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当天,抱娃去找九千岁认亲》 第1章 皇城司前,站着一位明媚动人的少女。

一身浅碧色妆缎长裙点缀了周围的冷寂。

她生了双漆黑澄澈的鹿眼,眉梢眼角却满是愁绪。

抱着安睡的孩子,姜燕婉忐忑的走进屋。

刚进屋,空气中扑来浓烈的血腥味,熏得她忍不住蹙眉。

定睛一看,屋子的正中央坐着一身黑衣的男人。

他正拿绢帕细细擦拭着刀尖的血迹,一双狭长的凤眸被寒光隐射,隐隐透出几分阴冷。

是邬君尧。

上辈子因奶娘救了他一命,她无数次挟恩求他帮忙。

无论要求多么离谱,他会用尽一切帮她实现。

可她厌恶他是皇城使,总是嫌弃他、伤害他。

她被一刀刀凌迟时,只有他违抗皇命豁出命来救她。

终归是她负了他......

姜燕婉瞳孔微缩,轻轻咬住下唇。

看得出今日他心情不好,也许不是个好时机。

可是,她别无选择了......

“听说,这是我的孩子?”

邬君尧话语没有一丝温度。

“是。”姜燕婉垂下眼眸,长睫在脸庞上投下一些阴影。

闻言,那修长白皙的大手动作一顿。

他面上波澜不惊,将绢帕丢在桌上,阴凉一笑。

“姜姑娘可真会说笑,我一个天阉之人,如何让你怀孕生子?”

抿唇,姜燕婉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邬君尧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十五岁考中状元,鲜衣怒马、肆意张扬,醉了能让大内总管给他脱靴。

可五年前,因谣传他有反心触怒了圣上。

圣上阉了他,让这位少年状元一夜堕落,变成皇城司公公。

他本可以成为人人敬仰的首辅大人,如今却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皇城使。

人们惋惜他、看不起他,又惧怕他。

看着怀中婴儿和他相似的眉眼,姜燕婉心中暗暗叹息。

若孩子长大后知道自己的亲爹是阉人,他还愿意亲近么?

不过......总归比被毒妇卖去当奴隶好得多。

想到那毒妇嚣张说要把孩子卖掉的可憎模样,姜燕婉不自觉地握紧双拳。

上辈子她脑子有坑,为留住晋王,设计与他共度春宵。

结果晋王没来,她昏死过去。

几个月后有了身孕,她也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

孩子出生几个月,真嫡女回府,她这个未婚先孕的假嫡女被逼嫁给乡野老光棍。

那时她眼瞎,求了晋王苏宏朗。

没想到晋王娶她,却是为了利用自己的狼子野心。

她求邬君尧帮晋王建军队、掌握情报、逼宫,她则用蛊术帮他医治、惩治反抗的人,最后晋王当了皇帝,却将她打入冷宫,说她生了野种。

那些人当她的面,活生生打死她的孩子!

她气疯了,用蛊术惩治宫人,却被当做妖女,说她因为会妖术才蒙蔽皇上多年。

她被鞭笞后跪着巡街,被当众凌迟。

血肉横飞间,她流着血泪,看见邬君尧策马狂奔而来的身影。

素来冷清的他几乎失心疯一般大喊,疯魔一般砍向刽子手,把他们一个个杀死。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给她松绑,将狐裘披在她血迹斑驳的身躯上,轻轻在她耳边呢喃。

第2章 他说他来晚了,没能救下她和他的骨肉......

姜燕婉无比震惊,想为他擦拭眼泪,却再也没能抬起手......

任由邬君尧抱着她,哽咽着唱着儿时的歌谣。

在低沉的嗓音中,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眼,她重回孩子半岁时。

一切仿佛噩梦一般,可心口的悸痛却久久不散。

还好上天给她重来的机会,这一世,她绝不会任人摆布!

“怎么,编不下去了?”邬君尧嗤笑。

“你若不信,滴血认亲便知。”

姜燕婉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语气恢复平时的骄傲。

“嗖”一声,邬君尧手中的长剑划破空气,直指少女的额头。

姜燕婉心中大骇,面上仍强装镇定。

面前的男人脸色阴沉得像雷暴雨天前的黑云压城,仿佛有千钧之力,压得她不敢抬头。

“尧哥哥,我想给孩子一个家。”姜燕婉搂紧怀中襁褓,轻声道。

上辈子,自从邬君尧进到皇城司后,她再也没这样称呼过他。

听到少女娇弱轻柔的声音,邬君尧提剑的手微微一顿。

为了她心上人的骨肉,她倒是什么都能豁出去。

邬君尧目光暗了暗,手不自觉用力,剑尖刺破她白嫩的皮肤。

一滴殷红从她的眉心滑落,在她洁白的脸上触目惊心。

额间刺痛阵阵,姜燕婉心尖顿时咯噔一声。

他竟舍得伤她?!

“姜燕婉,你觉得我有那么大度,帮着一个陌生人养孽种?”

他冷冷地将剑放在她脖颈间。

声音浸染一层寒霜,令她没由地打颤。

脖颈间传来的凉意让她不敢动弹,剑身折射出冷凝的光泽。

似乎只要他稍加用力,她会血溅当场。

她一下子有些后悔了,本想打打亲情牌,结果对方根本不吃这套,反而更惹怒他。

“我没有......”

她声音微微颤抖。

见她身体僵硬,他心中腾地升起一团火。

“鸠占鹊巢了许多年,你还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摆谱都摆到我面前了?”

森凉的语气让她脊背爬上一股寒意。

她明媚的眼眸泛起一层惶恐的涟漪。

她说的是事实,可他却以为自己在羞辱他!

眼前冰冷的男人,和上辈子柔情万分的邬君尧是同一个人吗?

为什么上辈子抱着她尸体流泪说爱她的男人,现在却想杀了她?

明明是他亲口承认是自己的孩子!

难道......他现在还没查出来?

是她太冒进了!

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低头看着怀中安睡的孩子,姜燕婉鼻尖一酸。

“我哪敢摆谱,连最卑贱的婢子也敢对我甩脸色。”

“况且三日后,我就要嫁人了。”

抬眸,她泪光闪闪,哽咽地说:“嫁给乡野老鳏夫,为他洗衣煮饭、为他生八胎,甚至大着肚子下田干活。”

“过几年面黄肌瘦、苍老憔悴,尧哥哥你见了我都要喊一声奶奶——眼下只有你能救我了。”

她说的极其可怜,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他的指尖顿了顿,却将长剑收回腰间,“为什么不找晋王?”

第3章 不知为何,姜燕婉似乎从这冷冰冰的语气中,听出一丝醋意。

“找他干嘛?等着被卖了帮他数钱?”

闻言,邬君尧挑眉。

听这语气,是彻底闹翻了?

“尧哥哥,他连你一根头发都不如。”姜燕婉瞅着他,真心实意地拍马屁道。

这男人就是只猛虎,只能顺毛撸。

“那你想如何?”他眉梢仍冷,但身上那股压迫感已经褪去。

竟吃这套?那她得好好装一装。

“嫁给你啊。”她狡黠一笑,像一只撒娇的小狐狸。

待在侯府和找晋王都不是好出路,放眼整个京城,只有邬君尧能不在意他人目光,护她周全。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孩子的亲爹。

闻言,邬君尧面上毫无波澜,指尖却不自觉的收紧。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不是要你真的娶我,是想假成亲脱离侯府......”

生怕他再次动怒,她连忙小心翼翼的开口解释。

可此言一出,邬君尧反而脸上有了些愠色。

他伸手捏住少女的下巴,声音冷凝:“我为何要帮你?”

两人距离咫尺,他身上血腥味和药草香交织,极具侵略性地包围她。

心跳不由地加快,一抹淡红爬上她的耳朵。

“当年你答应奶娘要护我周全。”姜燕婉稳住心神,抬眸与他对视。

当年,奶娘把浑身血迹的邬君尧捡回府,悄悄地为他疗伤。

半个月后,邬君尧几乎好全,他给奶娘留了一块玉佩许诺会报恩。

奶娘却因为治疗邬君尧之事被罚了二十大板。

后来,奶娘病入膏肓,邬君尧来送她最后一程。

奶娘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握住他手,直到听见他郑重许诺会护住她,才安心地闭上双眼。

想到奶娘,她眼眶有些湿润。

重生可以改变命运,有些遗憾却永远都无法弥补。

蓦地瞧见少女眼中晶莹的泪光,邬君尧的手松了松,内心闪过一些异样。

他素来掌控一切,可姜燕婉每次都能让他萌发出无法言说的情绪,让平整结冰的心悄然裂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视线微微下移,只见少女唇红如樱,柔软娇嫩,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忽然,怀中的孩子转了转小脑袋,发出软软的“呜”声,将他惊醒。

一瞬间,他似是被兜头浇了盆凉水,脸色重新归冷。

姜燕婉陡然呼吸不畅。

像一条扑棱的鱼儿,怎么都逃不开他的魔爪。

“你若不收留,我娘俩就撞死在你面前,到时你怎么和奶娘交代?”

姜燕婉气得撂下狠话。

这才是她。

见她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兔子,他眼中翻滚的情绪恢复如初。

他松开手,冷笑道:“如你所愿!”

“张恭,给她一条白绫,去大门前上吊,别在这里脏了我的屋子。”

甩下这句话后,邬君尧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邬君尧!”她着急地往前了一步,对方却没有丝毫地停留。

难道他要她抱着孩子跪下来求他?

可她的自尊不允许这么做。

怎么办?

邬君尧不帮她,难道她要走上辈子的老路?

第4章 “姜姑娘,爷生气了,你还是先离开吧。”

张恭耸了耸肩,拿了一张绢帛递给姜燕婉。

她却不肯挪步,吱声抱着孩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屋里,仿佛是一块望夫石。

“姜姑娘,爷还要审犯人,孩子年纪小,你也不想吓着孩子吧?”张恭劝道。

她默了默。

“你跟他说,三日后来侯府帮我收尸。”

撂下这句话,也不管张恭为难的表情,姜燕婉径直离开皇城司。

她不信邬君尧真的不管她。

刚踏出门,见到门外早已停好一辆马车。

是晋王的马车。

千年金丝楠木建造的马车低调奢华。帘布掀开,走出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

姜燕婉却没由来的背脊发寒

上辈子,正是这辆马车接她走向地狱。

那时,真千金姜诗画将她和孩子逐出府内还不够,竟还雇了死士来追杀她。

慌乱下,姜燕婉抱着孩子逃出侯府!

死士的箭刺伤孩子的右腿,鲜血染红衣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她跌倒在地,面前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剑——

命悬一线时,这辆马车恰好出现在面前。

晋王如同天神一般降临,拯救了她。

后来她才知道,死士是晋王的!

他谋划这场刺杀,借此除掉她的孩子。

谁知姜诗画因生嫉妒,假传指令,让她和孩子死无全尸!

如今她刚被邬君尧赶出门,晋王的马车就到了皇城司。

这动作,还真是迅速!

姜燕婉嘲讽一笑。

曾经她真以为自己魅力无限,能让晋王不计前嫌接受她。

其实,一切都是他装的。

眼前的男人一身白衣,优雅华贵。

他满眼温柔地朝她伸手,“婉儿,你受委屈了。”

姜燕婉低头眼皮上翻,“您说笑了,殿下还是有些分寸,称我为姜氏好些,免得嫡姐听见,误会我与你不清不楚,闹起来不好看。”

晋王静静地看着她。

她倒学聪明了。

他冷落她几日,她就使小性子,学了以退为进那招。

可惜,一个失了名节的女子,身份再尊贵,也和勾栏瓦舍里的妓女一样。

他绝不会要。

倒是邬君尧为了她,把侯府真嫡女雪藏两年,让她得以在侯府安心养胎生孩子。

一个失贞荡妇,一个阉人,倒也相配。

“婉儿,你还在生我气?”

“是我前几日太忙冷落了你,瞧,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蝴蝶簪,莫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说着,晋王从怀中掏出一个玉制簪子。

翩翩起飞的粉蝶立在玉兰花上,长流苏吊着一颗小珍珠。

若是以往的她,定会欣喜若狂。

可如今,只觉得那玉簪色泽暗淡,跟晋王的黑心很相称。

他不会以为自己很深情吧?

“殿下记错了,这簪子,更适合嫡姐那样初入京城的女子,她未曾见过真正的美玉,定会十分喜欢。”

姜燕婉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低头轻轻哄着翻身伸脚的孩子。

“民女养尊处优惯了,戴不得这种东西。”

晋王拿着玉簪的手一僵,脸色也逐渐冷下来。

第5章 片刻,他若无其事地将簪子插在姜燕婉的漆黑飘逸的头发里,轻笑,

“婉儿遭遇那么大的事,怎么不来找我?宁愿去找那变态狠辣的活阎王,也不怕减寿?”

她很想扯出簪子丢进水沟里,强忍着头皮不适,不咸不淡地回答:“比起活阎王,民女更怕工于伪装的恶鬼。”

姜燕婉像只刺猬,晋王仍彬彬有礼,只当她闹别扭。

“活阎王也好,恶鬼也好,本王定会好好护着你。婉儿,我们自幼情深,可惜身份有别,我愿意认下这孩子,哪怕被世人耻笑。”

她怀中的孩子睁开黑漆漆的大眼睛。

见到娘亲,小家伙肉乎乎的脸蛋笑弯弯的。

还没来得及逗弄,身旁的晋王就主动伸手:“这孩子跟我倒是投缘,让我抱抱。”

虽厌恶他,姜燕婉却知道,现在势单力薄,还不能和他闹翻。

她冷着脸地将孩子放到晋王臂弯里。

还没两秒,孩子嚎啕大哭,伸着小胖手找娘亲。

晋王心下不爽。

大的耍性子,小的也敢不听话?

他敷衍地拍拍孩子的身子,目光关切地看着她。

“婉儿,你未婚生子名声已毁,若当本王的妾,侯府人不会再动你,你和孩子下半生衣食无忧。”

姜燕婉目光瞬间转冷,她绝不会任人摆布,“民女虽身份低贱,但此生绝不做妾。”

倏然间,孩子哭声暂停,小脸蛋红通通的。

男人露出虚伪的笑容,说:“你看,小家伙都比你懂事——”

话还未完,他的衣服流过一阵热乎乎的热流,还有淡淡的尿骚味!

这野种竟敢在他身上撒尿!

晋王内心恼火,表情一瞬间变得阴沉,恨不得将这孽种狠狠摔死。

可想到自己此行目的,他很快压住。

“婉儿,你得好好教导他,别像邬君尧那般冲撞贵人被阉了,到时本王可没法保他!”

他努力保持淡定,语气中却透着咬牙切齿。

“不牢殿下挂心。”姜燕婉安静地抱回孩子,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晋王没再跟她纠缠,着急回府更换衣物。

马车飞驰而去,扬起满地灰尘。

姜燕婉半眯着眼睛,用宽大的袖子遮挡她脸上的笑意。

晋王自诩谪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如今却被童子尿撒了一身,实在大快人心!

“阿嚏!”躲在树上的张恭被花香吹拂忍不住打喷嚏,收获邬都督白眼一记。

他主子真是嘴硬心软。

一边狠声说不管姜姑娘,一边暗戳戳躲在树上偷看她和晋王。

见姜姑娘冷脸,他明显感受到主子的轻松,才敢大口吸气。

刚才晋王抱孩子的时候,主子那压迫感让他不敢呼吸。

别扭得跟大闺女似的。

张恭内心暗暗吐槽。

要跟吗?

张恭用目光询问主子,人家已经走远了,他们还赖在树上。

邬都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回话。

张恭缩缩脖子,他就不该多嘴。

姜姑娘,自求多福吧。

天空湛蓝,见不到一丝白云。

姜燕婉在附近找了个客栈。

她盘算身上的玉簪和玉镯,换成钱能支撑一段时间。

昨日和晋王不欢而散,但他始终派人盯着自己。

他的爪牙逗留在附近,此地不可长居。

第6章 姜燕婉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哄着孩子睡觉。

窗外对着一颗古树,遮住了暴晒的日光。

“碰!”

门突然被大力地撞开,几个人闯入房间。

不等姜燕婉反应,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脸上。

“贱人!敢勾引晋王!”

姜燕婉被打得偏过头去,艰难地转回看向前面的人。

是姜诗画。

她正睥睨着自己,嘴角不屑的上扬。

脸颊略微红肿,姜燕婉抬手轻轻抚摸,嘴角溢出讥讽的笑意。

“我还以为姐姐当了嫡女后,会改掉那些乡野粗俗之举,想来是府中的嬷嬷教导不尽心。姐姐可得好好学,不然日后进了晋王府,丢得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脸。”

打蛇打七寸,姜诗画最忌讳她的身份,耻于谈论。

闻言,她面容浮上怒意,旋即又浮现一丝冷笑,

“再伶牙俐齿,也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赝品罢了。来人!胆敢冲撞本小姐,给我打断她的腿!”

几个大汉目光凶狠、手里抄着木棍逐渐逼近。

姜燕婉心一沉,声色冷厉:“若你们不怕和皇城司为敌,大可试试!”

果不其然,壮汉们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姜诗画。

皇城司可是阎王庙,平静的建筑下暗藏血腥和恐怖,踏入的人将再无回头之地。

“我可没听说皇城司会照拂未婚生子的贱民。”姜诗画拧紧眉心。

“姐姐一介村妇,不清楚京中事宜很正常,你若伤我分毫,只怕邬都督不会轻饶。”

姜燕婉嗤笑一声,将小被褥拉紧了些。

孩子是他的,四舍五入她也是他的人。

借他的名号来狐假虎威一番,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微风拂动,树叶沙沙作响。

躲在树后的邬君尧心微微颤动,涌起一些奇怪的思绪。

全京城的女子都以与他扯上关系为耻,她怎么毫无顾忌?

“笑话!邬都督会看上你这不洁之人?”

姜诗画斜睨着她,嘴角弧度轻蔑。

“不信的话可以试试。你们今日如何待我,他日定会十倍返还。”

“听说过凌迟么?先往胸脯上剜一刀,让你痛得直哀嚎,再一刀一刀慢慢地往下剜,直至血肉模糊......”

女子面容恬静,语气平常得仿佛在说“今晚吃什么”。

闻言,姜诗画眼神染上一丝惧意,不由地退后半步。

可瞧见姜燕婉脸上淡漠的笑容时,她的胸中顿时燃起无名火。

竟敢吓唬她?!

“鬼话连篇!我倒要看看是你嘴硬,还是棍子硬,还不动手?”

家仆们立刻明了,如恶狗般朝姜燕婉扑去。

姜燕婉从桌上抄起茶杯,眯着眼睛看着前方。

但意料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反而听见几声惨叫。

接着是“砰”、“砰”几声巨大的落地声。

定睛一看,邬君尧站在她面前,家仆们倒地哀嚎。

他一言不发,通身的威严让人紧张。

众人浑身发麻不敢动弹,仿佛被人夺舍一般。

看见他伟岸的背影,姜燕婉悬着的心落下。

明明是人人避如蛇蝎的男人,却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见他转身扶起姜燕婉,姜诗画冷笑道:“公子莫不是山珍海味吃腻了,爱贪新鲜吃猪糠?难怪会看上这种不守妇道的贱骨头。”

第7章 男人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

这轻蔑的眼神过于伤人,她顿时怒了:“连阉人的女人都要护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贱种!”

“滚。”邬君尧淡漠地吐出这个字,扶着姜燕婉。

姜诗画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她抿着嘴,大步向前扯住贱人的衣裳。

拉扯间,邬君尧拔剑而出,剑锋直抵她的脖颈。

姜诗画瞬间僵住,下瞟的眼睛看清剑柄上的“皇城使”。

一时间,凉意突破天灵盖。

他竟是邬都督!

传闻说他是杀神,凡挡他者必死无疑,哪怕是皇亲国戚也无法从他剑下逃脱!

吓得脸色煞白,姜诗画脚步发软无法动弹。

她惹恼“活阎王”,还有活路?

可不过片刻,邬君尧便冷脸收起剑,任由某个大胆包天的人抓住胳膊爬上马车,怀里还被塞了一个孩子。

小孩黑眼睛圆溜溜地,冲着他眨巴眨巴半天,露出憨笑。

有点傻。

邬君尧暗暗摇头,怀中的孩子太过暖和。

他习惯冰冷,不想靠近这热源,上车后迅速将孩子塞回给姜燕婉。

见他抗拒,姜燕婉内心有些失落。

明明父子是世上最亲近的,可现在两人像隔着千沟万壑。

正发愣,他淡然地递过一块刚割下的布料,给她换掉孩子的湿裤子。

姜燕婉瞪圆了眼。

“谢谢。”

“姜姑娘不必客气。”

一道幽怨的声音从马车前响起,姜燕婉顺着声音看见张恭。

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很委屈但我不说”。

姜燕婉:“......”

他用手指特意指了指自己被撕烂的里袍,生怕她看不到。

“张恭。”邬君尧的声音有点冷硬。

“知道了。”张恭嘟囔道,“我这料子可是新买的......”

“明日你去库房挑几件新的。”

马车上的男人声音低沉有磁性,却不太想搭理他。

“好嘞!”张恭呲着大牙,乐呵呵地挥舞着鞭子。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车内一片寂静。

“你刚才这样胡诌,不怕失了名声?”他忽然出声问。

“我要名声有何用?只求自保罢了。”

她轻笑低头逗孩子,让他的小手抓住她的指头。

“为何不找晋王?”他问。

“若跟他扯上关系,京城又会掀起一番风言风语。”姜燕婉撇撇嘴。

“跟我就无所谓?”

不知为何,听着他的语气隐隐有怒气。

“嗯。”姜燕婉懵懂地点头。

邬君尧冷笑着半天没说话,马车里的气压比寒冬腊月还要低。

她根本没把自己当做男人!

晋王会纳她为妾,难道他就不会?

“好,本都督如你所愿!”

邬君尧周身散发着冷淡,“张恭,送她去道观!”

她想要庇护之处,他给!

“道观?”姜燕婉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本能察觉他心情很糟糕。

“本都督没有晋王那么大度。如今送你去道观,还了玉佩恩情,此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他言语中的疏离,像把自己当成累赘。

心陡地紧缩,袭来一阵刺痛。

第8章 “早知邬都督是这番想法,民女不该叨扰。”她嘲讽一笑。

“后悔没找晋王?”邬君尧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

“他跟你不一样!”姜燕婉胸口郁结。

晋王那渣男做什么她都厌恶。

可邬君尧做什么她都认了,因为这是她上辈子亏欠他的。

邬君尧不再言语,眼底燃着怒火始终未消。

驶过街道,车轮碾过石头发出寂寥而单调的声响。

马车上的男女沉默不语,仿佛困在冰雪漫天的山洞里。

马车停到道观门前,邬君尧甩袖下马车。

见邬君尧冷漠而去的背影,姜燕婉一阵内心刺痛。

被张恭搀扶着下了马车,刚一站稳,耳边传来邬君尧冰冷的声音——

“带她进去,然后剃了她的头发!”

闻言,姜燕婉抬头,怔怔地看向他。

可男人却冷着脸,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看来,是还未消气。

顿了顿,她嘴角扬起三分自嘲的笑。

“你想剃便剃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无父无母,自然无人在意。”

抬眸注视着一脸淡漠的少女,脑子却闪过几年前奶娘去世时,小姑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侯府假惺惺的众人。

明明心如刀割,外层却裹着冰冷的盔甲。

他看向侧方的红墙白瓦,脸色沉寂,“张恭,带她进道观。”

“您不是要剃头么?”姜燕婉拉开一缕发丝,直勾勾地看着他。

邬君尧没有看她,沉默着。

“姜姑娘这边请——”张恭立刻伸出手,打破两人的暗潮涌动。

“我自己会走。”姜燕婉毫不留念转身离开。

见她如此,邬君尧脸上阴霾更重。

“您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张恭摇了摇头。

明明是艳阳天,身边却有一个冰窟,让他脚底生出一股寒意。

邬君尧微微蹙眉,挑剔地看着周围的建筑。

“每年都有出香火钱,怎么这道观也不修整?”

旧屋、裂墙、屋顶塌落的瓦片。

环境实在糟糕。

张恭摇摇头,小声嘀咕。

“嘴上把人赶走,背地里又担心她住的不好......”

“小节不顾,大患难追,若有心人借道观参本都督一本,皇上怪罪了,你可当得起?”邬君尧正色道。

张恭:“......”

他怎么记得皇上重佛不重道?更何况这破道观根本无人在意!

天晴云朗。

巍峨山峦的阴影遮蔽阳光,道观有些阴冷。

姜燕婉抱着孩子,抖了抖身子。

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令她有些不适,总觉得道路漫长。

“哟,晋王妃怎么会来这破落小院?”

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抬眼看,是赵尚琪。

她身后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道姑,一群人来者不善。

上辈子她偏执爱着晋王,眼里容不下一粒沙。

户部员外郎的庶女赵尚琪借赏花三番五次勾搭晋王,气得她用侯府权势逼赵尚琪剃头送去道观。

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瞧我这记忆,晋王妃早就换了人。”

赵尚琪目光轻蔑,“我原以为你是正经闺秀,没想到是个娼妇!与人私通、未婚生子,按照道规,可要罚黥面之刑!”

姜燕婉抬眼,不咸不淡道:“这道观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住持不在,今日我替她教育你!”

第9章 只见赵尚琪从衣袖里掏出小刀,恶狠狠地走过来。

正欲后退,膝窝处便被重击。

双腿重重地砸在地上,疼得她头皮发麻。

怀中孩子受到惊吓,嗷嗷大哭起来。

刀尖割破白皙的脸,疼痛如潮水般涌进身体。

她眉毛拧成一团,屏住呼吸紧紧咬着牙。

血模糊了双眼,周围一片猩红。

右边胳膊被人用力往外拗断,疼得她浑身颤栗。

耳边孩子的哭声嘹亮,逼着她不敢昏过去。

“黥面之刑是连坐惩罚,这孽种也要刺面。”

赵尚琪刀尖向着孩子,像一条吐信的毒蛇。

“我是邬都督亲自送来的人......”姜燕婉含着血,大口喘着气。

“你滥用私刑,若被邬都督知道......你看住持会不会保你......”

她强忍着刀钻刻骨的痛,艰难地吐字,眼神凌冽。

闻言,赵尚琪停住手。

万一惹到邬都督......

心里有些发怵,可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她拿着刀在姜燕婉脸上又狠狠划了三道口子,“既如此,你替他受过!”

话毕,几人像得胜的公鸡,气昂昂地离开。

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地上,姜燕婉半闭着眼哄孩子。

住持知道此事,劝她莫要生事,不痛不痒地责骂赵尚琪几句,此事就算揭过。

赵尚琪的爹是户部员外郎,掌管仓部,平日里对道观多有照拂。

因此住持对赵尚琪很多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尚琪在道观肆意妄为惯了,突然在姜燕婉这里吃瘪,心头郁结了好几日。

没想到姜诗画命婢女给她送一小箱首饰。

婢女传话:“小姐说这是前几日之事的赔礼,姜燕婉不懂事惹恼了道长,日后还需要道长多多管教,最好能令她永不翻身。”

赵尚琪微微点头,眼馋地盯着珠宝。

她日后定会好好对待姜燕婉......

岁月流转,树上的叶子由苍翠到淡黄,再默默飘落,化为尘泥供养新的绿色。

眨眼间已经两年,姜燕婉打扫粪坑、砍柴倒水,整个人很憔悴。

晋王派人传过一封信给她,信写得情深义重,说什么想办法救她于水火之中,实际行动一点都没有。

果然是大猪蹄子,光说不做。

上辈子她总被这些甜言蜜语迷了心神,为讨晋王欢心,以身试毒弄蛊虫,搞的她身体败坏,却被当做巫女处死。

回忆起凌迟的刺痛感让她冷汗直冒。

这一世她绝不会轻易暴露蛊术这件事。

房间的角落摆满瓶瓶罐罐,里面全是她养的蛊虫。

道观环境恶劣,蛊虫难活。

神奇的是,阿宴跟蛊虫聊天后,蛊虫会活下来。

阿宴小心地抱着蛊虫罐子放在窗台边,手里的串珠碰到窗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口里喃喃:“晒完太阳就会长胖......”

奶呼呼的声音将姜燕婉从噩梦中拉醒,她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孩子。

若没有他,这日子太艰难。

叫他阿宴,也是希望他此生平安喜乐。

“砰!”门陡然被人大力地撞开。

赵尚琪抱着脏衣服走进屋,“这些今天要洗干净。”

第10章 刚一进门,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小娃娃手腕的串珠上。

形状圆润,色泽晶莹,周身散发出莹润的光芒,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上品。

这等好玩意,怎么会出现在这小贱种的身上?

“他手上戴着的,是住持前几日丢的那个手串吧?”

闻言,姜燕婉脸色微微一变,“这是住持送给阿宴的生辰礼.......”

因低垂着头,遮住她眼中闪烁的一抹狡黠。

“野种也配得到手串?我看是从住持那儿偷的!”

赵尚琪轻蔑一笑,“拿来!”

小孩儿脸蛋皱成一团,将手藏在身后。

赵尚琪“哗”地丢开衣服,蛮横地从阿宴怀里抢过手串。

手串在她手里转了几圈,姜诗画前几日要求把阿宴弄死,不如趁此发落这贱种。

念及此,她抓住阿宴胳膊:“偷东西的小贱种,罚你关去柴房!”

倘若不小心在柴房误食掺老鼠药的馒头毒死了,也无人在意。

见姜燕婉反抗,她摆出道长架势,逼两人去柴房。

谁会在意这两贱民的生死?

她洋洋得意,丝毫没注意一只细长黑色小虫从手串里钻出,极快地钻进温热的皮肤里。

黑虫动作迅速轻微,被叮咬的人毫无知觉。

柴门被人锁上,唯有右边墙面窗口透出的一点微光。

姜燕婉抱紧阿宴,温声道:“不怕,很快就能出去了。”

漆黑的夜空挂着一轮圆月,疏散的星星点点给寂静的夜增添淡淡的光。

夜深人静,偶尔传来几声踩碎落枝的脚步声。

哄睡孩子后,姜燕婉借着缝隙瞧见暗淡的月光。

今天初十。

夜渐深,众人都在安睡。

“啊!”屋外陡然传出几声尖叫,接着是狂奔的脚步声。

果然,还有男人的声音从赵尚琪的房间传出。

有人开窗,有人开门。

屋外喧哗,惨叫声混杂着追逐声,还有住持生气的呵斥声,然后是赵尚琪尖锐的嗓音:

“我没有!”

被这声尖锐的声音吵醒,稻草上的小人儿扭了扭小胖胳膊,皱着脸睁开眼。

轻笑着摸了摸小奶团的脑瓜,姜燕婉食指按住嘴,温柔道:“嘘!娘要去打怪物,阿宴要乖乖睡觉。”

“阿宴要一起!”小奶团兴奋地蹦起来。

柴房门栓被人推开,接着月光,姜燕婉看清前方。

柴门前跪着的人披着一块破布,被粗壮的绳子绑着。

脸上和露出的皮肤满是疮痂,密密麻麻像一个个凸起的小球,不停地渗出黄色的液体。

恶臭扑面而来,姜燕婉差点没吐出口。

小奶团躲在她身后,用手捂住鼻子,“娘,有人拉裤子......”

身后的道姑拿着戒尺按在赵尚琪肩膀上,另一只手嫌恶地捂住口鼻,对姜燕婉说话。

“方才赵尚琪和一个男人衣不蔽体地在院子里奔跑,她说是你害的。”

“住持,就是她记恨我,手串就是证据!”

双手被绑在身后,赵尚琪努力地挪动,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她的手上。

“我说姜燕婉怎么会好心送我手串,原来是设计害我!”

“住持,这手串是姜燕婉从你那里偷的!”

第11章 看见那手串,住持脸色一黑。

“手串的头颗珠子内侧里可刻着字?”

赵尚琪拿着手串转了转,喜上眉梢:“有的!贱人不知道这手串......”

话未说完就被住持打断,“这手串是我送给阿宴的,上面刻着’宴’字。”

周围人有些惊奇,没想到铁公鸡住持会送东西。

姜燕婉抿住嘴,收下手串时总是心不安。

这两年住持对他们态度冷淡,怎么会在阿宴两岁生辰时送一份那么贵重的礼物?

她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赵尚琪一时梗住,大嗓门道:“住持!姜燕婉心思险恶,将这手串淬了毒!”

“我若是有毒药,这两年会打骂不还手么?”

姜燕婉泫然欲泣,活脱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众人想起平日赵道长对这对母子俩的打骂欺辱,母子俩只是低头忍受,更觉得在赵道长面目可憎。

“住持说这手串开过光,对身体极好,阿宴戴了几日脸色红润,怎么你戴就中毒了?”

她站在一旁哽咽,旁的人哪还听不明白?

赵尚琪口口声声说手串有毒,可手串是住持送的,难不成住持下毒?

“娘不哭......”小奶团奶声奶气,软乎乎的小手牵紧娘亲。

见此情景,道姑们纷纷心软,更觉得眼前张牙舞爪的赵尚琪面目可憎。

“你个贱人!”赵尚琪急了,扑向前,“你害我!”

“够了!”住持脸色冷硬,她怕赵尚琪口无遮拦。

再说下去她怕是摘不清了,呵道:

“与人私通犯淫戒,冤枉同门犯妄语戒,犯下此二罪却不知悔改,罚你杖刑五十,流放南蛮!”

住持知道赵员外郎早已被罚出京外,念以往情分,让赵尚琪在道观安度余生。

可她偏爱惹事还被人抓住错脚,私通大罪绝不姑息。

赵尚琪凄厉地大叫,想说话却发现声带破裂。

她目光狠毒地盯着姜燕婉,伸手向前却被人拦住。

她像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疯狂抓着,却被人像拖垃圾一样拉走。

“啪!啪!”伴随着棍棒的声响,赵尚琪惨叫声不断地划破寂静的夜。

无视窗外的惨叫声,姜燕婉借着月光安静地擦拭一个小瓦罐。

里面有蛊虫的尸体。

蛊虫不断厮杀,终于有蛊王存活。

蛊虫在手串上爬行困难,可一旦感触到皮肤的温度,便会极快地钻进皮肤里。

她等这一天,整整等了两年。

赵尚琪身上每多一件首饰,她就会折磨她一次。

而那些首饰,姜燕婉都无比熟悉。

全都是她曾经用过的首饰。

不用想,都是姜诗画送给赵尚琪的,无非想要赵尚琪折磨她。

姜燕婉冷笑,她这个嫡姐惯会借刀杀人。

如今这把刀没了,她估计会继续寻新刀。

两年的恶气已出,她轻轻捻开脸上的伤痕,洗了洗脸。

暗黄色的尘泥落下,露出她洁白无瑕的皮肤,一双亮晶晶的杏眼柔和五官中的妩媚,像被阳光穿过的玫瑰。

尽管她早已用蛊虫将刀痕复原,为了不惹人注意,每日画伤口。

第12章 若被赵尚琪知道,指不定又会刺一次。

不过,赵尚琪再也没机会了。

明日之后,她会带着一身腐烂彻底离开京城。

道观最近不太安静,华贵的马车在门前停停走走。

自打圣上信佛后,道观很少有那么热闹的时候。

听人说,是宫里的人病重,想求道治病。

姜燕婉提着半桶水往院子走,洗水房里传来棍子的闷声和小声的啜泣。

“贱丫头!”

杨婆婆用拐杖狠狠地砸小道姑,闷沉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

砸一声,小道姑浑身颤栗一次。

木质拐杖上的倒刺密密麻麻地刺破她的衣裳。

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背后湿了一片,分不清是血迹还是汗水。

“哗”姜燕婉故意卡在门边,将手里的水泼出去。

突然的惊动令杨婆婆停了手,蹙眉看向她。

姜燕婉微微抬头,“杨婆婆,您这样动气,容易伤身。”

“这贱蹄子毁了我衣裳,我实在气不过。”

杨婆婆用拐杖用力戳,小道姑疼得浑身一哆嗦,抱紧自己的头。

“毁坏衣裳确实该罚,只是近日贵人多,怕冲撞......”

说着,姜燕婉从怀里掏出针线包,将桶里的衣服捡起来缝纫。

她双手轻巧地穿梭在衣袖之间,每一针极为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线头。

小道姑微抬头,含泪看着她。

道姑们冷漠,唯有她愿意帮自己......

杨婆婆知道姜燕婉这两年靠针线活赚点吃喝,她的绣工连住持都夸过。

瞧,撕破的袖口被缝纫贴合。

姜燕婉拿起衣裳递给杨婆婆,眼里闪着光。

“杨婆婆若是相信我的绣工,我给您绣个牡丹花可好?您这通身气派,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府上的老夫人呢。”

衣袖被缝好,被她这么一哄,杨婆婆气消了一半。

见她这样热心,杨婆婆踹了小道姑一脚:“今日算你走运!”

等杨婆婆一瘸一拐走远,姜燕婉慢慢扶起小道姑,将她带回自己房里擦药。

“姐姐,你疼不疼?”

阿宴看见趴在桌上的小道姑,眨巴着大眼睛问。

她紧紧抿着嘴,虚弱地摇摇头。

背后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还渗透血珠。

姜燕婉用温水帮她擦干净,又轻柔地上药。

她疼得吸气,却没掉一滴眼泪。

阿宴软乎乎的小手拉住她,像是给她力量。

小道姑眼眶微微湿润,从来没有人关心自己。

双手扣着桌角,她下定决心,“阿宴有危险......”

她本不爱多管闲事,可姜燕婉救了她。

见小道姑这番犹豫,可见那人位高权重,她说了怕遭殃。

想到这几日侯府马车经过,姜燕婉攥紧拳头,问:“可是侯府人要带走阿宴?”

小道姑摇摇头,低声说:“我没听清,说要带走阿宴,还有什么药引......”

听见“药引”,姜燕婉紧紧拧着滚烫的茶杯,双手红肿了都无知觉。

上辈子她跟着晋王,知道贵族里的腌臜事。

说好听点是领养童子回府,其实是用他们做药引。

用各种补品喂养孩童,又定期从他们身上抽血。

第13章 故孩童都白白胖胖,实际身体早已掏空,基本活不过十岁。

在道观里还有谁敢肆无忌惮?

小道姑不愿多说,低头道谢后连忙离开。

这情形姜燕婉哪还能不明白?

必须想办法找人求助。

姜燕婉熬了一天一天才终于将袖口缝好,一个艳丽的牡丹花开在袖口中央。

拿给杨婆婆时,她眼眯眯,“绣工不错。”

“杨婆婆若是喜欢,我可以多绣一些。”

“有事直说。”杨婆婆猜到她有求自己。

衣裳是喜欢,事儿另说。

“夜里心神不宁,想透口气......”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门。

杨婆婆一听立刻拉脸,“私自放人,我会受罚。”

“婆婆真会说笑,我就在院里散散步......您脚伤一直未好,我用侯府祖传药方做的药饼,您要不试试?”

姜燕婉笑着递上药饼。

温热的药饼散发着清香,杨婆婆疑狐地接过一块,“这真管用?”

“杨婆婆,这结合按摩好得更快。”

说着她揉了揉杨婆婆的肩头,趁机将蛊虫从她后颈放进去。

蛊虫很快地隐入她的皮肤之中。

药饼松松软软入口即化,杨婆婆用缺了口的牙齿大口啃着,没两下就啃完。

姜燕婉帮她锤肩,又说些漂亮话哄着她。

约莫数着时间,姜燕婉不经意提过,“杨婆婆,感觉腿如何?”

杨婆婆才意识到腿没那么痛了。

她站起身拄着拐杖走了几步,原本走路会钻心痛,现在反而没什么感觉。

她又快走了几步,脸上露出笑容,“你这药饼确实管用。”

姜燕婉连忙把剩下药饼提给她,“我会万分小心,若被人发现,就说是我的药饼让您昏睡过去。”

她收下药饼,“我丑时睡得比较沉。”

得到肯定的答复,姜燕婉松了一口气。

看看时日,今天十五。

邬君尧发病日。

他自娘胎里就被大夫人下了金蚕毒,发病时全身受万虫吞噬之痛。

邬府大夫人是邬爹的第二任妻子,为人善妒。

尤其是生了儿子之后,她儿子完全被邬君尧碾压。

表面上对邬君尧极为关心,背地里恨得咬牙。

姜燕婉记得很清楚,因为她上辈子最喜欢挑在邬君尧的发病日跟他谈条件。

她治他,他帮她。

后来她治不好他,他还是无私地帮她。

这一生,她还是逃不过用治病换取他帮忙的命。

夜深人静,灯笼昏暗的光洒在黑暗的天地间。

离了道院,又用玉佩逼守卫放行,姜燕婉慢慢走向邬君尧的屋里。

整整两年没见。

越靠近,她越紧张。

刚踏上台阶,就听见长剑摔在地上的清脆声。

姜燕婉屏住呼吸,轻轻地推开门,撞进邬君尧猩红的目光里。

她刚想说话,整个人忽然被坚实的臂膀抱住。

“咚咚”的心跳声从耳边传来,他温热的鼻息穿过她的秀发,从脊背拂过她浑身,有些酥麻。

拥抱越来越紧,姜燕婉几乎喘不过气。

“邬君尧!”她用力地想要推开他。

被她的声音惊醒,邬君尧微怔,松开手。

“谁放你出来的?”

第14章 冷硬的声音和方才的温情判若两人。

姜燕婉苦涩一笑,“你的金蚕毒,我能治。”

她抬眼注视着他。

桌上的蜡烛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四周寂静只听见心跳声。

两人上半身靠得很近,呼吸交织在一块,穿过的凉风变得炽热。

太近了!

姜燕婉后脚悄悄挪了半步,身体微微后仰。

“怕我?”他极具侵略性地朝前一大步,右手直接揽住她的腰。

被他用力一拉,姜燕婉整个人几乎贴着他,额头轻轻地和他的下巴相撞。

心猛烈地跳动。

她强装镇定,用指尖轻推他的胸膛,故作调笑道:“怎么,邬都督对女人有兴趣了?”

“如有需求,我可以一并治好——”

见她这般肆意,邬君尧气得牙痒,捏紧她下巴问:“你当真认为本都督不敢杀你?”

她洁白光滑的下巴似羽毛一般,随时都能被揉碎。

润泽柔软的唇瓣微张,露出如雪的贝齿。

邬君尧喉结微动,蓦地推开她。

“若治不好,以命相赔。”

莫名被推,姜燕婉用手扶着桌子才站稳,语气不是很好。

邬君尧在核桃木雕花太师椅坐下。

月色凉如水,他一身白衣褪去白日里的肃杀之气,眉间的戾气也淡化许多。

姜燕婉掏出小布包放出蛊虫,低头帮他治病。

额间的剧烈疼痛褪去,身上被无数根银针狠戳的痛淡了许多。

面前的姑娘治病,柔软的手抚过他的肌肤,令他浑身一阵燥热。

几年前她避如蛇蝎,如今为了晋王的孩子......

他目光暗了暗。

“姜姑娘也是这样给晋王治病?”

听见这阴阳怪气的话,姜燕婉的手一顿。

她千辛万苦过来给他治病,他竟说出这种话?!

满腹委屈转成怒意,她皮笑肉不笑道:“我跟晋王不仅治病,还会调情。”

邬君尧瞳仁翻滚着情绪,指尖发白。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贴近她耳边,“像这样么?”

“蹭”地脑门涌上一股热血,姜燕婉推开他,似笑非笑地直视他。

“督主现在的身体能行么?!”

邬君尧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松开手,任由她摔在床上。

倒在被褥之中,姜燕婉反而冷静下来。

“阿宴要被人带走......”

她直视邬君尧,“我有解药能治你,但你得帮我护住阿宴。”

邬君尧眼里闪过恼意,她满心满眼都是那小子,到底是为了孩子还是晋王?

“张恭,送她回去!”

进屋瞧见督主眉眼间满是戾气,姜姑娘红着眼倒在床上......

张恭内心一惊,督主是霸王硬上弓失败了?

“邬君尧!”整个人被张恭往后拖,她急了。

“明日你来道观,我能帮你!”

可回应她的只有他冷漠的背影......

“属下失察,请督主责罚。”

张恭半跪在邬都督面前,将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说清楚。

这几年她在道观里受的委屈,督主都知道。

每个月派人给道观送各种祭品,却不肯提是为了谁。

还是督主在背后推波助澜,将赵尚琪的爹拉下台。

他知道主子在等姜姑娘开口求他。

没想到姜姑娘也是倔性子,硬靠自己在道观过了好几年。

眼下是他疏忽了,没想到住持竟敢把主意打到姜姑娘孩子身上。

第15章 弯月如钩,树影婆娑。

姜燕婉摸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邬君尧不愿意帮她,她该怎么做?

天色渐亮,阳光从台阶溜进屋内,有些惨白。

住持踏过台阶入门,露出淡笑,“今日道观贵人人多,让阿宴去发福袋,攒点福气。你就不必去了。”

姜燕婉低头答应,实则偷偷跟着阿宴,一路留心周边情况。

方靠近屋子,一股浓郁的玉桂花香味扑面而来。

眉头狂跳,姜燕婉直觉有危险。

眼见阿宴要往屋里蹦跶,她的心提起来。

顾不得住持的命令,快步向前拉住他。

“怎么,不愿意给我送福袋?”

姜诗画优雅地坐着,嫌弃地捂住鼻子。

若非晋王,她怎会屈尊来这个破道观?

不过见到贱人狼狈样,她心中一阵得意。

“姐姐福份滔天,小小福袋不过是锦上添花。”

“掌嘴!”姜诗画冷笑,“你也配跟本小姐攀扯关系?”

小团子见状,一溜烟冲到姜诗画面前,仰着头举起福袋。

“漂亮姐姐,福袋送你,不要生我娘的气......”

姜诗画低头瞧见小孩子,用殷红的指甲滑过他的脑袋。

“这孩子倒是机灵。”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住持,“福王应该会喜欢。”

闻声,姜燕婉颤抖着抬头。

京城的人都知道福王好男童养身,上辈子这段时间他死了个宝贝药童,总是郁郁寡欢。

这次他盯上了阿宴?

她眼神中的惊恐被姜诗画捕捉,内心很是得意。

把她最爱的孩子送去当药人,此生都见不到。

思及此,她心里一阵快意。

住持了然,斥道:

“我的话不管用了?回去!”

姜燕婉朝前一步,施礼道。

“阿宴调皮,恐惊扰贵人......”

话未说完,旁边的婢女接过主子的眼神,狠狠狂扇姜燕婉几巴掌。

耳边一阵轰鸣,头陷入眩晕,两边脸颊疼得麻木,嘴角渗出血意。

阿宴见娘被人打,气鼓鼓地咬住眼前女子的手。

冷不丁右手传来剧痛,姜诗画想甩开,没想到小孩像狗一样紧紧咬着。

“愣着干嘛!”姜诗画用指尖狠狠戳小孩的脸。

见壮汉要冲上前揍阿宴,姜燕婉顾不得疼,叫道:“阿宴过来!”

小团子松开口,往姜燕婉那边跑。

奈何腿短,没跑几步就被壮汉抓住。

“敢对本小姐不敬!来人,断了他!”

她知道福王最喜阴柔的小男童,不仅可入药,还能亵玩。

姜诗画捂着右手,上面有淡淡血丝牙印,眼里闪过一丝狠毒。

“两年前你仰仗邬都督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姜诗画指着阿宴,眼里像是淬了毒。

“你那么喜欢阉人,我便遂了你心意,把他阉了!”

姜燕婉推开婢女想要往前,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她伤害阿宴......

刚走几步被下人从侧边踹倒在地,疼得她差点昏厥。

她匍匐在地上,想要继续往前。

阿宴嚎啕大哭没两声就被塞上破布,只能嘤嘤呜呜个不停。

他四肢剧烈地摆动,却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般无力。

第16章 一个彪汉大手按住阿宴的双腿,另一位婢女朝上捆住阿宴的双手,丝毫不顾他白嫩的双臂被捆出血丝。

一个苍老歪嘴的老仆抽出一把刀,靠着桌角细致地磨刀。

刀在阴暗中闪光,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

“阿宴!”姜燕婉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

她浑身被人踩在地上,双手被反钳动弹不得。

姜燕婉恨不得剜了那毒妇!

老仆面无表情地举起刀,准备对着阿宴的下腹用力往下剁。

刹那间,世界仿佛停滞。

黑压压的绝望席卷而来。

突然,有人跃进屋子,用脚狠狠地将刀踹开。

刀剑咻咻几声,恶仆们应声倒地。

邬君尧站在她面前举着剑,血迹一滴一滴地掉落。

“啊!”铺天盖地的惨叫声不停地向她袭来。

姜燕婉心下一紧,循声往后看去,却被一双大手遮住了双眼。

透过指缝,看见几个断臂的仆人倒在血泊中,蜷缩地哀嚎。

她用力地推下遮住她双目的大手,扭头看见那个男人。

邬君尧掌心的剑刃泛着寒光,在血色的衬托下,更显得冷凝。

他面若冷霜地收起手,径直走向姜诗画。

吓得她腿一软跌下,带上了哭腔:“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相府嫡女!”

玄铁长剑在她脸上划了几刀,犹如长虫一般狰狞。

伤口汩汩往外冒血,血肉翻滚,她惨叫声不断。

而始作俑者却只是愣愣的勾起唇,用绢布轻轻擦拭着剑刃的血迹。

“张恭,太吵了。”

张恭会意,上前一步劈晕了姜诗画。

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终于停了,可姜燕婉却双腿麻木,心跳是说不出的快......

这时,桌底下传来住持发颤的声音:

“邬督主,道观是清净之地,不能大动干戈......”

男人如利刃的眼神凌厉地扫过,不屑于回答,仿佛说话的不是人,而是蝼蚁。

“你还知道这是清净之地?你当着天尊做丧尽天良之事,不怕遭天谴?私卖儿童乃是死罪!”张恭大声喝道。

住持听此心灰了,皇城司虽残暴,却不会没有证据随意捉拿。

看来那人放弃她们了......

住持忽地起身,以决然之势往洁白的墙壁用力一撞。

“咚!”一声,暗红色的血在墙上绽开。

巨大的血腥味传来,姜燕婉紧咬住嘴,咽下呕意。

一阵天旋地转,她晕了过去。

......

天色渐晚,姜燕婉在摇晃中醒来。

借着暗光,她掀开被褥,瞧见阿宴眼红红地坐在床边。

起身将阿宴抱入怀中,轻轻地抚摸他的脑袋。

她抬眼,见邬君尧闭目养神:“蛊虫需要养一段时间,好了我再帮你治病。”

邬君尧微微颔首。

掀开马车帘子,只见一排排参天古树投下阴影,有些篸人。

姜燕婉疑惑:“这是去哪儿?”

“邬府。待会我去趟宮里,有事你找张恭。”

闻言,姜燕婉轻轻地点头,她放下帘子,马车瞬间被阴影覆盖。

没想到道观被肃清后,邬君尧会带她回府。

那地方比道观更加险恶......

第17章 下了马车走进邬府,姜燕婉只觉得浑身很凉。

扭曲的枝桠盘旋在半空,粗重的房梁遮蔽太阳,投下满地黑暗。

方进屋,便瞧见浮雕拐子纹长塌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

身着银紫色苏锦立领对襟和雕花深紫马面裙,可脸色蜡黄,脸颊凹陷,似乎病得很重。

姜燕婉微微福身行礼,老夫人半天未回话,也不知睡了没。

她低下头,脖子仿佛被千锤牵扯,酸涩得要断掉。

“平身罢。”

半晌,老夫人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举起枯枝一般瘦弱的手挥了挥。

旁边的嬷嬷捧着一个木制小匣子,道:

“按照邬府的惯例,每个来这儿的孩童都会送一个平安扣。听说这孩子在道观受了不少委屈,这块给他保平安。”

她打开木匣,一块清透的平安扣放置在上面,玉泽晶莹纯净,质感温润。

这是先给一巴掌再赏赐个枣?

姜燕婉恭敬地站在一旁,朝阿宴使了个眼色。

在娘赞同的目光下,阿宴合上双手,朝前拜了拜,奶声奶气地道谢。

他蹭蹭几步向前,方拿起平安锁没几秒。

“啪”一声,平安锁裂了一半,半边握在阿宴指间,半边掉在地上碎了几块。

见状,老夫人脸色发黑,竟“咳咳”吐出一口血丝。

嬷嬷神色一紧,忙轻拍老夫人的背替她顺气。

靠在墙边的婢女脸上闪过一抹得逞的笑容,又极快地掩住情绪老实地站着。

殊不知她的神情早已被姜燕婉捕捉。

看来有人不想她们入府。

正思忖着,嬷嬷冷冷的声音传来。

“前几日道长说有孩童入府会冲撞老夫人,原是你这个祸害!”

“煞气那么重,连平安锁都碎了,来人,带他去净化!

说是净化,其实把人关在小黑屋进行虐待。

先火烧,屋内热得如同烤炉,人连沾地都能烫出血泡。

再冰洗,不间断地用深井冰水泼人,把人冷晕过去又泼醒。

期间魑魅魍魉围着跳,发出诡异的铃鼓声。

上辈子被晋王哄骗把阿宴带去净化,回来他浑身起泡,高烧不断,差点命都没了!

不能让她们带阿宴去净化......

雅室虚敞,明窗透亮,榻上的人却是一番沉寂。

姜燕婉忽地握住老夫人的手,她的“咳喘穴”。

下一秒,她的手却突然被人反剪到背后,一阵剧痛伴随着身后的怒喝传来——

“大胆!”

一回头,姜燕婉对上了嬷嬷怒意的脸。

老夫人面色不虞,却没力气抽开手。

忽然,一阵微小的气流穿过喉咙,她咽下口水,竟不咳了!

“我可以治老夫人的病。”

“请老夫人设帷幕,民女为您治疗。”

姜燕婉一字一句,说的坚定。

上辈子跟着晋王,什么疑难杂症都处理过。

嬷嬷鬓角的青筋跳了跳,不满地瞪着她。

“治什么治?你这低贱身份连给老夫人提鞋都不配。”

“就你这穷酸样,你拿得出什么名贵药材?难不成随便捡几片叶子来哄骗老夫人?”

“阿兰。”老夫人沉沉地唤了一声,“让她试试。”

第18章 这些年邬君尧给她寻遍天下名医,什么法子都尝试过。

方才姜燕婉给她止咳,暂且试试她的医术。

待帷幕合上,姜燕婉按按老夫人的脉搏,脉象软弱无力,身体元气衰竭。

老夫人竟是中毒了!

这毒跟邬君尧的毒出自同门,难不成也是大夫人的手笔?

看来,邬府的水很深......

既然邬君尧带她回府,她便淌这浑水救老夫人,重新养蛊需要时间。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老夫人的额头,沿着脸颊往下按摩,在老夫人颈动脉窦穴处陡然用力。

老夫人脑袋一沉,晕了过去。

上辈子因为蛊术被当做妖女,她不再轻易暴露能力。

唯有假借医术。

她将蛊虫贴近老夫人,这青色蛊虫头上有金色触角,身子三四节像个小球,它很快隐入她皮肤褶皱中。

蛊虫逆着血液爬行,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将手指轻轻按在老夫人喉咙处,指引蛊虫方向。

她的意念跟蛊虫融为一体,不停地释放出疗愈的力量。

蛊虫释放液体覆盖红肿处,老夫人的肌肤微微发热,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姜燕婉弯腰专注地给小布囊打结,背后被人猛然一撞。

在原地踉跄几步,冲击带来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她呲牙扶着腰。

帷幕“哗”地被人扯开,还未搞清现状,身旁的阿宴就被嬷嬷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摔倒在地上。

嬷嬷的唾沫几乎要喷到她们脸上:“孽种,谁叫你乱动?你想害死老夫人?”

阿宴白嫩的脸一片红肿,眼眶渐渐发红:“是有人从背后推我......”

“冲撞病重的老夫人,罪该万死!来人,给我打十大板!”

嬷嬷眼凶光毕露,面目狰狞。

哐当一声,长板凳砸在地上,震得姜燕婉心一颤。

健壮的仆役举起手中的长木板,残留在木板上的血迹染发腥味,板子上反射的寒光映衬着仆役冷漠的脸庞。

圆润粗壮的婢女拎起阿宴的后领,粗暴地将他推到长凳前。

怒气盘旋心头,姜燕婉用力挣脱。

可背后的几双手比铜铁还坚硬,身体猛烈地拉扯着。

顷刻间,背后被人用力一踹,她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硬地上,疼得她头皮发麻。

黑脸仆役高举长板,姜燕婉的心绞成一团——

“住手。”榻上的人醒来,及时制止了这场惩罚。

“老夫人,这孽种不懂规矩,差点害死了您,我管教一下,不然旁人都以为我们候府好欺负。”

嬷嬷嫌恶地皱鼻。

“信口雌黄!明明是你故意推倒阿宴!”

姜燕婉漆黑的眼眸划过凉意,轻轻地瞥了一眼她的手。

“你手上的檀香味便是证据!”

在道观待久了,她们母子衣裳都是檀香味。

任何人只要触碰过她们的衣裳,就会染上这香味。

这檀香一经手,久久不散。

正因为此,她才能指证嬷嬷。

她的长睫毛上瞬间挂着泪珠,肩膀抽动:“民女只是给老夫人治病,嬷嬷却这般狠毒,要打死阿宴,嬷嬷就这么不想让民女治疗老夫人?”

第19章 “阿兰——”老夫人脸色一沉,眼里很失望。

嬷嬷跪下磕头道:“老奴也是为您着想,怕这孽种冲撞了您,才一时鬼迷心窍......”

“老夫人,民女还有一事禀告。您并非生病,而是中了落回毒,这毒无色淡味,长期服用容易头疼嗜睡,中毒的人会在睡眠中死去,大夫很难觉察。”

闻言,嬷嬷头上冒出冷汗。

老夫人混浊的眼睛闪过锐光,用眼神示意。

婢女放开姜燕婉,抓住嬷嬷开始搜身,并未搜出任何东西。

“贱人!在这里血口喷人!是不是想踩着我上位?”

毒药没有搜出,嬷嬷越发理直气壮,手指几乎要戳到姜燕婉的鼻尖。

嬷嬷经常劳作,怎么会留长指甲?又不是爱美的年轻婢女......

姜燕婉眼神一暗,一把抓住嬷嬷的右手,细细地扣她的小指甲。

“贱民——”嬷嬷想甩开自己的右手,奈何姜燕婉力大,她脱不开。

左手狠狠地往姜燕婉脸上扇去,她偏头后仰躲过。

婢女连忙拉住嬷嬷胳膊,姜燕婉捏起粉末观察,又仔细地嗅了嗅,说:“这是落回粉。”

“定是这寇丹有毒,我是被人陷害的......”嬷嬷急得火窜脑门子。

看她还在挣扎,老夫人满脸失望:“蔻丹是我送的,难不成是我污蔑你?”

“来人,把兰嬷嬷打二十大板驱出府。“老夫人饶命!”嬷嬷坐在地上不停地求饶,硬被家仆拖着走。

她年纪大,二十大板下去,估计半条命都没了。再驱出府,恐怕活不长久。

老夫人狠下心发作,令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喘。

查中毒一事,势必少不了一番风雨。

“下人手脚不干净,让姜姑娘看了笑话。”老夫人淡淡道。

姜燕婉没顺着她的话,“老夫人既查明中毒,日后好好调理,身体便能恢复。”

“日后劳烦你了。”老夫人目光慈爱。

不仅如此,老夫人还赏赐了许多名贵药材、首饰,说给姜燕婉和阿宴补补身子。

有些药对解金蚕毒有用,姜燕婉一个个挑出来。

两人在屋里收拾,谣言早已传遍府里。

下人们说新来的姜氏母子十分受老夫人喜爱,甚至兰嬷嬷冒犯了她们,就被老夫人打二十大板赶出府。

姜燕婉:“......”

她不是,她没有。

凉风习习,裹挟着荷花的清香。

姜燕婉从梦中醒来,习惯性地唤了一声“阿宴”。

往常他早就兴高采烈地回应,可今日连喊几声,屋外都静悄悄的。

姜燕婉心急如焚,四处询问,半天找不到人。

有下人说阿宴在门口买糖葫芦时,好像被兰嬷嬷带着阿宴往侯府去了。

她带走阿宴做什么?

姜燕婉手脚发冷,连忙赶去侯府。

姜侯府厅堂富丽堂皇,墙正中挂着名人字画,堂中央两侧对称摆放茶几和座椅。

一身灰袍中人姜太爷站在中央,他面前是一张八仙台。

姜太爷手捧请帖书,声音洪亮地念道:

“因福王爷无所出,姜宴即日起过继给其。”

“现割二者的血滴入碗中,从此结为父子。”

“愿长发其祥,奕世其昌。”

第20章 姜燕婉脚步跨得急,又听见中人这么说,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侯府姜夫人笑道:“来得正巧,过继仪式刚开始。”

她身着绛紫百蝶穿花长裳,下穿深黑镶金丝罗裙,端庄地坐在紫檀木雕牡丹花坐椅上。

肥头大耳的福王爷站着,色眯眯地抱着阿宴。

阿宴浑身仿佛爬满虫子,不停地乱动,双手拍打福王爷的脸。

“姜夫人这番强求,跟强盗有何区别?”

姜燕婉眼底燃起怒意,小跑着上前欲抢回阿宴。

侯府侍卫在她动手的一瞬便察觉出她的意图,敏捷身手将她双手反扣在背后,往下一按,令她跪在地上。

“婉儿在道观思过两年,怎么还是这番不懂事?你无权无势,孩子跟着你能有什么出息?”

“将他过继给福王爷,你竟摆出这副委屈神情,好像我亏待你似的。”

姜燕婉眼底一片冷然,紧紧盯着她。

据说他会把男童吊起来鞭打,只为享受他们绝望哭泣时的神情。

她无法想象,若是阿宴陷在他魔爪之中......

“怎么,对我不满意?”福王爷的脸被阿宴抽红了,像一头红烧猪头,他骂骂咧咧地踹了姜燕婉心口一脚。

胸口闷重一响,连带脑袋嗡嗡作响,姜燕婉两眼发黑,咬牙忍住疼痛。

“王爷再身份高贵,这孩子的生父,你怕是惹不起。”

说着,姜燕婉扯下头上的簪子,低头遮住眼中的厌恶之色。

知道阿宴被带去侯府时,她特意带上晋王硬塞给她的玉制簪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簪子上的蝴蝶褪色了许多。

簪子左侧刻着“朗”,是晋王苏宏朗的名字,彰显他别出心裁的心思。

曾经的她就是这样被晋王小花招迷得死去活来,现在再看,不过是老色鬼贪恋闺阁少女的倾色,令人作呕。

看清簪子上的字,姜夫人问:“晋王是孩子生父的事,之前怎么不提?”

“两年前晋王曾让民女跟他走,可民女心高气傲,不愿为妾......”

姜燕婉语气哽咽,一副深爱晋王的模样,低头却在盯着在原地绕圈圈的蚂蚁。

人生在世,全靠演戏。

她的声音穿过大厅,飘到了屋外。

门外一个身影面色阴沉地听到这句话,隐没在车水龙马间,暗黄的剑穗随风摆动......

福王认清这是晋王送的簪子,整个人顿时像被打焉的茄子。

从小到大他最怕他这个弟弟,外人都说他谦和有礼,可他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杀胚。

小时候他养的狗不小心撞了他,他面上说没事,转身把狗杀了,半夜丢在他床上,令他吐了好几天......

怀中的阿宴突然变得烫手,福王僵在原地,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他连忙放下阿宴,肥脸堆上笑容:“这都是误会。”

知道福王是内茬外厉的纸老虎,姜燕婉森然道:“误会?王爷怕不是第一回这样干了,每次假借过继之名,行龌蹉之事!”

第21章 “那些被你凌辱致死的,可曾令你深夜梦魇?”

被人当众揭穿自己的隐晦心思,福王脸涨成猪肝色。

周围侍卫婢女的眼神仿佛在嘲笑他。

他好气,可姜燕婉是弟弟的女人,他又不能奈她何。

“今日之事我会原封不动地告诉晋王。”姜燕婉淡淡地抛出最后绝杀。

“姜姑娘,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福王急了,肉脸挤出笑容,“阿宴是我侄儿,以后京城我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