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纳丹号历险记》 第一节 原始羊驼 这头动物和蔼可亲,修长的脖颈优雅的如弯弓,臀部浑圆,双腿细长而有力,肋部凹陷,毛色呈褐色,红里透黄,加附着白色的斑点,尾巴短小,威风凛凛,全身长着厚密的长毛,它在当地名叫Guahaeo,法语称它为原始羊驼。远远看去,这些反刍的原始羊驼,给人一种错觉,像似一匹让人骑着的马,而且不止一个游客被其外形所迷惑,误把一群向地平线奔驰而去的原始羊驼,当成了骑士群。 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地区,这是唯一可见的活物,这头原始羊驼,来到这广袤无垠、草原中央的小山岗上停住脚,草原上灯心草沙沙地作响,丛生的荆棘植物到处暴露出它锋利的尖刺,它迎风呼吸着从东方徐徐拂来的微风,它目光十分专注、警惕,两只耳朵竖立着,不停地前后扯动,它在侧耳倾听,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任何一点疑问,它将准备着溜之大吉。 平原的外貌并非一马平川,这里和那里,随处可见大地被狂风暴雨冲击出的纵横沟壑,留下凸凹的山峦小岗。离山脊仅一步之遥的山坡边,掩隐着一个土著人——印第安人,他正在匍匐前移,以至原始羊驼毫无察觉,他四分之三的身体裸露着,所谓的衣着,只是一片褴褛破碎的兽皮,他潜伏在深深地草丛中,像是在接近一只垂涎已久,而又怕把它吓跑的野兔一般,他蹑手蹑脚地向前挪动,然而这只原始羊驼还是有所察觉,感到岌岌危机就在眼前,开始显得焦虑不安。 蓦然,一阵噼拍的声响,打破了这万籁俱静的空间,一支索套呼啸地冲这头野兽飞落下来,长长的皮带与它擦身而过,掉在羊驼的尾巴后面的地上,却打空了靶子。计划落空了!原始羊驼快疾如飞地逃之夭夭,当印第安人爬到山脊顶端时,羊驼早已消失在树林丛中,无影无踪了。 然而,如果说原始羊驼已经脱离了危险的话,那么这回该轮到这个印第安人将面临巨大的潜在威胁。他把绳索套收回来,扣挂在自己的腰带上,然后正准备下山,就在这时,与他只有一步之遥处,突然发出豹子的狂怒咆哮,刹那间,那头野兽猛扑到他的前面。这是一头体格强壮的美洲豹,长着浅灰色的毛,毛上黑点斑斑驳驳,黑点中间像瞳孔似的熠熠闪亮。 这个土著人对这种猛兽的凶残、冷酷,是了如指掌的:它只要一张开那血盆大口,就能将自己置于死地。他往后一退,倒霉!他的脚踩滑的石头滚下来,而使他失去平衡,最后他还是从腰间拔出海豹骨头做成的细长尖刀,试图依靠这刀与之周旋而自卫,也正是这一霎时间,他希望自己能站起来,使之处于最佳位置,可惜为时已太晚了!那只被轻微触了一下的美洲豹,更加恼羞成怒,一下把他掀翻在地,猛地举起爪子,撕裂他的胸膛,他顿时失去了知觉,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响起了卡宾枪清脆的声音,一颗子弹打穿了美洲豹的心脏,它像被雷电击中一般,瘫倒在地。 离那百米远的地方,从悬崖中的一块岩石上,冒出一股淡淡的白烟,一位男子,卡宾枪仍然架在肩上,矗立在这块岩石上面。 他是一个典型的阿里乌斯派信徒,他肯定不是这个受伤者的同胞,因为他不是棕色皮肤,尽管他的皮肤历经风吹日晒,显得乌黑发亮。他也没长着个大鼻头,双眼也没有凹陷,他没有高高凸起颧颊和干瘪平塌的额头,也没有土著人那双眯缝的小眼睛,与之相反,他的面孔显得聪明绝顶,饱满的天庭上布满了一些睿智的皱纹。 这人留着方方正正的平头,头发和胡子都开始花白了,但是要说出他的年龄,恐怕要用大小十来岁的差距来判断,毫无疑问,他的年纪约在四十至五十之间,他高挑个头,有一副热衷于力量竞技、身强力壮、健康永存的模样,他面孔显得精神饱满,而又严肃认真,整个人散发出他的自豪。与那种骄傲自满、虚荣大相径庭,因而更显得他品质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高贵无比。 当他明白没有必要再补上几枪时,这位新来的人,放下枪炮,退下膛,把它夹在胳膊下面,然后向南边转过身来。 这边的岩石下面,一望无际的大海,逐渐映入眼帘,那个男人,躬下腰,喊了声:“卡洛里……”然后用喉头发音,三言两语,讲了几句晦涩难懂的语言。 几分钟后,一个年龄大约为十七岁少年人,从悬崖的破口处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位壮年人,这两位显然是印第安人,与那位白人类型迥然不同,这可以一目了然。 白人刚才放的那举世无双的一枪,就可以证实他来自何方,他肌肉发达,肩膀宽阔,胸腔饱满,粗硬的脖子上长着方方的大脑袋,身长约五尺,肤色棕红,头发乌黑,稀疏弯曲的弓字眉宇,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络腮胡子稀稀拉拉,这个模样,约四十岁出头,他表现出一种温驯柔顺的特点,他在这个下等人种的家庭里,可以和人道主义相提并论。人们曾尝试将他们进行比较,更愿意将其比作一头猛兽,或是一种忠贞不渝而又本性善良的狗,比作勇猛顽强的纽芬兰犬,它们可以成为人类的伙伴,甚至超过伙伴关系,成为主人的朋友,这完全像是唤一声就跑过来的忠诚动物。 至于那个小男孩,一看长相就知道是他的儿子,他赤身裸体,身子像蛇一般柔软光滑,论智商,他远比他的父亲聪明,他额头前凸,双眸充满了激情,流露一种睿智之相,而且他的坦率和真诚更让人起敬。 当他们三人聚拢到一起的时候,两个男人用那种短促,一言半句就停的语言,交换了几句话,然后都朝受伤者跑过去,受伤者躺在地上呻吟,身旁是被打死的美洲豹。 这个不幸的人,昏迷过去了,鲜血从被豹子撕裂的胸口流出来,然而他感到有只手在脱掉他身上的兽皮时,紧闭的双眼又睁开了。 一看到跑来救他的人,他的眼睛闪出了愉快无力的光亮,失血而苍白的嘴唇喃喃说道:“勒柯吉!……” “勒柯吉”在印第安语中,这个词是朋友、好人、救星的意思,而这个响亮的名词,显而易见应属于这位白人,因为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给受伤者包扎治疗,在此期间,卡洛里又从悬崖的断口处走下去,不一会,提着一个装着小匣子和盛满植物液体的瓶瓶罐罐返回来了。印第安人将受伤者的头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好让他胸部露出来,这时勒柯吉给他清洗伤口,将血止住,然后将伤口拉拢,用旧布纱团放在瓶中液体里浸泡,然后将纱团盖在伤口上,随手解下身上的羊毛腰带,将受伤者的胸口围住,以便将伤口收拢。 这个不幸的人还有一线生命的希望吗?勒柯吉可没有这么认为,很显然,任何地方可能都回天乏术了!被撕裂的伤口,好像一直深到胃和肺部了。 这人刚刚睁开眼睛,又苏醒过来了,卡洛里利用这片刻的时间询问道: “你的部落在哪里?……” “那边……那边……”印第安人手朝着东方指了指,用微弱的声音说。 离这里也许有八千到一万里,在运河的岸边。 勒柯吉说:“就是昨天我们看到有火光的营地。”卡洛里点点头,附合着。 勒柯吉补充说:“现在才四点钟,马上要涨潮了,我们只好等到天亮了再走。” “是的,”卡洛里说。 勒柯吉又说: “你和阿尔吉去抬他,把他平放在船上,我们所能为他做的,只能有这么多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卡洛里和他的儿子,按照命令,开始动手干活,他们抬着伤员,朝海滩走去。很快其中的一个又很快的回来了,拿走了剥下的美洲豹的皮,以此卖给国外走私的商人,可以得个好价钱。 在勒柯吉的同伴干完这些事情的时间,他大步流星地走开,攀登到悬崖凸凹不平的岩石上,俯瞰下面,那一切都尽收眼底。 在他的脚下是起伏不平的、如诗如画的海滨,它构成了一条长达几万里的海岸线,运河的北方终点,在海峡的补托下,与隔岸相望是一些无边的凹陷,朦朦胧胧的海岸轮廓,若隐若现,在海岸的尽头放眼望去,宛若雾点的小岛和岛屿,无论从东部或西部都无法看到运河的终端,高大的悬崖,顺着运河伸展绵延。 北部是一些无际的草原,平原也渐渐映入眼底。无数条河流,在草原上奔腾,九转回肠、潺潺有声、澎湃汹涌、激流湍湍、铿锵有致,最终都归入到大海。在广袤无边、泉水浅涌的草原上,时不时的冒出个郁郁葱葱、绿油油的小岛,一片茂密的森林,要想在其间找出一户人家、一个村落,那将是徒劳,落日的余晖四溢,将草原尽头染成血红,放眼远眺,凝重的群山,将这边的天际遮挡着,只显出隐隐绰绰的轮廓,冰山冒出的白色雾汽,缭绕着群山。 在东边,地势愈加起伏,与海岸遥相呼应的是层叠挺拔、参差陡峭的悬崖,它们昂然挺立,直插云霄,逐渐又变得杳无踪影。 这个地方,荒无人烟,人迹罕至,同样,运河也显得万籁无声。死气沉沉。河面上尽管有几艘树皮做成的小划子,或是扯着小帆的独木舟,却见不到一艘与众不同的船。睁大双眼远远望去,无论是南边的群岛或海滨各地,还是被层叠起伏的悬崖掩映,到处杳无人烟,也难找任何活物。 此时此刻,清晨的熹微晨光,冉冉升起,但总有点悒郁、凄凉的味道!晨曦稍纵即逝,翱翔的大鹏在寻觅那昼伏夜出的巢穴,鸟群的叽叽喳喳的鸣叫声,划破了长空的寂静。 勒柯吉交叉双臂,伫立在岩石上,像座雕塑,纹丝不动,他一副如疾如醉而又心旷神怡的样子,他眨动眉毛,闪出一种虔诚而又狂热的眼神,此刻他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神奇辽阔的土地,和那富有魅力,一望无际的大海,地球上这最后仅存的一小块净土,不隶属于任何人,这个仅存的地区,不为法律桎梏而摧眉折腰。 他就这样久久地伫立着,沐浴着阳光,让徐徐的微风吹拂着,随后他大张双臂伸向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起了胸膛,似要揽抱时空的姿态,又似要吸尽无穷的仇恨。他的目光转动着,对着这广袤的苍穹也不屑一顾。他傲然地环视这块土地,突然一声吼叫脱口而出,这声音里包含着有那无穷无尽、绝对自由的强烈欲望! 这吼叫,代表了这个地区无政府主义的呼声,成了举世闻名的格言,它的特性十分的鲜明,人们把它当作和平名词的同义语而随便运用,这个令人生畏的宗教,其教义概括在六个字里:“无上帝,无主人!……”他大声疾呼! 这时他对着前面就是大海的方向,将身子向前倾斜,伸到悬崖峭壁之处,他狠狠地做了个愤懑的手势,好像要清扫这整个的天际。 第二节 神秘的存在 地理学家,把这个位于美洲大陆的天涯海角,及大西洋与太平洋之间的所有岛屿和小群岛,以麦哲伦名字命名。大陆最南边的土地是巴塔哥尼亚的领地,在纪尧姆国王和布伦斯维克两座辽阔的半岛上,逶迤延绵,最终在后者一个叫福尔沃海岬处销声匿迹。这些大大小小的岛屿,彼此间并非直接相连的而是被麦哲伦海峡隔开的,此地域的地势,就是如此结构。那位遐迩闻名、大名鼎鼎的十六世纪葡萄牙航海家的名字,因此保存下来、流芳百世。 这里地理是得天独厚的,导致它到1881年,这块新大陆还不附属任何发达国家,更为甚者,与其左亲右邻:智利和阿根廷共和国也是老死不相往来。而这两个国家却为了巴塔哥尼亚的潘帕斯草原,争纷不休,长年征战。麦哲伦海峡不对任何人拱手称臣,新移民又以在此安营扎寨,建立家园,但必须保持它的绝对独立自主。 然而它并非只是一块无足轻重的辽阔疆域,除了那些数不胜数、无关紧要的岛屿之外,这个地区还存在着五万公里面积的土地:包括火地岛、若地岛、克拉即斯岛、霍斯特岛、拉瓦兰岛,还得算上投身于由格雷维、沃拉斯顿、佛莱斯莱、赫尔采特、赫尔斯、歇尔构成群岛的奥尔勒海岬,余下是些小岛和暗礁,整个巨大的美洲大陆,就是这副支离破碎的模样。 在麦哲伦岛,寥若晨星、各自独立的土地中要数火地岛最为幅员辽阔,其北部西部从爱斯比利图、圣托海岬到马格达勒拉海峡,那凌乱不堪的海岸线形成了海角天涯。火地岛的西部,在萨尔玛米昂多山的俯瞰下,十分散落的在半岛上铺开,然后在向神秘莫测的半卧狮身人面像相仿的圣达戈海角继续延伸。海角的尾端在勒麦尔海峡中淹没。 先前所描叙的那一幕故事,正是发生在这座大岛上,时间是一八八零年四月间。勒柯吉正神思飞跃,思绪万千,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的正是这条运河,它叫见阿格尔,流向火地岛南边,由高尔敦·霍斯特、拉瓦兰和彼克顿构成的岛屿在运河的对岸,遥相呼应。再往南面便是零零碎碎、散露开的、延绵起伏的奥尔勒海岬群岛。 如人豹相斗被选作文章的首篇一样,他第一次,出现在火地岛后被印第安人称为勒柯吉的人来这里,业已十来年了。他是怎样到这里来的?肯定是乘搭蒸汽帆船,这些巨轮沿麦哲伦错综复杂的航道和延伸到太平洋上的岛屿,七拐八弯地驶进来。其目的是为了和当地的土人做皮毛生意;如原始羊驼、小羊驼、美洲驼、海豹等动物的交易。于是这位异乡人怎么来到这里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释清楚了然而想搞清他姓甚名谁?何方居士?是出生于新大陆还是旧大陆?人们对此疑窦重重,而想让他本人为此一一交待,会让他深感困窘,而尴尬的,总之人们对他一无所知,此外加上一句无伤大雅的话,也没有任何人,想对他刨根问底,在这片权威荡然无存的土地上,有谁会津津乐道和说三道四,来刨根问底呢!他也并不是生活在何等组织结构,十全十美的国度里,在那里警方人士,把人的过去种种,要查一个水落石出,这里想长年累月的隐姓埋名,并不是天方夜谭,没有任何人会对一时兴起的强权唯唯诺诺,所有的法律戒规,所有习俗惯例,都被视为身外之物,人们完全过着无拘无束、自由散淡的生活。 在勒柯吉踏上火地岛的头二年,他并不想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安顿下来,他还想去游历别的地方,他漂泊游荡,穿梭往来,与土著人交朋友,而从不问津那由白人开拓者所开设的为数不多的外国商号,如果他去到群岛停泊的某船有接触的话,那也是由当地的土著人作中间人,其目的仅仅为了补齐弹药和药品。购买这些东西,他或是以物交换或是用西班牙或是英国货币付账,在钱的方面他好像手头从没有拮据过。 余下的时间,他走过一个部落又一个部落,走过一个营地又一个营地,他被当地土著人同化了,以打猎捕鱼为生,有时在沿海的人家过夜,有时在内地的部落宿营,与他们共同分享茅屋或帐篷的生活乐趣,他给病人治病疗伤,拯救孤儿寡母,他深受客人拥戴,他们及时地送给他显赫的绰号。这个绰号在这群岛上已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勒柯吉受过良好教育,尤其是医学方面受过系统的教育,这是毫无疑问的,他还熟练掌握了几门外语。法国人、英国人、德国人、西班牙人、挪威人莫不加区别地将他视为自己的同胞,他尽管通晓多种语言,这位神秘莫测的人物,不失时机地又学了门雅共语,他流利地讲这个方言,他在麦哲伦海峡用得最广,传教士常常用它来翻译几段圣经。 人们通常认为麦哲伦海峡是不毛之地,无法居住,这是与事实不符的,勒柯吉将终身托付于此。最初的探险者对他赞不绝口,实际上这也不过如此,但要想把它说成是人间天堂也是夸大其辞,如果对最顶端的奥尔勒海岬,可免遭狂风暴雨的袭击,那只会让您败了雅兴。然而它和欧洲大陆一样,有着辽阔的疆域去哺育芸芸众生,尽管这里生活条件十分恶劣,但是此地气候却十分湿润,这应归功于四面环绕的海洋,使温度变化呈规律性,因而它不必忍受从白俄罗斯、瑞典、挪威刮来的严寒气流,夏天的平均气温不足摄氏十五度,而冬天不低于摄氏零下五度。 尽管缺乏气象观测,观看这些岛屿的表面,对那些夸大其辞的悲观论调,尽可以置之不理。这里有大面积的植物,还有一望无垠的牧场,足以养活数不胜数的一群牲口。辽阔的三毛榉、桦树、木檗、冬青随处可见。无需置疑,我们赖以生存的植物,在这里完全可以茁壮成长,甚至包括生长茂盛的小麦。 然而在这块并非无法居住的地方,却人迹罕至,其人口只包括一小群印第安人,这就是我们在书本上能查到的被称为火地人或游牧人。在人道主义社会中,他们是最后仅存的一群真正野人,他们几乎全都赤身裸体,在这片广袤无垠、荒无人烟的土地上过着一种漂泊不定、凄惨悲凉的生活。 在本故事开始的很久一段时间内,智利在麦哲伦海峡的奔塔-阿尔那斯建立了一座驿站,对这片尚不为人知的地区,显示出了某种关注,不过所谓人的力量,仅限于此,尽管其殖民扩张事业兴旺发达,但他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插足于麦哲伦这块土地。 勒柯吉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系列事故,留在这不为大部人所知的这块土地上,这是个秘密。他在悬崖顶端,通过这个秘密,发出的吼叫,好像要与天公挑战,向大地致谢,至少对他的为人,可从中略知一二了。 “无上帝!无主人!”这是传统的无政府主义的格言,因而应就此推测,勒柯吉本人也属于这类教派,他们众生芸芸,行为怪诞,罪孽深重,想入非非,就罪恶方面而言,他们是真正的书生意气,对那虚无飘渺的人道主义,想入非非。其人道主义旨在取消为清除邪恶而制定的、凭空杜撰的法律,从而将邪恶永远被逐出人类。 勒柯吉属于这两种人中的哪一类呢?他是一个疾恶愤世的绝对自由主义者,是一个卫道者,是实干家的辩护者,是宣传的辩解者,就是这样一种人,接二连三地,被各个民族所摒弃,无家可归!只好寻到这天涯海角来避难栖息。 如此推测,似乎站不住脚,因为他一踏上麦哲伦这块土地,他的善举善行就被当地居民赞颂而有口皆碑。一个如此热衷于频频拯救人类危难的人,是不会存有毁于一旦的念头的,既然他本人表现为无政府主义者,但愿确实如此,他们漂泊生涯,就顺理成章的,只能是为了了结内心的苦楚!而不一定是由荒诞的念头所驱使,去惩罚他人,无需置疑,他完全沉浸在幻想之中,对那些冷酷无情的法律条文无法逆来顺受,在文明的宇宙间,自人们哌哌坠地直到寿终正寝,这些条文法规,一直束缚着人们。 这种情况,也终于面临他的这一天,他在繁文缛节的法律森林中,感到令人窒息,而普通百姓,则以牺牲自身独立为代价,来换得那微不足道的一点舒畅和安全。其禀性是不能容忍这些强奸民意、弱肉强食的行径,自那时以来,他对生活现状,一筹莫展,只有远走他乡,去寻找没有压迫而平等自由的理想社会。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后来在麦哲伦功亏一篑,也是由于这时的麦哲伦海峡,是一块在这苍穹大地,唯一仅存的、自由飘香的、人间净土。 他住在这里,大约最初两年间,勒柯吉下船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这个岛上一步。 土著人对他的姓氏以及他对他们的影响与日俱增,其他岛上的居民,划独木舟来,打渔为生的印第安人,都纷至沓来,求他指点迷津。 他们与住在火地岛上的雅加拉族,各有区别,这个悲惨的游牧民族,和他们的同类一样,靠捕鱼打猎为生。当他们的白人“恩人”在贝阿格运河的岛上,抛头露面时,他们只有来伏首称臣了。勒柯吉一向对求医问药、征方求法,都是来者不拒的,甚至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当流行病肆虐时,他冒着生命危险,与疾病灾害作斗争。他名声大鹊,在小岛的四面八方,立刻传开,而且在麦哲伦海峡以外的地方,也是闻名遐迩、有口皆碑。在火地岛的那些感恩戴德的土著人,送给勒柯吉的尊号,人们曾不止一次的邀请他,到奔塔-阿尔那斯,他总是不改初衷,一口回绝,不管人们怎样恳求,都难以让他回心转意,他好像不愿意越雷池一步,他觉得那些土地都不会再是一片自由的净土。 他住在这个岛上的第二年年底,发生了一件事,其结果对他后来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如果勒柯吉固执己见,坚决不到巴塔哥尼亚领土上的奔塔-阿尔拉斯,那个住着智利人的小村镇上去的话,这也并不能让巴塔哥尼亚人,放弃偶尔骚扰麦哲伦领土的行为。人和战马,只需几个小时就可以运到麦哲伦海峡的南岸,经过被美洲人称为远征袭击的长途跋涉,他们从火地岛的一头走向另一头,所到之处,对当地土人,攻打袭击、敲诈勒索,将他们的物资洗劫一空,还抢走他们的孩子,带回巴塔哥尼亚的部落,做牛马式的奴隶。 巴塔哥尼亚人或叫东来尔兹人,与火地岛人在人种和习惯上,存在着明显的差别,与后者相比,前者的身份让人生疑,后者以渔业为生,不以家庭为单位,而是集帮结社,而前者则以打猎为生,他们也成群结伙,有一个权力至高无上的头领,部落就是这样形成的。 而后者的土人,人们从他方方正正的脑袋,面孔上有高高的颧骨,稀疏的眉毛和凹陷的前额,一眼就可以认出来。总而言之,他们被认为是悲惨不幸的人类,然而他们的种族却并非由此而灭绝,而且还有众多的后代,如果允许放肆的说个比喻,那他们就像营地周围的狗一样,多如牛毛。 至于巴塔哥尼亚人,他们有着高大的身材,那强壮匀称的身体,显得神气,脸膛白净,长长的发须飘飘然,在额头上有带子将它系住,椭圆形的脸面,比鬓角还宽,与蒙古人有些相似,眼睛细长,鼻子扁平,眼眶深处,相当狭窄,双眸熠熠闪光,他们勇敢无畏,好像永不倦怠的骑士,驾驭着奔驰的骏马,去征服那广阔的空间,占领宽广的牧场,以放养他们的马匹,夺取更大的狩猎区,以便捕捉原始羊驼、小羊驼、美洲驼等动物。 勒柯吉在这些人闯入火地岛期间,曾多次的与他们不期而遇,然而到目前为止,他与这些野蛮的入侵者,还没有过什么接触,智利和阿根廷对他们也束手无策,钳制管辖不住。 一八七二年十一月,他们经过长途跋涉,来到麦哲伦海峡,火地岛西部,勒柯吉还是第一次没有袖手旁观,向依卢第勒海湾的渔民,伸出援助的手。 北海湾的北端是沼泽地,构成了犬牙交错的地势,它与建在萨尔门多的殖民遗址,饥饿港口,恰好正对面,饥饿港起名也是为了纪念这次灾难。 部分东来尔兹人,来到依卢第勒海湾南岸后,袭击雅加那人的营地,此地只有二十来户人家,入侵者在数量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同时他们比当地土人更强壮,武器更优良。 不过却有一个印第安人,划着独木小舟,来到土人的营地,在他的率领下,试图进行抵抗。此人大号叫卡洛里,他从事给船领航的差事。为那些冒险的航海远轮,在贝阿格尔运河上和奥尔勒海岬沿岸岛屿间导航,他刚刚将一艘停泊在依卢第勒湾的船,引到奔塔-阿尔拉斯后返回。 卡洛里组织抵抗,并在雅加那人的帮助下企图将侵略者驱逐出家园,然而由于力量相差悬殊,渔民们无法进行行之有效的反抗,从而营地被侵占,帐篷被掀倒,血流遍野。 在抗争期间,卡洛里的儿子,当时大约只有九岁,留在独木舟上,他在那里等着他的父亲,这时两个巴塔哥尼亚人,正从他的侧面扑过来,小男孩不想远离沙滩,如超出这个范围,他的父亲就无法回到这个小舟上来。其中一个东来尔兹人跳上小船,一把将孩子挟在他的胳膊下。 也正在这一瞬间,从侵略者营地逃跑出来的卡洛里,快疾如飞地冲上去,解救被东来兹人带走的儿子,另外那个巴塔哥尼亚人向他射出了一支利箭,箭从他耳边擦过,幸未打中他。在第二支箭即将射出之前,突然响起了火枪声,打劫者受到了致命的一击,应声倒下,他的同伙们于是都撒腿而逃走了。 这开枪的是位白人,他偶尔路过此地,正遇上了这场打斗的场面。 此人正是勒柯吉,事不宜迟,他们竭尽全力地将船拖过来,勒柯吉和卡洛里带着小孩跳上船,奋力地向前划去,巴塔哥尼亚人又如雨注般地向他们射来利箭,其中一支箭正射中了阿尔吉的肩膀。此时离崖边有一定的距离了,阿尔吉伤势严重,急需进行治疗,勒柯吉不能离开他的朋友,于是就留在了这个船上,小舟载着他们在火地岛转来转去,沿贝阿格尔运河行驶,最后来到新岛,在极其隐蔽的一个小湾抛锚,卡洛里早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小男孩再不用担惊受怕了,伤口正在痊愈的卡洛里不知如何对勒柯吉表示感激之情。 当独木小舟在小湾里停下来时,印第安人跳下船来,他恳请勒柯吉也下船来。 “我住的屋子就在那边,”他对他说,“我和孩子就生活在这里,如果你只想在这里呆几天,非常欢迎!以后我会划船把你送到运河对面。”他又说,“如果你愿意永远住在这里,我家就是你的家,我愿意作你的仆人!” 从这一天起,勒柯吉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新岛;再也没离开卡洛里和他的孩子。由于他的到来,这个以小舟为生的印第安人,居地也变得舒适些了,同样,卡洛里谋生的条件也大为改观,那条容易破碎的独木舟换成了一只小艇——维尔-捷号。那是由于一艘挪威船出事,上面的一个人被美洲豹咬伤后送上岸,从他们手中买来的。 然而新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勒柯吉的人道主义的行动,他依然如故地对当地土人,问寒问暖,关心他们的生活,他一如既往地四处奔走,哪里有困难、哪里有病人,他就在那里出现。 几年的光阴,就如此这般地流逝,这一切的一切,勒柯吉被人们认可,他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中,却将终身献身于这块自由的土地上了,而正在此种时刻,却发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件,从而完全破坏了这里的太平和宁静。 第三节 一个自由国土的末日 在新岛上俯瞰东边的贝阿格尔运河入口处,岛长约八公里,宽约四公里,呈一个不规则的五边形,这里树木参天,叶繁枝茂,尤其盛产山毛榉、柃木、冬青,桃金娘科的植物,还有不高不矮的柏树,草原上生长着枸骨叶、冬青檗科植物、纤细蕨类,在某些隐蔽处,还有肥沃的土地,这是些腐质土,宜于种植蔬菜,别的地方,尤其在沙滩的周围,腐质土只有浅表的一层,天然形成的苔藓、青苔和石松,像地毯似的点缀着这片大地。 在这个岛上,高耸入云的悬崖背面,濒临大海,印第安人卡洛里在此已居住了十余年,他原本可以选择一个条件更理想的地方定居。 所有从勒迈尔海峡往来的船只,都要从新岛的眼皮底下通过,如果只是想穿越奥尔勒海岬,进入太平洋,就无需任何人帮忙,但是要指望穿过半岛,进行贩卖交易,那就得沿多条不同的运河而下,这样就必须要雇请一名领航员了。 然而光顾麦哲伦海域沿岸的船只,少得可怜!卡洛里和他的儿子,单靠这数量极少而待遇又菲薄的船只领航来谋生,当然生活就难以维系,因此他们不得不专心致志地打猎和捕鱼,以补充储藏一些物品,并交换一些最基本的日常生活品。 实在而言,此岛屿的面积有限,在此生存的羊驼、小羊驼等动物,寥寥无几,但这类野兽的毛皮异常珍贵。 其他的邻岛,如拉瓦兰、霍斯特、沃拉斯顿、达乌逊,其野生动物多得数不胜数,这还不算那平原辽阔、森林茂密,生活着成群的驼类和猛兽的火地岛。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卡洛里住在这自然天成的花岗岩石深深的洞穴里,总之,比雅加那人的茅屋要强好多倍,自从勒柯吉来了以后,洞穴也换成了房子,房梁是在岛上就地取材来的,石头就是这岩石,还有散落在沙滩上为数众多的贝壳、酸贝、浆贝、法螺等提供了灰浆。 屋子有房三间,中间是共用的客厅,里面砌了个大壁炉,左边住的是卡洛里和他的儿子,右边那间留给了勒柯吉,这间房的架子上,可看到摆满了书籍和纸张,大部分是医学、政治、经济学、社会学等类的书籍,大衣橱里堆满了五花八门、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和一些外科手术器械。 如本书开头所叙述的那惊险的一幕:他和他的两个伙伴,从火地岛返回的就是这一所房子。 他刚才是去印第安人的营地,因为那里有人受了伤。在一条小溪边,都是些杂乱无章、随心所欲搭盖的茅屋,茅屋顶上冒出缕缕青烟,其四周难以计数的狗蹦来跳去,汪汪的狂吠声,表明来了小艇,在毗邻的草原上,两匹骨瘦如柴的马低头在吃草。 听说勒柯吉来了,有三十三个男女跑出来了,匆匆忙忙地赶到岸边,一群赤身裸体的孩子紧随在后。 当勒柯吉一踏上陆地时,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挤到他面前,抢着和他握手,这些贫穷的印第安人,用这种方式欢迎他,来表达自己曾从他那里得到帮助的感激之情,他耐心地听他们一个一个人的诉说,很多母亲把他带到患病的孩子跟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都满怀激情的向勒柯吉道谢。他的到来,使这里的居民感到莫大的慰藉和荣幸。 他最后走进其中的一间草屋里,后来又马上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女人,一个上了年纪,一个还很年轻,怀里抱个小孩子,这就是那个被美洲豹咬伤的人的母亲、妻子和儿子,当时尽管他对他百般护理,精心治疗,但在穿越岛屿期间,他还是不幸的撒手人寰了!他的尸体被送到沙滩,营地所有的土著人,将他团团的围住。 勒柯吉于是向大家讲了他死亡的原因,他慷慨大方地把那块美洲豹皮,留给了这孤儿寡母,这毛皮对这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然后勒柯吉上了船,扬帆起航。 冬季将至,新岛上的那户人家,又恢复了往昔的平淡生涯,他们又接待了几位从马尔维纳斯群岛,来沿海旅行的海员。 狂风暴雪即将来临,大地冰冻三尺,道路无法通行,在此之前,他们来收购皮货,这里的皮货售价低廉,居民用来交换严冬时期的储藏品和必备的军需品。 五月的最后一个礼拜,有一条大船来请卡洛里领航,阿尔吉和勒柯吉两人,独自留在新岛上。 那个小男孩——阿尔吉当时已十七岁了,对勒柯吉有着童稚的、天真纯洁的敬慕,而勒柯吉对他,也充满了慈父般的挚爱,他千方百计的、想尽办法来开发这个孩子的智力,让他从原始的野性中转化过来,使他成为这麦哲伦土地上与文明隔绝的同胞而有所区别的人。 也可能是姑妄之谈:勒柯吉只不过是启发这个青年阿尔吉的独立观念,这个观点,在他看来是珍贵无比的,他不是主人,卡洛里和他的儿子,从他身上看到的是一种平等。做主人他没有这个念头,既是有也是名不符实,他只是自己的主人,另外也无需别人来发号施令,既不能主宰苍穹,也无法称霸大地。 这种观念的种籽,已在这块土地上生根发芽,这土地对它十分赞赏而欣然接受,土著人对自由确实有一种痴情,他们愿意为它付出一切牺牲,为它放弃了安居乐业的优越条件,不管别人给他们提供的相对的福利如何,或者是向他们许诺的安全保障如何,似乎都不可能留住他们,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逃之夭夭!又过起那永恒不变的、伟至还有点渴望的虽有些悲惨凄凉,但却是自由自在的那种漂泊的生活。 六月初,寒冬进入了麦哲伦土地,虽然不是三九寒天,但一阵阵飓风,席卷了整个地区,令人恐怖的狂风暴雪,把海域沿岸搅得天翻地覆,混沌不清,新岛在鹅毛大雪的覆盖下,逐渐地杳无踪影了。 六、七、八月就如此流逝过去,到九月中旬,气温开始回暖,马尔维纳斯群岛的船员,又开始在众多杂乱的航道上,抛头露面。 九月十九日,卡洛里让阿尔吉二人留在新岛上,他去到了一条前桅挂着领港旗的美国蒸汽船,它正驶进贝阿格尔运河狭窄的水道里,他离开了有七、八天的时间。 当这个印第安人驶着小艇返回时,勒柯吉习惯地如往常一样,向他询问途中的所见所闻的轶事。 “什么事也没有,”卡洛里回答:“只有美丽的大海和宜人的轻风。” “你在什么地方离开那条船的?” “达尔文海峡,在斯特瓦尔岛的海角处,在那里我们和迎面而来的一艘护卫舰,擦肩而过。” “它去了什么地方?” “去火地岛,我转来的时候,又看见它停在一个小海湾,而且还下来了一小队士兵。” “士兵……”勒柯吉惊叫出声来,“他们是哪个国家的?” “是智利人和阿根廷人。” “他们在干什么?” “按他们的说法,是护送两位军需官去火地岛和去周围的岛屿上勘察。” “军需官是从哪里来的?” “奔塔-阿尔那斯,那里的总督把护卫舰交给他们,由他们指挥。调配。” 勒柯吉没问其他的事情,他已陷入沉思:这些军需官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们将在麦哲伦这小块土地上,有什么动作?难道只是一次地理勘测或是水道测量而已?他们难道只对航线感兴趣?或是对其造价来进行精密而准确的核实?…… 勒柯吉冥思苦想,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忧心忡忡,勘测会不会发展到全麦哲伦岛?军舰会不会再到新岛水域上停泊? 此消息关键性的问题,在于这次远征行动,是智利和阿根廷政府联合派遣的,这两个共和国是否达到了协议,据知,到目前为止,他们从未和睦过,都声称本国对这个地区享有主权。 这些疑虑和答案在勒柯吉脑海中交错游弋!这时勒柯吉来到房屋建在山脚下的,安的列斯群岛的小山尾端。 从这里登高俯瞰,纵览着整片的茫茫大海,他的目光本能地投向南面,朝着美洲大陆的尾峰望去,那里就是奥尔勒海岬的群岛。 他是否要背井离乡?能否再在那里找到一块自由的净土!或许要去更远的地方?……他思绪万千!那思绪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这个极圈,在南极这块一望无际的地区,晕头转向,迷失了路径!这里有着许多深不可测的神秘,一直吸引着那些勇敢无畏和一些野心家涉足探险。 如果勒柯吉知道他的担心已得到证实,而且已到了那一步,那他将是何等地痛心疾首啊!智利的军舰——西亚阿·迪约上的两名军官,确有其事,其中,依的亚斯特先生代表智利、埃尔拉先生代表阿根廷共和国,他们分别接受了各自政府的命令,这两个都曾宣称对该地拥有主权的国家,准备平分麦哲伦了。 此问题已搁置多年,曾经无休无止的交涉、谈判,总也难得拿出令双方满意的方案,如这种情况都坚持不下,很可能将导致严重的冲突,无论从贸易、从政治角度出发,结束这场纷争,都有着深远的意义。此外更有那欲壑难填的大英帝国,也在蠢蠢欲动,他能易如反掌地从马尔维纳斯群岛到麦哲伦半岛来插上一杠子,而且他们的海员早已来光顾过这里,英国的传教士对当地土人的影响也与日俱增,说不定哪一天,当一觉梦醒时,英国巨轮可能已在这里安顿下来了。对其英国巨轮而言,将此地席卷一空,就此占领,将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依迪亚斯特先生和埃尔拉先生勘测工作一结束,一个返回圣地亚哥,另一个返回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月以后,也就是一八八一年一月十七日,两个国家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共同签约,以彻底解决他们久已悬而未决的麦哲伦土地问题。 条约的内容规定:巴塔哥尼亚归属阿根廷共和国,不包括格林威治以西,纬度52度、经度70度为里的领土,为补偿领土的分赃不均,智利方面将放弃东部位于经度68度的火地岛的部分土地,其他岛屿就完全属于智利。 这项协议还规定了双方政府的权力,但却剥夺了麦哲伦的独立。 勒柯吉会作出什么反映呢?以后在这上面行走的是智利人的土地了! 到二月二十五日,这项条约的内容才传到新岛,是卡洛里领航返回时带来的消息。 勒柯吉大发雷霆,不能自持,他双眼冒着怒火,一言不发,急躁不安,无法控制住自己杂乱无章的踱着步子,好像想把这块土地踏个破破碎碎,他向北面做了个令人生畏的手势,他的意识完全处于崩溃的状态,整个人好像失去了支柱似的垮了下来! 他最后终于冷静下来了,渐渐地恢复了平静,他面孔那短暂的肌肉抽搐,换成了过去的冷峻,他找到卡洛里用平淡的语调询问着: “消息可靠吗?” “可靠!”印第安人回答,我在奔塔-阿尔那斯听到的,火地岛海峡的入口处,好像已升起了两面旗子:一面是智利旗,升在奥兰吉海岬,另一面升在爱斯比利图·圣托海岬。 “那么,”勒柯吉说道,“贝阿格尔运河南部所有的岛屿都属于智利?” “所有的岛。” “新岛也是?” “是的。” “要出事了,”勒柯吉喃喃自语,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 随后,他就回到屋子里,把自己关在里面不出来。 这个人到底怎么了?!是些什么原因,迫使他离开这里或那里的土地,来到麦哲伦海峡而隐姓埋名哩!并且愿意过着一种幽居的生活。 为什么?在他看来,人性这个概念,在这些土著人部落里,似乎不复杂,而他为他们实在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真正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些事情,即近在咫尺,本书将以此为主题,十分有必要讲给读者听,至于其他的问题,如有关勒柯吉过去的生活,可以简明扼要的向你们作些交待。 从发展人文科学到开发自然科学的特殊价值观出发,作为一个博学多才无所畏惧的实干家,勒柯吉不是第一个犯了这方面错误的人,他们毕竟把仅仅只是将假设的某种原则,错误地当成了真理,因而推出的结论也是绝对的,然而这些令人肃然起敬的改革派,他们的尊姓大名,还是会让人们永远铭刻肺腑的。 社会主义这一学科,其真正的目的是:重新造就一个社会——比较理想的社会,其实这种理论并不新颖,许多理论家,在实现各种改革的时空中,往往走向迷津而不辨方向,如圣西门、傅立叶、普鲁东和蒂提冈提等,他们是社会主义的先驱者;近代的理论家,如拉萨尔、卡尔·马克思、盖德等,只是重新捡起了他们的观点,然后再加以修正:以生产方式的社会化、资本的取缔、竞争的废除、社会所有制代替私人所有制,他们中似乎没有人细致地思考人们生活的偶然性和偶发性。他们急切地、刻不容缓地、要将其理论全面而完整地,付诸实施,他们要求剥夺几乎全部的所有权,强制推行全球的世界共产主义。 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这种理论,但是你却可以看出,这是个多么大胆而勇敢的设想! 然而,还有一种更为甚者、更为极端的理论家——无政府主义的理论。 发展集体社会,必有专政手段,而无政府主义要将其摒弃,他们竭力鼓吹的,是绝对的、完全的个人主义,他们所希望的,是铲除所有权,摧毁社会主义。 勒柯吉正可以纳入这个行列,他的性格是独来独往、傲然处世、毫不动摇,唯唯诺诺与他无缘,任何法律他都不屑一顾,其实,那些所谓的法律,也是破绽百出,而人们还试图通过它,给社会制定各种规章制度,显然,这法律的鼓吹者,在规定中还大量地使用暴力,使他感到简直不能容忍,更无调和的余地。 他并不是被法国、德国、英国或美国驱逐出境的,而是他对他们的文明,令他讨厌和作呕,他急不可耐的要震撼那种无论其貌为何的权威力量。他渴望在地球的某个角落,找到人类能够完全自由独立生活的理想地方。 他自以为在这个地球上的天涯海角——这个半岛上找到了一块归宿地,这是他在其他任何地方都难得碰到的一个理想的天地,南美洲的麦哲伦岛,给他提供了一个栖息之地。 然而智利与阿根廷共和国已签定了条约,致使本地区以及他的一切设想,都将销声匿迹,化为乌有,当然人们到目前为止,还可以暂时享受独立的氛围。 一旦实现了两国条约的规定,麦哲伦位于贝阿格尔运河南部的全部土地,将置于智利的管辖之下,那么这个半岛就没有任何一块土地,能摆脱奔塔-阿尔那斯总督的统治了!勒柯吉所发现的这块“桃花源地——新岛”也毫不例外。 他历经了千辛万苦和漫长地长途跋涉,付出了难以数计的辛劳和牺牲,谁料想却换来今天的如此结局! 勒柯吉在这苦闷烦恼中,度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才从这一沉重的打击中平静下来,就好像那残酷无情的雷劈电击,打倒了一棵大树,使之连根带泥的动摇了整个躯体,他正在考虑他的将来,从此他再也难以感到安全。 岛上会来很多警察,他们一定会查明一个外国人来此安家落户的情况的,他还不知道,那些人,对一个外国人到麦哲伦海域来而感到的不安;对他和土著人的和睦相处、感情融洽的关系而忧心忡忡;对他给当地人所施加的影响而担惊受怕。 智利总督对他多方打听,想搞清他到底是何方圣士?他们对他盘查询问,想迫使他就范并说明他来此地的动机和目的,然而勒柯吉却把这一切行为看得至高无上,而不吐露任何实情。 又过了几天,勒柯吉不再提及分割条约所带来的变化了,不过他比任何时候都显得郁郁寡欢。他在筹划什么?他是否想离开新岛?将与忠诚的印第安人、与他那个挚爱的儿子的阿尔吉分别!?……他将奔向何方? 他能在地球上另外的哪个角落,再找到一块独立自由的栖息之地吗?没有它,他的生命就似乎难以为继了! 那么现在,即使他躲在麦哲伦最高的岩石上,或是奥尔勒海岬的小岛上,他能避开智利的统治吗? 时值三月初,这个宜人的季节,还将持续一个多月,在寒冷尚未来临,冰雪尚未封航之前,那时的勒柯吉通常会利用这个时候,到土著人营地中送医送药、问寒问暖,而现在,勒柯吉并不准备上船出去了,于是维尔-捷小船上的帆缆绳索等用具,全都卸下来了,停泊在这个小湾里。 直到三月七日的下午,勒柯吉对卡洛里说: “你去检查一下船,明天一早要用。” “要出门一些时候吧?”印第安人问。 “是的。” 勒柯吉是否已决定,再去土人部落中去?他还会踏上已属于阿根廷和智利的火地岛吗? “阿尔吉也和我们一起去?”卡洛里问。 “是的。” “那条狗呢?” “左勒也带上。” 当东方微白时,维尔-捷就启程出航了,这时刮起了阵阵东风,汹涌澎湃的巨浪,拍击着安的列斯群岛和山脚下布满岩石的滩头。水面上波涛起伏,浪花翻滚。 如果勒柯吉打算重返火地岛,那么小船得经过一番搏斗,因为随着旭日东升,海风越刮越猛。 可是,勒柯吉却命令小船经过新岛之后,就直奔拉瓦兰岛驶去,西边的两座山峰,在清晨的薄雾中,显得朦朦胧胧,时隐时现。 夕阳西下之前,维尔-捷在麦哲伦群岛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岛屿南端,其海岸陡峭险峻的小海湾停泊靠岸。他认为这里安静也比较安全,在这里过一夜是确保无虑的。 翌日,小艇在拉索湾转了方向,偏斜着行驶,朝沃拉斯顿岛划去,当晚,他们在离岛不远的地方靠了岸。 天气变得恶劣,风向转为东北风,并开始加强,厚厚的乌云,在天际一朵朵地堆集,山雨欲来风满楼!按勒柯吉的指示,小艇继续向南走,目前至关重要的是要选择海水比较平静的航道前进,离开沃拉斯顿岛,卡洛里正绕着西部航行,以便驶入让赫尔米特和赫尔斯歇尔岛隔海相望,遥相呼应的这个海峡。 勒柯吉追求的目标是什么?当他来到这块土地的极线时,在他到达奥尔勒海岬时,当他出现在这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洋面前时,他可能干些什么呢? 三月十五日下午,小船正在这个半岛的顶端停泊下来,其实在这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航行,也是很冒风险的,勒柯吉立刻下船,他自己的意图竟缄口不言,而且将跟着他的狗也赶了回来,卡洛里和阿尔吉则留在海滩上,他独自朝海角走去。 那被杂乱无章的硕大岩石堆集起来的奥尔勒岛,岛上的小草飘零摇曳!海岸上布满了由海水冲上来的大量的海带,更远处,雪白的浪花,撞击着礁石,使之显出层层玄色的斑纹。 从北面背后的大斜坡,可以不费劲地上到顶峰,在上面还可看到几块可耕种的土地。 勒柯吉开始向上慢慢地攀援。 他上去干什么?难道是想放眼展望一下那无边的天际……!倘若那只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洋,他还会看到什么呢?!…… 风暴开始显得愈烈愈猛,勒柯吉继续向上攀登,令人恼火的狂风,无情地扑打着他,有几次他不得不用身子紧贴着岩石,使出浑身的解数,撑着身体以免被风卷走,同时还常有那高高溅起的浪花,不时的打在他的脸上和身上。 阿尔吉和卡洛里在下面隐隐约约地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他们目睹了他是怎样艰辛而困难地,与飓风搏斗,艰难攀援的过程啊! 他大约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攀登时间,最后终于到达了顶峰,勒柯吉缓缓地走到悬崖边,伫立在狂风的漩涡中,巍然不动,用沉郁的目光,专注着南方! 夜幕已经开始降临,西边的天际依然泛着晚霞的余晕,呼啸而过的暴风雨和那零零落落的雾汽水珠,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不管怎样看待它,此时此地,除了大海还是大海。 但是,这位心情沉重的人,上这里来,究竟是想干什么呢?他是否仍然怀着一线希望!或是已感到不知所措!……甚至想永离人世! 时光不断地流逝,大地完全昏暗下来,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一切似将随之消亡! 已经是夜晚了! 突然,天空划过一道闪闪长光,海滩上响起了爆炸声,顿时就静下来了! 这是遇难船发出的枪炮声!…… 第四节 搁浅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东南风已刮了好一阵子,异乎寻常地、凶猛地冲击着岸头,一艘船航行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如果想穿越美洲到达终点,那一定要冒着船翻人淹的危险。 这只船正面临着这种危险,刚才听到的炮声,无疑的证明了这一切,在狂风骤雨的这种天气,欲扯个满帆,顶风而行,船自然会偏离航线,撞上暗礁。 半个小时以后,印第安人和他的儿子,正紧靠着岩石,抓着长在隙缝中的一绺绺深草,往上攀援,此时小岛的山顶上就不只勒柯吉一人,一听到炮响,最后他们跟勒柯吉会合。 “船在西边。”卡洛里证实炮声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船右舷舵行驶。”勒柯吉赞成这种说法,“因为船在响第一炮时就靠近了海岬。” “他过不去,”卡洛里断言。 “是的,”勒柯吉答道,“为什么不打左舵,走另一边呢?” “也许没法打舵。” “极有可能,不过也许没看见陆地……我们应该给他们指点指点……,点火,点堆火!”勒柯吉叫道。 他们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匆匆忙忙地跑到小灌木丛密的海岬侧面,捡了些树杆、树枝抱回来,又在凸凹起伏的海岸上,将枯草和堆积如山的海藻拢在一起,将这些一点就燃的干柴放在这硕大的圆形山顶上。 勒柯吉将火机打着了,选点燃引子,然后用它把枯叶干枝烧着,一会儿功夫,在大风的吹刮下,整个草堆烧得很旺,一眨眼,柱子般的熊熊火焰,弯弯曲曲的升腾到了天空,放出了强烈的光亮。同时,滚滚浓烟,向北飘浮逸去,狂风暴雨的怒号,汹涌海浪的咆哮声,与树木结节烧得劈劈拍拍的响声,交汇在一起。 奥尔勒海岬,看来完全适于在此建造一座灯塔,这样就可以把两大洋同处的极点照亮。也给安全航行提供了必要的条件,可以断言:此处的海湾事故发生的如此频繁,如果安了灯塔,灾难就会骤减。 此时这里尽管没有灯塔,勒柯吉他们点燃的堆火,却将山顶照得通亮,船是可以看到的,船长至少不会不知道自己处于海岬的顶端,尽管仍然阵阵狂风,按照这堆火的指引,船是不会偏航的。应该完全能进入奥尔勒的航道,但是此时天昏地暗,指挥操作,还是酝酿着可怕的危机,如果船上的人,对这些海域的地形,一无所知的话,那就更糟了!想在这满是暗礁的地区安全行驶几乎是不可能的。 火光在黑暗中仍然闪亮,阿尔吉和卡洛里还在不停地添加燃料,这上面可烧的东西,俯首即是,若有必要,尽可以一直烧到天亮。 勒柯吉站在山顶上,身子向着倾斜,试图测定船所处的位置,但由于天黑,白费气力,一无所获。 蓦然间,雨停雾散,即刻就皓月当空,他立即利用这稍纵即逝的片刻,极力看清了这是一艘四桅帆船,在浪花翻滚的海面上像是一艘玄色的船,确定船还在向东行驶,正在与狂风、与大海波涛进行艰难而危险地搏斗。 阵风间歇,一个短暂的寂静,就在这一瞬间,又传来了灾难性的炸裂声,原来是靠近桅座的两个后桅杆刚刚被撞断。 “完了,”卡洛里叫起来。 “上船!”勒柯吉命令。 三人冒着生命危险,顺着海岬陡坡,奔跑而下,没几分钟就来到了海滩,狗也跟随其后,他们一起上了小艇,阿尔吉把舵,勒柯吉和卡洛里划桨,因为来不及解帆上帆了,小艇驶出了小海湾。 尽管他们尽力地振臂向前划去。维尔-捷小艇只是划出了暗礁,小艇像散了架似的,摇晃着上下颠簸,从这一头翻到那一头,有时竟如水手常说的那样:整个船头都挺出了水面,然后又重新落下,巨浪打到船上,像倾盆大雨落到甲板上,引起水花四溅。水一直流到船的尾端,将船装得满满的,重压之下船几乎要下沉,因此阿尔吉不得不丢开舵,去用长柄木构往外舀水。 不管怎样,维尔-捷还是靠近了那艘船,现在可以看清其船位灯,看到的却是一条大船,就像一个全身漆黑的大浮筒在海面上,上下翻滚,两个桅杆被撞垮,悬挂在桅杆的静索上,飘浮摆动,同时前桅和主桅也撞弯了,呈半圆弧形,划破薄雾。 “船长到底是干什么的?”勒柯吉喊叫:“他怎么不甩掉这些桅杆,拖着这条尾巴,想过这里的航道,不可能!” 确实,现在当务之急是砍断掉在海里的桅杆和挂在船上的绳索,看来,船上显然乱成了一锅粥,甚至也许船上的船长都没有了,看到这紧要关头,又无人采取何种补救措施,那就只有这么认为了呀。 这里所有的船员,对船已在陆地上搁浅,将会被撞得支离破碎,不会一无所知吧!奥尔勒海峡,山顶上的火堆,依然在熊熊燃烧,它像条长长的彩带在空中乱舞,这时一阵狂风吹过,炽热的堆火烧得更旺。 “那么,船上肯定没有人了!”印第安人对勒柯吉说,对所观察到的迹象,勒柯吉表示赞同。 不管怎样,极有可能,船上的船员都弃船逃命去了!而且此时正坐着救生艇,在竭尽全力的往岸上划。 既然,当汹涌的海浪短暂间歇期间,却听不到喊叫和求救的声音,那么这艘船就不可能是载着死亡人的巨大棺材,而其尸体将会碰在暗礁上,被撞得粉身碎骨。 忽然,那船又偏离航向,右舷行驶,几乎将维尔-捷小艇撞沉,好在它又改变了方向,维尔一捷才与那艘拖着桅杆绳索的船,擦肩而过,印第安人敏捷地抓住了缆绳的一头,用手绕了一圈,就把它系在小艇的船首。 然后,他和他的孩子,以及紧跟而上的,双手抱着狗的勒柯吉,跨过舷墙,一起跳到了甲板上。 然而他们的判断有误,这船并没有被人抛弃,恰恰相反,一群混乱不堪地、近似疯狂的男男女女和小孩子,密密麻麻地挤了一船,大多数人都在直通到甲板室的地上趴着,可以看到这成千的悲痛欲绝的可怜人,他们因颠簸、摇晃而站不起来,即使站起来了,又因为一次次地冲撞晃动又无法站稳。 在黑暗中,没有人发现已有两个人和一个孩子,跳上了他们的船。 勒柯吉朝船底跑去,希望能找到坚守岗位的舵手。已经没有人掌舵,也没有人扯帆,随风把它吹到哪里,它就被推到哪里。 船长和其他的官员,难道置责任于不顾,卑鄙无耻地弃船逃命去了!? 勒柯吉抓住一个水手,问道: “船长哩?”他用英语问道。 此人好像根本没发现是一个陌生人在问他,只耸了下肩头。 “您的船长呢?”勒柯吉又问。 “和另一个人被捆起来了。”那个水手用冷漠得出奇的声调说。 看来这条船就这样没有了船长,部分船员造了船长的反。 “大副呢?”勒柯吉问。 那水手显得有点惊慌失措,又耸耸肩。 “那大副……”他答道:“他的腿被打断了,脑袋开了花,挺在中间舱里。” “那二副呢?水手长呢?他们都在哪里?” 那水手做了个手势,表示他一无所知。 “那谁在指挥这条船?”勒柯吉喊起来了。 “您!”卡洛里回答。 “那好,去掌舵。”勒柯吉命令,“打满舵!” 卡洛里和他大步流星地来到船尾,紧紧地摁住舵盘,好让船头掉转过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船才顺着舵缓缓地转到左舷。 “完全转桁与龙骨成直角,”勒柯吉命令。 由于顺风,船已关机,靠余速滑行,也许能到达奥尔勒的西部。 这艘船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以后才能知道。 至于船的名字和船籍,借着风灯的微光,隐约可看到,为“约纳丹号”,旧金山的字样,在轮机上看到的这些字。 船猛烈地摇晃和颠簸,使把舵十分困难,而且所有的努力,都收效甚微。船只只好按先前的速度,缓缓行驶,勒柯吉和卡洛里只好借着奥尔勒山顶上那仍在燃烧,估计持续不久的最后的一点光亮,想千方百计的把船留在航道里。 是的,只需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到达运河口了,在船右舷时,赫尔米特岛和奥尔勒岛遥相呼应,这期间就是茫茫的运河。但愿船在进入运河中段,能避开暗礁,这样或许能够找到一个避风浪的地方抛锚,再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等待着旭日东升。 首先,卡洛里在这几个慌乱不堪,甚至没发现一个印第安人在发号施令的水手协助下,砍断了后面还拖着桅杆的侧支索和左舷后支索,它们的猛烈的碰撞,最终会导致将船身撞碎,现在已经将绳索砍断,桅杆顺水漂走了,可减少一部分担心了。 至于维尔一捷,用掣索将它牵到船尾,以预防可能出现的碰撞。 天气变得愈来愈恶劣,巨大的海浪从船舷墙上扑过来,落到船里,造成船上的一些乘客更加惶惶不安。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到甲板室和中间舱去躲避,但要这些惊魂未定的可怜人,一时听清楚。弄明白,很难办到。 尽管海浪在西边不断地向船体两侧冲击,而使船过度地摇晃,但它还是穿过了海岬,与密密麻麻的暗礁擦肩而过,在朝前扯起用来代替三角帆的带动下,在奥尔勒岛上刮来的风的吹拂下,船缓缓行驶着,因为奥尔勒岛的高度可以挡住一部分刮来的狂风。 这又是一段相对平静的时间,有个人登上驾驶室,走到正在操纵舵盘的勒柯吉和卡洛里身边。 “您是谁?”他问道。 “领航员。”勒柯吉答道,“您呢?” “水手长。” “您的长官呢?” “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 “您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岗位上?” “我被倒下的桅杆打昏了过去,刚醒过来。” “那好吧!您休息一会儿,干这活,我和我的伙伴,绰绰有余。不过等你缓过劲来,您得把您的手下全部召集起来,这里需要恢复秩序。” 现在并不等于安然无恙,而没危险了,相反,离安全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哩!当船驶到岛的北面时,又将要受到风浪的猛烈冲击。这种风浪是夹在奥尔勒岛和赫尔斯歇尔岛,中间的海峡一直刮过来的,要想避开此通道,另谋一条出路,也是枉费心机的,这沿海岬的两岸,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让约纳丹号停下来,避避风险。风向渐渐转南,不一会的功夫,半岛的这边也挡不住这强劲的大风了。 勒柯吉已一无所求,只希望能往西边走,去赫尔米特岛的南岸,那里的海岸线长几十里,得天独厚,可以找到一个避风的场所,在这其中一个海岬背面,约纳丹号要找一个藏身之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又变得风平浪静了,卡洛里要趁这顺风之机,进入贝阿格尔运河,尽管他整个人几乎失去了控制,但他还是紧紧地握住舵,让船穿过麦哲伦海峡向奔塔-阿尔那斯驶去。 然而要到达赫尔米特岛,还有千难万险!怎样能避开这海域里星罗棋布的暗礁呢?而且船上只剩下一个三角帆,怎么能保证它在夜色茫茫中,不偏离航向?…… 渡过了惊心动魄、惊涛骇浪的六十多分钟,奥尔勒岛尾端的岩石已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海涛又开始猛烈地冲击着船身。 在十几名水手的帮助下,水手长成功地在前桅杆安上了一个遇风暴时可使用的三角帆,他们至少花了半个多钟头才装好,费了很大的力气,帆才彻底地升到顶上,船在滑来顺风和逆风产生的动力推动下前进。但船员并不能因为有了这一切,就心安理得,他们还得兢兢业业地、全力以赴地照看着船只。 显而易见,对于这种吨位的船,这种帆的作用是微不足道的,就目前的风力,要想走完那两个岛夹着的这七、八里的海路,至少也要一个小时来打发。 十一点钟以前的时间里,勒柯吉和卡洛里开始还认为他们的努力可以大功告成。可是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轰隆声,霎时压倒了狂风的风声,在甲板上一筒前桅杆被折断,主桅的一段掉下来,砸在舷墙上,随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次事故伤了几个人,从听到那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可以判断出来。与此同时,一个巨浪又打到约纳丹号上,使船体倾斜到几乎翻过去了。 后来它还是正转过来了,一阵激流在船上从左流到右,从前涌到后,所到之处为风卷残云似的横扫一切,万幸的是,折断的桅杆残骸被风浪卷走,没伤着船身。 约纳丹号千疮百孔,从此变成了一艘无法控制航向,任意漂泊的破船。 “我们完蛋了!”一个喊叫声。 “又没有救生艇,”另一声呻吟声。 “领航员的小艇!”第三个歇斯底里的声音。 “站住!”勒柯吉用一种咄咄逼人,不容置辩的口吻命令。 就只几秒钟,水手长让水手们站成了一堵墙,挡住了这些疯狂乘客的去路。他们只有期待水手们松开一条路,否则别无他法。 过了一个钟头,卡洛里隐隐约约看见北部地区出现了大片陆地,是什么奇迹使约纳丹号顺利地驶进这个将赫尔斯歇尔岛和赫尔米特岛隔开的航道啊!沃拉斯顿岛隆起的部分已历历在目,然而风浪依旧,沃拉斯顿岛很快地就甩在船右舷后方了…… 是什么更令人胆战心惊呢?是风?是浪?约纳丹号会被风吹到霍斯特岛东部吗?或者被海浪推着,偏离航向从南边越过霍斯特岛!在清晨还不到的时候,又发生了一次令人生畏的严重撞击,船身上下摇晃着,便停下不动了,这艘船在右边完全搁浅了! 这艘美国人的船只,在涨潮的时候,在通常被误认为是奥尔勒海岬的霍斯特岛的海角东岸搁浅了。 第五节 遇险者 在三月十五日和三月十六日那个夜晚的前半个月,美国快速帆船——约纳丹号,离开了加利福利亚的旧金山,向南非驶去,如果天公作美,对一条性能优良的船来说,这种横穿的旅行,约需五周的时间就可到达目的地了。 这艘帆船载重量为三千五百吨,配有四个桅杆、横桅、主桅,还有两个是纵帆和三角帆:即是后桅和顶桅。船长是勒卡尔,一位正值壮年的出色的水手,手下有米斯格拉夫大副、梅带蒂二副、阿尔特勒布尔水手长和二十七位全是美国籍的男性水手。 约纳丹号不是货船,而是载着由一家移民公司招募的一千多民移民,去拉格阿湾的一艘客船,葡萄牙政府已授予他们在那里的土地开发权和经营权。 船上除了准备旅途所需的用品外,还装上了这些移民创业初期新生活的必需品,如:面粉、罐头、酒等等,可以保证这成百上千个移民几个月的供给,同时还带了一些安营扎寨的材料设备:如帐篷、拼装房屋的板块和居家用的日常用具。 为了让租来的土地能立竿见影的得到开花结果的好收获,那家公司还要了一部分农业用具,提供给这些移民,还有各种植物、蔬菜、粮食种籽以及一定数量的牛、羊、猪和家庭圈养的家禽;还有武器和弹药,这样以来,这些新移民的生活,就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能够得到保障,自给自足是不成问题。 约纳丹号返回归金山时,还要装一船货物和人,以补充前一批的不足。而且公司如认为此举有可取之处,还会派遣一批移民去到拉格阿湾。 穷人嘛!到处都是,他们的生活贫苦,很想创造一个比较优裕的生活环境。 不料,旅行伊始,就事与愿违!出了这场事故,公司所期望的成功化为泡影,经过艰难的航行,在狂风暴雨的袭击下,约纳丹号只到了奥尔勒海岬的高处。 勒卡尔船长由于缺乏对太阳变化的观察,因而没能掌握船的方位,自以为离陆地不远,这也促成他命令船左舷风行驶,于是太大的偏离了航向,他以为单面抢风航行就能驶入大西洋,到了那里,天气将会晴朗明媚、风平浪静,会于航行有利的。 船员们刚刚执行完他的命令,正在这时,一个巨浪打到左舷舭的绳索上,将它连同几个乘客和船员,都掀到大海里了,这时人们想救起这些不幸的人,可是白费力气,完全没有效果,只一眨眼的功夫,海浪就把他们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经过这次灾难,约纳丹号开始放炮求救,勒柯吉和他的同伙,听到的正是这炮声。 勒卡尔船长当时没有看见海岬顶上,勒柯吉他们点起的火,不然的话,他们是可以纠正其错误的,也许还能亡羊补牢。然而,他不在时,米斯格拉夫大副想将船头掉过来,再冲过去,但是飓风刮得海浪翻滚,风帆也受到损伤,这些动作几乎无法实现。 经过多次努力,收效甚微,但由于他出色的努力,船仍然在行驶,这时由于后桅又倒了下来,砸在他和二副麦迪逊的头上,把他们打到海水中,同时这一瞬间,被巨浪打得摇摇晃晃地,滑轮又击中了水手长的头,将他打昏在甲板上,诸如这些情况,我们已知道了。 所谓现在的旅行,已经结束了,约纳丹号被死死地卡在暗礁触角间,横陈在霍斯特岛的岸边,搁浅了!看来将永远也动不了啦!它离陆地还有多远?天亮以后才能知道。但不管怎样,目前,是不会再出现发发可危的险况,由于船体本身很重,猛然插进了暗礁中间,这样就有再大的海浪来冲击它,它也会纹丝不动。现在船体四周只有些无关紧要的泡沫,于是就可以高枕无忧,船不再会有被摧毁的危险的,至少今天晚上会安然无恙,另外,船也不会沉没,而支撑船底的暗礁也不会因船体的重量而塌下去。 勒柯吉通过阿尔特勒布尔水手长,将这一新情况,告诉了在甲板上挤得密密麻麻、惶恐不安的人群,原来已有几个移民在惊恐中跳下了水,有的是因为船与暗礁相碰撞的动力,将他们甩下了水,而落到暗礁上被撞得粉身碎骨,随之被浪涛卷走,那有生还的希望?!船现在是纹丝不动了,这让那些遇险者悬着的心,倒是落了下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这才渐渐到甲板舱或中间舱去找个栖息之地,以躲避伴随着滚滚乌云而来的倾盆大雨,至于勒柯吉、阿尔吉和卡洛里、水手长他们四人,就各处去巡查,顺便还抚慰一下大家那惊恐的心情。 当他们进到船舱里面时,那里相对而言比较平静,大部分移民由于整日的惊恐和疲劳已进入了梦乡,从惊慌失措到处之泰然,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这些可怜的人们,一旦感到他们面前,有一种力量和智慧在帮助他们,便信心百倍,于是他们便俯仰来人,这似乎是天设地造的,他们认为勒柯吉功盖天地,对他瞻仰备至,愿将自己托付给他;命运由他掌握;安全由他保证,与刚才那场磨难一样,他们事先对此都毫无思想准备。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异常情况,他们更是束手无策,而且下意识地期盼着有人挺身而出,来指挥上下,安排和献计献策。 他们中大部分人来自北美国家,其中有:法国、意大利、俄罗斯、爱尔兰、英国、德国,甚至日本人。他们从事的行业,也和他们人种一样,各式各样。就大部分人来说是农业阶级,也有些属于工人阶级,甚至有些人在移居国外前就从事自由职业,他们一般都是单身汉,其中只有一百或一百五十个人成婚成家,拖儿带女的。 不过他们的共同之处,那就是:穷困潦倒,失魂落魄。他们全是无辜的受害者,有些人是生不逢时,有些人是道德败坏,有的呆头呆脑,有的体弱多病,还有些原不该如此的命运多蹇,所有的人都认为自己与那种社会格格不入,迫不得已才下定决心,去到另一个天地,想创一番事业。 混杂的人口是社会的缩影,也是人类种族的化身,这里除了财富之外,社会上形形色色的情况随时可见,而且他们并非都是一贫如洗,因为移民公司要求应征者手上拥有不少于五百法郎的资本,计算其本金时,一份个人的财产可以被增值到二十或三十倍。 总而言之,这芸芸众生与其他人相比,不好也不坏,这是一群默默无闻的人,他们也偶尔会产生一种或是全部的愿望,这愿望其实跟无法成形的海水,产生的一股股水流,合成了又散开了的情形差不多的。 由于这个偶然的因素,把这些人扔到了这个荒凉的岸上,他们将会变成什么样?他们将怎样来解决生活中这个永恒的问题哩?! 第一节 在陆地上 尽管这片土地七零八落,但霍斯特岛的奇异独特的风光,却十分引人注目,沿见阿格尔河北岸,有一半地方明显的呈为直线,而岛上海滨的剩余处,或是尖尖海岬林立,或是狭长的海湾深凹,其中有几条长不可及,一直横贯小岛的南北东西。 霍斯特岛是麦哲伦群岛最大的陆地之一,其宽度约为五十平方公里;其长度则超过了一百平方公里,这还不包括阿尔蒂半岛,它像一把土耳其弓形大刀,弯腰驼背,在西南方向伸出八到十古里的海岬,它是以假奥尔勒海岬而闻名于世。 在这个半岛东边,将奥兰吉湾和斯高奇维尔湾隔开,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后面,约纳丹号在此搁浅。 长空破晓,荒凉的悬崖峭壁,在黎明的薄雾中显露出来,最后的一阵暴风骤雨,将这层薄雾顿时吹得烟消云散,约纳丹号在这岬角的尾端搁浅的。岬角的山脊是由安的烈斯群岛,靠海边陡峭的小山形成的。由高到半岛骨脊的山顶连接起来。在安的烈斯群岛山脚下,有一层黑色的岩石,上面铺着桔稠的褐类海藻和墨角海藻。暗礁间,一块平展滑溜而又潮湿的沙地上,有多处地方在闪闪放亮,这是些贝索类的动物,不可思议的附着在其沙滩上,星罗棋布!为酸浆贝、帽贝、法螺、扇贝、一角、石鳖、帘蛤等等,这些东西,在麦哲伦海滩上,俯首即拾,总之,霍斯特岛尽管如此美妙,但一眼望去,并不让人感到惬意! 当有了一定的光线,遇险者能模模糊糊看到海岸时,大部分人情不自禁地跳向凡是露出水面的暗礁上,他们争先恐后地往陆地上跑去,这时想拦住他们,确实是痴心妄想,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在经历了这一整个晚间的痛苦、惊恐的折磨,意识上仍然恍恍悠悠,故而都迫不及待地拥向这结实的陆地。其中有百多个人已经准备开始攀援安的列斯群岛的山。指望爬上去,能在山顶上看看辽阔的土地。有一部分人已绕着海岬南岸离去,另一部分人沿着海岬北岸走去。同时,也有一部分人留在沙滩上,两眼发直地呆望着这艘搁浅的、历经苦难的约纳丹号。 然而还有些人,似乎更聪明、更冷静,他们留在船上,盯着勒柯吉,好像等他发号施令,因为有了他的介入,才使他们得以获救,受益匪浅。而勒柯吉却不动声色,一直没有停止与水手长的交谈。终于在一行白人中,其中有两个女人的一位男子,忍不住走出来,直接朝着他们走来,以其相貌特征、举止风度和深不可测的气质,一眼就可看出这位五十来岁的男士,是属于那种所处阶层中的高层类人物。 “先生,”在靠近勒柯吉时,他说,“首先真不知怎么感谢您,您把我们从死亡线上救了出来,如果没有您和您的伙伴,我们都将会无一幸免的葬身海底。” 这位乘客的表情、声音和动作,表现出真诚和坦率,勒柯吉真挚地握着向他伸过来的手,然后同样用英语回答。 “我和我的朋友卡洛里非常高兴,”他回答,“我们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使大家能躲过这场灾难。”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移民,叫阿里·洛德士。” 他用手指了指为了靠近勒柯吉而脱离他们的那三个人说:“我的妻子、儿子和女儿。” “我的同伴,”勒柯吉回答:“领航员卡洛里和他的儿子。你可以看出他们是当地的土人。” “那么,您呢?”阿里·洛德士盘问。 “我是印第安人的朋友。他们管我叫勒柯吉,我再没有别的名字。” 阿里·洛德士惊讶地望着他,他却镇定自若,冷漠地任他打量,这样他就不好追问再三了,便说: “您能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我和阿尔特勒布尔先生刚才已经详细谈过了这事物,”勒柯吉回答,“一切得看约纳丹号的情况而定。说句实话,我对此并不抱太多的幻想,不过在此之前,必须先检查一下船,然后再作决定。” “我们搁浅的地方,是在麦哲伦的哪个方位?”阿里·洛德士又问。 “在霍斯特岛东南部海岸上。” “离麦哲伦海峡近吗?” “不,恰恰相反,很远。” “见鬼!……,”阿里·洛德士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强调,一切得看约纳丹号的情况而定,先要弄清楚,然后再拿主意。” 勒柯吉下到暗礁上,水手长阿尔特勒布尔、阿里·洛德士、阿尔吉和卡洛里紧随其后,他们一起围着船转了一圈。 结论马上可以肯定,约纳丹号应该被看作是被摧毁了的一条废船,船体有二十来处的裂痕,几乎整个右舷侧面被撞破了,即使是一条铁制船,也是无可救药的。因此不可能再存在侥幸,指望把它修复一新,重又放到水中,接着使用,这样,它只会又有沉入海底的危险! “我的看法,最好把它的货物卸下来,放到安全的地方去,以确保无虞。同时,我们修复自己的小艇。因为它在随之搁浅时,也受了很大的损伤。”勒柯吉说。 “另外,船一修好,卡洛里将送一位移民代表,去奔塔-阿尔那斯。他可以把这次灾难,告诉总督,无疑,他会为接送你们做出必要的安排。” “想得好,也讲得好。”阿里·洛德士表示很赞同这个意见。 “我认为,”勒柯吉又说,“最好将这个计划告诉你们的同伴,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把他们集合在沙滩上,当然如果你觉得不麻烦的话。” 人们不得不等着,很长一段时间才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人们才返回来,这些人出去时,都是各行其道,有的走出很远,有的只在附近,不过在早上九点钟之前,这些移民们会因为饥肠辘辘而回到这搁浅的船上来的。阿里·洛德士登上一块岩石,暂作讲台,向他的同伴们传达了勒柯吉的建议。 但是他没能一举成功而获得人们的响应。其中有几位听众对这项建议,牢骚满腹,甚至有的人还在唱反调。 “卸一条三千吨的船,就在现在!……这只会把事情搞糟,”一个人在喃喃低咕。 “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另一个人也在小声抱怨。 “好像我们还没辛苦够,还没有干够似的!”第三个人也在叽叽咕咕。 最后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声音,“我请求发言。”这是一口蹩脚的英语口音。 “站上来。”阿里·洛德士甚至还没弄清楚他姓甚名谁,便大声喝彩,立刻下了讲台。 讲台上面马上换了一位壮年男子,他的脸面、轮廓英俊清晰,还有一双想入非非的蓝眼睛,光芒闪烁,脸上配着一副棕色、浓密的胡须,其本人对此略显有几分骄傲。他用手激情地、慢慢地抚摸着他那长长的、柔软的胡须,显得他动作轻盈、缓慢。 “伙伴们!”他像口若悬河的西塞罗走上讲坛一样,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岩石讲台,如果让有些人对此情景感到惊讶,也是有可能的。 “他们给我们提的是什么建议呀?!”这位男士说,“要我们在这荒芜的海滩上无休无止的干下去,用那些工具,愚而笨拙地出卖自己的劳力,我们为什么要等着小艇返回,在这里坐以待毙呢?它也许可以把我们分批的送到奔塔-阿尔拉斯?” “说得对,就是这么回事!”许多附和的声音在人群中传开。 但勒柯吉在人群中反驳道:“维尔-捷可以随时听候调遣,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要把所有的人送到奔塔-阿尔那斯,恐怕得十年的时间哩!” “姑且如此!”那人退让了一步承认道,“那么我们就等它从奔塔-阿尔那斯返回好了。这也没必要让我们出大力、流大汗、肩挑背扛地把船上的物资非卸下来不可呀!把船上属于我们的私有财产,拿下来就是矣!这是再好不过的行为,但是其他的东西!……剩下的属于那家公司的,难道我们欠他们什么东西不成?恰恰相反,他们应该对我们今天的灾难负完全的责任。如果他们不那么精打细算,派一艘质量优良的船,如果船长的技术也很高明的话,那我们今天就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而且即使不是这样,难道我们因此就应该忘记,我们属于劳动大众的阶级,难道就应该把我们变成毫无头脑,只会埋头干活的牲口吗?” 这论点博得了喝彩,一个声音叫“好”,一阵阵开怀的大笑。 演讲者因此受到感染、鼓励,情绪更加激昂。他接着说: “被剥削的人和其他劳动者,显然都是受剥削的阶级,”讲到这里,演讲者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脯,“他们以拼死拼活的劳动为代价,却不能换来浸透着血汗的面包,我们现在挺起脊梁去抬这些废钢废铁,真是愚蠢透顶!它是和我们一样身份的工人阶级制造出来的,却成了剥削阶级的财产,由于他们绝顶的自私自利,我们才不得不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大部分移民都目瞪口呆听着这蹩脚的、夹着很重的、外国口音的英语,发出的长篇大论,其中有些人似乎被激动了,有一小部分人聚拢在这临时讲台边,为了想喝彩、捧场。 还是勒柯吉将话引入了上题。 “我不知道约纳丹号的所有权属于准,”他镇定自若地说,“不过根据我对这个地区的经验,可以向你们保证,这些东西,以后对你们会有用的,我们大家部是前途未卜,因此我觉得不要抛弃这些东西,倒是明智之举。” 先前那个演讲者,已没有丝毫的反驳的意思了,阿里·洛德士又一次爬上了这个讲台,把勒柯吉的提议,大声地告诉了大家,这时才获得一致的通过。 阿里·洛德士又补充了一个问题,他对自己也没有把握,“勒柯吉问我们当中有没有木匠愿意帮帮他修理小艇?” “有!”一个长得非常强壮的男人,把手往上一举答道。 “有!”几乎与此同时,另外两个移民也一起回答。 “头前回答的人,名叫史密施。”阿尔特勒布尔对勒柯吉说,“是公司雇的工人,为人正派,另外两个,我还不认识,只知道其中的一个,叫霍巴德。” “那么,演讲的人您认识吗?” “是位移民,我想是法国人,别人说他叫博瓦勒,但我不敢肯定。” 水手工没有搞错,演讲的人正是叫这个名字,也是法国人。 他的传奇、轶事下面的叙述,可见一般。 费尔南丁·博瓦勒,作为律师开始他的生涯,他本来可以在这个行当之中,出人头地,因为他聪明伶俐,才华横溢,如果他在从业伊始有幸不被政治弄得神魂颠倒;如果他不是急不可耐地想实现自己的勃勃野心的话;如果他没有拜在激进党的门下、迫不亟待地提出,抛弃保皇而实行共和的政策;如果他能耐心地等待,毫无疑问,他将会和其他人一样,终久会被推选为议员。其结果是:他的不懈的努力都付诸东流!这时他已是体衰力竭,一贫如洗,迫不得已而去非法挣钱。因而又被受到牵连而被人错疑。自此他便家道衰落,而且每况愈下,生活开始捉襟见肘,继而水深火热,最后迫不得已,只好到自由的美洲大陆,另谋生路,指望能由此发迹。 然而,在美洲,他仍然是运气不佳,坎坷不顺,他走遍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干了各式各样的工作,最后还是如涸澈之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又开始了第二次的漂泊生活。 他总算弄到了最低限度的资金,便报名侧身于移民行列。他是看到移民公司所作的大量的宣传、广告:给第一批开发拉格斯湾的移民,那些诱人的许诺,才决定的。约纳丹号出事后,将他和许许多多受苦受难的人,抛到阿尔蒂半岛的海滨上,使他再一次的感到希望的破灭! 不过,费尔南丁·博瓦勒并没有因接二连三的失败而动摇过,他对自己和对未来的信心,他把这些归咎于莫明其妙的恶意中伤。忘恩负义、疑神疑鬼,他仍然保持本色,坚持己见。认为自己这块无暇的白玉,总有一天会时来运转,价值连城的,其思想、信仰,也将会一枝独秀而屹立于世。 这就是他为何自以为是,觉得天将降大任于他,就应该刻不容缓地抓住时机,要独树一帜,不能萎靡不振、举之不前。 自踏上约纳丹号第一步起,他就千方百计地在其周围散播言论,以扩大影响,偶尔有几次,由于其言词过激、肆无忌惮,以至于勒卡尔船长不得不进行一下干预。 尽管这样,让他进行煽动和蛊惑活动而感到碍手碍脚。但博瓦勒在旅行的初期活动,却收获颇丰,可借此次旅行是以悲剧告终的。其中有几位尽管其数量少得不足挂齿,但对其宣传鼓动,却产生了不可估计的能量。其实,这些论调,不过是司空见惯、信手拈来、约定俗成、夸夸其谈的东西,现在在周围已基本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唯一不足的就是这些人,各自为政,互不团结! 如果博瓦勒真的时来运转的话,如果他在约纳丹号船上,没有可敬可畏的竞争对手的话,他的信徒,远不止这些。 他的对手也是来自北美,大名叫刘易斯·多里克,此人脸刮得光光亮亮的,一副冷漠傲然的神态,说话干脆利索、斩钉截铁。多里克所信奉、推崇的理论,与博瓦勒的论调,基本上是异曲同工,相差无几,只是走得更远些,博瓦勒竭力推行社会主义,其理论基础:认为国家是生产方式的唯一主人,将能给每个人分配一份工作。而多里克大肆吹捧的则是更为纯洁的共产主义,其理论认为:世上所有的人,同时是万物的主人。 对其理论的异同之处,可一目了然,从这两位领袖式的社会学家身上,还可以发现更明显的差距:博瓦勒属于浮想联翩的拉丁派,陶醉于滔滔理论、想入非非之中,其秉性旨在推行中庸之道;多里克则是个我行我素的信徒,十足的空论派,他那颗寡淡无情的心,不知道什么叫怜悯和同情。 博瓦勒善于将听众弄得如痴如醉、神魂颠倒、情绪激奋,本身并无害人之心;那么,多里克本人,就有一种潜在的、可伯的危险。 多里克也宣传平等,但所采用的方式,是激起人们的愤懑情绪,他所关注的对象,不是下层,而是上层,当他想到大多数人受到悲惨命运的折磨时,他却心境十分平静,无动于衷,而一旦想到与他相比,有些人的地位高高在上时,他就暴跳如雷,怒火中烧。要想减轻这种痛苦,还真不容易。作为反对派,虽然他尽管是最腼腆的一个,但是仍然很快就成了社会的死对头,如果他能自由选择的话,他只会使用暴力和凶杀,摈弃辩论和争吵。 多里克所经历的种种不幸,应归罪于其充满仇恨的灵魂。 作为文学和历史教授,一站到讲台上,便情不自禁地大讲旁门左道,与本专业完全无关的另一种知识,冥顽不灵,在课堂上,不是用纯学术探讨的方式授课,而是用一种咄咄逼人、不容置辩的形式,想让人们全盘接受,他在课堂上显示出绝对地自由放任,肆行无忌,对此人们是没有义务去言听计从的。 这种行为,自然很快就有了结果的。于是校长出面婉言劝阻,请他另谋高就,前因后果是相辅相成的,他在新岗位上没几天,就和第一次一个样地被人扫地出门了。第三次与第二次是大同小异,如此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终于最后一所学校也向他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大门,他于是流落街头,上了约纳丹号,教授沦落为移民! 在穿越大洋期间,博瓦勒和多里克,每人都在招兵买马,扩充力量,前者是通过热情来鼓动其思想意识,同时增强说服力;而后者是通过自以为真理在手,用那种固有的专制,来征服观众。他们以领袖自居,但其信徒却寥寥无几,而他们之间却水火不相容,但他们表面上还彬彬有礼,和颜悦色。可是他们骨子里却是满怀仇恨,怒目相视。 刚刚一下到霍斯特岛的海岸上,博瓦勒就不失时机的显示出自己比对手要略胜一筹,抓住这个良机,他便登上讲台,用那种众人皆知的方式,口若悬河的夸夸其谈起来。他讲得口干舌燥,但收效甚微,这倒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出人头地、引人注目。人们司空见惯,对这些夸夸其谈习以为常了。 有人想顺其自然的成为领袖,就应长期不懈的自己把自己当成领袖,以便让众人对自己为首是瞻。 博瓦勒和阿尔特勒布尔交谈了一会,这时阿里·洛德士仍在继续对他的同胞讲话。 “既然大家赞成这个提议,”他高高地站在岩石上说,“那么就应该在我们当中,指派一个人来指挥工作!这可不是一点点东西啊!是要把船上的三个五百吨货物全卸下来,而且这样的工作,得有方法,最好请求水手长阿尔特勒布尔先生助一臂之力,他给我们安排,分配活路,将最好的方法教给我们,以便更好的工作。同意我的意见,就请举手。” 除极个别极个别的人以外,几乎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 “那么大家都听好了,”阿里·洛德士肯定地说,然后向水手长转过身来,继续说,“您说干什么?” “去吃饭,”阿尔特勒布尔干脆爽快地说,“干活,得有力气呀,先吃饭吧!” 移民们一哄而散,返回到船里,水手们把罐头食品分给大家,在此期间,阿尔特勒布尔赶上了勒柯吉。 “对不起,先生,”他面有难色地说,“恕我冒昧!我斗胆自称是个出色的水手,可是一向是船长指挥我,先生!” “那么,您听到什么了?”勒柯吉问。 “我听到……”阿尔特勒布尔脸愈拉愈长,回答说,“有人向我吹喇叭,给我戴高帽,说我善长指挥,可出谋划策,我真不在行,有人不会转舵,我会不折不扣地执行。至于指路引航,那可与我无关。” 勒柯吉斜眼看着水手长,想着有的人就是如此,身强力壮、技术精良也刚直不阿,但必得被别人来领导才行。 “您的意思是……”勒柯吉说,“您愿意具体负责每项工作,不过希望事先有人帮你出点子。” “正是!”阿尔特勒布尔回答。 “这是举手之劳,”勒柯吉接着说,“您手上有多少人?” “从旧金山起航出发时,约纳丹号共有三十四名水手,其中包括高级船员、厨师和两名少年见习水手。船上还有一千一百九十五名乘客,总计有一千二百二十九人。但现在死了些人。” “以后再清点人数,现在先算整数,一千二百人。除去女人和孩子,显然只剩下七百多个男人,然后将他们分成两组,船上留两百人将货物搬到甲板上;我带领一部分人去森林里砍树。将它们刨去枝叶,然后就对叠起来,紧紧地绑在一起,这样就有了一块块大的地板,再将它们一个个铺开,就又形成了一条宽敞的路,通过它可把船上的货物运到沙滩上来。涨潮时,它是座浮桥,退潮时,这些木排可以落在暗礁角上,在它们的支撑下确保平稳,用这种方法,再加上这么多人,预计不出三天,也许可以把船上物资卸完。” 阿尔特勒布尔听懂了这个方法,便按部就班地执行。果然不出勒柯吉所料,在十九日的晚上,约纳丹号船上的货物,全都运到了远离海水的沙滩上,并逐一核实清点,幸好船上的汽轮升降机运转正常,这就给大的、重的包裹物资吊运帮了不少的忙。 与此同时,在史密施、霍巴德和夏尔莱三人帮助下,小艇的修复工作进展得顺利。到了三月十九日这天,小艇也能下水了。 现在移民们要做的工作,是推选一名代表,费尔丁南·博瓦勒的机会又来了,于是便登台亮相,收卖拉拢选民,显然,他这次还是运气不佳,但他对拉到五十张选票而感到心满意足。其对手刘易斯·多里克却一无所获,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地抛头露面,有个叫热尔曼·李威利的人,是法裔加拿大人,是位农民,有一个女儿和三个出色的儿子,他倒赢得了绝大多数的选票,因为选民们敢打保票,他一定不会一去不复返的。 阿尔吉和勒柯吉留在了霍斯特岛,三月二十日清晨,在卡洛里的带领下,维尔-捷扬帆启航了,人们也立即着手,简简单单地安顿一下,现在来建造一个牢固的、永久性的住所,是不现实的,但要等小艇返回,大约得三个星期,因此也没有必要组建拼装房屋,人们在船的底舱,找到了帆篷,把它搭起来;又在一个塞得满满的特别舱里,拿出了备用帆,这就会使所有的人,都不致于暴露在外面,甚至还可遮盖一部分易碎的物资,他们也没有忘记用铁丝网,做一个临时家禽饲养场,又用绳子和木桩做个围栏,圈住约纳丹号船上运来的两条腿和四条腿的动物。 总之,现在与遇难的情况不同了,那时大家感到希望渺茫,对自己所处的这片土地,一无所知,思想上毫无准备,精神上也无所依托,出事的地方是在火地岛,地图上标出来的正好只是个小点点。离奔塔-阿尔拉斯最多有一百古里,他们现在不用担心生命有危险,而对前景都十分乐观,这里除了气候略为糟糕之外,移民们可以在此地生活,等待着重新开拔。这与他们即将在非洲土地上的新生活没有多大的区别。 说实在话,阿尔吉和勒柯吉在卸船时,决不会袖手旁观,他们两人都是全力以赴,英勇而敏捷地参战。特别是勒柯吉,总是在关键时刻,十分有效地助人一臂之力,尽管他不显山不露水,小心翼翼,尽量地做到默默无闻,但他在各方面的举动行止,总是胜人一筹,是有目共睹的。由于他善于处理事物,能力超群,因此变得名声大鹊。人们对他推崇备至,言听计从,关于如何运送超重物品;如何清理舱内的包裹;如何安装帐篷等等,事无巨细,都要他出谋划策,不仅是阿尔特勒布尔,而且这些大部分可怜的人,对类似的工作都十分陌生。由此也促使这些移民,都感到有一股力量和支柱,从而都能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 安顿事宜非得提前完工不可,按预定的进展就得三月二十四日完工,否则,那时将又会遭遇沙滩上刮来的狂风、暴雨。海水的狂涛骇浪,一天二十四小时内,接二连三的倾盆大雨,当天空再度恢复平静时,人们将枉然地寻找在暗礁上的约纳丹号,就在这几天以前,约纳丹号的船头,还在轻盈地破水而进,而现在,这艘华丽的大船,只剩下几块钢板和弯曲变形的铁舵! 尽管从船上掀走的一切,都微不足道,但移民们看到它永远的销声匿迹,便都感到心痛难受,这样一来,他们将孤立无援,与世隔绝。如果那个运载着他们唯一希望的小艇,在航行途中也迷失了途径,那么世人也许将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命运。 狂风暴雨过后,继之就风平浪静,人们利用这个间歇的时间,清点劫后余生的人数,阿尔特勒布尔拿着船上的人员名单,逐个进行清点。结果显示,此次灾难,造成三十一人死亡,其中有十五名水手,十六名乘客,那么有一千一百一十九名乘客活着,三十四名水手,仅剩十九名,如果算上两名火地岛人和他们的同伴,那么霍斯特岛上的人口,应该是一千二百零一人。男女老少,年龄参差不齐。 勒柯吉决定利用晴朗的天气,到离霍斯特岛最近的地域察看一下。他们约定,这次旅行由以下人陪他前往:阿尔特勒布尔、阿里·洛德士和三个移民,分别是吉麦利、高尔敦和伊万罗夫,第一位是意大利人,第二位是美国人,第三位是俄国人,不过临出发之前,又来了两个毛遂自荐者,这却是始料不及的。 勒柯吉来到相约碰头的地方,这时他被两个孩子吸引住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前走,另一个孩子紧跟其后,明显的是朝他们走来。其中有一个看来十分机灵,甚至还有点鲁莽和放肆无忌。他逍遥自在地走着,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但看上去,并不让人感到滑稽可笑,另一个离他约有一箭之远,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倒与他那羞涩腼腆的面孔相陪衬。 前面的那个孩子走到了勒柯吉身边。 “阁下!……”他说。 这种称呼使勒柯吉感到出乎意料,他非常开心地把他看成个小顽皮,那孩子勇敢的迎着他投过来的目光,丝毫也没有显得张皇失措的样子。 “阁下!”勒柯吉开怀大笑地重复了一遍,“我的孩子,你为什么叫我阁下呢?” 那孩子似乎感到有些吃惊。 “人们对国王、大臣和主教不都是这么称呼吗?”他有点惴惴不安地问道,还唯恐没能循规蹈矩,那种繁文缛节的不恭不敬。 “唔!……”勒柯吉为之一震,问道,“那么你在什么地方看到人们称国王、大臣和主教为阁下呢?” “在报纸上。”那孩子断然肯定。 “那么,你看报?” “为什么不看呢?……只要人们给我报纸。” “噢!……噢!”勒柯吉惊叹!他又问: “你叫什么名字?” “迪克。” “迪克什么来着?” 那孩子露出一副困惑不解的神情。 “那么你的父亲姓什么?” “我不知道!” “你的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阁下。” “唉!妈妈也没有?!”勒柯吉又叫出来,对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兴趣愈来愈浓。“不过,据我所知,我不是国王,也不是大臣,更不是主教!” “您是总督!”孩子夸大其词的欢呼。 “总督!……”勒柯吉大吃一惊。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他询问。 “当然是这样!……”迪克有点局促不安地说。 “到底是哪里?……”勒柯吉再三追问。 迪克有些尴尬、困窘、犹犹豫豫,而且有点张口结舌。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这么叫您。” “能举个例子吗?”勒柯吉提出异议。 他用十分严肃的口吻说:“你错了!我的小朋友,我既不高人一等,也不低人一头!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对别人颐指气使、发号施令,这里也没有人是别人的主人。” 迪克双眼圆睁,用困惑不解的目光,盯着勒柯吉,没有主人?这种情况可能吗?这孩子能相信吗?直到目前为止,他所见所闻,到处是暴虐横行,他怎能相信,这个世界,竟有个地方没有主人存在? “没有主人。”勒柯吉再一次断言。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生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多大了?” “好像快十一岁了。” “你连多大也不敢肯定?” “实在不敢肯定。” “那么你的那个同伴,就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孩子,他是谁?” “是桑德。” “是你的弟弟?” “差不多……是我的朋友。” “你们是一块被人养大的?” “被人养大?”迪克反问,“先生,没有人养活我们。” 勒柯吉不由得心头一紧,这孩子说的这些话,是多么的凄惨!但那声音却充满了好斗的意味,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公鸡。那么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孩子被人遗弃,无人哺养。 “你在什么地方认识他的?” “在旧金山,一个码头上。” “你们认识很久?” “很久,很久,……我们当时还小,”迪克搜索枯肠地追忆着往事,“至少有半年了。” “确实不短,”勒柯吉没有挤眉弄眼地做着怪相,而是很自然地附和道。 他放弃了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家伙,朝他那个一声不吭的小伙伴转过身来。 “你,听口令,起步走!”他命令,“千万不要称我阁下,你不是哑巴吧?” “不是,先生。”那孩子结结巴巴地回答,用手将贝蕾帽拧来转去。 “那你为什么啥话都不说呀?” “他有点怕羞,先生,”迪克搭腔解释。 迪克在做出这个判断时,面部显示出反感的表情。 “噢!”勒柯吉呵呵大笑说,“他因为怕羞?” “那么,你哩!你不恼羞?” “不,先生,”迪克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当然不会!很好……不过,你们俩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是见习水手,先生。” 勒柯吉想起,确实,阿尔特勒布尔在清点人数时,提到过两个少年见习水手的事,直到现在他还没能在移民的孩子中对上号,既然他们到他这里来,自然是有事相求。 “有什么事要我为你们效劳吗?”他问道。 还是迪克抢着回答。 “我们想象阿尔特勒布尔先生和阿里·洛德士先生一样,跟你一块出去!” “去干什么?” 迪克双眼熠熠发亮,“去开眼界。” “开眼界!……”这话概括了一切,包含着对恒古未见事物的渴望,对这些孩子而言,是一种含糊不清而又妙不可言的梦想。迪克露出一种乞求期望的神情,满脸的渴求和期盼。 “那么,你?”勒柯吉加重语气向桑德询问,“你也想去开开眼界吗?” “不,先生。” “那么,你为什么去?” “为了和迪克在一起!”桑德温和地回答。 “那么,你很爱迪克?” “那是当然!先生,”桑德毫不含糊地说,他的声音表情,蕴含着一种情深意长的意味,这表情已超出他那年龄的范围。 勒柯吉对他俩爱抚有加,看了他们一眼,真是一对奇怪的小朋友!非常可爱,也令人感动,他给他俩下的结论。 “你们就和我们一起去吧!”他说。 “总督万岁!……”两个孩子雀跃欢呼,将手中的贝蕾帽抛向空中,开始乱蹦乱跳。 通过阿尔特勒布尔,勒柯吉了解了这两个孩子,他们是新认识的,其实,水手长所知道的,并不比当事人所了解的多多少。 原来,在某天的一个夜晚,这两个孩子被抛弃在墙角,是什么原因使他们活下去,不得而知,不过他们很小一点就开始找东西糊口,打短工、找零活、擦鞋油、跑跑腿、带口信、卖野花等等,小脑瓜能想到的、五花八门的念头都用尽了,但他们还是像麻雀一样,在旧金山的马路上捡东西吃。 六个月以前,他们并不了解各自悲惨的生活,是命运将他们拉到了一起。 当时的情况,只有让那些肯于降尊的演员,用他们的高超演技、惟妙惟肖的把这些情节表演出来,人们不一定会觉得这是一幕悲剧!那时迪克正在码头上,无所事事的双手插在兜里,头上戴着一顶贝蕾帽,吹着欢快的曲子,忙忙地走着。突然,他看见一个孩子被一条狗追逐着,狗边追边厉声狂吠,呲牙咧嘴,让人毛骨悚然。那孩子边哭边跑,惊慌失措,弯着胳膊护着脸。正在紧急关头,迪克往前一跳,毫不犹豫地插在这个吓得发蒙的孩子和那条恶狗之间,然后稳稳地定在那里,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他狠狠地盯着那条狗,目不转睛,毫不畏惧地站着。那条狗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硬充好汉的人给吓住了,这次轮到这条狗节节后退了,最后它耷拉下脑袋,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了。用不着再去防它了,迪克于是朝这个孩子转过身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态问道。 “桑德,”另一个仍在哭泣着答道,“你呢?” “迪克……你如果不反对,我们做个朋友吧!” 作为响应,桑德扑向那位见义勇为的人的怀里,就这样,他们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友谊。 阿尔特勒布尔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切,他走向他们,了解了他们过去的不幸,他很想拉扯迪克,帮他一把,因为他非常欣赏他的英勇和无畏。他提议,要他去约苏亚赫布尔内号船上做个少年见习水手。这是一艘三桅横帆船,他当时在这上面做事。迪克一开口便向他提了个条件,桑德能不能和他一起,同时被雇用。不管愿意与否,已别无选择,只有这样做,而且从此以后,阿尔特勒布尔再没有将这两个形影不离的孩子弃之不管,他们后来又跟着他,从约苏亚赫布尔内号船来到了约纳丹号船上,他是他们两人的良师益友,他教他们学习文字,他倾其所有来教育他们,他德厚流光,把这两个孩子培养得文雅懂礼、好善知义。他对他们十分满意,他们对他感恩戴德、尊敬爱戴。 显然这两个孩子的性格各不相同:一个脾气暴躁,天生好斗,无论是人还是事情,他都想争个高低,分个输赢;另一个却沉默寡言,温和柔顺,不爱抛头露面,生性胆小怕事。一个是保护者,另一个是被保护者。他们干活很卖力,同样地工作敬业。两个人对阿尔特勒布尔水手长,这个大朋友爱戴无比。 此次旅行队伍中,增加的就是他们这两位新兵。 三月二十八日,他们一大清早上路,并不敢奢望探测整个霍斯特岛,只想将营地周围的情况摸一下,首先要通过阿尔蒂半岛正中心的山脊,从这里可到达西岸,随后沿岸北上,可穿过北岛的南部地区,最后从对面的岛上返回营地。 出发伊始,人们就感到,不应该因船搁浅的险峻和恶劣的地貌来判断整个地区,随着往北深入,这种感觉更加强烈,阿尔蒂半岛,这个假奥尔勒海呷,这个枯燥冷漠的天涯海角,却是一副乱石磷峋土地贫瘠的风貌,而在西北部却大相径庭,漫山遍野显出那郁郁葱葱、清翠俊秀的轮廓。 从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到枝繁叶茂、丛林叠翠的山脚下,下面便出现这片的被海藻覆盖的岩石,欧石南密布丛生的沟壑,海生的蓝色和紫色的紫苑,茎长达一米多的千里光属的植物,还有许多矮棵植物:蒲包花、金雀花、伞菌、矮小地榆等等,这里杂草丛生,花香草茂,可以给成千上万的动物提供天然饲料。 这群徒步旅行者,各有各的打算,于是自动地又分成了几小组。迪克和桑德在他们前面蹦蹦跳跳,尽情玩耍,也拖累了他们,其他的人不得不走许多冤枉路,来的那三位农民沉默寡言,偶尔说说话,不时地对周围环境投以惊奇的目光。 阿里·洛德士、阿尔吉、阿尔特勒布尔和勒柯吉是结伴而行的。勒柯吉并没有放纵自己,而是一如既往、老成稳重,不过他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人们并不认为他是冷冷冰冰、薄情寡义。洛德士一家对此深有体会,而他也喜欢这一家的每个成员:其母亲举止端庄,心地善良,两个孩子,十八岁的爱德华和十五岁的克娜丽都有一副坦荡正直、忠厚老实的模样,其父亲则是性格直率、知书达理、意志坚强的人。 他们两人友好地谈论着,就双方感兴趣的问题交换看法,阿里·洛德士抓住机会,向他请教有关麦哲伦地区的种种问题,而他自己也向同伴介绍了移民中的一些不同凡响的人物和事情,使勒柯吉从中了解不少情况。 从而他知道了洛德士的情况:他原先资产颇丰,却不知怎么因别人的失误,在他年近五旬时,所有家产毁于一旦,经历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他又是怎样地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这移民征途,其目的是想让妻儿老小一家子生活无忧。阿里·洛德士还将他在船上获悉的情况和资料,转告了勒柯吉,那就是:在约纳丹号船上的移民,按他们过去从事的职业分类,农民七百五十人,其中有五位日本人,已成家立业的男子有一百一十四名,还加上他们的妻子,还有很多孩子,其中已成年的就有二百三十二名,自由职业者三人,以食利息为生的有五人,从各种行业的工人有四十一名,在名单中还有由公司雇用而不属移民的工人,其中一个泥瓦工、一个家具木匠、一个木匠和一个修锁匠。他们是来帮助这些移民,作最初的安顿工作的。如此一算,活着的人可增到一千一百七十九名,在清点人数时,已得到核实。 在介绍完他们的职业之后,他又详细地介绍了他们各自的情况,他对这些为数众多的农民观察不多,知之甚少,在这些人当中,他认为值得注意的是摩尔兄弟,其中一个在卸船时的态度粗暴、行为野蛮闻名,属个性粗暴类型的人。然而李威利、吉麦利、高尔敦和伊万洛夫家族,看上去都是些正直的人,他们身强力壮、吃苦耐劳、体质优秀、干活卖力。至于其他的人们,只是一群芸芸众生而已。无疑,这些人的素质参差不齐,优点大同小异。其缺点嘛!好吃懒做,尤其酗酒成性的大有人在,因为他们还没有机会来各自表现自己的真面目。 阿里·洛德士对公司雇用的四个工人,倒是讲了许多,他认为他们各自的行业都很出类拔萃,技术精良,是公司精选出来的。至于移民中他们的同行,言行举动,都叫人感到,应属于庸庸碌碌之流,而且还有些人长着一副与人难以共处的尊容。在工作中却显得笨手笨脚,不知所措;而在酒馆里却挥洒自如,驾轻就熟。另外还有几个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与工人阶级的身份不相称。 食利息阶层共五人,洛德士一家就占了四位,那第五位,叫约翰·拉姆,是个郁郁寡欢的倒霉虫,他年龄大约二十五六岁左右,一向过着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纵情生活,他挥霍无度,最后变得一文不名,他又是个不学无术、一无所长的家伙,于是在这乱世红尘中,生活难以为继,但他又想在移民中哗众取宠,人们对他感到惊讶也是有道理的。 剩下的三个自由职业者,也是碌碌无为,他们来自三个国家:德国、美国和法国。 德国人叫弗里兹·格罗斯,是个嗜酒成癖的醉汉,酒精把他浸泡得卑鄙龉龊,人格全无,以至于人见人嫌,他整天喘气,拖着软塌的身子,腆着圆滚的西瓜肚,流着口水,满嘴烂牙脏兮兮的,那双粗短肥胖的手,颤动不止,在这些衣着不整、不修边幅的人中,以他为最。这位堕落者却是位乐师,小提琴家。他原本天分极高,曾经昙花一现于一时,现在唯一的,只有小提琴,还有唤起他已湮灭的良知!在万籁俱静时分,他轻轻地、倾注全部的爱心去抚摸它,然而他却无法拉出一个音调来,因为他双手痉挛抽搐、摇晃不停,但当他喝得酩酊大醉时,动作又开始准确无误,大脑也兴奋起来了,灵感从而产生,于是他拉起小提琴,还真能拉出美妙动听、不同凡响的乐曲。阿里·洛德士曾有幸听过两次,并目睹了这一奇观。 至于法国人和美国人,那就是费尔丁南·博瓦勒和刘易斯·多里克,这两位前文已向读者作了粗略的交待。阿里·洛德士又不失时机地告诉勒柯吉,他们那具有颠覆性的理论。 他以一种断言的口吻说:“您不觉得应该谨慎从事,对这两个好斗分子采取必要的预防性措施?他们在旅行期间已开始蠢蠢欲动、频频地抛头露面。” “那么,您认为应该采取何种措施?”勒柯吉反问道。 “首先需要果断,警告他们言行不要过头,然后密切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还不行,就将他们软禁起来,不让他们害人,再有必要就将他们关警闭。” “天啦!”勒柯吉反唇相讥道,“你想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置于死地,那么谁敢擅自做主,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侵犯同类的自由哩!” “对于那些对别人构成威胁的人,就是将他们打死,也是合情合理。”洛德士针锋相对。 “您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我可没有觉得他们有危险,我只是觉得他们有一种潜在的危险。”勒柯吉不同意他那种说法。 “我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们蛊惑煽动贫民百姓,使一些愚昧无知的人,就像孩子一样稍加刺激,就冲动兴奋起来,于是他们因势利导,用华丽动听的词句,大肆阿谀奉承,将人们弄得昏头转向,不知所措。” “他们这样做居心何在?” “为了争夺属于别人的东西!” “那么别人有什么东西?”勒柯吉挪揄地说。“无法知晓,不过这里可是一无所有,国王和其他的人一样,丧失了颐指气使、指手画脚的特权。” “约纳丹号船上有货物。” “约纳丹号上的物资是集体的财产,情况危急时,用来拯救大家的,这是众所周知、有目共睹的,绝不会有人敢打它的主意。” “但愿不会事与愿违!”阿里·洛德士无可奈何地说。 “他们各执己见,这倒出乎意料,他无法冷静下来,他认为像多里克和博瓦勒这种人,并不一定需要用物质和金钱来诱惑刺激他们,只要别人苦不堪言,他们便会感到乐趣和心满意足,他们只对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生活如醉如痴。” “谁要这样想,他们只有自取灭亡!”勒柯吉忽然一反常态,粗暴地说,“所有觊觎权力、对别人发号施令的人,都应该从这个地球上,将他们铲除。” 阿里·洛德士迷惑不解地听到他说这话,其愤懑情绪,在这个人身上,反应如此之强烈,一反他平常的温文尔雅和稳重的作风。 “那么就应该铲除博瓦勒。”他不无奚落地回答说,“因为披着极端平等的外衣、夸夸其谈的理论家,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保证改革派的权力。” “博瓦勒的理论,就像孩子胡闹一样,幼稚可笑。”勒柯吉用一种不容置辩的口吻反驳,“这是一种社会组织方式,它们往往对于人民大众有失公允,其实是够愚蠢的了。” “那么你同意刘易斯·多里克的观点?”阿里·洛德士进而询问,“您也像他那样,希望我们回到原始状态,把社会组合,简单地说成是个人偶然的聚集合,而且您不可能发现,其理论是建立在欲望的基础上,它散发出的仅仅是那种仇恨。” “要是多里克只知道仇恨的话,那他就是个疯子。”勒柯吉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是怎么回事啊!一个人懵懵懂懂地降临人世,睁开双眼,发现与他类似的芸芸众生,均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跟他一样经不住打击,稍微一碰,即可化为乌有。他不是满怀同情之心,而是满腔的苦愁和满腔的仇恨。这种人是疯子,跟疯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不过,像他这样的理论家,精神错乱、神态疯癫,但也不能因此就一口咬定,其理论全是糟粕。” “但是,法律是不可少的。”阿里·洛德士一直固执己见。“如果人们并不是孑然一身、孤立无援、漫无边际地漂泊,而是苦乐同渡。休戚相关的话,那么他们就会抱成一团,大家相互关照的。就说眼前吧!周围这些人,由于种种原因,有的人不是还没有露出狰狞面目吗?不过,可以肯定,他们与某些平庸之辈还是大有区别的,但我还无法向您指出他们姓什名谁,他们的确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管束自己,任意胡作非为,而且肯定不止这几个人,只不过不知道罢了,如果没有法律对这些人严加管制,那么这一小撮人,将会把地上闹得天翻地覆。” “他们以前也受过法律的管制。”勒柯吉满有把握地说,“如果不存在法律,人们就会白璧无瑕,人类会在自由中完善自己,人们会和谐的休养生息,代代生长繁衍。” “嗯!……”阿里·洛德士满腹疑虑地哼了一声。 “难道这里有法律?难道事情会朝着相反的方面发展?” “您能不能具体地举例说明?”阿里·洛德士持反对的态度答道。 “现在这里的生活,只是悲剧的幕间休息,尽人皆知,目前的情况,只是过渡性的,不会长久地持续下去的。” “如果这种情况,万一有可能持续下去,那么这种状况,会仍然如故。”勒柯吉一口咬定,毫不松口。 “我怀疑!”阿里·洛德士抱着完全不相信的态度,“我宁可不尝试这类似的经历为好。” 勒柯吉不再进行任何反驳。 人们绕过斯高奇维尔湾,从东岸返回,尽管已经夕阳西下,可是探险者对所处的地貌和环境,感到兴味盎然。他们对沿途风光惊讶不已而大加赞赏。山岗上一条条涓涓的小溪,延绵不断地流淌,汇入从东而来的、清澈见底的河流中,广袤而茂盛的牧草,说明了这里的土地肥沃,山岩上生长着繁茂的乔木植物,多不胜数的各种树种,有的直接生长在泥灰质的坚硬土地中,是些根深叶茂的参天大树,树林下面却是灌木丛生,间有若隐若现的、好几处浓密的青苔,在那些遮天蔽日、苍翠挺拔、郁郁葱葱的大树下面,一群群水鸟在嬉戏,有大约六种鸟类,有些胖墩墩的像鹌鹑,有些像野鸭子,还有些像野鸡、斑鸫、乌(未鸟)……都是些被称之为乡村野味的小动物,还有不少在水上生活的鸟类,如鹅、鸭、鸬鹚、海鸥,山野里不时地出现原始羊驼、小羊驼和美洲驼,跳跃地穿过树林和草原。 赤道将地球一分为二,划成南北两个半球,在这南半球的海湾岛屿,阳光普照,它离约纳丹号船出事处不足两海里,这里水流湍急,两岸古木参天,蛛网似的小支流汇集,形成奔腾的河水,以一泻千里之势,在海湾深处归入大海,在离海岸百米处,建个小镇,安营扎寨,看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即使是八面来风也刮不进这小湾,因此必要时,可以用来作为港口之用。 人们来到营地时,天几乎黑下来了,勒柯吉、阿里·洛德士、阿尔吉和阿尔特勒布尔,正在与其他伙伴握手告别。这时,在这万籁俱寂的夜空,传来了阵阵小提琴的声音。 “小提琴!……”勒柯吉小声地向阿里·洛德士说。“是你向我说过的那位弗里兹·格里斯吧?” “也就是说他又醉了!”洛德士不打哽地回答。 几分钟后,他们看到他时,他目光茫然、满脸通红,嘴角流着涎水,没错!弗里兹·格罗斯那副酩酊大醉的醉态,已说明了一切,他摇摇晃晃,靠在岸石旁以保持他身体的平衡,他的麻木不仁,被酒精一烧,却可让一丝智能焕发出一份光彩来,他此时显得容光焕发,琴弓在乐器上翩翩起舞,却绽出了恢宏壮丽、娓娓动听的旋律,上百个移民,簇拥在他的周围,此时此刻,穷困潦倒的人们,将往昔与未来,都似乎已抛到九霄云外了,所谓命运的捉弄,无休无止的坎坷,低贱的处境都抛在了脑后,这音乐的翅膀,携带着他们,飞向那如梦如醉的王国,使他们暂时的飘飘欲仙! “艺术与面包,缺一不可,”阿里·洛德士指了指弗里兹·格罗斯和那群如痴如醉的听众,“在博瓦勒统治下,此君会占怎样的一席之地呢?!” “博瓦勒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们顺其自然好了。”勒柯吉颇为不满地回答。 “还不是这些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偏听偏信,相信了他的弥天大谎。”阿里·洛德士提出了异议。 他们边走边谈。 阿里·洛德士没走几步,又窃窃私语:“我有些迷惑不解的是,弗里兹·格罗斯是通过什么途径搞到了酒的?” 不管是用何种手段,总之弗里兹·格罗斯和其他的人都如愿以偿,这几个长途旅行回来的人,走着走着就被横卧在地上的人的身体给绊着,险些跌倒。 “是肯尼迪,”阿尔特勒布尔,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俯看着这个昏睡的人,“这是个屡教不改的捣蛋鬼,这种水手用绳子吊死他都不值。” 除了肯尼迪醉如烂泥外,离这里百米远处还有些醉鬼,瘫软着四肢,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 “我相信,”阿里·洛德士说,“领袖不在时,肯定有人钻空子抢劫了仓库。” “谁是领袖?”勒柯吉问道。 “当然是您啦!” “我可不是高高在上的领袖。”勒柯吉不耐烦地抗议。 “这也是可能的,”阿里·洛德士表示赞同,“可是大家还是把您看成是他们心目中的领袖。” 勒柯吉正准备回答时,在这夜深人静中,忽然从附近帐篷里传来,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咙,一阵阵女人嘶哑的喊叫声。 第二节 第一条法律 赛罗尼一家三口:父亲拉查尔、母亲杜丽娅和女儿格拉兹爱娜,是意大利波埃蒙特人。十七年前,二十五岁的拉查尔和比他小七岁的壮丽娅,虽然都一贫如洗,却也合二为一的成为一家了。两人都一文不名,一无所有,但他们厮敬厮爱,真挚的爱情促使他们摆脱逆境,除掉生活艰辛,创造幸福的力量。 令人惋惜的是,赛罗尼一家的境遇并不顺利,老是坎坎坷坷,接二连三的打击,特别让赛罗尼苦不堪言,于是常常以酒浇愁,不久就成为癖好,加之周围一些数不胜数的小酒馆,无视于法,打着自由的幌子,招引那些失魂落魄的人下水,向他们兜售酒精。不久,他就常常喝得醉醺醺的,次数越来越多,程度越来越深,初时是闷闷不乐,继之动辄发火,后来就变得寡淡无情和心狠手辣,把一腔怒火向他那个不幸的女人发泄。几乎每天就有多次的拷打,不是拳打脚踢就是砸锅摔碗,还夹杂着污言秽语,老婆受尽虐待,经常鼻青脸肿,与从前的那些不幸的女人差不多,只有痛苦的爬上死亡的十字架。 实际上杜丽娅本来可以,而且也应该与这个已无人性的野兽分道扬镳,可是她始终没有这样做,她似乎属于那种:一旦委身于人,就是让她以身殉道也决不回头的女人。从功利观点而论,这种性格全属于荒诞不经。可是她这样做了,并非于事无补,她终于以她的行为的真谛,让其思想品德达到一种让人感化的境界。 格拉兹爱娜正是生长在如同目前地狱般一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当她还是孩提时期,就亲眼目睹他的爸爸撒酒疯,妈妈挨拳头的场面,这一幕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重复。她听到拉查尔,当他体验着拉查尔从那满口酒臭的嘴里发出一连串的恶言秽语,那将是她父母原来生活的重复! 当她还是个天真烂漫,只知道嬉戏玩耍的少女时,她通过和见过的这种生活方式,于是她体会到,不得不时刻准备着抗争。 格拉兹爱娜,十六岁时已出脱成为一个不苟言笑,对事事都要加以提防的大姑娘了。她强烈地希望自己能够改变这种痛苦的生活,她高挑的个子,一头棕色头发,一双富有魅力的眼睛,可透出她的灵秀,她幻想着,未来的命运不管如何坎坷,总不致于像过去那样,从小就令人作呕,受够了的那种可怕的生活。 拉查尔如此的胡作非为,使家里入不敷出,还得花钱去买酒,不但不能外出赚钱谋生,还得花钱去灌黄汤。一步一步地由捉襟见肘到穷困潦倒,以至于暗无天日、走投无路,最后他们与其他败落的家庭一样,只得背井离乡,飘泊异国,指望在新天地里,求得好运,吉星高照。如此这般,赛罗尼一家于是马不停蹄地穿法国、大西洋、美洲,终于在旧金山安下家,动荡的生活持续了十五年之久。在旧金山,家里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当拉查尔在清醒的时间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把好好的一个家给完全的毁了。加上妻子的苦苦哀求,他也听得进了,这么多年来,他居然开天辟地的满口答应了,一定要弃恶从善,痛改前非。 真还不错,他的确是一诺千金,半年多以来,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再也不光顾小酒店了,家庭生活开始有了生机,手头也逐渐地宽裕起来了,并且还攒够了一笔较大的数字,五百法郎交给拉名阿湾的移民公司。杜丽娅又重新燃起她那幸福的期盼和憧憬,可是又遇着约纳丹号的遇验,她自然以为她的一线希望又将会随之破灭! 拉查尔百无聊赖,为了打发时间,便出门找人接交,当然是找那些和他气味相投、情趣一致的人来往。他们与他一样地无所事事,这些人的生活放纵,一天到晚失魂落魄,他们都自觉不自觉地把勒柯吉看成领袖,于是当勒柯吉他们外出时,这些就有了机会,放肆的来做他们想作的事情,于是这群无赖便把从约纳丹号船上抢救出来的一桶桶朗姆烧酒,拿来据为己有,在那里狂欢豪饮。实际上这事件对这群无赖而言,并不足为怪,他们由于酒精的刺激而冲动,使他们的那种卑鄙龉龊的本性,故态复萌了,拉查尔喝完了酒决定回家,妻子和女儿都在等待着他,而且妻子正为他的行为伤心落泪,心冷腿软而不知所措。 从他一踏进门口,就开始重复着他已往的那种醉鬼时的罪恶行为,他大找借口,说饭菜没做好而大发雷霆,吃饭时他看着她们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激起他酒精的兴奋,于是开始破口大骂,继之动手打人。 格拉兹爱娜一动也不动,心里一阵阵地发凉发痛,她看着卑劣可耻的父亲,心情十分复杂,感到悲伤又感到可耻,然而见到她的妈妈杜丽娅一味的逆来顺受,满腹的苦水,已彻底的灰了心,因为她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将又要完全付之东流,她又一次掉进了痛苦的深渊,她那憔悴痛苦的脸上,泪水好像线珠一样的往下滴着。 “来,要不要我帮忙把你捏扁!”拉查尔暴跳如雷的大喊大叫。 他卡住妻子的颈脖,格拉兹爱娜拼命地才把快要窒息死亡的妈妈救出来。 一场悲惨的哑剧,除了拉查尔声嘶力竭的辱骂以外,一切都是默默地在进行,格拉兹爱娜和她的妈妈都没有呼喊或求救,父亲打孩子、丈夫打妻子,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扬,张扬出去毫无好处。 当刽子手刚松开杜丽娅时,奄奄一息的她因疼痛难忍,刹那间发出嘶哑的哭叫声,这时正巧被返回营地的勒柯吉听到,可是这个疯子更加气急败坏,他又一次的对杜丽娅卡住她的脖子,手愈勒愈紧。 忽然,一支有力的手捉住了他的肩膀,使他疼得只好松开手,从帐篷的一头,跳到了另一头去了。 “怎么啦……怎么啦?”他张口结舌说道。 “老实点!”一种威风凛凛的声音命令。 不用说,酒鬼突然像打了霜的茄子,蔫下了头,那火气似乎早已跑到爪哇国去了,他瘫倒在地,呼呼地酣然入睡了。 勒柯吉弯腰看着这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连忙地进行抢救。阿尔吉、洛德士和阿尔特勒布尔紧跟着也进来了,看到这种场面,每个人无不义愤填膺。 杜丽娅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这些陌生的面孔,她开始恍然大悟,可是首先想到的是,还是必须原谅她那个刚才还用极其残暴的手段摧残了她的那个丈夫。 “谢谢您,先生!”她忙忙地从地上站起来,“没关系,事情已过去了,我吓成这个样子,看来是不是有点傻!” “换了任何人,遇到这种事,也会如此的。”勒柯吉说道。 “绝不会这样,”杜丽娅反驳道,“拉查尔不是个坏人,他是想开个玩笑……” “他常开这种玩笑吗?”勒柯吉问道。 “从不,先生,从不!”杜丽娅还在为他进行辩护,“拉查尔是个好丈夫……” “不对,”一个坚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勒柯吉和他的同伴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在昏暗帐篷的角落里,挂着一盏提灯,泛着黄色的光线,直到目前他们才注意到被忽视的格拉兹爱娜。 “你是什么人,孩子?”勒柯吉问。 “他的女儿,”格拉兹爱娜用手指着醉鬼回答。 尽管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可也搅挠不了醉鬼的酣睡。 “我们蒙受着多大的羞辱!我得全告诉你们,让您相信我的不幸,帮帮我的可怜的妈妈!”格拉兹爱娜说。 “格拉兹爱娜!……”杜丽娅双手合成十字,苦苦地哀求,想阻止她。 “我都说出来!”那女孩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这是第一次碰到伸张正义的人,让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同情我们而帮助我们。” “讲出来,孩子!”勒柯吉和颜悦色地说,“放心吧!我们会帮助你们,保护你们的。” 由于受到了鼓励,格拉兹爱娜便上气不接下气,毫不隐瞒地讲叙了她妈妈的悲惨生活,以及她妈妈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她描述了妈妈的温顺而又崇高的品质,她父亲的那些恶劣的行为,时而还演示一些父亲对妈妈拳打脚踢的毒辣手段。她说她们往昔的生活,甚至是悲惨,常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有时甚至无栖身之地,只好流落街头,她极力赞誉母亲的忠贞不渝,始终至高无上的柔情对待丈夫的虐待。 听着这如泣如诉的描叙,妈妈不由自主地泣不成声,女儿的一席话,使她对过去的一切酷刑和折磨,仿佛历历在目,让她心如刀绞。日积月累的压迫,使杜丽娅心灰意冷,逆来顺受,再也无力与暴戾恣睢的丈夫进行抗争! “把这些情况都讲出来,你做得很对,孩子!”勒柯吉听格拉兹爱娜倒完苦水后,非常激动地对她说,“放心,我们决不会撒手不管,我们会帮助你和你的妈妈,不过今晚,她需要好好地休息,但愿她今晚能睡好,并能对美好的将来做个甜美的梦。” 当他们走出帐篷时,勒柯吉、阿里·洛德士等人,相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而一言不发,他们对拉查尔这种极端无耻堕落的人,实在感到十分憋气,于是在出来后便大口大口地进行呼吸,以释放出胸中的烦闷和压抑,忽然他们发现有个人掉队了,阿尔吉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勒柯吉推测这个年轻人还在赛罗尼家里,便再一次进到帐篷,果然不出所料,阿尔吉仍在那里,似乎被什么完全把他吸引住了,以至于同伴们都走了,他尚未察觉,更没发现有人又回来找他,他站在帆布墙边,盯着格拉兹爱娜,满脸的怜悯和同情,同时还夹杂着含情脉脉的目光,格拉兹爱娜离他约一箭之地的地方,低着头,任凭他那殷勤的目光向她扫来,两个青年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经过强烈的震撼,两个青年人悄悄地、甜美地、会心地相视着。 勒柯吉会心的一笑。 “阿尔吉!……”他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喊道。 青年人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忽地就出了帐篷,和他们一道前进。 四个经过长途的旅行者都默不出声,各人都在想着刚才的所见所闻。勒柯吉紧皱眉头,想着如何来帮助这两个女人,用什么方法来解救她们,他想,唯一的办法就是切断这些酒鬼的酒的来源,这个方法倒是可行的,而且也并不费多大的力,除了约纳丹号上有酒,现在和其他物质混杂地堆放在沙滩上以外,在霍斯特岛来说,酒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一种陌生物品,那么只要派一两个人看守好就行了……可是,谁安排看守人?谁敢下达命令,颁布禁令,随随便便地限制同类的自由?谁敢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充当领袖的角色,在霍斯特岛没有领袖存在。 另一方面,就能力而言,人还有高低之分,那么,本领过人的人是谁?如果不是这个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救过来的人,如果不是这位对这片荒芜人烟的地区了如指掌的人,如果不是这位论聪明才智都胜人一筹的人,那会是谁呢? 自己欺骗自己是一种怯懦的行为,勒柯吉自己心中有数,可怜的芸芸众生,目光都殷切地朝着他,他们正是因为他的指挥,运用了集体的力量,他们从他的指挥下得到鼓励、建议和决定而恢复了信心,不管他愿意与否?大家都信赖他,他就无法逃避他们已委托于他的责任。种种迹象表明,绝大多数还生者,早已默认,只有他能胜任领袖。 可能吗?一个绝对的自由主义者,对任何条条框框都无法忍受的人,却让别人给他套上枷锁,法律,将由抛弃它的人来制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是个无政府主义的卫道士,是那句著名的格言“无上帝、无主人”的忠诚信徒,而人们要推他做领袖!人们要赋予他的权力,正是他在灵魂深处所深恶痛绝的东西。 他将接受令他厌恶的磨难吗?要不要远走高飞,或留下来和这些甘做奴隶的人在一起,那么他们把自己托付给了这个自由主义者,命运将会怎样呢?这个反叛者,会对人们的痛苦撒手不管吗?如果人类可以靠幻想为生的话,那么人类就不能被称其为人类,他自己沉迷在幻想之中,对现实生活视而不见,对现有事实断然否认,他拿不定主意,放不下包袱,能不能为了减轻人类的痛苦,挺身而出呢?有理论证实,他人利益要求弃旧从新时,将彻底砸碎旧的东西,它将是一个巨大的工程,然而这种论证是否一目了然? 人们还没有看到今天晚上那么多醉鬼的情况,可能还有更多的、鲜为人知的酗酒者,在这些老老实实的人群中,有些人如此的狂饮酗酒,能熟视无睹,宽容为怀吗?它有可能会导致人们因此而产生争吵、殴斗,甚至杀人行凶,难道没感到这种毒性在蔓延,在生效?难道从赛罗尼家中没看到这种荼毒所造成的灾难? 人们来到洛德士家的帐篷边,即准备分手。勒柯吉还在犹豫不定,不过他可不是个逃避责任的人,最后时刻他终于拿定了主意,他是经过了一番十分痛苦的思考,才下定了决心的,他朝阿尔特勒布尔转过身来。 “您认为约纳丹号的船员忠于职守吗?” “除水手肯尼迪和厨师希瑞戴之外,其他的人,我可以保证,”阿尔特勒布尔说。 “您手下有多少人?” “连我算上,共十五个人。” “其他十四个人都听您的?” “当然。” “那么,您呢?” “我……” “这里是否还有人可以指挥您?” “这……您呐,先生,……当然是您。”阿尔特勒布尔的回答,好像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呢!先生……”阿尔特勒布尔含含糊糊地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这里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人们确实需要领袖,这是不言而喻的。” “为什么我是领袖呢?” “别人都不能胜任。”阿尔特勒布尔说,他摊开双手,表示他所说的话无可反驳。 他的话也的确无可厚非。不容置疑。 勒柯吉沉默片刻后,用坚定果断的语气说: “从今晚开始,您派人守住约纳丹号卸下来的货物,您手下的人,分成每两个人一组,轮流换班,不准旁人靠近,尤其要注意看好酒。” “是,先生。”阿尔特勒布尔干脆利索的回答,五分钟后,他就安排妥当了。 “晚安,”勒柯吉说着,抱着一股对自己也对别人都不满的一股怨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第三节 在斯高奇维尔湾 维尔一捷小艇于四月十五日从奔塔-阿尔那斯返回,当移民们一看到它,都磨肩擦踵、熙熙攘攘地涌向海滩,急不可待地想知道命运的结果。 人们都不由自主地会聚在一起,它倒是遵循了地球上,并非完美无瑞、永恒不变的聚散规律,看这情况是:最强壮的人占据的是最佳的位置,女人们是被安排在最后面,她们看也看不到什么,听也听不到什么,可是她们还是兴奋不已,个个精神十足,你一言,我一语地的滔滔不绝的啰嗦着,掂来倒去的,只不过是一些为时过早的预言。小艇带的消息还没有向大家宣布。前排站着的男人们,虽然长得彪形大汉,但都是老老实实地、规规矩矩地在海滩上耐心的等待着。小孩子们随处可见,最小的小孩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叫,孩子们围着大人,在人群中蹦来蹦去,从人丛中伸出脑袋或伸出整个身子来。 迪克在这些机灵的孩子中,不消说是占有一席之地,他不仅自己越过一切障碍,而且还把那个不可分离的尾巴桑德和另一个孩子,连拖带拉地带过来了,他们和他是在八天前的一个恶劣天气的晚上认识的,他叫马塞尔·诺瑞利,与两个小伙伴的年龄相仿,既然他需要得到别人的保护,也就有资格获得他们的帮助和爱,这个孩子身体孱弱,面黄肌瘦,更糟的是他的腿,因小儿麻痹症,右腿比左腿短一截而成为残疾。但这个缺陷丝毫没有影响小马塞尔,他仍然温文尔雅,待人热情,目光炯炯有神,他手里拿着个小拐杖,用起来灵活自如。 跟在那些杂乱无章向沙滩跑去的移民后面,迪克他们三个人夹在先期到达的人群中,他们充其量身高也只到人们的肩膀。这些高出一头的人,站在他们面前,或多或少的影响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仍向前挤,碰巧前面是摩尔兄弟中的老大弗莱德。阿里·洛德士已向勒柯吉介绍过,此人性格暴躁,他肌肉结实,身高约六英尺,于是他一跺脚,随口骂了一句脏话。因而也激起了迪克诙谐的兴致。他朝桑德和马塞尔转过身,他们也想硬挤过去。 “哟!……”他说,“可别像这位绅士用力过猛,喔唷!喔唷!喔唷!……我们只钻在他的后面看他的后脑勺就行了。” 由于说话的声音是出自一个矮小的小不点,而且口气还显得自高自大、自命不凡的样子,引得周围的人们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弗莱德被这种情况涨得满脸通红,怒不可遏。 “捣蛋鬼。”他不屑一顾地说。 “尽管您英语不太准确,承蒙夸奖,阁下!谢谢了!不,应该说您太阔气了(太客气)。”迪克利用谐音奚落地说。 弗莱德·摩尔朝前跨了一步,他身边的人连忙将他扯住,劝他不要与这些孩子计较,迪克和两个伙伴利用这个机会,沿着海岸,从那些劝架的好心人面前跑走了。 “走着瞧!”弗莱德只好站在那里,并未挪动脚步,口里却威胁着说,“小毛孩,小心我回头揪你的耳朵。” 迪克他们跑得很远,并用挑衅和蔑视的目光,对准弗莱德从头到脚的上下打量着。 “想揪耳朵,你得先搬个梯子爬上来,伙计!”他那副傲慢的样子,又一次引得大家哄笑。 弗莱德·摩尔耸耸肩,迪克说完也感到满足了,他们走开了,他对小艇的兴趣很浓,船头一出现,岸上的人们都雀跃欢呼。 船停下来后,卡洛里便跳到水里,再上到结实的土地上将船牢牢地系住,然后扶着其他的人下船,经过了长时间的分别之后,再见到阿尔吉和勒柯吉时,他喜上眉梢,高高兴兴地和他们一起回去。 通常情况下,土著人不善于表达爱的感情,那么这个领船员可是个例外,他向儿子和勒柯吉投去的确确实实地是一种真挚热情的爱的目光,见到他看着勒柯吉的样子,便让人想起一条忠心耿耿的狗,除了阿尔吉之外,再没有人能比上他这种盲从的赤胆忠心,阿尔吉也同样地对勒柯吉非常忠心,但却更有见识些,就某种意义而言:卡洛里是他的生身父亲;勒柯吉则是他的精神之父。前者给了他生命,后者则给了他智慧,这个神秘的孤独者,传授了他许多知识,并用高雅的行为熏陶了他,尽管他所讲授的激情和理念,在那肥沃的岛上,让那些一贫如洗的土人感到陌生。 他热爱勒柯吉,从他身上得到的是加倍的回报。只有阿尔吉一个人,还能让看破红尘的勒柯吉动情,除了对这个孩子表达慈祥之外,他不再有别的爱情,他所表现出来的,是令人钦佩的利人主义精神,这与广施众恩、博爱永恒的善行相同,与人世间平庸的灵魂相反。难道仅此而已吗?难道其他的人对这种观念上的差异一无所知吗?尽管这是一种崇高的精神,但平常之人对此仍会迷惑不解,他们也不会动心,这种不同凡响的思想,在芸芸众生中,却显得不合常理,这些贫困交加的人们,他们只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自私一点来说,如此的普渡众生,倒不如将恩泽施于一人,因为春雨洒向干枯的广袤田野,那只能润湿薄薄的地皮,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们三人亲密地、海阔天空地谈论着旅途中的轶闻趣事,沉醉于重逢的喜悦之中。就在这时,移民们拥到了热尔曼·李威利的身边,打听他们此行差使的结果,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归纳一点就是:为什么小艇又回来了?为什么没派大船来接我们这一大批的受难人? 大家七嘴八舌,热尔曼·李威利不知回答谁的好,他打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就阿里·洛德士提出的针对性的问题,作了解答,他简单扼要的介绍了一下此次的旅程。 在奔塔-阿尔那斯,他见到了总督阿吉勒先生,他以智利政府的名义承诺,将对这些不幸的遇难者,给予大力帮助。但是在奔塔-阿尔那斯目前还没有一艘相当吨位的船可以接送这些遇难者,因此还需要他们耐心地等待,既然他们还有较好的生活设备和较丰裕的食品,那么他们尚可维持个一年半载的,他们目前的处境并非岌岌可危,是可以安然无恙地等待。 而且这种等待的时间,并非一个很短的时间,现在刚进入秋季,在这个时节,急急忙忙调一艘大船来是不够谨慎而欠周到的。把遣送工作推迟到明年春,对双方都很有利,半年以后,算来就是十月份,那时,将有船到霍特特岛来接他们。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功夫,这些情况不胫而走,众人皆知,这些人听后,个个目瞪口呆,怎么?非得在这里耗上半年的时间不可,在这里无所事事的忍受一个寒冬,直到春暖花开时才能离开?刚才还人声鼎沸,现在忽然变得无声无息,大家哀声叹气,面面相觑,随后就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对奔塔-阿尔那斯总督骂的狗血淋头。不过,仅此而已!火气没有怎么升级,火气暴发后,大家心灰意冷,都一个个的蔫下来了,闷闷不乐地钻进了自己的那个窝里了。 然而半路上,被另一群围着的人吸引着,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自觉不自觉的走到这一人群中来,于是成了费尔丁南·博瓦勒的听众。确实,这个家伙,审势夺时,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千方百计的来推销他的演说。和上次一样,站在一块类似讲坛的岩石上,对围来的人群,口若悬河,高谈阔论起来。据推测,这位社会主义的雄辩家,对资本主义制度,绝对不可能心慈手软,尤其对奔塔-阿尔那斯总督,他认为对这种人就应该斩尽杀绝,这位总督是资本主义的产物,他声泪俱下的鞭挞了这个官僚的恶劣行径和自私自利不顾别人死活的思想,认为他轻巧的把责任一推,把包袱还给了这些不幸的人,让他们孤苦无援,自己来承担这无穷的危险和磨难。 大家心不在焉地听这位平民演说家的谩骂和攻击,博瓦勒可以海阔天空地、夸夸其谈地把总督骂个狗血淋头,但这连篇累牍的废话又有什么用呢?可要使大家改善目前的状况,这样讲下去是无济于事的。 要改变命运,得脚踏实地的干,高谈阔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是怎么干法,说句实在话,还没人知道,他们冥思苦想,试图找出一个解决疑难的方案,大家都认为希望渺茫,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 然而,在众多的人们之中,总有几个聪明的人,会知道该怎么在当前这种危急之时,他会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吗?于是所有的人,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朝向勒柯吉、阿里·洛德士和热尔曼·李威利,同时也正向他走去,这一千二百口人之中,最好的办法是求勒柯吉指点迷津。由于他这一段时期以来,所表现出的无私奉献和丰富的阅历,曾经让大家渡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求勒柯吉的好处简直无法估量,而且可省去许多劳神费事之举。 这样,人们立即就可摆脱许许多多的烦恼,费尔丁南周围的人群,渐渐地、一个一个地都离开了,只剩下几个所谓忠诚的信徒。 阿里·洛德士与热尔曼·李威利一起都来到两个印第安人和勒柯吉这一群人的身边,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勒柯吉听,并又重复了总督的答复,最后汇报了移民们害怕南极的寒冬及大家那种焦躁不安的情绪。 对于寒冬的气候问题,勒柯吉向他们介绍,麦哲伦的冬天,与爱尔兰、加拿大以及美利坚合众国那些位于北极洲的国家相比,不会更冷,冬季时间亦不会太长,总的说来,岛上气候与约纳丹号的目的地南非相差无几。 “但愿如此,”阿里·洛德士说,还是持怀疑的态度,“先到火地岛去过冬,怎么样?是不是会更好些?那里有更多的资源,而这里到目前为止,还没见到一个野生动物。” “不,”勒柯吉回答,“恰恰相反,到火地岛没有什么好处,首先,搬运物资就有诸多不便,其次,搬家就要损失或丢掉一些东西,还是留在霍斯特岛上为好,而且我们还应该刻不容缓地离开现在这个住地。” “去哪里?” “去到我们刚刚查看地形时绕过的斯高奇维尔湾,在那里可以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搭建拼装房屋和帐篷,这里是难得找到那种平地的。” “怎么?”洛德士叫起来了,“您建议把这些笨重的物资搬到离这里二古里的地方,到那里去安家落户?” “是的!”勒柯吉断然肯定,“因为斯高奇维尔湾安全避风,它除了朝向好,不受西南风的侵袭之外,河流由此汇入大海,有丰富的饮用水可提供,应马上动手,把大家安顿下来。而且再耽误不得了,寒冬过几天就要来临了,时不我待,再不能犹犹豫豫的,而且现在这个地方还十分潮湿,对大家的生活也是不利的。” “您应该把这些情况,讲给我们的伙伴们听,”阿里·洛德士建议,“您如果将目前的处境情况给大家讲清楚了,他们有了正确的认识,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倒是希望能由您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勒柯吉向洛德士提出建议,“当然,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随时都可以为大家效劳。” 阿里·洛德士于是很快地将这个情况传达下去,得到的答复的确出乎他们的意料,大家都十分爽快的、顺顺利利地同意和赞成这种作法,刚才大家还像掉到了深渊而感到绝望,听到传达后,精神又为之一振,他们总算有希望、有盼头了!大家都保证,一定要出色的工作。于是有的人就开始行动,正振作精神地等待命令一下就动作了,他们都很愿意去斯高奇维尔湾去安营扎寨,而且指望由此出现些奇迹。 不过,从何下手,如何用较好的方法把这些物资运到两古里远的地方去呢?满布岩石的沙滩,根本找不出所谓路的迹象,大家都束手无策,阿里·洛德士只好又找勒柯吉商计,要求他出来负责组织大家工作。 由于了解此次工作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他一点也没推托,爽爽快快的答应了。于是,在他的明智的指挥下,大家立即行动起来了。 在涨潮期,人们将大块的岩石周围的土地平整起来,用以将海水隔开,很快将水排出,于是初具规模的道路形成了,至四月二十日,首期工程完毕,随即就转入运送货物的工作程序了。 人们把原来约纳丹号卸货用的平台架子拆开,做成几个小架子,将树木的圆筒,作为轮子,成了原始的推车,进行工作真的省力方便多了,移民中: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积极参与,推车的推车、拉幸的拉车,在这悬岩与大海间的沙滩上,立即形成了长蛇般的一排排队伍,场景十分生动别致,一千二百多口人,自然而然地吼出了他们的劳动号子。 小艇此时成了最有用的工具,人们将最有用的、容易破碎的、较贵重的物资放上小艇,卡洛里和他的儿子驾驶着,从出事地点到斯高奇维尔湾,不停地来回往返,全靠了它,才将工期大大地缩短了,是值得庆幸的。因为在这期间,有几天的天气十分恶劣,怒吼的狂风,预示着冬天将要来临,于是大家只好在帐篷中躲避,等雨过天晴才开始干活。 勒柯吉并不是只站在旁边指手画脚,而是随时随地帮助大家出主意,尽自己的力量做许多事情,从没闲过,他沿着车队来回走动,哪里有问题,他就出现在哪里,或提出建议,或助一臂之力,他悄悄地工作着。 实际上,勒柯吉也没有料到事情会是如此发展,尽管这是出于偶然,但他始终是全身心的投入,他毫无私心杂念,乐于奉献,愿意为这群不幸的芸芸众生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这也是他的心愿。 但在这里的人群中,却仍然有个别的自私自利的家伙,正在盘算如何让自己舒服,如何开小差,既然有了这些念头,那就要考虑如何的损人利己。于是他们想到,夺走这个小艇是最好的行动了,只要开动了小艇,向更安全的地方前进,也不会耽心被人撵上,因为,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交通工具。 可是维尔-捷小艇上总有人,它白天里给大家搬运货物,晚上,阿里·洛德士和勒柯吉用它做栖身之地,这些居心叵测的人,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有利时机的到来。 五月十日这一天,勒柯吉去斯高奇维尔湾回来时,见两个印第安人在海滩上打手势,而此时只看到维尔-捷小艇已驶出三百多米远了,离海岬已有一定的距离,在扯满帆的船上站着四个人,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孔,他听了三言两语的诉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卡洛里和他的儿子只离开小艇片刻的功夫,有人便钻空子上了船,当他们发现这是有人劫持小艇时,想再夺回来,已来不及了。 移民们返回营地时,纷纷向勒柯吉和他的两个伙伴走来,大家默不作声地看着小艇,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他们看着小艇飘然离去。对这些受难者,无疑是雪上加霜,特别是损失了加快速度的工具,同时也失去了与外界联络的可能性,对维尔-捷船主来说,也是一场灭顶之灾。 勒柯吉可能心里怒不可遏,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气愤的表情来,显得有点无动于衷的样子,他看着小艇在岩石的后面渐渐消失,他突然转向人群。 “干活!”他平静地说着。 人们又开始热情地重新投入到工作中,由于没有了小艇,他们必须更加加快速度,争取在严冬到来之前,将一切都准备就绪,幸好这可恶的盗窃事件,没有在工作伊始时发生,倒还是值得庆幸的,否则这个工程的前途,将不堪设想,如今已是善始而不能善终了,但还算幸运,五月十五日,工程已接近尾声,不需费什么大力气,就可大功告成。 勒柯吉的镇定自若,使移民们深受鼓舞,而且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依然如故的无私的献出他的爱心和热情,显然,他的威信越来越高,对群众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五月十日所发生的事件,却使广大的群众对勒柯吉更是众望所归。 当时他正在帮忙推着一辆装着几袋种籽的车,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声音,他赶忙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发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那孩子说,他从高高的岩石上摔下来的,只觉得右腿疼痛难忍,站立不起来。 移民们又向勒柯吉围来,七嘴八舌,很快孩子的父母也赶来了,他们大吵大叫,而且还满腹怨言,使当时的场面更加嘈杂混乱。 勒柯吉让大家安静,同时给孩子检查了伤情,说这是股骨单纯性骨折,他熟练地将其断骨接好,然后用木片作夹板,将断折处固定好,并用旧帆布缠住,最后让人把小孩送到斯高奇维尔湾,人们看到他灵敏而准确的动作,冷静而文雅的神态,那种崇拜而尊敬的态度,油然而生。 勒柯吉给伤员做处理时,十分仔细小心,并告诉孩子的父母,没有什么问题,两个月后,孩子的伤口会愈合,骨头亦会长好。处理完之后,孩子也不叫疼了,大家也安静下来了,孩子的父母也放心了。 这消息,不胫而走,一下子就传开了,人们对他更加佩服,人们都把他当作救星、保护神、慈善家……没法将其功劳一一的摆出来,可以肯定,今后人们会更加信赖他、依靠他,大家认为,只要勒柯吉在,这些受苦受难的人就感到振作、安全。 五月十日的当天晚上,人们对盗劫小艇的事件,展开调查,以便找出罪犯,由于在复杂的人群中,没有任何规章制度,因此调查工作颇费周折,最后认为有四个人值得怀疑,他们整整一天没有露过面,头两个人是船员,即厨师希瑞代和水手肯尼迪。另两人是移民,大家对其印象不深,不过知道他们曾自诩为工人阶级,叫弗斯特和杰克逊。 前两人还暂不能断然肯定,另两人则很快就得到了确凿的证据,次日清晨,肯尼迪和希瑞代又重新露面,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们显得疲惫不堪,希瑞代还好像受了伤似的,行走时歪歪斜斜、踉踉跄跄,满脸送伤的痕迹。 阿尔特勒布尔长期以来,对他了如指掌,认为他这个人卑鄙、龉龊,没有品德,这时他冷冰冰地拦住了希瑞代。 “火夫,你昨天在哪里?” “在哪里?……”希瑞代心怀鬼胎地重复着。 “当然,平常在哪就在哪。” “不过,没有人见到你,大骗子,你是不是想坐船出去闯闯,找不到东南西北吗?” “船?……”希瑞代佯装不懂的样子。 “呸……”阿尔特勒布尔啐了一口。 “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吗?”他又说。 “我摔了一跤,”希瑞代解释,“而且今天也没办法工作,我几乎走不了路。” “呸!”阿尔特勒布尔在离开时骂了一声,他知道在这个痞子身上是一无所获的。 至于肯尼迪却一点破绽都没有,他甚至不用找什么借口来对他盘查,尽管他面色惨淡、苍白,精神也极端疲惫,但他一声不吭地拾起平时的活干起来。 五月十一日晨,已到了人们干活的钟点,头一批人来到斯高奇维尔湾的时候,迎面看到了一幕令人目瞪口呆的场面,在河流出口的岩边,横陈着两具尸体,是杰克逊和弗斯特,旁边是破裂的小艇,里面装满了水和沙。 此时,这种现象已让人们知道了,那几个人的行径已昭然若揭了。由于驾船技术失误,加之对水路又不熟悉,一过海湾就撞到了暗礁上,小船进水,船体加重,便往下沉了,船上四人中,其中希瑞代和肯尼迪他们成功地游上了岸,而这另外的两人则没有逃脱葬身海水的命运。涨潮时,他们的尸体冲到了岸上,同时受伤的小艇也被海浪卷到了岸边。 勒柯吉对船体进行了严密的检查,认为修理修理仍然可以使用,尽管大部分外壳被撞伤破裂,但主体受损不大,龙骨基本完好,现在就是要想办法把维尔-捷从海水里捞起来,抬上岸,等待有时间、有精力时再去修理它。 五月十三日,物资运输已结束,人们分秒必争,马上动手拼装房屋,人们发现这些房子有一套极其精巧的装置,可以毫不费力地就可以不可思议地竖立起来,于是一小幢小幢的拼装房在此地摆开,可是房子刚一搭好,就被人抢占了,而且每次还得争吵,本来房子就供不应求,一千二百多人,大家都希望住进房子,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房子最多只能容纳一半的人,因此对入住户,要进行筛选、淘汰。 这种淘汰式,他们是以拳脚相加进行的,房子一装好,那些身强力壮的人首先动手,抢占有利地形,并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好大门,阻止别人进入,当然众怒难犯,有时候他们也略作妥协,与那些和他不相上下的人平分秋色,第一二轮争夺结束后,剩下的就是些平平庸庸地无任何威慑力的移民们,他们完全被排出在外。这剩下的五百来人,大部分是女人和孩子,迫不得已,只好栖身于帐篷内,其中已有寥寥无几的男人,这些已为父或已为人夫的,只好与家人患难与共。这当中包括勒柯吉和两个印第安人伙伴,他们经常在野外过夜,已习以为常,不必担心。 再就是卡洛里的船员们,阿尔特勒布尔已下达命令,不准他们加入争抢房屋的行列。这些人,光明磊落,毫无怨言,坚决服从,肯尼迪和希瑞代也包括在内。自从出了小艇事件之后,他们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积极和听话。在这些运气不佳的人群中,还有约翰·拉姆和弗里兹·格罗斯,他们身体孱弱,只好离开这种争夺,另外还有洛德士的一家人,因为那一家人,不属于靠暴力取胜的人。 这五百多人住进了帐篷,由于住帐篷的人减少,可以将帐篷重叠起来,让当中形成一个空气层,这样一来,住在帐篷里也还感到比较舒适惬意。此时,人们已将房间布置好了,把接口处堵死,小孔小眼都塞住,按照勒柯吉的说法,莫让潮湿的气钻进来。有些人到附近树林里砍柴,为过冬做准备,同时也发给了他们足够维持四个月的生活食品,移民中来的二十多个泥工,也忙着给大家砌简易炉灶。 幸运的是,今年的冬天姗姗来迟,工作虽没全部做完,已是大雪纷飞,很短时间,全地面已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翌日,各个分散的营地,联系就比较艰难了,就是大家都能够在自己的窝里,足不出户,炉灶上生起了熊熊的火,好在大家都已做好了御防寒冬的一切准备工作。 第四节 过冬 在半个月内,暴风雪连日地肆虐,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移民们无法行动,只能躲在屋里,时不时地将头伸出窗外探看探看。 显然,所有的人突然过着这种像似幽禁的生活,显得十分不习惯而郁郁寡欢,特别那些住在拼装房屋里的人们,烦躁更较厉害,因为这种拼装固定的房子还是很简陋的,里面缺乏许多应有的设备,客厅和厨房由于几家共居一室,就特别显得拥挤和杂乱不堪,地板上的草垫子,一个挨着一个,由于都无所事事,大家都感到百无聊赖,很不利于大家相安无事的住在一起。于是常常无事生非的吵吵闹闹,加之大雪封门,都被幽禁在这个小屋子里,也的确让他们无聊和烦恼。 说句实话,这些人还有办法消磨时光。他们开动脑筋,千方百计做一些小东西,来给这空空荡荡的房子填加一点生气。白天坐的小椅子、板凳,到晚上用来铺床垫背。然而,众多的女人却无一技之长,她们除了照料孩子就是做饭。所谓的做饭也只是开罐头,之后就再无事可做,只好靠聊天打发时间。困在家里,无法出去走动,动口不动手成了唯一的嗜好。大伙也知道,言多必失。说三道四必然会导致相互纠纷。到目前为止,居然相安无事,可真是个奇迹。 帐篷的抗寒性要差一些,但也有它的优点。因住帐篷的人少,所以可以住得更宽,甚至有几家,其中包括洛德士和塞罗尼,一家住一个帐篷。五个日本人,非常团结,住在离大伙远远的一个帐篷里。 人们随心所欲地乱建房屋,乱搭帐篷,由于没有人进行指导,营地的布局完全没有规划。看上去根本不像城镇,只是一座座离群索居,形影孤单的房屋,而且各个房屋之间没有一条路。 既然这些人并不打算在此长期定居,像不像城市也就无所谓了。明年春天,大家都要离开,继续谋生,届时所有房屋、帐篷都将拆掉。 营地位于河流的右岸。河流从西部而来,流经此处停住,立刻朝西北向折回,再前进三公里,便汇入大海。最西边的房屋就建在河岸上,这是间拼装房屋,面积不大,勉强可住进三个人。他们不吵不闹地搬进去,一切在平静中进行。一名叫帕德逊的人抢先下手,把拼装房屋的零件全部搬到河边,为了避免与人争斗,他当场选定了两个人与他共享,房子住满了,再容不下别人。帕德逊可不是信手随便找两个什么人。他自己个子小,身体弱,但脑袋灵活,于是找来两个健壮如牛的大个子入伙,如有问题,他们的重拳绝对可以保证大家的利益不受损害。 他俩都是美国人,一个叫布莱克,一个叫龙杰。前头那位是农民,二十七岁,生性开朗、乐观。可是有个致命的弱点,食欲旺盛,总是感到饥饿难熬。这个倒霉的生理现象把他的生活搅乱,自他一出世起,就注定受穷。他的胃口永远无法满足,从出生到现在,他没有一天不感到饥肠辗辗。为了填饱肚子,他只好外出谋生,他没有任何奢望,只要饱餐一顿就足矣。另外一个是土人,是个铁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虽身体强壮,却像一块烧化的锻铁,任人摆布。 至于帕德逊,他虽与这群难民为伍,但并不是因为他穷困潦倒,而是由于他贪得无厌,欲壑难填所致。当然,他也是命运多蹇,生活飘乎不定。他出身在爱尔兰乡间的路边,家中贫寒,一无所有。老天赐给他一个爱财如命的性格,就是说,为了获得降临人世所缺乏的一切财富,就要厚颜无耻,不择手段。正是由于吝啬、贪婪,当他二十五岁时,已有了一笔可观的财富。这是他做牛做马,拼命干活,同时过着修道士般的清贫克俭的生活换来的。发财实际上就是剥削别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是可以不顾一切的。 他就是再聪明过人,但毕竟只是个农民,而且家底子薄,因此在致富路上,只能老牛拉车,一步一步的向前。农村的天地太狭窄,根本不可能让他成为富翁。帕德逊虽然悟性高,吃苦耐劳,但只能靠耍聪明,玩手腕发点小财。有天,一件轶闻趣事传到他耳里。有个人豁出去,跑到美洲碰运气,结果发了大财,荣归故里。这不同寻常的事件使他神魂颠倒,啧啧称赞。于是他对新大陆想入非非,这些人与他一样,曾在社会的最低层,现在变成亿万富翁,他也想步其后尘,圆多年的梦想。 他来到美国,刚一上岸,就被拉各阿湾移民公司的大肆宣传吸引住。花言妙语将他迷糊住,他认为那里是一块未开垦的处女地,小本钱可以滚成笔大财富。于是他和其他的一干多人登上了约纳丹号。 可是,海上的遇难使他的希望化为泡影。帕德逊并没有泄气。出了事,大家都哀声叹气,可他仍然振作,到处找事做。为了发财,他有耐心,也很执着。所有的人都失败了,也有一个人会成功的,这人只会是他。 在布莱克和龙杰的帮助下,小屋建在靠海最近的河流岸边,这里是河流唯一的入海处。在河流上游地段,有一座悬崖,河水流经此处,形成十五高的落差。到了下游,却是一马平川,在帕德逊的房屋处突然转弯折回,上下游间是无法通行的沼泽地。移民要想打水的话,必须得从帕德逊门口经过,否则就得往上游方向多走一公里的路。 其他的房屋与帐篷杂乱无章地建在海边上,景象非常别致。勒柯吉和阿尔吉、卡洛里一起住在印第安人搭建的茅屋里,这是用草和树枝建造的简陋而又粗糙的屋子,仅仅能够遮风挡雨。茅屋位于河流的左岸,其优点是离停在海边的小艇附近,因此便于他们天晴时去修理它。 两周之内,刮来第一次寒流,修理事宜只好搁到一边。但不应该说,勒柯吉就像那些怕吃苦、畏寒冷的移民一样,缩头缩脚地躲在家里,他每天都要和阿尔吉一起穿过卡洛里花两天时间搭的一座简易桥,去对岸的营地。 严冬一到,事情多了起来。很多移民都染上了疾病,通常是肺炎,便向勒柯吉求救。他自从治好那个摔伤的孩子以后,受到人们极口赞扬。那孩子完全康复了,他预见的极准,孩子没留下一点后遗症。 勒柯吉每次给大家看完病后,都要到阿里·洛德士家坐坐,聊上一两个钟头,话题永远是这些移民。勒柯吉越来越喜欢这家人,洛德士夫人和女儿纯朴、善良,只要有病人,她们就会尽心尽责地守护;阿里·洛德士思想正直,心地善良,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真正的友谊。 “谢天谢地!”阿里·洛德士说,“那些无赖抢走了您的船是件好事。要是船还在,大家安置好后,您就会离开我们,现在您却成为了我们的人质,跑不掉了。” “不过,我真的应该走了。”勒柯吉反驳。 “春天前走不了的。”阿里·洛德士回敬一句。“您对大家多么重要。这么多病人需要您的治疗,没有您,他们怎么办?” “春天以前是走不了!”勒柯吉无可奈何地说,“可是开了春,人都走光了,再不会有人阻拦我了。” “您回新岛去?” 勒柯吉做了个模棱两可的手势算是作答。是啊,新岛是他的家,他在那里生活了多年。他还能回到那里吗?他一再推迟回去,事出有因。新岛曾经是自由的净土,现在却处于智利的管辖。 “即使我想走,”他换了个话题,“但我的两个同伴会不高兴的。卡洛里倒没有什么,阿尔吉是不肯离开霍斯特岛的,甚至绝不会答应。” “这是为什么?”洛德士大人问。 “道理很简单,我想,阿尔吉坠入了爱河。” “神圣的主题,”阿里·洛德士开心地说,“他到了谈恋爱的年纪。” “我也是这么想的,”勒柯吉承认,“乱弹琴!一旦他们分手时,这孩子会痛不欲生的。” “为什么与所爱的人分手而不娶她?”克娜丽与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对情感类的事饶有兴趣。 “因为她是移民的女儿,决不会留在麦哲伦。另外,阿尔吉去了所谓的文明国家,我不知道他能够干什么?更何况他决不会离开他的父亲和我,我想,他不是那种寡情寡义的人。” “您说的是移民的女儿?……”阿里·洛德士问道,“该不会是格拉兹爱娜·塞罗尼?” “我见过她几次,”爱德华也加入进来,“她真的不错。” “阿尔吉可把她看作天仙。”勒柯吉笑着说,“这也不足为怪,直到现在,他只见过印第安女人,而且,我得承认,人只追求更好的。” “那么肯定是这个女孩子?”阿里·洛德士问。 “是的。您还记得吧,那天她家出事,我们不得不出面干涉。我已经注意到,她给阿尔吉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他当时就言益于表。您也知道这女孩和她母亲是多么不幸,从同情到爱情常常是一步之遥。” “也是人生最美好的一段路。”洛德士太太指出。 “不管是什么路,请你们相信,阿尔吉将愉快地走下去。你们有没有看到他身上的变化?要不要举个例子说。你们知道,土著人可不善于献殷勤。他们和这里的寒冷气候一样,对爱情表现出一种冷漠,完全不会表达感情。由于我的错误,把文明的余毒传给了他,使他受到文明的侵害,他与同类相比,成为过分讲究的绅士。在你们还没有来之前,他只系一件海豹皮或驼皮;现如今,他彻底变了,在移民中找人剃了头,这可是印第安人中的头一个,这还不算完,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一套西装。他开天辟地头一回像欧洲人那样,出门西装革履。他穿上这肯定会感到别扭。卡洛里还蒙在鼓里,我早就看出他的用心何在。” “格拉兹爱娜呢?”洛德士太太打听,“她对他的献殷勤表示吗?” “我怎么好问。”勒柯吉说,“不过,阿尔吉到是满面春风,因此可以说,进展顺利。” “这也没什么好吃惊的。”阿里·洛德士说,“您的这个伙伴长得很英俊。” “五官确实端正,”我同意。勒柯吉有同感地说,“但他人品更好,正直、忠诚、善良、博爱、聪明,没有一个污点。” “他是您的弟子吧?”洛德士太太问。 “应该说是我的儿子。”勒柯吉纠正,“我像父亲一样爱他,他有了这种事,我感到非常苦恼。因为最后只有一个结局,他将受到伤害。” 勒柯吉观察到的没错,年轻的印第安人和格拉兹爱娜确实相互吸引,相互恋爱。他从看到她第一眼开始,就完全不能自拔。从那时起,他每天都要去看她,那天晚上,他和勒柯吉目睹了她家发生的悲剧,了解这个家庭的创伤,他像所有的恋人一样,立即利用这一形势,以打听她们需要什么为借口,以保护她们的安全为由头,在她们身边呆很长时间。好在两人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可以自由地交谈。 印第安人在学习语言方面有天生的障碍,而阿尔吉恰恰相反,一点不像其同类,毫不费劲地学习了英语、法语。现在借口学习意大利语,经常光顾塞罗尼家。在格拉兹爱娜的指导下,他的意大利语正迅速改善。 她其实早就明白他为什么热情好学。但她最初对他的印象是有趣,并没有被他打动。阿尔吉留了一头整齐的长发,颞颥狭窄,鼻子扁平,皮肤有点黑,因此是一种异国情调。在她的脑子里,世界上的人可分为两类:人和野兽。阿尔吉只是一个野兽,不能算作人类。定义非常严格,她从没有想过这个穿着兽皮的异乡人会和她这个意大利女郎会随便有什么关系。 然而,她渐渐对这个腼腆的崇拜者的长相和简陋的衣着习以为常,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于把他看成一个与其他人一样的小伙子。阿尔吉为了赢得她的好感,确实竭尽全力。一个晴朗的日子,格拉兹爱娜看到他理了个很漂亮的头,头发从中间分开。不久,变化更让人吃惊,阿尔吉竟然和欧洲人一样,西装革履地走来。当然,他这身行头做工粗糙。可是,阿尔吉不这么看,他认为这是无与伦比的、最高贵的服装。他从约纳丹号捡来一块破镜片,乐不可支地对着它孤芳自赏。 他不知费了多少神才找到一位愿意赚点零钱的移民给他剪头,而搞这套西服更使他绞尽脑汁。算他有运气,找到了帕德逊,才如愿以偿。否则他会两手空空,扫兴而归。 帕德逊什么都卖,他爱钱如命,只要有机会,决不会放过。即使手头没有别人要的货物,他也会千方百计的弄来。买卖双方交钱交货的时候,他会赚上一笔不薄的佣金。帕德逊找来了他所需要的西服,同时掏空了年轻人所有的积蓄。 阿尔吉可不后悔,他的付出有了回报。格拉兹爱娜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按照她的成见,阿尔吉不再是野人,成了真正的人。 从这时起,他们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他们迅速坠入爱河。阿里·洛德士说得不错,撇开他的聪明才智不谈,阿尔吉确实很英俊。他身材高大,体格强壮,动作优雅。而且长期的漂泊生活使人感到他动作柔软、轻盈、协调。另外,勒柯吉给他传授了无穷的知识,他表现出一种善良和正直,这也足够赢得一个女孩子的芳心。 从那天起,阿尔吉和她已心心相印,如胶似漆。光阴茬苒,狂风暴雨与他们无关,三九严寒能把他们怎么样。天气越糟,他们越亲密无间,反而不希望看到云破日出,晴空万里的天气。 他们对天气的变化漠不关心,但绝大多数人的看法截然不同,一旦天气晴朗,他们便兴高采烈。营地一下热闹了,人们倾巢出动,拖着长期呆在家里而变得麻木迟钝的腿在外走动,而大嫂们看到老朋友们喜笑颜开,她们一家接着一家地串门。值得注意的是,亲热的对象绝对不是他们共同生活了十五天的人。 天气转晴,卡洛里开始和木工一起修理维尔-捷小艇,他们上次就帮过他。他们得自己做各项准备工作:砍树、锯开,这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由于可能还有坏天气,工作是断断续续进行,所以最少还是需要三个月。 卡洛里和伙伴做准备时,勒柯吉为了给自己和伤员弄些新鲜的食物,带差狗出去打猎。在寒冷的天气,大雪覆盖着平原、群山。冰冻三尺的大地上无法见到动物的踪迹,森林里躲着很多动物:美洲驼、原始羊驼、小羊驼和狐狸。草原上还有山鸟、山鹑、山鹬和沙锥。当然不应忽略半岛上成群结队的海鸥……还有许多鲸鱼露出海面换气,海豹在沙滩上嬉戏。 可是这个天气无法钓鱼,无须鳕、七思鳗鱼群只有在夏季才来霍斯特岛。冬天,它们沿阿格尔运河和麦哲伦海峡北上。 这次外出捕猎,勒柯吉不仅带回了很多野兔,还打听到李威利四家人的情况的。他们由于不愿离营地太近,于是在内陆几十里远的地方安顿下来。这四家人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他们是李威利、高尔敦、吉麦利和伊万罗夫。其中三个人曾陪同勒柯吉、阿里·洛德士考察小岛;另外一个作为移民代表去过奔塔-阿尔那斯。李威利回来后,这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致决定远离大伙,搬到另外一处居住。这四个人,以农活为主,思想观念一致。他们为人正直,身体健康、强壮,与帕德逊贪得无厌的性格大相径庭,与约翰·拉姆意志薄弱迥然不同。他们是劳动者,活着就必须劳动,他们强迫自然干活。他们的妻儿老小也是劳动者,虽然不能像他们那样干活,但从不虚度光阴。 他们志趣相投,所见略同,因此离群寡居,约纳丹号卸货时,必须伐木做栈道,看到这些原始森林,被其丰富的资源吸引住了,还从未有人在这里开采过。到了奔塔-阿尔那斯就想起了这事。当时,他们被告知必须在霍斯特岛呆上半年,便立刻闪过利用这个机会,开发森林的念头。由于确定了目标,他在奔塔-阿尔那斯搞到了锯木厂的基本设备,装上小艇,同时运回来,伐木确实会给他带来丰厚的利润。森林不属于任何人的私有财产,因此李威利觉得到时候,问题自然有办法解决。树锯成木料,总有办法将它换成钱。 他把这个计划偷偷吐露给了吉麦利、高尔敦和伊万罗夫,他们在约纳丹号上就已经成为知己,其他三人对他的计划拍手叫好,同时对自己不能有所作为感到惋惜。但事情往往是触类旁通的,他们很快也制定出了同样的计划。他们曾暗勒柯吉考察小岛,见过肥沃的土地,为什么不能试一试?一个人从事饲养?二个人从事种田?半年以后,结果令人满意的话,为什么还要离开?麦哲伦和非洲,都不是自己的田土,因此何处谋生无关紧要。即使劳动的结果相反,他们也只是付出了劳力,并没有多大的损失。人们只是没病没灾,身强力壮,体力是用之不竭的。即使白干半年,总比无所事事要值。开发这方沃土至少可以增强人的体力。 这四家的男人有理智,妻子的举止庄重,孩子们身体强壮。别人办不到的事,他们一定能成功。他们拿定了主意,并得到阿尔特勒布尔和勒柯吉的同意与帮助,准备出发。 移民们正向斯高奇维尔湾运送物质,这些人为出发积极做准备,他们用木头临时做了辆结实的四轮货车,车子简陋,但大而实用,上面堆满食品、种子、家具、日用品、枪弹药,以一言蔽之,开荒初期的必用品都带齐了,当然,还忘不了带上四、五只家禽。既然高尔敦准备从事饲养业,就必须带上兔子、牛、羊、猪。然后,四家人向北挺进,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离斯高奇维尔湾十二公里处,他们如愿以偿。这是个逶迤、辽阔的高原,西边是茂密的原始森林,东边是巨大的山谷,其中间淌着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河两岸的山坡上是茂盛的青草,形成天然的牧场,众多的牲畜在这里轻松、自由地找到食料。高原上是一层腐植土,将纵横交错、盘根错节的杂草清除掉,就会成为出色的耕地。 几个外乡人一到就开始干活,最优先考虑的是用树干做墙,建四座小农庄。他们没日没夜地干,是为了今后住得更舒服、更安全。 天气转坏,寒风、大雪无法阻止他们的工作干劲,他们争分夺秒,在勒柯吉来访时,就全部完成了。勒柯吉对他们人定胜天的精神赞不绝口。李威利正在建叶片车轮,以便利用河水的流动提供的动力将砍伐的木头自动传送下来。吉麦利和伊万罗夫已经翻整了田地,一开春就准备播种。高尔敦一家已为动物围好了饲养圈。 这些努力可能会白费,但勒柯吉觉得,脚踏实地地干实事总比麻木不仁地闲着要可取。 那些人跟孩子没什么两样,天气好,就出来尽情享受;天一阴,便像个缩头的乌龟闭门不出。天再一晴,又出来;再一阴,又进去,光阴白白流逝。可惜晴天少,阴天多,六月二十一日是南半球的冬至。 在斯高奇维尔湾过了一段时间,移民之间重新调整住房。有的是因为不和,有的是因为新结下友谊,于是进行了对换。此外,小岛上的人群中已形成了几个小小的团伙。 第一个有勒柯吉,两个印第安人,阿尔特勒布尔,洛德士一家,约纳丹号的全体船员,当然包括迪克和桑德。就像月亮围绕着太阳一样,他们都以勒柯吉为核心。 第二个团伙同样是由本分、规矩的人组成:移民公司雇佣的四个工人,施密特、朱莱特、劳逊和佛克,另外十五人是交纳了费用,去作移民的工人。 第三组是五个日本人,他们从不出头露面,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人们很难见到这几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人。 第四个团伙把费尔丁南·博瓦勒推作领袖,他以讲坛为战场,拉了五十来个移民入伙。只有十五到十二个是工人,大部分是农民。 第五组人数有限。他们拜刘易斯·多里克为师,从他身上吸取思想养料。水手肯尼迪,厨师希瑞戴和其他五六个人紧跟着他。他们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工人阶级,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职业罪犯。 而拉查尔·塞罗尼,约翰·拉姆和十来个酒鬼对参加团伙并不积极,他们只是被人牵着鼻子的傀儡,跟着那群斗士起哄。 第六组,也是最后一组吸纳了所有剩下的人,他们又分成不同的派别,形成各个小团伙。但总的来讲,其共同特点是:毫无主见,随波逐流,意志消沉,对什么都不关心。一旦受到冲击便会逆来顺受。 像愚不可及的弗里兹·格罗斯,性格暴躁的摩尔兄弟,他们不可能一连三、四天地去拜访同一个人。至于帕德逊,一向默默无闻,只是有利可图时才会抛头露面。他和布莱克、龙杰两个伙伴离得大家远远的,独自生活。 说句实话,这些小团伙中,最善于投机取巧的要数刘易斯·多里克,他的那群信徒们生活美满幸福,最幸福的当然要算领袖本人。 只要天气好,此人便会出动推销其理论。他心甘情愿地走家串户,浪费口舌。他鼓吹个人拥有财产是不道德的行为,一切东西大家应该均享。他频频得手,别人的东西只要中他意,他便会把它据为己有。当然,他嗅觉灵敏,知道哪些人不会买他的账,他就尽量不去惹他们。他专捡那些有气无力、优柔寡断、委委缩缩、呆头呆脑的人下手。他们被他的胆大妄为,劫富济贫的口号彻底吓住了,将自己的东西拱手相送而毫无怨言。他们稍有迟疑,就会看见多里克扫来的残酷目光,立刻就一言不发。这个昔日的教授从未像现在这么快活过,在他看来,霍斯特岛简直就是天堂。 应该承认,他还算得上公正,因为他对相左的意见并不一概排斥。尽管他肆无忌惮地巧取豪夺,但同时公开宣称:别人抢取他的一切也是正常的。人们对他的慷慨大方拍手称好,可是要知道,他现在是一无所有。因此可以说,他决不会永远鼓吹这个论调。 其弟子对老师亦步亦趋,虽然没有到那炉火纯青的技术,但也全力以赴。就一个冬天,不费什么事,这些一贯否定产权存在的人将大众的财富归为了己有。 勒柯吉对暴虐专横的行为略知一二,他本人也是自由主义的鼓吹者,但对这荒诞不经的行为也大为惊讶。怎么样处置他们?以什么名义?他有什么权力来挑起争斗? 而且,他现在更担心的是人口的死亡。随着天愈冷,生病的人愈多,他就愈显得力不从心。六月十八日,出现了第一个死人,这是个五岁的孩子,得了支气管肺炎,任何治疗都对他无效。这是霍斯特岛接受的第三具尸体。 勒柯吉同样对阿尔吉的精神状况感到担忧。他发现他现在心烦意乱。一旦移民离开这里,这事如何了结?阿尔吉不愿意随格拉兹爱娜离去,而且在遥远的地方他会不会因郁郁寡欢和无法谋生而死去? 六月十八日,阿尔吉比以往显得更加忧心忡忡。每次他从塞罗尼家回来,不用勒柯吉开口,他就会自动把情况告诉他。昨天晚上,塞罗尼又醉了,他对妻子拳打脚踢,幸运的是,下手不如以前那么狠。 勒柯吉不由得陷入沉思,既然塞罗尼醉了,就说明他有办法搞到酒。难道水手们没有守护从约纳丹号上卸下来的物质? 当阿尔特勒布尔被问到此事,也感到莫名其妙,因为监守工作从没有放松过。因此,每次出事以后,他都答应加强警戒。 六月二十四日,冬至后的第三天,发生了一件大事。虽然不是他本人引起的,但和他有关系,而且,这事对他以后有着极深的影响。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微风徐徐。当时只有五、六度,空气干冷,土地僵硬。太阳挂在天边,泛出耀眼的白光。移民们都出来透空气。 迪克和桑德,天气再坏都要出门,今天更不可能留在家里。他们出现在野外呼吸新鲜空气的人群中,与马塞尔·诺瑞利和另外两个同龄的孩子,正在玩跳房子游戏。他们太投入、太开心,根本没有发现附近有群大人也在找乐子。玩可不是孩子的专利,成年人玩起来也会乐不思彼。他们有六个人,正在玩滚球游戏,其中有与迪克发生过冲突的弗莱德·摩尔。 终于,有个小球滚到孩子的房子里,桑德正全视贯注,他马上要赢,无意地把小球踢开了。立刻有人揪住他的耳朵。 “喂,小家伙!”一个大嗓门,“怎么不注意点?” 他的耳朵又被狠狠地拧了几下,软弱的桑德大哭起来。 要不是生性好斗的迪克插一杠子,事情到此也就完了。 突然,弗莱德·摩尔——真正的对手向他攻击——不得不松开桑德进行自卫。其同伙——顺手找了个武器——从后面狠狠打了他一下,他猛一转身,看到这个曾经冒犯过他的,无礼的小孩。 “又是你,小毛孩!”他一边喊,一边伸出手,想抓住这个微不足道的对手。 但是,抓桑德容易,迪克就不那么好对付了。他往旁边一跳,撒腿就跑。弗莱德·摩尔穷追不舍,破口大骂。 游戏继续,每次当他要将对手抓住时,迪克总是突然拐弯逃脱。摩尔越走越恼火,但总是扑空。但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他们之间的个头无法相比。尽管迪克多次逃脱,但终于快要束手就擒。 这时,弗莱德·摩尔往前跨了一步,一伸手就可以逮住他了,可是他脚下碰到了一个倒霉的东西,一下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地,伤得不轻,一下子站不起来。迪克和桑德利用这个机会跑得远远的。 这是一根棍子将他绊倒,它是马塞尔·诺瑞利的拐棍。这孩子为了救朋友,使出了唯一的绝招,将拐杖插到他两腿之间。他为自己的成功正开怀大笑,并不觉得这是个英勇的壮举。但是,他已引火烧身,既然他这个残废失去了依靠,那么只好在那里坐以待毙,弗莱德·摩尔正向他逼来。 当他怒不可遏地爬起来,马上跑到诺瑞利旁边,像抓小鸡一样,一把将他拎起来,这个孩子才醒悟过来,再也不笑了,发疯地尖叫。而那家伙根本不予理会,那双大拳头朝他脸上抽。 有人从后面拦住他,拳头再没有落下来。一双强有力的手将他紧紧拉住,用责备的口吻说: “怎么了!摩尔先生……这可是个孩子!” 谁敢教训他?他转过身,认出是勒柯吉。 勒柯吉用镇定而更严厉的语气说: “还是个残废!” “关您什么闲事?”弗莱德·摩尔大喊大叫,“松开,否则!……” 勒柯吉根本不理睬他,弗莱德·摩尔猛地一用劲想挣脱出来,但被抓得太牢,没办法,先放了诺瑞利,好腾出另一只手去打。面无表情的勒柯吉一动不动,只是加了一点气量,弗莱德·摩尔就疼得跪了下来。 勒柯吉马上放开他。气急败坏的弗莱德手伸到腰间,拿出一把大刀,他目光凶狠,一脸杀气。 幸运的是玩滚球的其他几个人看到情况紧急,连忙上来劝架,将他扯住。勒柯吉惊愕而忧伤地看着发狂的对手。 当人怒不可遏时,便会冲动,便会不顾一切。面前的正是这样的人,一个活人,失去理智,变得疯狂,大喊大叫,口吐白沫,气都喘不上来。看到这,勒柯吉还能固执地坚持自由主义的理论吗?他不应该承认,在改造人的思想中,需要有一定的约束吗? “走着瞧,伙计!”这是弗莱德最后说的话,他被四个大个子抱得不能动。 勒柯吉耸了耸肩,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快,他就将这次荒唐的搏斗忘了。这样做是否明智?后来,过了很久,发生了件大事证明,弗莱德·摩尔一直对他耿耿于怀。 第五节 出现一艘船 七月初,阿尔吉显得异常激动,因为出现了一位竞争对手。这人叫帕德逊,正是那位使他倾其所有搞到那套他穿上去感到如此自豪的西服的人。现在,他在塞罗尼家也插进了一杠子,他非常明显地在格拉兹爱娜身边转来转去。 阿尔吉面对这种错综复杂的局面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感觉。 一个半文明的、乳臭未干的十八岁小伙子面对的是一位财大气粗、成熟的男性,贫穷的印第安人觉得与腰缠万贯的人一争高低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尽管她对自己情意绵绵,但她所表现出的犹豫不决是可以忍受的吗? 而实际上,她并没有犹豫不决。并不是像他所疑神疑鬼的,她只钟情于他,阿尔吉的纯情、年轻占有绝对优势,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对手。这个爱尔兰人执而不化地纠缠不休是因为他对格拉兹爱娜和她母亲对他所表现出敬而远之的态度并不敏感。他每次和她们搭腔时,她们都爱理不理,假装没有他这个人。 帕德逊并没有因此感到心绪不宁,局促不安,他依然如故,仍在搞阴谋诡计。到目前为止,他的冷静、执着是他取得成功的保证。而且他确实找到位盟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拉查尔·塞罗尼。虽然两位女人对他冷言冷语,至少,她的父亲对他和颜悦色,而且似乎对他追求其女儿很为赞赏。他们说话十分投机,甚至有几次,闪到一边,嘀嘀咕咕,好像他们所说的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这个嗜酒如命和这个诡计多端的人,这个挥霍无度和这个视财如命的人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呢? 这些神秘兮兮的交头接耳也是导致阿尔吉忧虑万分的原因,而拉查尔的言行举止更使他忧心忡忡。这个倒霉鬼总是那副老样子,醉如烂泥。而且或长或短地隔不了一阵子,同样的悲剧就要在家庭中上演,只不过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阿尔吉每次都及时地把他酒醉的情况告诉了勒柯吉,后者又将事情的原委传告阿尔特勒布尔。但是,无论是勒柯吉还是阿尔特勒布尔都无法将拉查尔·塞罗尼如何搞到这么多酒查个水落石出。除了从约纳丹号的货物中救出了酒以外,霍斯特岛上根本就没有酒。 在堆放食品的帐篷里确实有酒,由逃生的十六名水手日以继夜地看守。他们两人一组,共分成八组,每三个钟头轮换一班岗,其中也包括肯尼迪和希瑞戴。他们完全服从命令,每天要站无聊的三个钟头的岗,但没有一个人牢骚满腹。大家全都对阿尔特勒布尔表现出了唯唯诺诺。在他的指挥下,他们纪律严明,精神振作。虽然他们人数较少,但精诚团结却使他们力量壮大无比。当然这还不包括迪克和桑德,一旦需要,他们一定会伸出宝贵的援助之手。 至少目前,还没有人想到应该认真地考虑两个孩子的作用。他们由于年龄小,便免去了看守工作。他们完全自由自在,可以尽情地玩耍。显然,霍斯特岛度过的光阴在他们的一生中具有划时代意义。这是一个其乐无穷的时代,他们会永远铭记在心中。他们的游戏也是按情况不同不停地变换。当鹅毛大雪满天飞舞时,他们便挖了一个小洞,躲在里面,进行一场场奇妙的游戏。如果气温到了零点以下,他们就去溜冰或者骑在一块木板上作雪橇,冲坡,贪图下滑时头晕目眩的醉意,如果是天高气爽,这群年龄相仿的顽童就成群结队地来到营地附近,创造无数种斗智斗勇的游戏。 有一次他们出远门去玩耍,身边只有三四个孩子与他们同伴。他们在悬崖的侧面发现了一座天然岩洞。在斯高奇维尔湾最靠东面的海岬背面,是个朝南的洞口,因此正好面向着约纳丹号失事的海岸。岸洞到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人一看到它就产生兴趣,因此无法让人兴趣盎然,久难忘怀。在洞里,有一处二到三米的相连裂缝形成了全部位于地下的另外一个洞穴。进去后首先是蜿蜒曲折的长廊,沿廊向上直通顶上的洞里。在悬崖北面的大斜坡上还有一个洞口,从这里可以俯看营地。从布满石子的斜坡上可以直接下到营地。 这一发现让这几个小探险者欣喜若狂。他们不愿将此公布于众,要保持缄默。这几个山洞属于他们的领地。他们愿意将它看作完全是私有财产。他们神秘地去那里,玩了更好、更多的游戏。他们先后扮演了野人、鲁滨逊、小偷,每次都开心极了。 在地上山沿里,一声吼叫在拱形的圆顶中余音缭绕,久久不散。在上下两层的山沿里纵情地奔驰会引起怎样一种共鸣声! 然而,在这个山洞里穿越并非没有危险。在某一地段,其顶端似乎有随时倒塌的危险。它一米多高,仅仅由一块石头支撑着,而石头的底部也只是欠在另一块倾斜的岩石上,只要稍微地一碰,顶就会垮下来。从这里,就进入狭窄的地带,在这不牢固的岩石中必须匍匐前进,万分小心。而长廊通道却毫无阻碍,这些看上去很危险的石头实际上吓唬不住这几个孩子。唯一产生的效果是孩子们一看见它们就觉得更加好玩。 迪克和桑德就这样乐不可支地消磨时间。他们无忧无虑,甚至连他们的敌人也不放在眼里。又几次远远地看到弗莱德·摩尔,他们当着他的面毫不害羞地逃之夭夭。而且这家伙也根本不想去追赶他们。他的火早已经消了,他可不是对这两个孩子耿耿地怀。 此外,弗莱德·摩尔生不生气,他们根本就不去想它。除了玩以外,任何东西都不存在。他们所感到惋惜的是:时间过得太快。 如果进行民意测验,被询问的人中恐怕只有迪克和桑德持有这种看法。他们越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而其他那些常常关在家里,足不出户的人就觉得时间越难熬。 当然,也应该将刘易斯·多里克算作例外。他和那群手脚不干净的跟从们冬天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这些奸诈、狡猾的人解决了生活问题。他们好像生活在征服者的国度里,自己丝毫无损,而且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还有所收获。 那些受害者所表示出的逆来顺受让他们觉得妙不可言。而且实际情况确实是那些被压榨的人显然占绝大多数。不过他们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甚至想都没有去想团结起来,一致抗敌。相反,多里克这帮害群之马却抱成一团,于是分散的单个、单个移民不得不对他们点头哈腰。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敢对他们蛮横无礼的敲诈勒索表示不满。 另外有五十来位逃生的人同样也摆脱了单调乏味、死气沉沉、萎靡不振的生活。他们的行为也令人称道。他们在卡洛里的带领下津津乐道于捕捉海豹。这活与打狼一般艰难。必须要耐着性子地等待,一旦哪个胆小紧张的水陆两栖动物爬到岸上,他们一拥而上将其团团围住,以防让它逃掉。这样做还是有一定的风险,因为这些动物总是选择崎岖、陡峭的尖石头上嬉戏。 由于卡洛里指导有方,猎人们的收获颇丰。他们找来的大量战利品,肥油可以用来照明和取暖,而皮子到了离开时可以换一大笔钱。 尽管其他人的人精力过剩,但他们意志消沉,畏寒怕冷,宁愿缩手缩脚呆在屋里。但是气温并不是十分寒冷,即使从七月十五日到八月十五日最冷的这段时间里,最低温度也才零下十二度,平均温度为零下五度。勒柯吉原先说的那些话因此得到了验证。而且这里生活并非特别严酷,只不过雨天较多和因此产生的湿气闷人而已。 但从卫生角度来看,这种持续的潮湿对人体的健康有着极坏的后果。患者成倍增加。勒柯吉成功地治好了很多人。但有些人本来就体质虚弱,一旦病魔缠身,病情就岌岌可危,而且回天乏术。由于这个原因,冬天前后死了八人。刘易斯·多里克对此深感痛惜。因为其中大部分是心甘情愿忠效于他的人。 死者中有一个人让迪克和桑德悲痛欲绝,那就是马塞尔·诺瑞利。这个残疾小孩未能抗住寒冷的天气,没有烦恼地含笑九泉。 活下来的人对死者似乎无动于衷。虽然和别人搅在一起有危险,他们还是庆幸自己能躲过这灭顶之灾。每当又听到宣布死人时,他们那颗麻木不仁的心才略有所动,但也是稍纵即逝。说句实话,他们除了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暴跳如雷,拳脚相向,歇斯底里大喊大叫以外,他们好像已斗志全无。 这种司空见惯、同出一辙的争斗让勒柯吉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有点大智若愚,对已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他过分天真,亲眼目睹事实却不愿正视它。 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挤在一起,而他们所拥有的主要感情却是仇恨,但这种仇恨是情有可原的,合情合理地讲,它至少让那些受到其极不公正待遇的人怒火中烧。他们的仇恨是相互的,一触即发的,尤其是遇上这场不寻常的灾难,他们沦落到惨绝人寰的境地。他们都一样命途多舛。因此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反目。似乎大自然故意将人类造就成为身来就性本恶的动物,让他自我毁灭。 勒柯吉对其他的人意志薄弱也感到惊愕。只有仅仅一些人,其中包括四个不与大众同流合污的家庭以及捕捉海豹的人,他们身体力行、勇敢无畏。而其他的人却宁愿做个撞钟的和尚,得过且过。他们只满足于生活不好不坏,吃穿不缺就行了。他们不思进取,不求上进,不会为事事如意,鱼粮满仓生活奋斗。他们没有一点刻苦的精神,没有一点改善生活的愿望,没有一点宏伟目标。他们习惯于逆来顺受,对别人言听计从,一呼百应。自己毫无主张,没有生活能力,依附于人,总是靠别人出谋划策。 勒柯吉对大部分人的这种惰性迷惑不解。如此一来,一小部分人便可以凌驾于绝大多数人之上,因此就产生了一大群被剥削者养活几个不劳而获的剥削者现象。 那么人生来如此吗?他不得不想到那些漏洞百出的法律,他不得不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与野蛮的东西抗争,目的是限制少数人的专横、暴虐,解放大多数人的被奴役和被束缚,以便将仇恨之火扑灭。这些法律有必要存在吗?非要强制执行不可吗? 目前还不是可以肯定回答的时候。但是他已能够将问题提出来,就足以说明他的思想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他不得不承认理想与现实生活是截然不同的。首先得承认人类有软弱性人类有欲望,人类有缺陷,因此舍身忘己地保护人类并不是荒诞不经的。因此可以公开主张,每个人有权要求自己的利益受到保护。总之法律源于各个人的思想,因此是导致冲突的主要因素。 他在来到麦哲伦之前,就生活在这一群人中,忍受到捆住旧大陆公民手脚的、错综复杂的法律网束缚。勒柯吉感到被那些卷帙浩繁的令人生畏的法律、条文、政令所压迫着。而且这些法律口是心非,破绽百出,因此也使他忽略了其人必要存在的一面。而现在,这帮人被命运安排,生活在近似于原始的条件里。他也夹杂到其中,他就像一名正弯腰观察起化学反应炉子的化学家,亲眼目睹了许多妇女在生活的熔炉里不断地挣扎,他的心不由得为之一动,开始感到有建立法律的必要。其道德标准的根基正发生动摇,其思想却如困兽犹斗,绝对自由主义的秉性仍在作梗。他只要一想到法律问题,就会有支持其学说的种种理由来加以驳斥。因此这是场持之以恒的、无休无止的、残酷无情的思想斗争。他快要被它们击溃、谋杀。 无法打破陈规陋习恐怕是人类最大的弱点,勒柯吉对此也深感惊异。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海岸上,在世界的极地,遇险者完全没有抛弃世俗的偏见,曾主宰他们生活的习惯和观念现在仍在左右着他们。财产的观念是他们奉守的信条,就好像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这都是我的。”任何人都意识不到这种物质的欲望是滑稽可笑的——而在一位主张绝对自由主义的哲学家眼里这是一出使人眼花缭乱、妙不可言的滑稽戏——尽管它不堪一击,但还是有人奢望自己能统治别人的生活,而且这种奢望已根深蒂固,他们对此孜孜以求。即使它人灾难重重,但他们也不会满口答应将自己的财产拱手送人以解燃眉之急。必须要等价交换,用别的东西或劳役来做交换。无论何时、何地,只存在买卖关系,白白奉送,好像在他们语言中不存在这种字眼,在他们的思想中不存在这种观念。而这一切在勒柯吉看来是多么的荒唐。 勒柯吉想到土著的朋友,这个游牧部落在麦哲伦大地上漂泊。游荡。他们听到这种理论会感到目瞪口呆。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他们永远是一无所有。 确切地讲,交换的物品和交换的方式层出不穷。卖方很可能不需要买方的任何一种劳动或任何一种物品作交换。这种情况只有用黄金来促使买卖成交。勒柯吉也很欣赏黄金的永恒价值。但是,这种金属只是想象出的一种商品,即不能吃,也不能用来御寒,它却跟真正的优质商品一样,让人垂涎欲滴。这是多么奇特的现象,全体人类一致同意,让这毫无用处的物质约定为价值连城的商品,而且在它面前,无不摧眉折腰。从这点上看,难道人类不像三岁的孩子,玩着买卖的游戏,将一堆石子一丝不苟地出售,在他们心目中,这些石子就是价值菲薄的商品,要结束游戏也容易,只要其中有人发现并宣布这些所谓的贵重物品实际只是些碎石子就行了。 勒阿吉显然并不否认这种原则的可行性。黄金可以代替其他商品的价值,更灵活、方便。但他还是觉得有不妥之处。黄金虽有其优点,但具有更多的缺陷。在财产私有制社会中,黄金能够让人财运横通。没有黄金,人类就是个大同的社会,至少他们间的差距不大。因为有了黄金,没有三头六臂的人却能高高在上,支配着权力、拥有欢乐。而芸芸众生为猎取不足挂齿的蝇头薄利,卖身于强权,忍受他人的管制。他们水深火热,而统治者却幸福无比,他们还一味地逆来顺受。 勒柯吉的想法显然也有偏颇。黄金只是满足人类最基本需求的一种办法。即使没有黄金,人类仍然会创造出其他的方法,它还会跟黄金一样,有长处,也有短处,而且,不管其形式如何,良莠不齐的人类好坏都得和他打交道。 勒柯吉满脑子想的尽是这些东西,它们相互排斥,就像战场上对峙的士兵势不两立。过去,他觉得自由主义思想是一支兴奋剂;而今,对其却产生了动摇,他终于扪心自问,权力和社会等级是否有必要存在。 他所经历的种种事件使他开始赞成建立法规,它仍同时说明,野兽中还有真正的猛兽,人类的情况也相差无几。因此对于潜在的危险应防患于未然。有些人为满足本能的欲望会铤而走险。他们所到之处,留下的是毁灭和死亡,没有任何法律能及时喝住他们:“住手!” 最令人心碎的悲剧显然要数饥饿事件。吃饭是人类最基本的需要,是维持生命的动力。而悲剧确实在帕德逊、龙杰和布莱克住所里上演。那个家伙天生一个可笑的特点:永远吃不饱,在病理学书上查到它被称为食欲过盛症。 与别人一样,布莱克在分配食品时,得到了自己的一份。但由于病态的贪吃,预计四个月的口粮不到一半的时间就风卷残雪。从那时起,他又恢复了原样,每天忍饥挨饿,甚至还不如过去。 如果他是个寡廉鲜耻的人,他肯定会易如反掌地找到解决痛苦的良方。他只要向阿尔特勒布尔或勒柯吉开个口,那么就会立即得到额外一份口粮。可惜他有点木讷,根本想不到这种大胆的办法。从呱呱坠地起,他一直就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对各种不幸已麻木不仁。他只知道一味地顺从,这也是悲惨生活最重要的根源。他渐渐地对唯唯诺诺的生活习以为常,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甚至想都不去想这是一种什么力量何以如此强大。因此,他从未有过远大抱负,他一向觉得生活的命运应由强权来安排,因此没有必要去挖空心思改变命运。 不是帕德逊伸出援助之手,他宁愿饿死也不会求人。 爱尔兰人早就察觉其同伴是怎样迅速地将食品吃光的。这一发现立刻使他想到赚钱机会来了。这一边,布莱克狼吞虎咽;那一边,帕德逊正好相反,合理计划,尽量节约。他那悭吝和贪欲到了无以伦比的程度,他每天只吃一口,半饥半饱,然后便恬不知耻地去捡别人的残羹剩饭。 布莱克终于有一天无米下锅下了。这正是帕德逊盼望已久的。他打着帮忙的幌子,向他提议转让部分食品,至于价格,可以商量。这项提议立刻得到响应,一谈就拢,当场成交。市场永远是何等的相似:当买主腰缠万贯时,卖主便借口物以稀为贵,漫天要价。而当布莱克被掏空了口袋,帕德逊马上翻脸不认人,不肯赊账,无论那个倒霉蛋怎么渴望地看他,他都视而不见。他于是只好饥着肚子,等待死亡。 布莱克和以往一样,认为这不幸仍然是强权造成的。他毫无怨言,蜷缩在角落里,用手紧紧按住肚子,熬时间。他一动不动,脸哆嗦和颤抖时才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帕德逊冷冰冰地看着,这个身无分文的人的痛苦与他何干?他死不死有什么关系? 他只有耐着性于忍受饥饿。经过两天的折磨,他踉踉跄跄出了门,在营地徘徊了好一阵子,便再没有露面…… 有天晚上,勒柯吉返回茅草屋的路上,脚下被某个东西绊了一下,他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便弯腰,想摇醒这位昏迷、口中发出呻吟的人。他显然病得不轻,勒柯吉给他喂了几滴救命补药,他才醒过来。他于是问他。 “您怎么啦?” “我饿。”布莱克用微弱的声音回答。 勒柯吉惊诧万分。 “饿!……”他重复这个字眼。“您难道跟别人不一样,没有分到食物。” 布莱克断断续续地向他简单地讲述了自己的不幸,他讲了自己的毛病,胃口太大的问题。分配给他的口粮很快就一扫而光,他于是向帕德逊买粮度日,而最后这三天,他已奄奄一息,而他却视而不见,不理不睬。 勒柯吉惊愕地听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那么有人竟敢从事这种肮脏的交易,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饿得不省人事,却无动于衷,简直贪婪、自私到了极点。这是个与小偷无异的奸商,将别人白送给他的食品去换成现金。这是一个信口雌黄、厚颜无耻的奸商。他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为了钱,可以出卖同类的生命。 勒柯吉沉思苦想:尽管这个罪犯无耻之尤,但最好不要对他施以惩罚,因为若将此事公布于众,必然会再生事非。他只是又给了布莱克一些吃的,同时向他保证,以后会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足够的食品。 但是,帕德逊的名字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这人在他看来大典型了,是人类中最卑鄙、可耻的灵魂。三天之后,当阿尔吉讲到一件与上次一样,令人讨厌的事情时,又提到这个名字,这倒是让勒柯吉吃惊不小。 小伙子依然天天造访格拉兹爱娜。这次回到家,一见到勒柯吉,便向他跑去。 “我知道了,”他气喘吁吁地说,“谁在向塞罗尼提供酒。” “终于有了线索!……”勒柯吉十分满意。“是谁?” “帕德逊。” “帕德逊!……” “就是他。”阿尔吉信心十足,“刚才我看见他给塞罗尼朗姆酒。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亲密。” “你肯定没有搞错?”勒柯吉再三追问。 “绝对没有。最奇怪的是,帕德逊从不白送东西给人,他什么都要卖,而且总是开狮子大口,乱要价钱。我听见他们讨价还价,塞罗尼满腹牢骚,说自己全部的积蓄都装进了帕德逊的口袋,他快一无所有了,另外那个人却一声不吭。要是真的到了免费时候,他好像不打算继续这笔买卖。” 阿尔吉稍停了一下,便怒不可遏地喊道: “塞罗尼如果真的一文不名的话,他会不顾一切,狗急跳墙的。他的妻子和女儿会遭到怎样的牵连呢?” “我们会有办法的。”勒柯吉回答。 然后,他顿了一下。 “既然谈到这事,”他用富有感情而又含有指责的口吻说,“我们今天得讲清楚。尽管我从没有提过这事,但并不是不知道你在追求什么。我的孩子,你打算走到哪一步?” 阿尔吉低下头,一声不吭。勒柯吉接着说: “不久,最多就一个月,这些人将从我们生活中消失,拉兹爱娜和其他人一道离去。” “她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火地岛人抬起头反问道: “她妈妈怎么办?” “她当然也留下来。” “你认为她会同意离开丈夫吗?”勒柯吉反驳。 阿尔吉做了个狠狠的动作。 “她会同意的。”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肯定。 勒柯吉带有一丝疑虑地点点头。 “格拉兹爱娜会帮我说服她。她是铁了心,只要您允许,决定留下来。她不仅对他父亲给她带来的生活感到厌倦,而且她对有些移民怕得要命。” “害怕?……”勒柯吉吃惊地说。 “是害怕。头一个是帕德逊,对她纠缠了有一个多月。他之所以把朗姆酒卖给塞罗尼,是为了欲擒故纵,诱他落入陷阶。最近又有一个叫施瑞克的人,属于多里克的同伙,这是个最阴险的家伙。” “他干了什么?” “格拉兹爱娜每次出门都会碰到他,他便马上靠过来,讲脏话。她要他规矩些,而施瑞克便威胁她。这可是个危险人物,格拉兹爱娜对此惴惴不安,幸运的是我总在她身边。” “冷静点,阿尔吉冷静点。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再看事情如何发展。从现在到那时,我要你冷静。光发火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还可能坏事。你得记得,使用暴力不会有好结果。而且目前还不到这一步。除非为了自卫,被迫使用武力还情有可原。” 经过这次谈话,勒柯吉更感到烦恼。看到阿尔吉搅到这令人恼火的爱情中,他明白,由于有了竞争对手,事情会更加复杂。阿尔吉立刻嫉妒万分,这可能会导致令人遗憾的场面。 至于酒的问题,阿尔吉的发现只会使事情雪上加霜,而找不出解决的途径。虽然找出了给塞罗尼提供酒的人,但他是从什么地方搞到的酒?他现在对帕德逊道德品质败坏略知一二。但别的什么地方还会有酒?他无法相信,船对免费携带的物品有严格的规章制度,而且勒卡尔船长亲自检查每件上船的物品,他难道侥幸地将酒带上了船?船出事后他又将它藏在哪里了?这一切都不可能!他一定是从约纳丹号的货物中搞到的。既然有人白天黑夜地将它们看守着,不管是塞罗尼也好,还是帕德逊也好,都会遇到重重困难,那么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呢? 又过了几天,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大家还是看到拉查尔·塞罗尼跟过去一样喝得酩酊大醉。 光阴似箭,到了九月十五日,维尔-捷号修缮一新,复旧如新。此时航道已通。 天已开始昼长夜短,预示着春分将至。再过一个星期,冬天就结束了。 然而,冬去春来,乍暖还寒。一个星期以内,咆哮的飓风刮过霍斯特岛,移民不得不再一次躲在屋里,足不出户。紧接着,春暖花开,风和日丽,沉睡的万物复苏。 十月初,营地接待了几位火地岛土人的拜访。他们十分惊讶霍斯特岛住了这么多人。确实约纳丹号的遇险者突然来到这里,不声不响地安顿下来。而半岛上的土人对此一无所知,这事肯定会马上搞得众人皆知。 移民很乐于与捕鱼为生的土人打交道。相反,还无法确定有多少土人和他们有联系。确实只有寥寥几位所谓“文明人”,如摩尔兄弟自命不凡,高人一等的样子。他们碰到这些手无寸铁的野人显得粗暴无礼。其中有人更加离谱,他贪得无厌,碰到一个土著女人,被她身上可怜的一点点财产吸引住了,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抢。勒柯吉听到喊救命,便冲上去解救那个年轻的妇女。那位正是阿尔吉说过的施瑞克将土著女人生拉硬拽,这个卑鄙而又残忍的家伙正想抢她手上戴的铜手镯,他误认为是金子打的。被勒柯吉狠狠地呵斥了一顿,他叽叽咕咕,嘴上不干不净地骂着走开了。全算在一起,这是第二次有人敢公开与勒柯吉为敌。 勒柯吉对土著朋友的来访非常高兴。他们所表现出的是无限的忠诚和感激之情。可以看出,他们对他是多么热爱,甚至可以说是多么崇拜。那天——十月十五日——阿里·洛德士终于按捺不住,告诉勒柯吉:这些可怜的人对勒柯吉所表现出的崇敬令他十分感动。 “我明白,”他说,“您已属于这个国家的人。您的好善乐施在这里无法数计。您也急于想回到这些人中间?您是他们的上帝……” “上帝?……”勒柯吉打断他,“为什么是上帝?只要是人就会行善!” 阿里·洛德士没有执之己见。 “既然您讨厌这词:就算是这样的。那么我换一种表达方法,我的意思是:如果麦哲伦独立,他们愿意推您为国王。” “他们只是些土人,”勒柯吉反驳,“绝不需要国王……况且,土著人现在有一个主人……” 勒柯吉说这话时声音低哑,他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忧心忡忡。他们之间的一席话使他想起,自己的将来还是个未知数。不久,他将与这一家诚实的人握手告别。正是他们唤起了他作为人类的自然本性。对他而言,离开这个忠诚、善良、令他赞叹不已的妻子,离开这个真诚、直率、知心知己的丈夫,离开爱德华和克娜丽这两个可爱的孩子,他感到心碎。而洛德士一家同样会感到悲伤、难过。他们唯一的希望是勒柯吉同意与他们结伴而行,同去非洲开创事业。在那里,他会像在霍斯特岛一样,受到人们的赞美、爱戴和尊重。但阿里·洛德士并不指望能说服他。他知道此人与文明社会分道扬镳有极深刻的原因,而他对自己神秘的生活仍然一字不提。 “冬天过去了。”洛德士夫人换了个话题,“这里冬天的气候确实不是很坏……” “而且,我们都看到,”阿里·洛德士朝勒柯吉侧过身说,“这里的天气确实正像我们的朋友先前指出的那样。我们中间有些人对离开霍斯特岛感到遗憾!” “那么,就留下来好了。”年轻的爱德华叫道,“在麦哲伦建个移民点!” “当然,”阿里·洛德士微笑地回答,“那么,奥兰吉河流的土地开发怎么办?……与移民公司的合同怎么办?……与葡萄牙政府的协定怎么办?……” 勒柯吉用有点挪揄的口吻说:“实际上,这里,就是葡萄牙政府,所谓的智利政府与葡萄牙政府,是五十步与百步之间的差别。” “九个月以前……”阿里·洛德士说。 “九个月以前,”勒柯吉打断他,“您可能踏上一块自由的净土。但一项该死的条约剥夺了它的独立。” 勒柯吉交叉着双手,昂起头,朝东边望去,仿佛正等着奔塔-阿尔那斯总督许诺的,绕过阿尔蒂半岛顶端的太平洋驶来的船。 即将进入十月下旬,约定的时间已到,但海上还是不见船来的影子。 船迟迟不来,移民们自然惴惴不安。自然他们并不缺什么东西,堆在仓库里的货物远远还用不完,而且再过很久也不成问题。可是这里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他们可不愿意再忍受一个寒冬。有人已经提到,再派船去奔塔-阿尔那斯。 勒柯吉正忧虑重重,忘我地陷入深思。这时,刘易斯·多里克正和那十来个伙伴朝这里走来。他们刚从腹地处郊游回来,吵吵嚷嚷,摆出一副挑衅的姿势。这些人对洛德士一家敬而远之;至于勒柯吉,尽管他能一呼百应,但他们对这两人从不掩饰敌对的情绪。阿里·洛德士对此了如指掌;勒柯吉也一清二楚。 “瞧这群人,”洛德士说,“我倒是愿意让他们留在这孤岛上。他们只会找麻烦,惹是生非。他们极力否认任何权力存在,只是幻想无组织,无秩序的生活……集体的利益似乎无需要有秩序和权力。” 勒柯吉无动于衷。或者根本没有听见,或者是陷入深思中,或者根本不愿意回答。 话题就这样一带而过。无管人们的职位高低,即使在同一个圈子里,涉及某些社会问题不免会出现意见相左的情况。 阿里·洛德士看到勒柯吉一言不发,对自己冒失地提及一个如此敏感的话题感到后悔。这时,阿尔特勒布尔走进帐篷,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我得跟您谈谈,先生。”他朝勒柯吉说。 “那我走啦……”阿里·洛德士说。 “没关系。”勒柯吉打断他的话,朝水手长转过身追问一句:“您要说什么,阿尔特勒布尔?” “我要说的是,”他回答,“偷酒的问题已经查出来了。” “那么确实有人偷了约纳丹号上的酒卖给塞罗尼?” “是的。” “因此,查出罪魁祸首了?” “有两个人:肯尼迪和希瑞戴。” “您有证据吗?” “证据确凿。” “是什么?” “嗯,从那天您跟我谈起帕德逊起,我就开始怀疑。塞罗尼不可能有这种头脑,而帕德逊倒是个狡猾的狐狸。因此我让人监视这个特别的家伙。” “由谁去监视?”勒柯吉不由得皱皱眉头,打断他的话,他对间谍行径深恶痛绝。 “由两个少年见习水手。”阿尔特勒布尔回答。“他俩也毫不含糊,绞尽脑汁,总算找出秘密。昨天,他们亲眼看见肯尼迪偷酒。今天则是希瑞戴。当时他俩趁另一个卫兵不注意的功夫,正一杯杯地往帕德逊水壶里倒朗姆酒。” 想起杜丽娅和格拉兹爱娜所受到非人的虐待,还有阿尔吉的神态,他一下子将绝对自由主义的思想抛到脑后。 “这些叛徒,”他说,“应该严惩不贷。” “我们所见略同。”阿尔特勒布尔赞许地说,“这正是我来找您的原因。” “找我干什么?……您为什么不自己拿主意?” 阿尔特勒布尔有自知之明,他连连摆头。 “从约纳丹号出事以后,我不再是能够发号施令的水手,”他解释说,“大家都不听我的。” “怎么会听我的呢?” “因为他们怕您。” 勒柯吉听到这话感到震惊。有人怕他?肯定是因为他有着超凡的力量。还是老生常谈,陈腔滥调:力量,建立社会关系的根石。 “我去好了。”他绷着脸说。 他径直朝存放约纳丹号货物的帐篷走去。肯尼迪正好刚刚上岗。 “您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勒柯吉板着脸说。 “可是,先生……”肯尼迪张口结舌。 “您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勒柯吉冷冰冰地强调一遍。“从现在起,您和希瑞戴不再是约纳丹号的水手成员。” “但是……”肯尼迪还想狡辩。 “我觉得没什么好说了。” “好吧,先生……好吧。”肯尼迪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一边低三下四地摘下贝蕾帽。 正在这个时候,勒柯吉身后有人发话了: “您有什么权力向他下达命令?” 勒柯吉转过身,看到刘易斯·多里克和弗莱德·摩尔正在一块。他们碰上勒柯吉正对肯尼迪实行处罚。 “您有什么权力问我?”他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反唇相讥。 见到有人撑腰,肯尼迪又立刻戴上贝蕾帽,他洋洋自得地冷笑了几声。 “如果我没有,现在就有了。”刘易斯·多里克回击,“我们住在霍斯特岛上,可不是为了对一个主人俯首贴耳。” “一个主人……”竟然有人会指责他是发号施令的主人! “是的!……这位先生太习惯于这样了。”弗莱德·摩尔夸大其辞地插了一句,“这位先生可与众不同,毫无疑问,他可以发号施令,专横跋扈……这位先生恐怕是皇帝吧?” 那群人向勒柯吉围拢过来。 “这位先生,”多里克用刻薄的声音说,“不必对别人唯唯诺诺。只要愿意,可以马上回到水手的队伍中。” 勒柯吉沉默不语。但是,其对手仍在向前逼进。他开始紧捏拳头。 那么,他不得不借助武力进行自卫?他显然不把敌人放在眼里,别说只有三个人,即使再来十个,也不在话下。但有见识、有理智的人却与粗暴、野蛮的人一样凭着武力取胜,这是多么可耻! 勒柯吉并没有被逼上绝路,非使用武力不可。阿里·洛德士和阿尔特勒布尔紧紧跟着他,随时准备帮他。多里克·摩尔和肯尼迪仍在较均匀的地方停下来,然后凯旋而归。 勒柯吉用悲怆的眼光,目送他们离去,这时河岸边发出很大的叫骂声,他和两个伙伴一起朝着那个方向奔去,见到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被这吵嚷的声音把他们吸引来的,移民们聚集在一个地方,形成一紧紧的人群,一阵阵骚乱,拳头挥来挥去,向人们发出威胁的动作,这个与暴动完全相似的动乱,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其实什么也不是,也不过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而且事情也过了很久,甚至没有一个参战者能说出事情的原委。 事情始于很早的一个半月前,是件日用品,一个妇女声称借给了另一个女人,她这边保证归还,还是没还,究竟谁对?没任何人知道,于是两个女人终于相互谩骂起来,喋喋不休,只是为了喘口气才停一下,三天以后,争吵又重新开始了,情况加剧了,因为她们的丈夫也参与进来,而且问题冲突也有所扩大,人们也看不清他们吵架的根源,但敌意依然存在,对他们而言,屈服就等于是自暴自弃,是很丢脸面的,四个人相互指责对方,都把对方说成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互相控诉对方有数不清的坏事,有时竟是凭空杜撰,互揭对方的老底,越使对方痛苦,他们就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那么!我吗?…… 当然跟他说…… 这种讨论形式,在他们今后的交谈中,还会经常出现的。 当初,小争小吵并没有出格,只到后来,口角不断,双方都向自己的朋友给对方以合乎常规的诽谤,循序渐进,从含沙射影到恶语中伤以至谗言诽谤,这些话又从那些好心人的嘴里传到有关人的耳里,于是男人们开始动手动脚了,其中有一人竟被打倒在地。第二天,败者的儿子又声称:要为其父亲报一箭之仇,于是又导致第二场的打斗,比上一场更严重,这隔壁左右屋子的居民,也被这场面所诱惑,抵制不住参加打架的欲望。 战争就是这样暴发的,两边的人都积极的进行宣传,各自都在召兵买马,移民们已大部分组成了两个阵营。随着武装队伍的壮大,争斗范围越广,已经没有人还记得闹事的起源。人们现在讨论的是,最好去什么目的地了,一见人们登上遣送船,他们还继续向非洲航行?还是返回美洲不是更好吗?今后这成了争吵的主题,通过怎样曲折迂回的道路,人们才能够明白,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日用品争吵上而转为讨论这个比较严重的问题,而且人们也确实体会到了,不再讨论别的事情了,大家又怀着同样的激情,来辩论这两个主题。 人们相互靠近,又相互离开,又互相恭维,连篇累牍地发表赞同或反对的意见。此时有五个日本人,离开了这个闹哄哄的人群,另成了一个安静的一组,吃惊地看到这发烧的伙伴。 费尔丁南·博瓦勒非常愉快,感到有了适合自己的环境,试图让人们听他演说,他走了一家又一家,他那加倍的努力,却是白费劲,人们不听他的,也没有人听别人的,所发生的只是个人之间的争吵,人们低声的讨论也失去了正常的和谐,讨论变成了争吵,声音越来越大,山雨欲来风满楼,瞬间电闪雷鸣,有根据证实,头一个动手的就可能启动所有的拳头,这一来将会引起全体的殴斗而完事…… 正如俗语说得好,雷声大雨点小,事情本可以只需一两个人就可平息这场肤浅的闹剧,此人却是那些打海豹中的一个,他大步流星的向密集的人群跑来,他边跑边打着呼唤的手势,“一条船!……”他大声呼喊,“看到了一条船!……” 第六节 自由 看到一条船……没有任何消息有这种转变异乡人的魔力,使这些人激动万分,暴乱一下平息下来了,人群像汹涌的激流,朝海岸冲去,不再去想那打架斗殴的问题了,人们匆匆忙忙地默然无声地拥到一起,不一会功夫,所有的移民都聚集在岛西边最顶端,在那里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 阿里·洛德士和阿尔特勒布尔也随波逐流地跟着大家往前冲,也是十分激动,他们睁着渴望的双眼,果然见到一股浓浓的黑烟,划过海面的天空,这就预示着蒸汽船即将到来。 不一会儿从地平线可隐隐约约地看见船头的出现,不久就可辨认出这是一条约四百吨位的船,在斜桁上飘着一面旗帜,远远望去还辨别不出颜色和标志。 移民们面面相觑,交换着沮丧,还从未见过如此低吨位的船,能将这所有的人装上去,那么这艘船是其他国家的货船,而不是奔塔——阿尔那斯总督许诺的救难船? 问题马上得到澄清,船很快就驶过来了,在天色尚未黑暗下来以前,离南岸不足三海里。 “智利船,”勒柯吉说,这时一阵轻风将旗布吹平拉直,可以辨认出它的颜色。 四十五分钟后,天色已完全进入黑夜,这时可听到锚链撞击发出的刺耳声,这是锚链筒撞到钢铁上,表示船已抛锚停泊,于是人群又散开,边议论边回到自己的住所。 当晚相安无事的度过,黎明,人们发现船停泊在离海岸三链之地,人们向阿尔特勒布尔救教,他说:“这是智利海军的一艘护卫船。” 阿尔特勒布尔说得很正确,这的确是一艘护卫船,早上八点,他们下船登陆。 船长马上被这群渴望面孔的人包围住了,在他周围,许多问题交错出现:为什么派出这么小一艘船?到底什么时候来接这些人?是不是想让这些人死在霍斯特岛?船长不知听谁说为好。 这么多的问题雨点般地向他冲来,他想等着人们能安静下来,再一一地答复。费了很大的劲,才让大家稍为平静,于是他才大声地开口发言。 先用几句话来安慰这些听众,让他们能够体查智利的仁慈善心,这艘护卫船的到来,说明政府没有忘记他们。 然而他又解释,如果他的政府认为应该向他们派一艘军舰而不曾答应派船,这可能是希望先给他们提个建议,这建议也许会吸引他们,的确是个与众不同,非常出乎意料的建议,舰长就这么开门见山的阐叙出来。 这一开场白,对听众而言,并不是一篇废话,以便他们能够清楚地判断智利总督的一些想法。 在一八八一年一月十七日签定的条约中,所赋予政府的麦哲伦西部和南部土地的开发,智利打算用一绝招,利用土地开发,召来二千多名移民在霍斯特岛上,就是这些在约纳丹号上遇难的人们。 这个条约,总之是裁决了纯理论的权力,显然阿根廷共和国除了声称对联合土地,巴塔哥尼亚部分土地、火地岛土地属于自己的领土外,其他的一无所求,智利在自己的领土范围,为谋求最大的利益可完全自由行事,只是拥有这个地区;只是阻止其他国家在此形成另一个占领法律是不够的所需要的是从中谋取更大的利益,在开发矿产和植物方面的土地财产,并通过商业的繁荣,吸引人们在此生存繁衍。总而言之,使之成为殖民地,在麦哲伦海峡的岛上,已有了成功的范例,奔塔阿尔拉斯的重要地区,贸易与日俱增,鼓励着智利共和国尝试新的途径,吸引着大量移民涌向麦哲伦半岛。以便将这块肥沃的土地,还有那生气勃勃的印第安人部落的地区,都属于他的统治。 准确地讲,目前在错综复杂的大运河中,爱斯特小岛上一条大船在岸上搁浅,现在还有来自世界各国的移民,那些是属于大城市容纳不下的人,他们毫不犹豫的想到那遥远的地区去淘金,做发财梦,现在不得不在这里避难。 智利政府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是个出乎意料的机会,将约纳丹号上的遇难者,变成霍斯特岛上的移民,因此他没有向他们派出遣送船来,而派了一艘护卫舰来,舰长向他们转达了这项建议。 这建议,也让人出乎意料,也是很吸引人的,智利政府答应无条件地放弃霍斯特岛,是为了约纳丹号遇难者的利益,他们可以按自己的愿望拥有这块土地,而不是临时转让土地开采权,是绝对的自主权,没任何条件也没有任何限制。 这建议再清楚不过了,十分明白的事情,是放弃霍斯特岛,以保证他们可以立刻开发这个岛,智利确实用这些条件吸引了移民到其他岛上去了,为克拉郎斯岛、达乌逊岛、拉瓦兰岛、赫尔米特岛,属于它管辖的,如果新殖民地繁荣昌盛起来,这是可能的,这里的人们却知道,不必要对麦哲伦地区的气候产生疑虑,他们了解这里可供生产农业的优良条件,而且也有丰富的矿产资源,还有广阔丰实的牧场以及可发展的渔业,在这个半岛上创办兴旺发达的实业公司,它将会有吉星高照,是个良好的机会,在这个港口上的来往船只,将会川流不息地带来好运。 奔塔-阿尔拉斯,已经是个大自由港,取消了所有的海关的繁文缛节,向大陆的船只开发,光明辉煌的前景可想而知。建立了这个据点,就可以保证麦哲伦海峡的绝对优势,那么在半岛的南部,想取得同样的效果,并非无利可图,为了更明显地达到这个目的,圣地亚各政府内一个精明的战略思想,引导着决定对霍斯特岛作出牺牲。这种牺牲比较现实,因为这个岛目前还是荒无人烟,不仅减去苛捐杂税,同时还放弃了土地所有权,让它完全自治,准它从其领土分割出来,这将是麦哲伦唯一的一块完完全全的独立的土地。 现在主要是要搞清楚,约纳丹号上的遇险者,是否能接受他们提出的建议,如果大家同意的话,那么就是将开发非洲,换成了开发霍斯特岛。 政府打算毫不拖延地解决这个问题,护卫舰带来了这个建议,将带回答复,舰长有权与移民代表处理一切事务,但他也接到命令,在霍斯特岛停泊时间不超过十五天,十五天以后,不管条约签订与否,都得返航。 如果回答是肯定的,将马上诞生新的共和国,马上竖起他们认为合适的旗帜。 如果回答是否定的,政府今后将考虑遣送他们的方法,而不是这艘护卫舰能遣送他们,到奔塔-阿尔拉斯,他们会请美国派移民公司来一艘救援船,航行到此则需要花一段时间,在这种情况下,那他们在撤离之前,还要呆上几周的时间。 因此人们可以想象得到,圣地亚哥政府所提的建议,产生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效果。 人们不曾想到,会盼来这样的事,移民们在如此的情况下,都感到事态的严重,而拿不定主意,开始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继之大家想如何商讨,找个聪明人出谋划策,于是都想到那个认为曾为大家分辨是非,同甘共苦,为大家解除了许多苦难的一位英明的人,于是都不约而同的转向这个河口小湾,注视着那艘摇摇晃晃的维尔-捷小艇。 但维尔-捷已经渐渐地走远了,在海上已看不见它的踪影了。 一时间,大家呆若木鸡,人们又一阵骚动,每人都焦躁不安,俯下身躯,寻找那个他们寄于全部希望的人,最终确认已成事实,勒柯吉带着阿尔吉和卡洛里已经离开了。 人们都惊呆了,这些可怜的人,已习以为常的对勒柯吉言听计从,而现在他们再也享受不到他的聪明智慧和热爱,正当要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他却抛弃了他们。他的离去与在霍斯特岛出现,都显得很重要。 阿里·洛德士与大家的动机截然不同,他感到十分悲痛,他理解勒柯吉在移民离开那天会放弃霍斯特岛,但为什么不等到那一天呢?突然就中断了与人们真挚的友谊关系,没有告别就分手了。 此外,为什么匆匆地离去?好像一次逃跑似的?那么是智利军舰的到来,使他为之离去的吗?…… 鉴于此人一直都是神秘莫测,就连他是哪个国家的人也无从知晓,那么所有的假设都有可能。 平时,最需要解决问题的时刻,他总能提出最准确、合适的建议,现在移民们正在彷徨不安,而无人商议,使移民们不知所措,人们渐渐散去,最后见到只有舰长一人呆在那里,人们为了避免参与某种决定的困扰,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偷偷地离开了,人们对刚才听到的这种建议,表示沉默寡言。 七、八天的时间,这个建议成了每个人谈论的主题,普遍感到出乎意料之外,都感到这项建议如此的离奇而异乎寻常,以至于很多移民几乎不相信是真事。阿里·洛德士在同伴的鼓动下,只好去见船长,希望解释清楚,以解心中疑团,核实他们应有的权力,要他本人证明智利共和国将保证霍斯特岛的绝对独立。 舰长耐心地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地说服这些有关的当事人员,他让他们明白政府的动机和用意,让他们定居在这个属于他们有自主权的地区,对移民们是多么有利,他还没忘记告诉他们,奔塔-阿尔拉斯的繁荣昌盛,并声称智利将真心诚意的来帮助这个新殖民地。 “赠予公证书已准备好,”舰长补充了一句,“只等着签字。” “什么人签,”阿里·格德士问。 “由全体移民大会选出代表签字。” 确实,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以后,当移民负责组织工作时,它将决定移民是否要任命一个首领为好,它将绝对自由选择,看来是最好的体制,而智利亦不会以任何方式来干预这种选择。 为了不对这项建议的下文感到惊讶,最好准确地了解一下情况。约纳丹号从旧金山运到拉各阿湾的这批乘客,将是怎样呢?这些可怜的人,因生存而迫使他们背井离乡,其实,在这里或那里安家有什么关系呢?当他们的未来得到保障,居住条件有利,都是可以的。 然而自从他们进入霍斯特岛以来,整个的寒冬已经流逝,通过实际生活的体会,这里的冬天并不是极其寒冷,同时还可证实,春暖花开的季节将提早到来,这在高赤道最近的地区是一向不易见到的。 从安全角度出发,拉各阿湾好像并不有利,靠近英国、靠近卡菲尔族野蛮人,显然,这些移民在上船以前,就应该考虑一下这些偶然的因素,因为这在他们生活中更为重要,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区,不与五花八门的危险为伴,从而安居乐业。 再说,移民公司从南非那里得到的开采权时间,卡菲尔东部次班图语的居民有限,葡萄牙政府也没有给新移民的什么优惠权,恰恰相反,在麦哲伦可以绝对的自由,霍斯特岛变成自己的土地,将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让它发展成长。 最后,还有一些考虑,即留在霍斯特岛,可以避免再次搬迁的旅途劳顿,而且智利政府对移民的命运也很关心,人们还可以得到他的某些援助,与奔塔-阿尔拉斯将可建立正常关系,在麦哲伦海峡岛上和在半岛的其他地点,可以设立商行,进行贸易,当捕鱼业组织起来时,亦将与福克兰发展贸易,经过一段时间后,阿根廷共和国很可能会放弃土地岛的土地财产,它会在那里建立与奔塔-阿尔拉斯相匹敌的小镇,火地岛将属于阿根廷,就像布伦斯维克属于智利一样。 应该承认,所有这些论据,有一定的分量,在人们思考中终于占了一定的优势。 经过长时间的秘密交谈和磋商,大部分移民表现出倾向于接受智利政府的这项提议。 多么令人遗憾!勒柯吉离开了霍斯特岛,人们在这个关键时刻,多么想听听他的意见和建议,在指破迷津方面,还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的驾轻就熟的准确可靠,他极有可能同意接受这项将麦哲伦半岛的十一座大岛中的一个,使之独立的建议。阿里·洛德士并不怀疑勒柯吉在这方面有权议论此事,他曾经给大家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大家亦愿意给予他这个权力。 关于他本人,他会完全同意这一方案的,出现这样的情况,可是难得的机会,他的观点与费尔丁南·博瓦勒基本相一致,社会主义的领袖,通过宣传接受建议,那么他希望得到什么呢?打算将理论付诸实施,这群几乎是没有文化的人,财产共有的人群,还如鸿蒙初开,混沌无知,还没有任何人的充分的理由,为自己要求什么微不足道的一点,这是个多么令人叫绝的奇遇,多么无以伦比的土地公有制的试验,集体主义者,或者甚至是完全的共产主义。 在这里费尔丁南·博瓦勒简直忙得满天飞,他是怎样的走家串户,为这些理由不间断地辩解,简直把人们的耳膜聒噪得就起了茧,他究竟花了几多精力,实在难以计算。 最后必须进行选举,按照智利政府规定的时间已接近,护卫舰船长催促就此事拿出办法,规定的时间是十月三十日它将启航,智利将保持对霍斯特岛的所有权力。 十月二十六日,召开了全体大会,所有的成年移民都参加了投票选举,实数为八百二十四人。女人、小孩和未到二十一岁的青年人没参加,也有缺席者,为高尔敦、李威利、伊万罗夫和吉麦利家的户主。 点票结果:有七百二十九票赞成,三十二票反对,赞成者占多数,最后还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决定。 人们选出了三位代表,这次费尔丁南·博瓦勒获得了令人满意的成功,由于他那不懈地活动和宣传,这回没有失败,而且获得了很高的荣誉,被移民选为代表,然而大家处于谨慎,本能的感觉,大家也选了阿里·洛德士和阿尔特勒布尔。 当天移民代表和智利政府的代表——这位舰长,共同签了条约,条约的文字十分简洁,没有什么模棱两可的东西。 很快,霍斯特国旗——半白半红,立刻竖立在沙滩上,护卫舰鸣礼炮二十一响致以敬意,这第一次的升旗,在海洋微风中欢快的哗哗作响,自在自由地飘扬,它预示着一个自由的国度诞生于世。 第七节 一个民族的诞生 第二天,大清早,护卫舰起锚,渐渐地在海岬后面消失,它带走了约纳丹号船上十五个幸存海员中的十位,其他五名:其中的肯尼迪和水手长阿尔特勒布尔和厨师希瑞愿意成为移民留在岛上。 肯尼迪和希瑞德的动机基本相同,便决定在这个国家安身,因为这两位不被船长看好,很难得到一分差事,于是他们希望在一个新诞生的社会生活,更容易些,也少些不稳定的漂泊,这里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难以制定出较为完善和严格的法律和规章制度。至于他们的同伙们,比较正直、严肃认真,精力充沛,但现在还一贫如洗,无家可归,有的还没有成家,他们这些人,很想能够像阿尔特勒布尔一样,能够在这个新国家里成为主人,从远洋的水手成为普通的渔民。 至于他们能否梦想成真或成了南柯一梦,那要取决于这个岛上的政府的引导和有力的措施,当政府的行政管理完善时,居民就有机会和有条件通过劳动致富。相反,如果政府的主要领导缺乏经验,也不会发挥这些居民的潜力,缺乏这方面的方针政策,那么将难以得到应有的效果。因此搞好移民的组织,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就目前而言,至少霍斯特人(这是一致同意采用的名称),对解决这生死攸关的问题,还是漠不关心,他们只知要寻欢作乐,自由这个魔语使他们陶醉,他们像孩子似的被它弄得忘乎所以,也并不打算去领会其中的真正的更深的含义。也不想了解自由其实是一门科学,为了自由,首先应该是如何生活。 船还看得见时,不久前还是这样吵吵嚷嚷的人群,现在这些人都开始弹冠相庆,互相祝贺,好像终于完成了一件伟大而卓绝的壮举,尽管这壮举只刚刚起步,然而大家认为有必要过一过百姓的节日,那么没有美味佳肴就不算什么节日,于是一致同意大家的发言,这天要大摆筵席,这就是当主妇回到家里拿锅碗瓢勺之时,男人们就冲向了约纳丹号货物处的原因了。自从宣布独立以来,货物再无人看管,既然水手都已离去,谁来加强警卫呢?那些觊觎已久的人,早已把念头放在这堆货物上了,于是兴高采烈地在酒桶上开桶取酒,总之这酒是属于大家的,从那时起,为什么不把它喝个滴酒不剩?尽管为数不多的有理智的人,不敢果断地提出抗议,还是被接受了意见,于是进行了估算后,分配给每个成年男子一份,女人和孩子半份,一家之主在插科打诨和高兴的玩笑中,接过分配给他的酒。 晚间,庆祝已达到高潮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不同国家的人,好像溶在一个国家里,互相称兄道弟,人们畅快地拉起手风琴,组织舞会,有的夫妇又回到了嗜酒的圈子中间了。 与此同时,一角黑暗角落里,一个人已喝得半醉,他泡在这可怕的毒药中,想从中找到灵感,忽然一阵美妙悦耳的音乐响起来了,打断了正在跳舞的人们的舞步,弗里兹·格罗斯时里,他按其灵感的天赋,两个多小时里,他按其灵感即兴演奏……,在他的周围来了许多许多的人,睁着奇异的双眼,张大嘴巴,被这如狂风暴雨倾泻而来的音乐所迷惑,大家所见到的原来还是这把引人入胜的小提琴。 在费里斯·格罗斯的听众之中,一个孩子正在专心致志、如醉如痴的倾听他的音乐,这种声音,从美妙到陌生,对桑德来说,是一种真正的启示,他发现了他自己颤抖地进入了这个陌生的音乐王国,在人群中,站在乐师的对面,他目视、聆听,耳朵和眼眼都活起来了,感到灵魂的升华,整个身子悲喜交加,因激动而颤抖。 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这种生动别致而奇异的景观呢?在地上,一个男人那庞大的身躯显得十分笨重,摊坐地面,头耷拉在胸前,双眼紧闭,拉琴!不停地拉呀,发疯发狂地在一个不清晰的冒着烟的光线下,在这深沉的黑夜里,才显现出他的存在和活力。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心醉神迷的孩子,在这独特的一小伙人的周围人群默不出声。随着瞬息间的微风拂拂吹来,火把光亮闪闪变化,投射到那些脸部。在这轮廓上的眼、耳、鼻、口都能显示出来,这时小提琴发出强烈而尖锐的声响,波浪式的梦幻般的在人们头顶上飘荡,渐渐地随着空间在茫茫夜色中消失。 到了子夜,弗里兹·格罗斯精疲力竭,松松垮垮地睡得鼾声震天,移民们沉思着,步态蹒跚的返回到自己的屋子。 翌日,这种稍纵即逝的激情已荡然无存,移民们被更大的快乐所吸引。节日又开始了,这将意味着,一直到将这些白酒喝光为止。 维尔-捷正是在这欢庆的时刻中,护卫舰离开后两天又返回了霍斯特岛,他们似乎离开了此地有半个月之久,它受到的同样的欢迎,好像没有人记得起它曾经离开过他们,然而勒柯吉看到的这一切,却令他迷惑不解,没想到曾在海滩边停泊的那艘陌生的船,似乎给移民带来了普天同庆的好运。 阿里·洛德士和阿尔特勒布尔简简单单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勒柯吉,他十分激动地听他们叙述着一切,于是心潮起伏,胸肺似乎吸进了一股沁人肺腑的新鲜空气,欣喜之情,油然而生!那么,麦哲伦不存在有一块自由自在的净土。 然而他却没有听到秘密,也没吐露自己的隐情,他对离开该岛半个月之久的动机,缄口不言,有什么好说的呢!与文明社会断绝一切关系,所以他一见以代表智利政府权力的护卫舰,他便悄然离去,躲到阿尔蒂半岛,一直等到护卫舰离去才返回营地,最终他会让阿里·洛德士明白是为了什么。 他的朋友们见到了他,都感到兴奋极了,也忘记追问他离去的原因。洛德士和阿尔特勒布尔他们都感到鼓舞,都庆幸着与这位镇定自若、聪明过人、心地善良的人在一起,比与那些幼稚可笑的人们在一起,相反的让人感到信任和放心。 “这些不幸的人,知道了已独立的消息,情绪很是激昂,只顾得兴奋高兴了。”阿里·洛德士讲完事情的经过后说,“他们好像没有想到,将组织任何一种政府。” “啊!”勒柯吉宽容地辩驳,“他们自己开开心心的是情有可原的,到目前为止,他们这样的机会太少了,这种神魂颠倒的日子会过去的,过后他们会严肃地对待事物的,至于说组织一个政府,我承认,我是看不出有什么作用。” “然而必须……”阿里·洛德士反驳,“有人负责,将一切管理得井井有条,不是很好吗?” “那么,别去管它,”勒柯吉回答,“秩序会自动的好起来的,我看。” “不过,照过去的一些事判断……” “过去和现在不一样!”勒柯吉打断他的话,“昨天,我们的伙伴,还觉得自己是美洲人、欧洲人,现在他们已是霍斯特人了,这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了。” “那么,您认为……” “让他们安安静静的生活在霍斯特岛上吧!既然它已属于他们了,他们就有运气不与法律为伴,免去了法律的制定,法律还有什么用?我确信它是导致人与人之间发生冲突的根本原因,这不为人的本性所理解的,没有这些偏见,没有所产生的世纪初的奴隶制度,人们自由自在的,在大自然中混沌的生存着,土地给了人们许多赋予,但愿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来挖掘和开发它,让他们平等自由,亲如手足兄弟生活在一起,何必要制定一套规章制度!” 阿里·洛德士没有被这些乐观的、真实性所说服,然而他再也没有作答复。 由于移民公司出于关心的考虑,在约纳丹号的货物中,确实上了六十支来复枪,几桶火药、子弹、铅弹和爆破用的药筒,以便于移民对付大动物和在拉各阿湾有敌人攻击时,能进行自卫,没有人想到这些战争物品,给了阿尔特勒布尔外,没有任何人利用形势的混乱之机,他谨小慎微地将那些东西藏了起来,迪克曾告诉过他,穿过东边海岬群山的一系列的山洞,他也许要费些劲去找一个合适的收藏地方,来收藏这些枪支,在阿里·洛德士和两个少年见习水手的帮助下,他分为几次,在大家狂欢的头一天晚上,将这些武器弹药运到了上述的那些山洞中,并将这些东西深深地掩埋,从那时起,阿尔特勒布尔精神上感到轻松多了。勒柯吉对他这样谨慎从事的精神,深为赞赏。 “您做得很对,阿尔特勒布尔,”他声称,“最好让时间来解决问题,而且在这个国家,人民只使用火器。” “他们没有,”水手长肯定地说,“当时约纳丹号的制度非常严格,移民们和他们的包裹,都要受到仔细地搜查,所有的火力武器,都被收缴,除了我们收藏的那些武器外,没有人拥有武器,这些武器,他们也找不到的,因此……” 阿尔特勒布尔突然中断了自己的话,好像很担心似的。 “天啦!……”他叫起来,“有人有枪,我们只找到了四十只枪而不是六十只枪,我原来以为是搞错了,现在想起来了,那二十枝枪是被李威利、伊万诺夫·吉麦利和高尔敦带走了,幸运的是这些人是些比较正派的人,对他们不必担心!” “除了武器还有其他的危险,”阿里·洛德士让他注意到,“例如:此时人们亲如兄弟,但这种情况永久如此呢?而且拉查尔·塞罗尼又故态复萌,你不在时,我不得不进行干预,没有阿尔特勒布尔和我,我想他这次肯定会活吞了他的妻子。” “这人是个魔鬼,”勒柯吉说。 “和所有的酒鬼一样,好不了的,也坏不了的,不用说,阿尔吉回来了,对这两个女人可是件好事……对了,我们的印第安小伙子怎么样了?” “精神状况好极了。如果说他和他父亲与我们呆在一起感到不快活,那是瞎话。既然这个家庭与其他的人一样,留在霍斯特岛上,事情就简单了,我答应不走了。麻烦的是拉查尔塞罗尼的恶习。但愿岛上的酒全部喝光了时,他能改邪归正。” 在人们这样关切地谈论他时,阿尔吉将维尔-捷留给父亲看管,急不可待地去见格拉兹爱娜,他们再次重逢,是多么的欣喜若狂,很快忧伤代替了喜悦。格拉兹爱娜向这个印第安青年叙述了许多事情:塞罗尼又一次地打了他的妻子和女儿,又加上帕德逊花言巧语的追求和施瑞克野蛮卑鄙、肆无忌惮的调戏。阿尔吉听着她的倾诉,气得直哆嗦。 在帐篷的一角,拉查尔·塞罗尼醉得不省人事,双拳紧握,鼾声如雷,不用再抱幻想,他醒来后又会故态复萌的,再参加到狂欢的人群中去放怀狂饮,这种节日好像一时还不可能收场。 然而,这些好像已改变了人们的性格,其实并非没有潜在的危险,在某些人的脸上已显现出了恶象,酒在起著作用,酒后的消沉苦闷只有通过更大的酒量来刺激,渐渐地人们由微薰半醉直到酩酊大醉,酒量越加越大,最后就变成了狂醉。 当然也有些人感到了危机在即,对此种作为有所抑制,于是有理智的人们,重新正视现实,不得不好好地考虑在霍斯特岛上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 难题并不是不能够解决的,这块土地约有二百平方公里的面积,有大部分可供耕种的土地,还有森林牧场,可以养活比这数目多得多的人口,而且只要人们不永远滞留在斯高维尔湾不走,还可以分散到更广阔的地方去,不缺种植方法,更不缺种籽、植物,还有农业建设所不可少的设施,另外大部分人对农业有一定的熟练技术,对他们来说,投身于这样他们的国家,也就和在自己的祖国一样没什么区别,开始家养动物数目明显的不足,后来由于智利政府的帮助联系,从巴塔哥尼亚、阿根廷的潘帕斯草原、火地岛辽阔的草原,还有福克兰那里养着数量众多的羊,给他们运来。只要移民们积极努力、专心致志地工作,是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在这块殖民地上获得成功的。 他们中间有一小部分人,已清楚现在一宣布独立时就认识到劳动的必要性,这些人中道德要算帕德逊,酒一分完,他们就折回到约纳丹号的货物处,在堆集的货物中,选择自己需要的工具,并按个人胃口制定了计划,有的拿耕种方面的,有的拿饲养方面的,还有的拿森林开发方面的东西,然后拉临时的推车出发去寻找一块适宜的土地。 帕德逊却逆向而行,留在河岸边,在密杰和布莱克的帮助下,尽管他们过去的交往有过痛苦的经历,但还是坚持和他合作在一起,他们首先堵拦住这块地方,作为第一个占领地,他深信这块地方归自己所有,牢牢地打上木桩做成一个栏栅,将一块土地的三面围起来,第四面因为有河流可作护栏,同时这里的土地,经翻耕后,即可播种蔬菜,帕德逊开始专心致志地种植蔬菜。 经过两天的纵情狂欢后,移民们认为庆贺独立的活动,已可以了,开始恢复镇定,于是他们发现伙伴中有些人,并不曾被这份快乐而分心,放弃真正的利益,他们已去到约纳丹号的仓库,货物自然很丰实,无论是用品或是食品,他们可以轻松的拿到手,甚至还可以拿些额外的物品,他们一旦选好,运输工具做好,就可按前人的足迹出发了,接下来的几天,越来越多的人们效仿此方法,因之随着时光的流逝,狂欢的人数逐渐减少,同时又有许多人结伴同行,向该岛的腹地开始行动,一群接着一群的人,几乎所有的移民就这样渐渐地离开了斯高奇维尔湾的沙滩,有些人推着笨重的大车,有些人就充当驴马拉东西,有的是孤身一人,也有的拖家带口。 随着人们尽力地用双手拎满了物品,约纳丹号的物资逐渐减少,最后来的人,能够选用的东西就十分有限了,但是晚来的人发现物资仍然不少,只是受限于运输问题,每人所拿走的东西数量有限,在农业方面的物资却选得欠缺,即使有一部分农具,那只是先前那些人所留下的破铜烂铁。不止三百多人的移民不得不放弃,拿饲养动物的家禽的念头。 然而这些人也只好满足于现有的物资,非常嫉妒那些先下手为强的人们的收获,也只好任选一些可用的物资,无可奈何地向陌生的土地出发上路。 这些人,工具不足,也是那种不得不移居而比较艰难的人们,他们发现比较好的地方,都被那些捷足先登的人们所占领,实在没有办法,为了找一块合适的地方,不得不走到杜马斯半岛,绕过蓬松锯齿状的大缺口,这里离斯高奇维尔湾有一百公里的距离,不管怎样,斯高奇维尔被看作是该殖民地的重要机构所在地,从某种意义上讲,它就是首都。 护卫舰离开了一个半月,这个首都的人口已去了一大半,所有会使用铲子和锄头的移民都离它而去,现在这里只有八十一个居民,他们目前的生活条件一样仍然恶劣,由于他们过去从事的职业都很低档。除了十几个农民,由于健康的原因,暂留在海岸,其中还有一人由妻子和三个孩子陪同,其他的人都分散离去,这群留守的人绝大多数为城市移民组成,包括约翰拉姆,阿里·洛德士一家,博瓦勒·多里克,弗莱德·格洛思,五名水手,其中有厨师肯尼迪书德逊、龙杰和布莱克,还有四十三名工人和自以工人自居的人,这些人对农活都是一窍不通的,其中还有拉查尔一家的人,最后就是勒柯吉和他的两个伙伴阿尔吉和卡洛里。 这后面的两人没离开过河左岸,他们在河流的入口处,将维尔-捷停泊在一个避风的小湾深处,与过去的生活相仿,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是他们重新盖了一间牢固的房子,来代替原始的茅屋,因为那个茅屋并不能抵挡这里的寒风,现在既然决定不离开霍斯特岛,最好需要有一个与过去更为结实的房子安家。 确实,勒柯吉曾向卡洛里谈过,不想再回新岛的愿望,既然这里有一块自由的土地,他将在此地安居乐业,颐养天年,阿尔吉对这项决定是非常乐意的,这与他的愿望不谋而合,至于卡洛里,他习惯如常的对他所看作的主人的意图,总是唯命是听,从不提出任何异议,尽管住在这里,要减少他领航所赚钱的机会。这一点并没逃过勒柯吉的目光,但还是面对现实,留在霍斯特岛。 在这里,人们只有靠捕鱼打猎为生,如果捕鱼打猎不够大家食用生活的话,还得自谋出路,不管怎样,主意已定,他不想欠人的什么,他回绝了他的那份食品。 然而,大多数人走了,对原来拼装的房屋都空了出来,对其中的一间房子,被拆开送到了河左岸,又重新拼装,花了短短的几天时间,还建了外墙,将它加固。几个工人帮勒柯吉干活,他也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们的帮助。活干完后,这些正直的工人根本没向他要工钱,而勒柯吉也根本没有想到支付工钱。 房子搭建好了,阿尔吉和卡洛里上了维尔-捷小艇,去了新岛,三个星期后,他们带回了老房子里所有能搬动的东西,卡洛里半路上找到了一份领航的生意,又花去了一些时间,同时使印第安人也搞到了足够的食品和弹药,以备来年冬天的需用。 返回以后,生活依然如故,卡洛里和儿子去捕鱼或钓鱼,负责造盐,把每天吃不完的鱼腌起来。在这期间,勒柯吉在岛上穿梭往来,偶尔还打猎度日。 利用马不停蹄的往来,他保持着与移民的联系,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先后接到他的来访,他已经可以证实,从一开始,他们就显示出了明显的差距,这都源于人们的胆量、机遇和见识,或者是智能的天生的不平等,因此有的人成功,有的人无所作为或者失败,这些人从生活中已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来…… 另外那四个家庭开荒者,他们最先开始,很明显是出类拔萃的,其实也没什么让人吃惊的地方,他们的资历最深,李威利的锯木厂,所锯的木板足够装满两三艘有一定吨位的船,满负荷的运转一阵子。 李威利极其友好的接待了勒柯吉的来访,利用他的到来,询问了镇上的轶闻趣事,并抱怨没有通知他去参加殖民地的政府选举,大部分人采取怎样的组织?谁被选为领袖? 他非常失望地听到,绝对什么都没有发生,移民们先后都离去了,甚至没有讨论一下,建一个怎样的政府,他感到十分遗憾的是,他如此敬重、如此感激的这位交谈者,好像对此毫无道理的行为,表示沆瀣一气,他指着沿河边的堆得整整齐齐、高高的一大堆木板给勒柯吉看。 “我的这一堆的木头,”他用抗议的方式问,“我怎么才能卖掉它们呢?” “为什么要卖?”勒柯吉反驳说,“那些人无利可图,会帮您把东西卖出去吗?现在并不担心是否卖得出去,你终究会从中得到的。” “不可能,”李威利承认,“尽管如此,假如您有利而且只收一点点税,并能满足所有移民的需要,那么我也会因此少花些力气,如果人们不分工合作的话,生活也就没有趣味,人们能相互服务,那生活就会更轻松愉快些。” “那么您非常需要了?”勒柯吉微笑地问。 但是李威利显然忧心忡忡,显得焦虑不安。 “这很自然,”他说,“人们都希望有所获,如果霍斯特岛不能给我们提供报酬,物质资源也很匮乏,那我就会离开它,而且还不止我一个人,我将会把靠什么为生的劳动力留在更可爱的国家,只有这样,正如您刚才所说的,我才会有利可图,而且其他的人也会和我一样显然地能解决这些问题,但是那些不能解决问题的人,只好去等死了!” “您真是野心勃勃,李成利先生,”勒柯吉喊叫道。 “如果我没有野心的话,我就不会给自己找这么多的麻烦,”他针锋相对地说。 “这样做有用吗?” “太有用了,没有我们为大家努力,人类就会返璞归真,茹毛饮血,进步就成了一句空话。” “进步!”勒柯吉发出苦涩的叹息,“那便是让一些人有所获得。” “那些最勇敢、最聪明的人。” “是损害大多数的人!” “最懒惰、最懦弱的人,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失败者,如果对他们管理得当,他们也许生活悲惨,如果放纵他们,他们将会贫困交加而死亡。” “然而,生活不需要这些东西。” “如果是些软弱无能、疾病缠身、笨头笨脑的人,那就太需要了,这样的人一向就需要有个主人,缺少法律,在经过十分地宽容后,他们必需忍受专横和暴虐。” 勒柯吉一副没被说服的神态,摇摇头,他十分了解这些陈词滥调,人类的缺点、天生的优劣,这都是为压迫和压制合法化而找出的合理的借口。 然而他不知所措,因为刘易斯、多里克和随从在冬天期间的言行举止,那种厚颜无耻地对一些胆小体弱的移民们敲诈勒索,一想到这些,也就促使他对另一个值得受人尊敬的男子所说的那些话,产生了不同凡响的勇气。 在李威利邻居的家里,他所得到的印象是一样的。吉麦利和伊万罗夫已经种了几公顷小麦和黑麦,田地已经泛绿了,幼小的麦苗正在成长,二月将获得大丰收。相反,高尔敦一家却进展缓慢,那宽阔的草原,被关在围栏后面,还几乎没有牲畜,不过他们确信,很快就可以增加牲畜的数量,如果这一天来临了,就将会有大量的奶和黄油,就好像他们已经有了许多牛似的。 勒柯吉在打猎期间,阿尔吉和卡洛里在钓鱼的间隙,也花了些时间去种植他们家周围的小花园,以便能完全保证他们自己的生存方式而不需去求助别人。 这是一种生气勃勃的生活,与他们充满活力的生活一样,显然,他们无法接受也不想接受那些文明、先进地区所给予的舒适,勒柯吉想到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并不怀念这些安逸,他知足常乐,并不这山望着那山高。 更不用说,他的两个伙伴也是如此,他们除了麦哲伦,不知道天外还有天,卡洛里更是从没幻想过什么甜蜜的生活,对阿尔吉来说。目前最大的幸福就是,时时刻刻围在格拉兹爱娜周围不去干活。 塞罗尼一家,住进了被原来占据者退出来的房子里,他的家庭也从原来那种令人困扰和害怕的环境中,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拉查尔·塞罗尼确实不再喝酒了,其原因是在霍斯特岛整个大地上再也找不到一滴酒了,所以他也不得不安分守己了,不过他的健康,却因为这几次毫无节制的狂饮狂醉,受到了无可救药的损伤。他几乎每天坐在门口晒太阳,闷闷不乐、垂头丧气地呆望着地面,手继续不断地摇摆着,杜丽娅始终不变地、用她那温柔和耐心试图来唤醒他的麻木不仁,但只是枉费心机,她的一切努力似乎都付之东流!她也只好听之任之,不抱什么希望了,慢慢地习惯下去。 阿尔吉却和她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他想到的是生活自从和平时期以来,是无穷无尽的欢乐,他将一切都奉献给格拉兹爱娜,对阿尔吉来说也是有了良好的转机,对他长期以来感到畏惧的拉查尔·塞罗尼已排除在外,他的对手爱尔兰人帕德逊,也从原来令人讨厌的、对格拉兹爱娜的缠绕而最终退出了竞争。人们再也没见到他了,因为他明白他自己的处境,他对她的希望只能化为泡影。 相反,而另一个人却不愿放下武器,施瑞克一天比一天的更加胆大妄为,他对格拉兹爱娜变得赤裸裸的进行威胁,并且开始威吓攻击阿尔吉本人,大约在十二月底的一天,阿尔吉碰到了施瑞克,施瑞克对他破口大骂,无疑的他是拿阿尔吉当把子的。又过了几天以后,当阿尔吉返回河左岸自己的家之时,从一所房子的隐蔽处突然投来一块石头,但离他的头部有几厘米远,幸好未打准。 对于这次攻击,阿尔吉当然知道这个肇事者姓甚名谁,但阿尔吉脑子里全是自己的思想观念,并不打算去报那一箭之仇,多少天来他没有回击其对手那无休无止的挑衅,但施瑞克却没受到处罚而更加狂妄,非把阿尔吉逼到绝路,致使他不得不自卫反击。 如果拉查尔·塞罗尼能从木讷呆笨的困境中摆脱出来,他也不会因无所事事而感到痛苦,这些人只知道虚度光阴,而其他的同事和工人,在这群人之中是较为有头脑的人,他们已开始为未来感到忧心忡忡,留在霍斯特岛,其实很好,但还得安排好今后的生活,最好能将生活经过有计划的裁剪,让它能天衣无缝。虽然目前物资还很丰富,什么都不缺,但当这些物资都消耗光了时,将怎么办呢?与其将来受困受苦,不如现在就想办法摆脱麻烦,以免后顾之忧。于是人们都动脑筋、想办法,为了一个美梦般的、良好的将来,有些人临时充当着实业家,尽自己的技能,在门口挂上了招牌,为铁匠、泥工、家具木工、鞋以及裁缝等等。仅仅为此,却生意不佳,几乎门可罗雀。何况,即使生意兴隆,赚到钱又有什么用?用什么方法去花掉这些钱呢?关键问题是粮食问题,于是这个问题首当其冲,超过其他任何问题了。 人们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又放弃了自己驾轻就熟的行当,收拾了自己的技术和工具,全力去寻找食物,由于缺少猎枪,也无法去打猎;由于缺乏耕种田地的知识和技术,又无法种庄稼,不可能也不能去乞讨。还有钓鱼的方法是可取的,他们按照几个移民教的方法去做。 除勒柯吉和他的两个伙伴外,阿尔特勒布尔和四名约纳丹号的水手,他们一开始就从事钓鱼活动,他们五个人,按照火地岛人的方式,着手建造了一艘像维尔-捷大小的小艇,快速的让轻舟出海了。 和勒柯吉一样,阿尔特勒布尔和他的水手把当天吃不完的鱼,用盐腌了保存起来,他们至少可以保证无饥饿之虞。 他们的成功,吸引了许多工人和移民,在木工的帮助下,成功地造了两艘小艇,轮到他们出海钓鱼。 但钓鱼也跟其他行当一样是一门手艺,谁想得到收获,也一定要经过一段实践和学习,慢慢地增长经验。卡洛里和他的儿子、阿尔特勒布尔和他的水手,他们的鱼竿常常沉甸甸地被鱼压弯,收效很好,而另一些人每每将竿拖上来时,多是空空如也,完全不能指望用这种方法来获得食品。钓鱼时,偶尔也可能有鱼来咬咬钩,可仍然是钓不到鱼,空手而归。 一天,尽管他们竭尽全力,仍然是运气不佳,渔民厚德的小船与维尔-捷擦肩而过,是阿尔吉和卡洛里他们将要返回停泊,在小艇的甲板上,整整齐齐地排了二十多条鱼,其中还有几条非常大的鱼,见到这些鱼,那些移民简直羡慕得垂涎欲滴。 “唉!印第安人!……”其中一个工人叫道。 卡洛里让它跟上来。 “你们要干什么呢?”当他们的小船靠近维尔-捷小艇时,卡洛里问道。 “你们要自己打这么多的鱼,船上装得满满地,可是还有许多人不得不勒紧裤带饿肚子,你们不感到害羞吗?”还是那个工人有些挪揄地说道。 卡洛里开始笑起来,他是个完全陷于勒柯吉利人主义的思想原则的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属于我的东西,也属于别人,当人们满足之后还有剩余的,那就应该和别人分享,这是再自然不过的。” “接着……”他说。 “您送来……” 一半的鱼被抛向小船。 “谢谢!伙计!……” 这些工人用同一声音向他们喊叫,船也渐渐离去。 尽管阿尔吉认出施瑞克也在这些乞求者之中,但他还是施于了慷慨的行为,又不是施瑞克一个人,只要能不这么做,他就不去拒绝任何人,即使是敌人、对头,勒柯吉可以看出,他是给老师争光。 一部分移民努力地工作着来打发时间,而另一部分人游手好闲地打发日子,对于他们来说,自暴自弃没什么不对,很正常的,弗尼兹·格罗斯和佐瑞他们能干什么?前者由于过度的酗酒已变成了一个十足的老年痴呆,后者则像现实生活中的顽童,一无所知。 肯尼迪和希瑞代没什么借口,但他们也不多干活,相信上个冬天的经历,他们留在霍斯特岛,思想上主要是靠别人来养活自己,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平,有时也并没有因不能满足而感到失望。他目前也还是希望按他的愿望去发展,没有更高的要求,让时光流逝,不必去担心未来。 同样,多里克和博瓦勒也无所事事,他们两人以前所从事的职业,在目前这种特殊生活环境里难以施展其才华,他们在这块未开垦的处女岛上,茫然不辨东西南北,在这种环境中,原是律师和历史文学教授的知识是一点也用不上的。 他们这些芸芸众生中,谁也不能预料现在和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大部分同伴都搬家离去,看起来好像合乎逻辑,而且一场灾难让他们很受惊吓,而且也打乱了他们原来就含糊不清的所谓计划。这样以来,多里克就失去了那些胆小怕事的听众,也使博瓦勒失去了拥护者和听众,也就是说失去了所谓的整体式被戏称为选举材料的、厚颜无耻的吹嘘对象了。 泄气了约两个月之后,博瓦勒开始又重整旗鼓了,如果他缺乏决断意识,事情不按他的指引,没有他的参与或通过,事情本身照样的解决了,这些对他来说,并不意味着失败或失去了一切,那些过去和将来都还不曾做的,霍斯特人都忘记给自己选个领袖,所以位子还空着,只要你去拿就行了。 缺少选民,并不是成功的障碍,恰恰相反,在这个人口稀少的地区,引导选举战是易如反掌的事,至于移民们,没必要去管他们的观点如何,他们分散在岛的四面八方,互相之间也没有联系,不可能集中起来一起行动,如果以后他们返回营地,那也只会是一小部分人,这些人势单力薄,发现这里有一个政府正在工作,将不得在既定事实面前折服。 这个计划一旦形成,博瓦勒急忙将其付诸实际行动,只几天时间,他已了解到这个潜在的政府有三个党派,除了中间派和漠不关心的人们,一个是他自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领袖的一些人;第二个是对刘易斯·多里克的提议亦步亦趋的人们;第三个是受勒柯吉影响的人们,他经过反复地、深思熟虑地研究,认为这三个党派好像是势均力敌。 有了这个想法,博瓦勒便开始行动,用他那吸引人的口才,拉来了六十张选票,立刻举行了装模作样的选举。因为大部分人,不太了解这是件重大事情,于是有些人弃权,又必须来第二轮的投票,最后他的名下只剩了近三十张的选票。 通过这种避重就轻、变换手法的选举,他终于被选上了,他对选举看得很认真,这以来,博瓦勒对自己的前途不再担心,如果这头衔,没有赋予他的选民负担他的生活费用的权力,那么他就不必要来做这个领袖。 但是还是有烦恼困扰着他,最根本的常识告诉他,政府的首要任务是搞好管理,然而在实际进行工作中,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像他所想象的那么容易。 显然,刘易斯·多里克在这方面,却不会有什么烦恼,他所依仗的共产主义学校,就可以简化一些问题,是十分清楚的,他的箴言是:一切归公,人们对物质和精神的看法基本上可以容纳他的这种格言,因此他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实施,甚至可以不花太大的力气,就可以推行其严格的法律,或者是这些人温顺地听任安排,而且霍斯特人也许正在尝试这种方式也许做得不坏,这些人数量有限,而且不与外人交往,这就是他事情成功的最有利的条件,而且也许在这种特殊环境中,按照共产主义的格言,他们或者能够争取到各取所需的目的,并实行绝对的平等,以开展平均化为条件,目前还说不上是提高穷人的生活水平或是降低人的生活水平。 不幸的人,费尔丁南,博瓦勒,并没有公开主张共产主义,而是信奉集体主义,其组织机构,不是一般人为的力量就能以达到目的的,必须有一个更复杂、更重要的机制。 而且,这种学说可以实现吗?如果在十九世纪末所表现出的社会主义运动,没有什么作用的话,有必要提醒人们避免悲惨的失败,激起广大的同情,引导人们寻找减少灾乱的自救方法,激发他们更高的积极性,而产生较为全面的法律,其结果是只有从完善的社会秩序中得来,如果在批评中找到一个牢靠的阵地,看来,还是容易办到的! 费尔丁南·博瓦勒不好的一面,绝对是他没有什么好批评、好毁坏的,既然在霍斯特岛上一无所有,而且它处于建设中,就这点而言,也是无先例可循的。 确实社会主义并不是形成文学的科学,它并没有形成整套完整的学说,必须先破坏而后创造,因此博瓦勒不得不自己创造,看来,要彻头彻尾地创造一个随便什么样的社会秩序,还是件棘手的事情,并且还要知道,如果人们只满足于忍受相互交换生活,同时摸索着向永无休止的变化前进,那是因为他们别无任何选择,只能如此而已。 不管怎样,他的指导思想有连贯性,他并不是从那种,不要求通过生产方式的社会化而取消竞争的社会主义学校来的,对于所有的学派来说,这是共同的,最低的要求,尤其是集体主义者的信条,博瓦勒只能遵循服从。 不巧的是,这样一条原则,如果没有一个强大复杂的生产机构的旧社会,这是个表面道理,然而在霍斯特岛上,这样的表面道理也一无所有,除非将集体主义变成纯粹的共产主义,那时,人们愿意把农具、树林、田地和牧场,都看成是生产工具,其实,真正的生产工具是移民的双手和勇气。这就是博瓦勒为什么被这么多人痛苦、困惑所折磨的原因。 当他自我探讨这些严重的问题时,他的选举有了奇怪的结果,营地已是如此地人烟稀少,而且还常常有些人正在搬走。 第一个是阿里洛德士一家,率先做出了榜样,由于事情产生转折而不太让人放心,他过了河。就在那天,博瓦勒的雄心,得到满足。 洛德士的房子折成散件运走,他让几个工人在左岸将房子重建,他们就像帮勒柯吉建房子时一样,把房子搭建得更舒服、更牢固。阿里·洛德士在这方面与他的朋友不同,他公道地付给工人们工钱,而他们一方面非常非常地谢谢,接受了报酬,同时又觉得这样做有些局促不安。洛德士的情况马上有人效仿,斯密施·瑞格特,纳尔逊·弗克,再加上两个木匠胡具特和其瑞,另外还有两个工人,都先后过河,到左岸来定居,头一个村镇的竞争对手,就这样在勒柯吉周围产生了,阿尔特勒布尔,四个水手早已在这里安营扎寨,这个镇子在宣布独立的三个月后,已拥有二十一个居民,其中有两个孩子是迪克和桑德,两个女人是格拉瑞洛德士和她的女儿。 在这个还是雏形的村子,日子平平静静地流逝,没什么能破坏大家的和睦相处,除非是博瓦勒过河来制造事端。 有一天,阿尔吉正在和勒柯吉进行严肃的交谈,阿里·洛德士也在场,他对河对岸移民的牧民中一些人的行为向勒柯吉征求意见,他认为那些笨手笨脚的钓鱼人,他们头一次的乞求,两个火地岛人慷慨地送给了他们一些鱼,由于乞讨成功,他们便得寸进尺,胃口大开,要得越来越频繁,没有一天阿尔吉的鱼不流到他们的手中,他们毫不感到惭愧。从劳驾别人为他们干活时起,他们认为没有必要去花力气捕鱼,因此他们就留在陆地上,心安理得的等小艇返航,就去向他们要鱼,好像这些人欠他们的这些东西似的。 阿尔吉于是对这种放肆无礼的人感到愤怒,更何况他的敌人施瑞克也在这一群游手好闲人之中,但在拒绝他们之前,不管怎样,他还是想听听勒柯吉的意见和看法,作为他的一个听话的徒弟,他总是对老师的想法和作法,循规蹈矩的执行。 他的两个朋友和他,坐在海的沙滩上,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们。 勒柯吉的回答,让人一目了然。 “看看这巨大的空间,阿尔吉,”他从容不迫,而又温文尔雅地对他说,“他会给你一种最宽广的哲学思想,多么荒唐的想法,你在这无垠的宇宙中间,能不触摸到尘埃?为几条鱼就激动不安……,人生在世只有尽义务的责任,我的孩子,这是十分必要的,如果人们要战胜生活,坚持生活下去,就必须相敬相爱,互相帮助,你所说的那些人,一眼即可看出他们缺少这种义务,难道可以去学习吗?规律和道理也很简单,先得保证自己的供给,满足了自己的条件,再尽最大的可能保证同类的供给,他们这样的过分,对你有什么关系呢?可惜是他们,而不是你!” 阿尔吉毕恭毕敬地听着他阐述的这些大道理和原则。 他正准备回答,这时躺在他们三人脚下的狗——左勒低沉嗥叫着,几乎同时,离他们一箭之地的方向,传来了声音。 “勒柯吉!”有人叫。 勒柯吉回过头。 “博瓦勒先生!……”他说。 “是我……我有话要对您说,勒柯吉。” “我洗耳恭听。” 但是博瓦勒没有马上开口,事实上他有些慌张和不安,他原准备的演说词,一旦和勒柯吉面对面,就被他庄重严肃的态度而感到惶恐不安,再也记不得他那华丽的词句了,只感到自己的语言有些荒诞不际,所采取的步骤也是愚不可及的。 由于不断地幻想社会主义学说的基本原则,博瓦勒最终发现霍斯特岛与存在着“生产工具”,这学说在必要时可以有的放矢了,诸如那些小船,尤其是维尔-捷小艇,这些不是“生产工具”吗?现在陈横在沙滩上勒柯吉的那支枪,难道不也是“生产工具”吗?这唯一的一支枪,竟使博瓦勒很有些垂涎三尺,它给其主人带来的一种高不可攀的形象,从现在起,将它以集体主义的名义收缴,是再自然不过的,也是再合法不过的,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应该他这个统治者来享受,那也就是属于集体主义化身的这个人。 “勒柯吉,”博瓦勒终于开口说话了,“您也许知道或者还不知道,在不久以前,我已经被选为霍斯特岛的最高长官,在我看来,”博瓦勒又说,“我的首要任务,在目前情况下,将某些成员中的一些人拥有的优势,用来服务于集体。” 博瓦勒停顿了一下,等待赞同者的答复,勒柯吉一声不吭的表示反对,他接着说:“关于您,勒柯吉,您有一支枪和一艘船,这枪是移民这里的唯一的火力武器,这艘船是唯一的可出海航行的一艘船……” “那么,您很想把这些归你所有!”勒柯吉回答说。 “我抗议用这样的语言,”博瓦勒作了一个大众常常作的一种手势,叫道,“我是以集体主义纲领获选的,我仅仅是把它付诸实施,我的步骤并不有助于掠夺类似的任何事情,这不是一种据为己有的行为,而是使生产工具社会化吗?” “来拿走好了!”勒柯吉镇静自若地说。 博瓦勒往后一退,左勒发生出一种凶相毕露的嗥叫声。 “我应该理解为您拒绝服从移民的合法政权的决定,”他说道。 勒柯吉实在有些怒火中烧,他拿起枪,站起来,然后将枪往地上一插,“够了,别演戏了,我说过,您拿走好了!” 被主人的态度挑动起来的狗——左勒,龇牙咧嘴,也表示愤怒和敌视。博瓦勒惊恐不安,他对这位宽阔胸肩、壮实有力的对手,心想还是不能固执己见,他小心谨慎地撤离,嘴里咕咕哝哝、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语,大意是要将这种情况提交议会讨论,来采取什么措施。 根本没有听他的唠叨,勒柯吉转过身,背对着他,目光又一次茫然的看着大海,这事故包含一次教训,然而这教训,阿里·洛德士已向他阐明过。 “您对博瓦勒的方法,有何见解?”洛德士问。 “您希望我有什么看法和想法?”勒柯吉反问。“这个傀儡的言行举止,他的所作所为,我能把他怎么样呢?” “傀儡,当然罗!”阿里·洛德士反驳说,“不过,同时他还是最高长官!” “那么!自己任命的,因为营地只有六十个移民,当没有人去争这位置,一票就足够了,”勒柯吉耸耸肩。 “我先请您原谅我将要对您说的话,”阿里·洛德士说,“不过,实际上,你不感到有点遗憾,甚至有点悔恨?” “我?……” “您,所有移民中唯一的一个,对这个地区有经验,您在这里生活了多年,您了解这里的资源,也了解这个地区安全和危险的地方,您拥有聪明才智,精明强于,乐于助人,在这一地区您树立了很高的威望,让这些无知可怜的人们对您崇拜和归心,但是您却又让他们分散在这个岛上,互相之间毫无联系,使他们孤立无援,不管您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对他们的灾难和面临的痛苦,您要负不可推卸的责任。” “负责?……”勒柯吉抗议,“我没有什么责可负,有什么责任要我负呢?” “强者对弱者的援助。” “我没有做吗?……我没有救过约纳丹号?从来没有人曾拒绝过我助他一臂之力,或拒绝我为之出谋划策吗?” “还应该做得更多!”阿里·洛德士竭力地肯定,“那胜过别人的人,要有责任心,应该去指导事物,而不是听之任之,让他们停滞不前或忍受痛苦,应放弃自我去保护这些无能为力的人,给他们指引航向……” “从他们身上偷去自由?”勒柯吉苦涩地来打断他的说话。 “为什么不?”阿里·洛德士反驳说。“如果对这些善良的人肯定有好处的话,那么就应该让这些服从这种约束;服从命令他们的法律;服从强迫他们的力量。” “决不!”勒柯吉坚决的回答,停了一会儿,他用一种更平静的语调说。 “应该综合一下,只此一次,我的朋友,我对一切政府,不管是什么形式的,我都认为是死敌,我用毕生的精力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不应该有这种情况,即人们有权侵犯他同类的自由的权力。任何法律,其观点都是以损害个人利益维护所谓的集体利益为依据而颁发的,是一种欺世盗名之举,但愿每个人在完全自由的范围下享受着因自由而带来的完全的快乐。我确信,这就是我生命信仰的基石,它是如此的巨大坚实,我无力在旧大陆那腐烂的旧社会去战胜它,我比许多人都付出的更多,他们许多人也不能去战胜它,于是我来到这里,到麦哲伦,为了在自由的土地上,自由自在地生存到死亡,从那时起,我的信仰一直没有变化,我知道自由也有它的不足之处,并非十全十美,但它在生活实践中,会自我调整,减少缺陷,不管怎样,它比那些想消灭它的法律缺陷要小得多。这里,近几个月发生的事,使我感到伤心,但也不能改变我的思想,我,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是被收在侮辱性的名字里——‘无政府主义者,’属于这类人,和他们一样,我的格言:是无上帝、无主人。但愿我们的询问、讨论到此为止,再也不谈论这个主题。” 尽管这样,即使经历曾让他信仰动摇过,勒柯吉不愿商量,更不要说去放弃它,它就像有些人一样,明明知道不完全可能,但还是沉醉于理想之中,紧紧抓住一根草,也不放弃自己的信仰。 阿里·洛德士专心致志地听他对自己信仰的阐述,勒柯吉用那种不允许反驳的、坚定不移的语调,作了有力的回答。他伤心地吸了口气。 第八节 阿尔吉和施瑞克 勒柯吉把自由凌驾于人们所有的利益之上,他与非常尊重别人的自由一样,唯恐失去保护自己的自由,从他身上产生的权威,以至人们像服从最独裁的主人一样服从他,他总是尽力避免说一句与命令相似的语言,对他那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建议,也看作是命令,几乎所有的人都温驯的遵循着去做。 人们将房子建在河左岸,是因为他已在那里,首先因为对殖民地初期的无政府状态而担忧,但更为对摄取政权的政府而担忧,大多数人不由自主的,来到这个智力超群,道德高尚,能力过人的人周围。 人们靠勒柯吉越近,人们受他的影响就越深,阿尔特勒布尔和他的四个水手,毫不犹豫地将他视为头领,而在阿里·洛德士心目中,他则是个最能看透问题,有一种神秘力量的人,他对勒柯吉的爱,可敬可赞到超过了“友谊”的范畴了。 对阿尔吉和卡洛里,这种爱几乎达到了崇拜的偶像(Fetishism),勒柯吉从他们那里所接到的是一种与之背道而驰的崇拜,特别对他的两个印第安伙伴而言,他就是上帝。自从他的来临,改变了他们的物质生活,给那个儿子,更是创造了精神上的财富,把他从火地岛上那种半野兽的生活中分化出来了。他的一言一行对他们来说就是法律,就是揭示真理的举动。 如果阿尔吉对其敌人的那些无止境的剥削厌恶之至,但他们仍然按照老师勒柯吉的意愿行事,施瑞克得寸进尺和他的同党们更加显出些厚颜无耻的勾当。阿尔吉尽管怒火中烧,但他仍然没有拒绝给他们一些钓鱼的果实。只要勒柯吉所定的条件允许。 但是勒柯吉阐述的规则,应该是合乎逻辑的,可也往往易于导致不同的效果,尽管是一个灵光的钓鱼高手,在咿呀学语时就泡在水里,长大的人,也难以保证永不失败。有一天,阿尔吉终于出现了这样的事,从出海到四面八方搜寻,甩钩钓鱼,也难得钓上鱼来,最后终于钓到一条不大的鱼。 施瑞克在四个同伙的陪同下,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已经养成了习惯的等到阿尔吉回来,当维尔-捷一抛锚,五个男人就站起来,一个个走向阿尔吉。 “今天我们倒霉了,伙计,”其中一个牧民说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就得勒紧裤带,饿肚皮。 这些乞求者不用费劲地,想出一些寒暄的客套话,每天千篇一律的方式向对方说,阿尔吉只是简单地回答着,愿意效劳,但是,这次回答却不同以往。 “今天不可能,”阿尔吉说道。 乞讨者们大吃一惊。 “不可能,”他们在心中重复这句话。 “不信就来看看,”阿尔吉说:“一条鱼,而且不大,我带回的就只这。” “我们对此也心满意足了,”一个移民肯定地说,他对这区区之财,也表示出宽宏大量。 “那么,我呢?”阿尔吉表示抗议。 “你!”五个人异口同声,一致表示吃惊的样子。 确实,这个乳臭未干的野小子,竟把这区区小事看成大事,与这五个文明人相比,他能献出几条鱼给他们,应该是无比的荣誉。 “那么,好吧!脓包!”其中一个移民叫道,“您还有一种方法,朋友亲如兄弟!那你就是胆大妄为,竟敢把这条破鱼给我们。” 阿尔吉一言不发,按照勒柯吉指导的原则,他清楚自己的权力,首先满足自己的需要,然后……勒柯吉说过的,这唯一的一条鱼,显而易见不够一顿晚餐,因此拒绝分给别人是有理有据的。 “可是,这种方法,这时它不管用!”这一个工人叫道,他被自己看到的这个阿尔吉的这种表现,认为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而感到愤怒不已。 “别跟他废话,”施瑞克煽动地声调插进来,“如果黑鬼拒不交鱼出来,我们拿走好了,”然后向阿尔吉转过身。 “一……二……三……!” 阿尔吉不与理睬,准备开始自卫。 “上啊!孩子们,”施瑞克命令。 同时受到五个人的攻击,阿尔吉被打倒在地,施瑞克从他手中把鱼夺走了。 “勒柯吉!……”他在倒下时叫起来了。 听到叫声,勒柯吉和卡洛里从屋里出来,尽管阿尔吉势单力薄,仍在与之搏斗,他们跑出来救他。 侵略者不等他们参加进来,就迈开双腿,大步流星地溜之大吉了,又穿过河流,把他们用武力抢来的鱼带走了。阿尔吉站起来,虽受了些伤,但还能站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勒柯吉问。 阿尔吉向他讲叙了事情的原委和经过,勒柯吉双眉紧皱的听着,这完全是人类性本恶的新证据,推翻了他乐观的理论,还需要多少的论证,才会让他转变初衷?才能认真的看待人类本来的面目? 离他所推行的利人主义相关甚远,他不能说他的养子有错,这太一目了然,他不得不承认阿尔吉有理,至多他会冒险地告诉他,这种争端也不应使这种自卫合法化,而这次却未被说服。 “不是为鱼,”他叫喊,还没有从搏斗的怒火中出来,我决不能成为那些人的奴隶。 “当然……!当然……!”勒柯吉用一种和解的口吻回答。 是的,还有那-自爱-人类社会为了满足物质的需要而引起争斗,同时他们也需要得到精神上的满足,甚至它往往占上首位,为了这些,于是出现在战争流血的局面,不屈不挠从不能忍受羁绊的勒柯吉,能有权否定疯狂的暴力吗? 显然,阿尔吉还沉浸在刚才搏斗的努力中,还在发泄其怒火。 “我,向施瑞克让步!……” 还是这句话,我们的感情,正因为勒柯吉的观点,冥顽不化地强调:要把那些人反对另一些人的人们都看成是兄弟。 勒柯吉没有制止这个印第安的青年人的反抗地叫声,做了个让他消消火气的手势,勒柯吉默默无言地走开。 但是他还不打算抛弃保卫其梦想,不受事实的冲击,他一边走,一边思考,尽量的找借口来原谅这些侵略者,但愿这些人是些罪犯,可能他们只是旧大陆残酷的文明的产物,这些可恶的人,当有些事物关系到他们的生命的时候,不可能了解什么道理,而只知道动武。 他们不是处于这种情况的吗?不管他们是多么的鲁莽,缺乏远见,他们对日益增长需要的食品匮乏而担心。因为大部分食品被带到内陆腹地去了,又没有送来新的食品以增加库存,看看将有食品枯竭的那一天,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他们将想通过各种方法,甚至不择手段地来避免即将到来的那一天,为了生存,这是人类基本的本能。 施瑞克和他的同党,也许他们察觉到了食物的匮乏,或者只是为了发泄他们的野性,不管是什么,勒柯吉的担心不是没有用的,为了饥和饱,粮食的危机正威胁着这块刚刚诞生的殖民地,岛内发生了什么事,人们一无所知,是否有的人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要想得到改善,不可能在夏天之前,因为收获大量的粮食,可能会带一部分到岸边,但也得等待的一年的时间,可是现在只剩下两个月的粮食。 在左岸,情况并不太糟,那里的人们在勒柯吉的影响下,从一开始就实行食品分配,人们想方设法节约粮食,甚至通过种植蔬菜和打鱼来增加库存,而右岸的六十来名移民,他们却无动于衷,这些不幸的人们会怎样呢?难道要他们重蹈三百年前那个饥饿新港的覆辙! 人们有必要为此担心,正在此时,移民面前来了出乎意料的救星,这样以来,这种威胁也就开始结束了。 智利政府言而有信,对这个新诞生的国家伸出了援助之手,三月中旬,一艘悬挂智利国旗的船来到了营地对面,抛锚停泊了,船名为里巴尔托,是一艘七八百吨的载货船,由船长菲昂苦斯指挥,往霍斯特岛运来了食品、种籽、家养动物的农具,如果移民们能正确的使用它们,这些珍贵的货物,是可以保证他们一定的生活。 自从抛锚下水以来,船长菲昂苔斯就来到陆地上,开始与岛上的总管取得联系,费尔丁南·博瓦勒自称总管,大胆地毛遂自荐,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既然除他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要求这一头衔,当时,里巴尔托船也正在开始卸货。 在卸货工作进行期间,菲昂苔斯船长开始了他所负责的另一项任务。 “总督先生,”他对博瓦勒说,“我们政府确信了解到有个叫勒柯吉的人物在霍斯特岛定居,事实果真准确吗?” 博瓦勒作了肯定的回答,船长又说:“那么我们了解的情况不错,恕我冒昧地向您提问,这个勒柯吉,何许人也?” “一个革命者,”博瓦勒用一种自己并没觉察的老实的口吻。 “一个革命者?总督先生,您说这话是什么含义?” “对我,对大家都一样,”博瓦勒解释,“一个革命者就是一个反对法律,拒不服从正常建立的政府。” “那么,勒柯吉给您找了不少的麻烦!” “我跟他纠纷多得很,”博瓦勒表情严肃地说,“这就是人们常称之为硬脑袋的家伙……不过我压得住他,”他有力地肯定。 智利船长对此似乎很感兴趣,又经过了片刻的思考,他又问: “能够见见这个勒柯吉吗?他已经几次引起我们政府的注意力。” “这再简单不过了,”博瓦勒看着……瞧,他正在向我们这边走来。 说这话时,博瓦勒用手指着正在独木桥上过河的勒柯吉。船长向他迎上去。 “先生,跟您说句话,好吗?”他略略掀起他的军官帽。 勒柯吉停下脚步,“我洗耳恭听,”他用地道的西班牙语。 但船长并没有马上开口,他目光不移,嘴巴半张开,大为惊讶地盯着勒柯吉,毫不掩饰他的惊讶。 “那么?……”勒柯吉有些不耐烦地说。 “请您原谅!先生,”船长终于开口说,“一见到您我就觉得似乎认得您,好像我们过去曾经认识。” “这不太可能,”勒柯吉反驳道,嘴角流露出挪揄的微笑。 “然而……” 船长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并用手轻打着额头。 “我想起来了……”他叫道,“您说得对,确实我没见过您,不过您长得与一幅印成的上万份到处散发的画相太像了,以至于我觉得画上的人不可能不是您。” 随着他说话的过程,一种莫其妙的毕恭毕敬的神情,声音也逐渐变得婉转柔和,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当他说话时帽子就拿到手上。 “您搞错了,先生,”勒柯吉冷漠地说。 “不过,我反誓,……” “那幅有疑问的画像,是在什么时期?”勒柯吉打断他的话题。 “大约有十来年。” 勒柯吉毫不犹豫地纠正并澄清事实。 “在二十年前,”他反驳道,“我就离开了您所称道的世界,因此画像上的人不可能是我,而且,您能认出我来吗?二十年前,我还年轻,而现在……” “那么,您多大岁数了?”船长冒失、轻率地问,他的好奇心,由于他所介绍的神秘莫测的人物和他自以为正好可以澄清所刺激,但未加思索,直言不讳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知道自己的失礼。 “我问过了您的年龄吗?”勒柯吉冷冷地问。 船长咬着嘴唇,无言以对。 “我想,”勒柯吉说,“您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清讨画像的吧?那么,我请您谈正事。” “当然,”船长接受建议。 用一种不客气的动作,戴上他的军官帽。 “我的政府,”他又重新打官腔说,“委托我打听您的意图。” “我的意图?……”勒柯吉惊讶地重复着,“是指哪方面的?” “关于您的住址的问题。” “这关他什么事?” “这对他非常重要!” “噢!……” 情况是这样的,我的政府对您在半岛上对土著人的影响,并不是一无所知,它非常严肃地敬重这种影响。 “过于客气了!……”勒柯吉挖苦地说。 “当麦哲伦属于无人管辖的地区时,”船长接着说,“那么只好暂且观望,但自从平分协定以来,情况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此地归附后……” “掠夺,”勒柯吉小声纠正。 “您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您请接着讲。” “在此地归附以后,”船长又说,“我们政府想在岛上建立牢固的政权,不得不考虑对于您采取什么态度,这种态度完全取决于您,我们其所以打听您的计划,并给您带来了一项联盟的条约。” “或者是对我的宣战。” “完全正确,您在此地的影响力,我们对此并不提出异议,但它是与我们为敌还是用来服务于我们的文明行为?您是我们的盟友还是我们的对手?您自己决定。” “既不是盟友,也不是对手,”勒柯吉说,“是一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 船长用怀疑的神态点了点头。 “鉴于您在半岛上的特殊情况,”他说,“您想采取中立的态度,在我看来,可能很困难。” “恰恰相反,这是很容易的。”勒柯吉反驳。“由于这个极好的原因,我离开了麦哲伦,不打算再回去。” “您离开?……不过,这里……” “这里,我是在霍斯特岛上,一块自由的土地,我已决定不再返回那个不再自由的半岛的任何地方。” “因此您打算在霍斯特岛安居乐业?” “这就把事情简单化了,确实。”船长满意地说。“那么我可以带回去保证您不反对我的政府。” “请您转告您的政府,我根本不认识它。”勒柯吉回答,把帽子举了举,就走开了。 船长目送他离去,尽管他的对话者断然否认,他仍然认为他所发现的相似之处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这种相似应该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同寻常之处,他自己深感迷惑。 “奇怪,”他喃喃自语,此时勒柯吉没有回头观望,镇定地迈步离去。 船长不再有机会去核实他的怀疑,是否真有其事,因为勒柯吉再也没有露面,为过去生活中,他相信随便什么调查留下口实,当天晚上他就消失了,开始了他往常的穿越岛屿的远足了。 因此船长只能从事自己的卸货工作,这些活一天干完。 除了智利慷慨地为移民的利益,送到新殖民地的货物之外,里巴尔托还带来了一大堆小商品,是为了移民中某个特殊人物的,不是别人,正是阿里·洛德士。 他不可能去务农,因为他受的教育从没教他干农活,阿里·洛德士想自己成为一个进口商人,就是在宣布独立时,人们有权当新诞生的国家,预计一个光辉灿烂的前途,于是他找到机会就向军舰船长提出,请负责给他送些小商品来,船长十分忠于职守,不负诺言,让里巴尔托给阿里·洛德士运来了数不清的各样东西,数量虽不多,但完全可满足最初的要求。针、线、火柴、别针、鞋、衣服、沾水笔、铅笔、信纸、烟草,还有其他的许多东西,这些小商品,完完全全的是日用百货。 显然,阿里·洛德士的计划是明智之举,他的选择,高瞻远瞩,事情刚刚起步,担心的是这些东西只能留着自己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霍斯特人之间曾经有过买卖交易,缺乏制度来阻止、限制、自私自利的现象。霍斯特人还是充满孤立各个离群索居的小群体。 阿里·洛德士通过事情的变化判断,考虑到今后此举可能失败,打算着还是将这批货物留在里巴尔托船上,自己也上船,一走了之,看来这个国家似乎没有什么希望。 但是,他去哪里呢?这些杂七杂八的商品,在这个尚未开发的地区应该是十分珍贵的,如果在所谓的城市中,东西到处琳琅满目,这些商品就不值什么,经过很细致的思考后,于是他决定再等等看,他设想这艘船并不可能是这海滩的最后一艘船。今后如果情况仍得不到好转和改善,可再找机会离开这里。 里巴尔托卸完货,便起锚上路,几个小时之后,好像勒柯吉等着船离去了,他就又回到了岸边。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情况,依然如故,一些种地或从事渔业,勒柯吉接二连三地打猎,大多数是满载而归,生活过得非常优裕,还需要采取一定的步骤,增加食品的库存,人口减少到不足一百人,还包括聚集在勒柯吉周围的人,他们一致同意此地改名为新镇,这里现在有了至少一年半的食品,从现在起,至少可以减少一些担心。 至于博瓦勒,统治着这个地区,说实话,他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国王,而且,如果说他统治着并不加以管理的话,依他个人之见,事情就这样顺利进行,从他上任伊始,他通过政令,将所建的营地晋升为霍斯特岛正式的首都,从那时起,命名为利贝丽亚,经过了这次努力,他就偃旗息鼓,无所作为。 智利政府的慷慨赠予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即第二次行使职权。其中大部分食品。货物都分给了他的人民,在他的命令下,由里巴尔托运来的一半白酒被保存起来,而另一半分给了移民,这种宽容大度的结果,的确立竿见影,于是很多人马上失去理智,拉查尔·塞罗尼与其主人相比,则更有过之,他的妻子和女儿因此不得不再次忍受那可怕的景象,破口大骂、拳脚相加接踵而至,又一次震动着整个营地。 人们又开始豪饮,尽情欢乐,人们又在格罗兹的提琴声中翩翩起舞,在这无与伦比的乐师面前围成圈,勒柯吉也无法对此不动心,他穿过河流,被这优美动听的音乐吸引住,可以说在这遥远的地方是独一无二的,新镇的居民和他一道,阿里·洛德士的一家,完全聚精会神地品尝着这曲子的魔力,还有阿尔吉和卡洛里,对他们而言,这是一个启示,他们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乐声中,还有迪克和桑德两个小水手,他们决不错过任何一次听音乐的机会,当一听到琴声,他们便匆匆忙忙地跑向河的右岸。 说实话,迪克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新的玩意,他尽情地、忘我地蹦蹦跳跳,但或多或少还是遵守秩序,而他的同伴桑德却迥然不同,如上次听音乐一样,他总是站在第一排,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微张,由于被深深地打动,激动得微微发抖,他专心致志地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音符,直到缭绕的余音在空中消逝。 他那如醉如痴的神态,却打动了勒柯吉。 “那么,你喜欢音乐?我的孩子!”一天他问桑德。 “啊!先生……”桑德叹了口气,看着勒柯吉,他自己仍然一副心醉神痴的模样。 “拉小提琴……像格罗兹先生一样!……” “真的!……”勒柯吉对这个小男孩的热情非常感兴趣地说,“您对它这么喜欢吗?那么,也许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桑德用一种不太信任的神态看着他。 “为什么不?”勒柯吉说,“一旦有机会,我负责给你弄个小提琴。” “真的?先生!……”桑德喜形于色,两眼闪着亮光。 “我答应你,我的孩子。”勒柯吉肯定地说,“不过,你得耐心等待。” 其他的移民还没有像那个少年见习水手那样,对音乐的感情如此的深厚,他们只是听听音乐,当作娱乐,高兴高兴,借以排遣他们那单调无味的生活烦恼。 弗里兹·格罗斯不可否认的成功给费尔南丁·博瓦勒产生了灵感,每周二次,从存放的酒中,提前分给音乐家,因此利贝丽亚每周有两次音乐会,像许多文明的开放城市一样。 给首都命名和组织娱乐活动,足以使费尔丁南·博瓦勒竭尽了自己的才能,而且观察到大家对此很满意。于是对自己的杰作很有些自我陶醉,在他脑子里唤起了往事:罗马人所要求的面包和娱乐。他博瓦勒已经满足了这些要求,而且里巴托已经向他保证,将来丰收还会接上,格罗斯的提琴就是代表。要承认在他的总督统治下,这些移民会感到生活幸福的,让他们的生活永远在无所事事的时光中流去,也不是什么好事。 二月、三月紧跟着就这样过去了,他仍很乐观,没什么使他心绪不宁,一些争论,甚至有几次公共场合的打架斗殴,偶尔扰乱利具丽亚的平静,这不过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情,没什么了不起,博瓦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月底最后的几天,一种不幸给他那无忧无虑的生活带来了困扰,就像是悲剧情节将到达到高潮的序幕一样,情节逐步展开,在他看来,好像没什么大问题,无非是些口角争吵,他认为就其争吵的性质而言,没有必要去采取和平解决,等到他认为必要时,再出面干涉,未料出现了反常的势态,竟使他霉气缠身,他的干预却产生了他完全不期望的结果。 阿尔吉是这次事故的主人翁,他竭尽全力地进行反抗,在这种场合,他不得不与施瑞克他们四个进行搏斗,不平等的战斗以后,几周过去了,他的竞争对手没有出现,也许是害怕勒柯吉的干预,这些侵略者以后再也不要他钓鱼所得的收获,由于里巴尔托的到来,使大家又一致行动,那几条或大或小的鱼,有什么用,现在食品很丰富了,他们就好像已经是用之不竭的了。 问题是,里巴尔托运来的货物,不只是食品,还包括一定数量的酒,由于博瓦勒的粗心大意,将酒散发给大家,还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这害人的饮料,马上在营地上产生了麻烦。 在塞罗尼家,发生了非常独特的坏情况,拉查尔·塞罗尼醉后造成的悲剧,使施瑞克和阿尔吉之间的敌对更加增强。当阿尔吉对杜丽娅和她的女儿充当保护神时,施瑞克却对这位醉鬼,不称职的丈夫和父亲进行极力的阿谀奉承,使他对印第安青年的仇视产生共鸣,他对阿尔吉对格拉兹爱娜的感情不能饶恕。 尽管分配的酒已喝得一干二净,但也没给这个家带来安宁,由于他和博瓦勒交往神秘,他可以效仿帕德逊,终于成功地向拉查尔·塞罗尼不停地供应酒,他用这种手段,希望能骗取他的好感。 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不愁第二次,酒鬼开始表态,拥护这个赞成(favour)卑劣感情的人,声称自己是他的同盟。很快,不再称他别的什么,只称他为女婿,认为他可以粉碎格拉兹爱娜的抵抗。 年轻的女孩子,为了不让阿尔吉知道这一麻烦,她必须与之斗争,但是阿尔吉猜到了一部分,他对施瑞克的鬼把戏有所觉察,他对施瑞克更是产生了仇和恨。 事情本来如此了,这时三月二十九日早晨,他穿过小桥,准备走向河右岸时,看见离他百米远处,格拉兹爱娜头发蓬松,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似乎是在躲避一场致人死地的灾难。 确实如此,是场十分危险的处境,因为在距她后面约五十米远,施瑞克正在奔跑着追赶她。 “阿尔吉!阿尔吉!……来救我,”她见到了年轻的印第安人就大声喊叫出来。 阿尔吉超近道赶上去,扑过去救她。 但施瑞克对这个弱小的对手不屑一顾,他只略为一停,便又开始冲刺,一声冷笑,低头往前跑。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错了,阿尔吉虽然还小,但他那种野性生活给了他猴子一样的敏捷灵活,加上他那坚实的肌肉,当敌人抓住他的胳膊时,他的手像弹簧一样伸展自如,两人的拳头相互击在对方的脸上和胸上,施瑞克被打得昏头转向,支撑不住而跌倒在地。 两个青年人急急忙忙往后撤退,想在左岸找个躲避地方,被打败的人,大叫大嚷,喘不上气,竭尽全力地诅咒和谩骂。 阿尔吉和格兹爱娜对此不理不睬,直接去找勒柯吉,当女孩子一接近他时就开始乞求。 在河对岸能容她继续生活下去,过去她尽力隐瞒真相,不去揭这些戳心的伤心事。但现在已到走投无路的程度,最好把他一切吐露出来。就在今天早上,施瑞克色胆包天,愈来肆无忌惮,直到开始对她施暴。他对她又拉又扯,拳脚交加,尽管杜丽娅上来帮助,但势力单薄,无济于事。而此时拉查尔·赛罗尼——难以令人启齿,说出来恶心——恰好相反,似乎给他打气,格拉兹爱娜最后终于挣扎出来,逃之夭夭,但没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要不是阿尔吉及时出现,解决战斗的话。 勒柯吉如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听着她讲叙。 “那么现在”他问:“你打算怎么办,我的孩子?” “留在您的身边!……”格拉兹爱娜喊道:“请您保护我,我求您了。” “我向你保证,”勒柯吉肯定,“至于是否留在这里,就取决你自己了。每个人都可以自己决定自己。如果可能的话,请允许我向您建议,选择您的住址问题,如果您相信我的话,您可以请洛德士一家帮忙,如果我出面求他,他肯定会答应收留您。” 这明智的办法,确实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这位离家出走的女孩子受到洛德士家的热情接待,尤其是克娜丽,对有了个同龄伙伴兴奋不已。 然而格拉兹爱娜还是心烦意乱,心急如焚,她已脱离苦海,可她妈妈还生活在那地狱里会怎么样?勒柯吉让她放心。就在此时此刻,他马上去请她妈妈来和女儿汇合。 可以马上断言,他的仁慈,马上遭到拒绝。杜丽娅对格拉兹爱娜的离家出走万分赞成,对她在河对岸受到那个令人尊敬的家庭保护,知道她很安全而感到庆幸,但她还是固执地婉言拒绝离开她丈夫。既相许,终相守。这就是说不管她怎样因此痛苦,甚至献身,她也要陪伴他到终生。而这个男人,此时此刻,一团死气,正从当天的第一次醉中醒来。 勒柯吉带回来这他早已料到的答复,另外他发现在格拉兹爱娜身边,费尔丁南·博瓦勒正与阿里·洛德士先生辩论,开始变得尖锐激烈。 “怎么了?”勒柯吉问。 “是这么回事,”阿里·洛德士怒气冲天地回答:“这位先生来到我家,自称要讨回格拉兹爱娜,他声称要把她送回那可爱的父亲家里。” “塞罗尼家的事与博瓦勒先生何干?”勒柯吉询问。那腔调开始怒不可遏。 “在移民地发生的一切都与总督有关。”博瓦勒解释。他装腔作势,竭尽全力抬高身份,以便显得与这个职位相符。 “不过,总督呢?……” “就是本人。” “哟!哟!……”勒柯吉说。 “有人自我告状……”他对别人插话挖苦、奚落置之不理,开始说: “是施瑞克!”阿尔吉说。他并非不了解这两个家伙沆瀣一气。 “绝对不是。”博瓦勒纠正说:“而是由她父亲,由拉查尔·赛罗尼本人告的状。” “唔!……”勒柯吉抗议,“那么正是那拉查尔·赛罗尼睡着了的时候跟您说的了……因为他睡了,就在这个时候,还在酣声大作。” “您的热嘲冷讽并不能阻止在这个土地上发生了一起犯罪事件。”博瓦勒用一种傲慢的语气反唇相讥。 “犯罪?……您看到了!……” “是的,犯罪。一个未成年女孩被人从她家拐走。这种行为在所有国家的法律中均被视为犯罪。” “那么在霍斯特岛有法律?”勒柯吉问道。一听到“法律”这个字,他眼里流露出不安的目光:“那么是谁制定的法律?” “是我。”博瓦勒用一种目空一切的口吻回答。“是我,因为我代表移民。作为总督,我有权让所有的人服从我。” “您说什么?……”勒柯吉喊出声。“服从,我想……当然,请听好了我的答复:在霍斯特岛这块自由的土地上,没有人应该听命于任何人,格拉兹爱娜可以自由地来这里,可以自由地留在这里,如果她愿意这样……” “但是……”博瓦勒试图插句话。 “不必但是,谁敢冒险谈什么服从,那就是与我为敌。” “那我们走着瞧!”博瓦勒反击。“因为有了法律才会让人们遵纪守法,而且我应该用力量来……” “力量!……”勒柯吉叫起来。“那就试试看!同时我给您个忠告,不要惹我性起,回您的首都去,如果您不希望马上被人撵走。” 勒柯吉的样子太令人不安,博瓦勒认为小心为上策,不要执而不化,他边走边说,勒柯吉,阿里·洛德士,阿尔特勒布尔和卡洛里跟首先走了二十来步。 当他到达河的对岸感到安然无恙时,他便转过身子,大声威胁: “走着瞧!”他厉声尖叫。 博瓦勒怒发冲冠,而这威胁性的话并不那么可怕,然而有心要考虑采取某种措施,对谋杀感到自豪,能给最胆小怕事的人的勇气,而且这并非不可能,和他平时忠实的信徒同谋,借着夜色正浓给他几拳。 幸运的是,他轻而易举地就化险为夷,博瓦勒走了百来步远又回过身子,能够看到阿尔特勒布尔和卡洛里正在撤下连接两岸的小桥桥面。那些小船全部停在新镇的小海湾里,与利贝丽亚的交通就这样被切断,他所想象的要让他大吃一惊的行动也化为泡影。 博瓦勒明白勒柯吉所干的事意味着什么,他恼羞成怒,伸了伸拳头。 勒柯吉只是耸耸肩,而且桥面的木板一块一块地掉下来。很快,只剩下用作桥墩的厚木板。流淌的河水拍击着这些木墩子,今后将这两个互为对手的营地分开。 人类的好斗性又一次这样表现出来。心中默认可能用战斗来解决问题,并着手准备。这种惯用的方式是先终止外交关系。这些在这个人有着人类世界的天涯海角的偏僻两个村庄的居民让那些大帝国的公民并不是唯一配得上人类这个名字的人。 第九节 第二个冬天 四月份伴着寒冬而至,没任何大事、新事,利贝丽亚的居民仍然感到枯燥乏味,也无人给这心碎的生活指引航向,当气温不太寒冷时,他们无忧无虑,对未来从不操心,放纵的生活,随着秋分的到来,大家开始感到心绪不宁,寒风呼啸,打破了梦幻般的生活,利贝丽娅本来就人迹稀少,和去年一样,人们都缩手缩脚的蜷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闭门不出。 在新镇,生活也没有那么活跃,野外的生活,尤其是钓鱼,已无法进行,天气转冷以来鱼群都向麦哲伦海峡水温较高的海域游去,渔民的小船也停下了,抛锚停泊,在大风呼啸的海上,什么也不能够干。 暴风雨后就是下雪,然后又天晴日出,阳光灿烂,冰融雪消,地上一片泥泞,继之又是下雪。 在任何情况下,尽管桥墩不留在原位,首都与郊区间的交通仍不方便,博瓦勒的威胁也不能付诸实施,难道他没忘记威胁吗?自从人们把他从河左岸赶走,他的狂言变成了废纸,何况今后还会有更严厉的更紧迫的一些事情,让他忧心忡忡,心急如焚。关于他那时受到的羞辱,渐渐地变得无关紧要了。 自从宣布独立以来,利贝丽亚的人口变得更少,现在又有增加的倾向,因为那些岛屿腹地的移民,由于许多原因,开荒种地的尝试失败了,在恶劣的季节到来之际,他们又返回故地,他们所带来的悲伤和麻烦,使博瓦勒始料不及。 这并不危及到他本人,他这样推测是有道理的,人们对即定的事实容易接收,回来的人看到他在总督的位子上,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奇,这些可怜的人一出世就习惯于低人一等的生活,对诸如此类的事没有感到不自然,只要有机会,他们也会一样毛遂自荐,主宰生灵。这种无法阻止的必然结果,去反对它真是疯了,弱肉强食是事物的自然法则。 但是,享有权力同时要承担义务。既然领导大家就有责任保证所有人的生活,这样他们才会恭敬地服从。权力使他光荣无比,但有附加条件,他必须有创造性,能采取措施,承担责任。人民满意时便会顺从,吃不饱饭就会造反。 出乎意料的是,吃饭的人不断增加,形势变得岌岌可危。 四月十五日,第一批移民返回,他们只好承认与自然界的斗争失败了。他,妻子和四个孩子在黄昏时出现,可怜的人!妻子面无血色,身体瘦弱,裙子褴褛。最小的孩子才五岁,几乎光着身子,趴在妈妈身上。独自走在最前面的是意志消沉,神情疲乏的父亲。 人们拥到他们周围,连珠炮似地向他们提问。 这男人一旦见到其他男人,顿时有了精神。他简单地讲叙了自己的情况。他们当时离开利贝丽亚最晚,为了找到块空地不得不走很长时间。到了十二月下旬,他们才停下来,立即动手盖房子。由于缺少工具,只好卖苦力,费了很多精力。再加上他对建筑一窍不通,犯了不少错误,耽误了很多时间。 他不停地干了两个半月,终于搭起了个简陋的窝棚。随后,开始种地。倒霉,他实在运气不佳。碰上了块硬土地。他拼死拼活,他只能种出一小块地。很快,严冬来临。 植物停止生长,他已经无法指望收到粮食。这时家里已经断顿了,他只好扔下几件工具和无用的种子,沿着四个月前兴奋走过的原路折回。他们在十天内步履艰难地走着,遇上风暴,便躲在雪洞里,天气好一点,便踩着泥浆继续行走,到达城里时,个个累得不行了,饿得不行了。 博瓦勒出面对他们进行了安慰,安排他们住下,分给他们一间房子,送去了吃的东西。他们一见到食品,贪婪地扑上去。他这时觉得事情已圆满的解决。 以后连续几天,他不停地接待春天离去,现在返回的一批批移民,这时他感到自己失策了。不同的是,这些人中有的是单独一个,有的是拖家带口;相同的是,全都衣衫褴褛,饥肠辘辘。 有些家庭回来时少了几人,他们到哪里去了?肯定是死了。更可以肯定的是,这支凄惨的大军正穿过小岛,源源不断地朝利贝丽亚集中,这样就提出了最可怕的问题。 大约在六月十五日,首都增加了三百多人。这时,博瓦勒还能勉强地支撑着局面。在他的安排下,大家都在拼装房屋中找到栖身之地,现在住在里面,又可过去一样拥挤。有些房子被搬到新镇,有些由于人们目光短浅,出发时将它们毁了,另外有几个被拼装成大屋子,博瓦勒住在那里,并夸张地将它称为政府“大厦”。这样一来,大家又得住帐篷。 但更严重的问题是食品供应。吃饭的人增多,里巴尔托号运来的粮食迅速减少。以前认为够吃一年的,恐怕现在连春天都熬不过去.博瓦勒不傻,早就看出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出面干涉,公布政令,严格实行食品配制。 他无法控制局面。人们知道没有任何处罚条例,便不把政令放在眼里,我行我素。他没有办法,只好从狂热分子中请了二十个自愿者,像水手那样,站岗放哨,守护食品。尽管人们牢骚满腹,但还是服从了。 他认为事情就此了结,自己竭尽了全力,将灾难推迟。可是利贝丽亚已危在旦夕。 那些人,潮水般地返回,精神波乏,身体虚弱。天气寒冷,又缺吃少穿,爆发了可怕的流行病,很多人染上病,很多人死去。 他们处于困境,感到绝望,这才想起勒柯吉。在六月中旬,他们一直没有见到他,并也无所谓。他们太健忘,别人的恩德转眼就不记得,他们太短视,没想到以后还要人帮忙。他们沦落到这种悲惨的境况才想起他的恩情、善行。过去,他一向帮他们解决燃眉之急,但如今他们病魔缠身,他却迟迟不露面,他为什么抛弃他们?谁知道为什么城市和新镇会突然断决来往?但不管怎样,与他们的痛苦相比,这些原因无足轻重。他们渐渐地都把目光向新镇雪地上的房屋投去。 那天——七月十日——由于有雾,勒柯吉呆在家里,修补一件驼皮大衣打发时间。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他,他竖起耳朵,过了一会,终于听到喊声。 勒柯吉冲到门外。 当时并不冷,微风吹拂下,冰雪正在融化,脚下是一片泥泞地,眼前是一团大雾。雾朦朦,看不清任何东西。 “勒柯吉!……”雾中有人喊。 由于离得远,声音又小,勒柯吉听到对岸传过来的是一种呻吟。 他加快步子,来到河边,看到一副悲惨的景象。对岸白雪皑皑,湍湍激流将他们隔开,由于毁了桥,一百来人无法过来,只好在对岸来回不停地走动,盼望着,他们与其说是人,不如说像幽灵。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身体憔悴。他是他们希望的化身,一见到他,他们精神为之一振,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哀求。 “勒柯吉!……”异口同声,“勒柯吉!” 他对人们的哀求感到震惊,他不寒而慄。利贝丽亚肯定大难临头,否则这些人不会显示出恐怖像。 勒柯吉做了个鼓舞人心的手势,答应将竭尽全力为他们效劳。一个小时之内,阿尔吉、阿尔特勒布尔和卡洛里重建小桥。当他来到右岸,立刻被焦急的人们包围住,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情。云开日出,他们现在喜形于色,燃起希望之光,这个好乐施善的大救星终于来了,可怜的人围着他,靠着他,拉着他,发出格格的笑声,这是信任和欢喜。 勒柯吉受到感染,看着,听着,一句话也不说。这些人向他叙说自己的痛苦和悲伤,哀求他救救他们的妻子和孩子,那些人在利贝丽亚,奄奄一息,行将就木。 勒柯吉十分耐心地听他们发泄不满,他明白,同情的眼神和和蔼的态度是一付灵丹妙药。最后,他向所有的人保证,大家立刻回家等着,他会一家一家地去看病,决不会忘掉一个人。 听到这话,他们像孩子一样顺从,马上回家等候。 勒柯吉一举一动让人感到振奋受到鼓舞。他走家串户,宽慰大家,给患者治病。从人们在这里安顿下来起,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一切显得杂乱无章。只一年的功夫,这些房屋就变得摇摇欲坠,破烂不堪。每家都是闭门关户,显得死气沉沉,房子的周围是一堆堆污秽不堪的垃圾,只有它可以说明里面住着人。偶尔门口会出现一、二个满腹怒气,闷闷不乐,神情绝望的人。 勒柯吉经过政府“大厦”时,博瓦勒透过半开的窗户正看着他。他现在可不敢出头露面,尽管他对勒柯吉恨得咬牙切齿,但现在可不是找岔子的时候。人们已把他视为救星,众怒难犯,现在与他公然作对,岂不是自找没趣,自找苦吃。 而且博瓦勒对勒柯吉的参与内心叫好。他其实也盼望勒柯吉能帮他渡过难关。当风平浪静,统治可是件令人惬意、轻而易举的事。现在出现相反的情况,有人愿意甘冒风险,拯救人民,充当领袖,这不是件坏事。将来,风向好转,时机成熟,他会重新夺回权力。 没有任何人妨碍他,他可以忘我地工作,尽心尽责。他现在过得是怎样一种生活!每天一大清早,他就穿过河流,来到利贝丽亚,一直呆到深夜。他一家一家地走访,事必亲躬,走到痛苦不堪的病人身边,呼吸着他们喷出的热气,他不知疲倦地看病、问候、安慰。 他竭尽了全力,但患者仍在增加,而且很多人没过多久就命归黄泉。 他尽管知识渊博,医术高超,尽心尽责,但无法控制病情的扩大。有些人虽被数次抢救过来,但最终还是一命归西。 他周围全是悲伤的人。妻子和丈夫永远分离,母亲为死去的孩子哭泣;所到之处,要么是痛苦的呻吟,要么是悲伤的眼泪,但他决不会泄气。一旦患者病入膏肓,他便马上给他最好的安慰。 有时,人们过度悲伤,并不领会他的好意。还有些单身汉,死后没有人为他哭泣,这样的人在移民中间并不少见,生活的动荡和变幻彻底将他们打倒。 一天早上,他被人叫到一个身材臃肿的人身边,他正发出嘶哑的喘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弗里兹·格罗斯。命运把他安排在死亡的名单上,他只有人土为安了。 一刻钟前,他一觉醒来,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跌倒在地,十几个人将他拖回那个旮旯,他呆在那里,冻得脸色发乌,急促而嘶哑的喘气,在做垂死挣扎。勒柯吉经过简单的检查,诊断为肺出血,这个被酒精烧坏的五脏六腑已无药可救。 他的诊断准确。很快,弗里兹·格罗斯就一命呜呼,庞大的身子躺在地上,永远也无法移动。今后,他永远合上眼。 有个东西引起勒柯吉的注意。死者回光返照时,头脑片刻清醒,对长期的自暴自弃而浪费天赋感到惋惜,喝酒的恶习耽误了他的才华,在撒手人寰前,他想与世上唯一的心爱物告别。他探索着,寻找他的提琴,以便去天堂时抱住这美妙的乐器。它现在就在他胸口上,但他无力的手已将它松开。 勒柯吉拿起这把曾演奏出神圣曲子的提琴,它已不属于任何人的了。他拿起琴,返回新镇,直奔那两个少年见习水手的房子。 “桑德!……”他推门叫道。 孩子跑来。 “孩子,我答应过你,”勒柯吉说,“给你。” 桑德又惊又喜,脸色发白,用颤抖的手接过。 “这是把好乐器!”勒柯吉补充,“它是弗里兹·格罗斯的提琴。” “那么……”桑德结结巴巴地说,“格罗斯先生……要的话……” “他死了。”勒柯吉解释。 “少了一个酒鬼。”阿尔特勒布尔冷漠地说。 这是弗里兹·格罗斯葬礼的悼词。 几天之后,又死了一个人,是拉查尔·塞罗尼,多少与勒柯吉有点关系。他的死亡确实使阿尔吉能够梦想成真,杜丽娅来找勒柯吉救她丈夫时,太迟了,已经无法挽救了。她由于无知,所以对他染上的疾病并没有在意,当她得知不可救药时,感到晴天霹雳,她为他可是献出了一切。 而且,即使他得到及时的抢救,但同样还是熬不过这场劫难。他患病的原因是由于他罪孽深重、饮酒无度造成的,只有八天时间,疾病就夺去了他的生命。 死者下葬了以后,勒柯吉还惦记着精疲力尽、长期忍辱负重的杜丽娅,这回好像轮到她了。她日经月累地生活在苦难之中,但爱心未泯。尽管生活苦不堪言,但有精神支柱。丈夫现在撒手归去,生活的动力已经消失,多年来的心血白费,使她一下子变得意志消沉,精神颓废。 她变得死气沉沉,半糊涂,半清醒,听人摆布。她带着那点可怜的财产,被人领着,顺从地离开了家。 她十分沮丧,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附近走过的施瑞克。 勒柯吉也没有看到他,他们默默地走着。 但是施瑞克却看见了他们,立刻停下来,脸色难看,十分恼火。拉查尔死了,格拉兹爱娜躲在新岛,杜丽娅也要去那里,他明白自己的计划彻底破产,他目送着他们远去,久久挪不动步子。勒柯吉要是突然转过身,看见这种目光会吓一跳。尽管他什么都不怕,但这种目光还是会让他不寒而慄。 第十节 流血 到利贝丽亚避难的人络绎不绝。整个冬季每天都有人回来。霍斯特岛成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好像它真的具有超凡的魔力,可以源源不断地向这些可怜的人提供食品。七月初,回流的人数达到高潮,随后,每天渐渐减少,直到九月二十九日终于停止。 当天,人们还看见一个移民从山上走下来。他步履维艰来到营地。他光着上半身子,骨瘦如柴,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他走到第一排房舍前时,已精疲力尽,不由得瘫倒在地。 他们的不幸遭遇都大同小异,而且司空见惯,人们再也激动不起来,只是走过去把他扶起来,给他打了打气,便扔下他不管了。 在这个时候,已无法找到吃的,那么这种情况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其他没有消息的人要么谷粮满仓,要么命归黄泉。 七百五十多移民回到岸边。绝大多数人的身体状况最好的也是软弱无力,精神崩溃。由于他们体质孱弱,疾病正好趁虚而入。勒柯吉顾不上疲劳,加班加点给人治疗。但随着天气变冷,死的人越来越多,死神对人一视同仁,可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毫不留情地将人勾去。 这倒是省去了口粮,但剩下的人还是太多,里巴尔托号运来的食品已远远不够吃的。当博瓦勒决定给他的臣民定额分配食品时,为时已晚,他完全没有预见到人数会陡然猛增。他知道自己犯了弥天大错,想亡羊补牢,可时不我与,灾难已经降临。九月二十五日,仓库里的最后一些饼干分了出去,这群悲愤交加的人才发现致命的饥饿正一步步逼近。 由于颗粒未进,他们感到饥肠辘辘,五脏六腑像似在翻江倒海,饥饿正紧缠着他们,折磨着他们,伤害着他们。死亡就是这般冷酷无情,正慢慢吞吞——如此慢吞地——将约纳丹号上的遇难者置于死地。 第一个受害者是布莱克。他实在饿得不行,而且人们通知勒柯吉又太晚,尽管他使出浑身解数,可是布莱克在第三天仍然撒手归西。这次可没有道理去责怪帕德逊。因为他本人与大家一样正忍饥挨饿,被命运捉弄。 接下来几天,拿什么填饱这些移民的肚子?谁敢说他有办法?倒是那些曾留个心眼,省着吃粮食的人现在靠它尚能勉强度日。可是其他的人怎么办呢?…… 在灾难期间,勒柯吉忙得昏天黑地,不亦乐乎。他不但要给病人治疗,而且还得管那些饿得不行的人。人们向他哀求,扯他的衣服,有些母亲把孩子往他怀里塞。他整天被怨声载道,满腹牢骚,哀告乞讨所包围着,而且只要向他开口,就会若有所得。他慷慨大方,一个劲地把左岸攒的粮食分给大家,就是没有想到自己。他并没有考虑,这样做虽然解决了他人燃眉之急,而同时也将自己送进了深渊。 可是,情况迫在眉睫,刻不容缓。腌鱼、腌兔、干菜,一切飞速减少。只一个月的功夫,新镇与利贝丽亚一样开始忍饥挨饿。 显然,形势岌岌可危。因此勒柯吉的那帮子人开始对他不满,抵制。他们对勒柯吉的命令置之不理,一口拒绝,不肯将自己的口粮送给他人。他每次要花大量的时间循循善诱。人们只是跟他讨论得口干舌燥,疲惫不堪,才极不情愿地拿出食品。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到越来越棘手。 阿里·洛德士试图向他的朋友指出他这是在做无谓的牺牲。一切都是徒劳无益,吃力不讨好的。他想干什么?左岸的粮食所存无已,无法解决整个岛上居民吃饭的问题。一旦粮食全光了,走投无路时,再怎么办?现在不惜牺牲那些目光远大,勤勉劳苦的人的利益,将他们劳动换来的粮食奉送,而这只能延缓灾难的发生。灾难早晚要来的,无法避免,那么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阿里·洛德士却无法说动他。勒柯吉根本不愿意跟他讲话。面对如此的灾难,说归说,做归做,人们无遐思索。眼看着芸芸众生命归黄泉,而自己无动于衷,这决不可能办到。不管发生什么事,他要与他们休戚与共,直到弹尽粮绝,这是当前迫切需要做的。今后呢?……今后再说今后的事,当一无所有时,人们会自动离开,远走高飞,找另外一处栖身之地。在那里,会和新镇一样,他们靠钓鱼,打猎为生。人们都会远走他乡,因为再用不了几天,这里会变成遍尸陈横的万人坑。但至少,他已倾其所有,竭尽全力地奋斗了。他可没有超凡的勇气,眼看着为数众多的人坐以待毙,而自己却坐视不管。 阿里·洛德士提议将阿尔特勒布尔藏的四十八支枪发给移民,他们用这些武器去打猎、或许还可能弄来吃的东西。人们讨论了以后,将这项建议否认。这个季节根本见不到野兔的影子。而且这些于农活的人对枪的常识一无所知,指望他们向这么多人保证食品供应,犹如大海捞针。相反,他们一旦手里有了枪,便会惹是生非。现在已出现种种预兆,动作粗野,目光凶狠,打架斗殴时常发生,有些人身上暴力的分子在蠢蠢欲动,一触即发。移民们公然表现出敌对的情绪,他们互相嘲弄对方的失败和不幸,每个人把目前的状况归咎于别人。 然而,有一个人是千夫所指,天怒人怨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此人便是费尔丁南·博瓦勒。此君毛遂自荐,草率从事,挑起管理人类的大梁。 他显然才疏学浅,能力平庸,因此移民对他怒目相向也是情有可原。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忍气吞声。这也是心甘情愿的,他们只希望得过且过,不愠不火。这是群碌碌无为的人,他们既愚不可及又懒惰成性,因此他们只有耐着性子等下去,他们有的是时间。不管如何不满,只要一说到他们的领袖,他们便鸦雀无声,噤若寒蝉,否则就是对自己创造的宗教偶像表现出大逆不道,他们感到惶惶不安。如此一来,只有当没有人时,他们才敢窃窃私语,多次说大话,放空炮、用尽了威胁的词语,以宣泄他们的不满和愤怒。可惜这些人全都是华而不实,没有一个人能将大话和威胁付诸事实。 权力可是件美妙的事,即使目前情况让人恼火,但博瓦勒所享有的有名无实的权力仍让人垂涎三尺。他手中的权力是可怜的,他只是位统治着成千上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巴的,名存实亡的领袖。 面对如此严峻的情况,刘易斯·多里克虽然认为权力唾手可得,但不应该掉以轻心。总而言之,博瓦勒不是打着如意算盘,利用人们老实,毛遂自荐,攫取权力吗?用句形象而生动的话来表达,就是趁机捞油水。尽管这里的条件艰苦,可是做为一呼百应的领袖还是有利可图的。博瓦勒深知这个中的奥妙,同时也清楚那些可怜的同类正忍饥挨饿。多里克现在正打算将这权力归为己有,好处赐于同伴。 直至目前为止,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对其对手抢山头,扩地盘一忍再忍。但只要他认为时机成熟,便会脱颖而出,一鸣惊人。劳苦大众将是他所依靠的、坚实的基础。要对索博勒加以批判,其题目数不胜数、信手就可拈来。他唯一的麻烦就是从中进行挑选。如果有人问他取代对手之后如何执政?他会感异常尴尬,好在任何人都不会向他提出诸如此类的冒失问题,因此他也不必担心要为此作答。 博瓦勒对其对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有所察觉。当春暖花开的时分,他常常从上面写着华丽的,政府大厦几个字的窗户望去,发现多里克的那伙人与日俱增,他们似乎若有所思,从那帮人投来敌对的目光,从他们有朝他挥舞拳头的情形来看,他知道多里克战术卓有成效。可他也不是个好惹的人,他不会善罢甘休,他已经制定了反攻的方案。 当然,他所领导的事业一败涂地,是无法否认的。但他推卸责任,将自然环境因素例为指责的对象,尤其是将各种不幸归咎于气候恶劣,他的自我感觉仍然良好。如果说他一事无成,那是因为无事可做,即使换一个人也比他强不了多少。 博瓦勒紧紧抓住权力不放,并不只是为了满足虚荣。不管怎样,出现了现在这种情况,他变得非常现实,因此个人的收获不小。他一方面忧心忡忡,另一方面却洋洋自得,因为他为自己藏了很多粮食,如果他只是个小卒子,能有今天这个样子吗?如果他交出了权力,今后还得占到这些好处吗? 那么现在即是为了保护其领袖地位,也是为了保护既得利益,他满腔热血地投入战斗。他极有见识,知道如何避重就轻。对于多里克的种种非难,他采取不理不睬,不辩不驳的态度。因为在这方面,他已未战先败。另外,他也反复强调这些问题确实存在。相反,他却叫苦连天,摇身一变成了最不满意的人。 而且,两位对手在采取何种有效方法的问题上意见相左。多里克宣称,必须更换政府,而博瓦勒却强调,要精诚团结,同仇共戚,追究肇事者的责任。 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是谁吗?我认为,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冬天没有返回营地的少数移民,他们已丰衣足食,没有必要回来躲避。博瓦勒的推论简单,既然大家再也没有见到他们,那说明他们有了收获,吃穿不缺。既然他们有吃有穿,人们就有权将他们的粮食充公,分给大家。 少数几个绝望的人经不住煽动,便立刻响应。他们急不可待地执行这道命令。起初还只是利贝丽亚附近搜索、掠夺,后来,由于要出远门,便结成一伙。队伍迅速扩展,最后,到了十月十五日,形成了一支真正的军队,有二百来人。摩尔兄弟领着乌合之众朝着目的地开拔。 五天里,队伍四处闯荡,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人们只要看到受害者朝营地蜂拥而至,便可猜到一、二。他们惊恐不安,历经千辛万苦换来的果实却毁于一旦,太出乎他们意料。人们接二连三地来到政府大厦前面,请求法律制裁。但政府不仅对他们粗暴无礼,而且将他们扫地出门。同时指责他们鲜耻寡廉,自私自利。怎么!他们是朱门酒肉臭,而其手足同胞却是饥寒交迫,命归黄泉。听到这番言论,他们目瞪口呆,惊愕不已,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博瓦勒大获全胜,这些人跑来告状,就足以说明,他所指引的道路是何等正确。这着棋算是走对了,他感到兴慰。那些冬天没有返回的人确实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现在,不管你是谁,都得与其他人共命运。那些曾经吃苦流汗的人是白费了力气。他们现在也变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与把他们东西抢光,吃光打家劫舍的强盗一样,生活拮据,这些人像蝗虫,一窝蜂拥进来,只要是吃的,伸手就抢,而且,诛求无己,胡作非为。他们虽然是第一批遭受如此人祸的人,但由于对此司空见惯,只好听之任之。强盗们肆无忌惮,践踏庄稼,抢走牲口。 可是,抢劫者的战利品微乎其微。被他们敲榨勒索的农民所谓的财富是相对的。丰收了,只能说明这些人比其同类更有勇气,更聪明、更灵活,或者说,更有运气。他们勤勤恳恳,也只能保证基本生活条件,勉强糊口而已,根本就不能说明他们奇迹般地富了起来。因此,从这些可怜的农民身上,挖不出更多的东西。 强盗们由于在他们身上找不出什么,感到幻想破灭,便开始蛮干施暴。 他们凭空杜撰,指责那些移民隐而不报。于是,不止一个移民遭到严刑拷打,非人折磨,他们被硬逼着交待粮食藏的地方,历史是何等的相似,霍斯特岛与法国爆发的扎雷克起义同出一辙。 匪徒出发的第五天,终于撞到了李威利和邻居做的围墙上。自从他们一上路,就一直提到这些开荒的人,他们动手最早,种地时间最长,因此会最兴旺发达。从他们身上能够发笔横财。 这回可是东风压倒西风。 紧紧相连的四个农庄东西南北各建一座房子,形成了总体结构上攻不可破的堡垒。在所有的移民中,只有他们几人手中有武器,于是他们用子弹欢迎打家劫舍的强盗。第一次射击,抢劫者中就有七、八人倒下,或是受伤,或是被打死,其他的人便丢盔弃甲,一哄而散。 这场小冲突的效果立竿见影。他们顿时僵旗息鼓,嚣张的气焰一下子丢到了爪哇国。他们随即打道回府,在夜幕降临时分别到达利贝丽亚。人未到声音先传来。愤怒而又高声的诅咒意味着他们回来了。前去欢迎他们的人竖起耳朵,听见从黑暗的田野传来嘈杂的喧哗。 起初,离得太远,无法听清他们在叫喊什么,人们还认为是胜利的欢歌,便很快就传来清楚的话语。人们面面相觑,惊慌失措。 “背信弃义!……背信弃义!……”他们喊着。 背信弃义!……留在利贝丽亚的人不由得心惊肉跳。博瓦勒比其他人更加害怕,他手慌脚乱,预感大祸临头。管他是什么人,人们肯定会把责任归咎于他。目前他将面临何种危险还不得而知。但他还是拔腿就溜进“大厦”,对任何人都避而不见。 他刚一进门,后面吵嚷的人群就在大厦前停下来。 他们到底想把他怎样?这些人把死人和伤员放在他门前的小广场上是什么意思?他们遇到了什么挫折?这群人为什么如此地叫喊? 博瓦勒千方百计想了解这个秘密,却一无所获。这时,又上演了一出悲剧,发生在新镇,使勒柯吉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他不是不了解利贝丽亚居民的麻烦。由于他常在营地走动,对那里所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但是,他并不知道还有一伙打家劫舍的强盗。在他来利贝丽亚之前,他们已出发,等他离开的时候,他们才回来。最后几天,那边确实少了很多人,曾引起他注意,但他仅仅只是感到惊讶和不理解,没有追究其中的原因。 不过,他隐隐约约有种不祥之感。那天,太阳下山后,他出门。和以往一样,阿里·洛德士,阿尔特勒布尔、阿尔吉和卡洛里与他结伴同行。左岸有几米长的地段高处右岸,他们一直走到这里停住,白天从这里可以将利贝丽亚一览无余,而现在,营地已消失在黑暗中。他们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闹声,通过模糊的影子,可以判断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五个散步的人坐在河岸陡坡上,狗趴在他们脚边。他们正默默无语地凝视着夜色,这时对岸有个人在喊: “勒柯吉!……”一个男子气喘吁吁地喊。他肯定是一路奔跑,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 “在这里!……”勒柯吉回答。 一个黑影穿过小桥,向这群人走来。他们一下认出是希瑞戴,约纳丹号的厨师。 “那里需要您。”他朝勒柯吉说。 “出什么事了?”他站起来问。 “有人被杀,有人受伤。” “有人受伤!……有人被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成群结队地跑到李威利家……可是那几家人好像有枪……成了这个样子!” “可怜的人!……” “结果是死三人、伤四人。人死了就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受伤的人也许……” “我就去。”勒柯吉打断他的话,拔腿就走。这时,阿尔吉跑回去取外科手术箱。 路上,他打听有关情况,但希瑞戴无法告诉他,因为他也一无所知。他可没有随这伙人去打家劫舍,这些事也是听说的。而且没有人叫他来喊人,是他看到抬回来了七具尸体,觉得有必要通知勒柯吉一声才跑来的。 “您做得很对。”他赞成。 在卡洛里,阿尔特勒布尔和阿里·洛德士的陪同下,他们穿过了小桥,在石岸已经走出了一百多米,这时他转过身,看到阿尔吉拿着药箱赶来上,印第安小伙子也过了河,用不了一会儿就会撵上他们,勒柯吉于是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几分钟后,一个惨绝人寰的喊声使他立刻站住,好像是阿尔吉的声音!……他心头一紧,感到恐慌,便急忙原路折回,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希瑞戴趁人不注意,偷偷摸摸地撒开双腿,在利贝丽亚岸边上游的夜色中猛地转了个弯逃开了,消失在黑暗中。 勒柯吉跑得快,左勒狗比他更快,它三蹦两跳就在黑暗中消失得无踪无影。过了一会,它发出狂吠,先是阵阵呜咽、哀号,紧接着是低沉的狂嗥,声音很快减弱,仿佛是一头动物从追击中逃出来。 很快,在黑夜中爆发出一声悲惨的叫喊声。 勒柯吉并没有听到这声叫喊,别人前脚走,他后脚就跟了上来,他才看到脚下阿尔吉倒在血泊中,脸朝着地,一把大菜刀全部插到背上,只有刀把在外边。 卡洛里向他儿子扑上去,勒柯吉使劲将他拉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救人要紧!他于是打开药箱,在年轻人身边蹲下,将他的衣服从上到下一把撕开,然后十分小心谨慎地将凶手的武器拔出来,这样就露出了伤口。伤得很重,武器在肩岬之间,从这头到那头几乎穿过整个胸部。不过没有伤着脊髓真是个奇迹。肺部破裂,阿尔吉面无血色,眼睛紧紧闭着,呼吸微弱,嘴角流出血沫子。 几分钟之内,勒柯吉将驼皮大衣撕成条临时给他包扎好。然后,他让卡洛里、阿尔特勒布尔和阿里·洛德士抬起伤员。 只是在这个时候,勒柯吉才被左勒的嗥叫声吸引住。显然,狗正和一个敌人纠缠着,这群处在悲痛中的人上路时,他朝吵闹的地方走去,从传来的声音判断,好像高这里并不远。一百米处,他目睹了一个可怕的景象。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是施瑞克,他借着月光辨认出的。他在地上直挺挺的,喉咙被咬开,颈动脉管完全被咬断,血流不止。这是左勒的杰作,它仍在发疯发狂,紧紧咬住不放,继续撕裂。 勒柯吉让狗松开紧咬不松的牙,然后在到处是血的地上蹲下来。 回天乏术,无可救药,施瑞克呜呼哀哉。 勒柯吉陷入沉思,凝视着夜幕中双眼圆睁、无色无光的尸体。他将悲剧的前前后后又在脑子中过了一遍。当时,他跟着可能就是同谋的希瑞戴往利贝丽亚走去时,施瑞克就一直潜伏在暗处,窥视着。当阿尔吉取药箱返回时,他便扑上去,从背后捅了一刀。后来人们跑回来救阿尔吉时,左勒朝着罪犯扑过去,于是发生了刚才那一幕,罪犯立刻受到了应有的处罚。 只有短短几分钟,事情瞬息万变,悲剧的后果是两个主要人物倒在地上,一死一伤。 勒柯吉又重新想到阿尔吉。一行三人抬着年轻的奄奄一息的印第安人在黑夜中消失。他深深叹了口气,这孩子代表着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爱,也是他能继续活下来最强烈、几乎是唯一的理由,他将随着孩子的死去而消失。 离开前,他看了这个死人最后一眼。随着血流量的减少,没有形成大血坑,而且血一流到地上马上就被吸干。自混沌初开,贪婪的大地不止境地饮着,与那血流遍野成海相比,这可不算是什么大事情。 然而,到目前为止,霍斯特岛还没有法律。当它荒芜人烟时,永远是那么纯洁,但现在来了人,热闹代替了荒凉,而且人的鲜血马上在其上流淌。 它可能是第一次遭到玷污…… 但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第十一节 领袖 阿尔吉一直昏迷不醒,被人放到床上时,勒柯吉才将刚才临时做的包扎换掉,又仔仔细细地换上了新的。伤者的眼皮在动,嘴也在动,苍白的脸蛋总算有了点红色。后来又发出微弱的呻吟。但仍然不省人事,昏昏欲睡。 他伤得这么重,没有还生的希望吗?人类的医学无法做出保证。总之,情况危急,但并非希望渺茫,伤口的愈合还是有一线希望。 勒柯吉投入了全部的爱,将其所学的全部知识奉献出来,竭尽全力为他治疗。他命令阿尔吉完全保持安静,绝对的卧床休息。然后他朝利贝丽亚跑去,因为那里还有人可能需要他的帮助。 尽管他心灵刚刚受到的打击,但他那令人赞叹的牺牲精神和利人精神简直是完美无瑕。 悲剧的发生使他一时间心如刀绞,但并没有让他忘记这些受伤和死亡的人。按着约纳丹号厨师的说法,他们正在利贝丽亚等着他去救命。真是有人死了和受伤了?希瑞戴有没有撒谎?他满腹疑虑,但必须亲自去一趟看个究竟。 此时正值夜晚十点,月亮在东边落下。在昏暗的苍穹里,通过余晕肉眼中看见尘埃无休无止地落下,随着天渐渐黑下来,远处模糊的光开始泛出淡红色,利贝丽亚还没有入睡。 勒柯吉迈着大步往前走,穿过万籁俱静的田野,随着靠近利贝丽亚,终于听到先是很轻后来是嘈杂的喧哗声。 他在二十分钟内到达营地,夜色中迅速地穿过房屋,走到政府大厦前的空地上。看到面前奇特而又别致的景观,他不由得站住不动。 通过一圈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到利贝丽亚全体居民好像都聚集于此,所有的人都在,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分成三个不同的团伙,数量最多的人正好在勒柯吉对面。他们主要是儿童和妇女,一声不吭,仿佛是来看另外两伙人热闹的。其他的两伙人,一伙人在政府大厦前面站成一排,保持着战斗姿势.一副死守大厦大门的神态;而另外一伙在广场的另一边也摆好了战斗姿势。 不,希瑞戴确实没有撒谎,在广场中央,确实躺着七个人。是受了伤还是死了?勒柯吉从这里看过去无法确认。火把的光线飘移,跳动,使这些人看上去好像还活着。 可以说,这两组人的数量相对要少,但毫无疑问,他们势不两立,然而在停放尸体的地带,似乎是一块中立地区,互相敌视的对手没有一个敢跨过去。显然,这些所谓的进攻者似乎没有一点要进攻的势头,因而博瓦勒的保卫者也就没有机会来表现其英勇无畏。战斗还没有打响,人们还停留在动口不动手阶段。因此,他们绝不会错过语言攻击的机会。从死者或伤者上面,你来我往,妙语连珠。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反唇相讥,吵得脸红脖子粗。有时冷嘲热讽,有时无情地攻击。 当勒柯吉进入有亮光的圈子里时,大家便戛然而止,一声不吭了。他打量了一番周围的人,径直来到躺在地上的人身边,弯腰看看其中一人,这只是一具僵尸,他接着一个一个检查,看了所有的人,其间,如有必要,他便将他们衣眼打开,迅速进行简单的包扎,希瑞戴说的一点没错,确实是三人死亡,四人受伤。 当一切完毕,勒柯吉环顾了一下四周,尽管他们处在悲伤之中,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因为周围一千多人表现出毕恭毕敬的神情,同时还怀有一股孩子般的好奇。为了照得更亮,那些举火把的人走近些,于是三伙人开始蠕动起来,渐渐溶为一体,将勒柯吉团团围住,使他形成中心。人群完全变得俱静无声。 勒柯吉叫人帮他一把,但没有一个人动。他便指名道姓地喊,这下情况完全不同。被叫到名字的人一听到喊声便毫不犹豫地立刻走出来,十分卖力地按勒柯吉的指示去做。 几分钟之内,死人和伤员被抬起来,在勒柯吉的带领下,分别被送到各自的家里。但他的任务远远还没有完成,他还得去一个一个地看望受伤的人,在返回新镇之前,给他们取出子弹,进行最后的包扎。 他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使人们对他顶礼膜拜,把他看作完美无缺的人物。同时,他从人们的口中得知刘易斯·多里克又开始蠢蠢欲动。大家对费尔丁南·博瓦勒恨之入骨,他无事生非,挑起人们对营地附近的居民肆无忌惮地强夺硬抢,甚至发展到后来打家劫舍。而最后的结果,正如勒柯吉现在所看到的,是悲惨的。 确实可悲。而且后果会更加严重。正像大家伙所讲的,打劫的人完全顶不住躲在栅栏后那几家人射出的子弹,只好狼狈逃窜,唯一的战利品,就是拖回了受伤或是死亡的同伴。返回与出发的场景是多么大相径庭。出发时,人声鼎沸,情绪奋亢,欣喜若狂,得意洋洋。到处是欢呼和奉承,他们插科打诨,大叫大嚷,对那些准备去敲诈的人发出威胁。返回时,一言不发,垂头丧气,在投机冒险中被打得落花流水,哑口无言,心如刀割,愁眉苦脸。出发时的兴高采烈被返回时的愤怒无声所代替。随便找个茬子,就地爆发出来。 他们认为上当受骗。谁是骗子?他们还不太清楚。这是些愚不可及的人,根本不会动脑筋,对什么都浑然不知。因此,按照往日的习惯,他们不是先自我检讨,而是怨天尤人。 由于暴力行为受挫,他们立刻产生悲痛欲绝,无地自容的感觉。他们已忍受了太久,现在有更深的体会。在来到霍斯特岛之前,这些人在无产者中分成两种。他们已多次被那些使用华丽词藻,夸夸其谈演说家宏亮而有力的演讲打动。一派胡言却被他们奉为真理。于是,他们按照指引,采取了开始时是有节制的,平静的示威行动,那时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家中还有余粮。然而一旦贫困交加。他们变失去耐心,焦躁不安,静静的示威被暴乱所代替,此时,他们的妻儿老小已饥肠辘辘,无米可炊。因此,他们乱如疯狗,成群结队出去觅食,滥杀无辜,一般是活着出去躺着回来……确实,偶尔也有凯旋的时候,但最常见的是溃不成军,也就是说情况糟糕。这些人总是想通过暴力来征服,但失败证明他们的渺小。 因此,他们又穿过曾经洗劫的田野,返回营地。这绝对是停止悲剧的最后示威行动。这些倒霉的家伙觉得被人耍弄,对自己的愚笨感到恼火,那些领袖,如博瓦勒、多里克,他们到哪去了?……他们当然会躲得远远的,子弹打不着他们。这种事情,走到哪里都一样。和狐狸与乌鸦的故事没有区别,一个是剥削阶级,一个是被剥削阶级。 然而,当示威流血时,接下来的惯例就是暴动和革命。悲剧的主角由于多次积极地参与,而变得家喻户晓。动荡中,失去理智是司空见惯的。由于暴力和凶杀使受害者成了旗帜。 这回,打家劫舍的强盗带回的七个人成了旗帜。人们听到他们当着费尔丁南·博瓦勒的面就这么说。他掌握着大权,理应对此负责。不过他们来到政府大厦时先碰上了他的支持者。人们先开始破口大骂,等会才会动手动脚。 但还不是动手的时候。一种恒古不变,约定俗成的协议让人们有条不紊采取行动。人们先是口头交锋,当骂也骂绝了,讲也讲烦了,口干舌燥,嗓子嘶哑时,便回家睡觉。第二天,一切要按规矩办事,先将亡者体面地安葬,只是在这事办完以后,才会秩序混乱,而且情况让人心惊。 由于勒柯吉插进来使事情突变。多亏了他,人们才暂时压住怒火,才记起那里不仅有死者,还有伤员,如果及时的抢救也许还能够活下来。 当他穿过广场,返回新镇时,那里也空空荡荡。刚才,一向变化无常的人类的怒火正要爆发却被他一下子扑熄了。现在房门已关上,人们已入睡了。 在黑夜中,他一边走,一边想到今天的所见所闻。对于多里克和博瓦勒的言行,他只是耸耸肩膀,不屑一顾;但到附近打家劫舍的家伙似乎让他认真地思考。这蛮横无礼,抢劫掠夺,偷鸡摸狗是一种不祥之兆。移民地已受到如此严重的危害。如果移民之间相互倾轧,你争我并会使这里毁于一旦。 面对如此事实,他死抱住不放的理论将会如何去应对?结果摆在那里,活生生的,一目了然。他对这些人置之不理,他们就无法继续生活,他们将死于饥饿,仿佛是一群愚蠢的牲口,由于没有牧羊给它们指路而找不到牧场。至于他们的精神,多半是采取实用的,攻利主义哲学。他们平庸,贫寒,夏干三伏,冬做三九。其肮脏的灵魂以此为借口发泄出来。忘恩负义,自私自利,滥施暴力,懦弱无为,恣行无忌,缺乏远见,懒惰成性,他们身上充满了这些东西。由于缺乏崇高的理想,他们目光短浅,成千上万的人只有同一种愿望。现在危险的悲剧已接近尾声。一年半的时间足够让他们尽兴地表演,自然界好像对这种行径感到遗憾,为了纠正其错误,抛弃这些自暴自弃的人,用死亡打击他们,而且紧紧咬住不放,让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让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回到土地中。将他们投入熔炉,进行改变、转换,用他们的养料再造新人,以便使人类循环往复,无穷无尽。唉!再造的新人肯定还是和他们的前辈一样。 勒柯吉从利贝丽亚返回,那里有死人和伤员;半路上,他得从施瑞克尸体上跨过去,回到新镇,还有那个使他看破红尘,冷酷的心又重新燃烧起来的,现在胸膛被砍开的阿尔吉。不管他走到哪里,到处是血腥。 在上床睡觉之前,勒柯吉来到阿尔吉身边。他的情况依然如旧,既没有好转势头,也没有发展的趋势。但让人担心的是,他会随时出现大出血现象,这种潜在的威胁让人提心吊胆。 他由于太辛苦、太累,第二天很晚才起床,当时日头已经高高挂起。他走出门,去看望了阿尔吉,他的情况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这时薄雾已散,风和日丽。他加快步子,要赶回损失的时间。勒柯吉像往常一样,朝利贝丽亚走去。那里,老病号正等着他。开春以来,生病的人确实减少了很多,但昨天又添了四位。 他在穿过桥时,碰上一群人拦住了去路。除了阿尔吉和卡洛里以外,新镇所有的男人都在那里,十五个人,非同寻常的是十五个人持枪的男人,好像正在等他。这些人绝对不是职业军人,然而其神志已经充满了火药味。他们沉着、冷静,表情严肃,手持着枪,似乎等待着一声令下。 阿里·洛德士站在最前面,做了个拦住勒柯吉的手势。他只好停下来,用惊愕的目光打量着这一伙人。 “勒柯吉,”阿里·洛德士说,“我们并不是胡闹,我很久以来一直求您能救霍斯特岛,将人们从危难中解救出来,领导他们。我现在再最后一次求您了。” 勒河吉默不出声,闭着双眼,好像要更好地看清自己。阿里·洛德士接着说: “您应该好好想想最近发生的几件事。不管怎样,我们是下定了决心。这就是为什么昨天晚上,阿尔特勒布尔和其他几个人,还有我去取回了十五只枪,发给了新镇所有的男人,我们现在已全副武装,因此,其他的人必须服从我们的安排。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等下去就是犯罪,应该立即动手。我是已下定决心,如果您还执迷不悟,不改初衷,我就自己领着这群正直的人单枪匹马地干。可惜,我没有您那种一呼百应的号召力,也没有深不可犯的威严。人们会不把我放在眼里,届时会流血。相反,换了您来领导,人们会毫无异议地服从。您自己看着办好了。” “又怎么了?”勒柯吉用那种一向镇定的口气问道。 “先看看这里。”阿里·洛德士用手指了指那间屋子说,里间正躺着生命危在旦夕的阿尔吉。 勒柯吉不由得一哆嗦。 “再看看那里。”阿里·洛德士紧追不舍,将他连拉带拖往河流上游走。 两人爬上河堤。从那里可以俯看右岸。利贝丽亚及周边的沼泽平原尽收眼底。 那边营地,人们一大清早醒来,就感到怒不可遏。现在是完成昨天行动的时候了。首先隆重地安葬了三位亡者,仪式的景象把大家的情绪都煽动起来了。死者的同伙在表示抗议;博瓦勒的支持者感到了危险;其他的人则是看热闹。 除了博瓦勒一个人认为最好躲在家里,不要伸头露面以外,全体居民都跟着送葬的队伍。送葬的队伍没有忘记从政府大厦门口经过,也没有忘记在广场上停下来。刘易斯·多里克不失时机地跳出来,恣意地攻击,谩骂了一番,然后,送葬的队伍继续前进。 多里克在下葬时又一次发言,他已讲得够多的了。他对殖民政府进行了控诉。按他的说法,正是这个博瓦勒目光短浅,无才无德,甚至倒行逆施才导致了今天种种的灾难。推翻无能的政府,随便找个什么人都会比他干得好,现在是时候了。 多里克大获全胜!回答他的声音震耳欲聋。起初是“多里克万岁”,后来是“去大厦!……去大厦!……”百来人开始行动,用脚重重地在地上跺着,他们情绪激昂,热血沸腾,眼睛闪闪发光。拳头伸向天空,做出威胁的手势。嘴巴大张,发出仇恨的吼叫。他们全都是满脸的凶象。 动乱很快升级。他们加快步伐,然后开始小跑,最后发展成推推搡搡,碰碰撞撞的狂奔,仿佛是倾泻下来的滂沱大雨。 其冲锋遇上了障碍。那些既得利益者担心改朝换代会损害自己,于是成了政府的保卫者。他们你一拳,我一脚,一场混战。 然而,博瓦勒的人明显势单力薄,寡不敌众,被迫往后撤,一步一步,一米一米,一直退到大厦前面。广场上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阶段,战斗很久一直是各有输赢。有人头破血流,有人伤筋断骨,有人体无完肤。 人越打越兴奋,下手也越毒。最后到了刀光剑影的时刻,再一次血流遍野。 博瓦勒的御林军经过英勇无畏的抵抗,终于溃不成军。进攻者风卷残叶,横扫一切,然后一窝蜂地冲进大厦。他们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将屋子搜了个底朝天。如果博瓦勒被缉拿归案,肯定会被碎尸万段。幸运的是他早就逃之夭夭。博瓦勒失踪了,当他看到形势急转直下,便及时溜掉。这时,他正撒开两腿,往新镇方向跑,到那里躲避灾难。 胜利者搜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不由得火冒三丈,于是导致这些人失去理智,好坏不分。找不到凶手,人们拿他的东西撒气。博瓦勒的家被翻得乱七八糟,洗劫一空。那几件可怜的家具,一些纸和个人用品被甩到窗外,乱七八糟地被堆在一起。然后点上一把火,将它们付之一炬。几分钟后——是粗心大意?还是其中一个暴乱分子故意纵火——大厦也开始燃烧起来。 进攻者被烟薰得从屋里跑出来。他们这时已不再是人类,只是一味地狂喊,狂抢,狂杀。他们已不再思考,不再有方向;只是情不自禁地去打,去破坏,去屠杀。 广场上,还有的是孩子、妇女和无动于衷看热闹的人。他们一向保持中立,袖手旁观。这次仍然坐山观虎斗,不去惹任何人。总之,他们人多势众,但是,尽管如此,他们胆小怕事。因此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在刘易斯·多里克的信徒将昔日的对手打得落花流水,因而情绪更加高涨。而且其对手过去曾自称站在大多数人一边,于是他们朝这群手无寸铁的大多数人冲去,开始对他们拳打脚踢。 于是,人们发疯地跑开。男的、女的、少的、老的在平原上四处逃窜。那些魔鬼附身的人在后面紧追不放,他们已完全失去理智,不明事理,不知道什么是造成他们愤怒的原因。 勒柯吉与阿里·洛德士爬上河堤,朝营地望去,发现那里尘土飞扬,烟雾缭绕,遮天蔽日,一直延展到海边。房屋建筑已隐去,只有各种狂叫、吵嚷、咒骂,惨伤和忧虑的嚎叫。只看到一个活人,是个男子,从对岸的平原上出现,拼命地跑。尽管后面并没有人在追他,但他一点也不松卸,撒腿猛奔。他上桥,过桥,直到这群全副武装的队伍面前,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瘫倒在地上。人们认出他是费尔丁南·博瓦勒。 勒柯吉目睹了这一幕。先前,只是想这种景致非常动人,但很快他就明白其含义是什么:博瓦勒像个小丑被人追逐,不得已逃之夭夭。暴乱分子正在利贝丽亚胡作非为,大开杀戒。 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终于摆脱了博瓦勒的统治,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但是为什么会产生打劫的事件?无辜百姓将首当其冲。为什么会出现屠杀?远处的叫喊说明人们已愤怒到了极点。 因此,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不为什么就会干尽坏事吗?实施的对象是真正的人,而不是他现在所面对的罪恶盈累的野兽。 勒柯吉仍然在回避阿里·洛德士。他呆滞而又僵直地站在河堤上,注视着前方良久,默默无声。他在痛苦地思考,一脸茫然的神情。 然而,在他的灵魂深处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他的精神彻底被打垮。面对不争的事实,他却视而不见,仍然自私地死抱住自欺欺人的宗教哲理不放。这时,丧失理智的、可怜的芸芸众生正相互残杀。或者,他应面对现实,服从常理,干预这无政府状态,将众人从危难中解救出来,走出这举步维艰,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不能违背良心,非得这么做不可!唉!这可是他一生中最反感的事。眼睁睁看着他心中的偶像就在自己的脚下被摔得粉碎,不得不承认自已被海市蜃楼的假像所蒙蔽,建立理论的基石是一种弥天大谎,自己所幻想的一切都是非真实存在的,因此献身于空想是多么愚不可及,多么可怕,而且是注定要失败的。 蓦然,从利贝丽亚烟雾笼罩的地方跑出一个人来,随后是另外一个,再往后十个、百个。其中很多人是儿童和妇女。但大部分人,被其对手紧紧包围着,拼命朝新镇方向突围。跑在最后面的是位妇女,身宽体胖,因此跑得很慢,一个男人只几步就赶上了她,一把抓住她头发,将她掀翻在地,然后举起拳头…… 勒柯吉朝阿里·洛德士转过身,用严肃的腔调说: “我同意。” 第一节 第一项举措 勒柯吉带领十五名自愿者跑步穿过平原。用不了几分钟就到达利贝丽亚。 广场上的人仍在厮杀。但气势远不如刚才强烈。现在只是横扫一切之后,打扫残余。而且人们已不明白这样干的目的为何。 当全副武装的部队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这些进攻者目瞪口呆。发生这种事情太出乎他们的意料。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不敢与一个能制止他们杀人游戏的强大力量抗衡。肉搏战立刻烟消云散。挨打的人借机跑掉,打人的人留在原位,一动不动。有些人对自己失控的行为感到无法理解,一副茫然无知的神情;有些人却神经错乱呼吸急促。他们发觉自己刚才昏了头,做了件难堪的事,现在醒悟过来,也觉得莫名其妙。总之,没有过渡阶段,过火的情绪立刻平静下来。 勒柯吉首先将燃烧的大火扑灭。由于刮起南风,火势烧得更猛,几乎燃遍了营地。博瓦勒昔日的大厦大部分被烧,现在只要稍微一推,整个大厦将倒塌。房子已不存在,只留下烧焦的残骸,那里仍然冒着呛人的浓烟。 一扑灭大火,勒柯吉让五个卫兵留下来监视现在变得规规矩矩的人们,然后带上十个人出发,穿过平原,找到逃跑的移民,毫不费力地将他们一一叫回来,于是人们从四面八方向利贝丽亚返回,进攻者已疲劳不堪,他们火气全消,恢复了理智,现在正走在前头,后面紧跟着的是无故挨打的看热闹的人。他们仍然感到害怕,心惊胆颤地靠拢来,谨慎地保持一定的距离。当看到勒柯吉,他们便立刻恢复了自信,加快步伐,与那些坏人一道返回利贝丽亚。 不到一个小时,全体公民被召集到广场上看到密密麻麻的这群人,无法想象他们曾经分成几派。地上没有躺几个受伤的人。麻烦已过去了,而且不会留下任何阴影。 大家都显得很有耐心,而且感到好奇。他们对刚才的动乱、疯狂、杀戮感到不可理解,惊讶。大家平静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全副武装紧紧团结的十五个人,等待着决定命运。 勒柯吉走出来,站到土台子上,他看了大家一眼,他们正注视着他。他大声说: “今后,我将成为你们的领袖。” 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说出这句话。这样一来,他不仅同意了权威的原则,而且,尽管自己勉为其难,深恶痛绝,但还是抛头露面,担任首领。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超过了绝对的专制君主。他不仅抛弃了自由的理想,将它踏到脚下,而且,甚至不经过众人同意,便擅自做主,颁布政令,自立为王。这不叫革命,这是场政变。 一场轻易而又惊人的政变。勒柯吉简明扼要地公布完后,一时间鸦雀无声,突然爆发出喊声、掌声、喝彩声、欢呼声,如飓风,万箭齐发,响彻云霄。人们握手、拥抱,互相道喜,母亲热吻着孩子。大家凫趋雀跃。 那些已处于绝望的可怜人看到了一线曙光。勒柯吉一开始管理朝政,他们就得救了。他肯定会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怎么办?……采取什么措施?……大家毫无主见。这已经不成为问题了。既然现在由他来负责,大家就没有必要挖空心思,费心脑汁去思考了。 但是,有些人却闷闷不乐。尽管博瓦勒和刘易斯的信徒已湮没在人群中,没有喝彩,没有喊叫,但也只是一声不吭,不敢有什么越轨的行为。他们还能干什么?自从绝大多数人有了自己的领袖,他们这几个孤家寡人只好也混入其中。今后,芸芸众生有了聪明绝顶的指路人,使他们从胆小怕事变得无所畏惧。 勒柯吉摆摆手,又奇迹般恢复了平静。 “霍斯特人,”他说“我们必须改变现状。不过,我要求大家服从安排,不希望有人作对,让我不得已使用武力镇压。现在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屋里,等着,很快就会给你们下达命令。” 言简意赅,锵铿有制,因而效果最佳。大家已知道,现在有了领袖,今后有人指引航向。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这些命运多蹇的人精神振作了。以前,他们虽然是自由的,却经历了可怕的悲剧。现在为了肯定能得到一小块面包而失去自由。自由是一种巨大的精神财富,只有当人们生活丰衣足食,无忧无虑时,才能品尝自由的乐趣。而目前,这里的人们生活在困境和磨难之中。 人们对他的命令立刻服从,毫无怨言。广场已变得空空荡荡。所有的人,包括刘易斯·多里克,接到命令,无一例外地服从。大家全都走进屋里,老实地等着。 勒柯吉目送人流散去。他抿了抿嘴,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无可奈何的酸楚。他所抱有的幻想是彻底破灭了。显然,人类和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们充满了仇恨,拥有那么多的缺点——几乎是卑鄙!——这是无限制的自由产生的后果。 有一百来个移民却没有效仿同类,仍然留在原地。勒柯吉朝这群桀骜不驯的人转过身,皱紧眉头。马上有个人作为代表,走出人群,开口说话。他们之所以不离去,是因为他们无家可归。他们被那群打家劫舍的强盗赶出家园之后,便来到营地……有人来了两天,有人昨天才到。他们只好在露天过夜。 勒柯吉首先向他们保证今后的前途光明灿烂。然后让大家去仓库取帐篷。他们开始干活时,他立刻会治疗暴动中受伤的人。 伤员到处都是。广场上有,周围的田野中有。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找到他们,将他们抬回了营地。经过核实,此次暴乱死十二人,其中包括去李威利家打劫被打死的三个。总之,人们对死者没有表示出太多的遗憾。只有一个人应被算在霍斯特岛上好人的行列,他是因为天寒地冻,才从腹地处返回。至于其他的人,要么属于博瓦勒的死党,要么属于多里克的亲信。他们的死,不足以为惜,反而会使这里的工作显得更加有生机、有秩序。 实际上,暴乱分子本人最感到遗憾。无论是攻击一方还是防守一方都显得如此的顽强。焚烧了政府大厦之后,他们开始攻击手无寸铁的中间派。很幸运的是,除了死了那位移民之外,大多数人只是受了点伤:挫伤、骨折,还有几处刀伤。 勒柯吉现在要做的就是干活。他不会被吓住的,既然要负责这一千来人的生活,就不应该再袖手旁观。不管其任务如何艰巨,但他满怀信心,勇敢无畏,因此任何事情都不在话下。 他先给伤员做检查,然后必要的处置,最后让人将他们扶回去。小广场真的空无一人,只有五人仍在那里监视着。勒柯吉领着另外的十个人返回新镇。他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阿尔吉还是奄奄一息?或者已离开人世?…… 阿尔吉情况还是没有变化。他受到精心地护理和照顾。格拉兹爱娜和她的母亲也来帮忙,她们和卡洛里一起守在阿尔吉床头,完全不用担心,她们会尽心尽责地护理,忘我地工作。女孩子从小就生活在艰难的环境里,早已学会如何控制悲伤和痛苦。勒柯吉看到她时,她表情镇定,说话的声调冷静。她告诉他,阿尔吉还在发烧,仍处于昏迷状态,时不时地发出微弱的呻吟。发白的嘴角仍流着血沫子,但比先前要少一些,而且不那么鲜红。这是个好症状。 在此期间,与勒柯吉一道的十个男人负责从新镇仓库中提取食品。他们没有休息一下,紧接着就返回了利贝丽亚。他们挨家挨户地分发食品。分配工作做完了后,勒柯吉安排人们站岗守夜。然后回到屋里,睡下。 可是,尽管他感到困极了,但难以入睡,他思绪万千。 离这不远,两个守夜的卫兵像雕像纹丝不动。万籁俱静,勒柯吉在黑夜中睁开双眼,不停地思考。 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会意识薄弱,守不住贞操,变得实际起来?这实在让他感到痛苦……如果他以前生活在错误中,但至少这种错误的生活让他感到幸福……幸福!而现在他却与它告别,只能偶尔回忆昔日的幸福。怎样才能获得幸福?什么都不需要,起床,溜掉,忘掉这里岌岌可危的形势,重新捡起漂泊游荡的生活,而且,长期以来,他对此津津乐道,感到幸福无比…… 唉!现在,他的梦幻破灭。那芸芸众生将一个虚无缥缈的上帝奉为神灵,但仍然遭到生灵涂炭的打击,面对这种景象,他只有感到内疚和自责……他今后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既然掌管这芸芸众生,他将言必信,行必果。他要将他们一步步,从苦海中带出来,直到幸福的彼岸,他说话算数。 当然会这么做!不过走哪条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乎?他有这种本领?其实,随便什么人会使他们重新找回幸福,只不过这些人有太多的缺点和恶习,他们智商低下,精神颓废,因此不可避免地遭到毁灭。 勒柯吉冷静地思考,衡量所肩负的责任,他正反评估,试图找出最佳的方案。不要让这些人饿死和冻死!是的,这是首当其冲的问题,但与整个事件相比,又显得微不足道。生活不只是单单满足于某一器官的需要,而且还包括让大家感到做人的尊严,恐怕后者今后比前者更为迫切。那么这只能依赖于每个人,靠他们自重、自爱、互重、互爱。现在需要的是富强,善良,将这些生生的人从悲惨和死亡中解救出来,然后将他们改造成真正的人类。 这些堕落、蜕化的人能够达到这一理想的高度境界吗?显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达到的。但是总有些人可以成功,如果人们教他们识别了北斗星,如果人们领着他们奔向目的地。 勒柯吉在深夜里,如此这般思考着;一个一个的反对意见如此这般被否定;终于,他完全抛弃了陈见,将自己的抑制情绪忘掉。渐渐地,他制定了管理计划,今后的一切行动将以此为准则。 天刚一亮,他就起床,先回到新镇。看到阿尔吉的病情有了好转,他感到很高兴。再回到利贝丽亚,他立刻进入领导的角色。 他周围的那些人对他采取的第一步行动感到惊讶。他选了二十到二十五名泥工和木匠,然后在农民中选了二十个人,给他们每人都分了活,标出了具体的位置,让人挖地基,以便在此重新建造拼装房屋。房子搭好,再用泥土做个外墙,以便加固。并且按他即兴画的草图在外又做一堵隔墙。勒柯吉做完指示,便带领十个卫兵离去。霍巴德已被提升为工头,指挥着大家干起来。 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是一间最大的屋子,里面住着五个人,摩尔兄弟,希瑞戴,肯尼迪和刘易斯·多里克。勒柯吉正径直朝这里走来。 他进去的时候,五个男人正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一见到他,不约而同地猛地站起来。 “您来干什么?”刘易斯·多里克粗暴无礼地问。 勒柯吉进到屋里后,用冷冰冰的声音说: “霍斯特殖民政府要用这所房子。” “要用这所房子!……”刘易斯重复了一遍。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干什么用?” “做办公室。请你们马上离开。” “怎么个马上法?……”多里克挖苦道,“我们去哪里?” “想去哪,就去哪。没有人不准你们再盖一所房子。” “是吗?……可是这段时间我们怎么办?” “你们可以住帐篷。” “那么,我就去住在您的家里。”多里克气得满脸通红,叫喊起来。 勒柯吉转身喊站在门外的卫兵。 “这样的话,”他冷静地说,“我要使用武力强迫执行。” 刘易斯·多里克一眼就明白,反抗是没有用的,他只好妥协。 “那好,”他咕哝道,“我们走……给我们点时间好收拾东西带走。我想,我们把东西搬走还是允许的……” “不行,”勒柯吉打断他,“经过我的检查,属于个人物品将还给你们,其他的财产归移民政府所有。” 实在欺人太甚。多里克按捺不住,他恼羞成怒,一蹦三尺高。 “走着瞧!”他一边喊一边将手伸向腰间。 刀未出鞘,摩尔兄弟却扑上去帮忙。勒柯吉一把咔住老大的脖子,将他掀翻在地上。正在此时,领袖的卫队开进屋里。他们还没有动手,那五个人立刻变得服服贴贴,老老实实,举手投降。他们只稍稍进行了反抗,就被扫地出门。 争吵声引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人们站在门口,看到这些战败者从人群中挤出一条缝,灰溜溜地离去。他们过去是那么的不可一世,现在东风压倒西风,人们对他们发出嘘声,尽情地嘲笑和奚弄。 勒柯吉在同伴的帮助下,立刻着手清点刚刚征用的房屋。正如他刚才许诺的,所有属于个人的财产全被放到一边,以后可以物归原主。但是,除了这些东西,他还真的收获不小。他在屋子最里头发现了一个真正食品仓库。那里堆着数不清的食物,罐头、干菜、咸牛肉,蔬菜,咖啡,品种全面而且藏量丰富。刘易斯和同党是用什么办法将这些东西搞到手的?不管是用了什么方法,当别人食不果腹时,他们却从没有忍饥受饿。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比别人喊得更响,更多的事非,制造更多的乱子,这一切无疑使博瓦勒政权雪上加霜。 勒柯吉让人将食品运到广场上,推在那里,让持枪的卫兵守护着。然后任命锁匠劳逊为工头,他带领征来的工人开始拆房子。 这边动手拆房子,那边,勒柯吉与卫兵一道挨家挨户的搜查,从第一排房子搜到最后一排房子,没有停一下子。所有的房子和帐篷都被进行了严格的搜查,翻箱倒柜找出来的食品的数量之多,完全出乎意料。只要与刘易斯多里克或费尔丁南·博瓦勒多少有点关系的人家中都可以找出余粮。另外还有些人是靠节衣缩食攒下来的。总之,又找出与刘易斯家里翻出的一样多的食品。 那些家中藏着很多食物的人为了掩人耳目,也总是冲在最前头,叫得最凶。勒柯吉发现,他们中有许多人曾多次接受他的慷慨解囊,他们却感到心安理得,新镇仓库里的食品分配到他们手中,他们从不感到羞愧。现在真相大白,他们十分尴尬。尽管勒柯吉对他们贪婪和狡诈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仍然不动声色。 但是这件事使他只然想到必须建立一套严格的法律来管理这些人。面对贫困交加,饥肠辘辘的同类发出悲痛欲绝的叫喊声充耳不闻。更可恶的是他们混在其中,虚伪地喊穷叫饿,其目的显然是独吞那份食品,怕与人共享。这再一次暴露出人类极其自私的本性。他们自顾自己。他们丧失理智,没有感情,一味追求物质利益,盲目地服从,只是为了满足生理上的需要。 勒柯吉不再需要此类的证据来战胜自我。然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其幻想的大厦正土崩瓦解,给他心灵留下一块可怕的空白,但是他并不打算重圆旧梦。铁证如山的事实摆在眼前,说明他犯了错误。他已经明白,他只是从哲学的角度出发,去建立一套制度,而忽略了科学的研究方法,因而与科学的精神实质背道而驰。科学历来反对侥幸的机会主义,完全主张一切从客观实际出发。然而人之善,之恶,之伟大,之渺小,尽管其形式多种多样,但应该认清事实、分清是非。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无完人,领袖也不例外,他们并非都是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的。难道他们就没有犯过思想观念的错误。他曾对专制君主表现出强烈的反感,难道他们与同类有天壤之别,不是人吗?为何非要对他们求全责备?难道他不应该由此得出符合逻辑的结论:他们是人,和所有的人都一样?因此,他不应该承认必须建立法律,委派有关人员执行法律吗? 他的著名的格言已化为灰烬。“无上帝,无主人。”他曾自豪地宣称,而现在不得不公开承认必须有个主人。虽然他只改变了后半句话,但它同时震动和毁坏了前半句话。显然,不应该否定一切。但至少,从科学角度出发,他面对无法逾越的障碍,举步维艰。当他无法判断时,只好举步不前。当人的思想意识与科学实质相违背,相矛盾时,在没有任何科学证据的情况下,便会宣称,世界上只有物质是第一性的。宇宙万物必须遵循此法则。因此,他明白遇到此类问题,可以谨慎小心,不应贸然行事。但是人们讨论的主题往往是假设的,如人们对宇宙的不解之谜各抒己见,毫无禁忌。但一切讨论的结果也只是一种推测,甚至有时是一种愚弄。 他所搜到的所有食品要数从爱尔兰人帕德逊和龙杰所住的简陋小屋中找到的最引人注目。龙杰是帕德逊两个伙伴的唯一幸存者。人们搜他们的房子只是为了例行公事,以免给别人留下口实。房子太矮、太小,看上去根本不可能藏很多东西。但帕德逊却开动脑筋,想出了个妙计,何不因势利导、用房屋的狭窄要个花招。在房子最里头挖个地窖,然后放上一块厚木板将食品盖住。 里面找出的食物让人目瞪口呆。吃的食物完全可以维持岛上全体居民八天的生活,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食品的宝藏同时预示着悲剧。可怜的布莱克就在这丰富的食品中饿死的。勒柯吉只要一想到人被活活的饿死,那灵魂肮脏的帕德逊却无动于衷,便不寒而慄。 然而,这个爱尔兰人完全没有感到自己在犯罪,因此一点也不感到忏悔。相反,他的气焰十分嚣张,他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声称自己受到伤害,抗议这种抢劫的行径。勒柯吉费了好大的劲想压住他的火气,但一点不起作用。他解释:人人都有义务为集体利益作出贡献,但是在白费口舌。帕德逊软硬不吃,什么都不听。即使向他发出威胁,对他使用武力,也无法奏效。刘易斯·多里克被吓得屁滚尿流,他却无动于衷。领袖的卫兵能把他怎么样?这个惜财如命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根本不怕这些卫兵。但是,这些东西确实属于他,是他个人的财产,是他靠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地积攒起来的。这可不属于集体的财富,他强迫自己节偷也只是为了自己。如果非要把这些东西收走,那必须付钱,付价值相等的钱。 要在过去,听到这种观点,勒柯吉会忍俊不禁。可是今天,他却陷入深思。不管怎么样,帕德逊言之有理,要想让茫然的霍斯特人振作起来,充满信心,就应该恢复人们习以为常的规章制度,而且,人世间所有法律的最重要一条:产权。 这正是勒柯吉不厌其烦地听帕德逊辩解的原因。而且,他向他保证,征收决不是掠夺,所征收的食品既然用于集体,当然应该由集体付给合理的报酬。吝啬鬼一听这话,便马上停止抗议,而是开始抱怨。洛阳纸贵,既然在霍斯特岛上食品如此罕见,那么就应价值连城!……这些微不足道的食品价格都被抬高到一个天文数字,令人无法相信! 然后,勒柯吉又得花很多时间就价格讨价还价,最后,双方心平气和下来。而且,一旦达成协议,帕德逊二话不说,主动伸手帮着搬东西。 大约在晚上八点钟,所找到的全部食品被堆放在广场上。看上去,数量可观。勒柯吉估算了一下,再加上新镇的存货,只要实行严格的配制,可以维持两个月。 第一次分配食品工作立刻开展起来。人们鱼贯而入,将自己的一份和家人的那一份领走。看到还有这么多食品时,他们张嘴说不出话来。就在昨天,他们还认为自己肯定马上会饿死,这真是个奇迹,勒柯吉创造了奇迹。 分配工作完毕,勒柯吉和阿里·洛德士一起向新镇走去,两人先来到阿尔吉身边。他们现在感到高兴,因为阿尔吉伤势有所好转。杜丽娅和格拉兹爱娜一直在精心护理。 这使他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他开始冷静执着地实施自己的计划。他昨天晚上为了这个问题,伤透了脑筋,一夜不眠。他朝阿里·洛德士转过身小声说: “得告诉您一些事情。洛德士先生,请跟我来。” 他态度严肃,一脸的悲伤。阿里·洛德士看到后感到震惊,便一声不吭地按他说的去做,两人进了勒柯吉的房间,门被紧紧地关上。 过了一个小时门才被打开。这次谈话是个秘密。勒柯吉恢复了常态,表情好像更加冷冰冰的。而阿里·洛德士却一反常态,喜笑颜开。当勒柯吉把他送到门口时,他热情地握住勒柯吉伸过来的手,然后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便悄悄地离开。 在此之前,他说:“事情交给我,请放心。” “完全靠您了。”勒柯吉回答,目送朋友在黑暗中远去。 阿里·洛德士一消失,他立刻找来卡洛里。 他没有跟他讲事情的真相,只是给他下了一些命令。印第安人和平时一样,恭恭敬敬地听着,然后,精神饱满地再一次走过原野。这时的利贝丽亚和每天晚上一样正处于睡梦中。 第二天一亮,他便跑去叫醒大家。全体居民很快都聚集在广场上。 “霍斯特人,”一切静悄悄的,他开始说话,“你们将最后一次领食品。从今往后,吃的东西要卖了。我将从公众利益出发,制定价格。大家既然都有钱,那么就不会饿死。此外,我们需要劳动力,这里所有的人都要劳动,不穷不获。从现在起,劳动就是第一条法律。” 众口难调。毫无疑问,这三言两语使有的人咬牙切齿。而另一方面却激发了绝大多数人的热情。他们昂首挺胸,扬眉吐气,好像他们身上产生了新的力量,终于找到了自我!他们终于成为了有用的人,也能尽一份力量;他们不再是无所事事,不再是一无所能。他们已有了明确的工作目标,有了明确的生活航向。 欢呼声震耳欲聋。他们伸出胳膊,鼓鼓肌肉,已迫不及待。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微弱的喊声似乎遥相呼应。 勒柯吉转过身,看见卡洛里驾驶着维尔-捷在海上航行。阿里·洛德士站在船头,正挥手告别。这时,小船已张起帆,在阳光下渐渐消失。 第二节 新城的诞生 勒柯吉立刻开展工作,参加劳动的绝大多数人是自觉自愿的。经过大家的同意,他们被分成几组,由工头领导。有一部分人去修路,将利贝丽亚和新镇连接起来,另一部分人被派去拆迁乱搭乱盖的房屋,要重新合理的布局。勒柯吉指定了新的地址。 但问题马上来了,干活没有工具。移民们由于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田里的农活,走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将它们带回来。大部分人为了能有干活的工具,不得不回去找。 他们只得再一次长途跋涉。当时返回利贝丽亚完全是为了躲避灾难。而这时的心情完全不同,他们一点都不觉得累。冬去春来,已不再缺吃少穿,现在总有办法可以吃饱,一想到这,他们便感到兴奋。十天以内,最后一批人也回来了。工地上热火朝天,短短的时间内,道路加长了许多,一座座房舍和谐地竖起来。每间房子周围都留出了大块的空地。以后可以用作花园。马路宽敞,两边是房屋,利贝丽亚确实有了点城市的味道,再也不像临时过渡的营房。同时,人们开始清理垃圾,打扫街道,将长期随意乱丢,堆积如山的污秽除掉。 第一个竣工,也是第一个完工的是刘易斯·多里克原来住的房子。尽管它是个庞然大物,但拆掉这个轻便的房屋并在另一个地方重新搭建没有花多少功夫。当然,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做,但是地基已挖好,房屋已吊上了顶,墙已糊好,隔墙也修好,没什么好等的了,只要搬进去住就行了。 十一月七日搬家。房子的布局简单。中间作仓库,临时存放货物。仓库周围有几间相通的房子。它们分别朝东、西、北三个方向开着门。只有朝南的那面是一堵死墙,没有出口,因此要出来,非得穿过其他的房间。 在木板上用油漆写上几个大字,说明房间的用途:政府,法院,警察依次挂在北边,西边和东边的门上。至于最后那间房子,没有说明用途。但人群中很快就传开:这是监狱。 从今往后,勒柯吉不仅仅只依靠聪明、才智来领导人们;而且他有了更牢靠的武器:政权、立法和执法,其权威将建立在这三足鼎立之上。长期的思想斗争使他最后妥协,并且走向另一个极端,必须依法办事。有史以来,人类就一直有着太多的缺点,如果没有它,社会的文明和进步就会停顿。 这个地点及其标牌准确地告诉人们它们是做什么用的。总之,它构成了政府的框架。再只需要公务员来履行职责。勒柯吉毫不迟疑地任命了公务员。在已婚的男人中,经过严格地挑选,选出四十个人,由阿尔特勒布尔指挥。至于法院,勒柯吉毛遂自荐,充当院长。但是日常事务交给费尔丁南·博瓦勒处理。 第二道任命引起一片哗然。但它还不是首创。就在几天以前,勒柯吉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措。 给工人开工资以及销售食品是一项细致的工作。尽管劳动与食品交换方式简化到只需通过货币进行,但必须建立一套完整的会计制度,因此需要一名会计。勒柯吉将这一职务交给了约翰·拉姆。此君曾经花天酒地,纵声纵欲而变得一文不名,堕落、破产后便加入移民的行列。至于是什么目的,他本人肯定也不清楚。他只是信马由缰,异想天开,以为在一片凭空杜撰,海市蜃楼,混沌不清的大地上可以容易地生存下来。但事与愿违,这里情况更加糟糕,这个体虚质弱的家伙在霍斯特岛过了几个冬季,居然熬过来真是个奇迹。由于生活所迫,从新政府建立伊始,他便参加到修路工程中,他已竭尽全力,但收效甚微。就在当天晚上,他不得不放弃。他不仅感到疲惫不堪,而且那双白嫩的双手被石头磨起血泡。因此,当勒柯吉让他干会计工作时,他兴奋的神态难以言状,欣然领命。从那天起,其卑微的人品再也看不到了,他已经成为移民中的一员,坏名声已变得越来越小,几乎再没有人议论他。 政府能够最大限度地使用所拥有的人力资源,也许正好说明有了英明的领袖。领袖本人不可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他的身边必须有一群出谋划策的得力干将。领袖的天赋与本能就正好表现在伯乐识马,调兵遣将上。 勒柯吉是天生我才。而且命运将他推到领袖的位置上,他只有鞠躬尽瘁,尽最大的力量发挥出来。他的目的是有一个:做到人尽其用。尽管博瓦勒在其他方面无所作为,但作为律师,他却价值连城。他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和胜任律师事务工作,必要时还可以监督那个经常想入非非,心血来潮的领袖。 至于约翰·拉姆,移民中要算他最无能,现在总算找到了合适的事做。他这个人要力气没力气,要思想没思想,没用极了。 勒柯吉在霍斯特岛的组阁方式与众不同。而且他又做出了第三项惊人之举。 他从新镇搬到利贝丽亚,医疗机械、书籍和药品全被运到政府——刘易斯·多里克的旧居被赋上了一个新名字——他每天在这里只睡上几个钟头,其他的时间,他四处巡察。他不但给劳动者打气鼓劲,而且当场帮他们解决问题,他牢牢地把握住社会秩序,协调人际间的关系。再也没有人吵架,打斗,到处是一片繁忙景象,人人都在尽心尽职地工作。 他正领着这些悲伤的人走向美好的未来。但是绝大多数人显然并不知道他是产生了多么大的痛苦之后,才下定决心,承担责任。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不是心理学家,而且没有任何理想,根本不会想到他的思想冲突和精神创伤,他们所看重的是物质利益,而他截然不同,他关心的是精神东西。只要仔细观察其领袖就不难发现他好像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勒柯吉从不感情外露,现在看上去更让人感到冷若冰霜。他那张令人捉摸不透的面孔不苟言笑。如果到了非说话不可的时候,他也只是寥寥几语,便马上合上嘴。也许正是因为他十分严肃,也许正是因为他身强力壮,也许正是因为他指挥着军队,人们都对他感到敬畏。然而,即使人们怕他,但对其聪明才智仍然赞不绝口。人们爱他,因为他们知道他那冷冰冰的面孔后面藏着一颗善良的心。因为人们多次得到他的关心和帮助,而且现在仍然受着他的关怀。 尽管事情多如牛毛,但勒柯吉好像有使不完的劲。而且,他既是领袖,又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他每天都要去探望病人,治疗伤员,现在,这种活越来越少。春暖花开,大地复苏人的精神爽,干劲足。由于这几种因素的影响,大众健康有了明显的改善。 所有的伤病员中,勒柯吉看得最为重要,最为珍贵的当然是阿尔吉。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怎么累,他都要早晚两次到印第安人的床边看望。格拉兹爱娜和她母亲从没有离开一步,当他看到阿尔吉病情稳定下来,肺部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的时候感到非常高兴。十一月十五日,阿尔吉在床上几乎躺了有一个月,终于可以下地走动了。 就在当天,勒柯吉对洛德士的家进行了拜访。 “您好,洛德士太太!……你们好,孩子!”他进门说道。 “您好,勒柯吉!”异口同声地回答。 只有在这种辛善和谐的气氛中,他才会恢复笑容,失去冷酷。爱德华和克娜丽向他跑来。他像父亲一样一把抱住小女孩,并且抚摸着男孩子的头。 “您终于来了,勒柯吉!……”洛德士太太叫道,“我以为您已经不在了。” “事情太多,太忙,洛德士太太。” “我知道,勒柯吉,我知道。”洛德士太太没有反驳他。“没关系,只要见到您就很高兴……我希望您给我带来了我丈夫的消息。” “您丈夫出远门了,洛德士太太,我只能告诉您这么多。”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事!……不过,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很快,洛德士太太,您还得单独生活一段时间……” 洛德士太太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要伤心,洛德士太太,”勒柯吉说,“再忍耐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另外,我给您找了件事做,也可以说是打发时间。你们搬家吧,洛德士太太?” “搬家?……” “是的……去利贝丽亚住。” “去利贝丽亚,请问大人,我去干什么?” “做买卖,洛德士太太。您将成为这个国家最受人尊敬的女商人,首先——这是一方面原因——岛上还没有人经商;其次,您拥有的商品和物质多得惊人。” “做商人?……我的商品?……”洛德士太太惊讶地重复着,“勒柯吉,您说的什么东西?” “阿里·洛德士的百货商品。我想,您没有忘记吧,您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百货店,现在该是开张营业的时候了。” “怎么!……”洛德士太太抗议,“您希望我自己一个人……丈夫又不在……” “孩子们可以帮忙,”勒柯吉抢过话头。“他们已长大成人,可以干活了。而且这里人人都得工作,我不希望在霍斯特岛上有人吃闲饭。” 勒柯吉的声音变得严肃,但只是作为朋友提建议,并不是作为领袖在下命令。 “还有杜丽娅·塞罗尼和她的女儿,”他补充道,“阿尔吉病一好,她们就会来帮忙。而且,这些东西有用,却让它们长期闲着,也不合适。” “可是,它们是我们几乎全部的财产。”洛德士太太冲动起来,抗议道,“要是我丈夫知道我在一个动荡的国家里冒险做生意,他会说什么?而且这里的安全状况……” “很好,洛德士太太,”勒柯吉抢过话头,“很好。我向您保证,这里比其他任何国家都要安全。” “那么,您要我用这些商品到底干什么?”洛德士太太问。 “把它们卖掉。” “卖给谁?” “来买的人。” “会有人来买吗?他们有钱买吗?” “您不相信?您也知道,大家在离开美国时都带了钱,更何况他们现在也赚钱。” “人们可以在霍斯特岛上赚钱?……” “情况恰好如此,他们为政府工作,我雇他们,付给他们报酬。” “那么政府有钱吗?……这可是件新鲜事!” “政府目前没有钱,”勒柯吉解释,“但是它拥有食品,通过出售这些东西可以赚到钱,既然你们家现在也在花钱买粮食,我想您不会不了解一些情况。” “是的,”阿里·洛德士太太承认,“这只是一种交换,移民为了吃饱肚子就应该把劳动所得交出来。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来买我的东西。” “这您尽管放心,洛德士太太。而且,我已制定了价格,这种价格会使移民略有节余。” “那么差价的余额给谁?” “交给我,洛德士太太。” “那么,勒柯吉,您会变成阔佬。” “好像是这样。” 洛德士太太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着对方,他却装着没有看见。 “洛德士太太,我觉得这件事非常重要,”他语气坚定地说,“您的商店近期能够开业。” “悉听尊便,勒柯吉。”洛德士夫人无精打采地同意了。 五天后,商店开张。此时正值十一月二十巴卡洛里驾着维尔——捷返回来,正好赶上洛德士太太的百货商店开业。 卡洛里将洛德士先生放在奔塔一阿尔那斯之后,独自一人返回。洛德士太太心急如焚,连珠发问,他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她便找勒柯吉,请他做解释,可也是白费劲。 但是卡洛里对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惊呆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变化翻天覆地。他已经认不出利贝丽亚,只有少数几间房还留在老地方,大部分都建在被命名为政府办公室的周围。离得最近的四十家,是政府的警察,每家户主都持有枪支,剩下的枪放在勒柯吉和阿尔特勒布尔的家里,并派人二十四小时守护着。火药则被藏在房子中间的仓库,而且没有通向外面的直接出口。 远处,是阿里·洛德士的百货商店,卡洛里对此尤为感到惊讶。这位印第安人虽然在奔塔一阿尔那斯曾经见过百货商店,但在他眼中,没有一家商店会像这里琳琅满目。 再往远处,任何一个地方,人们都在热火朝天地工作,人们正在挖地基,盖新房。四面八方都在干活,一些木屋和石房正在破土兴建。 房屋布局严谨、合理,道路纵横交错。马路宽敞,可以同时并排行驶四辆车。说实话,马路目前还有点凸凹不平,松松软软,但天长日久,人们在上面走来走去,就会变得平坦,结实,坚硬。 起始于新镇的道路穿过平原,像一条斜线直接伸展到河边。河堤上堆着数不清的石头,是为了建一座更坚固的大桥代替目前的小桥。 新镇几乎没有什么住家了。除了约纳丹号上的四个水手和另外三个打算以捕鱼为生的移民之外,原先的居民都走了,搬入利贝丽亚的亲居里。新镇完全变成了渔村,人们早出晚归,每天回来都是鱼满舱。 尽管新镇人口减少,但所有的房屋建设都保持不动。勒柯吉就是这样采取的决定,因此卡洛里的房子保留下来。印第安人回到家里,看到阿尔吉病体痊愈十分开心。 但发现勒柯吉已经搬走,他又感到十分悲伤。从他们一起开始生活到现在,还从没有分开过,多年共同的生活结束!……变化真是太大了……但是,勒柯吉只要碰见这位忠实的伙伴,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而且一定会停下手中的活与他交谈几分钟。 有一天,勒柯吉与往常一样,大清早先去检查了正在兴建的各项工程,然后又查看了整个殖民地状况。并核实了政府的开支和库存的食品,最后来到修路的工地。 大家正在休息,锹、镐扔得满地都是,绝大多数人躺在沟边打盹休息,将衣服拉开,露出汗毛浓密的胸膛晒太阳。另外一些人漫不经心地吃着东西,说着一些不成不淡的话。当勒柯吉一出现,躺着的人站起来,扯闲话的人马上闭上嘴,大家全都摘帽,打手势表示欢迎和致意。 “您好,总督!”工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向他问好。 勒柯吉继续往前走,只是打手势表示回答。 半路上,发现附近围了百来个移民,其中还有妇女,他不由得加快步子。忽然,人群中响起了小提琴声,传到他耳里。 小提琴?……自从弗里兹·格罗斯死后,这是霍斯特岛第一次响起了小提琴声。 他走进人群,人们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在人群中央,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在拉琴,但动作相当笨拙。另外一个将灯心草编的篮子和一束束野花放到地上。花的品种不外乎是千里光属植物,欧石南、枸骨叶冬青。 是迪克和桑德……勒柯吉由于形势突变,局势动荡,便把他们两人忘掉了。不过,为什么只想到他俩呢?这里还有其他的孩子。他俩也有一个家,他们住在忠诚,厚道的阿尔特勒布尔家里。桑德确实没有虚掷光阴,从他接过弗里兹·格罗斯小提琴到现在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要进步得这么快,达到他现在这种程度除非有罕见的音乐天赋。他一无导师,二无书籍,完全靠摸索到今天这种程度。其技艺显然还没有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还算不上一个出色的演奏家。他的基本功不扎实,而且错误百出,但他所演奏出的东西表达准确,根本无需刻意去追求,精雕细刻,他表现出的是一种自然,一种纯朴,一种天真,是轻盈和欢快的旋律,他用坚定而又幸福的音符将它们一个一个抑扬顿挫地传达出来。 琴声停止,迪克正好摆完东西,开口说话: “尊敬的霍斯特公民,”他用一种夸张而又滑稽的腔调说,尽管身材矮小,但还是向上挺了挺。“我的合作者,迪克公司艺术和音乐分部的负责人,著名音乐大师,霍斯特王国国王陛下御用小提琴家十分荣幸地向诸位致意,欢迎大驾光临……”他停了下,喘口气,紧接着说,而且语速更快。 迪克又大喊一声: “尊敬的霍斯特公民,音乐会免费,但其他的商品要花钱买。恕我夸口,这些商品经久耐用。迪克公司今天主要销售的商品有鲜花和篮子。以后霍斯特岛有了集贸市场,提着篮子去购物再方便不过了……,一束鲜花五分钱!……一个篮子五分钱!……来吧!尊敬的霍斯特公民!快掏钱买吧!请动手哇!” 迪克一边说话,一边围着转圈圈,把样品送给大家看,这时,为了烘托气氛,煽动情绪小提琴又开始演奏出优雅动听的旋律。 观众无不开怀大笑。勒柯吉听到他们议论纷纷,都说好久没有看到这种场面了。迪克和桑德肯定是利用人们休息时候,来工地做这种特别的买卖。他却一直没有发现,真是个奇迹。 这时,迪克看了看剩下的鲜花和篮子。 “女士们,先生们,还剩一个篮子了,”他宣布,“这是做得最好的一个!最后一个最完美,一角钱!” 一位妇女递上一角钱。 “先生们,女士们,非常感谢!总共赚了四毛钱!发财喽!……”迪克一边喊,一边跨出一步,做个舞姿。 可是脚马上又收回来,因为勒柯吉用手拧住了这位小舞蹈家的耳朵。 “这是干什么?”他严厉地问。 他用余光看了看,想搞清楚勒柯吉是不是真的在发火,他立刻放下心来,也用非常严肃的口气回答: “我们在工作,总督!” “你管这叫工作?”勒柯吉松开他说。 他这才转过身,与勒柯吉面对面。 “我们已经想好了,”他神气十足,洋洋自得地说,“桑德拉琴,我就卖花和篮子,……我们已经赚了几次钱……我们还可以卖贝壳……我还会跳舞……转圈……这就是职业,总督!” 勒柯吉忍俊不禁。 “不错……”他承认,“可是你们要钱干什么?” “交给您的会计约翰·拉姆先生,总督。” “怎么!”勒柯吉叫起来,“约翰·拉姆向你们要钱了!……” “他没有跟我们要钱,总督,”迪克解释,“是我们给他钱换食品。” 勒柯吉听到这,完全愣住了,他机械地重复: “换食品?……你们也花钱买食品?……你们不是跟阿尔特勒布尔先生住在一起?” “是住在一起,总督。可是这并不妨碍……” 迪克鼓起腮帮子,尽管个头小,但那神态将勒柯吉模仿得惟妙惟肖。他用一种滑稽、低沉的声音说: “工作是第一条法律。” 是笑还是发火?……勒柯古选择了笑,而且笑得十分开怀。迪克绝对没有嘲笑他的意图。而且为什么要责备这两个“自食其力”的孩子呢?有很多人年龄比他们大得多却想不劳而获。 他问: “那么,你们这样‘工作’可以换来吃的东西?” “我就是这样想的。”迪克非常肯定地回答,“每天可以赚六角钱,运气好的话是七角钱。我们只要干活就可以赚这么多,总督!……这钱可以养活一个人。”他用再严肃不过的口气补充。 “养活一个人!……”听众哄然大笑。迪克被激怒了,死死盯住发出笑声的人。 “这些蠢货,他们怎么了?……”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 勒柯吉将话引入正题。 “六角钱,确实不少。”他承认,“但是你们要是去盖房子或修路,就会赚得更多。” “不可能,总督”迪克反驳。 “为什么不可能?”勒柯吉追问。 “桑德还太小,没有劲。”迪克解释,说话的腔调显得十分温柔,绝对没有看不起的意味。 “那么你呢?” “噢!……我!……” 听听这腔调!……他,他肯定有劲,但这么做是不信任他,对他不公正。 “是啊,你呢?” “我不知道……”他边想,边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清楚……” 然后,他突然地说: “我,总督,我爱自由!” 勒柯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小家伙。他光着头,微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他直挺挺地站着,抬着头,目光有神。他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大度但性格执着。他曾经也是这样热爱自由,把它看作高于一切,对形形色色的桎梏深恶痛绝,因此他将与任何人为的束缚作斗争。可是经验证明他已误入歧途,事实铁证如山,人类完全可以放弃他所杜撰的,难以实现的自由。相反,人类只要有吃有穿,即使套上枷锁也无关大局。而且,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有时有位师长去指导并不是件坏事。 他解释: “自由,我的孩子,先要得到,做人的原则是利人利己,要实现这个目标,首先要学会服从。照我说的,去找阿尔特勒布尔先生,告诉他酌情给你们找些活干。另外,我还要考虑怎样才能让桑德继续学习音乐,去吧,我的孩子。” 这次碰到两个孩子使勒柯吉想到另一件事,有个重要问题必须解决,孩子们在营地四下乱窜,天马行空,蹦蹦跳跳。家长完全没有时间管他们,只好由得他们从早到晚满街闲逛。要改造人类,必须培育好下一代。因此创办一所学校迫在眉睫。 但他可没有三头六臂,尽管这是件大事,也得等到他从腹地考查回来之后再办理。自从他执掌政权以来,他已计划了很久这次巡视,但由于事情太多,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推迟,现在他可以放心地离去,因为政府机器有了足够的动力,以便在短期内保持国家的正常运转。 卡洛里回来了已两天。他临要出门时,又发生了件事,他不得不再一次推迟计划。一大清早,他听到激烈的吵架声,不由得朝那里走去。原来有一百来名妇女正情绪激奋地叫着、嚷着,因为在她们面前,一块大木板拦住了去路,这正是帕德逊的孩子,院子用木头围起来,临时安了一块厚木板作大门,不让人们进入院子。而且,就在几天以前,门的位置好像也应该退后几米。 人们立刻将勒柯吉围住,向他告状。 帕德逊从去年春天起,就专心致志地种蔬菜,辛勤地劳动获得丰盛的果实。这个从不感到劳累的人今年获得大丰收。博瓦勒倒台之后,利贝丽亚所有的居民几乎都到他这里买新鲜的蔬菜。 他目前的成果大部分应归功于他选择了正确的地点。在河流边,不愁灌溉的水,也正是他这张王牌导致了冲突。 帕德逊菜田的面积有二三百平方米,利贝丽亚到河边最近的路正好要从这里穿过。在下游,河的右岸是一片无法通行的沼泽地。因此非要绕道,从河流入口处上的小桥通过,这就是说要往西边多走一千五百米。而在上游,有一里多长的地段是兀然突起的陡峭河堤。 那么,利贝丽亚的妇女要去取日常饮用水就必须穿过帕德逊的院子。可是院子的主人强行画了界线,用栅栏切断了去路,而且最后他竟然宣布,在他庄园里穿来穿去是侵犯他的主权,使他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因此,昨天晚上,他在龙杰的帮助下,找来一块厚木板把门钉死。第二天早上,打水的妇女看到这种情况无不感到失望和生气。 勒柯吉一出现,人群立刻恢复了平静。人们要他主持公道。他耐心地听取了正反两方面的意见,然后做出判决。让大家感到吃惊的是,判决有利于帕德逊。而实际上,勒柯吉命令封死的门应该立即拆掉,而且让出二十米的面积作为公共道路,但同时应该承认土地主人有权要求政府赔偿损失,他为公共利益损失了一块耕地。至于赔偿金额,应该通过正常的渠道解决。霍斯特岛有律师,帕德逊可直接向他咨询。 当天就下了判决。这也是博瓦勒受理的首例案件。经过反复辩论,他命令霍斯特政府赔偿五十美元,钱当场兑现。爱尔兰人接过钱时喜形于色。 对此案件,众说纷纭,但对处理的方式普遍赞赏。人们已形成这样一种观念,从今往后,没人敢掠夺他们的私有财产。于是大家更有信心,这种效果正是勒柯吉所期望的。 事情解决之后,他立刻上路。在三个星期以内,他走遍了岛上的每个角落,他去了西北部顶端,去了杜马斯和巴德半岛东部,他拜访了所有的开荒家庭,冬天被抛弃的土地和动乱被赶出的家园,他没有漏掉一处。 从调查的最终结果来看,有四十二个家庭共计一百六十一仍然住在内地。这四十二个家庭都应该算作成功者,只不过结果好坏不等。有些家庭仅仅是填饱肚子;而有些家庭,由于家里劳力多,因此种得多,收得多。 另外二十八个家庭,共计一百一十七人,动乱时,不得不跑到利贝丽亚躲避。这些土地至今还荒着,而在人们放弃之前,它们好像非常兴旺。 最后,还有一百九十七名开荒者以失败而告终。其中有四十多名一家之主已命归黄泉。剩下的人先后返回利贝丽亚过冬,加入到七百八十人中。 勒柯吉打听到很多情况,受到人们热烈的欢迎和热情的接待。当人们听到产生了新政府时,群起激奋。当他们得知新政府也对他们作了周密的安排,更是情绪高涨。他走后,大家感到有了光明的前途,热情更高,干劲更大。 勒柯吉对沿途的所见所闻做了详细的记录。同时按各个农庄情况的不同,制定了相应的方案。 他返回利贝丽亚时,这些材料可派上了用场。几天之内,他画了一张小岛的地图,一张地形图,各个农庄详细、准确地标出来。然后,他选出一百六十五个家庭,分配到小岛上,并且向他们颁发了土地证书。 土地是最牢固的基础,现在分给个人,成为私有财产,这可是彻底的革命,而他的理想王国里,他希望实行均田制。他亲手颁发了永恒的土地证书,那些领证的人喜形于色,这简单的几页纸,就是土地。到目前为止,他们一直生活在动荡不安,前途未卜的日于里。然而几页纸改变了一切。他们成为了土地的主人,土地可以世代相传。落叶归根,他们现在终于有了根,可以安居乐业了,他们不再是移民,他们成为真正的霍斯特人。 勒柯吉首先向一直开荒种田的四十二个家庭颁发证书;然后向受到暴乱分子威胁,被迫离开家庭的二十八个家庭颁发证书,这项工作完毕之后,他才在其他的九十五个家庭中进行筛选,尽管他们失败了,但只要觉得他们能够干好,也向他们颁发证书。至于其他的人,不给他们土地。 这项措施,决不是针对某一个人。在分配土地时,有失公允的话,那么大部分人会对决定嗤之以鼻。那些已经种上庄稼的人家,他们对所分得的土地要相对少些。至于去开垦荒地的家庭,他们可以得到更多的土地。但一切决定都是建立在一种法律标准基础上,政府的利益高于一切。那些最聪明,最有头脑,体力最好,最勇敢的人当然得到最多的土地,相反,那些碌碌无为者却什么都得不到。根本不用考虑,让他们成为无产者,或者只分给他们一点点土地,让他们终身都得去工作。 而且,霍斯特岛必须形成一支雇员队伍。有几个先前开荒经营者,如以李威利为主的四个家庭,庄园面积大、事业兴旺,确实要雇几百名工人。因此,不管是农村,还是城里,有的是活干。 利贝丽亚再一次人去楼空。土地的主人刚一领到证书,便马上携家带口出发,当然还带去了大量的食品。食品问题——勒柯吉保证——今后会源源不断地送去。有些没有分到地的人也不甘落后,去农村找活,出卖劳力。 到了一月十日,利贝丽亚只剩下四百来人,其中有二百五十人到了干活的年龄。在内陆地区有六百多人,其中包括妇女和儿童。勒柯吉通过这次旅行已经查明,实际的人口不足一千,因为死去了很多人,过第一个冬天时就死了近百人,还有几个死于屠杀。总之,霍斯特岛上又相对冷清了许多。 尽管在利贝丽亚减少了很多工人,但是工程照样进行。勒柯吉一点没有显示出焦虑的神情,很快大家就明白他为何如此镇定。没有过几天,也就是一月十七日,一条汽船在对面的新镇停下来,这是条二千吨的大船。卸货在第二天进行,利贝丽亚居民惊喜地发现卸下来无数的东西。先是牛、羊、马,甚至还有两条牧羊狗;然后是农产品:犁耙,打谷机,翻草机,各式各样的种子;数不清的食品;大马车和小推车,还有金属:铅、铁、钢、锌、锡等等;还有工具:锤子、锯子、凿子、挫子和百来种其他的东西;还有机床:锻炉、钻床、铣床、木钻、金属钻,许许多多其他东西。 另外,船运来的不仅仅是物质,还带来了劳力:工人、农民各两百人。货一卸完,他们便加入到移民队伍中。有了四百五十个强劳力,工程进展迅速。 新镇的道路在几天之内就修成了,一部分人建桥,一部分人盖房子,通往内陆地的第二条公路开始兴建,沿途还要修许多弯弯曲曲的岔道,以便可以直接通往农庄,运送生活物质。这是这个地区的主要干道,大动脉,从这里可以到达任何偏远地区。 但让利贝丽亚居民感到惊奇的,还远远不止这些。一月三十日,又驶入一条船,它是直接从布宜诺斯艾利斯来的。和上条船一样,带来了许多东西。另外,经洛德士百货商店送来了很多货。品种可以说一应俱全,即使是些小玩意也有:羽毛帽子,花边,网扣,带子。霍斯特女人今后可以打扮得花枝招展。 第二条船上又下来了二百个劳动力。二月十五日,到达了第三条船,又是二百人。从当天起,有了八百个劳动力。勒柯吉估算了下人数,实现其宏伟计划是绰绰有余了,首先在河流的出口处修建一座大坝,新镇的小海湾以后就变成安全的港口。 就这样,在他的指引下,在大家的努力下,各项工作已初步完成,各项工程初具规模,整个事业生机勃勃,蒸蒸日上。就这样,逐步逐步,从无到有,新型城市突然诞生。 第三节 爆炸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刘易斯·多里克吼道,他的同党们也做了个狠狠的动作,表示同意。 干完一天的活,多里克,摩尔兄弟和希瑞戴四人在高利贝丽亚最近的南边山坡上散步。此山与阿尔蒂半岛中央山脉相连,一直往东,形成海岬,最后隐没于海水中。 “不!不能再这么下去!”刘易斯·多里克重复,而且怒不可遏,“这家伙把法律强加于我们,要不使他就范,就枉为大丈夫!” “他把你当狗一样对待。”希瑞戴火上浇油,“我们什么都不如……把这个干了……把那活做了,他说话时,甚至连看都不看你一眼。怎么,他对我们感到恶心,这个印第安佬!” “他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发号施令?”多里克生气地问,“谁任命他为总督的?” “不是我。”希瑞戴说。 “也不是我。”弗莱德·摩尔说。 “也不是我。”弟弟威廉说。 “不是你们,也没有任何人。”多里克总结,“这家伙可不傻!别人还没有退位,他就一把抢了去。” “这不合法。”摩尔兄弟煞有介事地说。 “合法!……见鬼!他才不在乎法律!”多里克挖苦道,“既然大家都乖乖地,不敢说一句话,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再如重新分配土地,他征求了我们的意见吗?过去大家都是平等的,现在可有了贫富的差距。” “我们都成了穷人。”希瑞戴愁容满面地证实,随后又火冒三丈地补充:“就在三天前,他向我宣布,我每天的工钱将减到三角钱……” “怎么能这样?……也不说明理由?……” “说了,什么我干活偷懒……我可不比他干得少,他从早到晚,手插在口袋里,到处闲逛,……本来一天的工钱就少,现在减少得只剩三角!……要指望我帮他建大桥,门都没有!……” “你会饿死的。”多里克冷冰冰地找了一句。 “是饥寒交迫!……”希瑞戴捏紧拳头说。 威廉·摩尔接过话题,“他半个月以前还不是找了我的麻烦。他说我对他的会计约翰·拉姆出言不逊,好像我碍他什么事了……你们要是看看到那场面的话?……简直是个皇帝……怎么,花钱买他们的劣质食品,还得说声谢谢!” 轮到弗莱德·摩尔开口:“我上个星期也……他借口说我与一个伙伴打架……那么现在连友好地拍朋友几下的权力都没有了?……可是,他的警察把我抓起来……更可气的是还关了我几天!” “怎么,我们都成了奴隶!”希瑞戴说。 “是成了奴隶。”威廉·摩尔咕哝。 他们那天晚上,将这事颠来倒去议论了不下于百遍,而且是他们以后每天必谈的话题。 勒柯吉制定并颁布了劳动法律。这必然会损害某些人的利益,尤其是指望不劳而获的懒汉。从那时起,他们真的感到怒火万丈。 多里克的小圈子怨声载道,那群乌合之众与他本人一样,恶习难改,总是指望不劳而获,榨取别人的血汗。他们想故伎重演,可曾经那么服服贴贴的受害者现在知道了自己的权力和责任,必要时会有人出面主持公道,这些逆来顺受的人因此变得毫无畏惧。那些曾靠掠夺和威胁他人过日子的人现在也不得不和其他人一样自食其力。 他们只好发泄不满,造谣生事,无端地指责。只有这样,他们才感到满足,才可以压住日益增长的愤懑。 说句实话,直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动口不动手。但是有天晚上,事情发生了质的变化。牢骚满腹,怨天尤人已没有多大用处,要行动。满腔的怒火压不住就会导致铤而走险。 多里克听到同伙在高谈阔论,并没有打断他们。最后,他们终于转过身,向他讨主意,让他决定。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他用一种刻薄的口吻说,“你们甘心做奴隶,是你们自找的。当初,你们要是拿点狠劲来,你们早就会自由了。你们这么多人却要忍受唯一一个暴君!” “您让我们怎么办?”希瑞戴无可奈何地反问,“他最强大了。” “行了!”多里克做深入的分析,“他最强大,那是因为他身边尽是些胆小如鼠、不堪一击的人。” 弗莱德·摩尔虽然点了点头,但多少有点不相信多里克的话。 “这倒是有可能!……”他说,“不过,很多人都站在他那边,我们只有四个……” “真笨!……”多里克一点不留面子地打断他,“绝不是因为他是勒柯吉,他们就站在他的一边,因为他是总督。他要是被推翻,人们会对他不屑一顾,如果我处于他这个位置,大家就会像现在看见他一样,对我点头哈腰。” “我可没有说不是这样,”威廉·摩尔略带点挖苦的口吻说,“可这也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他是总督不是您。” “我看你根本就搞不懂。”多里克气得脸色发白地说,“确实这是问题的关键,但只有一个问题,跟在勒柯吉后面的那群哈巴狗,即使对他的接班人也会摇头摆耳,但我们只看到领袖不顺眼……那么,干掉他!” 鸦雀无声,多里克的三个同伴面面相觑,感到身上冒冷汗。 “干掉他!”希瑞戴终于开口说话,“怎么干!……做这种事可别算上我。” 刘易斯·多里克耸耸肩。 “这好办,你滚到一边去。”他不屑一顾地说。 “也别算上我。”威廉·摩尔补上了一句。 “我,我干。”他的哥哥狠狠地说,勒柯吉曾羞辰过他,他耿耿于怀,“不过,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事做起来很难……” “恰好相反,这是轻而易举的。”多里克反对。 “是吗?” “确实如此……” 希瑞戴插进他们的谈话。 “你,你,你……你们……你们……勒柯吉真的被……像多里克说的干掉后,你们怎么办?” “我们怎么办?” “是的,再怎么办?干掉一个人,就只是少了一个人,没有别的,别的人都还活着。多里克讲的不在点子上,他们会听我们的,我对此并不感到乐观。” “他们会听我们摆布。”多里克一口咬定。 “嗯!”希瑞戴仍然疑虑重重地说,“不管怎样,只会是一部分人。” “为什么只是一部分人?……昨天还是孤家寡人,而到了第二天就有了百万大军,这事是常见的……而且,也不需要所有的人,只要有几个人领头,其他的人就会跟上。” “哪里来的这几个人?” “我们啦。” “噢!……”希瑞戴哀叹了一声。 “首先有我们四个人。”多里克对他这样纠缠不休地问问题早就感到气鼓鼓的。 “也只有四个人。”希瑞戴仍然平静地说。 “还有肯尼迪?……他总可以算上吧?……” “当然,”希瑞戴由衷地点头,“五个人。” “还有杰克逊,”多里克如数珍宝,“施米尔诺夫、瑞德、布鲁蒙·菲尔德、劳瑞。” “十个了。” “还有人,得数一数。” “那我们数数看。”希瑞戴提议。 “好的!”多里克同意,并从口袋里拿出笔和本子。 四人坐下来,低头想,看看除掉勒柯吉后有多少支持者。而多里克认为只有勒柯吉能够将一盘散沙聚集起来,形成一股令所有人都害怕的力量。只要有人报出一个名字,大家都要激烈地辩论,然后才记到本子上。 在他们这个位置,可以俯看全景。从西边流来的河水在他们眼皮底下经过,突然急转弯折回,朝西北方向奔腾而去。这样就形成了两条平行的河流,在新镇处汇入大海,利贝丽亚城正位于拐弯地段。再往远望,是将城市和河流隔开的大片沼泽地。 正值一八八四年二月二十二五日,勒柯吉执政已有一年半时间。光阴茬冉,工程的进度令人惊喜。 新来的工人完全填补了利贝丽亚缺少劳力的空白,挑起重任。利贝丽亚人口猛增,已超过一千。大部分人都住在木制结构的房子里,而且楼房林立,安顿这些人根本不成问题。西北河流限制城市的发展,因此,扩建工作在南边迅速展开。 它已不再是营房,而是成为真正的城市。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当然是日常需要的:面包房,副食店,肉铺,可以满足供应。销售商品的大部分是由霍斯特农村提供,而且主要是消费品。小岛在今后几年小麦、蔬菜、猪肉自给自足,而且还可以出口。 孩子们再也不到处闲逛,学校已经成立,洛德士夫妇轮流担任教师。 阿里·洛德士经过一年的分离生活,终于在十月份返回,并带了数不清的货物。一回来就立刻与勒柯吉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然后便一心一意经营自己的买卖,而对出去了这么久闭口不谈。 虽然洛德士夫妇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教育孩子,可一点没有耽误自己的生意。有爱德华和克娜丽,还有杜丽娅和格拉兹爱娜帮忙,买卖兴隆,生意越做越大。 有一名叫萨谬尔·阿尔维德逊的大夫和一位药剂师从智利的瓦尔帕莱索到利贝丽亚定居,行医赚钱。一家制衣店和一家鞋店也开张营业,生意不错。那些人曾经也开过一次张,这回是卷土重来,而且买卖兴隆。利贝丽亚有几位老板雇了很多员工:泥工,木工,做家具的,车工,锁匠。有一位锁匠技艺达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地步,完全可以自己做锁。 在城南头,离刘易斯·多里克和那帮同伙家不远的地方,一座工厂开始行转,出窑了质量一流的砖。东头,群山背后,找到了藏量丰富的原料:硫酸盐和石灰碳酸盐。因此生产不缺少石膏和石灰,甚至有人做过大胆的尝试,通过原始的办法,生产出水泥,这些东西正好可以满足建设港口的需要。 这时。山下宽阔的马路上正走着那四位心怀不满的人,他们正离开马路,往山上来、道路蜿蜒曲折,顺河流方向前进,在西边两座山之间隐去。这条路将继续延伸,再往前修,大家都知道这个计划。二个月前,马路修到了李威利庄园的前面,从此就开始分出许多岔道通向其他农庄,但主干道继续北上。 将首都和新镇连接起来的,从一座牢固的石桥上穿过的道路已经开通。 但小镇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从沙滩上修建的大坝正一点一点向大海延伸,现在已经可以挡住刮到新镇小海湾里的东风,这样下去,可以逐渐形成大海港,人们已经打好了木桩,选搭围堰架,再建码头,总有一天船可以驶进码头,靠岸。 坝刚刚建好,码头还没有完工,霍斯特岛去年就接待了三条船。它们是为勒柯吉送货和送劳力的,今年又驶来了七条,其中有两条是政府出钱租用的,其他的五条船都是私人出钱租用,为私人办事。 现在有一条大帆船停在新镇,上面已装了一半由李威利锯木厂发送的货物;就在几个钟头前,还有一条船,满载着木板,起锚开航,已在东边的海岬后面消失。 尽管这里的事业兴旺发达,蒸蒸日上,尽管这里变得如诗如画,美不胜收,但刘易斯·多里克及其同党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此情此景,他们天天都见到,也就习以为常,也就不足为奇,因此它也变得一钱不值。他们现在已变得麻木了。日新月异,新生事物层出不穷,尽管约纳丹号沉没快到三年了,但他们觉得这仿佛还是在昨天。他们怎么会体会到小岛正取得的进步呢?他们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小岛发生的变化司空见惯,因此是自然现象,事情本身就应该这样。 而现在,他们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清点利贝丽亚居民,念一个名字就写下一个。 “再也找不出了。”希瑞戴最后说,“有多少人了?” 多里克点了点本子上的名字。 “一百一十七个人。”他说。 “可是总人数是一千人呀!……”希瑞戴提醒。 “那又怎么样?……”多里克解释,“一百一十七人,这就不少了,你们以为勒柯吉会有这多人?有人夸口为他牺牲一切吗?他们只是些温驯的绵羊。” 希瑞戴再没有唱反调,但他显然没有被说服。 “我们已经讲得够多了,”多里克粗暴地打断其他人的交谈,“我们四个人投票表决吧。” “我,”弗莱德叫道,拳头举得高高的,“我已经受够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赞成动手。” “我也同意。”他弟弟说。 “包括我,三票,……那么你,希瑞戴?……” “我随大流好了。”昔日的厨师无精打采地说,“但是……” 多里克打断他: “没有什么但是,说定了的就不要再变了。” “但是确实应该,”希瑞戴固执地说,但尽量不去惹他发火,“找一个好办法,干掉勒柯吉,说归说,做又是一回事。” “唉!……我们要是有枪就好了……只要有一杆枪……一支左轮枪……哪怕一杆枪也好!……”弗莱德·摩尔喊道。 “恰好我们没有。”希瑞戴无动于衷。 “用刀怎样?……”威廉提议。 “用刀自杀到可以,老弟。”希瑞戴反驳,“你不知道勒柯吉身边到处是卫兵……而且他本人也人高马大,你不会是对手。我们四个一起上也占不到便宜。” 弗莱德·摩尔苦着脸,咬牙切齿地做了个狠狠的动作。希瑞戴言之有理,他曾偿过勒柯吉拳头的滋味,对他将自己像拎小鸡一样提起来的场景记已犹新。 经过希瑞戴的再三反对,大家都默默无语。突然,多里克脱口而出:“我有好的东西给你们。” 同伙朝他转过身,投来询问的目光。 “火药。” “火药?……”这三个人迷惑不解地问。 其中一个接着问: “用火药干什么?”“做一枚炸弹……哼!勒柯吉是个出而反尔的无政府主义分子,那么,我们就用无政府主义的武器来对付他。” 但其同伙好像并不欣赏他这个做法。“谁去放炸弹?”弗莱德·摩尔低声抱怨,“总不会叫我去吧。”“我自己动手。”多里克说,“小事一桩。而且我还有个主意,如果老天帮忙的话,死的就不会只是勒柯吉一个人,他的那些同僚们会与他同归于尽……一天之内,我们就少了这么多死对头。” 三个人十分赞赏地看着多里克,希瑞戴被彻底说服了。 “就这么办……”他改腔换调,不再做对。 但马上他又改变了主意。 “见鬼!”他失控地喊,“我们在这里空谈,好像我们真的有炸药。” “仓库里就有,”多里克驳斥,“只要去拿就行了。” “你说得到轻巧!……”希瑞戴反唇相讥,他显然走到了对立面。“说得容易!……谁去拿炸药?” “我不行。”多里克说。 “那当然。”希瑞戴用挖苦的腔调附和。 “不是这个意思,”多里克解释,“我的个子小,力气小;你也不行,你是胆子小。弗莱德·摩尔和威廉都不行,他们太莽撞,而且手脚也笨。” “那派谁去?” “肯尼迪。” 再没有反对。是的,厨师肯尼迪,他头脑灵敏,动作轻盈,手脚灵活,无所不能,无所不通。别人干不了的活,只要他出面,定能马到成功。多里克眼光不错。 多里克最后一次打断他们的思考。 “现在时候不早了,”他说,“你们不反对的话,明天老时间,老地点见。肯尼迪也会来,我们再好好筹划一下。” 他们来到第一排房子附近,都认为小心为妙,便相互分开。翌日,他们同样小心翼翼,分头出城,来到约会地点。当别人看不见们的时候,他们这才重新聚拢在一起。 当天晚上,有五个人。肯尼迪接到多里克的通知,也加入到这个小团伙中。 “他是我们的人。”多里克拍拍厨师肩膀说。 他们相互握手,寒暄,然后立刻投入工作。他们检查了昨天的方案,交谈了很久。夜色已浓,五人下山往城里走。英雄所见略同,当晚采取行动。 尽管夜已深,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们还是跟昨天一样,分开走,他们相互间隔了几分钟的路程。他们离开大路,穿过田野,绕过南边的房舍,走到河边,然后顺着帕德逊的栅栏回到城里。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蹑手蹑脚地来到政府门前。勒柯吉、阿尔特勒布尔和两个少年见习水手正在睡觉。他们在一间屋子的后面再次汇合,他们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竖起耳朵,目光在夜色中搜寻着…… 正面对着的是法院,法院背后是警察局。传来微弱的说话声。那边有人站岗,但这里却没有人。街道静悄悄的。 干吗要在法院门口站岗放哨呢?里头只摆了一张桌子,一把大椅子和几条钉在地板上的长条凳。 当他们确信街上没有一个人时,多里克和肯尼迪从隐蔽处走出来,迅速穿过广场,一会功夫就来到法院门口。多里克放哨,肯尼迪撬门,摩尔兄弟叫希瑞戴留在原地不动,然后,一个朝左,一个朝右,走到不远处就停下来。从这里,左边是一堵墙,没有开门,里头是监狱。这堵墙与其他房子之间隔着一条街。可以说,肯尼迪绝对安全。只要有动静,他就得到通知,及时逃掉。 什么事都没有。这个昔日的厨师可以放心大胆地干。他干起来得心应手,因为法院的锁并不牢,轻轻撬几下就开了。进门后,里头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 肯尼迪在里头,多里克仍留在外面放哨。 由于什么都看不清,肯尼迪划了根火柴,将蜡烛点着,他知道此行的目的。多里克也曾仔仔细细跟他讲解过。他进去的第一间房,三面是墙,右边的墙将法院和监狱分开,左边的墙与政府办公室相连,其实勒柯吉就住在里面,正对着的墙后面就是仓库。 肯尼迪轻手轻肢地穿过房子,来到后面是仓库的墙前面。监狱里头没有关着犯人,因此,即使弄出响声也没有人听到。他歇了口气,用蜡光在墙上照来照去,正在考虑怎么下去。 他开心地笑起来,把墙打穿只是像玩游戏一样。勒柯吉执政之后,为了抢时间,使一切走向正轨,建房的时候过于匆忙,打穿这墙可真没有什么障碍,因为它从上到下是用木板钉起来的,之间的缝用疏松的灰浆合着石子补上。没过多久,灰浆剥落了。肯尼迪用刀轻易地就把灰浆刮掉,将缝中的碎石子捅掉。不用担心它们掉在地上会发出响声,因为肯尼迪一旦将它们捅松,便将其一块块拔出来,然后轻轻地放到地上。 在一个钟头内,就在墙上开了一个洞,高度和宽度正合适,他正好可以通过,为了不使洞中横着的几根木条碍事,必须将它们砍断,这活最棘手,也花去了他近一个钟头的时间。 肯尼迪时不时地放下手里的活,竖起耳朵听听外面的动静。外面静悄悄的,放哨的人也没有叫他,平安无事。 洞挖好后,他穿了过去,麻烦事来了。仓库里堆着尽是箱子和各种货物,在这里行走,免不了有碰撞,想不弄出声音,有点强人所难,因此要万分小心。 火药桶放在哪里?……他找了一下,没有发现……可能在那边,但是…… 他又开始找,但是得慢慢来,要轻手轻脚,前面摆满了箱子,为了找地方下脚,有时不得不将它们移开。 又过了两个钟头,外面的人完全不知道里面的人为什么这么拖拖拉拉,不慌不忙。其实他自己也感到恼火、绝望。已到了深夜,用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那他就得离开!只好放弃了,但是门被撬,墙被挖,这些痕迹却留了下来,无法抹掉,因此恐怕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他已经烦了,看样子只好走人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要找的东西。成吨的炸药就在眼皮底下,总共五桶,整齐地放在门边,门是通向警察局的。肯尼迪屏住呼吸,他听到陌生人谈话。谈话内容他听得一清二楚,因此更要小心为好。 肯尼迪搬起一桶炸药,但马上放到地上。太重了,在堆满货物的房间里头,指望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把它搬走是不可能的。他又穿过箱子,回到原来那间屋子,将头伸出去喊多里克。夜色不像刚才那么深,因此可以看见他的身影。 多里克应声走过来。 “怎么这么长时间。”他压低嗓门问,“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肯尼迪也一样,小声回答,“里头太难走。” “火药拿来了?” “没有,太重了……要两个人搬……来吧!” 多里克也钻进屋里,跟着肯尼迪,穿过仓库,抬起一桶火药,搬到法院里头。然后,多里克又立即返回去。 “你去哪?”肯尼迪小声地问。 “再搬一桶火药。”多里克回答,“快点,天快亮了。” “还要一桶?”肯尼迪吃惊地说,“这一桶就可以把整个利贝丽亚炸平。” “还要搬一桶,”多里克说。 “干什么用?” “我有用……一旦干掉勒柯吉,我们就成了领袖,火药就会有用处。” “这段时间,你把它藏到哪里?” “有个非常隐蔽的地方,放心好了。” 肯尼迪不情愿地答应了。一刻钟后,抬来了第二桶炸药,与第一桶放到一起。 其中一个人来到墙的左边,在下面钻了个洞,将火药一点点倒进去。 同时,多里克拿出一根用棉麻随便缠的绳子,先都已经浸湿,只是在火药里面滚了几下,然后用尖刀挑起来,把它点着做试验。火着了后,一直向前烧,最后熄灭。 “太好了,”多里克说,“每分钟五厘米,那么导火线将燃烧二十分钟,时间足够了。” 他来到火药桶旁边…… 此时此刻,传来一声巨响,多里克一下子愣住了,他和肯尼迪面面相觑,脸色苍白…… 但恐惧感立刻烟消云散,多里克恢复了镇定,并会心地一笑。 “下雨了。”他耸耸肩说。 走到门口,朝外面看看,确实是大雨倾盆。把他们吓得个半死的声音就是雨点打在屋顶上发出的。真是天公也作美,雨水会将蛛丝马迹刷洗得干干净净,即使有人对他们怀疑,但也无法拿出证据。而且雨点声盖住了导火索燃烧时的擘啪声。 时不待我,东方已染成红色。再用不了多久,天就会大亮。多里克很清楚勒柯吉的习惯,一会儿,勒柯吉就会起床出来散步。 “快点!”他说。 导火索被卷起来,一头塞进木桶,多里克马上划着火柴,将另一头点燃,两人急忙冲出门。肯尼迪走在前头,抱着另一桶炸药,多里克跟在后面,用劲将门关上。 摩尔兄弟和希瑞戴还在原地,真是忠于职守。 多里克吹声口哨喊他们,同时做了个胜利的手势。他们迅速撤离。此时,广场上空空荡荡。大雨滂沱。 第四节 山洞 早上,勒柯吉出门时,雨已变小,几乎停了,天空大块的云杂飘浮掠过,太阳在海上喷薄欲出,斜射的晨曦将利贝丽亚染得金黄。 勒柯吉前后左右张望了一下,一个人都没有,和往常一样,他总是第一个起来。 他贪婪地呼吸着清晨新鲜空气,他朝广场方向走了几步,由于下了暴风雨,广场变成了泥潭。当他发现法院的门是开着的,马上引起注意,但他认为是谁粗心大意,忘记随手锁门,因此还不十分在意。他走到门口,准备把门关上,突然发现门被撬了,不由得大惊失色。撬门是什么目的?是不是有人穷困之极,心生歹念,打起这少得可怜的食品的主意? 勒柯吉推门去,一眼就看见了火药桶,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迅速查对了一遍,便猜到个八九不离十。火药被倒在地上……导火索被烧了四分之三,剩下的散乱地堆在地上……绝不会有错,有人想炸死他,炸毁政府。 这一下使他蒙了。怎么!有人竟会对他恨之入骨!……然后,他冷静地思索,想想谁会这么胆大包天。显然,不能够一人犯法,株连九族,不能把事情扩大化。他对这里的居民再熟悉不过了,只有极少数人值得怀疑。尽管费尔丁南·博瓦勒有了新职务,但是?……可能性更大的话,是刘易斯·多里克?……这倒不假。不管怎样,已经有一个人按捺不住,跳出来公然作对。 勒柯吉将四周查看了一遍,发现了墙上挖的洞。情况清楚了,罪犯先在仓库里找到火药桶,然后搬到这里,安上导火索点着,便逃之夭夭了……可是事与愿违,炸药并没有爆炸,导火索只烧到三分之二就被水扑灭了。 水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很简单,只要抬头往上看一眼就行了,屋顶是由木板拼装的,免不了有缝,水顺着就流了下来。在两块木板的衔接处还有湿印子。水滴从上面不停地掉下来,形成一滩水,导火索烧到这里自然就灭了。 勒柯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如果没有这滩水,他本人和政府成员,也就是说阿尔特勒布尔及其收养的两个孩子,当然还包括昨天晚上站岗的卫兵,都已经上了西天。由于出现了意外,他们才保住了性命。真是侥幸,多亏了天亮时下的那场暴雨,否则他们全都在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了。 勒柯吉左思右想,觉得最好将此事压下来,没有必要让大家知道。结论是:不要破坏了平静的生活秩序,不要搞得人心惶惶。 他出门,随手关上,然后去叫醒了阿尔特勒布尔,把他带到法院,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阿尔特勒布尔吓了一跳,比他领袖的样子还要难看。至于犯罪动机,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他立刻说出了几个确实可疑的对象。 勒柯吉决定将此事保守秘密,因此得自己把墙上的洞补上,不能找人帮忙。阿尔特勒布尔找回了必要的工具,勒柯吉已把那桶火药搬回仓库,放到原处。 他这才发觉少了一桶。算上在法院里发现的那桶,只有四桶,而不是五桶。人们偷它干什么?显然是不怀好心。但是,没有枪,要它有什么用?他们刚才那么好的机会都失了手,因此,应该想到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阿尔特勒布尔回来后,两人干起泥工,在肯尼迪砍断的木板处又钉上一块,然后用石子和灰浆将缝糊住,没有一点被破坏的痕迹,阿尔特勒布尔这才跟着勒柯吉进到政府办公室。勒柯吉将不见了一桶炸药的事告诉了他。 要提高警惕。既然罪犯偷走了炸药,就一定会卷土重来,最后现在制定相应的对策,保护好自己。 经过多方面的衡量和再三思索,最终的意见是:此事秘而不宣,他们应尽量小心,不要引起别人注意。首先增加兵力,防止爆炸事件再次发生。但步子不要迈得太急,如果真的有必要,警员从四十增加到六十。但现在增加八个人就可以了,因为现在只剩下这么多枪。勒柯吉又订了二百支新枪,以便应付将来出现的种种不测。现在利贝丽亚已经有人富了起来,人数还在扩大,保护好他们已成为了必要。 此外,他们一致同意,卫兵以后将在外面站岗,不能呆在警署里。按规定,二个二个一组,轮流换班,在政府周围不停地走动,因此可以防止再一次发生恶性案件。 勒柯吉觉得目前没有必要采取其他措施。但阿尔特勒布尔心里已悄悄地发誓,一定要保护好领袖,既要小心,但也要做得隐蔽。 查找凶手的事情只好放一放了。否则,会搞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罪犯又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只有查找炸药,顺藤摸瓜,才可能使罪犯原形毕露,才会使事情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可是要搜查炸药,就得大动干戈,这必然导致人心隍惶,而勒柯吉主张不惜任何代价,保持安定。 勒柯吉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他的脑子转得快、主意多,一天一个想法,一天一个点子,他对创新津津乐道,不断地制定新计划,常常第一个方案没有完,又开始了第二个。 堤坝的围堰工程还没有结束,他就迫不及待地制定了另一张宏伟蓝图。显然,这是一个可行的计划,用上游的落水差修建一座发电站,它给小岛提供能源和动力,利贝丽亚将是不夜城!……是啊,这在两年前怎么敢想? 但这还不是勒柯吉最感兴趣的事,他一直梦想着实现另一个宏伟计划。利贝丽亚家家点上电灯,这当然有必要,而且应该如此。不过受益的人数太少了,而且这项工程费不了什么功夫,这只是小事一桩。更宏伟、壮阔的工程应该对全人类都有利。 这事还得从约纳丹号遇险说起。想必大家还记得,夜晚从海上传来求救的炮声,勒柯吉便在奥尔勒海岬上点了堆火,这只是权宜之计,但后来还是没有任何东西警告过往的船只这里所存在的危险。约纳丹号的遇难只是发生的无数次悲剧之一,有很多船穿过美洲尾部时遇到暴风雨,它们比约纳丹号更倒霉,因为没有人给他们点火指路,它们往往撞上暗礁粉身碎骨。每天太阳下山之后,如果有座灯塔给过往船只指航,那么,情况就会大不一样,有了灯塔,船就会注意航向,不靠近海岸,因此可以避免大量的事故。 自勒柯吉第一次上到奥尔勒海岬,就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个工程。但是,他心里很明白,实现这项工程将会困难重重,而且长期以来,他一直认为这里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但现实发生了变化,作为一个统治着欣欣向荣国家的领袖,他可以调动很多的人力和物力,幻想可以变成现实。 另外,曾经遇到的麻烦现在也解决了。应该相信,勒柯吉能很容易地弄来一大笔钱,因为他已经以政府的名义,动用了这笔钱,因此使小岛一下子变得兴旺起来。但是长期以来,他根本不去想这笔钱,他故意地这么做,想忘掉他。而且现在,事关重大,再硬挺着不用它,实在说不过去。该牺牲就得牺牲,事情既然已经开始,就不应该半途而废。 但是,还存在一个问题比较棘手,尽管霍斯特岛是独立的,奥尔勒却仍属于智利政府管辖,但这个问题应该是可以解决的,因为勒柯吉一旦拥有了小岛的主权,便会用于公益事业,智利政府就很有可能会放弃对这块荒凉岩石的主有权。至少,这事不妨可以试一试。因此第一艘船离开码头时,同时带去了霍斯行政府就此问题写给智利共和国的正式照会。 勒柯吉整个人全部投入到准备工作中去。他已忘记了爆炸事件的隐患未除,凶手还没有缉拿归案,炸药还在他们手中,危险无处不在,他们混在人群中,逍遥法外。 勒柯吉由于害怕引起利贝丽亚居民的恐慌,便犹豫不决,不知采取何种侦破手段。在他内心深处,自由主义的思想仍然挥之不去,所以对这种放纵的自由行为多少有点同感,否则,一出事,他就会开展广泛而严格的调查,恐怕也早就抓住罪犯。实际上,火药藏得并不远,那天早上,虽然爆炸未遂,但多里克和肯尼迪成功地将炸药运到东边的山上的一个洞中,这地方,勒柯吉也熟悉,阿尔特勒布尔曾经把枪藏在这里。 大家或许还没有忘记,此处有三个洞:下边的两个洞,其中一个在南边有洞口,而且与第二个山脉中间的洞相通;上面的洞高出五十米,而洞口却在相反的方面,弱边斜坡处,这里可以俯看利贝丽亚城。上、下两洞之间由一条狭窄的通道相连,尽管通道的坡子很陡,但在狭窄的斜坡上匍匐前进也是件有趣的事。但千万得小心,不要碰到边上的石柱,因为它撑着顶,但不太牢固,塌下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阿尔特勒布尔曾经把枪藏在上面洞中,而现在,多里克和肯尼迪把火药藏在下面其中的一个洞中。 他们甚至觉得放在外面的那个洞就行了。他们在群山天设地造的山洞里查看了一下,随便瞅了一眼里头的那个洞,根本没有发现,通过斜坡通道,可以进入上面的洞里。第一个山洞的拱形洞口宽阔,阳光和空气可以自由地进来。他们把火药放在第一个沿里,只是在上面盖了些树枝。 他们二月二十七日早上,藏好火药返回城里时,惊愕地看到政府仍然竖立在那里,安然无恙。他们离开城市,去藏火药,直到回来,一直等着爆炸声,可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两个坏蛋分别回到家里,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 实在令人费解。 尽管罪犯感到惊讶,但不敢再马上动手,这次行动的失败已证明,担心并非是多余的。他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尽量不动声色,不引人注意,于是,他们混在工人中间,小心翼翼,尽量做到默默无闻。 只是到了下午,刘易斯才壮胆在政府门前晃了一回,在很远处,他就朝法院瞥了一眼,发现锁匠劳逊正在修理被撬坏的门。人们让他换个锁,他就来了,仅此而已,所以他干活时也没有显出异样的表情。 劳逊的平静表情却让他惴惴不安,既然他来修门,就说明东窗事发,那么火药和导火索肯定被发现了。谁最先发现的,他不得而知。但他绝对敢肯定出了这大的事,有人会立即向总督报告,他会采取必要的措施进行严格的监视。作为罪犯,他感到潜在的威胁有逼近。 他看清了事情的实质,便镇定下来。不管怎样,对他的罪行拿不出证据。即使怀疑到他头上,但不能仅仅因为怀疑就能将他绳之以法。要想逮捕他就得拿出充分的证据,只要他的同党死不认帐,他就可以安然无恙。 这样一想,他有感到宽心。可是,在黄昏时候,勒柯吉和往常一样,来到港口查看工程进度。他突然走到他对面,多里克还是情不自禁地抖动起来,可是勒柯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看到他这副模样,人们绝对想不到已出了件大事。这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使多里克既恨又怕,他想总督手中肯定有了线索。他心里颤颤惊心,表面却假装认真,埋头干活,其实是为了避免与勒柯吉对视,他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勒柯吉只要一开口,他就会一五一十地全交待。 可是,勒柯吉并没有理他,他才松了口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恢复自信的。但他只是不明白,城里怎么没有一点异常的反应,肯定有人知道爆炸的事情,因为站岗的卫兵的变化就是一个例子。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惴惴不安。而且五个同案犯在半个月内没有见面,过着安分守己的日子,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出现的异常行为。过了半个月,他们又恢复了往日的胆量,先是在路上碰见打个招呼、寒暄几句,他们渐渐感到安全了,胆子就越来越大,便又一道晚上出去散步,又开始秘密策划。 他们现在完全感到放心了,便马上冒险来到藏火药的山洞。火药仍然在老地方,他们终于松了口气。 慢慢地,他们散步都要去山洞。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到这里聚一聚,商量一番。 讲来讲去,还是老生常谈,仍然牢骚满腹,从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没有一点变化。他们还得跟大家一样,遵守劳动纪律,实际上正是这事使他恼火,因此他们对此进行了无情地抨击。 恣意的谩骂和大肆的责难又将他们的火点起来了,他们渐渐忘记自己的失败,绞尽脑汁,重新制定计划。他们尽管火冒三丈,但又无可奈何,愤怒与日俱增,终于,酝酿很久的计划出笼了。 三月三十日,这几个人分别离开利贝丽亚,和平时一样,在离城不远处碰头,然后来到开会的老地方。 路上,多里克一声不吭,一直在思考着什么,其他的几个人跟他一样,默默无语,但全都垮着张脸,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们已经控制不住了,要爆发出来。 多里克第一个进到洞里,大吃一惊。洞口有一堆火。说明有人来过;火还烧着,说明人没有走远。 火!……多里克马上想到火药,如果火再过去一点,那肯定会引起爆炸,那人侥幸地逃过一场浩劫。 多里克朝火药桶走去……不,没有人发现它……树枝还盖着呢,没有抽几根去烧火。 这时候,肯尼迪点着了一根树枝查看了另外一个洞,很快就放心地走出来。里头没人,那人肯定走了…… 他把事情告诉了同伴,便用脚把火踩熄。尽管离得炸药很远,便还是有一定的危险。多里克却将他拦住,把散开的火灰拢到一起,火又烧起来。他然后又添上几根树枝,同伴们无不惊讶地看着他。 “伙伴们,”他站起来说,“我们已经走上了绝境……刚才我就想好了。你们已经看到,我说得一点没错……由于出了今天这个事情,我们得提前动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多里克的声音是疯狂的,语调急促,动作粗暴,显然,正像他说的,他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表示同意,只有希瑞戴一个人面无表情。 “什么时候动手?”弗莱德·摩尔问。 “就今天晚上……”多里克回答。 他好像有点神精错误,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我想好了……既然我们没有枪,我去造……造一枚炸弹……就在今天晚上……帆布用柏油泡一泡,再将火药一层层裹住……我要留着火,也正是这个原因……把柏油烤干……当然,我的炸弹不用它什么定时器……因陋就简吧……我可不是什么化学家……是什么就是什么,有自己的长处……把一根导火索从一头穿过去……经将烧三十秒……我做过试验……正好有时间点火,扔出去……” 他的听众被他那副不同寻常的表情搞激动了,他们眼睛里冒出了火,也可以说是失去了理智。刘易斯·多里克疯了吗? 不,他没疯,从病理学的角度出发,至少可以说他没有疯。他痛苦万分,妒火中烧,到了非要发泄不可的地步。因此,就让他这么下去,忍受着痛苦的折磨,他能够像常人一样保持清醒的头脑吗? “谁去扔炸弹?”希瑞戴冷冰冰地问。 “我。”多里克回答。 “什么时候?” “今晚……两点左右,我先去敲总督府的大门……,勒柯吉会来开门……只要一听见有动静,我就马上将导火索点着……门一开,我就把炸弹扔进屋里……” “那么你呢?” “我有时间跑开。即使我也被炸了,但事情总算有了个了结。” 静悄悄,大家面面相觑,傻呆呆的,多里克的计划真地吓着他们。 “这样的话,”希瑞戴平静地说,“你不需要我们。” “谁都不需要,”多里克非常不满地回敬了一句,“胆小鬼愿意滚就滚吧。” 自私自利的人受到无情地指责。 “我留下来。”肯尼迪说。 “我也留下来。”威廉·摩尔说。 “我也一样。”弗莱德·摩尔说。 只有希瑞戴一言不发。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就像在吵架。他们太麻痹大意,实际上这堆火就是个信号,他们根本不会想到附近有人在偷听。 确实,这里有人,只是一个人,是个小不点儿,即使他们看见他了,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而且他根本不是有意地偷听他们。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迪克。这五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根本没有察觉这里藏着个孩子。 迪克和桑德轻快地跑着,正在商量今天玩什么游戏。其实,说白了,老是迪克发号施令,而桑德言听计从。 “老弟,”穿过最后一排房子时,迪克说,“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桑德立刻来了精神,竖起耳朵。 “我们玩上餐馆的游戏。” 桑德立刻点头。但实际上得承认,他根本没有搞懂得是什么意思。 “看看这东西,老弟。”迪克得意洋洋地说。 “火柴!……”桑德一见到这神奇的玩具,又惊喜,又感叹,不由得失声叫道。 “还有呢!……”迪克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地在口袋里掏,最后拿出五、六个土豆,这是他离开利贝丽亚时,费了很多周折才弄来的。 桑德拍手叫好。 “那么,”迪克居高临下地命令,“你当餐馆老板,我当顾客。” “为什么?……”桑德天真地问。 “因为……”迪克回答。 实际上,这根本没有必要讨论,桑德只能服从。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进到山洞里,游戏按那个小独裁者的决定进行。在一个角落里,有一堆树枝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点着了树枝,火烧起来,土豆烤上了。 土豆烤好,游戏正式开始。桑德把老板演得惟妙惟肖,迪克所扮的顾客也不逊色。应该看看他是怎样潇洒地走进餐馆——他先出了山洞,当然是为了烘托气氛,增加真实感——他自在地在想象的桌子边坐下,用趾高气扬的口吻点了他所能记起的美味佳肴,他要了鸡蛋、火腿,小鸡,米饭,牛肉,布丁,还有几样菜,谢天谢地,顾客可以不顾章法,随心所欲,乱来一气,还从未听说在一家餐馆能吃这么丰盛莱。好在老板点什么给什么。只要客人开口,他立刻回答:“好的,先生!”而且很快就把菜端上桌。一个粗心的观众可能会把这些菜与土豆混为一谈,但对他俩来说,端上桌的就是鸡蛋、火腿和小鸡。 不幸的是,游戏无法再进行下去。顾客还没有吃饱,甚至连味道都没有尝出来,那众多的菜肴就一扫而光。太不凑巧了,刚一开席,就要散席,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土豆已经被吃得精光。 桑德即感到遗憾,又感到愤怒。 “你怎么都吃光了!……”他衷声叹气地说,显得很失望。 迪克放下架子,解释道: “既然我是客人,”他回答,“事情就应该如此,老板可不吃自己的东西。” 这次,桑德没有被说服。 “到我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迪克盛气凌人。 “是的,我确实胃口太好了点!……那么,算了!不玩了!” “迪克……”桑德被威胁吓坏了,小声地哀求。 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都得大度点。迪克马上放弃了报复。 “那么,”他一副不记仇的样子说,“这回我当老板,你做顾客。” 新的方案产生,游戏继续进行。这回该桑德出洞,又进来,在想象的桌子边坐下。迪克走到顾客身边,兴奋地递给他一块石头。桑德的脑子可转得没这么快,一下子绕不过弯来,他迷惑不解地盯着石头。 “笨!……”迪克解释,“这是账单!” “我还什么都没有点。”桑德真地发火了,抗议说。 “既然什么菜都没有……只要付钱就好了……餐馆里头是要付钱的!……你说:‘伙计,结账!’我说:‘给您,先生!’你再说:‘伙计,一百块钱是饭钱,一百块钱是小费!’我说:‘谢谢您,先生!’你就给我两百块钱。” 计划合情合理,因此照此执行。桑德用肯定的口气说:“伙计,结账!”迪克随口回答:“账单给您,先生!”他真地就像个侍者,不留神真会弄错。桑德很满意,递上两百块钱。 然而,他突然伤心起来,因为想起一件事。 “你吃土豆,我付钱。”他悲伤地说。 迪克听到了,装做没听见,但是他已经满脸通红。 “呆会去洛德士杂货店给你买甘草糖。”他许诺,也为了使自己良心过得去。 随后,他心生一计,将事情引开。 “玩别的吧。”他说。 “玩什么?”桑德问。 “狮子游戏。”迪克决定,并毫不迟疑地把主要角色分给了自己,“你是一个行人,我是一头狮子,你出去,然后进洞休息,我扑到你身上吃你,于是你大喊大叫:‘救命!……’然后,我走开,紧接着跑回来,我就是猎人,我要杀死狮子。” “可是你是狮子呀!”桑德顶嘴,他这回言之有理。 “不,我是猎人。” “那谁来吃我?” “笨!……我呀,这时我就是狮子。” 桑德陷入深思,迷惑不解地看看伙伴,迪克打断他。 “你不必要搞懂,”他说,“去吧,再回来……狮子在岩石后面窥视着你……你有时间……至少有半个钟头……我是狮子,你知道……那么,我等着猎物……一头狮子,等了有几分钟……你从这条通道到上面的洞里,从外面进来……事情就是这样,明白吗,事情就是这样……听听狮子的吼叫声……” 迪克于是发出令人可怕的吼叫声。 桑德走远了,进入了小通道,一会将自落陷阱,乖乖地让狮子享用。 伙伴离开后,他在石头后面潜伏下来,他有半个小时要等,不过他觉得没关系,他是一头狮子,而且他也看过狮子捕食,它一向耐心地守候着猎物,因此他那张小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的焦躁情绪,尽管还没有猎物出现,他仍然认真地隔一会儿就发出低沉的吼叫,这是一联串或高或低的叫声,但并不是真正的吼叫,只有那个倒霉鬼来了,它扑上去时才会爆发出真正的吼叫。 他的准备工作被打断,有几个人从山坡上爬上来。即使迪克真地把自己看成一头狮子,也不会冲出来,这位沙漠之王认出了来人:刘易斯·多里克,摩尔兄弟,肯尼迪和希瑞戴。迪克做了个鬼脸,他不喜欢这几个人,尤其是弗莱德·摩尔,他把他视为敌人。 五个人进到洞里,迪克气不打一处来,听到他们发现火时的奇讶。 “山洞可不属于他们的。”他窃窃私语。 他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便竖起耳朵,他们说什么炸药,最后一个词,他搞不太懂,不过肯定与总督和阿尔特勒布尔有关。 但他离得太远,听不太清楚……他小心地靠近那个洞,想听得更清楚他们说些什么。 这时正好言人开口说话,迪克听出是希瑞戴在说话。 “那么以后怎么办?……”他问道,继续唱反调。 “以后?……”多里克反问。 “是的……”希瑞戴毫不退让,“炸弹可跟火药不一样,你不想把所有的人都炸死吧!……你只干掉勒柯吉,阿尔特勒布尔和其他政府官员呢?” “杀掉其他的人干什么!……”多里克粗暴地回答,“其他的人有什么可怕,群龙无首。” 杀人!要干掉总督!……迪克立刻感到紧张,这阴森森的话让他不寒而栗。 第五节 英雄 干掉总督!……迪克忘记自己是头狮子,什么都不再想,一心想溜掉,跑到利贝丽亚……去通风报信…… 可是出了意外,他忙中出错,用力太大,一不小心,将一块石头踩动,发出了声音,马上就有人来到这个洞里,怀疑的目光四下打量,迪克认出是弗莱德·摩尔,不由得发抖。 他也瞅见了孩子。 “哈哈!……你呀,小坏蛋!……”他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迪克吓得要命,说不出话。 “现在哑巴了?……”弗莱德·摩尔扯开大嗓门,“不说话了,不过等会儿,我有办法让你开口……” 迪克感到害怕,撒腿就跑,拼命地往山坡下冲。但只跑了几步就被对手给捉住,那只有劲的手将他拦腰抱住,像拎小鸡似地把他提起来…… “看见了吧!……”弗莱德·摩尔把吓坏的孩子举过头顶,骂道,“小毒蛇,我叫你作间谍!” 迪克马上被带到洞里,被一下子扔在刘易斯·多里克的脚下。 “瞧,”弗莱德·摩尔说,“我发现了什么,有人在偷听!” 多里克抓住孩子就是一耳光。 “你在那干什么?”他阴沉地问。 迪克感到害怕,说实话,吓得发抖,但不管怎样,他有自尊心,硬是站起来,像个小斗鸡。 “关你什么事。”他傲慢地回答“我们有权在这里玩狮子的游戏……洞又不是你们的。” “鼻涕虫,你得学会讲礼貌。”弗莱德·摩尔边说,边给了他一耳光。 拳打脚踢对迪克不起作用,即使把他剁成肉酱也不能让他屈服。他不仅没有投降,而是挺了挺弱小的身子,紧捏拳头,目视着对手。 “大懒虫!……”他骂道。 弗莱德·摩尔对这种污辱词根本没有反应。 “你听到什么?”他问,“告诉我们,否则……” 弗莱德·摩尔又打了他几下,下手越来越重,但效果并不理想,迪克始终不开口。 多里克插进来。 “放了他……”他说,“你什么都得不到的……而且,他对我们并不重要,管他听见没有,我想,我们总不会傻到放了他……” “我觉得也不应该杀死他。”希瑞戴打断,他似乎不赞成暴力行为。 “不会,”多里克耸耸肩,“把他绑起来……谁有根绳子?” “给,”弗莱德·摩尔从口袋里掏出绳子。 “给你。”弟弟威廉也把皮带递过来。 三下五除二,迪克就被绑得紧紧地,脚被系在一起,手被捆到背后,他再动弹不了。弗莱德·摩尔又把他拎回第二个洞,顺手把他扔到地上。 “老实点,”他离开的时候命令,“要不然,你会有麻烦的,孩子。” 他说完这话,回到同伴中。他们又开始重复老话题,可是光动口,不动手的日子过去了,行动在即,其他人在东扯西拉的时候,他把帆布放在火上,然后,十分小心地制造炸弹。 这五个罪犯正在做准备,但他们并不知道其命运已被决定。按照规定,桑德前来赴约,他应成为狮子的牺牲品,他目睹了一切,伙伴被抓,捆起来,扔到第二个洞里。 桑德感到绝望,为什么要抓迪克?……,为什么要打他?……为什么摩尔把他带走?……他们想把他怎么样?……也许杀死他!……至少他现在被打伤。快找人救他。 情况紧急,桑德自然要拔刀相助。他像岩羚羊爬到山顶,从上面的洞口进入,顺着狭窄的通道,只一刻钟的工夫,便来到下头的洞,迪克被绑在这里。 在两个相连的过道里,有一丝淡光,在那里也可以听到刘易斯·多里克和四个同伙小声地说话。桑德明白,要小心为妙,于是慢慢地轻手轻脚地走到朋友身边。 尽管他们还是徒弟,但作为水手,身边总是带把刀,桑德拿出刀,把绳子割断,迪克一下子解脱了,可他二话不说,直接向通道跑去。没有时间再开玩笑,他听到他们的谈话,只有自己知道情况紧急,应该立刻去通报,这就是他废话少说,不耽误一点功夫,朝通道冲过去的原因。他急急忙忙地往坡上爬,可怜的桑德在后面猛赶,累得不行了。 他俩本来可以容易地逃掉,不幸的是弗莱德·摩尔一下心血来潮,瞅瞅俘虏怎么样了。尽管前面的洞透进来微弱的光线,他还是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晃动。太意外了,他跟着影子追上去,就这样也发现了通道。他立即明白自己上当了,俘虏逃跑了,他张口就骂,也开始往上爬。 尽管孩子们已跑出了十五多米,可是他人高腿长,通道现在还比较宽敞,没有什么太多的障碍,他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但很快进入黑暗、陌生的洞里,他开始感到行动不便,而桑德和迪克相反熟悉这里。弗莱德开始发怒,人生气的时候,就会失去理智。他在黑暗中东倒西歪地跑着,跌跌撞撞,他举着手,更有可能碰到顶上凸起的岩石。 弗莱德并不知道前面是两个人,他绝对是什么都看不见,这两个孩子谁也都不说话,只有石头在坡上滚动,发出声音,这说明他方向没错。声音越来越近,他敢断言,就是这条路。 孩子们太出色了,明知后头有人在追,而且很有可能被抓住,但并不绝望,并不放弃。他们要尽全力到达通道的狭窄处,那里的顶只是由一块岸石支撑着,轻轻一碰,就会垮下来。过了这个地方,通道更矮,更窄。这样对他们有利,他们还可以跑,而其对手就会有很多不便,他起码得弯下腰。 他们盼望的狭窄处终于到了,迪克一弯腰,高兴地头一个穿过去,桑德跑下来,紧紧跟在后面,突然感到动不了,脚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 “小土匪,抓住你了!……”他后面发出一个愤怒的声音。 弗莱德确实气坏了,他事先根本不知道洞会突然变小只能弯腰通过一人。于是他的头猛地碰到顶上,他摔倒在地,晕头转向,也正是一刹那间,他本能地伸出手,侥幸地捉住了正在逃跑的桑德的腿。 桑德落入敌人手中……自已被抓住不要紧,可他还会继续去追迪克,他也会被捉住……那么他们会把迪克怎样呢?……关起来……或者杀死他……要不惜任何代价,阻止他们!…… 桑德是不是这么想的?他确实想到了采取同归于尽的方法吗?并不清楚,实际上他并没有时间去考虑,悲剧的发生从头到尾只有几秒钟。 人类中有一种人,在紧急的关头,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哲学家将其称为潜意识,因此,我们找到了长期悬而未决问题的方法,它让我们不断思考,外部的诱因导致本能的反应,在思想深处隐藏着这种念头,但并不想付诸实际一旦外因诱导,便爆发出来。 桑德只有一个念头:救出迪克,阻止追杀,其他的事情都无关紧要。他们两个人手都朝前伸,一把抓住支撑顶的柱子。而弗莱德·摩尔并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岩石掉下来,击中他的头。 柱子断了,顶塌下来,发出沉闷的声音。 迪克听到这声音,感到紧张和担心,立刻停下来,听了听,没有什么,声音已经没有了,万籁俱静,一团漆黑。他先小声地喊桑德,然后提高嗓门,最后高声大叫……他听不到桑德的回答,于是原路折回,迎面碰到一大堆石头,把洞口堵住了。明白了,顶塌了,桑德埋在了下面…… 迪克怔怔地,愣了一会,然后拔腿就跑出了洞口,像发了疯似的,顺着坡子往下滚。 勒柯吉已经上了床,还在看书,这时政府的门被一下子推开,有个人连滚带爬地来到他的床边,他是连哭带讲,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不知在讲什么。勒柯吉先是感到吃惊,然后认出了迪克。 “桑德……总督……桑德……”他痛苦地哼着。 勒柯吉很严肃地问: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但迪克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目光呆滞,没有一点神,满脸泪痕。他的胸一鼓一瘪,上气不接下气地断断续续讲: “桑德……总督!桑德……”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拉勒柯吉,好像要领他去。“山洞……多里克……摩尔……希瑞戴……炸弹……杀人……桑德……被砸着!……桑德……总督!……桑德……” 尽管他前言不搭后语,但这些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山洞出事了。多里克、摩尔和希瑞戴多少与此事有关,桑德也是受害者,至于想从迪克身上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恐怕不可。这孩子伤心过了头,颠来倒去总是那几句话,好像神志不清。 勒柯吉站起来,喊阿尔特勒布尔,迅速说: “山洞出事了……叫上五个人,带上火把,和我一起去,动作要快。” 然后,不等对方回答,跟着小孩就走,因为那双小手一直扯着他,一个劲地催他。他们朝山上跑去,几分钟后,阿尔特勒布尔带领五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跟了上来。 不幸的是,天太黑,他们看不见勒柯吉,不过他说过:“去山洞。”因此阿尔特勒布尔朝山洞跑去,也就是说,他最熟悉的那个山洞,他曾把枪藏在那里。而此时,勒柯吉在迪克的带领下,绕过海岬顶端,从北面的山坡到达了两个相通山洞的其中一个洞口前,这是多里克的老窝。 弗莱德·摩尔发现俘虏逃跑时,就叫起来,多里克听到这喊声,放下手中的活,领着三个同伙,来到第二个洞里,打算帮那个同伙一把。转而一想,弗莱德·摩尔只是在对付一个孩子,他没有耽误时间,匆忙地瞥了一眼,里头太黑,什么也看不见,便返回继续干活。 活干完了,弗莱德·摩尔还没有回来,人们这才对他迟迟不归感到担心和吃惊,于是找来一根木头点著作火把,再一次进到下面的洞里,威廉·摩尔在最前面,第二个是多里克,接着是肯尼迪,希瑞戴在最后面,只跟着走了几步,又马上改变了主意,人原路返回。他的三个朋友到第二个洞里去冒险时,他却反其道行之,出了第一个洞,借着夜色躲到岩石后面。弗莱德·摩尔的失踪显然是不祥之兆,他已预见大祸顶头,说起冲锋陷阵,那可不是他看家本领。他在耍滑头,骗人,花言巧语,阴险狡诈方面倒有一手,打架斗殴可与他无关,因此他躲得远远的,不抛头露面,应该顺其自然,该出头时方出头。 这时,多里克和两个同伴发现了通道,弗莱德·摩尔正是从这里去追赶桑德和迪克的。此外,再没有出口,因此,绝对不会有错,他们要找的人一定会从那里出来,他们于是顺着通道搜寻,走了几百米,只好停下来,前面是一块紧压着一块的一大堆石头,把路给堵死了,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看到突如其来的石堆,他们面面相觑,迷惑不解,弗莱德这个魔鬼到底在哪里?他们找不出答案,又只好重新下坡,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同伴正被压在下面。 弗莱德神秘的失踪使他们困惑不解,他们一言不发地回到第一个洞晨,迎面碰到的是惊愕和灾难。他们刚一返回,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出现在洞口。 火还在燃烧,山沿照得通亮,这几个倒霉鬼认出了这男人和这孩子。 “迪克……”三人异口同声地说,看到这名少年见习水手从这里出现,他们目瞪口呆,而就在半小时前,他们捉住了他,将他绑得紧紧的。 “勒柯吉!……”他们紧接着小声地喊,又恨又怕。 威廉·摩尔和肯尼迪只愣了一下,便同时猛扑上去。 勒柯吉站在洞口一动不动,身子在明亮的火焰照耀下,显得威武高大。他站稳,等着对手的进攻,两人都拔出刀,可惜时间不等人,还没有用人,两人脖子被钢铁船的手勒住,头相互撞到一起,一下子瘫倒在地。 肯尼迪被打得爬不起来,躺在地上,要死不活的样子;而威廉·摩尔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勒柯吉再没有理他,径直朝多里克走去。 事情变化太快,如电闪雷鸣,形势直转而下,他感到恐慌,他们刚才的搏斗,他并没上去,他在观察,拿着呆着几厘米长导火索的炸弹站在后面,他已没有时间去帮忙了,事实告诉他,反抗已无济于事,勒柯吉一朝他走来,他就明白大势已去…… 他疯了……头脑充血,脸色发乌……但至少,这一次,他将以生命作代价,也要拼得个同归于尽……他死了,也要找个人做陪葬! 他往火堆处迈了一大步,捡起一块点着的木头将导火索烧着,往后一摆,再拄前一甩,准备扔出去那致人死地的炸弹…… 可惜慢了一步,动作还没有做完,要么是他手脚太笨,要么是导火索有问题,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炸弹就在他手中爆了,一声巨响!……大地震动、摇晃,一股浓烟冒出来…… 听到爆炸声,山洞外传来焦急的喊叫,阿尔特勒布尔和他的手下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跑着赶来,正好碰上悲剧的发生,他们看到两股火苗正夹住勒柯吉,旁边是吓傻的迪克正抱住他的腿,他位于火圈里,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像块大理石。他们冲上去救领袖。 领袖不需要人救,他奇迹般地死里逃生,那两股火苗只是擦身而过,并没有烧着他,危险已经过去,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人们向他跑来时,他做了个手势拦住他们: “阿尔特勒布尔,守住洞口!”他用平静的声音说。 这种超人的冷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阿尔特勒布尔和手下都怔住了,他们立刻服从命令,用身体将洞口堵住。烟散去,火扑灭,洞里又变得黑乎乎的。 “阿尔特勒布尔,点火。”勒柯吉说。 人们点了一个火把进到洞里。 由于只有一个人,目标小,而且天色混暗,躲在岩石后的希瑞戴现在开溜了,他知道多里克或是被生擒,或是被杀死,因此这时不是久留之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便轻手轻脚地一步步撤,一旦估计别人看不见他时,撒腿没命地跑,在夜色中消失。 在此期间,勒柯吉和手下查看现场,景象可怖:到处是血和残骸。人们只找到多里克的身子,头和手都被炸飞了,威廉就在旁边,肚子也被炸开,肯尼迪离得远点,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是昏了过去,勒柯吉走到他身边。 “他没有死。”他说。 确实,这家伙只是被勒柯吉卡得半死,躺在地上站不起来,因此还有救。 “怎么没有看见希瑞戴,”勒柯吉四周打量了一番,“他好像也曾来过这里。” 山洞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但没有发现约纳丹号厨师的影子,阿尔特勒布尔相反在树枝下面找到了丢失的那桶火药,只不过少了一点,被多里克拿去做了炸弹。 “正是那桶……”他用胜利的口吻说,“它是我们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抓住勒柯吉的胳膊,同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喊: “桑德!……总督!……桑德!……” 迪克说得对,事情还没有完,还得找桑德,既然他也搅到这件事情中了。 “孩子,给我们带路。”勒柯吉说。 除了留下一个人看守肯尼迪之外,其他所有的人都跟了过去。迪克走在前头,人们跟着他穿过里头的山洞,上了通道,在发生塌顶的石堆前停下来。 “那里!……”迪克用手指指那堆岩石。 他经历了这般痛苦,好像有点神经错乱,那些帮助他的、身强力壮的男人们看到他这副傻呆呆的样子无不感到怜悯。他已经哭不出声了,眼睛干涩,好像在冒火,嘴巴不停地动着,不知在说什么。 “是这儿吗?……”勒柯吉温柔地问,“但是,孩子,你看,我们再也走不过去了。” “桑德!”迪克用颤抖的手指着那个老地方固执地说。 “你想说什么,孩子?”勒柯吉继续追问,“我想,你不会说他在那下面吧?” “是的!”迪克艰难地说,“以前,我们常去……今晚……多里克抓住我……我跑了……桑德在后面……弗莱德·摩尔要抓住我们了……于是桑德……故意把顶搞垮……顶掉下来……砸在他们身上……他是为了救我!……” 迪克不说话了,扑到勒柯吉脚下…… “总督啊!……”他哀求,“桑德!……” 勒柯吉听明白了,非常激动,尽力安慰这个孩子。 “放心吧,孩子,”他和蔼地说,“放心,我们一定把你朋友从那里救出来,放心……好了!我们干活!……”他转过身子,朝阿尔特勒布尔和他的手下命令。 人们开始拼命地搬石头,岩石一块一块地减少,有运气的是,石头都不大,这些强劳力完全可以把石头搬掉。 迪克很听话,按勒柯吉所说的,老老实实地走到第一个洞里,肯尼迪已经醒来了,正被卫兵押着。迪克到洞口边找了个石头坐下,目光发呆,一动不动。他等着总督,他答应他一定救出桑德。 在此期间,人们点着火把,正抓紧时间干,迪克说得没错,下面有个身子,搬掉一块岩石。就露出一只脚,这可是成人的大脚丫,不可能是桑德的,这是个男人的脚,他一定是个大块头。 人们加快速度,先是露出脚,腿,然后是半身,最后是全身,那人趴在地上。人们想把他拉出来的时候,却遇上了棘手的事。他向前伸的胳膊陷在石头中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事实正是这样,当人们把他胳膊全拿出来的时候,发现他的手紧紧地拽住一个小孩子的腿。 把他的手掰开后,将他翻转过来,大家一眼就认出是弗莱德·摩尔。他的头被砸得个稀烂,胸也瘪了,早就呜呼哀哉了。 人们干得更快,因为弗莱德·摩尔僵硬的手指抓住的脚只能是桑德的了。 与刚才挖出弗莱德·摩尔的顺序一样,他们先出脚、腿,然后是身子,估计花的时间要少些,因为桑德的个子要小些。 勒柯吉能言而有信,把桑德交给迪克吗?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就目前来看,他可能被杀了,被砸死,被压扁,骨头碎了。腿已不成形状,那么可以说,身子的其他部分恐怕也有问题。 尽管要抢时间,但还是得停下来,想一下,眼下有一块最大的石头正砸在可怜桑德的膝盖上,而它支撑着周围的小石头,因此搬动它时须万分小心,以避免再次塌方。 这件事又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大家一点一点地,终于将大石头搬开。 他们不由得惊叹起来,因为石头下面形成了个空穴,桑德就好像躺在墓中。他也像弗莱德·摩尔那样趴着,由于岩石相互支撑着,因此保护他他的胸,整个上半身好像并没有被砸着,看来只是那双腿受了重伤。他终于被救了出来。 他们借着火把的光,小心地将他抱起来,平放在地上。他闭着眼,合着嘴,面无血色。勒柯吉朝他弯下腰…… 他听了很久,胸口还有点气,发出微弱的呼吸…… “他还在呼吸!……”他终于说。 两个男人抬起他,默默无语地走下通道,由于有火把,阴森森地道路可以看得清!腿被砸得惨不忍睹,但那毫无生气的脑袋好像更加痛苦地摇晃,脸上还在出血。 当他们出现在外面的山洞时,迪克一下子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当他看到桑德的腿已不成形状,脸上是血时…… 他睁开眼睛,绝望地看了最后一眼,便尖叫一声,倒在地上。 第六节 一年半内 三月三十一日,拂晓。勒柯吉昨天忙了一夜,一直没有合过眼,这时才倦意上头,他经历了怎样一种场面呀!这是人类灵魂善与恶的表现,这是人类本性的暴戾和忘我的表现。 他将调查这个案件先放到一边。人命关天、悲剧造成的两个无辜受害者被放在临时担架上面,迅速地送到政府办公室。 桑德被放到床上,衣服马上被脱掉。情况令人担忧,两腿已被砸得稀巴烂,不复存在。阿尔特勒布尔看到年轻人的身子这个样子,心如刀割,痛不欲生,那久经风霜的古铜色脸上老泪纵横。 勒柯吉仿佛是一位慈母,耐心而又细致地给这个遍体鳞伤的孩子包扎。他那双腿是体无完肤,血肉横飞,他恐怕终身都无法靠它们行走了,得永远过残疾人的生活。这是回天乞求也不可救药了。但这样也有好的一面,不用截肢,否则会带来致命的伤害。 勒柯吉给他处理完后,在他无血色的嘴上滴了几滴强心剂,他开始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微弱声,其间还夹杂着呻吟。 然后,勒柯吉再处理迪克,但他看上去好像也十分危险,他紧闭着双眼,脸涨得发紫,一直在抽畜。他呼吸急促,正发着高烧。勒柯吉检查完后,感到非常着急,尽管他身体没有受到损害,看上去没什么危险,但实际上,他的情况比桑德还要严重。 把两个孩子安置好,时间已很晚了,但他还是来到阿里·洛德士家,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洛德士听后感到震惊,勒柯吉请他帮忙,他立刻就答应下来,毫不推诿。他们商量好了,由洛德士太太、克娜丽、杜丽姬·塞罗尼和格拉兹爱娜四人轮班看护这两个孩子。女孩子上白班,妈妈上夜班。洛德士太太第一个上班,她只用了几分钟换衣服,然后和勒柯吉一道出门。 把一切安排好,过了最紧张的时刻,他这才去休息,但怎么都睡不着。他满脑子想的尽是大事,心情无法平静下来。 五个罪犯,死了三个,还有两个活着,那么斗争并没有结束。尽管希瑞戴跑了,在整个岛上逃避追捕,但可以肯定早晚会将他缉拿归案。另外,肯尼迪被关了警闭,等着判决。 死了三人,一人在逃,两个孩子生命垂危,这次恐怕再也捂不住了,大家肯定会知道事件的真相。不过,趁着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马上行动,可能还有点希望。从何处下手? 其实,勒柯吉和其对手在思想原则上是一致的,只不过行事的方法大相径庭。总的来说,这些人和他一样,对各种束缚深恶痛绝,而且绝不会听天由命,逆来顺受。另外,他们个性也有差异:一方要彻底摧毁专制;另一方只是满足于逃避。因此,他们都要求和向往自由,尽管他们表现出观点各异,但其本质是一样的。不管怎样,这些人只是社会的叛逆,而他本人也曾与世可格格不入,他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现在大权在握,但他会乱开杀戒,对他们严惩不贷吗? 勒柯吉一起床就径直来到监狱,肯尼迪颓唐地在椅子上老老实实地过了一晚上。见他走来,肯尼迪连忙站起,但觉得似乎还不够尊敬,便卑躬屈膝地摘下帽子。由于手上上了牢固的小铁铐,因此摘帽时,不得不两只手同时举起来。做完这个动作,他便低下头,等着。 肯尼迪的表情仿佛是只落入陷阱的野兽,他再无权享用大自然赋予的财富,空气、空间、自由……周围的一切。他曾经是那么渴望剥夺别人这些财富,但现在是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勒柯吉一看见他就火冒三丈,控制不住。 “阿尔特勒布尔!……”他把头伸到警察局叫。 阿尔特勒布尔跑来。 “打开手铐。”勒柯吉指了指俘虏被铐起来的手说。 “可是,先生……”阿尔特勒布尔说。 “打开吧……”勒柯吉用一种不容争辩的口吻打断他。 “现在肯尼迪自由了。”他问: “你想杀我,为什么?” 肯尼迪没有抬头,只是耸了耸肩,身子不自然地左摇右晃,不停地拧手中的贝蕾帽,那神态好像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勒柯吉默默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朝警察局大门走去,将门全打开,侧过身子: “滚吧!”他说。 而肯尼迪一副不敢肯定的神情看着他。 “滚!”他用镇定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这种事还要别人求他吗?昔日的水手低间弯腰出了门。勒柯吉跟在后面,把门关上,径直朝两个伤员方向走去,而阿尔特勒布尔站在一旁百思不得其解。 桑德的情况是暂时的,但迪克却很严重。他得了令人可怕的谵妄症,躺在床上也不停地动,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毫无疑问,这孩子是严重的脑充血,颈部不好。到现在为止,没有办法给他治疗。他高烧不止,到哪里去搞冰给他降温?霍斯特岛除了冬天以外,其他的时候是找不到这个东西的,它还没有发达到这种地步。 冰,勒柯吉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天公做美,苍天有灵,他很快就有了数不完的冰。一八八四年的冬季,异乎寻常地早到,而且十分寒冷。四月初,就开始连降暴雨,一个月内几乎就没有停过。暴雨伴随着大幅度地降温,最后天降大雪。从勒柯吉在麦哲伦安定下来起,还从没有碰见过这种天气。当雪下得不大时,人们还是正常活动。但到了六月,下起鹅毛大雪,银花飞舞,人们试了一下,但再也无法出门,积雪已达三米,利贝丽亚已被埋在一层冰下面了。门已被冰雪封死了,只好改由楼上的窗户出进,而那些平房只好在屋顶上开个口子。所有的公共生活都停止了,出门只是为了买些食品,其他的一概都没有了。 天寒地冻,大众健康状况又令人担忧,疾病又开始传播,勒柯吉不得不帮利贝丽亚医生一下,因为他一个人早就应付不过来了。 幸运的是,他心里可以松一口气了,他不用再为迪克和桑德担心。两人中,桑德第一个痊愈的。出事后的第十天,这个甘为他人献身的人就已脱离了危险,而且不用截肢了。接下来,他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也可以说,因为他小,身生命力旺盛,所以恢复得很快。但是,在两个月内。他还是不准下床。 下床!……说句实话,这种说法不准确。桑德永远再也不能下床了,如果没有人帮助,他只能呆在原地不动,坏死的腿已撑不住他的身子,他终身残废,无不行动。 这孩子对此好像并没感到十分难过。他苏醒时,恢复了意识,第一句话并不是喊疼,而是打听迪克的情况,他为了救迪克,那么勇敢无私的献身,当人们告诉他迪克安然无恙时,他半张着嘴,露出一丝微笑,但不久,他不再相信别人的话了,随着身体的康复,他变得越来越固执,要求见他的朋友。 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满足他。迪克几乎一个月内处于谵妄症的状态中,他的头烧得滚烫,尽管现在搞到冰不是件难事,但用冰还是退不了他的高烧。这段艰难的时期终于过去了,他的身子十分虚弱,风一吹就会倒。 不过,从即日起,他的身体迅速恢复,治疗他的灵丹妙药莫过于告诉他桑德也大难不死的消息,迪克听说后,脸上放出天使般的喜悦,这些天来,他是第一次安然入睡。 第二天,他亲自去看望桑德,证实了别人没有骗他,桑德还活着,桑德从这时,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至于自己的不幸,他才不在乎,只要迪克还活着,他就放心了。于是他要人把小提琴给他,当他接过小提琴时,仍上漾溢着幸福。 又过了几天,在两个孩子的再三要求下,人们只好让步,把他们放到一间屋子里。从这时起,他们再也不觉得时间难熬。两张床靠得很近,他们都躺在床上,迪克看书,桑德拉琴,为了歇口气,时不时互相打量一下,然后会心一笑,感到惬意。 令人难过的日子来了,桑德可以起床了。迪克下地有一个多星期了,看到他的朋友那种绝望的神情,他恐怕永远罕记住这一幕。他的人完全改变了,像是仙女的魔棍点了他一下,一个新的迪克产生了,变得无比稳重,有礼貌,讲规矩,更温顺些。 六月初,大雪封天,利贝丽亚居民躲在家里,足不出户,一个月后,进入三九、开春之前,雪绝对化不了。 勒柯吉开动脑筋,想办法,振作人的精神,削除人们长期呆在家里产生的不良的心理反应。他领着众人,组织了多次户外活动。很多人来到河堤上干活,打个洞,挖个口子,将水引出来,浇在沼泽地上,很快就形成了出色的滑冰场,这项运动在美洲非常流行,精于此道的人可以尽情地玩耍。不会的人就去南边小山坡滑雪橇。 从事运动的人身体变得越来越结实,兴趣越来越浓,大众的健康和心理情绪形成良性循环,慢慢地到了十月十五日。 这天,冰雪开始融化,先是海岸边,第二天是利贝丽亚城,融化的雪水涌进街道。变成湍湍的激流,而此时,河流上的冰层开始破裂,很快到处是破冰现象。南边的山坡开始代雪,连日来,泥浆和水从山上冲下来,流过城市,而内陆的积雪仍在融化,河水因此猛涨。一天之内,便漫出河堤,流到城里,得采取紧急措施,否则修建的全部工程将毁于一旦。 勒柯吉完全投入到救灾抢险中。他领着一大群人将城市周围的一直到西南边河堤加高加固,其中一条斜着直奔南山,另一条与河水有一定距离,顺流而延展。只有少数几间房子,在保护区之外,尤其是帕德逊的家,靠河太近,只好把这里牺牲掉。 二十四小时内,日夜不停地干,工程终于完成。时间正好,内地的河水呼啸着向大海流去,堤成功地抗住了滔滔洪水。 利贝丽亚地势较高,因此在几个小时以内,变成了四面环水,浮在水面的岛中岛,西北边的新镇地势较高,也没有被淹,但它们之间的交通中断了。汹涌澎湃,滚滚奔腾的河水将城镇隔开,使它们遥遥相望。 过了一个礼拜,还没有水退的迹象,这时发生了一起严生的事故。帕德逊虽然住的地方很高,但河堤被洪水冲垮,因此将他连人带家一起卷走,龙杰也被无法抗拒的旋涡卷走,站在堤上的人眼睁睁看到他们和房子被冲走,却束手无策。 这两人的受害好像平息了龙王爷的愤怒,很快,洪水开始退了,河水在渐渐下降,一个月内,不断融化的冰雪造成的洪水,终于在十一月五日,恢复了正常的水位。 洪水退后的景致是多么的凄凉:利贝丽亚街道被冲成一道道沟,就像大车走过留下的印子一样。有些路段被冲毁,有些堆了一层厚厚的泥土,整条路显得残缺不全。 首先要恢复中断的交通,建一条通往新镇的道路,因为原先那条受损最严重,而它是最重要的,应最先恢复使用的道路,只用了三个多星斯,道路又开始畅通。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第一个使用这条路的人竟然是帕德逊。帕德逊抱住一块大木头,在海上漂游,在他感到绝望时,新镇的渔民发现了他。爱尔兰人幸运地,安然无恙地脱离了危险,而龙杰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人们去搜寻他的尸体,却总是空手而归。 这些情况是人们后来从救他的那些人品中得知的,而并不是帕德逊讲的。他根本就不说话,径直往家里走,当他看到一无所有时,才彻底感到绝望,他在这个世界是所拥有的一切随着它的离去而消失,他带来的一切,他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对人对己吝啬到极点才积攒下来的这点财产,现在是一去不复返了。只有金子才是他真正的感情,人生的目标永远都是积累,再积累,而现在荡然无存,他变得一文不值,比穷人还穷,他现在好比是个初生的婴儿,赤条条,一无所有,他得重新开始。 他尽管痛不欲生,但绝不怨声载道,绝不怨天尤人。他死死地盯着卷走他一切财富的河水,冥冥苦想,然后直接找到勒柯吉。见到他,他先毕恭毕恭地致意,然后请他原谅自己的冒昧相扰。他述说,洪水几乎要了他的命,也使他变得穷光蛋,生活艰难。 勒柯吉对他没有一点好感,便冷冰冰地问: “很遗憾,不过,我能为您做点什么?您是来请求援助的吗?” 他虽然爱财命,但却有个优点,那就是自尊。尽管他做事是不择手段,但凡事无求人。他虽然一点点地收敛财富,但总是保持自己的尊严,他发了财功劳也只能归自己。 “我不要求怜悯,”他挺胸抬头说,“我要求法律!” “法律!……”勒柯吉惊讶地重复,“您要指控谁?” “指控利贝丽亚城,”帕德逊回答,“指控整个霍斯特政府。” “指控什么?”勒柯吉感到吃惊。 他又恢复了刚才恭敬的态度。他措词严谨,语言平和地阐叙了他的观点。其大意是,政府应该承担责任。首先大家普遍遭灾,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其次政府严重失职,只提高了城市大堤,它应该毫无例外地保护所有的房屋建筑。 勒柯吉指出他的申诉没有道理,是不合乎实际情况的,没有效的。帕德逊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固执己见。颠来倒去的还是那几句话,勒柯吉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他,结束了争论。 帕德逊也不打算再说下去,他又回到港口,开始干活。生活被毁,因此要争分夺秒,重建家园。 勒柯吉认为这事到此为止,因此立刻就忘记了。谁知第二天,他就改变了看法,不,事情还没有完,法院院长博瓦勒接到投诉就是证明。既然这个爱尔兰人已经在霍斯特岛的法律面前赢得过一次尊严,那么他可以再一次求助于它。 不管好坏,法院对诉讼案件总得进行判决,帕德逊当然是以失败而告终。他虽然输了,但表面上没有显示出一点不满。倒是公众十分讨厌他,对他冷嘲热讽,他权当没有听见。审判结束后,他走出法院,平静地回到工作岗位。 但是,他心中充满了仇恨。到目前为止,他把世界一分为二:他一头,其他的人另一头,要根本解决问题,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把那些人的金子全弄到这边来,这需要长期不懈的努力,但千万不要充满仇恨。仇恨是一种情感,它可带不来利润,真正贪财的人知道什么叫仇恨。但是帕德逊现在真有了仇恨,恨勒柯吉对他不公,恨所有的霍斯特人,他们看到他含辛茹苦挣来的家业毁于一旦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帕德逊将仇恨深深地埋在心里,愤怒使他产生许多坏念头。但是,他现在拿敌人还无可奈何。俗话说,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他等待着。 现在,春暖花开,人们主要修理洪水造成的毁坏,道路翻新,农庄垫高。从一八八五年二月起,灾难留下的痕迹全部消失了。 在此期间,勒柯吉像往常一样,在岛上来回穿梭。他现在有时间出去巡查,他还可以骑马,因为已经进口了一百匹马。在途中他有几次机会打听到希瑞戴的情况。但他所得到的消息都是模棱两可的,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具体情况,有几个人记得去年秋天见过他,他步行往北去了,至于他现在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一八八四年年末,多里克爆炸未遂后,政府就订购了两百条枪,现在由水路送来,霍斯特政府今后大约拥有两百五十支枪,这还不包括流落在少数几个移民手中的枪。 又过了一个月,在一八八五年初,霍斯特岛接待了几个土著人的来访。这些贫穷的印第安人在这里定居。这是个独立的民族,不会受制于任何规章制度,对像往年一样,来向好施的勒柯吉求助,指点迷津。他们之所以叫勒克吉(救星的意思)是为了表达他们的感激。即使他们忘了他们,他们对他的奉献永远铭记在心,然而不管火地岛人怎么敬重他、热爱他,但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未批准一个印地安人他们而言,自由高于物质利益,一旦安家落户,将终身被束缚住,而他们只向往真正的自由。这就是他们一旦得知要受法律的束缚时,便继续流浪、漂泊,过着缺衣少食,前途暗淡的生活。 勒柯吉这是首次决定让三家游牧民族在这里安营扎寨,试着过定居的生活。选出来的家庭是其中最聪明能干的,他们在河的左岸,利贝丽亚和新镇的前面固定住下来。他们建个小村子,形成土著人村落的雏形。 这年夏天,岛上出现了两件性质不同,但极其引人注目的大事。 其中一件与迪克有关。 六月十五日以来,两个孩子的身体完全复原了。尤其是迪克。当然他还有点瘦弱,但他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可以说,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得更壮。至于桑德,大致情况就这样了,没有什么可改善的。而且,没有必要再为他操心。他将终身残废,无法行走,人类的科学也无可奈何,残疾人无法避免的事实非常冷静接受了。他生性温和,与迪克的反叛精神截然不同,正是因为他温文尔雅才能够接受目前的状况。而且,他对过去玩得各种大型游戏并不怀念,他当时参加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快活,只是为了使别人高兴。现在的倒退生活反而使他高兴,使他快活。但过这种生活还得附带一个条件:拉小提琴与迪克聊天。只要迪克来了,他就会一反常态,停止拉琴。 而且,他对迪克很满意。他真没有说的,一直都陪伴着他,不让任何人为桑德做事。他亲手将他抱下床,放到椅子上,他每天都在这里打发时间,他一直呆在他身边,随叫随到,尽心尽责,显得无限的耐烦,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曾以是个性子急,脾气暴的小男孩。 勒柯吉看到他如此尽心尽职,非常感动。在他们生病期间,他有幸观察过他们,爱这两个孩子。对于迪克,除了父爱之外,他还有一种特殊兴趣。随着时光流逝,他了解到,这个小孩子品德端庄,心底善良,聪明过人,终于,他渐渐感到这天赋的才能不善用就可惜了:人材难得,可生不逢时。 勒柯吉一旦产生这种念头,就决心特别地管教他,让他成为自己的继续人,让他掌握人类的各种科学知识,他曾经教育和培养了阿尔吉,但在迪克身上,可能产生另一种结果。迪克一直生活在文明的国度里,文明对他的影响很深蒂固,因此文明的种子在他身上会茁壮成长。当然还得迪克愿意开发天赋的聪明才智。 冬末,勒柯吉开始了教育工作。有一天,他领着迪克散步,慢慢地启发诱导他。 “桑德现在好了,”这时田野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过,他永远也站不起来!孩子,你要永远记住他是为了救你的命才失去双腿的。” 迪克抬起头,泪盈盈地看着勒柯吉。总督为什么跟他讲这话,桑德对他的恩德,他将终生不忘。 “你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报达他,”勒柯吉又说,“就是要使他不白白失去双腿,你应该做一个有益于别人的人,而到目前为止,你还像个孩子。你已长大成人了。” 迪克目光熠熠闪亮。他明白这话的含义。 “总督,我该怎么办呢?”他询问。 “学习。”勒柯吉严肃地说,“你愿意努力学习的话,我将当你的老师,我们一起学习科学知识。” “好的!总督!……。”迪克答应了,别的再不需要讲了。 立即开课,白天勒柯吉教一个小时课,然后迪克回到桑德身边继续自学。他的成绩突飞猛进,老师都感到吃惊,自从桑德出事后,他就完全变了,现在有了知识文化,他判若两人,现在再无心玩什么餐馆、狮子、或别的游戏。孩提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他成了早熟的男子汉。 第二件引人注目的事情是阿尔吉和格拉兹爱娜的结合。阿尔吉已经二十二岁了,格拉兹爱娜也快满二十。 在此之前,已有很多人结婚,所以这并非是霍斯特岛举行的第一次婚礼。勒柯吉从一执政开始,就首先进行了居民身份确定工作,并成立了专门的机构,因此到了年龄,想结婚的年轻人只要申请就立刻得到批准。在勒柯吉眼里,阿尔吉的婚礼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他的杰作终于完成,这可是他付出毕身心血的杰作,野人被改造成会思考,有头脑的文明人,并且生息繁衍。 新婚家庭的未来生活不用担心,阿尔吉和他的父亲每次出去打渔,总是满载而归,他们要做的是,在新镇建一座罐头厂,霍斯特的海产品可以运往世界各地。即使计划还没有确定,工厂还没有建设,阿尔吉和卡洛里已经给产品找到销路,由于产品极其畅销,毫无疑问,建厂问题迫眉睫。 过了夏天,勒柯吉收到智利政府对奥尔勒海岬建议的回函。答复含糊其辞,模棱两可,他们需要考虑,要权衡利弊。勒柯吉对政府机构的官僚作风、陈规陋习了如指掌,因此对这种办事拖沓的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他只有一条出路,忍心地等待,继续保持外交对话,但由于两国之间相距遥远,因此很难马上达成协议。 冬天伴随着寒冷降临,在持续的五个月间,除了发生一次政治风波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而且这是一起无足轻重,自下而上掀起的浪潮。 奇怪的是,挑起这次政治风潮的人正是肯尼迪。人人都知道这个水手是个什么货色,现在,事件的整个过程,尽人皆知:多里克和摩尔兄弟的死亡,桑德的英勇献身,迪克的久病不起,希瑞戴的神秘失踪以及勒柯吉的遇难呈祥。 当肯尼迪回到移民中间时,大家无不对他嗤之以鼻,冷言冷语。但渐渐地,有人将此事淡忘了,而且不久出现了一种奇特的现象,所有心怀不满,牢骚满腹的人与他臭味相投,沆瀣一气。总之,他的经历与常人不同,因此,所以算上个人物。但在大部分霍斯特人眼中,他是个罪犯,可是没有人能拿出证据,指责他干了何种坏事,实施了什么暴行。他现在成为怀有异心那群人的领袖。 只要社会有存在,心怀异端的人就无时不有,无处不在。人人满意的大同世界至少是目前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所以利贝丽亚有不满的人是正常现象。 这只队伍主要由发逸恶劳的人组成,当然还要加上生活困窘的人,或者已经摆脱贫困但因种种原因又重蹈覆辙的人。事情好像成了惯例,他们总将个人的不幸归咎于政府,非要它负责。这只懒汉队伍中,还有些爱说大话、空话,使用政治术语的人。不幸的是,他们的眼界不高,所公开主张和宣扬的只不过是勒柯吉曾经津津乐道的学说,他们或是以刘易斯·多里克为榜样,或是费尔丁南·博瓦勒为指南。 这支队伍形形色色,鱼目混珠。尽管他们之间观点各异,却能同仇共忾。因此,他们形成一个反对派,目的旨在毁掉政府,各种野心自由地结一起,等待着分享果实。他们随心所欲,野心勃勃,昔日的对头变成了盟友。 既然目前大家看法一致,便表现出了种种动乱的端倪,但只是停留在表面上,整个冬天,他们多次抗议集会,参加的人数微不足道,最多的时候也只百来个人。但他们气势汹汹,勒柯吉肯定也知道了这种对立派的存在。 他心平气和地对待多次出现的忘恩负义行为,并冷静地考虑了他们提出的各种要求。他觉得他们至少有一点讲得有理,总督的上任没有举行任何方式的选举。他是强奸民意,强取政权的,他使用的是专制行为。 勒柯吉虽然对自己践踏自由的行为绝不感到后悔,而且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思考和犹豫,但是,今天的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霍斯特人有了自己的思维方式和精神追求,生活繁荣昌盛。也许人民的思想成熟了,可以谨慎地尝试更民主的生活方式。 于是,他决定答应抗议人的要求,同意举行选举同时组织议会,同选民任命三名代表,参加政府日常工作。 选举于一八八五年十月二十日举行,也就是说时间订在初春。霍斯特岛人口已增加到两千多,其中法定的成年人有一千二百七十五人,但有些因住所离利贝丽亚太远,无法参加选举,投票的总人数是一千零二十七人,勒柯吉九百六十八张选票,议会的选举,选民很有理智,投了阿里·洛德士八百三十二张票,接下来是阿尔特勒布尔,与他的得票差不多,共计八百零四张。最后是热尔曼·李威利获七百一十八张选票。反对党尽管气得火冒三丈,但不得不承认大势已去。 由于有了议会的协助,勒柯吉相对有了更多空时间去实现盼望已久的旅行考查。鉴于目前与智利政府就奥尔海岬仍在谈判,因此他认为没有必要去查看这个小岛。 十一月二十日,他与卡洛里乘维尔-捷小艇出发,经过半个月艰难的航行,于十二月十日返回。 就在他上岸时,一个骑兵从北边的公路进入利贝丽亚城。这个士兵满身尘土,因此可以说他是从远处策马疾飞而来的。 骑兵直奔政府,与勒柯吉同时到。他下马自报家门,带来了紧急情况。他要求马上举行一次特别会议。 一刻钟后,议会召开。同时,很多报信人到各地分头去召回警察。将近一个钟头以后,勒柯吉带领二十五个骑士,全速前进,向内陆奔去。 大家很快知道了这次急忙离开的原因。于是谣言四起,霍斯特岛有了被侵占的危险,大难临头,一支巴塔哥尼军队确实正穿过贝阿格尔运河,在杜马斯半岛北岸登陆。正朝利贝丽亚开来。 第七节 入侵 谣言已被证实,只不过被夸大其辞。三人言虎是司空见惯的。巴塔哥尼亚的乌合之众,共计七百人昨天在北岸登陆,但他们绝对不能被称为军队。 巴塔哥尼亚这个名称在日常用语中可解释为游牧民族。但从纯种族角度出发,他们与游牧民族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游牧民族生活在南美潘帕斯草原上。而他们却住在极地附近,也就是说靠近阿根廷共和国的温暖地区。大部分游牧民族专心致志地务农为生,并建立了很多村落,而且还有几座大小不等的城市。但再往南极深入,性质发生了变化,这里人根本不过深居简出的生活,他们的模样阴森可怖。他们以打猎为生,这些土人通常是举世无双的射手,他们还在实行奴隶制度。他们无休无止地进行战争,掠夺以保证奴隶的来源。在他们那里,部落的争斗终年不息,只要遇到在这个处女地冒险的外国人,他们决不会心慈手软放过他们,这是些野蛮人。 由于缺乏日常有效的管理,由于这些年相互毗邻接壤的国家长期争斗,使这个地区处于完全无政府状态。因此造成了这些野蛮人的抢劫行为。毫无疑问,智利和阿根廷共和国最终会达成一致,结束这种局面,但不应该隐瞒这工作是长期和在费力的这么广阔的地区,人口稀少,没有交通工具,自鸿蒙开辟以来,享有无穷无尽的独立。 霍斯特岛的侵略者属于这类印第安人,就写人们在故事的开头已看到,巴塔哥尼亚人对左邻右舍的地区洗劫掠夺已习以为常,他们经常跨过麦哲伦海峡,对麦哲伦这个大岛,尤其是火地岛进行大肆洗劫。然而,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从未到这么远的地方冒险。 为了到达霍斯特岛,他们不得不,或者穿过整个火地岛,然后渡过贝阿格尔运河,或者从美洲沿海地带起,随着半岛蜿蜒曲折的运河而下。不管怎样,他们要完成这样的迁移,只能付出极高的代价,遇到无数困难,既有陆地上行军途中补给的问题,又有海上行船,轻便独木舟在马的食粮下被压沉的问题。 勒柯吉跑在二十五个同伴的最前头。在想什么原因使巴塔哥尼亚人决定采取这种与其习惯不相符的贸然行动。无疑,利贝丽亚的建成可以在某些地方解释这种异常现象,他们该以为在周边地区,新城已名扬四海,富甲天下,闻名遐迩。他们越发胡思乱想。这再自然不过。他们垂涎欲滴。 是的,事情只能这样解释才合理。然而,不管怎样,这些侵略者尽管胆大包天,他们将会出于意料,大吃一惊,不管他们怎样以凶悍彪健闻名于世,但他们很难想象,将很可能碰到这么多的白人与之对抗,并投入这样的冒险。他们确实好像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但勒柯吉实在猜不透。 他不知道将在岛的哪个地方遇见敌人,也许这些人已上路了,也许他们还没有离开登陆的地方,根据报信人所提供的情况,要是这样他们得走一百二十到一百二十五公里,在霍斯特岛无法快速行军,从路面状况来看,确实还有待完善,行程需要至少两天。十二月十日一天清早出发,勒柯吉在十一日晚上到达了。 在离利贝丽亚不远处,道路横向穿过阿尔蒂半岛后,便转向西北方,首先在二十公里长的路段上,沿太平洋海浪拍击的西岸而下,然后朝北方向折回,在第二次逆向沿变幻莫测,反复无常的山谷,穿越这个岛,在更远的二十五公里处,它收紧贴着特基尼加海峡而过,这是大西洋的出口,巴斯德半岛的北部将逢松比海峡分开,过了这个地方,道路弯弯曲曲,开始自丛山峻岭的山口取道。这些山脉从西边过来,一直延伸到巴斯德丰岛的最东头,然后在将这个半岛与霍斯特岛的整体相连的地峡处,又一次向西折回,最后,将逢松比海峡甩到后面。向东拐弯,在离利贝丽亚九十五公里,跨越杜马斯狭窄的地峡,沿濒临见阿格尔运河北岸而下。 勒柯吉要走的正是这样的路线,在路上他带来的人马又增加了几人,那些有马的移民加入到其中,至于其他的人,勒柯吉在路过时就给他们下达了命令:动员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尽最大可以招募战士,那些有枪的人,隐蔽在深海里,只要那些侵略者一出现,就朝他们开枪,还指示最好瞄准马射击,因为一个从马背上掉到地上的巴塔哥尼亚人是没有什么可怕的。然后立刻朝山上更高的地方撤退。至于那些赤手空拳的移民,则在路上挖沟掏洞,在一公里的路段。田地弄得乱七八糟,全破坏掉,然后把东西全带走,让敌人什么也得不到。农庄开亦将所有的用具和食品全部带走,这样,侵略者的给养将雪上加霜。然后所有那引起能开火的人像那些只有锤子镰刀的人一样,全部躲到李威利的围墙里,围墙坚实牢固,有人数众多的部队守卫,固若金汤。 完全按照预计的路线,勒柯吉十二月十一日晚上大约六点钟到达杜马斯半岛的地峡,人们还完全看不到巴塔哥尼亚人的踪迹,从这个地方起,人们靠近登陆的地点,所以必须万分谨慎,此时正是白天长,夜晚短的季节,到了很晚,天才黑下来,才能借以掩护自己,又由于是逆向前进,所以花了近五个小时才到达,已接近子夜,大地被黑暗所笼罩。但可以清楚地看到巴塔哥尼亚营地的火光,无疑,他们还在登陆点原地未动。 勒柯吉的小部队共有三十二支枪,包托勒柯吉本人的,不过在他们的身后,有几百双手正在破坏道路,设置路障,使侵略者难以顺利前进。 对敌人的营地察看清楚以后,勒柯吉及其伙伴开始后撤,在杜马斯半岛的地峡前三五公里处停了下来,把马带到地峡全面隐藏起来。骑兵变成了步兵,战士们都埋伏在道路南边陡峭的山坡上,等候着进犯的敌人。 勒柯吉明白:敌众我寡,采取硬碰硬的战术是不明智的,只有用游击战术,方能战胜敌人。如前所述,保卫埋伏在陡峭的山坡上,敌人进攻时,可以随心所欲向敌人开火,使敌人防不胜防,即使阻挡不住敌人的进攻,敌人因清除路障也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这给安全有序地撤退创造了有利的条件。还要提到一点,即不必担心巴塔哥尼亚人会放弃自己的坐骑来追赶向他们开枪的人。因为巴塔哥尼亚人有一种根深蒂固的骑马作战的习惯,他们更不愿在这荒无人烟每块岩石后面都可能有一个伏兵的土地上冒生命的危险。 十二月十二日,巴塔哥尼亚人的先遣部队露面时已是早上九点多钟。他们远离自己的家乡,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一边是茫茫大海,一边是崇山峻岭,十分悲慌,他们肩并肩,一个挨着一个,慢慢地试着前进,这给那些埋伏在山坡上的射手们提供了良好射击的机会,所以在二十五公里的路程,巴塔哥尼亚人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 从右边传来三声枪响,他们惊恐不安的队伍安排后退,使后面的人马一下子乱了套,但三声枪向后,再没有射击,他们又恢复镇定,重新整队。这三声枪响,留下了这样一道风景线:一个人蜷曲着身子,躺在马路上痛苦地搐着,还有两匹马,也横躺在地上,一个肚子被射穿了一个洞,另一个打断了腿。 再往前走五百米,巴塔哥尼亚人碰到了用树干、树枝堆起的路障,当他们正准备拆除时,又有几声枪向,打中了一匹马,这匹马又失去了战斗力。 伏击者无数次的射击获得成功,但巴塔哥尼这支队伍的头排终于到达了杜马斯半岛的地峡处。此处夹在峭壁之间,地形狭窄,像一个咽喉,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又遇到了一个比先前堆得更高、更大的路障;还有一个人工挖的又大又深的沟,切断了道路,当巴塔哥尼亚人接近这些障碍物时,在左侧又遭到了一次射击。此时,也有一百多人竭尽全力地将路修通。 但很快,火力更加猛烈,整个马路上都是枪林弹雨,巴塔哥尼亚人的头一批人有的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呜呼哀哉了!这使得那些后来者怯而止步,这些游牧民族犹豫不决,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巴塔哥尼亚人从头到尾都暴露在霍斯特岛枪手的眼皮底下,他们占据着马路的六百米,人群一阵阵骚动,大部分游移不定,一些骑士从这头跑到那头,好像在传达领袖的命令。他们还多次尝试拆除路障,不是人死,不是马伤,这肥沃的土地有的是地方接纳他们。 时间就这样过去,终于在接近黄昏时分障碍被推倒,以后就只有如雨的子弹拦住他们的去路了。巴塔哥尼亚人于是采取了好像是自杀的决定,他们把马聚集在一起,飞快地奔跑,其中有三个人和十三匹马掉进了坑里,永远留在那里,但是这个游牧民族过去了。 在离此五公里远他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方停下来,准备过夜。霍斯特人却没有休息一分钟,他们继续明智地有计划地撤退,并准备明天的战斗。霍斯特人白天的战斗收获颇丰,侵略者损失了三十匹马和五人失去战斗力,而他们自己只有一个受了点轻伤。巴塔哥尼亚人最倒霉的是那些步行者或已失去了马的人。霍斯特人对付他们只是举手之劳。 紧接着下一天,还是采取同样的办法,巴塔哥尼亚人都已精疲力竭,勒柯吉利用这个机会,冲到巴塔哥尼亚人的前面,把已壮大到六十个人和近六十条枪的队伍,分到一百多米的地方,藏在深沟和岩石的后面,朝巴塔哥尼亚人开枪,而对巴塔哥尼亚人的回去却不屑一顾。只要巴塔哥尼亚人一开始动,子弹就从他们头上呼啸而过,或被击倒,他们就向后退,然后又一次反扑,但总是失败而归,在两个小时内,这种轮番进攻反复出现,巴塔哥尼亚人勇敢无比,但缺乏头脑,总是在发现损失很大的时候,又想起昨天非常成功的战术,命令人马相互靠拢,首尾相连,使这个游牧民族成为一个整体,全体出发,纵马狂奔,马蹄打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地在摇晃。很快,霍斯特人的子弹倾泻过去,一批仓促上阵的人便一命呜呼。 这是幅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象,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止住这些一瞬间便撒手人世的骑兵向前冲,如果一个人摔倒马下,后面的骑兵便毫不怜悯地踏着他的身体而过,马也一样,倘若一匹马受伤或死亡倒在地上,另一匹马会跳过这个障碍,继续不停地狂奔。 霍斯特人无暇欣赏这些壮举,对他们而言这是生死的大事,他们所想到只是:装弹、瞄准、射击,然后又装弹、瞄准、射击。就这样没有一分钟的间歇,手中的枪发烫,在疯狂的战斗中,忘记了谨慎,他们离开隐蔽的地方,将整个身子暴露敌人面前,如果巴塔哥尼亚人能够反击的话,那将是漂亮的反击。 但巴塔哥尼亚人不能像惯常那样使用他们的武器。他们认为只有穿过这个危险地带才是唯一的出路,所以他们拼命地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只是狂奔,力图尽快穿过这一地区,而不于反击。 确实,穿过这个地区,很快枪声平息,他们开始大步流星在地路上前进,过了山口的最高点后,开始下坡,道路弯弯曲曲,周围非常宁静。时不时在左边或右边也响起几声枪响,巴塔哥尼亚人就朝估计的方向乱射一气,便继续赶路。 前车之鉴,巴塔哥尼亚人不再在与敌人相距太近的地方停下来,直到凌晨一点钟,他们仍在快速地下山,只是到了平地以后才停了下来宿营。 这次对他们来说是艰难的一天,他们穿越了六十五公里,在他们的右边看到太平洋的海浪击打着多沙的海岸,左边是一大片平草。他们才无所顾忌,第二天,他们早上地到达目的地。 今后,对勒柯吉来说,也不再可能去到侵略者的面前去攻击他们,除自然的地理不允许执行到目前为止获得极大成功的战略以外,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按勒柯吉的命令,他们不再紧追不舍做无用的功。人们在赤裸裸的大地上,在熠熠闪亮的星星下睡了几个小时。他们又连续三天白天黑夜战斗,忍受劳顿之苦,也必须休息喘口气。 勒柯吉对自己战术的结果非常满意,在这最后一天里,敌人至少损失五十匹马和十五个战士,当巴塔哥尼亚兵临利贝丽亚城时要减少一百来个骑兵,并因此严重动摇其他人的军心。与他们的希望相反,他们这支军队是不会毫费力的就可以进入利贝丽亚城的。 第二天早上,人们去把马找回来,快中午的时候,找到马的人又变成了骑兵,这些射击的人数量减少到三十二人,并开始下山。 没有什么能挡住他们的快速前进,他们从许多迹象看出,巴塔哥尼亚人继续向前行军,不可能一下子撞到他们队伍的尾巴,因此不必再小谨慎。 大约在三点钟,人们到达了游牧民族曾宿营的地方,到处留下他们的脚印,绝不会错、那些人一大早就上路,极有可能,他们现在已经利贝丽城下了。 二个钟头后勒柯吉和骑兵开始沿李威利城堡前进,发现了路上有大群的步行人,数量显然超过了一百,这是在前面的遭遇战中被打下马的巴塔哥尼亚人。 忽然,从城堡里射出了无数的子弹,十来个巴塔哥尼亚人扑倒在地,其余活着的人,有的毫无意义的进行还击,有的拔腿就跑,但他们发现有三十二个骑兵拦住了去路,来复枪开始向他们射击。 随着枪声响起,又有两百多手拿大刀、锄头、镰刀的人从城堡中冲出出来,切断通往利贝丽亚的去路,右边是无法逾越的岩石,前面是令人生畏人众多农民,左边有着从城堡发射出来的无数子弹,最后边是勒柯吉和他的骑兵,回面八方都是走投无路。巴塔哥尼亚人失去了勇气,把武器扔到地上。勒柯吉和他的骑兵没有流血就俘虏了这些巴塔哥尼亚人,把他们的手脚捆了起来,关进一个大仓库里,门口安排了士兵看守着这些俘虏。 这是一个令人惊异的行动,侵略者损失了一百多士兵极其武器装备,更重要的是增加了霍斯特人的力量,他们现在已以拥有了二百五十支枪了,要与拥有大约六百支枪的敌人斗可以说悬殊不算太长了。 在李威利城堡的驻军可以把巴塔哥尼亚人的行踪告诉勒柯吉,这些驻军只是些好战分子,而不是职业军人。 一百多巴塔哥尼亚的俘虏,一溜蹲在李威利城墙下,吓得一动不动,等待人们决定他们的命运,当这些巴塔哥尼亚人人是胜利者的时候,就把那些失败者当做奴隶。现在他们自已被打败了,便认为也会得到同样的命运。当他们看勒柯吉进来时,没有一个人敢于傲慢无礼。 “你们中有人懂得西班牙语吗?”勒柯吉高声问道。 “我懂!”其中一个俘虏抬头说。“你的名字?” “阿泽里那塔。” “你到这个国家来干什么?” 印第安人呆呆地回答:“打仗。” “为什么和我们打仗?”勒柯吉又问。“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 巴塔哥尼亚人无言以对。 勒柯吉又说,“你们的兄弟还从未到过这里,为什么你们这次要离开国家去得这么远?” “领袖下了命令。”印第安人老实地说,“士兵只有服从。” “不过,”勒柯吉坚持地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南边的大城市。”俘虏回答。“那里有金银财宝,印第安人很穷。” “不过,财宝还须要动手拿才行,”勒柯吉反唇相讥。“这个城市的居民,怕会自卫。” 巴塔哥尼亚人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证据就是你和你的兄弟现在作了俘虏。”勒柯吉针锋相对地补充。 “巴塔哥尼亚的战士多。印第安人收返回自己的国家,把你的兄弟拖在马尾巴上。” “你做梦,孩子!”勒柯吉耸耸肩说。 “你们之中别想有一个人进入利贝丽亚。” 这个巴塔哥尼亚人笑了一下,一股不相信的神情。 “你不信我说的?”勒柯吉问。 “那个白人已答应,”印第安人自信地反驳说。“他把那座大城市送给巴塔哥尼亚人。” “那个白人?……”勒柯吉惊讶地又说了一遍,“那么,你们中间有个白人?” 但所有的问题再也没有结果,印第安人显然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不可能再知道更详细的情况了。 勒柯吉忧心忡忡地退了出来,这个白人,种族的败类和野蛮人沆瀣一气来反对其他的白人,他是谁,不管怎样,这可是个新动向,得抓紧,尽管阿尔特勒布尔按照所接收的命令,肯定会采取紧急措施,但加强利贝丽亚的军队力量不是没有意义的。 晚上八点,勒柯吉率领的军队现在共计一百五十六人,其中有一百零二人是用巴塔哥尼亚人的武器装备起来的,马留在李威利的城堡里,他们现在全成了步兵。为了进入利贝丽亚,越过敌人的防线,勒柯吉显然不是采取强攻,而是智取。 步行三个小时,到达可以看到城市的地方,天完全黑了下来,一种篝火勾勒出巴塔哥尼亚人营地的轮廓,营地围成一个大大的半圆形,右边靠沼泽地,左边依傍着河流,要溜过去是不可能的。 勒柯吉让他的人原地休息,自己却走到更远的地方,考虑应该采取何种适当的措施。一束光在西北部闪亮,这是新镇的房子里反出的光。 第八节 一个叛徒 阿里洛德士和阿尔特勒布尔在勒柯吉不在时,自然而然地执行权力,没有浪费一点时间,而勒柯吉在此期间尽最大的力量拖住了巴塔哥尼亚前进的速度,他们应该感谢其领袖明智的战略拖延了敌人四天的时间,才使得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排城市保卫战。 两条大而深的壕沟,后面挖起的土形成护墙可以躲避子弹,并使突然袭击不可能。南边的一条壕沟长约二千米,从河流出发,然后是半圆折回,环抱着城市,直至沼泽地中止,它是天然的不可逾越的障碍,另一条北边的壕沟,仅长五百来米,同样从河流开始在沼泽地消失,并穿越过利贝丽亚和新镇的道路。 城市就这样,四面八方都被保护起来,北面和东北面,是沼泽地,马匹会陷进去不能出来,骑兵不能通过,在西北面,并从西南到南面,有临时修道的防御工事,在西面是河流,形成一道水的屏障。 新镇的居民已全部撤到利贝丽亚去了,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并将房屋折毁。 自头一个晚上起,在所有的工作完成前,在形势远不太严重的时候,人们就已经十分警惕地安排着哨兵,在护墙上,在河堤坡上,每隔三十米就有一个哨兵,全城共有五十多人不间断地从事这个差事,以监视周围地区,一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即发出信号。此外,还有一百七十五名男子,用剩余的枪支武装起来聚集在市区中心养精蓄锐、整装待命,所有的公民也都被分配到几支人马中各司其职。 防卫工作没有比这更出色的了,在前面是五十人哨兵,在固定的时间,有一百七十五名保存的实力来更换他们,剩下的利贝丽亚居民只要听到警报信号,他们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投入战斗。讲武器,这些人确实没有,他们只有一些棍棒、大刀之类的东西不过,这些也不可小看,在肉搏时,或可派上用场。 全体公民都得参加站岗,没有人能够逃脱,帕德逊因此和其他人一样,被强制参加,另外,不管他的感情如何,他对这个苦差,好像非常乐于服从,实际上,他的内心是如此的矛盾,无法说出自己是生气还是满意。 在他站岗的时候思所看这个问题,这是他有生以来,开天辟地头一回分析情况。 他对同胞,利贝丽亚城,整个霍斯特岛都心怀不满,甚至是恨之入骨。 但仇恨在帕德逊心中只排在第三位,深仇大恨与真挚的爱情一样,需要有一颗热烈和宽柔的心,那种利欲熏心、惜财如命的人的灵魂可容不下这样宽广的情感,贪婪是第一位的,其次主要的感情是害怕。 然而,他与同胞命运相连,休戚与共,所有的利贝丽亚人应同仇敌忾,团结一致,如果他所痛恨的这个城市真的被熊熊大火所燃烧,他也许很开心,但他首先是要赶快脱离这个火海,而现在他却无处可逃。在岛上巴塔哥尼亚人正在到处游荡搜寻,他们的凶悍是人所共知的,所以,保护这个城市就是保护自己。 经过深思熟虑,尽管站岗放哨使他浑身上下不舒服,特别是守夜的时候,孑然一身,与黑夜为伍,不光没有快乐,相反还是十分危险的,他在黑暗中睁大眼睛,观察着动静,握着枪手扣着扳机,警惕地注视着一切,他内心情愿地去站岗放哨,而且还成了一个出色有哨兵。 前四天,平安无事的过去了,但到第五天情况发生了变化,那天中午,人们看到巴塔哥尼亚人在城的南边安营扎寨。站岗守卫的工作显得分外紧张,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威胁着他们。这天晚上,帕德逊在新镇马路和河流之间的北边护墙刚刚接班,从海港那边闪过一条强烈的光线,不再抱幻想,巴塔哥尼亚人开始跳起进攻前的舞蹈,也许他们已等得不耐烦了,马上就要进攻,而且好像就在他对面。突然,他的恐惧马上消失了,路被一条沟切断,河水引进来将它灌满,白天的时候他对这个工事信心十足,但现在看来却是不堪一击的,他看到人们穿过沟,爬上护墙,城市被入侵了…… 然而,他假设的进攻部队在沟边停下不休息,帕德逊离得太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明白他们要讲很久,后来他们一阵忙乱,他们拿来木板,厚板和杆子,以使建一个临时通道。不一会儿,帕德逊感到放心了。这么看到新来的人成纵队前进,他们确实有很多人,枪在那将隐去的日光照耀下闪亮,走在最前头的人身材魁伟,其他人挤在他周围,他的名字家喻户晓,此人正是勒柯吉。 帕德逊看到他,又恨又气。恨的是他对勒柯吉深恶痛绝超过任何人;苦的是因为他有这么多的武装补充进来,让他感到宽心。 如果勒柯吉从这边来,这是因为他确成功地从新镇上来。当在黑夜里看到将新镇烧光的大火,勒柯吉临时决定一个行动计划效法巴塔哥尼亚,勒柯吉带着他的小队人马,从河流上游三公里处经过,穿过田野,向着像灯塔一样指引方向的火光方向前进。 根据在城市西边闪亮的营地的无数篝火,他估计得很准,他们大队人马在那里宿,情况属实,那么在新镇方向只会遇到一小脱敌人,可以手到擒拿,将他们击溃,贵州省可以直接通过马路进入利贝丽亚。 事情完全按照他们预计进行,那引起纵火焚烧港口的人对他们的到来大吃一惊,当晨他们因为找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带走气急败坏,正准备忙着捣毁房屋,他们没有遇到抵抗,到处空无一人。他们放心了,甚至认为也没有必要站岗放哨。 勒柯吉像天兵天将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子弹像雨一样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巴塔哥尼亚慌乱成一团,落荒而逃,留给胜利者十五支火枪和五个俘虏。同时听到河的对岸传来枪响一场反攻的战斗令人不寒而慄,霍斯特人毫不耽搁,迅速进入利贝丽亚,战斗持续不到十分钟。 勒柯吉出乎意料地返回,让帕德逊惴惴不安,三天后,他又一次感到惶恐,而且觉得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轮到他值班,从晚上六点到凌晨两点值班的位置是在刚刚筑起的北边护墙一百米远处的河流堤上,在护墙和他们之间,依次分布着三个哨兵,这不是个坏位置,最后左右都有掩护物。 当帕德逊来到自己的岗位时,天还亮着,他似乎觉得情况让人放心。但当夜幕渐渐降临时,他的恐惧感又油然而生。他竖起耳朵,又用眼睛朝前后左右浏览了一圈,想尽量找出一点可疑的蛛丝马迹。 他往远处看,而危险却近在咫尺,忽然他听到一个人在低声喊他,但愿他没有被吓坏! “帕德逊!……”声音离他只有一箭之地。 他差点受惊失声,但他忍住了没有叫出来。那人用可怕的口吻低声命令: “别出声!” 那人又问。 “你认出我来了吗?” 这个爱尔兰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无言以对。 “希瑞戴。”在夜色中有人说。 帕德逊终于喘了口气,那个说话的人是他的伙伴,而希瑞戴料到在这儿可以碰到他。 “希瑞戴?”他用一种怀疑的腔调又说了一遍。 “是的……小心点……声音小点……就你一个人?……你周围没有人吧!” 帕德逊用眼睛四下搜了一番。 “没有人。”他说。 “别动!……”希瑞戴又命令道,“站着别动……别人看到你了……我过来,别朝我转过身来。” 在堤上的草丛中有人一溜。 “我在这。”希瑞戴趴在地上说。 帕德逊还是冒险朝这个不请自到的人看了一眼,他肯定这家伙从头到脚都隐蔽得很好。 “你从哪里来?”他又用从前的态度问道。 “从河那边……我现在和巴塔哥尼亚人在一起。” “和巴塔哥尼亚人在一起!”帕德逊小声地惊叹。 “是的!……在一年半以前,我离开霍斯特岛时,印第安人将我带过贝阿格尔运河,我想去奔塔-阿尔那斯,从那里再去阿根廷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但是在路上巴塔哥尼亚人劫住了我。” “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变成了奴隶。” “奴隶!……”帕德逊重复,“不过,我好像觉得你是自由的。” “看!”希瑞戴直截了当地说。 帕德逊顺势看过去,发现对方指给他看的好像是绑在腰间的绳子,希瑞戴动了动那根“绳子”后,认出原来这是一根细铁链。 “瞧!这就是我的自由。”希瑞戴又说,“这还不算,在几步远的地方有两个人藏在水里只露出头的巴塔哥尼亚人窥视着我,链子的一头拿在他们手里,假若一旦发现我把链子打碎,他们就会在我走以前,很快在再抓住我。” 帕德逊抖得厉害,以至希瑞戴看到了。 “你怎么了?”他问。 这些巴塔哥尼亚人,怕得要死的帕德逊张结舌。 “别怕!”希瑞戴说,“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们需要我们,我已告诉过他们,我能指望你帮忙,这就是他们把我派到这里给你捎个口信的原因。” “他们想要什么?”帕德逊结结巴巴。 一时间的沉默。 “你把他们放进城。” “我!……”帕德逊抗议。 “是的,你,必须这样……听着!……这对我来说,是生死攸关的问题。当我落入他们手中,就成了奴隶,他们无数次折磨我。一天我无意说了几个字,他们得知我从利贝丽亚来,他们产生了利用我过去找劫城市的念头。如果我能助他们一臂之力,他们还我自由。我,你明白?……” “闭嘴!”帕德逊打断他。 附近一个哨兵,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感到厌烦,朝他们这边走来,但在离这两个窃窃私语人的十五米远处,因为到了警戒规定的界线,便停了下来。 “今晚有点冷飕飕的,”在返回原地之前,这霍斯特人说。 “是的!”帕德逊喉咙硬着回答。 “晚安,伙计!” “晚安!” 那哨兵掉头、远去,消失在黑暗中。 希瑞戴马上又说: “我,你明白,我已答应了……于是他们组织了这次远征。他们带上我,白天黑夜地监视着我,现在他们逼着我,要我说话算数,由于没有打到容易的通道,他们失去了很多人。他们大发雷霆……今晚,我跟他们说,我在城里有内应,一个朋友不会拒绝助我一臂之力。我在远处认出了你……如果他们发现我在扯谎,我就完了,甚至会惨遭杀害。” 在希瑞戴把他的事情告诉帕德逊的时候,帕德逊陷入了深思。显然他看这个城市所有的人,尤其是他们的领袖被杀,或四处逃窜,他便感到开心,但在如此的行动中,将要冒多大的危险呀!想来想去,帕德逊选择的安全为主的办法。 “我能做什么?”他冷冰冰地问。 “帮我们过去,”希瑞戴回答。 “你们不用我帮忙。”帕德逊反驳,“证据就是我到了这儿。” “一个人过来,是不会被人察觉的。”希瑞戴反驳。“五百个人,就是另一回事。” “五百人!……” “当然罗!……你以为我求你帮忙,就是在城里散散步?对我来说,利贝丽亚还是危险的城市,巴塔哥尼亚军人……随便问一句……” “别出声!”帕德逊忽然命令。 人们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过来,很快黑暗中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个走到帕德逊身边,将在大衣里的提灯照了照哨兵的脸。 “没有动静?”新来的人正是阿尔特勒布尔。 “没有。” “一切安全?” “是的!” 那几个人继续往前走。 “你说?……”当他们走更远时,帕德逊问。 “我说:随便问一句,其他人怎么样了?……” “哪个其他人?” “多里克?” “死了!” “弗莱德摩尔?” “死人!” “威廉,摩尔?” “死了!” “天啦!……那肯尼迪呢?” “跟你我一样,活着呢!” “不可能!……那他把这事摆平了!” “有可能!” “甚至没有人怀疑他!” “可以这么想,因为他一直都自由自在地上窜下跳。” “他现在在哪?” “他在某个地方站岗,这边或那边,我不知道在哪儿?” “你能不能打听一下?” “不行!我不能离开岗哨,而且你找他肯尼迪干什么?” “求他帮忙,既然我的建议你好像没兴趣。” “你以为我会帮你?”帕德逊抗议。“你认为我会帮巴塔哥尼亚人来把我们全杀光!” “没有危险!”希瑞戴肯定,“我们的人没有任何可担心的,相反,他们帮了忙,还可以分一份抱来的东西,这已说好了。” “噢,……”帕德逊像没有被说服。 不过他开始动摇,既向霍斯特报了仇,同时又抱了他们的财宝富了起来,值得一试,但相信这些野蛮人的话——谨慎从事一次占了上风。 “这一切,都是空话!”他用坚定的腔调说,“即使人们愿意,但肯尼迪和我都不能把这五百个人放进来。” “不必要让他们都一次进来,”希瑞戴提出异议:“五十来人,甚至三十人,就是矣,在这头一批人接上头,其他的人就算过来了!” “五十、三十、二十、十个还是太多?” “这是最后的话?” “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那不行了!” “不行。” “没什么可说的了!”希瑞戴下结论,他开始向河流方向爬去。 但几乎同时,他停下来,朝帕德逊抬起头。 “帕德逊,巴塔哥尼亚人要付钱的,你知道吗?” “多少?” 帕德逊嘴里崩出这话,希瑞戴又走拢来。 “一个皮阿斯特,”他说。 一千个阿斯特!五千法郎!尽管这是笔大数额,但帕德逊没有眼花缭乱,头晕目眩,那条河曾给他收益匪浅,不过现在他却一无所有,一年以来做牛做马、拼死拼活换来的二十五皮阿斯特,这可怜的二十五皮阿斯特,此时就是全部的财产。毫无疑问,他今后会快速增加,而且赚钱的机会不少。他的经验告诉他最难的是开始的本钱。不过一千个皮阿斯特……,一年半的辛辛苦苦,片刻间就可以赚到它的四十倍,也许还可以得到更好的价钱。因为市场的讨价还价可是传统的规律。 “这不坏!”他用一种挑到的口吻说,“对一件冒生命危险的话,应该付两千……” “这样的话,再见。”希瑞戴又一次装着要走的样子。 “或者至少一千五百。”帕德逊接着说,并没有被要走的威胁唬住。 现在如愿以偿,开始谈判,他对买卖很在行,下赌注的对象可以是商品,也可以是良心,但总是买和卖的关系,而且买卖服从亘古不变的规律,他对这了如指掌。众所周知,惯用的手法是卖者开高价,经过计价还价扯平,由于时间紧迫,帕德逊只好一下子从两千皮阿斯特降到一千五百。 “不行,”希瑞戴一口回绝。 “至少也要一千四百,”帕德逊又退让一步,“还可以商量!但一千个皮阿斯特……” “就一千,多一个子也没有,”希瑞戴继续往回走,坚定地说。 帕德逊确实如常人所说:“胃口太大。” “那么,算了!”他平静在宣布。 希瑞戴着急,眼看大功告成……,他会让它因几百个皮阿斯特半途而废吗?……他又往回走几步。 “你我都让一点,”他建议。“一千二百。” 帕德逊一口答应。 “这只是为了让你也高兴一下,”他终于接受了,“那么就一千二百皮阿斯特!” “说好了,一言为定?”希瑞戴问。 “一言为定!”帕德逊肯定。 然而,还有付款的细节要谈。 “谁给我付钱?”帕德逊又问,“巴塔哥尼亚人就这样有这么多钱,会我一千二百皮阿斯特?” “正好相反,非常贫穷。”希瑞戴反驳,“但是他们会给的,因为他们不是不知道,利贝丽亚的钱袋,将给他们一百倍还要多。” “这可不关我的事,我的事就是要付钱。怎么给我付钱?是事前还是事后?” “先付一半,事成之后再付一半。” “不行。”帕德逊声称:“我的条件是明晚就先付八百皮阿斯特……” “在什么地方?”希瑞戴抢过话来问道。 “我在哪里站岗,就在哪里,找我好了……剩下的按约定,先过去十个人。其中把钱交给我,如果不付线,我就喊,要是付了,我就溜到一边让其通过。” “一言为定!”希瑞戴同意了。“那么剩下的什么时候可以过去?” “过完今天,再到第五天晚上,那时是新月。” “哪儿?” “在我家,我的围墙里。”帕德逊解释说,“一年前我家的房子被河水冲走了。不过我们不需要房,栅栏就足够了,我会把栅栏修好的。” “太好了。”希瑞戴说。“明天见!” “明天。”帕德逊回答。 他听到草丛中一阵窸窣声,然后是一阵轻微的咕嘟、咕嘟声,他明白希瑞戴已经小心地进到了河里,夜里,仍然十分宁静。 第二天,人们惊讶地发现帕德逊开始修理好他原来的土地围起来的,又一半被毁坏的栅栏。 那天晚上,由于排班的偶然性,他在南边护墙站岗,正对着在这边耸立的山脉,他一声不吭地来这里站岗,耐心地等待着那件事。 今天他比昨天站岗的时间还要早,天还是大亮的。希瑞戴因此很容易地接近护墙,除非……。 除非这个原是约纳丹号的厨师胡乱地提了个建议,总之,他们下套子让帕德逊钻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会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骗?关于这事,爱尔兰人很快就放下心来,希瑞戴在那里,在他上对面,藏在丛中,没有可以看见他,只有预先约定的人可以看到。 天渐渐黑下来,月光落下,只有在黎明时分,才在天际之外升起一轮月牙。当天全黑下来时,希瑞戴爬到他的同谋者身边。 一切严格按照约定时进行。 “今晚过后,再过四天。”帕德逊如释重负地说。 “一言为定。”希瑞戴回答。 “不要忘记皮阿斯特!……没有它,什么都搞不好。” “放心好了!” 三言两语说均匀以后,希瑞戴远去,在走之前往叛徒的脚下放了一个袋子,它碰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是答应的八百皮阿斯特,这是犹大的报酬。 第九节 霍斯特人的回答 第二天,帕德逊继续修理栅栏,然而他不是没有猜到人们对全这不同寻常的工作的议论,他必须极力避免那些流言蜚语的传播,他要利用每一次机会对他的行动做个简要的说明。 一大清早,他径直去找阿尔特勒布尔,斗胆地问他请求。今后就完全在他自己家站岗,他的房屋靠着河边,因此他要求在他家监督放哨,而不是把他派到别处,又让另另一个人到他这里站岗。这是可以理解的。 阿尔特勒布尔,对此人十分冷淡,但对他的要求无可非议,找不出异议的理由,而且在某些方面来说,帕德逊还是可敬的人,他是个平和的人,一个干活不怕疲劳的人。另外,同意他的请求,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您这个时候修理房子,可真忙?”阿尔特勒布尔把他所见到的说出来。 爱尔兰人平静地回答他说公区工程停下来,他可以利用这个时间来处理一下个人的事情。这样就可以不耽误时间。这种解释再自然不过了,符合帕德逊的习惯,阿尔特勒布对此回答满意。 “行,就这么定了。”他没有再盘问下去。 他对自己的决定并不太重视,他甚至认为没有必要去告诉勒柯吉。 对霍斯特殖民地的未来,非常幸运的是,就在同一时间,还有一个人让总督产生疑虑。 昨天晚上,在帕德逊来到他的岗哨时,他错误地认为只有他一个人,其实不止他一个。在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迪克正躺在草中,但他绝不是为了监视帕德逊,完全是一个偶合,当帕德逊去到离他只有几米远的地方时,迪克只是心不在焉地看了他一眼。但立刻又重新投入了他专心致志的工作——监视。因为他年龄太小,不好安排他去站岗。他就以非正式的名义去监视那些巴塔哥尼亚人的一举一动。这些野蛮人使他的脑袋产生过多的联想。如果这个爱尔兰人少花点精力,不那么专心地去寻找均匀处的希瑞戴,他也许会看见这个孩子。因为他并没有很好地藏起来,身子的一半在丛生的杂草中暴露出来。 相反,迪克正如上所述,他把帕德逊看得一清二楚。他只把他看成是一个霍斯特的哨兵。同时他发现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深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那边很远的地方,巴塔哥尼亚人那边,山皮上布满矮树林的后面,藏着什么?是一个人吗,不是。是一个额头和一双有利贝丽亚的眼睛,这是一双印第安人的眼睛。不,迪克认出来了,他甚至可以叫出他的名字,他就是希瑞戴。 自然,他对他太熟悉了,这个人类的败类在哪里干什么?迪克本能地弯下腰躲到草丛中,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被人看到。 时间流逝,黄昏逐渐变黑夜,迪克执着地躲在那个地方,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时间一分一分地走去,他没有看到一点光,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但是后来,他突然觉得好像有一个影子在地上爬着,向帕德逊的位置爬去,他认为听到的窸窣声、窃窃私语声和像金币碰撞而发出的金属声……只是一种印象,一种模糊的不准确的感觉。 在换防时,爱尔兰人走了,迪克没有离开自己的岗位。他在黑夜中听着、看着,直到黎明的熹微划破天。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了。夜晚已平静地过去,当太阳升起以后,白天不会再出什么怪事。 迪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勒柯吉,然而他完全不知道,在外面露克过夜不归寝是不是一件违法的事,他先谨慎地试探着: “总督,在聪明地制造了这个悬念之后,”他忙补充。 “但您不要责备我。” “这不好说,”勒柯吉微笑着回答。“为什么不要责怪你?如果你做了坏事。” 迪克通过提问来解决另一个问题,这是迪克先生的谋略。 “在南边的护墙处过夜,是件坏事吗!总督!” “这还得看,”勒柯吉说。“这要看在那儿干什么。” “我看巴塔哥尼亚人,总督。” “整个晚上,总督!” “为什么?” “为了监督他们,总督!” “为什么要监督巴塔哥尼亚人?有哨兵负责这件事。” “因为我看到有我认识的人和他们在一起,总督。” “你认识的人和巴塔哥尼亚人在一起?……”勒柯吉大惊失色地叫道: “是谁?” “希瑞戴!……”勒柯吉马上想到阿泽里拉塔曾以对他谈的话,那个希瑞戴就是那个满天许愿,印第安人对他信任不已的人。 “你肯定?”他急切地问。 “肯定,总督!”迪克证实。“不过,其他的事我不敢肯定,我只是认为有……,总督。” “其他的事?还有什么事?” “总督,天黑的时候,我觉得看到有人走到护墙边……” “希瑞戴?” “我不知道,总督……有人……后来,好像有人说话,有人摇了摇什么东西,好像是美金……不过,我不敢肯定。” “这个地方的哨兵中谁?” “帕德逊,总督。” 听到这个名字,勒柯吉心里马上敲起了警钟,感到要坏事,这些异乎寻常的消息使他陷入深思,迪克所见所闻,是不是与帕德逊开始的修理工程有某种关系?这可以解释为围攻者久不动手,是他们将向被围攻者发动突然袭击?巴塔哥尼亚人除了动用武力征服利贝丽亚之外,还指望另辟蹊径,他们会在黑夜中执行某种夜攻计划? 有这么多的问题急而未解,不管怎样,情报太模糊,太不准确,不可能随便采取一种对策,必须等待,尤其是要严密监视帕德逊…… “我不会责怪你。”勒柯吉对看等他判决的迪克说。“你做得很好,但你要向我保证,你刚才对我讲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 迪克郑重要举起手。 “我保证,总督。” 勒柯吉微微一笑。 “行了,”他说。“现在去睡觉,把你耽误了的睡觉时间补回来,不过别忘了,别告诉任何人,听见了,即不告诉阿尔特勒布尔,也不告诉阿里洛德士先生……我说了,别告诉任何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总督。”迪克郑重其事地说。 为了打听更多的情况,勒柯吉找到阿尔特勒布尔。 “没有什么新情况?” “没有,先生。”阿尔特勒布尔回答。 “站岗有规律吗?……这点很重要,您本人应该巡查,要保证人人坚守岗位。” “我会常去查看的。”阿尔特勒布尔答应。“有,一切正常。” “没有人对这个差使抱怨吗?” “没有,先生,大家都很积极。” “肯尼迪也没有问题了。” “他……表现很出色……是最好的人之一。而且,他总是随叫随到。” “帕德逊也没有问题?” “他,没什么特别的……啊!对了,说到帕德逊,您要是最近没有看见他可别吃惊,既然他就住在河边,他就在家里站岗。” “为什么要这样?” “他刚才向我提出申请,我觉得没有理由拒绝他。” “您做得对,阿尔特勒布尔。”勒柯吉边说,边离开,“继续保持警惕,不过再过几天,巴塔哥尼亚人仍不进攻的话,我们就要主动出击。” 事情复杂化了,帕德逊已确定了目标。阿尔特勒布尔无法料到,因为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因此批准了他的请求。勒柯吉感到担心,希瑞戴的再次露面,说明两人暗地里勾结好,帕德逊现在呆在家里,修理栅栏,是为了掩人眼目。这种种迹象可以证明……什么也证明不了!不足以构成指控他的证据。他只能提高警惕,对他格外注意。 帕德逊并不知道自己成了怀疑的对象。他悠然自得地干活,栅栏竖起来,破洞补上了。 按约定的日期,也就是和希瑞戴第二次碰面后的第四天,工期完成。他是个言而有信的商人,现在只等买主上门提货。 夕阳斜下,夜幕临至。当晚,月亮也隐去四周一团漆黑。帕德逊正躲在围墙后面等待着。 事情得一分为二。既然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也就看不到外头。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他也无法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他太专注,目光盯在河水上,无法察觉一支军队已悄悄地包围了他的住所。 帕德逊的工程完工是个危险的信号,可以肯定他已经出卖了小岛。事不宜迟,马上行动。深夜十二点,十个湿淋淋的巴塔哥尼亚人爬上岸,走到围墙里。没有人看得见他们,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后面是四十个士兵,再后面是巴塔哥尼亚军队。 其中一个印第安人递给帕德逊一把金币,他接过后,觉得分量不够。 “不对!”他不顾一切地说。 巴塔哥尼亚人茫然的说。 帕德逊手舞足蹈,他想告诉对方,这样做不行。为了证明自己有理,他低头,将金子从左手转到右手,不停地数。 突然一个重拳将他击昏,嘴被堵上,手脚被捆住,他被扔到角落里。他死了吗?印第安人才不管,就算活着,再给他一下不就了结了吗?现在可顾不上他,以后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他,以叛徒的名义将他绞死。 巴塔哥尼亚人,将枪举过头顶,趟着河水,来到左岸。一人接着一个,院子里挤满了二百人。突然,院子两头射来子弹。印第安人吓傻了,站在那里动都不动,任凭子弹射击。子弹开花,血流成河。他们这才撒开腿,拼命地往栅栏外跑,迎面子弹使前排人一命呜呼。他们一个个惊慌失措,愚蠢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现在已损失了一半人马,他们终于有所醒悟,开始镇定下来,朝河水跑去。 尽管弹如雨,他们还是靠近河流,并且拼命朝对岸游,听到枪声,远处也响起了战斗声,遥相呼应,这是阻击战斗。 料到巴塔哥尼亚人会将所有的力量聚集,他们以为可以不费一枪一弹即可轻而易举地通过,因此营地的守备部队寥寥几人。这时他们大部分人马,在勒柯吉指挥下来到帕德逊周围,预计在这里将是主战场,他们守株待兔,等着印第安人的人马,在阿尔特勒布尔的指挥下,另一支军队穿过南边的护墙,到巴塔哥尼亚劫营。 正是这支军队打响了战斗,表示部队到位几个留下看马的士兵,无疑被轻而易举的敲掉,持续了几分钟,两个战场都利索的解决了战斗。 巴塔哥尼亚人一消失,勒柯吉便往南前进碰上了阿尔特勒布尔的人马,又一次穿过护墙回城。 战斗很出色,阿尔特勒布尔未损一兵一将,结果很好,他们缴获了近三百匹马带回来了。 巴塔哥尼亚人受到一定的打击,因此他们无法按战斗程序进行反攻,利贝丽亚仍像前几天晚上一样,放哨站岗,确信一切安排妥当,可安全无虑后,勒柯吉才回到帕德逊的院子里。 借着惨淡苍白的星光,他看到地上堆满了尸体,还有受伤的人在里面呻吟,有人过来救他们。 但是帕德逊在哪里?人们在一堆尸体中找到了嘴被堵,手脚被捆的帕德逊,他昏迷不醒,他是一个受害者吗?勒柯吉开始自责他的判断错误,这时,人们抬起爱尔兰人,从他腰间滚下很多金币掉在地上。 勒柯吉心如刀绞,转过头去。 大家都感到吃惊,帕德逊被送进监狱,利贝丽亚医生被叫出来给他治疗,医生立即来为总督效劳,爱尔兰人没什么危险,很快就会康复的。 勒柯吉感到有些失望,他很希望这场悲剧以罪犯死亡而告终,恰恰相反,这家伙还活着,还会继续的为非作歹,肯尼迪就拾了个便宜,确实不可能时,再采取宽柔方法,这次可事关整个人民,对这种人的心慈手软,没有会理解,这个卑鄙无耻之徒,曾经那样冷酷无情,拿那么多的人命换取金钱,对他必须审判,惩罚,行使法律的权力,然而尽管他观念发生变化,但勒柯吉具体实施时却厌恶之极。 那天晚上平安地过去,利贝丽亚人整夜兴奋得情绪激昂的谈论着发生的大事情,对他们能转危为安纷纷叫好,人们对料事如神战胜敌人的勒柯吉更加感戴和尊敬。 夏至来临,整个晚上只有四个小时,凌晨两点钟,苍穹已被晨熹照亮,霍斯特人来到南边护墙,可看到敌人长长一排的营地。 一个小时之后,人群爆发出胜利的欢呼,再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巴塔哥尼亚人正打点行装,拔营撤退。其实,大家也并不感到意外,昨天晚上的战斗已经证明,他们在霍斯特岛上捞不到任何便宜。敌人损失惨重,四百二十匹马,其中三百匹被缴,其他的被杀,他们只剩下三百匹马,另外,他们损失了二百多人,兵力减少了三分之一。 八点左右,巴塔哥尼亚人群一阵阵骚动,响起令人恐怖的骂声,所有的士兵都朝一个方向汹涌去,好像是为了看热闹。霍斯特离得太远,无法看清。那里人头攒动,吵吵嚷嚷。 出了什么事?他们在干什么? 一个钟头后,他们又重新整队,兵分三路。骑兵开道,压阵,中间是失去战马的士兵。开路先锋高高地举着东西,分不清是何物。圆形的东西好像是插在棍子上的球……。 十点左右,巴塔哥尼亚人出发,在利贝丽亚居民的注视下,悄悄,缓缓地移动。 霍斯特人了接到命令,有马的战士立刻集合,不到一个钟头,由三百人组成的部队在勒柯吉这里报到,一百名步兵,二百名骑兵。勒柯吉带领着他们,跟着巴塔哥尼亚人北上。 巴塔哥尼亚人来到李威利农庄园时,第一次停下来休整,但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发起攻击。庄园的守军,隐蔽在院墙后,严阵以待,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利贝丽亚昨天发生的战斗。他们并没有开头,因为他们看到印第安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敢肯定他们已失败了。败军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已不再是对手,只是令人可怜的倒霉虫。 排头的士兵手里的矛一直挑着个圆圆的东西,他们也辨认不了是何物。 勒柯吉命令将巴塔哥尼亚俘虏放出来。门被打开了,印第安人并没有动,他们不敢相信自己自由了。这恐怕是别有用心,不要掉进敌人的陷阱! 勒柯吉来到阿泽里拉塔身边。 “你们等什么?”他问。 “等你们决定我们的命运。”他回答。 “你们不用害怕,你们自由了。” “自由!……”印第安人吃惊地重复。 “是的,你们的军队打了败仗,现在正撤退,你们和他们一起走吧,你们自由了。转告你们的兄弟,白人没有奴隶。我们原谅了他们,愿他们能有点知觉。” 巴塔哥尼亚人不肯定地看着他,然后,随着同伴,慢慢地走开。他们在守军的监视下,走出围墙,往北追赶大军。 黄昏时分,印第安人停下来过夜。尽管沿途没有遇到任何狙击,但他们现在看到一群骑兵和步兵在后面出现,仍然惶惶不安。但霍斯特人在两公里的地方停下来。 三天内,一直平安无事。到了第四个晚上,巴塔哥尼亚人终于来到登陆的地方。翌日清晨他们将藏在小岛上的小船找出来,上船离去。但是,他们在岸上留下了东西,这是从他们离开利贝丽亚起就一直举着的东西,用一根杠子挑着,插在沙滩上。他们终于抛弃了它。 小船远去时,霍斯特人才来到岸边,看到这是个人头,感到非常恐怖。走近一看,是希瑞戴的头。 真相大白,希戴瑞失踪之后,跑到了巴塔哥尼亚人中间。由于他是个白人,因此土人对他寄以厚望,他们现在失望时,当然要报仇。 第二天早晨,勒柯吉开始往利贝丽亚返回,十二月三十日,终于回到城里。 尽管侵略者被赶走,但事情并没有划上句号,帕德逊还在监狱里。 帕德逊醒来时,发现自已被关在监狱里,自己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心情,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渐渐地,他恢复了记忆;希瑞戴和巴塔哥尼亚人无耻地背叛了他。 后来出了什么事?如果巴塔哥尼亚人已获胜,他们肯定已将他处死;而他现在还活着,被关进监狱,说明他们没有取胜,他们肯定是失败了! 如果事情果真如此,而他现在被关起来,说明事情已经败露,这难道不可怕吗?他不由得冷汗直冒。但转而一想,他们又没有证据,只是对他怀疑,仅凭怀疑可不能下结论。他看样子还是大难不死,可以躲过这场浩劫。 帕德逊找他的金子,没找到。然而他不是在作梦,这金子,他曾收到,多少?他知道得不太准确。实际上并没有规定的一千二百皮阿斯特,既然这些无赖偷了,不过至少也有九百,甚至一千。谁把他的金子抢走了?巴塔哥尼亚人?也许,不过更像是把他关起来的那些人。 帕德逊的心于是充满仇恨和愤怒,印第安人和移民,红番和白人,都如出一辙,窃贼和懦夫,他对他们都怀有刻骨铭心的仇恨,讨厌他们。 从那时起,他再也休息不了,他焦躁不安,满腔怒火。他假设了无数种情况,总定不了是哪一种,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急于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那些关他的人对他无可奈何……一天一天过去,他的情况自然如故,人们好像忘记了他。 只到十二月二十一日,在他被监禁一周的沿,在四个武装士兵的押送下,他终于走出监狱,事情马上就有了结果。到达政府广场,帕德逊被喝住停下来。 勒柯吉为了庄严地审判叛徒,要求所有的人出席。刚才发生的事,已向他们显示共同的观念,给集体带事极大的力量。如果每个人不服从总原则,各自为战,那巴塔哥尼亚人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赶走?他试图通过在大庭广众众目瞪口之下严厉惩罚罪犯,给这个诞生的团结意识注入新的动力,除勒柯吉之外,还有议会三个成员和正式法官费尔丁南·博瓦勒等等在台子上。人们面对着他们,在台下给被告留下一席之地。后面由栏杆围住,整个利贝丽亚居民都挤在那里。 当帕德逊一出现,成千上万的人发出愤怒的指责声,勒柯吉做了做手势,人们安静下来。开始对被告审讯。 爱尔兰人百般抵赖,却无济于事。他的谎言一戳即破,勒哥吉历数了对他的各项指控,首先是希瑞戴,毫无疑问他的确出现过,大败而归的印第安人气得半死,为了报一箭之仇将他杀头。 勒柯吉继续指控。 希瑞戴不仅与巴塔哥尼亚人同流合污,而且和帕德逊勾勾搭搭,他们达成协议,又回到自己的家,修起院墙,而且请求自己在那里站岗放哨,从巴塔哥尼亚人走进院子,就说明了他们内外勾结。狼狈为奸,还有在帕德逊身上搜出来的金子也是个有力的证据,他一年前所有的财产一下子失去,现在能证明他身上金子的来源吗? 帕德逊低下了头,他感到完了。 审讯结束,法庭审议,然后勒柯吉宣判将帕德逊驱逐出境,永远不准他再踏上这个岛。 立即执行,爱尔兰人被送到一艘正要起锚的船上,直到开船前,他仍是俘虏,脚上带着铁镣,离开霍斯特岛的领土才被打开。 当人群散开期间,勒柯吉返回政府,他要单独呆一会,平静地理理思想,过去谁会说他是个绝对平均主义,他如此热衷于自由的人,而且会把土地搞成独立王国!会在无垠的世界上的一小块土地上坐地为王,独揽大权!而不许同类染指?这一切虽令他激动,但他不后悔,对叛徒的叛决结束了,由仅巴塔哥尼亚人产生的奇迹,这次战斗使他付出了使新镇夷为平地的代价,但与人们转变观念相比,交这点学费也是值得的,这也促使了移民们团结一致,他们再也不怀疑集体的力量,在这一系列事件之前,霍斯特岛是一个殖民地,聚集了二十多个不同国籍的人,现在霍斯特成了移民的祖国。 第十节 五年以后 又过了五个年头,霍斯特岛的海湾行船,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基本上可畅行无阻,减少了危险,在阿尔蒂半岛尽头,有光亮照射出来,绝不是印第安人式的渔民的那种火光,而是一盏真正的灯塔照亮了航道。这样就可以避免船人在冬天的黑夜相碰撞。 相反,勒柯吉打算在奥尔海峡修建一座灯塔的计划,却迟迟地没有动工,六年以来,他固执地要解这个问题,但毫无结果,白费力气,按照智利政府把一块毫无价值的岩石看得这么重要,感到吃惊,如果他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他更加吃惊,长期以来无休无止的谈判,竟是那有口皆碑的办公人员的拖拖拉拉马马虎虎,敷衍了事地造成的,总之,并不是出于爱国,或保卫领土完整而考虑问题。 智利的官僚机构在这种情况下与世界上所有的作风一样,外交作为传统的习俗来拖延事情,首先,因为通常人们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事漠不关心,更不会努力办好,其次,他们对接受俸禄的作法,尽可能有意识的让它复杂化,如果没有在此之前的长时间的对话,就这个问题已经是洋洋洒洒、废话、空话和浪费笔墨纸张的过程,那么它靠什么来取得所谓的决定呢,而勒柯吉的霍斯特政府就他一个人,因此,没有官僚机构,看来确实将要一个同样的官僚机构来讨论这种无休无止的问题。 然而,阿尔蒂半岛上的灯塔,不是唯一照亮大海的灯光,它在新镇这毁坏的废墟上,有着三重意义:港上的灯光每天晚上照明,引导航船向河堤的堤首。 这个河堤已完工,将小海变成了宽敞的和安全的海港,在它的遮挡下,轮船可在平静的水域中,将货物装卸到同期完成的码头上,这样,新镇就成了现在最繁忙的港湾,渐渐地与智利、阿根廷、旧大陆的商业往来建立了联系,将瓦尔帕莱喜和布宜斯艾利斯与霍斯特相对的有规律的,每月的定期航线也开通了。 河对岸的利贝丽亚发展变化巨大,不久的将来,它将跨入重要城市的行列。在对称的街道上,按美洲建筑风格呈直角形,街两边是石头或木结构的房舍,前面是小院,后面是花园,许多地方种了美丽的花和树,大部分是美洲的山毛榉,枝繁叶茂,颇为壮观。这里有座两印刷厂,还有几座真正的建筑物,如邮局、教堂、两所学校和比以前装修得更豪华的法院,刘易斯·罗里克曾经想炸掉它,这所有的建筑物中最美的要数政府机关,原来的那所房屋被拆了,以后又盖了座大房屋,勒柯吉仍住在里面,新有的公事都集中在这里办。 利贝丽亚还有一个剧院,虽相当简陋,但面积大,而且是电灯照明。 这是勒柯吉实现的梦想,在上游三公里处,安装了一个水力发电厂,将电力和灯光送到了城里。 剧院用处很多也很实用,在漫长的冬天,可用来开会,勒柯吉或博瓦勒现在都还能明白事理,在这里办事,或者作为一重要人物,在这里作报告,有时也在这里举行音乐会,由指挥率领着乐队,不过次数有限。 都知道,这个指挥不是别人而是桑德,由于他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的精神,他成功地在霍斯特招聘了一个交响音乐队,开音乐会的日子,只见他威严地用指挥棒指挥着乐队,当他在台上指挥着这群乐师时,脸上绽出了欣慰自豪的笑容,自己陶醉在艺术之中,感到无比的幸福,音乐会上演奏的有古典乐曲、现在乐曲,也时不时在演奏桑德自己的作品,虽并不胜人一筹,便也有不少的人喝彩。 桑德当时已十八岁了,自从那次可怕的悲剧使他失去了双腿,除了艺术之我,他对一切都郁郁寡欢,他全身心地投入到音乐之中,通过对老师作品的细心琢磨,他掌握了多种艺术的技巧,有扎实的基本功,他的自然天赋与天才这个名字基本相符。不止如此,有一天他突发灵感的火花,在这天涯海角迷茫的地方创造的歌曲,今天已闻名遐迩,人们知道是谁的作曲,但人人都会唱它,使他名震山河。 约纳丹号在阿尔蒂半岛触礁沉浸已有九年多了,这几年的收获,多亏了勒柯吉对霍斯特岛人承担了对他们命运的安排,这都是勒柯吉的无穷的智慧和力量以及他务实的精神,否则无政府主义将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人们对他的来历仍然一无所知,但人们不想对他的过去而刨根问底,人们曾经对他产生过好奇,但由于长期相处也习惯了,对好奇也淡忘了,因为他长期地为大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何必去了解他的一切呢? 九年来统治生涯这个沉重的包袱,一直压在他身上,尽管他仍然有过人的体力,劳累的岁月并没有拖垮他充沛的精力,但他已经须发皆白,皱纹满面,然而他还是威风凛凛,令人肃然起敬。 他有着一定的权威,他建议所产生的议会成员:阿里·洛德士,阿尔勒特布尔,热尔曼李威利,每次选举都正常当选,他坐在这个位子上是走走形式而已,他完全授权于他的领袖或是朋友,让他们自由行事,只在他征求意见时才毕恭毕敬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为了给事业找个出路,其实勒柯吉就不乏例子,在霍斯特旁边,在河左岸和右岸的两个移民地都采取了不同的战争方法,可以进行比较从而得出结论。 自从智利和阿根廷将麦哲伦和巴塔哥尼亚瓜分没,两个政府对这个新占领的地区各采取了不同的措施,由于不了解这些地区,阿根廷将十至十二平方公里的土地租让给移民开发,这实际等于说这块土地荒废了,还有四千公顷的森林树木,而要三千人开发,对植物和牧场,存在有同样的问题,出租的面积太大,需要人力,农业工具,还有大量的资金。 这还没完,阿根廷的移民与布宜诺斯艾里斯的联系,路程漫长、又困难、又费线,货船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海关出发,要行走一千五百海里,才能到达麦哲伦,约须半年才能返回,而这时的关税恐怕已翻了几翻。那么在这个火地岛上怎样才知道关税的变化呢?在离布宜诺艾利斯那么远的地方,那么远的地方,就跟中国和日本差不多。 而智利政府又是怎样做的呢?为了便于贸易吸引移民,除了放弃霍斯特岛这个大胆的尝试之外,它还宣布了奔塔阿尔拉斯为自由港,使船只运来必需品等东西,人们可以了解价格低廉和优质的各种各样丰富的商品,因此阿根廷对麦哲伦的生产都流向奔塔-阿尔拉斯,而且在运河上建立了许多生意兴隆的分号,英国和智利的商行。 勒柯吉很早就了解智利政府的步骤,当他穿麦哲伦土地时,能断定他们的产品将要流向奔塔-阿尔那斯,效仿智利殖民地的做法,新镇因此宣布为自由港。此法使霍斯特岛致富,是一个重要原因。 人们相信吗?阿根廷在火地岛上,建立三个尤塞依亚城,却不利用这已存的两个榜样,与利贝丽亚和奔塔-阿尔拉斯相比,这个殖民地至今还很落后,其原因是政府给贸易设置的障碍,自然资源出口又有许多繁琐的手续,大量的走私也受不到惩罚,地方政府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监视这七百公里属于它的领土的海岸。 霍斯特岛成功的范例,智利给予它的独立在勒柯吉坚定的统治下,欣欣向荣,蒸蒸日上地引起了世界各国工商业的注意,又有新的移民吸引到这里,人们自由地对土地开发,经营,条件优惠,人们很快就知道这里森林的木质比欧洲的优良,而且面积也比欧洲大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于是便在此开了几家伐木厂,只花一千个皮斯特即可买到大片的土地,可以带来丰厚的利润,小岛上的牲畜已达到成千上万。 人口快速地增长,原约纳丹号受难的一千二百口人,已增至三、四倍了,美国西部、智利、阿根廷的移民纷至沓来,宣布独立已有九年,勒柯吉上台已有八年,巴塔吾尼入侵已有五年,现在利贝丽亚已有二千五百多人,霍斯特岛也有五千多人。 自从阿尔吉娶了格拉菲爱娜以后,又有不少的人结了婚,别人不说,不妨只以洛德士·爱德华和捷娜丽的婚姻,小伙子娶的李威利的女儿,他的女儿嫁给了萨弯尔·阿尔维德逊医生,其他婚姻使许多家庭有了亲戚关系。 现在是个好季节,港口接待很多的船,那些沿海作生意的人,在利贝丽亚及其他岛上的各个商行,都大发其财,这些贸易或在罗恩海岬附近,或在贝阿格尔运河濒海的南极湾上,船只大部是从马尔维纳斯岛上驶来的,而且每年都要开辟新的航线。 进出口贸易多是从大西洋英国所属的岛屿上来的船只,从帕瓦尔莱索、布宜诺斯艾利斯、蒙特维的亚、里约热内卢来了帆船和汽船,在附近的水道中,在那东湾、达尔文湾、具阿格尔运河的水道中,可看到丹麦、挪威和美国的大船。 大部分船装满鱼产品,麦哲伦海湾的捕鱼业,收获一直很好,勒柯吉发布了关于捕鱼业应遵守的法律,禁止乱猎乱捕,以保护渔业的资源,岛上许多地方,建立了靠捕海豹为业的定居点。这些人是来自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根本没有国籍,初时,阿尔特勒布尔很难控制他们,但渐渐地这些冒险者在生活的影响下,也通情达理,他们的生活也丰裕起来了。人也开始文明尔雅,尽管他们的职业艰辛,还是觉得生活较为幸福,特别与过去相比,真是天壤之别,过去在这小岛上捕鱼,常常得忍饥挨饿,现在捕到的鱼产品还有人负责销售,不用等待几个月,有时甚至还等不来船,而且捕海豹的方法很简单,有棍子就可以,不必用别的武器对待这些可怕的动物。 除了捕捉海豹工作外,还应加上捕鲸工作的战场,在海湾这是最赚钱的工作,半岛的运河里每年有一千多条鲸,于是装有捕鲸武器的船常出现在这里,而且有些人认为利贝丽亚比奔塔-阿尔拉斯条件更好,捕鲸季节来到霍斯特岛的邻近河道。 还有成千上万的各种各样贝壳,沙滩开发户里另一种商业,这里的贝壳数量多,质量好,有硬壳和软壳贝,船只满载着这些产品出口到别的地区,在南美可卖到一公斤得五个皮阿斯特,软壳贝还夹有蟹虾,霍斯特岛小海里有一种专食海底藻类的大蟹,特别珍贵,一个大肚子,只要有这种螃蟹两只,就够吃一天的食用。 不仅只是螃蟹,沙滩上还有无数的螫虾、龙虾、贻贝等,这些产品被大大地开发出来了,勒柯吉过去制定的计划之一,现在由阿尔吉实现了,他在新镇管理一家兴旺的罐头厂,将这些海产品出口到世界各地,阿尔吉此时已二十八岁,拥有一切幸福的条件,可爱的妻子和三个漂亮的孩子,(二个女儿、一个男孩)都健康可爱.他家道兴旺,物质丰裕,勒柯吉的杰作现在可以弹冠相庆。 卡洛里他没和儿子一道管理新镇的工厂,也放弃了捕渔业,鉴于达尔文湾和拉索湾之间的霍斯特港口,处于重要的海运位置,它比奔塔-阿尔拉斯更为优越,许多船只在这里中转休息,尤其是那些沿麦伦海峡,从一个海洋进入另一个海峡的汽轮,觉得这里更安全,由于这些原因,卡洛里重操旧业,成为霍斯特岛的港务监督长和领航员总管,去奔塔-阿尔拉斯或去半岛运河,还有其他商行的船,来往络绎不绝,他忙的不可开交。 人们总是忙完一件事,接着又做第二件事,勒柯吉就是这样,他认为阿尔吉已长大成人,可以放手让他独立生活时,续之又开始培养第二个学生的工作,迪克取代不了阿尔吉,只不过在他心中又增加了一份爱,迪克当时大约有十九岁,进岛六年以来,他就很自然地做了勒柯吉的学生,毫不费劲地掌握了老师传授的科学知识,自己也渐渐地成为学识渊博的人,老师对这个脑子灵活、聪明、有远见的小家伙非常欣赏,自己很快感到有些江郎才尽。 迪克不再被称为学生,幼年的磨难和经历的悲剧使他早熟,尽管他还年轻,他已是勒柯吉的信徒和朋友,而勒柯吉对迪克却百倍的信任,而且很乐意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合法继承人,热尔曼·李威利、阿尔特勒布尔却是正直的人,前者全身心地投入到目前已硕果累累锯木工厂这公共事业中,而阿尔特勒布尔忠诚无比,执行命令不折不扣,只能处于辅佐位置而且这两人文化修养不高,见识不广,难以管好这些不懂追求物质利益而且还有精神文明要求的人民,阿里·洛德士最能胜任此职,可惜他年事已高,体力也差,而且他已婉言相拒。 而迪克糅合了领袖的所有优点,他是第一人选,论知识、才智和性格,他是个做国家元首的材料,唯一不足的是,这么年轻的人就将要行使光芒四射的权力,当一件作品完美无瑕,决不能以大、小、轻、重来衡量,勒柯吉有理有据的估计。如果迪克接过权力,保证周围成千上万的人的幸福,那么他的管理方式将是出类拔萃、高人一筹。 从政治角度出发,也很有利,霍斯特岛和智利政府的各方面关系都很好,长期以来,智利认为自己的决策很英明,也获得了物质和精神上和利益,而阿根廷只要不改变管理方法和经济原则,将不会有什么发展。 最初,曾在麦哲伦半岛让人怀疑的那个神秘人物统治着小岛,智利政府毫不掩饰它的忧虑和不满,但终归没起到什么作用,在这个独立岛上,人们无法去搜查勒柯吉这个人,也无法证实他是哪个国家的人,更无法知道他的过去,这是一个无法忍受某种政权束缚的人。他曾是任何法律的叛逆。他也许是因为这些原因而被其驱逐的。从他的态度可以证实这些假设,如果他仍呆在新岛上,他不会逃脱智利警方的盘查,但在霍斯特初时的无政府状态所引起的动荡后,勒柯吉铁腕的统治,变得很平静,贸易发展,一切繁荣昌盛,于是只能让他自行其是,总的说来霍斯特岛的总督和奔塔-阿尔那斯总督一直相互很和气。 五年过去了,霍斯特岛的发展很顺利,建立了三个城镇,作为利贝丽亚的对手,但是良性的,互惠互利的竞争对手。这个三半岛,一个在杜马斯半岛,另一个在巴斯德半岛,第三个在高尔敦对面的达尔文湾小岛两端的海岬上,都属于首都管辖,勒柯吉通过海路,或穿过森林和内陆平厚的公路到达那里。 在海岸上,有几个靠打鱼为生的土人在那里安家,按照他们抛弃漂泊日子,在新镇附近建立了土著村落,像第一批土人那样。 正在此时,1890年12月。利贝丽亚首次接待奔塔-阿尔那斯的总督阿尔吉勒先生,他对这个国家的繁荣昌盛所采取增加资源的明智措施,使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人民和睦共处,每个家庭生活富裕,幸福美满而赞叹,人们可以理解他,他仔仔细细地观察这个干事这多漂亮事情的人,认为称他为勒柯吉(土语——救星的意思)很是名副其实。 他可不愿恭敬他。 “霍斯特这块殖民地,这是您的杰作,总督先生,”他说,“智利政府结能给您提供这种机会表示庆幸。” “凭一个条约!”勒柯吉只能这样回答,智利政府把这个小岛划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并给予它独立,是正确的选择。 阿尔吉勒先生确实感到,这一回答包含着纠正的口气,勒柯吉并不认为这种纠正的行为,会使智利总督表示感激。 “无论怎样情况,”勒柯吉先生懂慎地持留态度,“我并不认为约纳丹号的遇险者会怀念非洲拉各阿湾的土地。” “确实,总督先生,既然他们在那里还要受葡萄牙的统治,而这里他们不依附于任何人。” “那么,一切都完美无缺。” “完美无缺,”勒柯吉答,以附和的口吻。 “另外,我们希望,”阿吉勒先生客气地补充道,“让智利与霍斯特的友好关系继续下去。” “我们也希望如此,”勒柯吉回答。 也许看到霍斯特岛所推行的方法效果很好智利政府倾向将此推广到麦哲伦岛的其他地方。 阿吉勒微笑着,言下之意已表达出来。 阿里洛德士和议会的两位同事也参加了会晤,他有意的将话题打开,而讲了另一问题。 “我们的霍斯特岛,”他说,“与阿根廷拥有的火地岛相比,能产生出许多有趣的思考,先生,正为您所看到的,一边兴旺发达,一边死气沉沉,阿根廷的移民,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政府的限制下,被许多繁琐的手续弄得束手束脚,航运也畏缩不前,尽管总督颁布了命令,但火地岛仍没什么发展。” “我同意您的说法,”阿吉勒先生说,“智利政府还要在奔塔-阿尔那斯采取完全不同的措施,当然不是让殖民地完全独立,我们可以提供更多的优惠,以使其走向繁荣。” “总督先生,”勒柯吉打断他的话,“不过在半岛中有座小岛,仅是块岩石,是个毫无价值的小岛,我请智利转让给我们。” “哪个岛?”阿吉勒先生问。 “奥尔勒海岬的小岛。” “天呀,您要这个岛干什么?”阿吉斯先生很为惊讶。 “在美洲大陆的这个最尾端,很有必要建一座灯塔,照亮海湾的来往船只,不仅仅是来霍斯特岛的船,那些打算穿过大西洋和太平洋的船也会受益。” 阿里·洛德士、阿尔特勒布尔等人对勒柯吉的计划很了解,支持他的观点,都强调其重要性,阿吉勒先生并不想提出异议。 “那么,”他问,“霍斯特岛政府准备建灯塔。” “是的,”勒柯吉说。 “用什么钱?” “我对您的政府提出这个意见已经六年了没有任何一种结果,条件是智利政府将奥尔勒的主权完全转让给它。” “他们会答复您的,”阿吉勒先生说。 信。除了信,没有别的,人们没有拒绝也没表示同意,他们吹毛求疵,这样的讨论可以持续几个世纪,这里,因为黑夜没有灯塔指行,船只在小岛常常发生事故。 阿吉勒先生露出惊奇的神态,他比勒柯吉更为了解那些行政机构的那种“可贵”的工作方法,在他心里也不置可否,他所能做的是答应,凭他的能力,在离开此地回国后,向圣地亚哥政府游说,请予支持此项建议。 应该相信,他信守诺言,而且他的支持也很有效,因此不到一个月,这个拖了多年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智利政府正式通知勒柯吉,同意他的建议,12月5日,在智利和霍斯特岛之间,一个转让证书签订,其中条文规定霍斯特政府成为奥尔勒岛的主人,条件上在此海岬的顶端建立一座灯塔。 勒柯吉为此准备了多年,于是立即开工,按最悲观的估计,最多也只要两年就可完工,那就可以使航船安然地渡过这个令人恐怖的海岬。 在勒柯吉思想里,这项工程是他最高的理想和杰作,霍斯特从过去的饥寒交迫,换成了现在的丰衣足食,和平安宁,教育普及,那么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使他们在两大洋交汇处获得安全,这也就是他的愿望。 这是项完善的工作,工程一完全,他将为自己做点打算,辞去这些职务,他一直就认为这与他的思想,性格是背道而驰的。 如果勒柯吉的统治是个专制的暴君的话,那他也不是个快乐的暴君,自己与权威格格不入,长期的行使权力,他是出于无可奈何而违心的,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残酷,硬是被某些情况强迫他为此做了,但他一直是精力充沛,冷漠,忧伤的一个人,当霍斯特人几乎要完蛋的时候,他在人们的眼中的救星的身份出现了,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丢掉幻想,勇敢地做出了牺牲,尽管内心深处在抗议。 在逻辑思维的假设中,思考只能在自然本能中出现,思考才有主见,思考理智和愿望才有相应的生命。他的思想茫然,复杂,像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不愿瞑目一样,对于我们的错误,必须拿出足够的证据,以便说服我们,而且要重新捡起我们的信仰,便怎么也可找个借口。 勒柯吉为了别人的危难和需要,为了怜悯不幸的父老兄弟而献出自己,超过了他自由的感情,是他善良的本性,现在,没有必要了。大家再不需要同情和怜悯了,于是他过去的信仰又暴露出来,过去那种绝对自由主义越来越强烈,就越是想要辞职。 眼看着霍斯特日益兴旺繁荣,阿里·洛德士对勒柯吉的内心活动越看越清楚。当灯塔工作一开始,他就认为过去人们强加在他身上的工作即将结束了,他的这种欲望逐渐强烈,最终他将会明白无误地表达出来,阿里·洛德士平时和他谈心,提到人们对他的善行感激不尽,勒柯吉于是就毫不含糊的宣布了自己的想法。 “我接受组织和殖民地的工作,”他说。“我定会忠于职守,完成工作,但工程一完,我的任期也就届满,我证明我希望为此,至少在地球的这一小块土地上,人类不需要主人。” “领袖,不应是个人主义,我的朋友!”阿里·洛德士激动地反驳,“您就是一个证明,不管人们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随便起什么名字,但没有权力就不可能有社会。” “我不同意为种说法。”勒柯吉回答,“我本人认为,人们不需要强制性的权力时,它就可以灭亡了。” 就为此,勒柯吉对他的乌托邦思想,依依不舍,尽管他经历不少的变动,他对人类本性依然寄予厚望,可以不借助法律即可解决个人利益的冲突等困难。 阿里·洛德士见他的朋友如此的固执己见,不听劝告,甚感悲观,他估计将要出现最坏的结果,甚至他希望在霍斯特居民的平静生活中,出点小事故,可以再给他们的领袖一个新的证明,说明他想法的错误。 不幸的是,他的愿望真发生了,这事比他希望的来得更早。 在1989年3月初的几天里,突然传来发现了藏量丰富的金矿,事情本身并不是悲剧,相反人们都互相庆贺,兴高采烈,就是最有理智的人为阿里·洛德士也为之欢乐鼓舞,对利贝丽亚人来说,是个节日。 只勒柯吉一人十分冷静,他预见到这一发现将带来的后果,以及甚至是毁灭性的隐患。当人们都很高兴时,他却愁眉不展,对未来很是担忧。 第十一节 金子的渴望 发现金矿是在3月6日早晨。 有几个人,其中有爱德华·洛德士原计划去打猎,一天清早离开利贝丽亚,来到距西南部二十公里的地方,在阿尔蒂丰岛西边结尾的圣特里博克斯的山脚下,延伸着深深的原始森林,通常霍斯特的猛兽为美洲狮、美洲豹,因为吃掉无数只羊,而被几乎斩尽杀绝,剩下的就逃到这森林里躲了起来。 猎人在森林中搜索,在路上的打了两头美洲狮,当发现一只美洲豹时,他们到急流的小溪边。爱德华·洛德士在射程内开了一枪,打中了豹子左侧,但没使它受致命伤,它发出愤怒的吼声,跌过小溪,逃进森林,无影无踪。 爱德华·洛德士已来不及了,补了第二枪,但没打中豹子,却击到一块岩石上,碎石飞溅到脚下,他由于对岩石特殊的外表好奇,捡起来仔细瞧了瞧,原本打算离开这地方。 这是一块有着石英脉性质的石英岩,从这里面一眼就可以看出小金粒子。 爱德华·洛德士对这个发现,非常激动,金子!……霍斯特岛地下有金子!这岩石就是证明。 有必要大惊小怪吗?难道在火地岛的奔塔-阿尔那斯,在麦哲伦的巴塔哥尼亚地区没找到珍贵的金属矿吗?难道不是在四个世纪以来,人们从藏有金子的群山山脉中曾提炼了四百五十亿法郎的事实吗? 爱德华·洛德士明白这个发现的重要性,他本想守住秘密,只告诉他的父亲,再转告勒柯吉,然而他们一同打猎的都仔细地看了这块岩石,因此保密是不可能的,于是就在当天,整个小岛全街道了,大家对这个发现产生了盼头和希望,这消息不胫而走,从利贝丽亚传到其他城镇。 但是,这个季节不适合开采挖矿,几天以后就是秋分,寒冬即将来临,在霍斯特野外不可能开采作业,他们不会马上有结果。 夏天在宜人的气候中过去,今年是殖民地建立以来获得大丰收的第十年,另外新开的锯木场在岛的胶地开起来了,一家用蒸气动力,另一家用瀑布落差发电运转,渔业及罐头满装船只,从港口出发,共有三万七千二百七十五吨的罐头运出去。 随着冬天的来临,竖灯塔、建大厅、安装发动机等工作正在进行,尽管奥尔勒岛距离很远,跟阿尔带半岛约七十五公里,必须将物资从布满暗礁的海上穿过,但工作还令人满意,马上冬天就要来了,工作必须终止。 如果像往常一样,刮来飓风和暴雨,一般气温没超过零下十度。 利贝丽亚的居民再也不怕冬天,家家户户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在这里再也没有人忍饥挨饿,也很少发生犯罪和扰乱公共秩序的事,只有几起民事纠纷,一般都协商解决了。 如果没有发现金矿,那就会没有任何麻烦发生,金子将会使人们利令智昏,以至可能产生严重的效果。 勒柯吉没有想错,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就下了最坏的诊断,反复思考,越是觉得前途可怕,召开第一次会议时,他就毫不掩饰他的担忧。 “这时,”他说,“正是我们完成大业的时期,只要摘取我们努力所获的果实就行了,这个偶然的发现金矿对我们有害无益,它将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甚至是毁灭。” “我的朋友,您说得太吓人了,”阿里·洛德士打断他的话,“他对此事并不悲观,如果说因此带来麻烦是有可能,但说毁灭!……” “是的,毁灭!”勒柯吉有力地肯定。“发现金子不可能留下任何东西,只有毁灭!” “不过,”阿里·洛德士抗议,“金子与其他的东西一样,是商品……” “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不对,是最有用的东西,既然它可以与别的东西交换。” “胡说八道,”勒柯吉激动的反唇相讥。“那么,要得到,必须付出,淘金者绝大多数生活是悲惨的结局,至于少数成功者,一夜的暴富,将会便他们昏头转向,更加欲壑难填,当他们被物质的享受毁于一旦时,他们将无能为力,按照社会名词来讲,可以称之为富翁,其实他们除金钱以外,一无所有,甚至不属于人类。” “我赞成勒柯吉的看法。”热尔曼·李威利说:“这还不算,如果人们弃农田,损失粮食就难以弥补,有了金子,却饥肠辘辘,如何是好?因此我很担心我们的人民抵不住这致命的诱惑!谁知道这些人是否会农民放弃农田,工人放弃工厂而去追逐黄金呢?” “金子!金子!……金子的渴望!”勒柯吉喊道,“没有比这更可怕的灾难毁掉我们这个国家!” 阿里·洛德士感到震动。 “在承认你们讲得有理的同时,我们能不能防止这种灾难的发生?” “是的,亲爱的洛德士,”勒柯吉回答。“与流行病斗争,控制它是可能的;但与这种黄金梦欲作斗争,却不可救药!这是最具摧毁性的东西,在新旧大陆、在澳大利亚、在南非、在加尼弗利亚那些发现金子的地方,有用的工程被弃,城市和乡村,人去楼空。成千上万的人拥有金矿,他们贪得无厌,由于得来容易,开始大把的挥霍,甚至精神失常到一无所有。” 勒柯吉激动异常的叙述,并表现出十分担心! “不仅是内部的危险,也有外部的危险,”他补充道,“所有的冒险者,社会残渣、都会蜂拥地来到这个有金矿的国家,好像是一次泥石流,所到之处如风卷残云,一切都将荡然无存,唉!我们的岛,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灾难?” “我们就没指望吗?”阿里·洛德士激动地说,“只要消息不传出去,我想是可以预防的。” “不可能,”勒柯吉说,现在已为时过晚,想一想,这种事情,它会不胫而走的,就像传染性的温度一样,往往最强壮,最有理智的人也难以不被传不染,抵不住诱惑而下水。 没采取任何决定就休息了,实际上也没有必要,正如勒柯吉所说,人们无法与黄金的渴望作斗争,目前还说不上损失,人们还没有可能即刻从矿里找出寄予希望的财宝,要确定这个主题,还得等到小岛上的冰雪融化了。 当第一阵春风来时,勒柯吉的担心已初露端,那些性急和冒险者的移民开始离开利贝丽亚,成为淘金者去挖金子,金矿在金河那里——爱德华一枪打中的那块岩石而命名,人们迫不及待地拥向那里,勒柯吉和他的朋友劝告阻也无济于事,人们纷纷效仿,离开的人越来越多,从十一月五日起,成千的霍斯特居民,一心想着金子,向金矿拥去,在山上游荡,寻找金沙或天然块。 原则上讲,金矿开发没多大困难,为顺着矿脉刨开岩石,将石砸碎即可将金子取出,一般都这么开采,说时容易,实际上也并不容易,有时矿脉埋在岩石中,根本看不出,尚无科学的先进方法,那深地埋在深层地下,要么就需要开个矿,花大力气去找,这还得购买设备雇佣劳力,对于单个的劳动者说,是不可能的,只有那些拥有大量资金和众多劳力,实力雄厚的资本家或大公司才可从中得利。 因此,人们认为找金子或淘子者,有幸发现了金矿,只能满足于获得开采权,或尽快地转让银行或经营者。 也有些人自己出资,自己开发,他们只会在金子岩石附近,成年累月的用水冲击,或由暴风将石头风化,用水将碎金冲出,这样就很容易将金粒从土中分离出来,此法较为简单。 当然,霍斯特人就是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淘金的,第一次的成果令人鼓舞,在长达几公里二三百米的金河岸边,有一层八尺厚的泥层,一立方尺就可以有九到十盘泥沙,金量储藏是丰富的,而且每盘都可淘出金粒来,的确金子像灰尘一样细心,这里的淘金者无法与其他地方的淘金者相比,即使这样,对那些不幸的人看来,他们也富得很了,他们垂涎欲滴,拼命的干,或目前为止,几乎没有什么收获。 如果不对这些淘金者采取一些规章制度,就是政府的无能,金矿应是集体的财产,应由政府转让给个人,于是勒柯吉也还是按照施政的措施,提出了一些办法,多次交谈,他将自己的想法在交谈中渗进在各个决定中,最后确定有三项目标最为重要,即:尽可能地限制霍斯特的采金人数:让全体人员都能享受到采取的地下宝藏;如能实现的话,尽量驱赶那些从世界各地拥来的外国人。 “冬天结束时,规定的条文又张贴了出来,条文首先要求取得土地经营证才有权开采;限定土地的经营面积,经营者要付出占地费,还要交出采金的四分之一给当在政府,只在在这里居住一年以上,符合总督所规定的条件,才能获得开采证。” 法律已公布,看如何实行。 一开始,就遇到了不少的麻烦,对法律中许多有利方面,人们无动于衷,却对其中要他们就尽的义务很敏感,还得花钱买个经营证,有必要吗,挖地,清理河淘金,只是举手之劳的事,难道不是人类的权力?既然是天赋的权力,为什么还要将劳动果实上交一部分,给那些没做任何事情的人呢?其实这些观点,勒柯吉内心很赞同,但是目前情况,他不得不放弃这种想法和他过去的原则,而且当前最重要的是鼓励那些有理智,自愿留下干活的人,安心在家里干活,以保证他们也能得到一分,当然少一些,但肯定会有的。 但是大家还不能心服口服,也只好带点强迫性。 勒柯吉在利贝丽亚只有五十人组成的职业军官队伍,但另外还有九百五十名霍斯特人在的名单,随着年岁,小孩已长大成人,当年的成人已成老年,也可以召集到一千名的武装军队,于是征兵工作开始。 只召了七百五十人,另有二百名逃兵也去挖金子去,他们都在金河上战斗。 勒柯吉将拥有的军队一分为二,五百人去守海滩,任务是制止非法的淘金者,另外根据情况再分成二十个班,带领他们向海滩去。 小型武装部队穿过半岛,来到圣特里博克山脚下,继续北上,所到之外,横扫一切,沿所碰到的淘金者被毫不留情地赶走,至少让他们遵守规则。 开始收到了一些效果,有些人不得不倾其所有去购买开采证,然后人们将他们选择的地方,严格地划线,另外一部分人因无钱购买土地开发证,只好放弃行动,于是采矿人数大大的减少。 但情况又有变化,那些得不到许可证者,夜间绕过勒柯吉的部队,又返回金河岸边,这种行动一传开,一批一批的仿效者进入矿地,像瘟疫一样蔓延到全岛,不仅在金河,已遍及整个岛屿。 因为人们认为,不只是圣特里博克斯有金子,霍斯特岛也有金子,按地质情况这河流的沿岸也可以打到金子,因此人们从阿尔蒂半岛到巴斯半岛的顶端到达尔文海峡。 有少数淘金者已经有收获,更使大家激动,金子魅力高于一切,疯狂毫无抵制,几天功夫利贝丽亚已空空荡荡,女人、小孩都去淘金,有的人发现了像暴雨点的大量金子,一夜暴发了财,人们日以继夜的干,大多数是白白浪费时间,但他们并不灰心,岛上的村镇工厂、商行,渔村所有的人都跑来了,金的魔法,让人已无理智了,利贝丽亚只剩下一百来个移民,人老老实实留在家里,他们曾是经历过了一系列的事件的人,他们的工作可以靠得住的。 困难虽令人遗憾,但看到留下的居民中仍是土著印第安人呆在原地,对那些行动无动于衷,没有利令智昏,这些人没放打鱼和农活。他们可敬而纯朴,天生忠厚,金子也诱惑不了他们,另外他们还是听信这位恩人的劝告,在他们的思想中,曾受过他无数次的救援,决不能忘恩负义。 事情还有许多,那些停泊在这里的船员,也开始学者那些有害的榜样,开小差的人增多,黄金使他们忘记一切,他们弃船而去到岛上,船长对船员的行动,目瞪口呆,甚至不等货物卸完就匆匆起锚开船,他们不顾冒这个风险,霍斯特岛今后再也不会有船停靠了! 黄金诱惑着任何人,由勒柯吉组织的防守军队,慢慢地也散了,由五百人组成,现在坚守岗位的不足二十人,开小差的,不仅晚上跑白天也溜,他直接指挥的人,三百多人减少的不到五十人。 勒柯吉尽管全力以赴,也无可奈何,由于他与世隔绝的为此之久,加之心地善良,重新回到这纷乱的人类中间,人们表达现出的厚颜无耻、残暴、罪恶、自私暴露无遗,他用心血组织的一切,已全部崩溃,只是因为从破碎的岩石中崩出了一星点金子,使这个不大的殖民地被毁于一旦。 他甚至无法再与之抗争,那些原以为最忠诚的人也离他而去,他不再拥有军队,其他的人也许明天将他抛弃,他还想将他们从失魂落魄中挽救出来。 勒柯吉又回到利贝丽亚,他已无计可施了,就像洪水淹没了全岛一样,他必须等待时机,但愿雨过天晴,厄运消除。 十二月中旬,勒柯吉回到政府的半月后,有几个利贝丽亚人开始返回首都,接着有越来越多的人渐渐返回,有些人出去也较晚一些,只好返回,垂头丧气的重操旧业。 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金子也不是那容易淘到的,挖山开岩,一天到晚不停地洗沙子,除非那些发财心切的人才能忍受,个别人被幸运之星降临在头上,他们一下子暴富了,但成千上万的人几乎没什么收获,认为金子俯首即拾的无稽之谈,该降温了,初时,人们想入非非,成千上万的移民拥向金河,现在也开始泄气了。 另外,由于贸易买卖进行迟缓,农业开发也几乎停顿,后果可想而知,虽然现在什么都不缺,只是生活必需品价格飞扬,只有真正采到金子的人无所谓,他们的暴富却增加了更多的贫困,对有的人来说,虽然也采到了几粒金子,但也不是以抵偿平时的工资。 于是这些数量有限的人返回,正是这个原因,也只是那些贫困潦倒、体力不支的,几天之内,返城的现象也停止了。 勒柯吉没感到失业,因为他从来对大批人返回抱有幻想,认为仍有新的危机,他已洞察到危机不但没有结束,而且只是开始,现在麻烦是在霍斯特人的内部,不过情况不会永远如此,让人害怕的淘金族,了解了这里的金矿消息,世界各地的人都拥到这里来了。 一月十七日,第一批来到新镇的淘金者,约二百来人,从一艘大船上下来,这些人身强力壮,但衣衫褴褛,一副勇猛粗野的样子,有些人还带着大刀,破烂的裤子口袋上,里面鼓出一支手枪,他们背着枪或背着个破烂袋子,碗、水壶、盘子的金属碰撞声不断。 勒柯吉忧伤地看着他们登陆,这些冒险家,是这一系列的将霍斯特岛置于死地的第一遭。 从这时起,就不断地一批又一批的找金子的人来到这里,有些遵纪守法的人,开始还向政府颁征办理手续,但认为要价太高,于是又重新估计形势,四处打听消息,很快就知道了霍斯特政府已陷入瘫痪状态,由于本地人无视法律不受制裁,所以他们也将法律置于脑后,利贝丽亚街上挤满了人,两天以来,他们离开了,不履行任何手续就直接去找金子。 但冬天来临了,采矿工作必须停止,再见不到人潮,三月二十日,最后一艘船的淘金者离开新镇,当时在岛上的冒险者已达二千多人。 这艘船带给世界各地的是霍斯特政府颁发的开采法令,勒柯吉目睹入侵者,痛心疾首,为此以来说明霍斯特人已人口过剩,将要以武力来阻止外来人入境。 这个措施会有效吗?将来才会明白,但勒柯吉感到怀疑,因黄金的魅力太大,实难以阻挡他们。 灾难已经发生,霍斯特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视法律,现在只好忍饥挨饿,受苦受难,冒险的这群乌合之众的入侵,也带来了人间的一切罪恶,这是一场灭顶之灾。 对此,人们只有坐以待毙,举手就擒,只有再等待时机,如果可能的话,待到云开日出在勒柯吉周围的只有阿尔吉、卡洛里、阿尔特勒柯吉、阿里和爱德华洛德士、迪克、李威利和其他三十余人,这是最后的忠诚者,他们孤军作战,同仇敌忾,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工作被付之一炬而无可奈何! 第十二节 小岛遭劫 黄金的悲剧的头一幕就是这样的,它正像一部构思巧妙的戏,三部曲:由冬天的幕,向休息拉开。 构成悲剧第一幕,令人伤心的事,是对霍斯特人的幸福的生活产生的影响,人们不得而知。但一切让人相信,他们可能因为打架斗殴或为某种事故而死亡,因此有些家庭,少了父亲、儿子、兄弟或丈夫。 另外过去曾在霍斯特岛实行的福利大大减少,说句实话,现在主要的生活用品还什么都不缺,但一切东西的价格比过去多三倍或四倍的增加。 穷人开始忍受这些,勒柯吉所做的种种努力,让他们从劳动收得食品,却收效甚微。所有的人非常谨慎,贸易几乎停顿,人们什么生意都不敢做。至于政府实施的公益工程,因为国库空空,难以为继,金矿的发现产生了讽刺的结果,在政府管辖的土地上,人们找到大量的黄金,而政府却囊袋空空。哪里去找钱,如果少见的几个霍斯特人循规蹈矩,购买土地开采权,但没有一个找到金子,上交了法律规定的数额,大家普遍贫困,只有取消公民的一切捐税,也阻止了到目前为止充实国库的来源。 至于勒柯吉的个人财产,用不了几天就会花光,而且夏天为修建奥尔勒海岬工程,他遇到很多大问题,尽管困难重重,他将动用个人财产,以保证工程继续进行,出现这种情况,实在糟糕。他雇佣的工人,比霍斯特人强不了多少,他们对金子的垂涎欲滴,工期将大大推迟。在一八九二年四月,开采金矿的八个月后,这个宏伟的工程,仅仅建了一层,而最初预计,这时本应完工了。 在二十几个霍斯特人中,从事采金收获颇丰的人中,要算上原来的纳丹号的水手肯尼迪,由于幸运,一镐下去就变成富翁,而且他的运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有多少金子,没有人知道,他本人也许也不知道,显然不能数清,但不管怎样,人们从他大手大脚地花钱,就可以看出来,他满手是金子,当然不是所有的文明国家,法定的兑换的铸造的金币,他所拥有的是天然金子或是片状黄金。 他们无论举止令人惊讶,异乎寻常,他目空一切地高谈阔论,摆出一副百万富翁的样子,他对那些愿意听从他的人宣布;听他的没有错。如果在一个城市没有运气无法发财,就听他的建议马上离开。 他的财运亨通,但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其财产来源,更没有人能说出来,他在什么地方采出金子,当人们就这个问题,问勒柯吉,他总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答非所问,然而人们在夏季遇见过他,许多利贝丽亚人看到他,并没有一点干活的样子,总是手插在他兜里,悠闲地散步。 他们不会忘记这次会面,对于几个人来说,这次相见,给他们带来巨大的不幸。在他见到肯尼迪以后,没有过几天,他们在土地里挖出数量多的金子,就被偷了,还无法找出窃贼,当被偷的人们聚在一起,他们被偷的地方总觉得有肯尼迪的影子,而且被偷的规律是那样子很相似。大家对这个水手疑窦重生,但却拿不出来证据。 这个家伙无忧无虑,满意地欣赏这一大群形形色色的傻瓜。利贝丽亚的人对他夸夸其谈,口出狂言,听之任之,尽管所有的人知道肯尼迪是个什么东西,但不管怎样,有些人对他有点敬重,他收买了一些人。 勒柯吉无法忍受,决定行使权力,肯尼迪和他们的同伙,漠然蔑视法律,当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时(无法将他们绳之以法),那只好忍他们胡作非为,只要人们有了足够的力量,就应该镇压他们。而且所有的被冬天赶回来的移民又重新聚在一起,大部分对自己采金工作差强人意,对重操旧业备感荣幸。尤其是军队,又重新组织起来,军队的战士至少目前好多人思维清晰。 一天早晨,有关人员事先完完全全没有得到警告,危险来临。警官冲进那些炫耀财产的利贝丽亚人家中,在阿尔特勒布尔的指挥下,人们按法律没收了金子,按法律实行抄家,从他们那里搜出来的金子,四分之一,毫不留情地没收,剩下的还要抽走两百个比索或阿根廷皮阿斯特,这是勒柯吉为开采拟定的价格。 肯尼迪无法胡吹海吹,确实在他家收获最大,在那被搜出来的金子,至少值十七万五千法国法郎,也是在他家却受了最强硬的抵抗,在人们来到他家,就不得不让这个水手镇定,他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一群小偷,”他叫着向阿尔特勒勒布尔晃一晃拳头。 “孩子,叫吧!喊吧!”阿尔特勒布尔,不动声色地一边说,一边继续搜查。 “您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肯尼迪被他过去的首长的镇定态度更加激怒,发出威胁。 “喂!喂!我好像觉得是你在付出代价,”阿尔特勒布尔毫不留情地讥讽。 “走着瞧。” “随时恭候,”肯尼迪气急败坏地叫,“不过我喜欢干脆利落!” “小偷!” “别搞错了!”阿尔特勒布尔一种老好人的腔调,反唇相讥,“证据是你五十三公斤的金子,我只拿了十三公斤零二百五十克整,也就是四分之一,还要加上你知道的二百个皮阿斯特,同样是你的钱……。” “穷鬼!……” “无赖!” “你只要告诉我们你的金矿在哪里!” “土匪!……” “恶棍!……” “随你的便,孩子!……”阿尔特勒布尔最后说,便结束了对话。 经过清点,这一次没收,给国库带来了二十七公斤的金子,换算成法郎,价值十二万二千法郎,作为交换开采证书发下去。只有肯尼迪一人没有得到这个好处,因为他硬不肯说出收获这么大的藏金地。 收来的全部放入国库中,当春天来临时,与外面的联系,又重新开始,会按市价换成现金,在此期间勒柯吉将这次没收的结果告诉大家,并发行了与之相等价的纸币,人们对纸币很有信心,这样也可以暂渡难关。 冬季一点一点流逝,现在到了春天,很快同样的原因,产生同样结果,像去年一样,利贝丽亚人去楼空,教训还不够,人们去找金子也许更加发财心切,就像那些玩火自焚的人一样,不顾一切。 军队在寒冷的季节是如此的献身和忠诚,随着冰雪融化而散了架,而只剩下最好几个人勒柯吉不得不冷眼,再等着再发生一次悲剧。 然而悲剧比上一次要来得更快,他们走后不到几天,有些利贝丽亚人就开始回返,随后回来人越来越多,军队又一次恢复,人们一声不响地回到自己岗位,可是勒柯吉也不必给他们任何指示,这一切照旧的进行着。 所有的情况让人认为内地情况,同样的方式,发生变化、农庄、工厂、商行又有人开始工作,好像有原因促使他们这样,回返成了普遍现象。 确时找金子的人今年碰到了与去年完全不同的。当时是霍斯特人之间有矛盾,而现在有外国人的介入,还得与他们斗,而且这是多么可恶的外国人!人类的残渣、野蛮人、半开化的人,对苦难习以为常既不怕苦,也不怕死,对自己对别人都残酷无情,要保持有金子,就得与这些利益熏心的人斗。他们从这季节开始,就占据了最好的位子,按共同斗争的方式,或长或短之后,大部分霍斯特人不得不放弃。 现在是加强军事力量的时候了,去年夏季末开始的入侵现在来得更猛。每周都有二三艘船将外国淘金者带来,勒柯吉试图不许他们登陆,可是白费力气,内部没有武力支持,来者把他们的禁令当耳旁风,照样上岸,在往淘金方向出发之前,他们呵呵嚷嚷地一大群人在利贝利丽亚晃来晃去。 在新镇几乎只能看到运淘金者船,确实,其他船来干什么?商业全部瘫痪,找不到人装船,建材和皮毛,从第一回开始,就没有了存货,至于牲口,粮食和罐头,勒柯吉坚决反对将它们出口,因为它可以减少人们因饥饿造成恐慌。 从勒柯吉拥有二百人起,岛上入侵者,便见到他们便不攻自退,当两百名士兵,支持总督的法令,那么法令,一下便让人敬重,被人遵守,轮船在试图破坏法令上岸未果之后,不得不载着那些令人讨厌的淘金者离去。 但很快人们知道,他们撤退只是一个烟幕,在武力面前不得不屈服。船沿着小岛的西方和东方的海岸停泊,利用小湾做掩护,在小艇的帮助下,人们上了岸找田野有隐蔽之处,逃避流动部队的哨兵监视,对淘金者来说,登岛是可以成功的,冒险的人潮越来越壮大。 腹地已经乱七八糟,没有秩序,纵情酗酒、寻花问柳、荒淫无度、争先斗狠、甚至刀来枪往、血流遍野,就像腐败尸体引来四处鬣狗和秃鹫,这成千冒险者,引来了更加无耻的人,这群人,并不只想找金子,他们就是抢金子。这里采金只是举手之劳,在岛上新有地方,小酒吧!赌场随处可见,甚至还可以找到;只用几个木板在野外盖得很矮的歌厅,那些不幸的女人,用那沙哑的陈腔老调,勾引酒醉醺醺的淘金者。在赌场、在歌厅、在小酒吧,酒是这些厚颜无耻的动力,四处横溢。勒柯吉尽管非常伤心,但并没有泄气,他忠于职守,当动乱过去,又要新生,建军队,以他为核心,围绕在他周围,他千方百计,使霍斯特人恢复信心,那些人渐渐地终于恢复了理智,好像他们没有任何损失,没有受到任何打击,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对这种背叛行为,视而不见,他继续冷静地,从事总督的职业,他甚至没有忘记建设,让他牵肠挂肚的灯塔,按他命令,迪克在夏天期间在奥尔勃巡查了一次,工程进度明显放慢,但不管怎样,一天也没有停下来,在夏季末主体工程将完工,机器将安装。装好机器一个月就够了。 大约十二月十五日,一半的霍斯特人回到自己工作岗位,腹地的乌烟瘴气还在加剧,也就正在这个时候,有的人不期而至的来访,使勒柯吉出于意料,而其结果令人满意两个人:一个英国人,一个是法国人,从同一艘船上下岸,两人一起来到总督府,一走到勒柯吉身边,他们马上自我介绍,法国人叫莫里斯·艾诺,英国人叫亚里历山大·史密斯,他们一句废话也没有说,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他们希望得到开采权。 勒柯吉苦笑: “先生们!请允许我问你们!”他说,“是否了解霍斯特岛上,现在正发生的事。” “是的。”法国人回答。 “但是我们还是照章办事。”英国人把话说完,勒柯吉仔细打量和他说话的人,不同国籍的人,但两人有共同之处,是实干家具有气质,两人都年轻,仅仅三十岁,宽阔的肩,满面红光,留着坚直的平头,额头显得聪明,翘下巴,让人感到威不可犯,好在蓝眼睛内闪出柔和的光。 勒柯吉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温文尔雅的人,“啊,你们都知道了,”他说,“我们以为你们刚到,这就是说我们又回来了。”莫里斯·艾诺解释。“去年我们在这里呆过几天,我们仅仅找了一下并找到我们要开采的地方,后就离开了!” “一起?”勒柯吉问。 “一起!”亚历山大·密史回答。 勒柯吉毫不掩饰地察出遗憾神情又说:“既然你们打听得一清二白,你们也应该知道,我无法满足你们愿望,希望你们遵守法律。规定开采权只批给霍斯特公民。” “对于采金子是的!”莫里斯艾诺反驳。 “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勒柯吉问。 “这是开矿!”亚历山大·斯密史解释法律关于这是盲点。 “确实,”勒柯吉承认,“不过开金矿可是个大工程,需要大量资金……” “我们有,”亚历山大·斯密史打断他。 “我们离开就是为了这钱。” “而且钱到手,”莫里斯·艾诺说,“我们所在法英金矿公司,我的朋友斯密史是总工程师,我是经理,公司去年九月十日在伦敦成立,注册资金四万英镑,其中一半是我们的,二万镑流动资本,如果谈妥,无疑我们来的船将把我的订单带走,八天内工程就会开始,一个月后首批机器就到来,明年工具就会全了。” 勒柯吉对他们提出的条件很感兴趣,他觉得应该采取欢迎的态度,有利有弊,但他们很喜欢这两个青年人,他对他们果断和坦诚的外貌均有好感。但允许法英公司在岛上成立并谋取大量的利润。这不是向国际社会敞开了大门,法国和英国,以保护国民为借口,会不会干涉岛国的内政?最后勒柯吉还是给肯定答复,他们所提的建议太认真,不便回绝。既然金子的危险不可避免,倒不如将金矿分给几家大分司。固定到几家便于监视,而不是随便让人在整个岛上随便乱采。 “我同意,”他说,“既然这是一项宏伟工程,我们原先制定的开采条件应该改变。” “悉听尊便,”英里斯·艾诺回答。 “有必要按公顷定价。” “当然。” “例如一百个阿根廷皮阿斯特。” “一言为定。” “您所要开采的面积是多少?” “一百公顷!” “那么一万皮阿斯特。” “给您。”莫里斯艾诺说,立刻开了支票。 “相反。”勒柯吉又说,“由于我们征收的土地开发费用过高,那么挖的黄金提成率可以降低,我建议万分之二十。” “我们同意,”亚历山大·斯密史宣布。 “那么我们意见一致?” “各个方面。” “我有义务通知你们,”勒柯吉补充,“至少在一时期内,霍斯特政府不可能保证批准的开采权,能自由无碍地实施,也无法有效地保护你们的员工。” 两个年轻人自信笑了,莫里斯·艾诺镇定的回答,土地开采权一签,证书当场交给了他们,他们告辞三个小时后,离开了利口丽亚,朝他们开发证书的山脉出发。 夏天以来,岛内无政府状况,更为加剧而不是缓和,由于人们夸大事实,新旧大陆的人对此岛的想象力与日俱增,人们把霍斯特岛看成了有金矿的金岛,人们不断涌来,他们虽然在港口遭到驱逐,却偷偷从海边的各个小湾溜上岸,一月的最后几天,勒柯吉从各地传来的消息,估计至少有两万外国人在岛上,他们终于开始互相残杀,对这为了占有金子,不惜流血的强暴者感到饥肠辘辘的时候,更为可怕。 动乱已达到顶峰造极的地步,在节制的人群中,发生了几十起野蛮事件,几个霍斯特人成为受害者,当消息传到勒柯吉,便勇敢地来到淘金地,到这麻烦人群中间,他的一切努力,都没有作用,他的干预几乎使他受伤,差点要了他的命。 相反出现了一个预想不到的结果,这些冒险的人,来自世界各地,而且社会地位也不相同,他们现在家道中落,如果大部分人是社会渣滓,或是匪盗的话,也有些人出身于上流社会,如今沦落到此,曾为显赫的名门和数不尽的财宝,现在荡然无存,沦为淘金者。 这些人中有几个无法指出姓名,认出了勒柯吉,就像里巴托船长认出他来一样,女人一张泪的画像为依据,他们更有把握,他们在穿越世界的长途旅行还是一眼就认出勒柯吉,尽管时间过了很久,他们决不会弄错,因为他们当时,身居要职,他的容貌他们终身难忘,他的名字,很快传遍小岛。 人们给他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很快人们就说这个名字与他相配。 他出身于北方一个大帝国统治者家庭,一出世就被指出为皇宫继承人,勒柯吉是戴着皇冠长大的,人们常常跟命运开玩笑,这个君主的继承人,却生就了一个无政府主义思想,他一旦长大成人,他的优越环境,并不使他感到幸福而是痛苦,他竭尽全力去慰抚一些不幸的人,但他很快就不得不承认,他的举止,回天无力,尽管他拥有无穷无尽财产,尽他倾注一身精力,但这远远也不能减轻这成千上万人受的痛苦,为了忘了自我,为了排遣无能为力所产生的痛苦,他潜心研究科学,成为出类拔萃的医生、工程师、社会学者,他的学识,还是不能让他保证全人类公平幸福,越来越失望,他渐渐失去了判断力,将其结果当成乐园。这个残酷的问题的斗争,他尽了一切努力,还是找不出更好方法,便将他们的不幸归咎于集体所采取的各种协助,他对这些机构深恶痛绝,在他看来,所有这些社会机构都是产生罪恶的根源,他不可能再继续忍受令人讨厌的法律。 为了摆脱困境,他无可奈何,只好深居简出,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一走了之,放弃了职位和财产,他走遍世界各地,直到他碰到这个唯一也许绝对独立的地区停下来,他在麦哲伦安身,六年以来,他全力以赴,毫无保留地为那里受苦受难的人服务,智利——阿根廷的和约,以及后来发生的纳丹号遇难,扰乱了他的生活。 皇子的失踪事件,绝不是少见的,如果不与勒柯吉的想法一致,但至少相似,大家记得几个王子的名字——只是他弃位出走,好像不可思议——何况还希望,销声匿迹。有些人掌握一技之长,像那些芸芸众生,靠手艺吃饭,其他的人隐姓埋名,过着悠闲的生活,有些皇子皇孙为了摆脱他们的空虚,置身于科学之中,创造了举世瞩目情节和浩繁的杰作。而勒柯吉用他利人主义思想过着极端的而又有理想的生活,显然他们所做的很有效果。 唯一一次,当他做为殖民地总督,他只好忘记辉煌的过去,由于知道何种原因,使他离家出走,他相当多了解其法律的精髓。如果这些法律对大众漠不关心,那就是因为,只关心保护少数人的利益,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即使将他忘记,而不必怀疑他的财产可以用来救急,他已勉为其难,将自己真实身份告诉过阿里·洛德士,他按照其旨意,去取回资金,而霍斯特岛现在也因此有这么多的钱。 勒柯吉身份暴露在霍斯特人的冒险者身上产生的效果截然不同,他们双方都有失偏颇,而且所有的人对他伟大性格高贵一面同样也不了解。 外国淘金者,那些走遍世界各地的老于世故的人,对形形色色,无奇不有的事见得太多,以至于无动于衷,而且由于社会地位的悬殊,人们更加讨厌这个被他们视为死对头的人。他对穷人制定如此严厉的法规,就不足为奇,这个贵族在他看来,这就可以解释一切。 相反霍斯特人,对有如此出身名门的领袖无不感到光荣,他们的虚荣心大大地得到满足,勒柯吉在行使权力时,也受益匪浅。 他回到利贝丽亚时,对所见所闻,很绝望,心如刀绞,以至于他周围的人准备将来弃岛而去,然而大家还没有采取这个极端行动之前,阿里洛德士求助智利,也许这个求助机会值得一试。 “智利政府不会抛弃我们,”他提醒大家注意,“殖民地重新平定,也是他的利益所在。” “只要,”阿里·洛德士又说,“奔塔-阿尔那斯的船在岛上一露面,这些疯狂的人就会恢复理智。” “只要卡洛里奔塔-阿尔那斯,”阿尔特勒布尔说,“而且在十五天前……” “不行,”勒柯吉用不容辩解的声音打断他,使霍斯特受难,“我们决不会同意采取这种行动,而且不是全完了,只要有勇气,像我们曾经做过那样,我们可以自己救自己。” 他们愿望,这么清楚,只好服从。 八天以后,好像为了证明,人们无法与之抗争,霍斯特人中有一阵更加强烈反应,也知淘金的人无法再继续下去,与这些冷酷无情的冒险者争夺地盘,而他们认为最有理的证据,就是刀子,霍斯特人只会弓剑,他们于是放弃战斗,来到他们的领袖周围躲避,对于他白人了解了其真实身份之后,便立即赋予了他无限的权力,在几天之内,不论是在利贝丽亚还是岛内其他的地方,所有的人又重操旧业。 在这些返回的人中,找不到肯尼迪,他们仍在金矿上,与那些臭味相投的人在一起,这个曾是水手的人,越来越坏,和去年一样,没有人看见他自己洗沙淘金。有几次金子失窃碰巧他都在场,甚至有两次偷金子发生杀人事件也有他在场,从怀疑到直接指控他。 但是目前,还无法证实,在这个动荡的岛上,所有这些调查工作,都不可能进行,谣言是否有依据,要想真相大白是很难的。 勒柯吉品性太高,以至于不知什么是仇恨,但一看到移民那副模样,气也就消了,他们返回时,一无所有,贫困潦倒,精疲力竭,这些流浪汉,由于天气变化,染上疾病,他们都挤在一起,任凭雨淋日晒,还常常遇上夏季的狂风暴雨,他们呼吸着翻动泥土所发出的恶臭气、疾病流行,利贝丽亚人又返回城市,又染上疟疾,在漫长的一个多月里,阿尔维德逊医生,一个人完全顾不过来。勒柯吉与其说是总督,不如说是医生。 不管怎样,他感到有了名望,这次他觉得他的人民真的信服了他。他用手握住他的时,感到这种激动,内疚和希望能得到谅解,只要有耐心,他将拥有足够的力量与这毁坏他杰作的卑劣的行为作斗争。 大约在夏季末尾,实际上霍斯特岛一分为二,两种截然不同的地区,其中最大的一个有五千霍斯特人、男人、女人和孩子,又恢复正常生活,渐渐又重新干起原来生活,而另一个地区,只是在采金子陕窄的地方,有二万多冒险家,不顾一切,由于没有法律约束,他们更加胆大妄为,他们现在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来到利贝丽亚,在这个被征服的城市,游来荡去,他们昂首挺胸,在大街小巷穿来穿去,见到什么看得顺眼的东西,就抢过来据为己有,如果被抢的人反抗,他们便拳脚相加。 勒柯吉感到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进行抗争,决定杀一儆百,那天,淘金者又在城里胡作非为,不须审理,他们就被逮捕了,监禁在当时新镇唯一的一条船上,他们这船就是为这用的,几天来,逮捕继续进行,到三月十五日,船离开码头时,这五百多名冒险者被迫关在底船被带出了境。 这种速战速决的行动,很快引起了反响,并使淘金人怒发冲冠,群性激奋,人们造反了,全岛已无安全可言,集体犯罪,个人犯罪逐日增多,许多农庄遭劫,牲口被抢,在利贝丽亚二十公里远的地方,连续发生了三起人命案,随后人们还发现这些外来者,还举行会议,对千百个听众蛊惑煽动他们使用暴力,演说家让大家把这个小镇闹个翻天覆地,有的人已预见食品将会缺乏,当人们面临饥饿冲击时,他们将更加疯狂,应作更坏的打算。 慢慢地一切平静下来,冬天又返回,这些伤心事要随之冻结,灰暗的天空,大雪纷飞,好像降下了悲剧的第二幕。 第十三节 一天 霍斯特人一时误入歧途,小岛完全陷入瘫痪。由于人口增加到十五倍,岛上的食品枯竭,一八九三年冬天,日子悲惨难熬。五个月内,勒柯吉出色地完成了各项任务,每天都有新问题产生,给饥饿的人送吃的,给伤员治病,到处是他的影子,看到他有使不完的劲,和毫不利己的奉献,利贝丽亚人既感动又内疚,他们现在才知道这个放弃了优裕的生活而与他们共患难,他们是如此地忘恩负义,而他却不计前嫌,一如既往。 勒柯吉解出了浑身的解数,才搞来过冬的食品,利贝丽亚人勉强可以吃饱肚子。但城外的人怎么办?尤其是成千上万的淘金者,并不知道这里寒冬的厉害,没有采取任何预防措施。 现在想帮他们也来不及了,大雪封山,他们被困,只能在附近找点吃的,这点可怜的食物怎么能填住这些张饥饿的嘴。 后来才知道,有些人克服种种障碍,走到很远的地方,并与一些农庄发生流血的冲突。寒冬正在逝去,但人的兽性并没有减退,流血事件还是时常发生。 但是,不怕寒冬,不怕反抗,胆大妄为,打劫敲诈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家都不知道大部分人怎样生活。有的人饿死,冻死;有的人虽然侥幸地活下去,但生活悲惨。 勒柯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过的是怎样一种悲惨的生活。他知道他们已绝望,明年开春时会怒火冲天,那时情况就会危险了。一旦冰雪融化,道路畅通,饿极了的人便会潮水般地涌来。在整人小岛上胡作非为。 在化冻的第二天,一群土匪攻击了英法金矿公司,但正像他们当时对勒柯吉所说的,抵抗住了入侵。他们将工人招集起来,保护工场,将敌人赶走,给对手以重创。 又过了几天,听说北部发生了一系列犯罪活动。农庄被枪劫,主人被扫地出门,甚至有的被一抢打死,如果再任他们胡作非为,不出一个月,小岛将变成废墟。该动手了。 但情况比去年要好,春天结束了,到处惹是生非的人在小岛上恣意胡为,并又开始淘金。霍斯特人这次却不为所动,教训是沉重的,除了百来个固执的人仍然留在淘金的地方之外,利贝丽亚人没有一个出击的,没有一个再去淘金。除了少数几人走运以外,回来的大部分人都两手空空,即使发了点小财,绝大部分耗在小酒馆和歌厅里。大家全明白自己的愚昧,再也不想重蹈覆辙。 勒柯吉有了支军队,纪律严明,服从指挥。尽管与对手相比,力量相差悬殊,但他们训练有素,严肃认真,肯定会有打得敌人抱头鼠窜。再过几天,冰雪融化,道路干燥,这支军队将出发征战,横贯小岛,将害人的淘金者统统赶出家园。 然而,对方捷足先登。正是他们加快了剧势的变化。 十一月三日,道路泥泞,乡下的霍斯特人骑马奔来通知勒柯吉,有一千来人正向城里扑来。其意图不明,但来者不善,因为他们个个气势汹汹。 勒柯吉采取相反对策:军队待令,在政府门前集合,守住广场准备痛击入侵的敌人。 敌人在天黑之前,来到利贝丽亚。人未到声先来。但他们吃惊地发现迎面摆好的战斗姿势的霍斯特军人。他们不战自败,进退两难。他们原先计划进城就冲,现在看来无法实现了。他们停留在原地,长时间地讨论着。 开始,他们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然后站在最前面的人告诉阿尔特勒布要与总督对话。他们得到满意的答复,勒柯吉同意接见十位代表。 任命十位代表又在他们中引起了一阵喧哗。被推选的十个人终于来到前沿阵地。阿尔特勒布尔一声令下,军队步调一致,闪开一条通道让他们过去,再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不过如此。这十位代表受到深深刺激,可是,好戏没完,又是一声令下,部队立刻合拢,变成铜墙铁壁。他们个个呆得说不出话。 军队后面,勒柯吉位于中央,代表向他走去,趁机打量他。勒柯吉也观察到这群人显得似乎信心不足,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大部分人穿着沾满油污的皮衣,头发蓬乱,胡子浓密,看上去很像野兽,眼睛狼一样闪亮。他们握紧拳头,继续向前。 勒柯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等着他们走过来,告诉他此行的目的。 但他们并不忙着讲话,走过来时首先脱帽致意,然后摆成半圆形,腿不停地弹,身子不自然地扭。他们是些纸老虎,一旦与同伴分开孤立无援时,就变得老老实实。前面的对手威风凛凛,高高在上,表情冷漠,让人感到不好对付,反而他们显得渺小,萎缩,一个个窘迫不安。 “总督,”他说,“我们代表大家……” 说话的人张慌失措,语无伦次,一下停住了,因为勒柯吉根本就不理睬他,他不知说什么为好。他还是鼓足勇气。 “大家派我们作代表……” 他不得不停下来,勒柯吉仍然一言不发。 “总之,我们是他们的代表,就这么回事!”另一个人对他吞吞吐吐,含糊其辞感到不耐烦地说。 “我知道,”勒柯吉冷漠地说,“那么怎样呢?” 代表们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们还想吓唬别人!……而对手就是用这种态度表示害怕!……又是一阵沉默,那个长着格外引人注目长胡子的人鼓起勇气,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怎么样?我们要抗议,就这。” “抗议什么?” “只要这里的人继续这么不怀好意地对待我们,我们就绝不走。” 多么可怕!侵略者不满的理由如此滑稽,真让他忍俊不禁。 “就这?”他问。 “不!”还是那个人,显然他的口材最好,“我们要采矿,不会由人摆布,采金矿的权必须通过决斗得到,绅士们——这个西部牛仔一本正经地说——希望这里跟别的地方一样……更加自由。”思考了片刻,肯定地补充。 “就这?”勒柯吉还是那句话。 “是的!……”那个大胡子回答,“不过在讨论其他问题之前,绅士们想知道您对开采权问题的答复。” “不行!……” “不行!”勒柯吉回答。 代表们不约而同地抬头,露出恶狠狠的目光。 “为什么?”有个没有悦过话的人开口,“得给绅士们一个说法。” 勒柯吉沉默无语,真是的!他们竟然敢向他要说法。他们会不知道?法律已规定要交纳一定的开采金,而且开采权只交给霍斯特公民。他们践踏法律,大胆入侵霍斯特土地。 “为什么?”那人发现勒柯吉不回答便穷追不舍。 他知道再问也是白费劲。只好自我解嘲地说: “法律?……咳!我们了解法律……我们也是这里的人……土地是大家的嘛,我们大家都一样!” 听到这话,要在过去。勒柯吉绝对会表示赞赏,但现在,他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变化,他再也听不懂这种语言。土地并不是属于每个人的……它只属于勤劳的人,属于将土地改造成万亩良田的人。 大胡子说:“即使讲法律的话,首先要遵守法律。执法者犯法,那么我就要问,其他人会怎么样?今大已是十一月三日,政府早已届满,为什么不在一日进行选举了。” 勒柯吉大吃一惊,这太出乎意料,他是怎么详细地知道这些情况的?是肯尼迪说的,绝对是他,他在利贝丽亚再也没有露过面。可是,这说的也没有错,是他本人颁布的法律而且换选时候已到。按理说,二天前就应该选举,他没有这么做,选举只是履行一道手续,现在已困难重重,不必再自找麻烦。而且,他们既不是候选人,也不是选民,此事与他们有何相干? 勒柯吉的沉默使这家伙更加狂妄,他忘乎所以地问: “绅士们要求选举,要求有权参加投票。二万张票对五千张票,凭什么由五千张票制定法律?这不公平……” 他停了一下,等着勒柯吉回答,但他还是不理睬,他感到尴尬,想让人明白他已完成任务,便总结: “就这!” “就这?”勒柯吉第三次追问。 “是的……”回答,“就这,但是……总之,暂时就这。” 勒柯吉扫了他们一眼,用冷漠的声音说: “我的回答是,你们不请自到,我给你们二十四小时无条件地离开,过了期限,我就要采取行动。” 他做了个手势,喊来阿尔特勒布尔和二十个士兵。 “阿尔特勒布尔,将他们带走。” 代表们呆若木鸡,他们虽然胆力过人,但勒柯吉的不理不睬和泰然自若使他们张皇失措。他们被包围着,只好乖乖地离开。 他们一回到自己的阵营,便改变了腔调,才觉得自己肩负着重任,才怒气冲冲,任意发泄。 人群很快有了反应,怒骂声传到勒柯吉耳里,他们得到了答复,便乱成一锅粥,天完全黑了,他们还安静不下来,直到早上,还有人在喊叫,他们在外边站了一夜。 军人跟他们一样,分成四班,通宵达旦地端着枪监视对方。 敌人并没有走,黎明时,街上黑压压一片,他们熬了一个晚上,已精疲力竭。他们席地而卧,天一亮就爬起来。今天看样子会闹得更凶。 他们所占据街道的两边房屋大门都是紧紧地关着。没有人敢出来,偶尔有人打开窗户偷看一下,便会招来一片嘘声,吓得连忙关上窗户。 早上还相对平静,他们对如何行动意见不一,正在激烈地讨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人越走越多,估计现在有四、五千人。昨天派人出去搬兵,现在有了结果,金河一带的淘金者正好赶到,而其他地方的正在路上,还得有几天时间。 这些进到城里的人聪明的话,应该再耐心地等等。当他们有一万或者一万五千人的时候利贝丽亚军队绝对不是对手,它肯定会溃不成军。 可是他们太冲动,等不得,按捺不住,早上过去了,他们变得烦躁,一夜的劳累加上旁人的煽动,他们快要爆发了。 十一点左右,他们发起攻击,可是碰到迎面的枪杆,只好又后退,但被后面的人硬推上来。为了避免流血,勒柯吉让军队后退。于是军队又整齐地在政府门前排好。广场空了出来,敌人误以为进攻奏效,发出震耳的欢呼。 敌人的立刻占领广场,随即明白自己并没有获胜。那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仍然拦住他们的去路,他们神圣不可侵犯地拿着武器。这可是一千条美式卡宾枪,他们太熟悉它的性能,一分钟内,一连七发,在它面前,即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惜他们失去了控制,被冲动的气氛感染着,仗着人多,目空一切,根本不把军队放在眼里,对方的铜墙铁壁他们觉得不堪一击。 广场上,那群人正大吼大叫,可是乱哄哄一片,听不清在喊什么,他们朝对面二十米远的军队挥舞着威胁的拳头,霍斯特军队我行我素,井井有条地排成一行,岿然不动。勒柯吉独自一人站在军队后面,严峻地注视着那边混乱的场面。他正在考虑如何平息这危险的骚乱。 下午一点了,敌人已经愤怒到了顶点。他们已昏了头,冲这边破口大骂,在勒柯吉的制止下,霍斯特军队对他们不予理睬。 突然,对面头排人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造反者将肯尼迪推到最前头。由于他策划了这个阴谋,但情况并非像他所说的万无一失,正是他告诉他们有关选举的法律,正是他建议把他们争取选民的权力,正是他向他们保证,利贝丽亚才群龙无首,勒柯吉已成了孤家寡人。而眼前的事实恰好相反,他们撞到枪口上了,那么这个引路人必须去睹枪眼。 想报仇的水手在这件事中最得不偿失,他再也无法多嘴多舌了。他面无血色,哆哆嗦嗦在一边一声不吭。 人群逐渐失去了理智,他们的火气越来越大。已不再是动嘴骂骂了,一些石头开始打到了军队的身上,情况已急转直下。 他们长时间不停地投掷石块,已有几人受伤了,其中两人不得不下战场,一块石头击中了勒柯吉的额头,他打了个踉跄,努力地想使自己站稳不倒,他毫不惊慌地擦干了脸上的血迹。终于稳住了脚跟。 一个钟头后进攻者似乎累了,砸来的石头越来越少,好像要停下来了。这时,那边的人群忽然一下静得出奇,出什么事了?勒柯吉踮起脚尖想看看附近的街道,但他却白费力气他什么也没看到。远处,人群的努力好像变得更加强烈,因此他无法解释出是什么原因。 几分钟后,这个力大无比的淘金者用手推开人群走了过来,站到最前面,一副刀枪不入的神情,原来他们手中已抓到了几个人质。 这些侵略者恶毒地跑进一所房子里抢了几个人,二个妇女是两姐妹,其中一个的丈夫去年冬天死了,她带着一个孩子单独住着,两个淘金者一手抓着两个女人,另一个抱住孩子,以她们做挡箭牌,现在可以不把勒柯吉和他的军队放在眼里,既然第一排子弹肯定会打到人质的身上,那么谁还敢开抢呢? 那两个女人吓呆了,毫不抵抗任人摆布,一个粗鲁的大个子用手举着孩子,他阴笑着好像是摆祭品。 眼前的情景简直太可怕了,勒柯吉不敢想象。他必须马上采取紧急措施,因为那些发狂的淘金者已经迈出了可怕的一步。如果等到他们靠近进行肉搏战,由于力量的悬殊他们肯定会占上风。而他们离岿然不动的军人只有二十米了。这时响起了枪声,一个霍斯特人倒下了。 不能再犹豫了,用不了一分钟军队就会被淹没,利贝丽亚的全部居民不管男女老幼将被斩尽杀绝。 “预备——!”勒柯吉脸色苍白的发出了命令,军人立即子弹上膛。 但那群人疯狂到了极点,不知什么叫害怕。他们继续往前走,这时又是三声枪响,三个军人中弹。 忘乎所以的人群只有十步之遥了。 “开火!”勒柯吉用嘶哑的声音喊了出来。 在这长时间的动乱中,这些人英雄般地镇定着,现在他们只需一下子就将刚才所承受的一切耻辱洗刷干净,终于报了一箭之仇。 不过由于对勒柯吉的感激和热爱,他们才有勇气像战士一样战斗。他们总之并不是真正的士兵,当他们一扣动扳机就轮到敌人恐慌了,他们一枪连射七发子弹,形成了雷鸣般的响声,在三分钟内卡宾枪就已射出了七千发子弹,接着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军队的士兵一个个目瞪口呆在看着眼前的景象,远处逃跑的人已无影无踪,他们的面前,不再有一个幸存者,广场上空空荡荡,有的只是堆积如山的尸体,那里血流成河!有多少死人?一千?……一千五百?……更多?……不得而知。 在这堆可怕的死人下面,在肯尼迪的尸体旁边躺着两个年轻的女人,其中一个肩部中了一弹,昏死过去,而另一个却没有受伤,站起来就跑,一副惊恐痛苦的模样。而孩子也在那里,在这死人堆中,在血泊之中,真是一个奇迹他居然没有受伤,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游戏,非常开心,咯咯地笑个不停。 勒柯吉沉浸在极度在悲愤之中,手捂着脸,他无法面对这可怕的场面,好长时间他都不能自己,半晌他才慢慢地抬起了头。霍斯特人不约而同地向他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他却没有瞅他们一眼。他一动不动注视着眼前的灾难,那张脸一下老了许多,憔悴的脸上滚下了一滴滴眼泪。 第十四节 让位 勒柯吉哭了…… 伤心的眼泪!这是一种宣泄痛苦的方式! 他命令:“开火!……”是他!是他下的命令。子弹横飞,血流成河。由于他,他们才死去,他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和那些专制的暴君成了一丘之貉。他曾经对此恨之入骨。 任务并没有完成,这仅仅是开始。 勒柯吉能够面对现实,他已忘记了悲伤,开始振作起来,命令妇女和老人埋葬死人,抬走伤员,然后率领大队人马乘胜追击。敌人已经吓破了胆,抱头鼠窜,根本不敢稍加抵抗。军队对他们紧追不舍。 途中,与姗姗来迟的援军不期而遇,收拾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他们会被赶到了北边,军队将小岛彻底搜查了一遍发现了许多尸体。这些人无法忍受饥饿,在冷天不得不出来找吃的,他们一旦倒在地上,就再也站不起来。由于天寒地冻,其尸体保持完全好。一旦冰雪融化,其尸体便开始腐化,变成泥土,回归自然在三个星期内,1.8万多人被赶到杜马斯半岛,勒柯吉派人守住了住口。 法-英金矿公司派来了三百名战士作援军。尽管兵力加强,但情况仍不容乐观。尽管淘金者被镇压,但他们现在聚到了一起,现在人多势众,只要团结一致,就有机会反扑。 法-英公司打算雇用工人使事情化险为夷。公司的两位经理向勒柯吉建议,对淘金者进行严格的筛选,批准一千人留在霍斯特岛,由金矿公司负责雇佣,当然,图谋不轨的人应毫不留情地排除在外。 勒柯吉对此欣然接受,这倒是一个瓦解对手力量的机会。两位经理毫不畏惧地进入杜马斯半岛,一个星期以后,他们带回来一千人。 情况有了转机,敌人力量削弱,霍斯特人占据了上风,他们纪律严明,武器精良,淘金者被一批一批押上了停在新镇的船上。几天之内遣送工作完成,胡作非为的人已被全部赶走。 他们将小岛糟踏得一片狼藉,土地荒芜,颗粒不收,牲畜死了很多。总之,生活大大后退,与当初建国一样,一切得从头开始。霍斯特居民面临着饥饿的威胁。 危险存在,但不要被他吓倒,重要的是抓紧时间。’他知道,这样一来。他非得独断专行不可。 与上次一样,先把所有的粮食收集起来,再按需要进行分配。尽管有人怨声载道,但措施被强制执行,任何抗议都不予以理睬。 粮食危机是暂时的,人们实行食品配制的同时,政府已在南美订购了大量的粮食。一个月后,首批货物运抵新镇,情况立即好转。 多亏了他独断专行,利贝丽亚和新镇才恢复了昔日的繁荣。港口就像过去一样繁忙,捕鱼的收益丰盛,美国和挪威的船也驶来做生意。榨油厂、罐头厂又开始运转。留在火地岛上的人由于无法忍受阿根廷政府的清规戒律,将全家搬到霍斯特岛定居。 大约在十二月十五日,人民的生活基本恢复了正常。这时,政府购买了3条六百吨的大船,命名为雅加纳,它定时定航地在各个岛屿与村镇之间行驶,此外还要承担刚刚建好的奥尔勒海岬灯的航运工作。 一八九三年,岁末,人们告诉勒柯吉:灯塔建成。铁塔、仓库、卧室、机电房全部修好。而迪克发明了一套通过海浪发电的装置,因此机器可以无需燃料,永恒运转。 为了庆祝落成典礼,勒柯吉选择了一八九四年元月十日,并由雅加纳将二三百人送到奥尔勒岛。 计划已定、再也不会有什么事会打乱这个好日子。突然,又发生了一件怪事,他不得不改弦更张。 一月六日,离落成典礼还有四天,一艘军舰驶进新镇,船上挂着智利国旗。勒柯吉在总督府看到这船,并用望远镜一直注视着它。船一靠岸,船上的人忙乱地往下搬东西。由于距离太远,他一时搞不清是些什么。 他观察了一个钟头,这时新镇跑来一个人向他转达了卡洛里的口信。 “怎么了?”他一进门,勒柯吉就问。 “一艘智利军舰进了新镇,”由于跑得太快,他说话连气都喘不过来。 “它停在了港口,全副武装的士兵上了岸。” “士兵!……”勒柯吉叫道。 “是的,智利的士兵……有枪……一百……二百……三百……卡洛里没有说,他让我给您报信。” 事情蹊跷,也怪不得卡洛里会紧张。什么时候听说过武装士兵在和平时期会进入别国的领土?即使是智利派来的,勒柯吉仍然感到不正常,小心为好。为了以防万一,必须采取预防措施。 “他们来了!……”那人突然叫起来。 的确,这是一支军队,枪在阳光下熠熠闪亮,但他们最多只有一百五十个人。 吃惊的勒柯吉立刻下达命令,信号兵马上出发。随后,他平静地等待着。 一刻钟内,智利军队在霍斯特人惊异的目光注视下到达广场,在政府门前排好。一个身穿礼服的军官走出来,用军刀敲了敲门。门打开后,他要求见总督。 他被带到勒柯吉的办公室,进去后门就关上了。又过了一分钟,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表示外面的门也关上了。他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了阶下囚。 他似乎对自己的情况并不担心,他向前走了几步就停下来,摘下帽子,注视着站在窗户旁边,一动也不动的勒柯吉。 勒柯吉先开口。 “先生,请做出解释,”他简捷地说,“一支武装士兵来到霍斯特岛是什么用意?据我所知,我们并没有和贵国交战。” 那官员将一个大信封递给他。 “总督先生,我受政府委托,请允许我向您面交这封信。” 勒柯吉打开信封,面无表情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信。 勒柯吉看完信便说:“先生您肯定知道。智利政府让您听从我的调遣,重建岛上的秩序。” 那官员只鞠了一躬表示默认。 “但是,智利政府得到的消息不准确,”勒柯吉说,“霍斯特岛确实经历了动乱,其人民已自己解决了问题,建立了新秩序。” 那官员显得十分尴尬,没有回答。 “因此,”勒柯吉又说,“衷心感谢智利共和国的无私协助,对这项建议我们表示谢绝。希望您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任务。” 那官员显得更尴尬。 “总督先生,我将把您的话一字不漏地传达给我的政府。”他说,“但是您应该理解,只要政府没有给我明确的指示,我必须继续完成任务。” “什么任务?……” “在霍斯特驻防,军队在您的指引下和我的指挥下,恢复秩序,保持稳定。” “很好!”勒柯吉说,“假如我反对这种形式的驻军?……贵国政府预计到这种情况吗?” “是的,总督先生。” “是什么?” “不理睬反对。” “动用武力?” “必要时,是的!但是我希望您不要逼我走极端。” “明白了。”勒柯吉冷静地说,“说实话,我早就料到了……没关系!问题已摆在桌子上,可您要理解,这可是件大事。我不能草率。因此,请您给我时间,容我考虑。” “总督先生,”他说,“我等着您的决定。” 他行了个军礼,迈步朝门走去。门被锁上了,打不开,他朝勒柯吉转过身。 “我中了埋伏?”他问。 “我倒是想起一个笑话,”勒柯吉挪揄,“谁是罪犯?不是那些和平时期持枪闯入友好国家的军队吗?” 那官员脸一阵发红。 “总督先生,您知道,”他局促不安地说,“您所说的入侵与我的政府和我本人完全无关。” “您可以肯定?”勒柯吉平静地反驳,“您敢以人格作担保,智利政府除了正式阐明的观点以外,没有其他的目的?一支军队既可以保护人也可以镇压人。如果智利政府对给予我们独立感到后悔的话,那么您在这里的驻军不会有助于智利政府。” 他又一次满脸通红。 “我来的目的,”他说,“并不是讨论我的政府所下达的命令。我唯一的任务就是执行。” “确实。”勒柯吉承认,“我也要完成我的使命,那就是保护好人民的利益。” “如果我反对的话?”官员反驳,“总督先生,要明白,我有时间等您答复。” “恐怕还不够。”勒柯吉说,“还要在这里等。” “这里?……那么您把我看成俘虏?” “正是如此。”勒柯吉说。 智利军官耸耸肩。 “您忘了,”他朝窗户边跨了一步,“我只要喊一声……” “试试看!……”勒柯吉拦住他的去路。 “谁会拦我?” “我!” 他们对视着,似乎准备动手,僵持了一会,智利军官退了一步。他知道,尽管自己年轻,但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那威风凛凛的神态也使他不得不打退堂鼓。 “这就对了,”勒柯吉说,“我们都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您再耐心等会儿,我一定给您答复。” 军官站在门口,尽管忧心忡忡,但表面装出一付轻松的样子,勒柯吉站在对面窗户旁。正陷入沉思。他高瞻远瞩地考虑了前面的问题。 首先是智利政府的动机,动机很明显,它以帮助平定暴乱为幌子,强行驻军,旨在吞并这个国家。它为什么要背信弃义?关键问题是利益的驱使,尽管霍斯特岛兴旺发达,但智利对自己的慷慨大方并不后悔,而且它也受益匪浅。现在发现了金矿,事情就变了。它开始感到后悔,对自己没有远见后悔。 智利政府已下了最后的通牒,最重要的是如何合理地解决问题。 抵抗?……为什么不呢?这一百五十个士兵和那只军舰完全吓不倒勒柯吉,它们与霍斯特军队交手绝占不到任何便宜。 但是,抵抗就是战斗,流血,那么又得使这块土地血流成河。抵抗什么?霍斯特是独立的,人民自由的,只是他这位领袖指引他们去战斗。战斗为什么?这芸芸众生遭涂炭,只是为了给他歌功颂德。自从他执政以来,与一个专制的暴君有什么区别?他还没有折腾够吗? 可是,他与其他的领袖相比,即不好也不坏,只不过他是身不由己,尽管他正直、无私,但作为领袖,他总还是犯下了不少的过错。他是多么矛盾的一个人:他推崇绝对自由主义,却对同类发号施令;他爱和平,却多次带来战争。 其实,他的行为与其理论并不矛盾。首先人类有着缺陷,斯降大任于他,他不得不领导他们。他所经历的种种悲剧,都显不出武力的合法性,他有了三个有力的证据: 第一,巴塔哥尼亚人的入侵,与世上所有的领袖一样,他只有应战。这次,帕德逊暴露出人类的厚颜无耻,到达登峰造极的地步。他再宽容大度,也不得不使用强权,将他判决和驱逐,他采用的是十足的暴君行为。 第二,发现金矿,霍斯特岛一下子受到成千上万人的入侵,人民自然要团结一致,同仇共忾。面对灾难,别无选择,只有用武力抗争,只有暴力和死亡。他一声令下,血流遍野。 第三,无疑是智利政府下达的最后通牒。 他再一次下令抵抗?人民将只是为了保卫一位领袖而付出更多的生命。除非是形势所逼,别无选择,否则他决不会采取这种极端的方法。 现在如何是好? 他已厌倦!他下令屠杀,魔鬼般的杀戮。可怕的景象一直缠着他。痛苦一直压在心头。怎么也无法忘怀。背驼了,目光暗淡,思维迟缓,雄心变成了懦弱。他彻底不行了。受够了。 如何是好?……死掉算了?……这倒是一种解脱的方法,而且他对死并不感到恐惧。意志坚强的人把生与死看得很淡。但同样,一个头脑健全的人绝不会使用自寻短见的方法。 这种矛盾,能够调和吗?…… 勒柯吉终于想起军官的存在。那人虽显得极不耐烦,但还是控制着。 “先生,您刚才威胁要使用武力,但是您见过我的军队吗?” “您的军队?……”军官感到惊讶。 “自己看吧,一百五十名士兵正严阵以待,因为他们被五百多持枪荷弹的霍斯特人所包围着。” “我们现在有五百支枪,”勒柯吉冷冷地说,“明天会有一千,后天更多。” 军官面无血色。他掉到怎样一种陷阱中!这次任务让他倒了大霉,尽管如此,他还强装镇定。 “军舰……”他用坚定的口气说。 “我们不怕,”勒柯吉打断,“我们不怕您的炮而且我们也有。” “智利……”他困兽犹斗。 “是的,”勒柯吉再一次打断他,“智利还有军舰和军队,它要是真地采取极端行动,那就打错了算盘。我们现在有了六千多人,而且,您和一百五十人正好做人质。” 军官一言不发,勒柯吉严肃地说: “您知道我是谁吗?” 智利人上下打量这个令人生畏的对手,感到不自在。 “您为什么这样问我?”他结结巴巴,“十二三年前,里巴尔托号的航长认出了您,当时确实议论纷纷,可是您本人已经辟了谣,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情。” “确有其事,我想尽力地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过我想您会记起我是什么人。那么我有办法搬来让智利政府不敢轻举妄动的救兵。” 军官语塞,表情显得很难受。 “不过,我将公平地对待这个问题,不会断然拒绝。” 军官抬头,“对待?……”他听清了吗?……他刚才陷入绝境,现在出现了转机。 “有可能的话,”勒河古继续说,“我想知道您拥有什么样的权力。” “最大的权力。”智利军官肯定。 “有书面证明?” “有。” “这样,请给我看。” 他从里面口袋掏出另一个信封。 “给您。” 勒柯吉要是一开始就服从的话,他绝对看不到第二封信。 “完全合法,您的签字具有法律效应。” 勒柯吉停了片刻,接着说。 “我们开诚布公,智利要收回主权,我将竭力反对,我是说一不二的。但是,我给您提个建议。” “我洗耳恭听。” “首先,智利政府在霍斯特岛上只能征收金矿税,其他的,一概不行。即使金矿开采光了。它也应守诺言,保持政策不变。至于金矿它完全有权自己决定各种捐税。” 智利军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用任何讨价还价,他就解决了关键问题,其他的都属于小事情。 勒柯吉继续说: “智利只有金矿的税收权。其他方面,霍斯特岛完全独立。它可以派一名常驻外交代表,他只能是顾问的身份,无权参政。我将任命总督行使政府权力。” “总督肯定由您担当?” “不!”勒柯吉反驳,“我要的是自由,我对执掌政府厌烦透顶。因此我将让位,但我保留挑选继承人的权力。” 这声明出人意料。他真地看破了红尘? “继承人叫迪克,他只有这个名字,是个二十二岁年轻人,我一手教育,培养了他。我将把政权托付给他……这是我的一个条件。” “我完全同意。”他太兴奋了,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很好,”勒柯吉也很满意,“我们撰写协议。” 他开始工作,双方签约,一式三份。 “一份给您的政府,一份给我的继承者,我留着第三份,如果有人毁约,我会有法强制执行……不过,事情还没有完。”他将另一个文件交给对手,“我还得为个人做些打算。请您看看另一个条约。” 军官服从了,一边看,一边露出惊讶的神情。 “怎么!您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这是附加条件,您打算接受吗?” “马上签字。” 他们再一次签字。 “我们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带上您的军队离开。明天将开始一个新的体制,在此之前,我就要求绝对保密。” 剩下他一个人时,他派人去叫卡洛里。其间,他写了封信,并将一份与智利政府签的协议装进去,封好。过了一会儿,印第安人来了。 “把这些东西搬到维尔-捷上。”勒柯吉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张单子;有食品、火药枪、种子。 尽管他一向言听计从,但还是忍不住提了几个问题。他要出门旅行?为什么非用这只老船?勒柯吉只说了一句话。 “去办吧!” 卡洛里走后,他又叫来迪克。 “孩子,”他将信封递给他,“我有份文件给你明天日出时再打开看。” “好的。”他干脆地回答。 真让人吃惊,即使他感到迷惑,但绝不会流露,严师出高徒。 “现在,你去吧。严格执行我的命令!” 他靠近窗户,向外看了很久,利贝丽亚,新镇就在眼前。夜幕降临,灯火辉煌。这是他的杰作,他既感到疲倦,又感到骄傲。他将离他们而去,这是一种解脱。他不和任何人告别,不留下任何话语,默默地消失。 夜已深,灯光一个一个灭掉。人们已进入梦乡。 勒柯吉上路了。他直奔新镇,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 维尔-捷停在码头上,他上船扯帆起锚。小艇已驶出港口,开始加速。波浪拍击着海岸哗哗作响,勒柯吉陷入深思。 他回过头想看上最后一眼时,已经太迟了。新镇,利贝丽亚,霍斯特岛已在夜幕中消失。 第十五节 独自一个 迪克信守诺言,按规定的时间在日出时打开勒柯吉给他的信,他读到: “我的孩子: “我对生活产生厌倦,我需要休息,在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离开殖民地不打算再回来,我将它的命运交给你,你担此重任确实还很年轻,但我知道你会胜任这项工作,合法地执行由我和智利签订的条约。但严格地要求相互遵守,当金矿完全采光,毫无疑问智利政府将会放弃主权。 “这个条约暂时将奥尔勒岛划归霍斯特人,它将成为我个人的领地,我死后将归还给它,我要去的正是那里,我将在那里生活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如果智利撕毁承诺,你还记得我隐居的地点,除此之外,我想请你将我从记忆中抹去,这不是乞求,这是最后的命令。 “永别了!希望你坚持正义,仇恨奴隶制度,永远做一个热爱自由的人。” 在迪克惊讶不已地读着这个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的遗嘱的时候,勒柯吉正陷入沉思,继续逃避,寻找与世隔绝的地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他驾驶着维尔-捷向前行驶。 晨曦苍穹被染得彤红,在翻滚起伏的海面上金光四射。勒柯吉昂起头在南方的天际寻觅着,奥尔勒岛在远处强烈的光亮中现出身影,勒柯吉如痴如醉地看着这个模糊不清被雾照着的岛屿,这是这次旅行的主题,也是他生命的归宿。 大约在早上十点,他来到了风平浪静的小湾里头,船很快就靠近了。他开始朝岸上搬东西,半个钟头后可以完成。 作为一个急于从终于完成的工作中摆脱出来的人,他用斧子在小艇上狠狠地砍了几下,水从破洞中涌进,维尔-捷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摇摇晃晃地沉入水中……。勒柯吉一付悲凉的神情,看着它的消失。他的心中在流血,这个载了他这么久的忠实小艇就这样被他亲手毁了,他感了羞耻和内疚。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杀人犯,与此同时也将自己的过去抹杀掉了。与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最终被切断。 整个一天都用来将带来的东西搬到灯塔上,并且对这个地方巡视一遍。灯塔即将运转的机器,房间里已摆好的家具,一切以前都布置好了。另外,从物质角度出发,由于仓库存在丰富的食品,由于可以在岩石的空地上种上他带来的种子,他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在黄昏到来的时候,他的安置工作基本完成,他走出门,在附近看到一堆石头,这是在建灯塔时挖地基留下的。其中一石头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早就滚到平台边缘,只要踢一脚就会掉入海里。 勒柯吉靠近它,他的眼中闪出仇恨的目光……,他没有搞错,这个划出一道道金光的石间,是含金的石英石,也许里头完全是金子,只不过工人不认识,它就像一块无价值的石头懒洋洋地躺在那里。 这令人咒沮的金属、他走到哪里它也在哪里出现。那发生在霍斯特岛的一幕幕劫难又将出现,大批移民的涌来,世界各地冒险家的入侵、饥饿、悲惨、毁灭…… 他一脚将这块大石头踢进深渊,然后耸耸肩,走向海峡的顶端。 在他身后金属的灯塔矗立着,塔顶上的灯第一次发射出一束强烈的光线给过来的船只指引着航向。 遇难的勒柯吉面对着大海,用目光扫射了一遍天际线。那天晚上约纳丹号的炮声在恶劣的天气下发出求救,多么痛苦的回忆! 时间一晃就是十三年: 但今天,茫茫大海远处海天连成一片,他举目望去,看见的只有大海,即使目光能穿透天际线,也无法找到一点生机。在那边远处是神秘的南极,那里也是一个死气沉沉的世界。 今天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是他的世外桃源,这是他走过了多少曲折的道路才如愿以偿的。他本人是这种痛苦的制造者和受害者,如果不将这块石头踢进海中,他就会成为人们渴望的幸福的人中的一个,一个人们对他唯唯诺诺的强者之一,然而他却这样做了……。 确实,他在任何地方都已无法忍受这种生活的不幸,最可怕的是他在灵魂深处所受到的折磨,为了解脱这种痛苦的折磨,除了死亡和幽居,别无选择,勒柯吉选择了幽居。 他的命运不同凡响,过去的一切在他生命的历程中已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永远的记忆。未来只不过是过去的延伸。人的生命是短暂的,被毁的土地将在大自然中没落,勒柯吉的杰作将永远不会受到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