还是没事的,姝儿知道,皇上也是想的,姝儿不希望皇上忍着。”

其实,霍凌也说不上自己对沈棠姝的心思。

他不敢告诉沈棠姝,他对她从未有那方面的欲念。

他对她,更多的是怜惜,还有报恩。

“姝儿,你答应过朕的,要和朕共白首。等你身体养好再说,侍寝,不着急。”

沈棠姝嘟着嘴生闷气,想到昨夜是沈棠溪侍寝,她问:“那沈棠溪和我长得那般相像,皇上要是经常让她侍寝,可会渐渐对她动心?”

霍凌想到沈棠溪那张和沈棠姝相似的脸。

明明二人是像的,却又完全不像。

她昨夜哭泣求饶的模样,那般可怜,又那般勾人心魄,让他忍不住想继续欺负他。

可她偏偏是太后安排来的人。

他的脸顿时黑沉下来:“她那般卑贱,如何能和姝儿相比?“

沈棠姝觑着他漆黑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只要霍凌不被那贱人勾走就好。

沈棠姝还要缠着霍凌,霍凌却还有政务要忙,让她在偏殿里休息,自己则是去了书房。

沈棠姝有些失望,不过霍凌没赶走她,她便收敛了情绪,去了偏殿。

...

沈棠溪回到长信宫,孙嫲嫲已经在殿门等着她。

“棠溪姑娘,太后要见你。”

沈棠溪木着脸点头,跟着进了殿。

太后葱指上戴着寒玉护甲,上面镶嵌着鸽血红宝石,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并没有老去的迹象,气度雍容,眼神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沈棠溪屈膝跪地行礼:“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静静注视着她,“听说皇上昨夜让你侍寝了?”

沈棠溪眼睫轻颤,低声道:“是...”

她的声音虽压得低,但是仍然藏不住侍寝后的媚意。

太后是过来人,觉察后笑得开怀,对她很是满意:“这走出了第一步,后面的路自然就好走了。”

她让孙嫲嫲端来一碗参汤,“你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在长信宫待着做什么,将这碗参汤送到皇上那里,好好伺候皇上才是。”

沈棠溪想到刚刚霍凌冷漠的脸,身子不由打颤。

“怎么,你不想去?”

“奴婢不敢。”沈棠溪脸上写着为难之色,“可皇贵妃还在乾清宫,皇上定不会见奴婢。”

“那就想办法让皇上见你。”太后冷笑,“哀家宫里不养废物,沈棠溪,你知道该怎么做。”

沈棠溪端着参汤从殿内退出来。

旁边,有一个宫女被两个内侍杖毙,正血淋淋地被拖出去。

孙嫲嫲适时开口,“那宫女误了太后的差事,被太后罚了杖毙。”

沈棠溪狠狠打了个冷颤。

想到刚入宫跟着孙嫲嫲学规矩时,一旦错了一步,就要被罚。

板子打在身上的疼,她一直铭记在心。

原本好了的伤口,在看到刚刚那个血淋淋的宫女时,竟隐隐作痛。

“棠溪姑娘这么懂事,一定会将太后吩咐的事情做好,对不对?”

她的目光看向沈棠溪的肚子。

沈棠溪浑身一僵,知道她这话中的意思。

太后要她生下皇嗣。

这也是她被太后选中,送进宫来的目的。

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当皇子的母亲。

太后利用完她,一定会去母留子。

她不能死,她死了,母亲也活不下去。

她一定要想法子,离开这里。

第4章 沈棠溪去了乾清宫,黄粱守在殿门,看到她,目光带着一丝为难:“棠溪姑娘,不是我不让你进去,皇上忙于政务,只怕这会儿没空见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是忙于政务,还是要陪贵妃?

沈棠溪掐紧了指尖儿。

今早她“烫伤了”贵妃,皇上肯定不会见她。

可她不能回长信宫。

就算被皇上责罚,她也只能认了。

她朝着黄粱弯眸一笑,“我在这里等皇上忙完。”

黄粱见她坚持,也就没再继续劝。

只是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棠溪姑娘虽然和贵妃长得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命!

一个尊贵,一个卑贱。

可能怎么办?

这就是命。

站了两个时辰,皇上依旧没有见她的打算。

沈棠溪进宫后,得了嫲嫲的严厉教导,规矩礼仪学得极好。

即使此刻又疼又累,已经摇摇欲坠,她还是将腰背挺得笔直。

沈棠姝在偏殿待久了,觉得无趣,出了乾清宫,恰好看到去而复返的沈棠溪。

看到那张和她相似的脸,沈棠姝心中闪过一丝怨毒。

她朝沈棠溪走了过去。

沈棠溪看到她,屈膝和她行礼,“奴婢拜见贵妃娘娘。”

沈棠姝似笑非笑道:“规矩倒是学得不错,只是这心眼不好,皇上也没召见你,你就这么急着来皇上这里献媚?若非你有这张脸,皇上能让你爬他的床?”

沈棠溪低声道:“奴婢是奉太后旨意,给皇上送参汤。”

“动不动搬出太后旨意,你还真是脸皮厚。”

沈棠姝指着不远处的台阶,“你既然不肯走,就去那边台阶跪着,也许皇上心疼,真让你进去了。”

沈棠溪心口一沉。

“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贵妃要罚奴婢跪?”

“本宫让你跪,你就得跪,这还需要理由?”

沈棠姝扫了眼身边的宫女彩屏,“你说说,本宫说得对不对?”

彩屏急忙道:“娘娘说的对,这主子罚奴才,天经地义。”

说完,她看向沈棠溪,“你跪是不跪?惹恼了娘娘,有你好果子吃!”

沈棠溪咬唇,没有动弹。

彩屏不满,和身边另一个宫女一起将她拖到台阶处。

沈棠溪膝盖后被踢了一脚,用力摔跪在台阶上。

此时春雪初融,地上还有雪水,冰凉刺骨。

她的膝盖还疼着,受了寒,针扎的疼痛感传来。

她倔强地看着沈棠姝。

沈棠姝朝她轻蔑一笑,由宫人扶着坐上轿撵,从她身边离开。

天上下起毛毛细雪。

湿冷的风刮得她的脸生疼。

沈棠溪被冻得嘴唇发紫,全身仿佛泡在冰水中,她抱着身子,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黄粱撑着伞走过来,劝道:“棠溪姑娘回去吧,你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只要你回去,贵妃娘娘也为难不到你。”

沈棠溪摇头,“多谢黄公公关心,可我不能回去。”

她当然怕被罚,也怕疼,可她是个奴才,主子要罚你,再疼也只能受着。

她只要一天是奴才,宫里的主子就都能治她。

可她若是一跃成为主子,那些人就不可能这么容易对付她。

沈棠溪紧紧咬着牙。

她知道很难,但是她要活到离开的那一天,就得坚持。

那个男人的恩宠,哪怕只有一分,她也要从沈棠姝那里争到手。

...

黄粱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叹口气,离开了。

霍凌看完奏折,天已经快黑了。

他看到外面下了雪,忍不住起身,走到殿门口,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视线恰好落在那道纤细柔弱的浅碧身影上。

他蹙眉,问身边的黄粱:“沈棠溪在那里跪了多久?”

黄粱:“已经四个时辰了。”

霍凌捏了捏拳,声音沉冷,“让她进来,传太医。”

到底是侍寝过的女人,他不至于要她性命。

沈棠溪被宫女扶起来。

她全身发抖,连路都走不稳。

进了殿内,暖热的炭火一烤,她身上的雪都融化了,雪水融化后更冷,她忍不住打颤起来。

宫女看了眼坐在榻上无动于衷的皇上,都不知道如何做。

皇上只让人进来,也没让她们伺候沈棠溪,现在她们该拿沈棠溪怎么办?

霍凌看了眼冻得嘴唇发紫的女人,没来由有些烦躁。

他挥了挥手:“扶她去暖池泡着。”

宫女心中惊讶,宫中没有娘娘有此殊荣,沈棠溪居然能得圣上批准进暖池?

她们不由神色复杂扶着沈棠溪进了暖池。

沈棠溪身上的衣裙被宫女解开,等她泡进温暖的暖池里,身上的体温才慢慢升高。

她忍不住将头埋进温暖的水中,想让冻僵的脸也感受一下温暖。

霍凌只让宫女扶她进暖池泡着,宫女便没有留下伺候她,都退去了外面。

霍凌在殿内坐了许久,没听到暖池中动静,心中不免疑虑。

这女人不会在里面淹死了吧?

他起身进了暖池。

恰好看到沈棠溪将头埋进水里。

他有些惊讶,怕她真出事,急忙喊她的名字:“沈棠溪!”

沈棠溪听到皇上的声音,从水中抬起头来,一张娇媚动人的脸上,染起了淡淡红晕,看起来格外魅人....

霍凌喉咙忍不住咽了咽。

第5章 沈棠溪没想到他会突然进来,急忙背过身去,声音娇柔似水,又软又怯。

“皇上~”

霍凌看到女子窈窕的背影,婀娜多姿,似梦似幻,犹如人间尤物,勾魂夺魄。

要不是知道她身上有伤,他的意志肯定会被轻易冲垮。

“洗完了就出来。”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沈棠溪脸上非常滚烫,轻颤着地点点头。

“奴婢遵旨。”

不敢再看她,霍凌转身出了暖池。

沈棠溪觉察到背后的人走了,才敢慢慢回头,从暖池中爬了起来。

她腰部和膝盖酸软,穿衣动作很慢,好不容易整理好仪容,才红着脸,低着头慢慢地走出了暖池。

霍凌看到她身穿最普通的宫女服侍,却挡不住身上的娇媚,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犹如剥壳的鸡蛋,长又密的睫毛轻轻颤动,花瓣似的的嘴唇勾人采撷。

她身上还有一道迷人的幽香,没有掺杂任何脂粉味,却能一点点唤醒他身上的野兽。

他突然感觉燥热难耐。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蹙眉。

他心里明明应该只有妘婳,为何对这小小宫女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难道是昨夜侍寝的后遗症?

沈棠溪跪下行礼,“奴婢拜见陛下。”

见皇上迟迟没有让她起来,她疑惑抬头。

由于是背光而立,沈棠溪看不清他脸上喜怒,只是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皇上...”

她娇怯的声音,终于唤回了神游的帝皇。

霍凌:“起身。”

沈棠溪站起来后,低着头立在一边。

霍凌坐下来,手执一罐白玉药瓶,开口:“过来。”

殿内没有其他宫女,沈棠溪不敢迟疑,慢慢走到他身边,一只大手将她拉到榻上。

她惊呼一声,坐在了他的腿上。

隔着薄薄的几层衣料,她感觉他的体温滚烫。

霍凌看到她手背上被烫红的伤口,冷淡的脸上多了几分烦躁。

“烫伤了,怎么不上药?”

沈棠溪声音带着颤:“奴婢没有药。”

霍凌将药膏涂在她手背上,力道不轻不重地为她揉开药膏。

“太后如此看重你,难道没有为你请太医?”

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的伤,沈棠溪脸上又浮起红晕,“奴婢身份低贱,怎敢劳烦太医?”

“算你有自知之明,宫中太医为你一个宫婢诊治,确实大材小用。”

沈棠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身子一僵,心头苦涩。

她可以说自己低贱。

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她更觉难过。

“膝盖上可有伤?让朕看看。”霍凌不冷不淡问。

沈棠溪垂头恭敬道:“不敢劳烦圣驾,奴婢可以自己来。”

霍凌:“朕的命令你敢不从?”

沈棠溪头皮发麻,只能咬唇拉起裤腿。

纤细雪白的小腿露了出来,那原本皮肤雪白的膝盖上,此时都是被冻裂和磕碰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沈棠溪不想让他看到这么丑的伤口,急忙要从榻上起身。

“别乱动!”

霍凌修长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腰间,轻轻一勾就将她拎了回来。

沈棠溪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她不自觉抓紧了自己的衣摆。

霍凌抓住她皮肤嫩滑的小腿,将药膏轻轻抹在受伤的膝盖上,并轻轻地旋转按摩,让药膏更好地吸收。

药膏凉凉的,刚开始还让沈棠溪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

可霍凌一按摩,她立即疼得直抽气,惨白着脸道:“陛下轻点,奴婢疼。”

“忍着点。”

霍凌没有放轻手上力道,见她疼得挣扎起来,直接用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腰。

“陛下....”

霍凌被她的声音弄得心烦气躁,等药上完后,就将她推到一边,然后,将药膏丢进她怀中,语气很是凉薄,“回去自己擦。”

沈棠溪将裤腿放下,然后将药膏收入怀中,从榻上站起来,对着霍凌福身行礼,怯怯道:“奴婢谢陛下赏赐。”

霍凌挥手,“回吧。”

沈棠溪出了殿门,见到站在门口的孙嫲嫲。

她怔住了。

孙嫲嫲什么时候来的。

她在这里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孙嫲嫲一反早上冷淡的态度,笑容满面:“太后娘娘让我来给皇上和贵妃传句话,不过,如今这话想必不用传了。”

沈棠溪垂着头,不敢问太后要她来传什么话。

她呼吸还有些乱,眼角残留胭红余媚。

孙嫲嫲看得一清二楚,笑意更深了。

二人回长信宫的路上,孙嫲嫲有意提点道:“你可知太后娘娘要我来传什么话?”

不等沈棠溪回答,她直接说道:“太后娘娘说了,若是贵妃还在乾清宫,就请她去长信宫抄几页经书。

太后这么做的原因,你懂吧?就是为了给你和皇上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太后娘娘对你如此看重,你可要好好报答太后娘娘才是。”

沈棠溪愣住。

她突然明白,为何霍凌突然召自己侍寝,刚刚又突然对自己如此温柔,为她上药。

原来,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沈棠姝。

沈棠姝无法侍寝,又无法生下皇嗣,偏偏霍凌专宠她一人。

太后能不着急吗?

太后让她入宫,又时常为难沈棠姝,霍凌看在眼里,为了维护沈棠姝,只能暂时和太后妥协,在太后面前做戏。

刚刚就是因为孙嫲嫲在外头,所以霍凌才....

沈棠溪心里漫上更深的苦涩。

原来,她只是一个维护沈棠姝的幌子。

第6章 霍凌为沈棠溪请太医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昭阳宫。

沈棠姝立即发作,狠狠摔了个物件。

在旁边伺候的彩屏看清那个物件,竟然是圣上御赐的玉镯子,立即心肝一颤:“主子息怒,犯不着为了个贱人生气....”

沈棠姝气怒交加,胸口传来一阵闷疼,脸色瞬间煞白。

彩屏吓得不轻,急忙拿了治疗心疾的药给她吃。

沈棠姝疼得冷汗涔涔,眸子里溢出泪珠,大颗大颗顺着脸颊往下落。

吃了药后,她才缓了过来。

只是余怒未消,“仗着和本宫有几分相似,就敢和本宫争宠!她想分走皇上对本宫的爱,做梦!”

说完,她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虽然她很气,可是还有几分理智。

她之所以得皇上宠爱,是因为九年前那个“偷来的恩情”。

她根本没在骊山救过皇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就是认定是她。

这些年,皇上宠她爱她,她也深深爱上了皇上。

可她身子孱弱,根本无法侍寝和生养孩子。

朝堂的压力,太后的威逼,皇上迟早会宠幸其他贱人。

进宫前,母亲也和她说过,让她收敛性子,做好皇上身边的解语花即可,不要和其他女子争宠。

她最该图谋的是让其他女子生下皇嗣,再抱走孩子,去母留子。

母亲说的话不无道理。

可是她不甘心啊!

凭什么别人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事情,她却不行。

不行,她咽不下这口气。

...

沈棠溪端着一碗红枣乌鸡汤,穿过御花园,就碰上了来势汹汹的沈棠姝。

她心里暗叹一声晦气,可是此时已经避无可避,只能垂首屈膝给沈棠姝行礼。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冰冷的护甲勾起她苍白的小脸。

沈棠溪感受到她阴冷的视线,身子轻轻颤了颤。

“你仗着这张皮子,很得意是吗?天天往皇上跟前凑,是想取代本宫?”

“奴婢不敢!”

沈棠溪声音细微,眼眶微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沈棠姝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气闷,随后嫌恶地松开手。

沈棠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沈棠姝身边的彩屏突然丢了什么在地上。

“这贱婢冲撞娘娘,还摔碎圣上赐给贵妃娘娘的玉镯子,掌嘴三十!”

沈棠溪看到落在地上的玉镯子碎片,不敢置信看向沈棠姝。

沈棠姝这是要栽赃她,给她定罪。

掌嘴三十,她这张脸怕是要毁了,以后如何能得圣上欢心?还如何活着走出皇宫?

“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冲撞娘娘的,娘娘饶命!”

沈棠姝看她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心中泛起一阵快意。

就算皇上分了一分宠爱给这贱婢又如何,只要皇上不给沈棠溪位分,以二人的身份差距,她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玩死沈棠溪!

就算太后会因此责罚她,可只要有皇上在,她就不会有任何事情。

两个粗壮的宫女上前来拉着沈棠溪的胳膊,准备行刑。

沈棠溪咬牙,突然生出一股力气来,挣脱那二人,往太池边上跑去。

她不能毁容!

只要这张脸还在,她对太后就还有利用价值,太后肯定会保她。

是了,只要回长信宫,贵妃就拿她没办法!

沈棠姝见她跑了,惊诧地蹙眉:“这贱婢竟然还敢跑,你们快抓住她!”

看到她往太池边上跑,沈棠姝突然转头低声吩咐彩屏:“把她从太池边上推下去!”

太池的水很深,加上正值隆冬,池水冰寒入骨,若是不小心落水,没死都算运气好!

彩屏点头,急忙追了上去。

沈棠溪正往长信宫方向跑时,身后突然有人用力推了自己一把,她一个踉跄,从太池边上摔了下去。

冰冷的池水将她裹挟,她不会水,绝望地在水中挣扎。

死亡渐渐靠近她,她心有不甘,想呼救,可是冰冷的池水很快灌入她的口中,她的眼睛、胸腔和喉咙疼得喘不过气来。

“救...命....”

破碎的声音从池中传出。

彩屏对身边的宫女道:“告诉太池边上值守的宫人,娘娘的帕子掉在前头的竹林中,让他们都去找。”

“是!”

彩屏回到顾妘婳身边,笑道:“娘娘放心,太池边上的宫人都引走了,没人能救这贱人。”

沈棠姝满意点头,“回宫。”

沈棠溪在水中不断挣扎呼救,可就是没人来救她。

这时,她的眼中模糊出现一个人影。

那是...霍凌!

他就站在岸边,静静看着她。

沈棠溪朝他大喊:“皇上,救救我!”

可霍凌似是没听到,转身离开了。

沈棠溪眼中的希望瞬间熄灭。

霍凌,不肯救她....

她自嘲一笑,像是认命般,不再挣扎,沉入水底。

第7章 “皇上,刚刚奴才好像看到皇贵妃娘娘往太池边上去了,这根簪子,想来就是娘娘掉的。”

霍凌摇头轻笑:“姝儿之前和朕说过,这簪子是她母亲在她生辰时,赠给她的,她平日里宝贝得很,若是丢了,不知又要伤心多久。黄粱,你追上去,将这簪子给姝儿送去。太后腿疾又犯了,朕要赶紧过去看望她。”

黄粱有些犹豫:“这,要不奴才陪您去长信宫,再将簪子送去给皇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