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后,哥哥他不放手了》 第1章 桑沂捧着父亲生前最爱的花,沿着绿树成荫的小道转过弯,猝不及防在路的尽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身姿挺拔,宛如青松,卓然而立。

仍是记忆里的模样。

桑沂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男人似有所感,转头望来。平静无波的眼神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起了波澜。

“商迟哥,好久不见。”时隔五年,桑沂也能够这样客气又疏离地同他寒暄。

她缓缓上前,裙摆在走动间荡漾出好看的弧线,一如陈商迟心湖里泛起的涟漪。

“你回来了。”陈商迟收敛心神,低低开口。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女人的脸上,琥珀色的眼眸早已恢复如常,叫人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嗯。”桑沂笑笑,蹲下身将花放在碑前,“我来看看爸爸。”

墓碑上的男人三十来岁的样子,身着警服,脸上笑着,看起来神采奕奕。

她的父亲是一名人民警察,牺牲在她六岁的时候。

于一场绑架案中因公殉职。

在解救人质的时候,绑匪忽然失去理智,拿出了手枪。众人都没有料到他手里竟会有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举着枪对准了人质。

桑沂父亲没多想,挡在了人质的面前。子弹射入胸膛,没等送到医院便没了气息。

而这个被救下的人质,便是陈商迟。

桑沂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男人的脸,眼神里满是怀念。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长成如今模样,却依旧还记得父亲宽厚的怀抱所带给她的安全感。

“爸爸,你在那边过得好吗?”她的声音很轻,像要被风吹散般,“我和妈妈都很好,你不要担心。”

陈商迟站在她身后,垂着眼眸看她,沉默不语。

直到桑沂因为突然起身而踉跄了一下,他才有了动作。伸手扶住她的后腰,微微施力,将人扶正。

盈盈一握的腰肢好似比当年更加纤细,他甚至还能回忆起她腰间肌肤细腻的触感。

“谢谢。”桑沂被腰间传来的温热一烫,飞速朝一旁后退了两步。

避之不及的模样。

陈商迟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好半晌,他才出声:“你不用对我这样客气。”

桑沂抿了抿嘴,没接话。

春日暖阳洒落,斜斜照出两道人影。

墓园里四下静谧,只有微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的声音。斑驳的树影轻轻摇曳,像是大自然在地面上的轻描淡写。

桑沂不动,陈商迟亦不动,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两遍,无声地打量。

五年过去,她好像变了很多,瘦了一些,及腰的长发被剪到了肩膀处。又好像哪里都没变,眼里的倔强一如从前。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两人间的暗流涌动。

陈商迟没接,任由铃声胡乱地响着,视线没从面前的女人身上移开半分。

“不接吗?”终是桑沂败下阵来,她垂下眼眸,看向他握在手里的手机,轻声道。

陈商迟这才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过,而后置于耳侧,语气极淡:“喂,什么事?”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目光仍旧没从桑沂身上挪开。

桑沂不自然地摩挲着手臂,听见对方说:“我知道了,一会就过去。”

电话挂断,她便迫不及待地说:“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陈商迟迈开脚步,走到她的身边。

随着他的走近,一股熟悉的白茶香扑面而来。不是很浓,却让人无法忽视,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腔。

和他这个人一样,温柔但强势。

“那就谢谢商迟哥了。”桑沂又笑了。

落在陈商迟眼里却有些碍眼,这笑容不达眼底,只在面上。

更让他介意的还有“商迟哥”这个称呼,礼貌客套,但不亲昵,她以前从来不这么叫他。

可五年后的今天,她叫了两次。

——

回程的车上,安静非常。

等红绿灯的时候,陈商迟微微侧目,朝着副驾驶看过去。

桑沂正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着窗外。眼神有些失焦,叫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若是以前,是断不会出现如今这种萦绕着尴尬的沉默场面的。

她喜欢陈商迟,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那会儿,即便对方偶尔才会附和一句,她都能说得津津有味。

可现在,她没了诉说的欲望,加之陈商迟也实在不是什么多话的人,沉默便蔓延了开来。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五年时光,终究像一道鸿沟,将他们深深隔开。

陈商迟收回视线,在红灯变绿的瞬间猛地启动车子。

突如其来的加速让桑沂惯性向后,同样也唤回了她离散的思绪,下意识朝身侧的男人看过去。

“不好意思,起步急了一些。”陈商迟余光中瞥见她的视线,歉声道。

“没事,是我走神了。”

桑沂避开他的眼神,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

“刚才在想什么?”陈商迟随意地问着。

“没什么,就是感觉这里变了很多。”桑沂同样随意地答着。

陈商迟看了眼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林立,散发着摩登的气息,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CBD之一。

也是他们曾经住过十几年的地方。

桑沂高中的时候,政府重新规划了这片区域,他们随之搬了家。可后来,她不动声色地离开,便再也没见过这儿重新建成后的样子。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穿过繁华的马路,车子停在桑沂居住的公寓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桑沂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道谢,“本来该请你上楼喝杯水的,但你应该有事。那么,就到这里吧。”

她说完便要开门,却被叫住。

“桑沂。”陈商迟眸色沉沉,低声叫她。

重逢后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依旧同从前一样的声线,同从前一样的语气。

清醇如酒,低低地飘进她耳中,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桑沂开门的手一顿,转过身看他,等他说话。

“当年……你为什么忽然离开?”

第2章 桑沂闻言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他会问得这样直接。

为什么会离开啊?

不过是因为看清了一些事实,也不想继续在虚拟的浮木上暗自挣扎。

她想换一种生活,一种没有陈商迟的生活。

在她愣神的时候,陈商迟也在目不转睛地看她。

像是想从她的脸上发现些蛛丝马迹,亦或是想要寻找一些从前的痕迹来消弭两人之间的疏离。

五年前,他没想过她会离开。正如现在,他同样没想过她会回来。

“外公认回了妈妈,我自然是要跟着他们走的。”桑沂掩下心头的失落,淡淡道。

陈商迟默了默,他知道这个事儿。

桑沂的父母一同在孤儿院长大,两人一起考进大学,后来顺理成章地相爱结婚,生下了他们最爱的女儿。从桑母记事起,她便长在孤儿院。因此,所有人都以为桑母是被父母抛弃的,包括她自己。

直到那一年,从国外来的一个老先生在医院里见着桑沂,猛然惊觉她同自己去世多年的妻子长得十分相像。

老先生激动地上前拉住了桑沂的手,那会儿陈商迟也在旁边。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极为生气,丝毫没有顾及对方的年纪,将他的手硬生生掰开。

老先生却是不死心,继续缠着桑沂,颤声说:“姑娘,你长得和我的妻子很像……”

桑沂被猛地一拉,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就往陈商迟身后躲。

陈商迟不耐烦地冷声道:“这位先生,请你自重。”

老先生颤巍巍地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因年代久远,照片已经有些发黄。但却被保存得特别好,一眼便知眼前人对它的爱护程度。

“你们看,是不是特别像?”老先生激动地指着照片里浅笑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呢?”

陈商迟耐心耗尽,拉着桑沂的手便想离开,却没拉动。

桑沂的目光完全被照片吸引,不过注意力不在那个和她相像的女人,而是女人怀里咧着嘴笑的女孩儿。

和她母亲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事情很快就真相大白,原来老先生夫妻俩回中国探亲时,年仅三岁的女儿走丢了。他们寻找多年无果,老先生的妻子因此郁郁而终。

几十年过去,他已经对找回女儿不抱任何希望,却没想到老天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让他在医院里见到了桑沂。

在得知女儿的遭遇后,他自责万分。斟酌再三,他问桑母:“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跟他回家,意味着背井离乡,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不过桑沂的妈妈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下来。丈夫去世,她没有任何理由不跟着父亲走。

桑沂一开始没打算和他们一起离开。

虞芸也不生气,反而笑着打趣她:“就这么喜欢你商迟哥哥啊,连妈妈也不要了?”

桑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才没有不要你,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小白眼狼。”虞芸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

这些年,她身体不好,桑沂几乎就是由陈商迟的妈妈一手带大的,将女儿留在陈家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况且她也特别能理解女儿的选择,因为她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义无反顾。

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桑沂忽然就变了主意。

这一走,便是五年,杳无音信。

陈商迟移开视线,心里头涌起一股烦躁。

他不知道自己想听见什么答案,但一定不是这个答案。

如此冠冕堂皇,如此……轻描淡写。

他下意识地朝烟盒摸过去,手指刚拨开盖子,顿了下又将其合上,扔在扶手箱里。

明明没说话,桑沂就是能感觉到男人心情的不妙。

她扯了扯嘴角,心里泛起一种果然如此的熟悉感。这么多年过去,他对自己的不耐从没改变,一如当初。

“这次回来,还走吗?”陈商迟掩下心里的烦躁,又问。

“还没想过。”桑沂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又是沉默。

在桑沂受不了这奇怪的氛围想要再次开口说离开时,陈商迟又说话了:“我妈很想你。”

这话是真的,他妈妈对桑沂付诸的心血远大于对他的。不仅是因为桑沂父亲的救命之恩,还因为桑沂与她投缘。

这五年里,她不知念叨了多少次,每次提起都怀念不已。

桑沂神情软了下来:“等我有空,就去看她。”

她当年离开时,最放不下的人便是眠茵阿姨。本想着等安定下来便上门拜访,只是没想到会先遇上陈商迟。

陈商迟转过头看她,琥珀色的瞳孔压迫感十足:“什么时候有空?”

“什么?”

“什么时候有空?我来接你。”陈商迟再次重复。

又是这样强势命令的语气。

桑沂下意识就想拒绝,可转念一想,有些话或许到了该彻底说清楚的地步。

“明天吧。”

“那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嗯,我先上去了。你回吧,别耽误了正事儿。”桑沂径直下了车。

直到她走进大楼,身后依旧没有传来引擎启动的声音。她的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隔着漆黑的玻璃,窥不见车内半分。

她轻笑了一声,不再停留,转身上楼。

陈商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将身子朝后一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通红。

他拿起烟盒下了车,懒懒地靠在车身上,点燃指尖的烟。一点猩红亮起,随着他的吐息,忽明忽暗。

抬起头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这栋公寓大楼,看到十三层的一扇窗户亮起,他的目光才有了锁定的目标。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再次突兀地响起。

“你人呢?怎么还没过来?”电话对面的人语气里带了些责怪,“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约到人,你别给我掉链子。”

“这就来。”陈商迟沉声道。

他掐灭指尖的烟,又沉默不语地仰起头看了会儿,才转身上了车。

站在窗边的桑沂见他离开,才终于松了口气。

第3章 “你可终于来了!”宋晏城站在宴会厅门口,正准备再打电话催一下陈商迟,一抬眼便看到对方从车里下来。

他连忙迎了过去,快速地将情况做了说明:“史密斯先生在二楼包间里,我刚才和他简单聊了一下,他对嘉盛的项目挺有兴趣的。”

宋晏城是宋家的二公子,同陈商迟关系不错。

陈商迟点点头,大步朝里走去。

宴会厅里金碧辉煌,觥筹交错,随处可见举着酒杯四处逢源的商人。

有些眼尖的人见着陈商迟进门,脸色一喜,围了过来,言语间无不是奉承与讨好。

若是平时,陈商迟不介意和他们虚与委蛇一番。毕竟商场上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嘉盛集团发展到现在也不仅仅只是依靠陈家的名望。

可今天,他没这个心情。

礼貌婉拒了所有人的邀约后,他径直踏上楼梯。

比起一楼的喧闹,二楼则要安静许多。哥特风的顶灯悬挂在走廊正中间,昏暗的灯光将气氛渲染得十分幽静。

地面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一行人走在上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宋晏城将人带到一间包厢门口,轻叩大门。

没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应是史密斯先生的助理。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进。”

陈商迟微微点头,走进包厢。

嘉盛这几年主攻自动驾驶,在国内市场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下一步的目标,便是打开国际市场。

史密斯作为欧洲顶级财团的继承人,若是能与他达成合作,对嘉盛未来的发展大有助益,走出国门之路将会顺畅许多。

在宋晏城的引荐下,陈商迟不卑不亢伸出右手:“嘉盛,陈商迟。”

“史密斯,久仰大名。”对方用蹩脚的中文回复。

陈商迟眉毛一挑,夸赞:“中文说得很标准。”

史密斯随性地笑起来:“临时向我的助理学了几句,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几句寒暄过后,气氛熟稔许多。史密斯本就有合作意向,两人一拍即合,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

“陈,我在法国有一座酒庄。有机会的话,你和你太太一定要过来玩一下。”临走前,史密斯忽然邀请道。

陈商迟闻言一愣,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身影。如果五年前她没有离开,或许他们早已经组建了一个家庭。

一旁的宋晏城没注意到兄弟的异常,大笑起来:“史密斯,这你可得失望了。他啊,还是光棍一个,哪来的太太?”

史密斯有些惊讶:“我以为在中国,像你这样的年纪,都应该成家了。”

“男人三十一枝花,年轻着呢。”宋晏城瞥了眼陈商迟,打趣道。

话题中心的男人却始终沉默不语。

好在史密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道别:“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当然,合作愉快。”陈商迟笑笑。

“对了,三天后我会在科创大厦举办一场关于科技创业的商谈会,届时欢迎你来参加。”

和太太去他的法国酒庄可能做不到,但参加商谈会自然不在话下,陈商迟笑着应承下来。

送走史密斯后,包厢里一下安静下来。

宋晏城看着闭目靠在沙发上的男人,眉眼间的疲惫清晰可闻。认识这么多年,他只一眼便看出对方心情不好。

他啧了一声,语气戏谑,故意打趣:“都谈下这么大的合作了,怎么还这么一副死样?”

陈商迟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愣是让人觉得冰凉。

他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拿在手里晃了晃,而后一饮而尽。喝完酒他也没放下杯子,有些失神地盯着杯身看。

暖黄色的灯光下,玻璃杯映出他深邃的眼眸,藏着无数心事。

宋晏城看他这样,忍不住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让你心情差成这样?”

陈商迟放下酒杯:“没事。”

而后他站起身,扔下一句“走了”,便径直朝外面走。

宋晏城连忙跟了上去。

一楼的宴会仍在继续,气氛热烈。好听的音乐从场中钢琴家的指缝间流淌而出,在会场里自由地游走。

陈商迟无心欣赏,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宋晏城看了眼身旁的兄弟,又看了眼周围暗送秋波的美女们,不由得又啧了一声。

“整个甬城,想要嫁给你的名媛淑女们怕是都要排到海边去了。”

陈商迟警告般看了宋晏城一眼,但仍是没堵住对方的嘴:“这么多美女,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的?要我说,随便挑一个得了,反正都是商业联姻,凑合凑合过一辈子也不难。”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还带了些漫不经心,听得陈商迟直皱眉头。

“所以你和苏韵也是凑合?”

宋晏城脸色一僵,被梗得说不出话。他恼怒道:“说你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陈商迟没搭话。

就在宋晏城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有未婚妻。”

声音虽轻却坚定。

宋晏城却是一愣:“你说的是桑沂?”

随即他又有些不解:“这婚约不过是当初的一句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

“不是玩笑话。”陈商迟冷声道。

桑沂十八岁生日那天,陈父笑着问她生日愿望。谁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我想嫁给商迟哥哥。”

陈父先是怔愣,而后大笑起来,宠溺地打趣她不害臊。

事后,他将陈商迟叫进书房,极为郑重地询问了他的意见。

陈商迟说不出当时的自己到底对桑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只是知道,对方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她想要结婚,那他也没什么意见,总归他是要照顾她一辈子的。

后来,陈父又找到了桑沂的母亲虞芸女士。两人的事情也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

宋晏城不理解:“就算这婚约是真的,可桑沂都离开了五年了。人家都没当真,就你还守着不放。”

他顿了顿,继续问:“要是她这辈子都不回来,你要等她一辈子吗?”

陈商迟停住脚步,他想他会等的。

而且事实是,他等到了,桑沂真的回来了。

“她回来了。”

“啊?”宋晏城仍想继续劝说,听见这话猛地转头。

他看了眼好友的脸色,斟酌道:“阿迟,这么多年,你欠她的早就该还清了,没必要再把自己搭进去。”

当年的事情他也知晓,桑沂的父亲为了救陈商迟而牺牲。这份天大的恩情让陈家对于这个幼年失去父亲的女孩儿几乎是有求必应。

陈商迟抬头看他,看似平静的眼眸底下已是波涛汹涌。

他的声音很轻:“晏城,还不清的。”

宋晏城只是个外人,自然无法感同身受。他叹了口气,问出了这么多年他一直特别想知道的问题。

“你真的明白自己对桑沂的感情吗?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爱护,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动心。”

“你爱她吗?”

第4章 天蒙蒙亮,陈商迟就把车停在了桑沂公寓楼下。

昨天夜里辗转反侧,失眠得厉害。他索性起了个大早,开着车就来了这边。

清晨五点,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大都还没有动起来,安静得好像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一般。

陈商迟拿了根烟靠在车身上,也不抽,就那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仰着头看向十三楼的窗户,距离很远,其实看不清什么。

可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

六点,七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陆续续有人从楼里出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投来或疑惑或惊艳的目光。

他早已习惯这种打量,闲适得像在家里一般,连倚靠的姿势都没变过半分。

公寓里的桑沂同样有些辗转难眠。

哪怕这五年里,她如何刻意地去忘记甬城地人和事。哪怕回来前,她给自己做了无数次地心理建设。可真遇见了,她的心仍然不可控制地乱了。

在又一次翻身后,她认命地爬了起来。

天色还未大亮,她没急着收拾自己,而是抱着抱枕朝沙发上一窝。随手将电视一开,调了个顺眼的频道,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听见她的动静,在猫窝里睡觉的奶茶伸了个懒腰,从圆形的洞口钻了出来,一个轻跳上了沙发,在桑沂身边蹭来蹭去。

奶茶是一只银渐层,才四个月大。长得圆头圆脑的,很是可爱。

桑沂的心霎时就软了。

她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听见它轻轻的呼噜声,奇迹般地安抚了她焦躁的心情。

小的时候她就想养一只猫,好不容易说服了父母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一只,可是意外来得突然,那天父亲出门执行任务却再也没回来。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这个家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她的生日愿望在失去父亲的悲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即便后来,她和母亲都渐渐走出了这个阴霾,可谁也没再提起过这个生日愿望,仿佛它随着父亲一起埋葬在了那个夏天。

直到她再次回到甬城,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一种孤独感袭来,尘封了十几年的念头瞬间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她不想回到家中的时候是刺骨的冷清,她想养一只小猫陪伴孤独的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起来,便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她索性直奔猫舍,接回了奶茶。

在每个想爸爸想妈妈,想眠茵阿姨,还有想他的夜晚,唯有它能给自己慰藉。

就这样呆坐了许久,她终于起身,将阳台的窗帘拉开。

眸光向下瞥去,只一眼就让她的手顿住。

楼下那个斜倚在车旁的身影,不是陈商迟又是谁?

他微微仰着头,似乎是看着自己的方向。

桑沂同样低头看着他,面上神色淡淡。她不担心对方会发现自己,十三层的高度,是一个很好的保护伞。

不过她只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

从前她的眼里只看得见这么一个人,可现今,她不想继续看了。

世间还有许多美丽的风景,她已然错过了许多,未来她只想好好地弥补自己。

-

“嗡……”手机传来一声震动,将陈商迟四散的思绪唤回。

他拿起手机,看到通知栏的名字时微微一顿。时隔多年,他再次看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出现在这里,从昨天开始的不真实感在此刻终于落了地。

桑沂:我好了,马上下来。

原来她没换微信,石沉大海的消息不过是因为她不想回。

陈商迟垂下眼眸,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删删减减,也只不过回了一句:好,我在楼下等你。

没过多久,桑沂的身影出现在大楼门口。

嫩黄色的针织开衫,下半身是一条宽松的直筒牛仔裤。十分简单的穿搭,看起来很休闲。

陈商迟站直身体,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岁月好像没在桑沂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依旧明媚鲜活。不像自己,暮气沉沉。

照宋晏城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不像个年轻人,倒像个清心寡欲的老干部,除了工作好像没什么可以吸引他的东西。

“等很久了吧?”桑沂在离他两三步的位置站定,礼貌又疏离。

“没有很久。”陈商迟收回视线,低声回道。

桑沂笑笑,没再继续说话。

“上车吧。”陈商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向她示意。

“谢谢。”

又是这样客气的道谢。

陈商迟看着她坐进车里,小心地避开他的手,又假装若无其事地拉了一下衣襟。

他沉默地关上车门,从车后方绕回驾驶座。然后沉默地开门上车,启动引擎。

汽车疾驰在宽阔平坦的马路上,朝着桑沂未知的未来而去。

甬城这几年发展迅速,很多地方早已变了模样。看在桑沂眼里,又熟悉又陌生。就像此时她身旁驾驶座上的男人,同样的熟悉又陌生。

车子渐渐驶离市区,最终停在一处古朴的宅邸之外。

宅子依山傍水而建,中式风格,庄严而厚重。只一眼便知主人家的深厚底蕴,非一般有钱人家可以形容。

这是陈家的老宅,桑沂满打满算只来过三次。

一次是父亲刚出事没多久,陈商迟的母亲郑眠茵来看望她和妈妈。哪晓得恰好就遇见虞芸生病昏倒在客厅,年幼的她看着一动不动的妈妈,吓得大哭。郑眠茵把虞芸送到医院,把她带回了老宅照顾。

还有一次是她和陈商迟订婚的时候,两家人在老宅吃了饭,算是将这婚定了下来。

再然后便是今天。

说起来,陈家对于她对于桑家做了太多太多,多到完全可以抵消父亲的这份恩情。

那会儿虞芸的身子特别不好,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年幼的自己,根本分身乏术。眠茵阿姨知道后,直接将她们隔壁的房子买了下来,带着陈商迟住了过来,就是为了方便照顾自己。

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豪门夫人,第一次住进了连一百平都没有的小房子,第一次学着照顾一个小孩。

她和陈商迟就是那会儿熟悉起来的。她总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哥哥长哥哥短。而他本就早慧,因着愧疚而无限纵容她的靠近。

所以她才会得寸进尺,生出妄想。

以前身在局中,很多事情她看不清楚。与其说看不清楚,其实不如说不愿去面对。

陈家是真正的名门望族,传承到陈商迟父亲这一代,积累的财富与名望难以想象。

而桑沂呢,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里长起来的女儿。若是说好听点,便是有个被称为烈士的父亲。

这样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却因为她的妄求被迫绑在一起。

直到今天,再次站在这座古朴厚重的老宅前,桑沂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她和陈商迟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没有父亲的牺牲,没有救命之恩,她永远都没法和他有所交集。

她对他的感情,就像是在一块虚拟的浮木上生根发芽的野草,想要枝繁叶茂好似痴心妄想。

第5章 “进去吧。”陈商迟停好车,走到桑沂身边,淡淡道。

他率先朝着门内走去,只不过刻意放慢了脚步让身边的女人能轻松跟上。

桑沂收起那些胡思乱想,轻轻嗯了一声,跟着进了大门。

穿过大门,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的一边是一片人工开凿的湖泊,里面做了假山瀑布的造景。湖中央是一座小凉亭,长长的连廊蜿蜒着连接到岸边。

桑沂跟在陈商迟身后,沿着院子另一边的长廊朝里走着。

没走几步,她便察觉到身前人停下了脚步。她疑惑地抬头,看见对方已转过身,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平静,叫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怎么了?”她问。

“桑沂,到我身边来。”陈商迟的语气却是没什么起伏,“不要在我身后。”

桑沂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微微有些诧异。

见她没动,陈商迟后退了一步,站到她身旁:“走吧。”

话说完脚步却是没动,仍是看她。

桑沂看他这别扭的动作,无端觉得好笑。她扯了扯嘴角,迈步向前走。

身旁人果然也动了,配合着她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在她手边。

“眠茵阿姨这些年过得好吗?”走动间,桑沂突然问。

有了方才的小插曲,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好似消散了一些,让她有了闲聊的冲动。

她想,她们之间虽不能成为真正的情侣终成眷属,但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兄妹。

过去的十几年,纵使他对自己再不耐烦,也没办法掩盖他其实是一个极其称职的哥哥。那么未来,她同样可以做一个极其称职的妹妹。

“说不上好坏。”陈商迟顿了顿,继续说,“你走了以后,她便搬回了老宅。这边虽然清净,但也无聊。我爸工作忙,没什么时间陪她。除了偶尔和她的朋友参加聚会,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

桑沂点点头,陈父忙她是知道的。小的时候,她能见着他的机会也不多,再加上对方身居高位,自带气场,以至于只要一见面她便有些拘谨。

“她看到你回来一定很开心。”陈商迟轻声说。

他转头看着她秀丽的侧脸,未说出口的话是,看到她回来,他也很开心。

桑沂笑了笑,叹道:“是我不好,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看她。”

刚去国外的那一年,全然陌生的环境让她无所适从。她是个特别不喜欢改变的人,却只能硬着头皮去融入新的家庭和新的学校。

不过人的潜力到底是没有底线的,那会儿看起来难于登天的事儿现在看来她一样适应得很好。

后来她的学业繁重,虞芸的身体又一直不太好,再加上心里头难以介怀的别扭,她便一直没有再回国。

如今想来,她还真有点白眼狼的意味,这样轻易地辜负了一个长辈的思念。

两人正走着,迎面遇上了出来倒垃圾的赵婶。

她先是疑惑陈商迟竟带了个女人回家,后面定睛一看,不禁惊呼出声:“桑沂?是桑沂回来了!”

桑沂莞尔一笑:“赵婶,好久不见。”

“你这孩子可总算回来了,我们都很想你。”她的眉眼间舒展开笑意,朗声道,“夫人就在客厅呢,你们快去吧。”

桑沂笑着应好。

陈商迟看着她的笑容,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她还是适合这样笑容明媚,而不是满脸愁绪。

客厅里,郑眠茵正拿着剪刀修剪一枝月季。

她闲来无事,便让花房送了些鲜花过来,寻思着插插花打发时间。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她下意识看过去,却猛地一愣。站在自家儿子身旁的姑娘温婉地笑着,和记忆里的样子完美重叠。

“眠茵阿姨。”桑沂轻声叫她。

郑眠茵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眼眶霎时就红了:“是桑沂啊……”

桑沂再也忍不住,朝着她小跑过去,紧紧地拥抱她。

郑眠茵笑着摸了摸怀中姑娘的头,语气怀念:“还是没变,和以前一样粘人。”

桑沂哽咽着没说话,只是将人抱得更紧。

好半晌,她才将人松开,一双眸子蒙着层层水光,叫人心生怜爱。

郑眠茵替她擦了擦眼泪,温柔地拉着她在沙发坐下。余光瞥见站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儿子,心思一顿,迟疑道:“你们……”

得知桑沂喜欢自家儿子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便是高兴。

这俩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若是能修成正果,她既不用担心桑沂未来的婆家会为难她,又不用烦恼儿子娶回来的媳妇会不会和自己相处不好。所以说,两人订婚这事最开心的莫过于她了。

只是后来,虞芸的亲生父亲找上门,桑沂跟着母亲离开,这桩婚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她心里不是没有遗憾,可是结两姓之好终究讲究的是缘分。

桑沂和他们陈家,或许就是少了那么些缘分吧。

今日里,乍一眼见到桑沂回来,还是和儿子一起回来,她心里熄灭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陈商迟在对面的沙发落座,闻言解释道:“昨天恰好在桑叔叔那儿遇见了。”

桑沂也应声道:“很久没去看爸爸了,这次回来便去看了看他,没想到会遇到商迟哥。”

郑眠茵在心中微微叹气,不过面上却是没显露半分,仍是笑着。她拍了拍桑沂的手,温柔地问:“这些年在国外怎么样?你妈妈身体还好吧?”

“都挺好的。妈妈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医生说只要好好养着就没什么事。”

“那就好那就好。”郑眠茵连声说着。

她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姑娘,五年没见,小姑娘成熟了很多。唯有一双澄澈的眸子一如从前,干净纯洁。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话,大多是郑眠茵在问她过去五年间发生的事,桑沂一一回答着。

陈商迟在一旁垂着眼眸,一言不发地听着,企图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与他无关的五年里,她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的桑沂现在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郑眠茵轻轻触碰着桑沂的眉眼,有些失落地感慨着。

桑沂腼腆地笑笑:“人总会长大的嘛。”

陈商迟摩挲着杯子,闻言微微发愣。

好在手机铃声有一次突兀地响起,叫他瞬间回过神来。

“我去接个电话。”他起身朝着院子里走去。

郑眠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和语气俱是无奈:“估计又是公司的事。他啊,这几年一心扑在工作上面,都快变成工作机器了。”

桑沂同样看着他的背影,修长挺拔,如雪后青松,清冷中带着丝丝矜贵。

这样的他,理所当然能让自己为之倾心。

可这份倾心于他而言却是负累,今天也到了该彻底解决的地步了。

“眠茵阿姨,我有事想和您说。”

明明还是轻轻柔柔的嗓音,郑眠茵却愣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决绝。

第6章 桑沂来陈家,自然不可能和郑眠茵说说话就走。

陈父公务在身,饭桌上只有三个人。

郑眠茵仍旧吩咐赵婶做了好些菜,都是桑沂爱吃的。

“桑沂,多吃点,我看你都瘦了好多。”郑眠茵热情地招呼着。

她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开怀。这么多年她把桑沂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如今能再见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别提有多高兴。

“我哪有瘦啊?”桑沂哭笑不得。

“怎么没瘦,下巴都尖了。阿迟,你说是不是?”郑眠茵嗔怪道。

突然被点名的陈商迟身子一顿,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姑娘,小巧的瓜子脸,和当年比确实瘦了一些,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

“嗯。”他淡淡应声。

郑眠茵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夹了些菜放到桑沂碗里。

桑沂看着几乎叠满的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陈商迟。

男人收到她的眼神,极轻地哼笑了一声。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两小辈又陪着郑眠茵喝了一会茶,直到她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桑沂忍不住说:“您先去休息会吧。”

郑眠茵笑了笑,无奈道:“年纪大了,中午不睡一会就没精神。”

说罢她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又说:“桑沂,晚上你陈叔叔回来,你留下来吃个晚饭吧,他也常常念叨你。”

陈商迟闻言也看了过来,琥珀色的眼眸里带了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期待。

“好。”她犹豫半晌,终是答应下来。

郑眠茵笑意加深:“那你们俩聊着,我先上去眯一会。”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窗外阳光正好,穿过透明的玻璃,在地面上留下一片光亮。偶尔还有几声鸟叫传来,打破这份静谧。

桑沂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却发现杯中茶水已空。

还未等她有所行动,陈商迟已经提起了茶壶替她倒茶。

桑沂抬头看他,清俊的男人微微倾身,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茶壶把手。神态闲适,姿势优雅。

他察觉到桑沂的目光,掀起眼眸看过来,沉静的眸光背后好似有一汪深潭,看不到底。

“苏韵和宋晏城结婚了。”他一边将茶杯递过来,一边闲聊般开口。

桑沂接过杯子,低低嗯了声:“我知道,苏韵和我说了。”

苏韵是她在圈子里唯一的朋友,别的名媛淑女们大都看不上她的身份。

即便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碰面的时候都表现得客客气气的,可她知道,她们私底下很是鄙夷她。尤其在她和陈商迟订婚以后,更是连表面的和谐都懒得维持。

不过她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她本就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只是沾了陈家的光。况且那会儿她一心扑在陈商迟身上,从来没心思在意别人怎么看她。

她一回国便联系了苏韵,对方一接通她的电话,足足惊叫了半分钟。

先是控诉她不声不响离开了五年,后面又哽咽着连声道回来就好。

情绪变化之快叫桑沂哭笑不得。

也是在那个时候,苏韵告诉她自己嫁给了宋晏城,商业联姻,凑合过日子。

她说反正总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一个什么也不了解的人,不如嫁给宋晏城,至少知根知底。

桑沂没法评价她的选择到底正不正确,只要她当下不后悔,那么自己便会支持她。

“你和她联系过了啊……”陈商迟轻声呢喃。

原来她只是没有联系自己。

他的声音太轻,桑沂没听清。不过好在他很快又说了下一句,桑沂便不再纠结这句没听清的话。

“你家的房子一直都有人在打扫,想住的话可以直接搬进去。”

“不用了吧,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挺好的。”桑沂想都没想便是拒绝。

陈商迟口中的房子是拆迁后分到的房子,她其实都没住多久。于她而言,这个房子都称不上她的家,她的家早就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化为了一片废墟。

她拒绝得干脆,陈商迟也没有继续劝说,淡淡点头:“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来找……找我妈。”

“嗯。”

气氛又一次沉默下来。

桑沂拿起杯子轻啜了几口,茶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回味尤甘,是上等的好茶。

陈商迟也不说话,只默默地替她倒茶。

都说春光懒困,叫人昏昏欲睡。

没坐一会儿,陈商迟便察觉到身旁的姑娘没了动静。

他侧过头,原先坐直了背的人儿这会儿已经斜斜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低着,如扇的睫毛在她的眼下形成一片阴影。

陈商迟眸色沉沉,一动不动看了好一会。终是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

他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

也不知是她睡得太沉还是他的动作足够轻柔,这样大的动作都没将人吵醒。

温香软玉在怀,陈商迟却没什么旁的心思。之前看着只是觉得她有些瘦,直到抱起来他才惊觉她瘦得过分了,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他眉眼一沉,心尖蓦地一痛。他记得她以前最是讨厌西餐,也不知在国外的五年,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从门外进来的赵婶正好经过,见着这景象有些诧异,正想出声询问,被陈商迟一个眼神喝止。

紧接着他迈动长腿,朝着二楼而去。虽抱着一个成年人,他的脚步依旧沉稳有力。

他轻轻将人放在客房的床上,没马上离开,定定地坐在床沿,意味不明地看着不省人事的桑沂。

床上的人儿嘤咛了一声,翻身背向了他。

陈商迟勾起唇角,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又替她将散落在面颊上的发丝剥开。而后才起身,出了房门。

门咔嚓一声关上,床上本该熟睡的人在同时睁开了眼睛。

桑沂心烦意乱地拿起被子蒙住脑袋,心里一团乱麻。

从陈商迟抱起她的时候,她便已经清醒。可那会儿她已经在他的怀里,若是醒来实在太过尴尬,她只花了一秒钟便决定继续装睡。

可即便闭着眼睛,她依旧能感受到他灼人的目光,差点盯得她装不下去,好在他终于走了。

桑沂拉下被子,仰头看着天花板中央的水晶灯。

眼神渐渐失焦。

重逢以来,他的一切行为都那么奇怪。

从前她就看不透他,现在她更加看不透他了。

第8章 “你就这么直接跟他说啦?”

南洋复古风的咖啡厅里,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瞪着眼睛看向对面的人,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

桑沂一边搅着咖啡,一边淡定地点头。

对面的苏韵不像她这般淡定,缓了好一会,才又继续问:“那他什么反应?同意取消婚约了吗?”

什么反应啊?

桑沂搅着咖啡的手顿了顿,脑海中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

她说完那句话后,车内陡然沉默。

陈商迟定定地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女人,而她同样强势地迎上了他的视线,没有半分闪躲。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移开视线,低声问:“为什么?”

语气听起来一如既往地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伪装的平静之下心早就乱成了一团。

桑沂毫不意外他会问原因。

按照她平时的性子,多半会找一个特别真实的借口来搪塞他。比如她在陈家饭桌上说的关于结婚的那番话,就很合适。

但是这次她不想这样,她想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结婚是很神圣的事,两个人彼此深爱,才会愿意共度一生。”桑沂微微一笑。

她是个浪漫至上的人,对爱情依旧抱着最真挚地期待。所以她才会在纠结陈商迟的对她的感情是感激更多还是爱情更多。

这个答案她在五年前就知晓了,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那会儿逃避的心理作祟,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留下一堆烂摊子。这次回来,她会妥帖地处理好一切,还陈商迟一个自由,也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商迟哥,即便你再怎么自欺欺人,都没办法改变,其实你对我的感情,有愧疚有感激,唯独没有爱。”

桑沂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发现心底只剩下隐隐作痛。

曾经刺骨的疼痛,在时间这味良药的治疗下,也渐渐有了痊愈的可能。

她想,只要再多点时间,她一定会彻彻底底将这段无根的感情放下。

那时候,她便可以真正释然地只将他当成一个熟稔的邻家哥哥。

陈商迟很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纠结再三,只冒出一句:“不是你想的这样。”

话语很苍白。

没想到有一天,运筹帷幄的陈大总裁也有词不达意的时候。

桑沂笑起来,故作洒脱道:“你不用安慰我啦,我都知道的。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婚约就这样作罢吧。”

没等陈商迟再开口,她又佯装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有工作,就先上去了。”

演技很假,陈商迟一眼便看穿了。

桑沂已经拉开了车门,一只脚踏了出去。

陈商迟忍不住出声:“桑沂。”

桑沂的动作一顿,她没转身,听见身后的他低低说道:“不要这么轻率地就做出决定。”

轻率吗?

桑沂垂下眼眸想着,她整整考虑了五年,一点也不轻率。

“我们改天再聊聊。”

到最后,陈商迟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

桑沂的思绪回笼,搅咖啡的手又动了起来,不紧不慢道:“他没说。”

苏韵“啊”了一声,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管他什么意思,反正我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位了。”桑沂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她这人虽然缺点一大堆,但有一点,她决定的事情从来都坚定如初。

既然说出了取消婚约这句话,她便没想过收回。陈商迟怎么想,是否同意,从来都不在她考虑的范围。

况且他根本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苏韵瞥了瞥桑沂的脸色,面色如常,稍稍放下心来。

他们两人之间那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她其实并不全部知晓。她只晓得,以往总是桑沂追在陈商迟背后更多,两人的感情从一开始好像就不是那么平等。

“你能这样想也好,反正这世上好男人多了去了,甩了他,下一个更乖。”她安慰道。

桑沂一乐:“你这样说会让我骄傲的。”

“我姐妹这么优秀,该夸就得夸,不怕你骄傲。”

两人插科打诨了几句,桑沂的心情渐渐转好。

她甚至还有心力探究起陈商迟的想法:“你说他都奔三的人了,这五年里就没谈过恋爱,没想过结婚?”

苏韵皱眉想了想:“还真是没听说过他身边有什么女人。”

桑沂眉毛一挑,有些诧异,随即又为自己的好奇心感到好笑。

“你知道宋晏城他们都叫他什么吗?”

“什么?”

“老干部。”苏韵咧着嘴笑起来。

“倒是也没说错。”桑沂也笑了,脑海中浮现出陈商迟皱着眉头教育自己的样子,可不就是个老干部吗?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桑沂才起身准备离开。

“这才坐了多久,你就要回去啦?”苏韵有些不舍,嗔怪道。

桑沂拿起包,解释:“明天有个重要的工作,我得再回去过一遍材料。”

苏韵也拿了包,跟着站起来:“那我也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厅,苏韵在后面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你说你怎么就选了个压力这么大的工作,一点也不像你的性格……”

桑沂闻言笑了笑,正想转头回话,却瞥见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苏韵差点撞到她的背上,连忙收住脚步,问:“怎么了?”

一边说着一边朝桑沂的目光所在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倒是叫她微微发愣。

前方的珠宝店中,低头站在柜台前的男人,她再熟悉不过。

是她的丈夫,宋晏城。

而此时,站在他身旁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正举着一条手链细细打量。

她笑着和身旁的男人说了句话,也不知对方说了句什么,她惊喜地笑起来,笑容明媚得让商场里的水晶灯都黯然失色。

“苏韵……”桑沂朝旁边迈了一步,将那两人的身影挡了个干净。

“担心我啊?”苏韵却是吊儿郎当的语气。

桑沂没说话,可她担忧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苏韵绕过她重新看向店里亲昵的男女,无所谓道:“用不着担心我,商业联姻嘛,本来就没什么感情。”

桑沂默了默,其实这才是圈子里大多数商业联姻真实的样子。

只是对象换成苏韵,她有些难以接受。

偏偏苏韵一点也不在意,自然地挽起她的手,径直朝电梯方向走去。

第9章 这边苏韵目不斜视地离开,那边宋晏城却是注意到了她。

他微微一愣,眉心随即皱起,定定地看着苏韵渐行渐远的背影。

身旁的女人注意到他的异常,仰起头问:“怎么了?”

“没事。”宋晏城收回视线,淡淡道,“你挑好了吗?就这条?”

沈曼狐疑地看着他,女人的第六感通常很准,她能明显感觉到身旁男人的心情在刚才的一瞬间变差了许多。

“真的?有什么事不能告诉你姐的?还是我在国外待的时间久了,和我生疏了?”

沈曼和宋晏城是亲姐弟,只不过父母离婚以后,一个跟着母亲出国,一个跟着父亲留在甬城。

平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感情依旧不错。

这次沈曼回国也是因为宋父的生日快到了,他念叨了许久,希望女儿能来参加他的生日宴。

因着父母离婚的原因在于宋父的出轨,沈曼原本不想来,是她妈劝说了很久。她想着能来看看弟弟也好,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她知道弟弟已经结婚,这会儿挑的正是送给弟媳的见面礼。

“真的没事,你就别瞎猜了。”宋晏城揉了揉额头,没好气地说。

沈曼啧了一声,心里仍是不信,嘴上却没再说。

两人从珠宝店出来,径直坐了直梯去地下停车场。

电梯里,宋晏城插兜站着,明明看着前方,眼神却早已失了焦。

他和苏韵,确实是商业联姻。苏家和宋家因为这场联姻,产生更加深度的联结,于两家而言都是锦上添花。

可对他来说,这场婚姻却根本不是商业联姻这么简单。

他会同意结婚,只是因为对象是苏韵。

是他从年少就开始偷偷喜欢的姑娘。

是在他最绝望无助时候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念想。

他满心欢喜地将她娶进门,以为自己终于将明月拥入怀中。却悲哀地发现,他的明月心里似乎有着另一个人,而他从来都不在她的眼中。

苏韵对他从来都是相敬如宾,不亲昵也不疏离,维持在一个特别合适的程度。

就像今天这样,即便见到他的身边有别的女人,她也会当做没看到,不询问不打扰,只默默离开。

宋晏城苦涩地笑笑,所有的大度不过是因为不爱罢了。

“想什么呢?到了。”沈曼挡着电梯门,皱眉说。

她走出电梯才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折回去便看到自家弟弟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

宋晏城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迈步走出电梯。

“你不对劲,不会是和弟妹的感情出了问题吧?”沈曼随口猜测道。

她没想到,她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像一颗石子落在平静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宋晏城猛地停下脚步,突然的动作让沈曼一惊:“你干嘛?”

他脸色不好看,欲言又止,看得沈曼很是惊奇。记忆里的他多是淡然稳重,很少见他这样。

“真被我说中了?”

宋晏城泄了气,破罐子破摔般开口:“刚才我看到她了。”

“谁?”沈曼一头雾水。

宋晏城却是又不说话了,视线越过沈曼,直直地看着她身后不远处。

沈曼疑惑地转身,见着两个年轻的小姑娘,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

“苏韵。”她听见自家弟弟出声道。

听见这个名字,她诧异极了,视线在双方之间不停流转,带了些审视。

桑沂没想到竟然会巧成这样,叫苏韵和宋晏城又在停车场里遇上了。她下意识地注意着苏韵的反应,对方仍是面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带着笑意。

看起来是真的不在意。

她稍稍放下心来,开始打量起对面的这对男女。不知怎么回事,她看着两人的脸,竟觉得有丝丝相似。

因着陈商迟的关系,桑沂和宋晏城还算比较相熟,比点头之交要深一些,但也称不上十分要好。

苏韵自然地上前打招呼:“好巧啊,宋晏城。”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身旁的沈曼,冲她点头示意,算是问好。

而后继续将目光转回宋晏城身上,脸上是再得体不过的微笑:“刚才看到你们在忙,就没上前打扰。没想到这么巧,又在停车场碰上了。”

宋晏城又恢复了一贯冷静的态度:“是很巧,你在这吃饭?”

“桑沂刚回来,我们就聚聚。”

宋晏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女人,方才他一心在苏韵身上,竟是没发现。

桑沂笑了笑,温声道:“宋晏城,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宋晏城神色有些复杂,尤其是想到陈商迟空等她的五年,更是替兄弟不平。

桑沂继续礼貌地笑笑,没有再说话。

另一边的沈曼正等着自家弟弟介绍自己苏韵认识,只不过越听越不对劲。

宋晏城没有一点要介绍的意思,苏韵也没有一点要问的意思。

她忍不住出声:“那个……”

只是话没来得及说完,便听到苏韵说:“我和桑沂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回了,再见。”

怎么就打扰了?沈曼云里雾里。

“诶……不是……”沈曼想解释,又被宋晏城打断。

“嗯,注意安全。”

看着苏韵两人消失在自己眼前,沈曼才狠狠瞪了弟弟一眼。

语气不善:“你没发现她误会我们的关系了吗?”

“嗯。”宋晏城低低应了一声。

“那你还不解释?由着她误会?”沈曼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难以置信道。

宋晏城沉默,他很想说解释也没用,她根本不在意他,自然也不会在意他身边的女人是谁。

沈曼简直要被这个蠢弟弟气笑:“你是猪脑子吗?”

当年听说他们那渣爸要让宋晏城和苏家千金联姻的时候,她和妈妈便不同意。

他们本就是联姻的受害者,自然不想让他也踏上这条路。

她甚至想着,大不了就不要宋家的家产,让那个小三的儿子拿去好了。只要她的弟弟可以不被所谓的家族利益裹挟。

后来是宋晏城找到她们,他说:“苏韵是他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子,他做梦都想娶她回家。”

就是这样热烈爱着的人,这会儿居然任由深爱的人误会他。

沈曼真的无法理解。

第10章 与沈曼不欢而散后,宋晏城闭着眼睛靠在驾驶座上,心情跌到了谷底。

幽暗又静谧的空间里,连时间好像都慢了下来。

也不知坐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宋晏城睁开眼睛,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在看清名字的瞬间,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

他自嘲地笑笑,为自己那不可抑制生出来的可笑期待。

“喂?”

“来喝酒,老地方。”电话对面,一个清亮的男声扯着嗓子大声说。

宋晏城皱眉,听见对面继续说:“是兄弟就别拒绝,赶紧过来。”话一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到包厢的时候,沙发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都是圈子里一起长大的朋友。平日里见得不多,偶尔才聚一聚。

“你可终于来了。”祝辰南举着酒杯过来,一只手自然地搭上宋晏城的脖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宋晏城睨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将他的手扯下来。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祝辰南也不恼,指了指包厢角落的位置,有些八卦地说:“看那儿,他这是怎么了?”

宋晏城顺着看过去,才看到隐在黑暗中的陈商迟。一手撑着头,靠在沙发上,眼眸低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是来喝酒,来了话也不说,酒也不喝,往那一坐就没挪过位置。”祝辰南啧啧道。

宋晏城没搭理他,径直走到陈商迟身边坐下。

祝辰南摸了摸鼻子,有些自讨没趣。不过三人关系一贯要好,他没事人一般跟了过去。

陈商迟注意到动静,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过来。

他换了个姿势,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斜斜地咬在嘴边点燃。

仍是不说话。

祝辰南看不惯他这副模样:“装什么深沉呢?我叫你来喝酒的,你一句话不说是怎么个事儿?”

陈商迟将烟夹在指间,任由烟雾升腾而起。他倾身给自己倒了杯酒,声音低沉:“心烦。”

祝辰南瞬间起了兴趣,他认识对方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听见他说“心烦”。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的陈商迟,探究意味十足地问:“跟兄弟说说呗,什么事能让咱们陈大老板心烦?”

陈商迟却是懒得理他,自顾自喝酒。

原本明天就要应邀参加史密斯先生的商谈会,他该好好休息,不该来赴祝辰南组的这个局。

可脑海中一直闪过那天晚上桑沂跟自己说取消婚约的情景,跟电影似的,自动循环播放,扰得他静不下心来。

正巧祝辰南的电话进来,他寻思着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但到了包厢后,他却发现,再热烈的气氛也没法打消笼罩在心头的那股子烦躁。

连着三杯酒下肚,热意上涌。

祝辰南看不下去,一把夺走他的酒杯,眉心微蹙:“喝酒也不是这么个喝法。”

他重重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拧着眉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话啊!”

方才看好戏的心情早已被担忧代替。

可偏偏这个倔驴一句话也不说,他没辙地看向宋晏城:“阿城,他这到底啥情况啊?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一转头又是一愣,宋晏城同样闷着头一杯接一杯。

他满头雾水地揉了揉头发,稍显崩溃:“你又咋了?也心烦?”

宋晏城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紧接着再次一饮而尽。

祝辰南这会儿是真没脾气了,一个两个的看起来都很不对劲,还都沉默得很,一句话也不说。

他也不是两人肚子里的蛔虫,一时间也不知从何宽慰起,只得拿起酒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陪还不行吗!

——

酒一杯杯下肚,脑子是不清醒了,可心中的郁气却没有消散半分。

陈商迟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便径直离开包间。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夜幕笼罩着整个城市,将它渲染得冷清又神秘。

陈商迟从灯火明亮的室内走进夜色中,凉意瞬间将他包围,拂过的微风稍稍将他的脑袋吹得清醒了一些。

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拉开后座的车门,弯腰上车。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自家老板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轻声问:“陈总,回江山万里吗?”

陈商迟工作忙,大都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很少会回陈家老宅那边。

只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话。司机有些为难,一时拿不准主意。

就在他准备再问时,陈商迟终于开了口。

是一个没听说过的小区名字。

司机虽有些奇怪,但仍是从导航里找到地址,发动汽车,朝着目的地行驶而去。

陈商迟始终闭着眼睛,连动作也没有变过半分。以至于司机在停好车后,有些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出声叫他。

斟酌再三,他小心翼翼开口:“陈总,到了。”

陈商迟低低嗯了一声,睁开眼睛,眼神里有些迷离。

他动作缓慢地推开车门,下车的时候还有些踉跄,酒意终究有些上头。

夜晚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他意识更加清醒,脑袋却更加疼痛。尤其是太阳穴的位置,钻心地疼。

陈商迟循着记忆里的方位,在一扇紧闭的红棕色大门前站定。

敲门的手举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他自嘲地笑笑,转过身倚靠在门旁的墙壁上。

桑沂提着垃圾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口的人吓死。

陈商迟听见动静抬起头,见她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的样子,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与冒昧。

“是我。”

听见熟悉的嗓音,桑沂才松了口气。她没好气地说:“你在我家门口干嘛?差点没吓死我。”

陈商迟低低地回:“对不起,是我不好。”

桑沂微微一愣,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许不对劲。她稍稍靠近他,便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

“你在这干嘛呢?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她皱着眉头问。

“没事儿,我就来看看你。”陈商迟站直身体,头重脚轻感袭来,迫使他朝后一仰,又靠在了墙壁上。

桑沂哪能看不出他的异常,这状态怕是喝了不少。

她叹了口气,将垃圾放在门边,伸手扶住连站着都有些不稳的男人。

“先进来坐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