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晚期,恨我入骨的老婆后悔了》 第1章 “一会儿我男朋友会过来,你再多准备两个菜。”

陈浅完全命令的语气,半点也不顾及我才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我眼底溢出几分苦涩,拒绝的话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咽下。

这几年来,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上演这样荒诞的场面了。

陈浅是知道怎么折磨我的。

不过没事,她开心就好。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麻木的走进厨房,问:“他有什么忌口吗?”

“不能吃辛辣油腻。”陈浅连看都懒得看我,随口回。

我又炒了两道清淡的小菜,又都是陈浅爱吃的。

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癌症晚期的诊断书,我掌心不断收紧。

心里不禁生出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我告诉她,我快死了,她会因为一点点怜悯,对我好一些吗?

我咽下心头苦涩,将诊断书重新装进口袋,

把菜端上桌时,门铃刚好响起。

“来了。”陈浅扬起我从不曾见过的笑容,步伐轻快的过去开门。

她挽着男人臂弯进门,大方的向我介绍:“这位是我男朋友,宋然。”

“赵哥你好,你叫我小宋就好。”

我看向宋然,高高瘦瘦的大男孩,看起来阳光又干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只一眼,我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震惊得僵愣着,好半天缓不过神。

“惊讶吗!他们很像对不对?”陈浅讽刺的笑看我。

没错,这张脸,的确很让我震惊。

因为,这男孩的模样,是三年来最像方明远的一个......

我的心猛地抽痛,慌乱如潮水般涌来。

三年了,她还是认为,方明远是我害死的。

所以才会不厌其烦的带着一个个和他眉眼相似的男人上门挑衅。

她喜欢欣赏我痛不欲生的模样。

可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吵大闹,情绪崩溃。

“是,很像。”我苦笑着点点头,心一点点沉下去。

过去三年,被陈浅带回家来恶心我的男人不计其数,但只是恶心我。

可这一次,陈浅恐怕是认真的了......

“好了别理他,先吃饭吧。”陈浅招呼宋然到餐桌前坐下。

我辛辛苦苦准备一大桌子菜,由他们二人享用。

她时不时喂他一口,他时不时往她碗里夹菜,有说有笑,气氛融洽甜蜜。

而我,连站在旁边都是多余又尴尬。

我想去阳台上抽根烟,却被陈浅叫住脚步:“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陈浅对我向来都是无话好说的。

她突然这样正式要跟我说些什么,我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完全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不会同意离婚的。”

如果是之前,或许我真的会答应离婚,放她幸福。

但现在不行。

那份协议约定了,她必须是我的妻子,才能拿到股份。

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是不是除了离婚,我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答应我?”

我毫不犹豫:“是。”

她似乎早就笃定我会答应,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几份报告单:“宋然患有严重的肾衰竭。我给你们做过配型了,配型结果高度匹配。我已经约好手术时间了,就在下个月,把你的肾换给他。”

我:“…”

陈浅还真是了解我。

从前我的确爱她爱的没有理智。

只要能让她开心,区区一颗肾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现在…

我都是一个快死的人了。

那些正在一点点蚕食我生命的癌细胞,遍布我的五脏六腑,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支撑这么大的一场器官移植手术。

“恐怕不行,因为…”

我伸手去拿口袋里的诊断书,想递给她。

陈浅却根本没给我说话的机会,不耐烦道:“赵嘉锐,别让我再恨你第二次!”

我一时哽住,心脏突然由钝痛渐渐转为麻木。

于是,我面如死灰的缓缓点头:“好,如果术前各方面检查都没问题的话,我同意捐肾。”

手心的动作停下了。

我知道,没意义了。

就算知道我要死了,陈浅也不会有一点点难过。

毕竟,她恨我恨到想让我去死。

宋然明显意外我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

欣喜之余,他更多的还是歉疚,低声说:“很抱歉,因为我的血型特殊,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肾源。赵哥,这次真的谢谢你了,我一定尽我所能的补偿你!”

“你不用跟他说这些,这都是他应该做的,是他欠我们的。”陈浅宽慰着他。

我应该的?

方明远的死与我无关,就连警方都给出调查结论,说车祸是意外。

我之所以没死,是我命大。

可陈浅偏偏固执的认为该死的人是我,方明远在替我挡灾,我就是那个罪不可恕的杀人凶手。

解释的话我反反复复说了无数次,现在也懒得再说了。

反正我也要死了,我的解释,没什么意义。

“她说的对,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有负担。”我扯了下嘴角。

她认定我欠她的。

我还给她就是了。

不就是一条命?我给得起。

第2章 陈浅和宋然饭菜都还没吃几口就走了。

我知道他们根本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想刺激一下我,顺便要走我的肾。

现在目的都达到了,也就没有再多留的必要了。

刚好,我也有时间处理一下自己的事。

我先是联系了律师,最后确认好遗嘱,然后去了医院。

今天本不是我随诊复查的日子,看见我来,我的主治医师除了意外,更多的还是担忧:“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

他不仅是我的主治医师,还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我的人。

我挺不想他为了我难过的。

可现在,我又不得不去做那些让他伤心的事。

“没什么不舒服的。”

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悲伤沉闷,我尽可能装得轻松:“我想把药停了。”

抗癌药物久服会影响身体各个器官衰竭,好在我刚服药不久。

“停药?为什么?”郭洋满目的不敢置信。

我轻笑一声:“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我想像个人一样,活得自在点。”

郭洋一时无法接受。

想了想,他还在试图劝我:“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的吗?会好好吃药,好好配合治疗。”

“你想一想陈浅,你死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知道我最放不下什么,以为提起陈浅,就能唤起我求生的本能。

可身为医生,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些药根本治不好我的病,只是在强行延缓生命罢了。

数不清的副作用会让我脱发,暴瘦,精神萎靡,最后人不人鬼不鬼…

见我不为所动,他沉沉的叹息着:“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

我答应了。

从郭洋的办公室出来,走在医院的院子里,看见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我脚步一顿。

我听不清他们正在说些什么,只看见陈浅甜蜜上扬的唇角,眯弯的双眼。

时间好像回到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

秋日遍地落叶的小院里,她站在树下灿烂的笑着,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白色碎花长裙上,那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

可现在…

想想真挺不公平的。

明明先遇见陈浅的人是我,明明陈浅苦苦寻找爱恋的人,也应该是我。

结果阴差阳错,成了方明远…

可方明远根本不值得啊!

他那种人,配不上陈浅的喜欢…

“赵嘉锐?”

我想得正出神的时候,陈浅已经发现我,朝我走来:“你跟踪我们!?”

她看我的眼神,永远那么怨怼,那么憎恶。

“我来这家医院看…”顿了顿,我改口道:“我有事来找郭洋,碰巧遇见而已。”

我明知道她不会为我而担心。

但她在乎宋然。

“你是觉得宋然的病是假的吧?你觉得我就是故意想要骗走你的一颗肾?”

陈浅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只一味劈头盖脸的指责我:“赵嘉锐!别把所有人想得都跟你一样不择手段!”

这一刻,我有些恍惚了。

我全心全意的爱着她,爱了她那么多年,但到头来…

算了。

反正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眼睁睁看着陈浅拉走宋然,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很久,心脏闷闷的疼。

回到家,我坐在阳台上一根接着一根烟的抽着。

在今天之前,我是不敢这么抽烟的。

我怕死,怕不能陪着她再久一点。

现在结局已经注定,也就无所谓了。

凌晨。

门口传来开锁声,紧接着房门打开。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是陈浅回来了。

这是我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我匆忙把未抽尽的烟头捻在烟灰缸里,走进客厅,迎上她问:“你怎么…”

陈浅突然撞进我的怀里,踮起脚尖,吻上我的唇。

一股浓烈的酒味充斥着我的口腔。

我不喜欢酒味,更不喜欢她每次意识不清的亲吻,怔怔着没有回应。

许久。

陈浅仰起头,目光迷离的看着我:“阿远,阿远,我好想你…”

从前我不在乎。

现在我都是一个快死的人了…

“陈浅,你看清楚我是谁。”

我捧起她的脸,四目相对,我一字一顿:“我是赵嘉锐,看清楚,我是赵嘉锐!”

怒火和委屈同时涌上心头,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突然而来的勇气,我居然一把钳住她的手腕,狠狠吻了上去。

下一秒,陈浅突然扬起巴掌狠狠甩在我的脸上。

“你也配碰我?”

这一巴掌,还有陈浅讥讽的话音,彻底击碎了我所有的痴心妄想。

我无力坐在床尾,垂头苦笑:“是啊,我不配…”

第3章 我在阳台上坐了一夜。

再见到陈浅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

许是宿醉的缘故,她脸色不太好,尤其在看到我以后,她白皙的脸上又平白晕上一抹铁青。

“宋然家里托关系把手术时间提前到了下周一。一会你跟我去医院一趟,把术前检查做了。”她像是例行公事的通知。

下周一…

还有三天。

他们是担心我反悔,以免夜长梦多?

“好。”我痛快答应。

早死和晚死,对我来说都没差别。

陈浅虽然意外,却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浴室,没多久里面就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与此同时,阵阵敲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看见那位我久未谋面的父亲,正恶狠狠的站在我家门口,怒目圆睁的瞪着我。

“找我有事?”我语气冷漠又疏离。

赵胜哼了一声,自顾自闯进屋里,根本没给我阻拦他的机会。

他俨然家里的主人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都忘了还有我这么个爹了?”

“你结婚都几年了?不要孩子,也不把媳妇儿领回家给父老乡亲们瞧瞧!害得我在村里连头都抬不起来啊!”

在我出生长大的那个穷乡僻壤,儿子结婚,是要热热闹闹大操大办的,好给父母脸上贴金。

他怨我没有给他争光,但像今天这样找上门来骂我,还是头一回。

我不想等会陈浅出来看见这么剑拔弩张的一幕,忍着气问他:“你大老远跑过来找我,不是为了骂我几句的吧?说吧,要多少?”

我做好他狮子大开口的准备,却没想到他竟摆了摆手:“我不是来要钱的!”

“不要钱?那你来干什么?”

赵胜直截了当:“我听老齐家那小子说了,你让他帮你立了份遗嘱,说什么等你死了以后,你在那女人公司的股份,都归了她,是不是!?”

我:“…”

齐天龙跟我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在城里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律所小小的实习律师。

我想着他不容易,立遗嘱这种小事,又都不是外人,索性就交给他了。

想不到居然引出这个祸事。

我了解赵胜的臭脾气,要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非把我这房顶掀翻了不可。

我淡淡道:“那都是误会。”

“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跑去立遗嘱呢?”

赵胜半信半疑,自顾自的呢喃:“那是我听岔了?”

我实在没心思再跟他继续周旋,转进卧室的柜子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交给他。

“这张卡里有十万块钱,本来想过几天打到你的账户上的。既然你来了,直接给你吧。”

赵胜是个烂赌徒,看见钱眼睛都在放光。

什么遗嘱,什么股份。

他哪里还顾得上?

他捧着银行卡美滋滋的看了又看:“密码是多少?”

“我生日。”

“好,好!真是爸爸的好儿子啊!”

赵胜高高兴兴的准备离开。

我一路把他送出门,送进电梯,送到小区门口。

为了不让他过几天再来我这里闹腾,我还千叮咛万嘱咐他:“钱花没了打电话告诉我就行,别再坐那么远的长途汽车过来了,太辛苦了。”

“知道了儿子。”

电梯门关上,我沉沉的松了口气。

回到家时,陈浅已经洗完澡换好衣服,端坐在沙发上等着我了。

她冷冷的扫视我:“我都听到了。”

“你说的那些话,骗得了他,骗不了我。”

我的本意不是想骗谁。

我只是想太太平平的过完最后的日子…

“不是说要去医院做检查吗?该出发了吧?”我随口问。

陈浅没再多说什么,拎起包就朝门口走。

在经过我身边时,她停下脚步,冷冷的开口:“如果你真的想死,当年就应该替阿远去死,而不是现在再来假惺惺!”

第4章 医院里。

宋然的父母也来了。

老两口泪眼婆娑,见到我就握住我的手,泣不成声:“谢谢你,我们就只有小然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没了,我们也就没法儿活了…”

“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宋然得了这个病,他们定是没少到处奔波求医。

现在终于有了希望,他们高兴,激动,在所难免。

可是…

“叔叔阿姨,我和宋然只是初步配型结果一致而已,到底能不能把我的肾移植给他,还要等后面的检查结果。”我淡淡的说着。

我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泼冷水。

但把丑话说在前面,总好过希望落空时的无法接受。

“赵嘉锐!”

陈浅突然唤我名字,当着大伙的面,对我冷言冷语:“你要是不愿意捐,现在就可以回去。”

“别在这里说那些有的没的,影响大家的心情。”

我:“…”

那可是一颗肾啊!

一个人有多少颗肾?被摘走一颗后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陈浅都不在乎。

她只在乎宋然的身体健康。

而我…

我突然很想问一问她:“我的生死,你在乎吗?”

“不在乎。”她果断回答。

即使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当这句话真真正正从陈浅口中说出来时,我的心里还是狠狠酸了一下。

我莫名开始羡慕起宋然,羡慕他生了一张酷似方明远的脸。

我甚至很没出息的想——

若是我也能…她会不会多在乎我一点?

我艰难的扯了下嘴角:“什么时候做检查?”

“现在,跟我过来吧。”

陈浅已经约好了医生,我跟在她身后来到医生办公室,医生扫了我一眼,问:“器官捐献这么大的事,考虑好了?”

我点头。

他又问:“你跟患者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医生听到我这个答案,终于掀起眼皮,惊讶的正眼看我。

连他都不相信,有人会为毫无关系的一个人捐出一颗肾。

他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最后,他暗暗摇头道:“这种事只有你一个人决定可不行,你还是联系一位你的近亲属过来吧。”

近亲属?

我想了想,问:“妻子算近亲属吗?”

“算。”

那就好。

我起身出门,对着正在门口等我陈浅说:“医生让你进来一下。”

当我和陈浅一起走进医生办公室时,医生满目不敢置信:“你们两个,是夫妻关系?”

我和陈浅同时点头。

几乎瞬间,医生看向我的眼神里斥满了心疼与怜悯。

也难怪他会这样。

他应该知道陈浅和宋然的恋人关系。

而我身为丈夫,眼睁睁看着妻子在外面与别的男人有染,头顶一片青青草原,还心甘情愿拱手奉上自己的肾脏。

是个人都觉得可笑吧…

医生不再多说了,替我开了一系列的检查单子,我道了声谢,拿着检查单游走在医院各个检查科室,最后来到血液科。

连护士都看出我脸色不好,问我:“没睡好?这次抽血量有800cc,等会如果你感觉到有任何不适,及时告诉我。”

“没关系,抽吧。”

我挽起衣袖,把手臂搭在桌面上,亲眼看着针头刺穿我的皮肤,殷红的血液顺着针管流进储血袋里。

200cc,400cc…

不知道为什么,血袋里的血才刚过半,我已经感觉到视线模糊,身体都在发软,趴在桌面上,我好想睡一会啊。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护士说:“以您丈夫现在的身体情况,不能再抽下去了。”

“只有这些,够吗?”

是陈浅的声音。

看啊,她半点也不关心我。

她只关心检查能不能做完,肾移植手术能不能顺利开始…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好累啊。

是心里的累。

我那么爱她,可以不顾性命的去爱她,但到头却换来了什么?

换来她视我命如草芥!

甚至比不上马路边的那些阿猫阿狗…

还好,陈浅,我马上就要死了。

我再也不用爱你了......

第5章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等我再醒来,窗外天空一片漆黑,空气中充斥着刺鼻消毒水的味道。

我皱眉挣扎着想要撑坐起身,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郭洋刚进门,看我这样紧忙跑过来扶住我。

他扶着我靠坐在床头,又拿了个枕头垫在我腰背后面,希望我能坐得舒服一些。

从始至终,他沉着脸一个字都没说。

气氛安静得可怕。

我想打破这份安静:“能给我根烟吗?”

“病房里不让抽烟。”郭洋没什么好气。

我不再说话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郭洋终于忍无可忍,走到我的床边,居高临下的问我:“你是不是疯了!赵嘉锐,爱人不是你这么爱的!”

我听得出来,他在忍着怒气。

这要换做半年之前,我还没生病的时候,他非一拳打在我的脸上不可。

“我…”

我无力辩驳,苦笑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临死前,能救活另外一个人,也算是积福积德了。”

郭洋可能早就被我这种愚蠢的行为气昏了头,根本不听我说。

他揪起我的衣领,愤怒的低吼:“就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你到底还要犯傻到什么时候!?”

“你是爱她!你告诉告诉我,她都为你做过什么?她有什么是值得你爱的?”

“赵嘉锐!你清醒清醒好不好!”

这些年,陈浅的所作所为郭洋全都看在眼里。

他看不上陈浅,也是因为心疼我。

劝我离婚,劝我回头这样的话,他反反复复说了许多次。

可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爱上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啊…

沉默良久,我闭了闭眼,话音干哑的低声道:“让我再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吧,就当…为我这段不算圆满的感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你真是不要命…”

我知道郭洋想说什么,抢先一步打断他:“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等到手术结束,我欠她的也该还清了。

到那时,我会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我累了,想再睡一会。”

把郭洋赶走,我平躺在病床上,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莫名压抑烦闷,直到天亮,我感觉自己好多了,想出去走走,透口气。

病房外的走廊里,空空荡荡的。

突然,我隐约间听见有人说话,话中提起陈浅的名字。

我下意识寻找声音来源,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门口,透过门缝,我看见宋然和他的父母正围坐在一起。

此时的宋然早已不像先前那般和善无害,神色阴沉的狞笑着说:“她有钱,舍得给我花钱,还愿意把她那个冤种老公的肾白白给我,我跟她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爸妈,我不是傻子!为什么而接近这个陈浅,我记得清清楚楚。玩归玩,我是不可能把陈浅那种二婚的老女人娶回家的!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被人真心相待!”

听到这话,我气得身体都在发抖。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深深吸了口气,我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也对!”宋母笑着说:“依我看,趁她现在对你正有热情劲儿,你不如哄着她,让她把房子车都买了!写你的名字!”

宋父也在旁边附和着点头:“不管怎么说,我的底线就是不许你跟那个贱女人领证结婚!其他想怎么玩都随便你!”

这一家人,真让人恶心!

我气得身体都在发抖,想冲进去好好问问他们,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就在这时,我看见远处提着保温饭盒过来的陈浅。

我径直迎了上去,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放开我!赵嘉锐,你放开我!”陈浅万般抗拒我的触碰,一路挣扎不停。

直到走出医院大楼,我才把她放开:“等会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现在,我给你听个东西。”

我拿出手机,放出刚刚录下的音频。

被喜欢的男人算计,我以为她会生气愤怒,甚至崩溃,我甚至做好随时安慰她的准备。

但结果…

陈浅听完录音,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反而满目鄙夷的看向我,冷冷的问我:“伪造出这段音频,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你不就是想要挑拨我和宋然的关系,好省下你那颗肾吗?”

“赵嘉锐!你恶不恶心?”

一时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6章 “我要是不想捐肾,一开始就可以拒绝,何必…”

算了,不想再辩解了。

多少年了。

为了心中那份执拗,我苦苦纠缠着不肯放手,即使已经卑微到尘埃里,结果还是徒劳。

何必呢?

我抬起头,对上陈浅满含厌恶的眸光,这一刻,我想开了。

“等到移植手术结束,我们找个时间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我话音坚定。

说完,我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因为我怕,怕看见她的欣喜激动。

那样只会让我更加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究竟有多么可笑。

再回到病房时,我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甚至希望手术可以快点开始,这样,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我难得睡了一个好觉,被阵阵敲门声吵醒时,已经是下午了。

看见进来为我输液的护士,我问:“最后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护士话锋一转:“但是已经不需要了。”

“什么意思?”我追问。

“你还不知道?”

护士耐心的对我解释:“郭医生托朋友…”

“现在感觉怎么样?”郭洋突然从门外走进来,把护士没有说完的话打断。

等护士替我输上液离开后,他随口说:“我在国外器官库里找到了适合宋然的供体,所以,你这颗肾,省了!”

“当然,你要是实在不想要的话,捐给别人,我也不拦着你。”

他完全开玩笑的口吻,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谢谢你。”

郭洋之所以愿意帮宋然,是为了保我的命。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才能表达我心中对他的感谢。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有郭洋这个朋友…

“我和陈浅已经说好了,离婚。”

我想,没有比这更能让郭洋感到高兴的事儿了。

结果也果然不出我所料。

听到这话,郭洋眼睛都亮了,满目激动得不像话:“谢天谢地,你终于想开了!不枉我这么费心费力的想捡回你这条命!”

话落,他像是猛地想起些什么,试探的问我:“那,后续化疗治疗的事…”

“我都配合。”

这一次,郭洋算是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

他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宽慰我:“做出这个决定,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不好受,想开点吧,时间会抹平一切的。”

“等会输完液,我过来帮你转到肿瘤科病房?”他话锋一转。

我连连拒绝:“你难不成还怕我跑了?”

......

很快,药输完了,护士来帮我拔了针,带我去办手续。

在护士站,宋父宋母看见了我,哭天抢地的奔向我:“赵先生,赵先生,你不能走啊!”

“就当是我们求你了,救救小然吧,好不好?”

我当他们还不知道,耐心解释:“医院已经找到适合宋然的供体了,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死的。”

“不!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救我们小然!”宋母声泪俱下。

宋父也是唉声叹气:“赵先生,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这样出尔反尔,不怕小陈跟你离婚吗?”

他是在威胁我。

用陈浅威胁我。

殊不知,我连离婚都不在乎了,岂会在乎他的威胁?

“不好意思,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麻烦你们让一让。”

我要走,宋母却死活不肯放我离开,哭得更厉害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好不好?”

“用器官库里的肾,要花大几十万呢!我们只是普通家庭,上哪去筹这么多钱?只能等死了…”

所以他们说来说去,就是为了省钱?

我的三观再一次被刷新,懒得再跟他们多废一句话,不顾宋母的阻拦,我抬腿就走。

“不行!你不能走!”

“除非你答应把肾捐给小然!”

宋母挡我,拦我,宋父紧随其后,拽着我,拉扯着我。

场面一时胡乱急了。

“啊!”

突然,随着一声痛呼,宋母突然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你!你想害死小然不说,现在连我这个老太婆也不肯放过。”

“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他们的高喊声尖刻刺耳,整层楼都听见了,不少人纷纷凑出来等着看热闹。

陈浅也闻声赶到。

看到狼狈坐在地上的宋家父母,她二话没说,冲上来就甩了我一个耳光。

“你害死阿远还不够!现在还想害了宋然,连他的父母你都不肯放过!”

“赵嘉锐!你到底还要丧尽天良到什么时候?”

这一巴掌,俨然用尽了她所有力气,打得我半边脸都是火辣辣的疼,一直缓不过来。

然而,比起心里的痛,这点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方明远不是我害死的!”我沉声低吼。

杀人凶手这顶帽子被陈浅硬生生扣在我头上,都三年了!

从前我不说,是不想看到她知道真相后的伤心绝望。

现在…不想再忍了!

“是我主动发信息约方明远见面的没错!可醉酒驾驶的人是他!开车撞上护栏的人也是他!”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找方明远到底为的是什么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让陈浅走出来,彻底清醒。

算是我送给她最后一件礼物。

第7章 我和陈浅来到医院顶楼的天台上,我拿出手机,找出我和方明远的聊天记录拿给她看。

——我对陈浅半点感情都没有,一直是她对我死缠烂打,我有什么办法?

——你不是爱她,不想她受到伤害吗?只要你给我一百万!我尽快找时间跟她把话说清楚,离她远远的,还不行吗?

——再给我三十万,这一次我一定说到做到!

诸如此类的话太多太多,有文字,有语音。

这一次她总该相信了吧。

“不可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陈浅握着手机拼命摇头:“你骗我…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出来的!阿远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

她开始翻看方明远的微信资料,朋友圈…

确定这真的是方明远的微信后,她彻底崩溃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知道你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可…”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

陈浅看了眼手机,再看向我时,目光凌厉的像是把尖刀,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你说这是阿远的微信?”

她把手机拿给我看,愤怒的质问我:“你告诉我,一个死人,怎么还会给你发消息?”

“赵嘉锐!你说啊!”

看着方明远微信里发给我的表情包,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的确是方明远的微信,我没有骗她!

是谁?是谁用方明远的手机给我发来的消息?

我满脑子的问号,想解释。

“你机关算尽,不就是想挑拨我和阿远吗?可惜,百密一疏。你真让我恶心!”

陈浅走了。

而我独自一个人站在天台上想了许久都没能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明远死了,血流不止,我是亲眼看着他不治而亡的。

难道…他的手机丢了?被人捡走了?

我尝试着给方明远的微信回了条消息:“你是谁?”

许久,没有回应。

这一刻,我身心俱疲,撑着力气顺着楼梯从天台上下来,意外碰见正慌张寻找陈浅的宋然。

他叫住我,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和善又礼貌的笑着跟我打招呼:“赵哥。”

“刚才的事我都听说了,是我爸妈不好,我替他们向你…”

“不用。”我打断他,没好气道:“那天你和你爸妈在病房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宋然也是聪明人。

谎言被拆穿,他索性不装了,收起笑说:“那又怎么了?”

“我也不怕你知道,反正陈浅是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

宋然看向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待一个失败者,嘲讽中带着鄙夷。

我嗤笑一声:“你就那么自信?”

“你们一家人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多少人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她是不相信我,但是…很快也会不相信你的。”

随着我话音落下,宋然一瞬变了脸色。

他用他那阴冷险恶的目光凝了我许久,而又咬牙开口:“把你的肾给我,我可以考虑,放过她。”

“随便你。”我随口回。

我以为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直到第二天,我在从病房到郭洋办公室的路上,经过检验科,意外看见陈浅正蹲在角落里打电话。

明明才一天不见,她整个人已经憔悴成我不认识的模样了。

我听见她在哭,抽泣着说:“我可以把我的车抵押给你。”

“这…利息是不是太高了?你这是高利贷!”

“好,我考虑一下,一会回电话给你。”

她是在筹钱?为了给宋然凑手术费?

第8章 我问过郭洋,宋然手术以及后期恢复都不一定要两百万。

这个数字对大多数人而言或许望尘莫及,可于陈浅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怎么会让她焦灼成这样?

「把你的肾交给我,我可以考虑,放过她。」

耳畔回响起宋然阴冷的声音。

连同那张充满算计的脸,猝不及防地在脑海里闪过。

我捂住隐隐作痛的胃,脑门渗出一层薄汗。

胃部涌上的酸,过到心口熨成怒火。

我咬紧后牙槽,使劲攥住了掌心。

一定是宋然那个家伙!

“你来这做什么?还想做什么手脚不成!”

清冷淡漠的声音将我思绪拉回。

一抬眼,陈浅双臂环胸,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猜忌。

做手脚?

什么意思?

还没等我将疑惑问出声,身后传来皮鞋落地的声音。

陈浅收起锋芒,迤逦的脸上尽是温柔。

她无情地将我推开。

后背重重撞到瓷砖的一刻,我听到她温柔又担忧的声音。

“宋然,你不好好在病房里呆着出来做什么?”

宋然虚浮地往陈浅身边一靠,下巴顶在她的颈窝。

“看你好久没回来,我担心你。”

在陈浅看不到的盲点,他挑衅地扬了扬眉宇。

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与当年的方明远如出一辙。

“浅浅,我好像没多少能活的时间了。”

宋然虚弱地咳了几声,陈浅闻声色变,捧着宋然的脸。

“别胡说!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宋然定定地看了陈浅一会,挤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

天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映在他的脸上,遮去眼底的阴翳。

柔光蒙上一层滤镜,朦胧上了一抹破碎。

“匹配的肾源可遇不可求,我也等不起。”

我品出了不对味。

可遇不可求?

陈浅犀利的目光朝我刺了过来。

在她淬了毒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此时自己的狼狈。

啪的一声——

耳光震得我耳道嗡嗡地响。

陈浅嘴巴一张一合,我捕捉到了几个字——

“你为了不捐自己的肾,故意让郭洋以职务之便假造肾源?你这个伪君子,你是想宋然死!”

“你以为宋然死了我就会爱你么?你做梦!你永远都是阴沟里的老鼠,是祸害,是令我作呕的存在,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哪怕有下辈子,你也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罪孽!”

陈浅的五官一点点扭曲,几步上前揪住我的衣领。

她一遍又一遍诅咒我背负罪孽,不得好死。

我的四肢已经麻木,不断地从心窝处涌上一抹腥甜。

我咬紧牙关,这幅隐忍的模样却激起了她更大的怒火。

“赵嘉锐,你这幅做派给谁看呢!”

看戏看得差不多的宋然装模作样从中隔开我们。

他趁机凑近我,用我们两听得到的音量大小低语——

“赵哥,我有的是办法让陈浅为我付出一切,只要有这张脸就足够了。”

“你不知道吧,就因为我说我想当一个设计师,她就把你的设计稿给我了,原本是要在你们公司新品发布的时候,用我的名字署名。”

“可我啊,不懂这一行,‘不小心中了你的诡计’把设计稿给了竞品公司,现在可是面临天价赔偿呢。”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愤怒冲破了理智,提前拳头直接朝着他的面门挥去。

“王八蛋!”

陈浅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陈浅家做的是服装设计公司。

她没有经商的天赋,也没有遗传岳母设计才能。

一直以来,岳母对她都十分苛刻。

无论陈浅如何努力,得来的都是岳母的否定。

直到我进了公司,不吝时间和精力去学习,才交出一份让岳母满意的答卷。

岳母的态度这才有所缓和。

而如今,因为宋然肮脏的手段,全部都毁于一旦!

再温和的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更何况,他要伤害的是我此生挚爱的人。

我使出蛮力,直接把宋然压到身下,挥舞着拳头左右开弓。

耳边是陈浅的惊呼,眼下是宋然挑衅的邪笑。

不过就是想要我的肾而已。

我可以给。

但为什么要用毁了陈浅来威胁我?

后来,我被人拉开了。

陈浅扑倒宋然面前,心疼落泪。

我茫然地看着,看着她原本就哭红的眼,更是肿成了核桃一样。

这一刻,我后悔了。

我不该拒绝宋然父母的。

更不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着她的面打了宋然。

我太不理智了。

自责、后悔,心疼......众多情绪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将我拖入深渊。

我闭上眼,四周只剩黑暗。

我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被公事公办的帽子叔叔带到局子调查。

全程,我都是懵的。

依稀间听到他说:“陈浅女士说,你朋友滥用公职故意造假,企图用不匹配的肾源谋财害命,这些你知情么?”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

“郭洋就算是为我打抱不平,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是一个好医生!”

我情绪激动,对面的帽子叔叔官方的安慰我的情绪。

“放心,事情的真相我们会调查的。”

接着,是我对宋然大施拳脚的原因。

我没说话,为了不损害陈浅的利益和名誉。

审讯室有一盏小台灯。

我盯着有些刺目的白炽灯,忽然在想,为何这样的光总被称为救赎?

我伸出消瘦的手指,想要去触碰。

指尖触到的一瞬,皮肤感知到了刺痛。

警察吓了一跳,赶紧将台灯插座拔了下来,拧起眉。

“你需不需要心理医生?”

我摇头,挤出一抹笑。

“我打他,是因为我嫉妒。”

没多久,警察说我被保释了。

我木然地跟在他身后,胸腔下的心却充满了期待。

是陈浅吗?

而当我走出去,看到略显疲惫的郭洋超我招手时,心,隐于黑暗。

郭洋手里还攥着半根烟,他平常是不抽烟的。

他顺手将烟湮灭,扔进垃圾桶,大步朝我走来,把准备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走吧,先去我家。”

第9章 夜凉如水,风过,心就更凉了。

口袋里叮叮响了几声,是我专门给陈浅设定的提示音。

我手比脑子快,本能的期待和不愿错过陈浅的任何消息。

黑暗里刺目的灯光,是更刺眼的文字。

【陈浅:你就好好地在警察局呆几天,好好反省自己的错,等你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给宋然换肾。】

“呵。”

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出声。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郭洋带着我回了家,一进门,鸡汤的鲜味扑鼻而来。

“你在沙发上坐会,我炖了鸡汤,下点面就能吃了。”

郭洋的家里留了一个属于我的空房间,鞋柜里也有一双我的鞋子。

似是用这样方式告诉我,他一直都会是我的后盾。

他将衣袖上撸,露出半截小臂,套上围裙就到厨房里忙活。

我换好鞋子,坐在沙发上等候。

余光不经意瞥见桌上的一页纸,还盖着医院的红章。

喉咙被扼住,上面的文字狠狠地刺激着我。

我颤着手,拿起桌上的那张纸,上面的每一个字,像是魔咒一样钉入眼中。

同警察审问时的模样融为一体。

——郭洋疑似利用职务之便造假,医院正在调查,无论结果如何,取消三年评优。

而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郭洋今年正好是因为专业能力出众,还参与了专攻癌症的特效药研究有了评优名额......

啪嗒——

泪水无声地从脸颊上滑落。

“面做好了,来吃吧。”

郭洋过来叫我,见我背对着他,久久不为所动,几步走到我身边。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再看到我手里的文件时,他瞳孔一紧,连忙把红头文件从我手里拿走,装作不在意道。

“嗐,这有什么好看的,你放心吧,所有操作在系统上都能查询,证明我清白不过分分钟的事。”

我哽着声音。

“可你的评优没有了。”

评优以后,他就能升主任。

都是因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胸口处被沉重的情绪挤压得快要爆炸了。

郭洋看我脸色不对, 赶紧扶着我坐下,声音蓦然放大。

“不过就是三年而已,我等得起,嘉锐,那些只是虚名,比起职称我更在意的是你的身体!”

“赵嘉锐,是你告诉我的啊!不管发生任何事,活比一切重要,要活,要好好活!”

情绪上头时,再冷静的人都会是失控。

郭洋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恨不得将我摇醒。

他眼眶泛着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当初我被霸凌,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了,是你站出来拉了我一把,明明是你告诉我,命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怎么样都要活下去,可你现在......你现在又算什么?”

我一时失语。

我清楚地看到郭洋眼中的那抹光一点点的溃散、暗淡。

我忍住了那句——陈浅比我命重要的话。

我挤出一抹笑。

“放心吧,我记着呢。”

又摸了摸完全没有知觉的胃部。

“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饿得很。”

郭洋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才对。肾的事,等官方查证结果出来以后,陈浅应该也放心了,也不会再盯着你的肾了。”

“你就在我这好好养着,等你们离婚了,我给你好好治。”

呵——但愿吧。

宋然是铁了心要我的肾。

我了解陈浅,就算是结果出来了,只要宋然要,她也一定会要我给。

我埋头吃面,看得出来,郭洋是用心炖的鸡汤。

可惜在我嘴里,食之无味。

没吃几口,手机像催命符一样响了起来。

“赵嘉锐,你能耐了是吧?居然未经我的允许从警察局出来了?你现在在哪!”

饭厅里,针落可闻。

郭洋握紧了筷子,眼神冷漠的扫了过来,裹挟着一抹担忧。

我回以一个安心的眼神。

郭洋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实在不忍他在为我担心。

“陈浅,肾的事我没有骗你,你不该去污蔑别人。”

陈浅声音顿时提了起来。

“赵嘉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你是什么人我心知肚明。别说你的肾了,就算是你赔上你的命,也不足以抵消你的罪孽!”

“另外,公司的账我还没跟你好好算呢!”

闻言,我又想起她憔悴啜泣的模样。

陈浅依旧如以前那样,遇到挫折,一边竭尽所能地去解决,一边又忍不住哭鼻子。

心,莫名软了下来。

“公司的事,我会解决好。”

“只是陈浅,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请你不要祸及他人。”

这是我唯一的祈求。

陈浅嗤之以鼻,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

“赵嘉锐,你有什么资格提条件?”

“要是他们本本分分,没有做什么得罪我的事,我自然不会和他们过不去,但要是他们助纣为虐,我也绝不姑息!”

“我给你四十分钟,滚回家。”

哪怕陈浅将我贬低进尘埃,可我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我居然想的是,浅浅是不是因为关心我?

她一定是不舍得我在警察局过夜,所以才去要保释我的吧?

直到我听到另一边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浅浅,说好今晚的时间是我的。”宋然声音委屈。

陈浅声音立马软了下来,哄着他。

“怎么会呢?我只是让他回去,让人盯着,免得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又想出别的阴招来害你。”

“宝贝真好~mua”

宋然故意发出了声音,向我挑衅。

电话挂断以前,陈浅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倒计时开始了。”

我奔向玄关,郭洋想拦我。

可当四目相对,他看到我眼里的坚决时,所有话语化为无奈的叹息。

“我送你。”

我心有亏欠,刚要拒绝,他已经换好了鞋子。

“别墨迹了,你身体本来就很虚弱了,要是你打车出了什么事,会把司机吓出心理阴影的。”

郭洋三言两语令我无话可说,只能硬着头皮道谢。

车上,郭洋突然开口。

“你知道你检查根本用不到800cc的血么?”

我愣怔了瞬,继而,苦笑着点头。

我又不是没常识,当然知道了。

只是,陈浅她想要。

而我刚好有。

第10章 回到清冷宽大的房子,这里比冰窟更刺骨。

玄关处有一盏夜灯,是我为陈浅装的。

万家灯火能有其中一盏为自己而亮,一直都是我最向往的幸福。

可当这盏灯打在我身上,白炽灯光下拉长了我羸弱不堪的身影,心像是被从地狱伸出来的手使劲地往下拽。

“你回来了啊,哈~”

张妈披着一件衣服从客厅的方向过来,打了个哈欠,不悦地瞥了我一眼。

“都多大的人了,你就乖乖听小姐的话就是,非要折磨我做什么?”

她一边蛐蛐,一边举起手机朝我拍了一张照。

照片发送过去后,又清了清嗓,温柔又恭敬。

“小姐,赵嘉锐已经回来了,四十五分钟,超了您给的时间。”

张妈消息发过去还不到一分钟,我手机如催命符似的响起。

张妈不怀好意地睨着我,就差落井下石说我活该了。

“赵嘉锐,你是故意挑衅我?”

隔着听筒,陈浅滔天的怒火恨不得将我撕裂。

“我没有,郭洋住的地方离家有些远......”

“那你又为什么像是癞皮狗一样去他家?好好呆在警局反省不行么?”

一连两句反问,压迫感快要将我溺死。

连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浅浅,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

是宋然。

如果说陈浅的指责是鞭刑 ,那宋然就是泼在我身上的盐水。

陈浅收敛了脾气,耐心哄了宋然几句,转而,对我冷冰冰道——

“设计部底下出了渣滓,我替你收拾了。我会让律师拟好股份转让协议,明天你把字签了,以后你的职位就由宋然顶替。”

再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陈浅继续道。

“你之前设计产品用的都是艺名,没有人知道的I·chen是谁,但明天以后,这个名字的主人就是宋然。”

电话被无情的挂断,张妈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我浑身被灌了铅,连步子都挪动不了。

陈浅不能这么做。

我岳母不会同意的,要是被她知道了,说不定——

脑海里,回响着那天岳母说的话,我不能看着陈浅走向自我毁灭的路。

手机又响了,是一条陌生的匿名短信——

【被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就是我手里的一个玩具。】

文字透露出来的不屑和嘲讽击溃我,眼前一片雪花,逐渐失去了意识。

我做梦梦到了小时候。

在我被好赌的父亲打得面目全非,静坐在江边时,穿着公主裙的陈浅出现在眼前。

她奶声奶气,疑惑又心疼地问:“你怎么伤成这样呀?妈妈看到了会心疼的。”

想起我那个软弱有些疯癫的妈,我否认了她的话。

“我妈妈不会的。”

她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我。

“吃了糖就不会痛了哦~”

从那以后,我们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第二天去学校,她成了我的同学,并主动和我做同桌。

我永远忘不了她那如阳光一样璀璨的笑容。

“新同桌,以后我保护你。”

时移世易,曾说要保护我的人,如今恨不得我死。

迷迷糊糊中,有什么东西在戳我的头。

“喂,装什么呢,快醒醒!”

张妈不耐烦地又摇了摇我。

我清醒了,可眼皮又像是被焊死,怎么都睁不开。

只能听到张妈胡乱地向旁边的人解释。

“小姐,他就是故意恶心你的!家里房间这么多,他故意躺在这,不就是抗议小姐你的决定?”

张妈知道陈浅一直不喜欢我,她是个人精,也会变着法的磋磨我哄陈浅高兴。

人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明锐。

我的身体能察觉到陈浅凌厉如刀的眼神在我身上凌迟了一遍又一遍。

“那就弄盆冷水,让他清醒清醒。”

不到三分钟,一盆冷水无情的浇了下来。

我终于从黑暗的牢笼里挣脱,睁开眼,看着居高临下的陈浅。

她冷笑。

“呦,不装了?”

“又想弄什么新把戏呢?”

我全身湿透,手脚没有一点力气,咬着牙,才撑着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陈浅身后的律师抬了抬眼镜,担忧的问出声。

“赵先生,你没事吧?”

我还没说话,陈浅冷哼。

“祸害遗千年,他会有什么事?”

如果陈浅愿意多看我几眼,她一定能发现,此时的我脸色有多难看。

可哪怕是她看到了,也只会认为是我故意装模作样。

陈浅直接把律师拿在手里的文件拍在茶几上,顺手拿了一支笔递给我。

“签了。”

是股权转让协议。

陈浅昂着下巴,姿态高昂。

“这些年你的衣食住行全都是靠我家,还回来也是应该。”

我和陈浅结婚后,岳母给了我公司10%的股份。

看似是我占了便宜,实则,是岳母想我捆绑在SV。

SV在陈浅父亲死后受到重创,距离破产一步之遥。

我知道陈浅压力不轻,在毕业后进入公司,废寝忘食的创作,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都是家常便饭,终于是一点点的把SV拉了回来。

期间,无数猎头挖墙脚,朝我递来橄榄枝,我连看都没看过一眼。

可岳母不放心,才想绑定我和公司更深的羁绊。

过往如走马观花转瞬即逝。

我咽了咽,翁里翁气。

“陈浅,在你眼里,这么多年我一点付出都没有么?”

陈浅挑眉,那双内勾外翘的含情眼,唯独对我冷眼相待。

“害死我最心爱的人,给予我刻骨铭心的伤痛,你把这看成是付出?”

陈浅向我走进,食指戳着我的心窝。

“赵嘉锐,你只是个杀人犯。”

“法律惩处不了你,那就我来,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呵——

可我已经要死了啊。

“陈浅,我可以签字。”

“但我有两个条件,一是,这些股份不得给宋然,包括我在SV的职位也必须通过合法合规的渠道任命。”

陈浅阴沉下脸,我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

“二是,签了字,我们就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