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小船长》 第一章 “浪子”号 这是1873年2月2日,帆船“浪子”号正航行在南纬43°57′,西经165°19′。这是一艘载重400吨的捕鲸船,船上各式各样的设备都是从旧金山装备起来的。它的船主是惠尔顿,是加利福尼亚州一位富有的船队队长,胡尔做这船的船长已经好几年了。 每到捕鲸季节,惠尔顿就会命令船队北上南下,向北穿过白令海峡直到北冰洋,向南则过合恩角直到南极洲。“浪子”号是惠尔顿的船队中最小的一条捕鲸船,但它设备先进,操作简便,只用几个船员就敢到南半球的冰山中去冒险。富有经验的胡尔船长很善于在这些冰山中间为“浪子”号找到一条巧妙的通道。这些冰山在夏季能漂流到新西兰和好望角所在的那个纬度,比北冰洋冰山所能漂流的距离要远得多。这些冰山本来体积就不太大,加上沿途的碰撞和温暖的海流,所以它们大部分会消失在太平洋或大西洋中。 胡尔船长是捕鲸老手,是惠尔顿船队中最好的鱼叉手之一。现在他手下有五名水手和一名见习水手,靠这么几个人去捕鲸实在是少了点,可惠尔顿觉得从旧金山出海时,只雇用驾船必需的几名水手能省不少钱,等到了新西兰再补充。新西兰有各种国籍的鱼叉手和流浪者,这些人都在捕鲸季节找活干,一般都熟悉捕鲸业务。到捕鲸季节一结束,发给他们工资送他们上岸。这些人就等着第二年再找活干。这是雇用零工水手最合算的方法。 “浪子”号捕鲸船也是这么干的。 它刚刚在南极圈边上忙完了这个捕鲸季节,可油桶里并没有都装满鲸油,鲸须的收获也远远不够丰收。由于毫无节制地滥捕,鲸科动物越来越少,北冰洋里的北洋鲸和南极洲附近的黄腹鲸都快绝种了。于是,人们只好去猎取那些躯体庞大的哺乳动物,像脊鳍鲸也就是硬嘴鲸等等。但是猎取这种大鲸鱼要危险得多。 在这个捕鲸季节里,胡尔船长追捕的就是这种大鲸鱼。这次,“浪子”号不是很顺利。一月初,也就是南极的盛夏季节就要到来的时候,虽然结束作业的时间还没到,胡尔船长却不得不离开捕鲸作业区,因为他雇的那些临时水手是一帮总找麻烦的捣蛋鬼。船长只好送他们离船上岸。 “浪子”号转头向西北,驶向新西兰北部豪拉基湾的威特马拉。 临时工们上了岸。 船员们都有点闷闷不乐,他们还没有经历过比这更糟的捕鲸季节。船上鲸鱼油的收获比往年要差上两百桶。 胡尔船长像一个第一次空手而归的老猎人,心情沮丧地回来了。他极敏感的自尊心使他有点无地自容。他恨死那帮临时工了,正是因为他们不服从指挥,才使他们几乎一无所获。 胡尔曾经想重新雇人再杀一遍,但临时工们都上了别的捕鲸船,没人了。所以他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当他准备马上离开这里时,有人提出要搭乘他的捕鲸船。对这个要求,船长无法拒绝。因为提出这个要求的是“浪子”号船主的妻子惠尔顿夫人。 她和她五岁的孩子小亚克,还有她的表兄拜蒂柯特这个时候正在此地。惠尔顿因为商业上的原因常到新西兰来。上次他来的时候,把她们三个都带来了,原打算是从这里回旧金山的。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的时候,小亚克突然得了重病,惠尔顿因为商务紧急,不得不一个人先离开了这里。 三个月以后,小亚克病体康复,惠尔顿夫人很高兴,她可以与这三个月的痛苦离别,带上儿子回旧金山了。 “浪子”号正好在这个时候到来的。惠尔顿夫人立即决定让胡尔船长接她们上船,同行的还有一位名叫娜安的黑人女仆。娜安从惠尔顿夫人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她们身边。 胡尔船长腾出了自己的舱房给惠尔顿夫人住。三千海里、四五十天的海上旅行,他想让惠尔顿夫人尽量舒适些。船上的一切井井有条,加上沿赤道线航行是这个季节里惬意的航行,所以大家都充满了信心。 唯一的不方便是“浪子”号要先到智利的瓦尔帕莱索去卸货,这必然会耽误一段时间。等卸完货以后,这条帆船就可以乘着陆地吹来的东南风,沿着美洲海岸北上。 惠尔顿夫人并不害怕海上旅行。她时年三十,身强力壮,已经习惯了海上的长途旅行。她跟丈夫一起有过多次类似的经验,乘坐一条吨位不大的海船的风险她是清楚的。然而她知道胡尔船长是位航海老手,惠尔顿十分信任她。而“浪子”号又是一条结构坚固、速度很快、在美国捕鲸船队中颇有名气的船。所以惠尔顿夫人没有犹豫就上了船。 她的表兄拜蒂柯特,50岁上下的年纪,大个子,极瘦,颧骨突出,额头宽大,头发又浓又长。他是那种受人尊敬的学者,温和善良,注定一辈子都是个老小孩。你会觉着他一定会活到很老很老才会死,像那些百岁寿星似的,到死他也会带着那种天真无邪的童稚之气。 船上的人们都叫他“表兄拜蒂柯特”,没亲戚关系的人也这样叫他,他确实是那种天生就像表兄的老实人。看起来他的长胳膊长腿在日常生活中给他带来了不少困扰,然而他并不去麻烦别人。他生活很简单,对什么都能将就适应,如果别人不给他送吃的喝的,他就会忘了吃喝;他既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热,他好像不属于动物类而属于植物界。你可以把他当作一棵没什么用处的树,不能提供什么营养也不能遮凉,然而他却有一颗善良的心。 大家都喜欢拜蒂柯特,好像正是因为他的软弱无能,惠尔顿夫人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把他作为小亚克的一个大哥哥。 不要误解,拜蒂柯特表克并非游手好闲之徒,不是个什么也不干的人;恰恰相反,他是个实干家,他的唯一爱好是博物学,也就是关于自然界的一切动植物的学问。对这门学问的钻研,使他忘记了一切。 博物学包括动物学、植物学、矿物学和地质学等几大部分。拜蒂柯特表兄对植物学、矿物学和地质学中的任何一个分支科目来说,都不是专家。 那么说他是个动物学家?是一位从事动物解剖或骨骼重新组合、专业知识十分渊博的学者?是一位对脊椎动物、软体动物、环节动物和腔肠动物等四大类别都进行过深入研究的科学家? 同样不是。 他只是精通环节动物中的一种,不是多足类、蜘蛛类、甲壳类、蔓脚类和环节类,而是昆虫类! 原来他是一位昆虫学家。 从理论上讲,昆虫学是自然科学中研究包括所有环节动物的科学。然而,实际生活中人们在用这个词的时候,所指却很窄:那就是一切对昆虫的研究,对一切从头到尾明显分为三段环节关节组成的环节动物的研究,这种动物因为都有三对脚,所以叫六足虫。 就是这么个看似简单的昆虫类中,至少又分了十个科目:直翅目,如蝗虫、蟋蟀等;脉翅目,如蚁狮、蜻蜓等;膜翅目,如蜜蜂、黄蜂、飞蚂蚁等;鳞翅目,如蝴蝶等;半翅目,如小咬、蚊子、苍蝇等;鞘翅目,如金龟子、萤火虫等;寄生目,如小螨等;弹尾目,如蠹虫、跳尾虫等。而鞘翅目一项就有大约三万多个种类,双翅目有约六万种,所以拜蒂柯特表兄很忙,他的整个身心完全贡献给昆虫学了。 表兄在所有时间里,包括睡觉时都在和六足虫打交道。他的衣袖上、领子上、帽子里、背心上到处都别满了大头针。每次这位表兄采集标本回来,你都会看到他用大头针钉住的昆虫挂满了整个帽子,简直成了“标本帽”了。 他随惠尔顿夫人来新西兰,完全是因为他对昆虫学的热爱。他的辛勤劳动得到了报答,他的包里又多了几种稀有的昆虫标本。他非常想尽快地回到旧金山,他要把搜集到的昆虫尽快分类,归入他标本室中的标本盒里。 这次他得到了几只隐翅虫的新品种,属鞘翅目的肉食昆虫,它们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这种昆虫只能在纽喀里多尼亚找到。有人向他推荐一种当地人称为“卡蒂波”的毒蜘蛛,这种蜘蛛可以致命。然而这蜘蛛并不属于昆虫类,在拜蒂柯特表兄心目中那是一文不值的东西。在他的搜集的标本中,一只漂亮的新西兰隐翅虫是他最钟爱的。 拜蒂柯特为自己的搜集物交付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货物保管费。在他眼中,“浪子”号装载的全部鲸鱼油和鲸鱼须都没有他的东西贵重。 在惠尔顿夫人一行上船后不久,胡尔船长就走来说: “尊敬的惠尔顿夫人,请原谅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出了问题你自己负责啊,我可担当不起!” “胡尔先生,你这是要往下赶我吗?” “夫人,我没有得到你丈夫让你乘此船赴美洲的指示,而一只捕鲸帆船可不像专司客运的邮轮,能提供旅行安全和舒适的保证。” “如果我丈夫在这儿的话,”惠尔顿夫人回答道,“难道他就不敢带着他的妻子儿女上你的船吗?” “那他会毫不犹豫地上‘浪子’号的!正像我自己不会犹豫一样。不管怎么说,‘浪子’号还是一条很棒的船,尽管这次作业收获不大,但正如一个船员会对自己驾驶多年的船充满信心一样,我相信‘浪子’号是一条很好的船。刚才所以提醒你,夫人,只是想说我承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也说明这条船上你得不到自己习惯的舒适的生活条件。” “仅仅如此的话,胡尔先生,我可不是那种挑肥拣瘦、埋怨舱房小、伙食差的乘客。” 惠尔顿夫人看了一眼拉着自己的手的小儿子雅克,又道: “开船吧,胡尔先生!” 于是胡尔船长命令开船。“浪子”号船帆张起,顺风而下,沿着最近的一条出海航道,驶出了海湾,船头指向美洲海岸,飞速前进。 然而,仅仅在三天之后,强劲的东风就阻扰了“浪子”号,使它不得不由正东改向东南斜行,看起来似乎不是要沿着最近的航线开向美洲大陆,而是要绕道去阿根廷南端的合恩角。 第二章 迪克·桑德 航向做了改变之后,大海又恢复了平静。除了由于逆风斜行耽误了点时间外,“浪子”号的航行还算正常。 惠尔顿夫人得到“浪子”号船员们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服务。她住在后甲板后边胡尔船长的休息室,她儿子还有老女仆娜安住在一起。一日三餐,她也是在这儿与胡尔船长、拜蒂柯特表兄一起吃的。拜蒂柯特表兄住在惠尔顿夫人舱房旁边一间舱房里。 胡尔船长则住到了一间为大副准备的舱房里。 “浪子”号上的船员个个身强体壮、心地善良,他们都来自加利福尼亚沿海一带,心很齐,这次已经是他们共同经历的第四个捕鲸季节了。 他们非常忠诚于船主,因而对惠尔顿夫人也就很客气。 这些船员中只有厨师尼古鲁不是美国人。他是葡萄牙人,英语说得很棒。他少言寡语,极少与人交往,经常一个人呆着。他的本职工作干得不错。原来的厨师逃跑以后,胡尔船长雇佣了他。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明智的,因为尼古鲁自上船以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不过,胡尔船长没来得及对尼古鲁的过去做深入的调查。尼古鲁的面相、目光都颇不一般。对捕鲸这一行来说,要雇佣这么一个陌生人在这么小的活动范围内共同生活这么长时间,不了解他的过去那就是冒险。 尼古鲁有40岁上下,很瘦,中等身材,皮肤发黄,头发却是棕色,看样子很壮实也比较容易激动似的。 他从来不谈自己的过去,更不谈家庭,只说自己要在瓦尔帕莱索上岸。他不像一个当过海员的人,因为即使一个船上的厨子也比他了解一些航海方面的知识。然而他似乎又有点航海的经验,左右摇摆上下起伏并没有让他感觉不适。 大家很少见他的面。他整个白天都在厨房里,坐在占厨房一大半空间的生铁炉子前面;夜里,尼古鲁回到船员集体宿舍最里面他住的那间小屋子,立刻就上床睡觉。 “浪子”号一共有五个水手和一个见习水手。见习水手才15岁,他一出世就被父母抛弃了,慈善机构把他养大。他叫迪克·桑德,是纽约人。 他出生两三个小时被遗弃之后,被一个过路人捡起来,这人叫迪克,所以“迪克”也就成了他的名字。他的姓“桑德(Sand)”,是纽约港入口处的哈得逊河口的一个地方的名字。 迪克·桑德体格结实,但从身材上看,成人以后也不会超过中等身材。棕头发、蓝眼睛,眼光诚挚热烈。水手职业使他过早成熟,他能应付生活中的一切挑战。他聪明而勇敢,有一种敢作敢当的劲头儿。只要是自己经思考果断地认定的事情,他就会干到底。他的神情既严肃又活泼,他不像他的同龄人们那样随便乱说乱动。他坎坷的过去磨练了他。 迪克·桑德身手矫健,天生的手脚利索,无论干什么,他都会是个好手的。 他从育婴堂长大,四岁进入慈善机构办的小学。他自小热爱海洋,八岁时上了一艘邮船做童工,开始学习水手的技能。在领班及水手们的指导下,他逐渐掌握了所有船上的操作技能,很快就被提升成见习水手。他很早就懂得了劳动的意义,用汗水换取面包是人类的行为规范。他命中注定要干一番大事业,因为他有一种坚强的意志,让人起敬。 胡尔船长是从一艘商船上发现迪克的,这位正直的船长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勇敢的孩子,带他去见了船主惠尔顿。惠尔顿也很喜欢这个孤儿,他让迪克在旧金山继续上学,读的是天主教的学校,因为惠尔顿一家人都是天主教徒。 迪克很用心,地理课学得非常好。他很注意把学到的知识与他以前在海上的实践相结合。如今,他是以见习水手的身份上“浪子”号作业的。一个好水手是应该熟悉远洋捕鱼作业的,这是一次很好的实习。再说这是他的恩人惠尔顿的船,船长又是他的保护人胡尔先生,这些条件对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的一切都来自于惠尔顿一家人,所以他对他们一家人的忠诚是勿庸置疑的。好些年以来,惠尔顿夫人对他完全像一个妈妈,他对雅克也完全像是兄弟。所以说,如果有一天需要他为这些曾经把他抚养成人并教他热爱上帝的人献出生命,这个热血沸腾的孤儿会毫不犹豫的。这个15岁的少年已经像一个30岁的人那样行动与思考了,这就是我们的孤儿迪克·桑德。 惠尔顿夫人很了解迪克·桑德,把小亚克托付给他很令人放心,而迪克·桑德也十分喜欢小亚克,小亚克常去找“大哥哥”玩。长途的海上旅行,人们往往有漫长的闲暇,这一般是风平浪静、扬帆而行的时候。每当这样的时候,迪克和雅克便形影不离。年轻的见习水手把自己工作中所有能引起小孩子兴趣的东西,都让雅克看看。惠尔顿夫人看着雅克在迪克的领导下爬上桅杆绳梯、爬上前桅二方帆架或前桅小方帆横架,再从前桅绳顶上箭一般地滑向甲板,她一点也不担心。迪克随时保护着这个才五岁的孩子,防止他什么时候手脚一软摔下来。这些活动对小亚克十分有益,大益初愈后的苍白,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已经变成壮实的红润了。 船上的日子就这样过得很快,当然如果遇上恶劣天气,大家就没有这么愉快了。然而一段时间以来持续不变的东风,使胡尔船长不无忧虑,他没法向东航行。到了南回归线附近海面时,如果一点风也没有,再加上赤道水域强大的逆流的推动,船就会一直向西。他怕在路上耽误惠尔顿夫人的时间,尽管这种耽误并不是人为的。他想如果途中能遇到一艘开往美洲的客船,就把夫人送上去。可是“浪子”号一直在很高的纬度上航行,不可能碰上开往巴拿马的汽船,而当时横穿太平洋在澳大利亚与美洲大陆之间往返的船还远没有像现在这么频繁。 所以只好一切听从上帝的安排了。 如果不是在2月2日那天,在我们的故事开始时的那个纬度上的第一个偶然事件的话,似乎就不会有什么东西来打扰“浪子”号这次横穿太平洋的平淡旅行了。 这一天早上快九点的时候,迪克和雅克爬上前桅小方帆的帆架上,坐在那儿眺望。此时此刻,晴空万里,他们能看到整个面对的海洋。船头上的斜桅在海浪的背景下,不停地向前延伸,斜桅上挂着紧紧相连的三块三角帆,它们兜着海风很像海鸥的大翅膀。从风帆边上穿过的海风,吹得帆边绳瑟瑟发抖。“浪子”号就是借着吹向左舷的海风,尽可能地朝偏东方前进着。 迪克对雅克说,“浪子”号各部分的结构都十分轻捷,平衡性很好,在左舷风推动下,船身向右倾斜再厉害一点也不会翻船。 “你看,那是什么?”小亚克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你看见什么了,雅克?”迪克·桑德马上从帆架上站了起来。 “瞧,就在那儿!”小亚克指着远处海面上的一个小黑点,这个黑点正好在船首斜桅上大三角帆和中三角帆之间的空隙里。 迪克注视着那个小黑点,大声叫起来: “发现一个不明漂流物,右舷前方,下风头!” 第三章 海上救险 随着迪克·桑德的一声喊,船员们纷纷跑到甲板上来,连休息的船员也从舱里上来了。胡尔船长、惠尔顿夫人、娜安,甚至连对什么闲事都不大关心的拜蒂柯特表克也都来了。 只有尼古鲁没有出来,他似乎从来就对海上的漂流物没有兴趣。 所有的人都盯着那个漂流物。 “准是一架没人要了的木筏子。”一个水手推测道。 “也许木筏上会有在海上遇难的人吧?”惠尔顿夫人补充说。“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不过,我看像是艘沉船,不是木筏……”胡尔船长说。 “啊,可能是什么海兽吧,某种体积庞大的哺乳动物?”拜蒂柯特表兄又在往他的动物学方面想。 “那么,迪克你看是什么呢?”惠尔顿夫人问。 “是沉船,正如船长所说,惠尔顿夫人。我看那个在阳光下闪亮的东西就像是船底吃水线下的镶铜板。” “是的……不错……”胡尔船长下达了命令: “波尔顿,舵尾正左舷风,右转90°,向漂流物靠近。”“是,船长!”舵手回答道。 “不过,我还是认为那是一只海兽,没错!”拜蒂柯特表兄坚持他自己的观点。 “那样,一定是条黄铜鲸鱼,”胡尔说,“你看,阳光下的反光是多么强烈!” “有一点可以肯定,拜蒂柯特表兄,”惠尔顿夫人说,“你应该同意,这条鲸鱼是死的,因为它一动不动。” “嗨,表妹,这没什么新鲜的,鲸鱼经常浮在海面上睡觉!”拜蒂柯特表兄固执地坚持着。 “那种事确实有过,不过,这回不是鱼,而是船。”胡尔船长说。 “那咱们等着瞧吧。”拜蒂柯特表兄说。其实他对到底是什么东西并不感兴趣。他宁愿拿一条鲸鱼去换一只稀有的昆虫。 距那只沉船还有一海里,水手们都睁大了眼睛,盯着这只也许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值钱的货物的沉船。按规矩,抢救出来的货物的三分之一归打捞者。这样的话,对这个捕鲸季节的欠收,会是个补偿。 在距漂流物还有半海里时,人们确凿无疑地看到,肯定是一条沉船。它左舷下斜,右舷浮出水面,海水浸到了护甲板上,船身倾斜得很厉害,人估计是没法立在甲板上了。甲板上的桅杆帆索都没了踪影,几根断绳头断铁链挂在断裂的木桩上。右舷撑骨和护甲板之间有个大洞。 “是被撞沉的。”迪克说。 “没错。没有立刻沉底也算个奇迹了。”胡尔船长说。 “如果是被别的船撞坏的,”惠尔顿夫人说,“那么船员们一定已经都被救走了。” “希望如此,惠尔顿夫人。”胡尔说,“除非那艘船扬长而去,这种事是时有发生的。这样船员们只有从自己船上放下去的救生艇上逃生了。” “会有这种事?太不人道了,胡尔先生!” “是的,惠尔顿先生,然而这种不人道的事并不少见。” 惠尔顿夫人说:“大概我们永远无法解开这沉船之谜了,不过也许船上还会有人!” “不会吧,夫人。要有人的话,早该向我们呼救了。看一看就会清楚。” “右转舵,波尔顿,向右!”船长命令道。 相距也就是600米了,没有人。 迪克猛一挥手,让大家静下来:“你们听!” 大家静听。 “有狗叫的声音!”迪克大叫。 一阵狗叫仿佛从遥远的海面漂过来的一般。船里有狗! “即使只有一条狗,我也要把它救出来!”惠尔顿夫人说。 “是的,我喂它,我喜欢狗,我去给它拿糖!”雅克很兴奋。 狗叫声更清晰了。一只大狗突然从右舷边上探出身子,前脚扒住船帮,使出浑身力气叫个不停。 “停船!放救生艇下去!”船长下了命令。 “抓紧,我的好狗,别掉下去!”小亚克叫着。大狗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好像是在回答雅克。 “浪子”号调整好了风帆,在海面上保持着静止的状态。 救生艇下了海,胡尔船长、迪克和另外两名水手登了上去。 那只狗不断地滑下去跌到甲板上,又顽强地爬上来。它的叫声似乎不仅仅是在为自己求救,还有别的人吗? 救生艇几下子就靠上了沉船。 大狗的态度突然变了,由欢迎救护者一变而成了怒吼。显然它很愤怒。 “怎么了?”胡尔船长自言自语着。这时救生艇已绕到沉船后面,以便在甲板的斜面上靠住。 大狗的狂怒似乎与尼古鲁友点关系,因为这时候他已从厨房往前甲板走。胡尔船长没有看到他,因为沉船的左舷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尼古鲁。 那么这条狗与尼古鲁之间是有什么恩怨了,奇怪? 尼古鲁却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就回到舱里去了。 救生艇绕过了沉船的船尾,尾舷上写着沉船的名字:“瓦尔台克”。 从船的造型,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美国造的船。这是一条载重500吨的大型快帆船。 前面的大窟窿显然是失事时的撞击点。后来因为船身倾斜,这窟窿翘了起来,高出了海面,所以船没有彻底沉没。 甲板上没有人。 狗离开右舷,到中甲板的舱口,一会儿向舱里叫,一会儿又向人们叫。 “这条船上绝对不只是有条狗!”迪克·桑德十分肯定。 救生艇沿着有一半浸在水中的左舷往前走,如果海浪再大一点,“瓦尔台克”号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彻底沉没的。 这船的甲板经过了海浪的彻底冲刷,只剩了半截主桅杆和半截前桅杆,两根桅杆都是从离甲板一米多的地方折断的,上半截连同桅绳、后支索、缆绳之类的东西都掉到海里去了。在“瓦尔台克”号周围,肉眼见不到任何漂流物,这说明“瓦尔台克”号遇难已经许多时日了。 “如果相撞以后还有人活下来,也会饿死渴死的,船上可能只有尸体,不会有活着的人了。”胡尔船长下着判断。 “要是没有活着的人,狗不会这么叫!”桑德反驳着船长。 狗滑到海水里,艰难地游向救生艇,它已经筋疲力尽了。大家把狗拽上来,狗没有理桑德给它的面包,直奔那只盛着淡水的木桶。 “它渴坏了!”迪克·桑德望着狗,自言自语道。 救生艇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上船,因此先向外划出几尺。大狗以为救生艇上的人不打算到沉船上去了,它咬住迪克的短上衣,又叫了起来。 人们懂它的意思,它的表达与我们人类的表达一样清楚。救生艇靠近了左舷前部的锚架,两名水手把救生艇拴在锚架上,胡尔船长、迪克·桑德还有那只狗一起爬上了沉船的甲板上,他们在甲板的斜面上爬行,终于爬到了两根断桅杆之间的那个敞开的舱口。 船长和迪克钻了进去。 货舱的一半泡在水里,一无所有。这船没有载物,压船的沙袋滑到了右舷边,这样“瓦尔台克”就成了右舷侧卧的样子。货舱里是没有什么救护工作可做的。 然而呆在甲板上的狗还是狂吠不止。 “上去!”船长对迪克说。 他们俩重又爬上甲板。 大狗跑过来,拉他们往后甲板去。 他们跟着狗来到后甲板。 后甲板的一个小舱里躺着五个人。 借着从甲板的铁窗透进来的阳光,胡尔船长看到,这是五个黑人。 迪克·桑德挨个摸了摸,他们好像还有呼吸。 “快过来!快过来!” 听见船长叫,两个还在救生艇上的水手上来了,大家把五个昏迷的黑人抬上了救生艇。他们谁也没有一点知觉,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谁在救他们。人们给他们滴了几滴强心药水,又灌了一些严格定量的清水,也许可以把他们救活。 “浪子”号就在离沉船100米的地方,救生艇很快就回来了。 从大桅架上放下滑车吊绳,把五个黑人一个一个吊上去,把他们平放在甲板上。 狗一直陪着黑人。 “太可怜了!”惠尔顿夫人看到这些像僵尸一样的黑人,动了恻隐之心。 “他们还活着,我们一定能救活他们,惠尔顿夫人!”迪克·桑德说。 “他们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拜蒂柯特表兄问。 “他们缓过来以后就明白了,”胡尔船长说,“他们会把经过告诉我们的。现在我们先给他们喝点加糖酒的淡水。” 船长回身喊了一声: “尼克鲁!” 奇怪的是,那只狗听到这一声喊,突然竖起耳朵,抬起头,如临大敌,毛发倒立,血口大开。 尼古鲁一时没有出来。 大狗又一次表现出了它的愤怒。 顷刻,尼古鲁走出了厨房,他一出现,狗就猛扑了过去,直奔他的喉咙,大家都很惊异。 尼古鲁挥起事先准备好的铁火棍就打,几个水手冲上来挡住了他,把狗赶开了。 “你认识这只狗吗?”胡尔船长有些疑问。 “我?”尼克鲁回答说,“怎么会呢?我从来没见过这只狗。” “奇怪!”迪克·桑德自言自语道。 第四章 苦海余生 在那个时代,贩卖黑奴的事还在大规模地进行。每年都有大批的黑奴从安哥拉、莫桑比克海岸被运出去,从海路运到世界上那些文明国家。 在海上闯荡久了的胡尔船长很清楚这一点。 尽管这一带不是贩奴船应该经过的地方,他还是有点怀疑,刚才救上来的这几个黑人是不是“瓦尔台克”号贩运的黑奴?是一船黑奴中的五个幸存者?真是这样的话,上了我的船他们就重获得自由了。 这时,大家还在忙着救人。 惠尔顿夫人、娜安和迪克给黑人们喝了点清甜的淡水,吃了点富有营养的食物,看样子他们能活过来。 过了一会儿,最老的那个黑人已经能说话了,看样子他有60岁,能讲英语。 “‘瓦尔台克’号是被撞坏的吗?”胡尔船长问。 “对。从刚才你们告诉我的日期看,那是十天以前了,漆黑的夜里,我们正睡觉……” “船员们呢?” “我们爬到甲板上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了。” “船员们是不是上了那条肇事的船?”胡尔船长问。“但愿如此。” “那条船没有回来救你们?” “没有。” “莫非那条船也沉了?” “没有,”上年纪的黑人说,“我们看见它趁着夜色逃走了。” 这件事让人震惊!根本不顾别人的性命,自己溜之大吉! 有些马车夫也是这么干的,扔下被撞的人自己扬长而去。可这是在大海里呀,几乎不会再有什么“过路人”! 胡尔船长知道海上类似的事发生过好几次,他不得不一再向惠尔顿夫人说明。 胡尔船长接着问: “你们的船从哪儿来?” “墨尔本。” “那么,你们是黑奴?” “不,先生!”上年纪的黑人赶忙说,同时挺直了身子,“我们是自由的美国公民,宾夕法尼亚人!” “好的,朋友们,请相信,你们登上我的‘浪子’号,不会影响你们的自由身份的。” 这五个黑人确实是宾夕尼亚人。上年纪的那个黑人,6岁时被从非洲卖到美国,赶上颁布了解放黑奴的法令,他很久以前就是自由人了。那四个年轻的黑人,他们的父辈就已经是被解放的奴隶了,他们生来就是自由人,没给任何一个白人当过奴隶。他们甚至不会讲那种不用冠词、动词只用不定式的“黑奴英语”,这种畸形的语言自南北战争以来正逐渐消失。 这五个黑人跟一个在墨尔本开农场的英国人签了约,他们在那儿干了三年,挣了工钱,期满回国。 他们搭上了“瓦尔台克”号,交了船费。12月5日离开墨尔本。17天之后的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们被撞沉了。 当时他们正睡觉,刚刚相撞的那一刻,十分恐惧,他们飞快地爬上了甲板。桅杆断了,船身倾斜;之所以没有马上沉没,是因为灌进来的海水还不足够多。 “瓦尔台克”号的船长和全体船员都不见了,也许掉进了海里,或者有人碰上了肇事的船,那条船扬长而去,根本没有救人的意思,只剩下他们五个黑人,无望地被留在了沉没了一半的船上了,所有的陆地距他们都超过了1200海里!上年纪的黑人叫汤姆,因为他的年龄、他的刚强的性格、他在劳动生活中所积累的经验,使他成了这些人的当然的领袖。四个年轻的黑人年龄在25—35岁之间,他们是:奥斯汀、阿克德洪、埃瑞尔、老汤姆的儿子巴德,他们身体壮实,勇武有力,如果在中非的市场上肯定能卖到好价钱。虽然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磨难,我们照样能看到他们那种强有力的黑人特征和北美正规学校自由教育的影响。 撞船后,汤姆他们翻不动倾斜的船身也离不开船,救生艇已经撞碎了。只好在船上等着,等着有船路过。然而海流把船冲离了航道,一点点漂到了这里。 从撞船到被救的十天里,他们只是从后甲板的舱房里找到点食物,可是没有淡水也没有任何可以喝的酒和饮料。渐渐地他们都昏了过去。 船上另外的生灵是那条见到尼古鲁就怒吼的大狗,它叫丁克,是只双耳垂肩的猛犬。两年以前,丁克在西非海岸刚果河口流浪时已经饿得半死了。正碰上“瓦尔台克”号的船长,船长收留了它,可是它似乎依旧很孤独,好像是在怀念过去的主人。它大概是被迫离开自己的主人的,铜项圈上刻着的“S·V”两个字母,是它与过去那段历史的联系的表征。人们很想了解丁克的那段历史,然而面对这个不会说话的精灵,大家一无所获。 丁克长得高大漂亮,比比利牛斯山区的狗还大,是荷兰种狗的一种标本。它立起后腿时,足有一人高,面对美洲豹或大狗熊它也不会示弱的。丁克的毛很厚,长尾巴又粗又硬,跟狮子尾巴似的。狗整个来说是深褐色,只是嘴上的毛浅一些。 丁克不大愿意和人接近,总是心怀悲伤的样子。汤姆在“瓦尔台克”号上就注意到丁克似乎不爱跟黑人接近,虽然也看不出什么恶意。也许是它在非洲流浪时,当地的黑人虐待过它吧。遇难以后,丁克始终躲在另外的地方,不与汤姆他们接近,不知道它吃什么来着。 一系列的巧合,使“浪子”号与“瓦尔台克”号相遇,使胡尔船长有了救人于危难的人道主义之举。只要把这五个黑人带到美国,这一义举就算圆满了。 遗憾的是,黑人们三年劳动的所有收入都随流而去了。“浪子”号在瓦尔帕来索卸货之后,就要沿岸上行,直到加利福尼亚。在那里,汤姆他们会受到船主惠尔顿的盛情款待。惠尔顿夫人已经向他们保证过,到那里,她丈夫会送给他们回宾夕法尼亚的路费和衣物。 得到夫人的允诺,黑人们很高兴,心里有了底儿,他们一方面感激惠尔顿夫人和胡尔船长,同时诚恳的报答之心也越来越迫切了。 第五章 奇怪的S·V 经历了救险事件之后,“浪子”号重新启航,向东方全速前进。 然而胡尔船长却有点担心。路上多走一两个星期倒没什么,只是怕惠尔顿夫人的旅途劳顿影响她的身体。 惠尔顿夫人没有丝毫不满,而是耐心地忍受着海上长途旅行的辛苦。 一天过去,傍晚时,“瓦尔台克”号的残骸已经完全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胡尔船长正忙着给汤姆他们安排一个尽可能好一点的住处。甲板上的船员值班室对他们来说,显然太小了,于是把前甲板下的舱房腾了出来。这些诚朴的黑人,从小就习惯了艰苦的劳作,所以对住处并不挑剔。如今天气晴朗,气候温和,对住处的要求并不太高。 “浪子”号上那被暂时搅乱了的单调的旅行,又恢复了常态。 五个黑人:汤姆、巴德、奥斯汀、阿克德洪、埃瑞尔,他们都很想帮船上干点活,可是海上风平浪静,风帆调整都已就绪,也就无事可干了。只是舵手改变舵位、调正航向时,他们才有了点儿用武之地。又高又壮的埃瑞尔力大无比,这个身高六英尺的大汉,几乎能顶一架装看滑轮的吊车。 小亚克非常喜欢埃瑞尔,他一点也不怕这个黑大个儿,埃瑞尔把他举在手上,像玩洋娃娃似地让他上下翻飞时,小亚克总是高兴地大叫大嚷。 “再举高点!” “可以了吧,雅克先生。” “我沉不沉?” “嗨,就跟没拿东西一样!” “那就再举高点儿,举到你能举到的最高!” 埃瑞尔用两只大手抓住雅克的小脚,像马戏团的小丑似的,举着雅克走过来又走过去。雅克觉得自己高了大了,高兴得不行。小亚克使劲往下蹲,想增加点重量,可埃瑞尔丝毫也不当回事。 如今雅克有了两个好朋友,迪克·桑德和埃瑞尔。 第三个朋友是大狗丁克。 前面讲过,丁克不爱和人接近。它可能是与“瓦尔台克”号上的人合不来,现在在“浪子”号上情形可是完全不同了。雅克似乎很容易就与丁克沟通了心灵,他们也成了在一起玩的好朋友。丁克是那种特别讨人喜欢的狗,雅克也知道尊重丁克。他最大的乐趣就是让丁克当他的马,这比那装四个轮子的玩具马要有意思多了。雅克经常骑着没有马鞍的大狗飞跑,丁克似乎并不觉得雅克有多么沉,很乐意让他骑。 当然,船舱食品库里的糖块因为雅克要骑大狗而增加了消耗。 丁克成了大家都很喜欢的动物。只有尼古鲁,总是避免和它见面,丁克也依旧对他充满了仇恨,这真使人无法理解。 小亚克并没有喜新厌旧,没有因为有了丁克而忘了迪克。无论何时,只要船上没事,迪克总是与雅克在一起。 惠尔顿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很高兴。 2月6日,惠尔顿夫人偶尔与胡尔船长谈起了迪克,她对这个见习水手倍加称赞: “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个好水手,我敢担保!他对航海似乎有天生的爱好和敏感,有了这些就可以弥补那些还没学到的航海专业理论的缺陷。他学航海才这么短时间,而航海知识却如此丰富,真是不可思议。” “他还是个很可靠的孩子,很高尚。他的学识和言行都远远超过了他的年龄,我认识他以来他好像还没有犯过错误。” “他确实不错,”胡尔船长说,“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都很器重他!” “据我所知,这次远洋作业之后,我的丈夫想送他去学习水道测量专业,为将来获得船长资格证书作准备。”惠尔顿夫人说。 “惠尔顿先生的想法很好,”胡尔船长说,“迪克将来一定会为美国的航海事业作出他的贡献的。” “苦命的孤儿,从小就在痛苦中熬煎!”惠尔顿夫人说,“艰苦的生活造就了他!” “是的,艰难困苦使他懂得了在这个世界上应当如何战胜困难。”胡尔船长抬起手一指: “你看,惠尔顿夫人,他正掌舵,目光正视前桅方向。他的精神很集中,这样船就不会偏离航道!迪克·桑德已经有了老舵手的那股子稳健劲儿了!对于一个水手来说,这就算入门了!惠尔顿夫人,干我们这行,就得从小开始。没有做过随船童工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为全能水手,至少在商业船队是如此,船上所有的事都得学。对于一个海上人来说,不论是迅速采取紧急措施,还是按部就班地进行操作,都要求直觉的反应。” “噢,胡尔船长,你说的是在商船上,在海军里也有不少优秀的军官啊!”惠尔顿夫人说。 “是的,最优秀的海军军官几乎都是从小就开始在海上生活了,至少可以肯定那些从小在船上的人不会是最坏的海军官官。” 拜蒂柯特表兄这个时候从尾甲板舱口的遮棚下钻了出来,他总是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他在思考自己的问题。如果先知先觉的埃利复活,复返人间,那么在缺少人间烟火味儿这一点儿,与我们的拜蒂柯特表兄是完全一样的。 他忧心忡忡,低着头徘徊在甲板上,看看甲板的缝隙,摸摸鸡笼子上的脏土,像个幽灵,甲板的缝隙边上原来涂上去的沥青已经脱落,拜蒂柯特的手沿着这条长缝来回摸着。 “嗨,表兄,你的身体好吧?”惠尔顿夫人打着招呼。 “噢,表妹,……我的身体……还不坏……不过……船什么时候靠岸呀,真急人。” “你在甲板缝里找什么?”胡尔船长问。 “昆虫,先生!”说到昆虫,拜蒂柯特表兄的话利索多了。“除了昆虫,我还能找什么呢?” “找昆虫?我的天,那你一定会大失所望的。不过你大概也没有抱在海上增加你标本数量的希望吧。” “怎么没有呢,先生?船上可以找到那种……” “表兄,这你就埋怨胡尔船长好了!他把船保持得这么干净,你一只昆虫也找不到!”惠尔顿夫人打趣道。 胡尔船长笑了: “惠尔顿夫人过奖了,不过,拜蒂柯特先生,想在我的船上找到昆虫,我想你不会成功的。” “噢,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我已经找了好些天了……” “不过,货舱里可能有蟑螂,”胡尔船长说,“但是这种昆虫没什么价值吧。” “没什么价值?”拜蒂柯特表兄立刻挺直了身子,“你说这种专在黑夜里出来活动的属于直翅类昆虫的蟑螂,这种曾给被百般诅咒的昆虫,这种和‘东方蟑螂’、美洲蟑螂同类的昆虫没什么价值?它们在船上安居乐业……” “安居乐业?不,先生,那是祸害人……”胡尔船长打断了他的话。 拜蒂柯特表兄得意地说:“它们在船上称王称霸了……” “在你眼里,一切都是可爱的昆虫王国……” “你不感兴趣?” “我?我从来不养活这些东西。” “好了,表兄,别为了喜欢昆虫,就希望我们把昆虫吃掉吧!”惠尔顿夫人笑着说。 “表妹,我只是希望增加些,能给我的昆虫标本盒子带来荣誉的稀有昆虫!”热情奔放的昆虫学家说。 “新西兰的收获,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非常满意,表妹。我的运气太好了,捉到了一个新的隐翅虫品种。到目前为止,这种昆虫还只有在距新西兰好几百英里的新喀里多尼亚的一个地方才能找到。” 此时,一直和雅克玩儿的大狗丁克跑到拜蒂柯特表兄面前又蹦又跳。 “滚!滚!”拜蒂柯特赶着狗。 “喜欢蟑螂讨厌狗!”胡尔船长嚷着说。 “而且还是一只好狗!”小亚克不满地用两只小手搂着丁克的脑袋。 “啊,我并没有说丁克不好!可是,我对它所抱的希望都落空了,有什么办法?” “噢,你的意思是也想把丁克列入双翅目或膜翅目?”惠尔顿夫人叫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拜蒂柯特表情严肃,“丁克出生在新西兰,可却是在西非海岸被人找到的,是吧?” “是的,汤姆听‘瓦尔台克’号的船长这么讲过。”惠尔顿夫人回答说。 “所以我认为……我希望……在这只狗身上找到一些非洲特有的半翅目昆虫……” “上帝促佑,可别让它有!”惠尔顿夫人叫道。 “我只是希望,它身上也许会有几个那种能钻入人的皮肤,使人感到奇痒难熬的新的跳蚤品种。” “噢,你听见了吗,丁克?我的大狗,你没带那种可厌的跳蚤来,你让人失望啦!”胡尔船长诙谐地说。 拜蒂柯特却带着极其遗憾的语调,惋惜道:“我翻遍了它身上每一寸皮毛,连个虫子影儿也没有……” “你找到了这种虫子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消灭它们的!”胡尔说。 “先生,”拜蒂柯特显然是有点生气,“你应该知道从来不轻易杀死任何一只小虫,即使是只南美洲的蚊子,这种蚊子比跳蚤咬人厉害多了。而佛兰克林是一位了不起的航海家!” “是的,我承认。”胡尔船长严肃地回答道。 “有一次,佛兰克林被一只双翅目昆虫狠狠地咬了一下,他只是用嘴把它吹走了事,还客气地说:‘请走开吧,世界如此广大,我们可以不呆在一起。’” “噢!”胡尔船长叹道。 “真是这样,先生。” “是的,拜蒂柯特先生,可以想象,因为在他之前,另一个人早就这样讲过。” “谁?” “。” “他是位昆虫学家?”拜蒂柯特表兄迫不及待地问。 “不是。不过他在赶走一只正在咬他的蚊子时,说了和佛兰克林爵士一样的话:‘飞开吧,可怜鬼,世界很大,包容你我完全没问题,何必往一块挤?’” “噢,真是个好人!他还在世吗?”拜蒂柯特问。 “我想他是死了,”胡尔船长依旧表情严肃,“因为,从来也没有过这么一个人!” 大家一齐笑了起来。 只要有拜蒂柯特表兄在场,人们的话题就离不开昆虫,人们在这样的闲聊中打发着海上的无聊时光。天空晴朗,风却不顺,“浪子”号总是半逆风地行驶,它只向东走了很短一段路,迟迟到不了有利于航行的风向的海域。 有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拜蒂柯特表兄曾经想把昆虫学的一些入门知识传授给迪克,无奈迪克没兴趣。昆虫学家只好给黑人们讲,可黑人们对此一窍不通。汤姆、阿克德洪、巴德和奥斯汀最后都用逃避来对待拜蒂柯特的讲课,只剩下一个埃瑞尔了,他好像在区分寄生虫和弹尾目昆虫方面有点天赋。 自此以后,身材魁伟的埃瑞尔就经常在堆满了鞘翅目昆虫、肉食虫、猎物虫、炮手虫、掘地虫、斑蝥虫、硬壳虫、萝卜虫、捣米虫、金龟子、飞生虫、壳象虫、胭脂虫的舱房里,研究起拜蒂柯特表兄搜集的标本来了。看着埃瑞尔那双像铁钳一般的大手摆弄他那些易于损坏的标本,拜蒂柯特表兄真是有点担心。但这位学生的求知欲还是让他值得拿自己的标本作点冒险的。 拜蒂柯特表兄在传授他的昆虫学,惠尔顿夫人则督促着小亚克读书、写字、上算术课,迪克教他四则运算。 游戏比理论更容易让孩子接受。雅克读的并非什么初级课本,他用的是印在许多方木头块上的字母,把这些字母拼起来组成不同的字,再组句。有时惠尔顿夫人用这些木块组成一个词,然后打乱,再让雅克重组。 雅克很喜欢这种认字的方法,每天他都要认好几个小时的字。 然而,有一天,这些活动字母引起一件事,这件事很特别,很出人意料,这还得让我们从头说来。 那是2月9日上午,雅克躺坐在甲板上玩着拼字母的游戏,他正拼一个生词,拼完后他要打乱字母,再让老汤姆重新把这个词组出来。老汤姆照例用手捂着眼睛,不能偷看。 这一大堆字母,有大写有小写,还有些阿拉伯数字,这样可以学习排列数字。小亚克要组成一个词,一会儿挑一个字母,过一会儿又挑一个字母。这确实是一件很费脑子的事。 大狗丁克这时正在小亚克身边,它转来转去突然停住了脚步,两眼盯着方块字母,举起右前爪,不停地抖动着大尾巴,然后一下扑向一个小方块字母,用嘴叼了起来,放在离雅克不远的甲板上。 这是字母“S”。 “丁克!你干什么?”小亚克大叫,他怕丁克把“S”吃进肚子。 然而,丁克又回来了,又叼起了另一个字母,把它放在刚才那个字母的旁边。 这是字母“V”。 雅克大叫。 听到喊声,惠尔顿夫人、胡尔船长、迪克都跑了过来。小亚克讲了刚才的事。 丁克会认字母!它会认字!太棒了,小亚克看见丁克认字了! 迪克想把字母捡回来还给雅克,丁克低吼着很不情愿。 字母还是被迪克拿到了手里,放回了那一堆字母中。 丁克又跑过来,重新把这两个字母叼了出来。它用前爪按在小木块上。看样子它要守住这两个字母,别的字母它不感兴趣。 “真奇怪!”惠尔顿夫人说。 “确实蹊跷!”胡尔船长用心地看着。 “S·V”惠尔顿夫人念叨着。 “S·V”胡尔船长重复道,“这正好是丁克项圈上的那两个字母!” 胡尔船长转过身来问老黑人汤姆: “汤姆,你是不是说过,‘瓦尔台克’号船长是在不久以前才得到这条狗的?” “是的,先生,这狗在‘瓦尔台克’号上不超过两年。” “是在西非海岸捡的吗?” “是的,先生,在刚果河河口附近的海岸上。” “这么说,谁也不知道这条狗过去的主人,也没人知道它的来历喽?” “谁也不知道,先生,这是条没主儿的狗。” 胡尔船长在思考。 “这两个字母让你想起了什么吗?”惠尔顿夫人看胡尔船长思考了一会儿了,才这样问。 “是的,勾起了我的一段回忆,确切地说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一位勇敢的旅行家!” “他怎么样了?” “1871年,也就是两年以前,在巴黎地理学会的倡议下,一位法国旅行家要去非洲,他准备作一次从西海岸到东海岸横贯非洲大陆的旅行。他的出发点正是刚果河的入海口,他旅行的终点应该是鲁伍马河入海口。他叫萨缪尔·维尔侬!” “萨缪尔·维尔侬!”惠尔顿夫人重复道。 “是的,惠尔顿夫人,他的姓名的头一个字母正好是丁克项圈上的字母。” “是这样。那么,这位旅行家呢……” “他出发之后,就再无消息。” “再也没有消息?”迪克问。 “再也没有消息。”胡尔船长重复道。 “你认为他会到哪儿去呢?”惠尔顿夫人问。 “显然他并没有到东海岸,要么是被土著抓走了,要么是死了。” “那,这只狗?” “这狗很可能是他的。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的话,它的运气比自己的主人好,它重新回到了刚果河河口。” “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带着一条狗呢?不是你凭空想象吧?” “确实,只是一种想象。”胡尔船长回答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丁克认识‘S’和‘V’这两个字母,而这两个字母又正好是那位法国旅行家姓名的缩写字母。你看,它把这两个字母用爪子推向前面,好像是要我们跟它一起来认这两个字母。” 确实,丁克的意思很清楚。 “那萨缪尔·维尔侬从刚果河河口出发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吗?”迪克问。 “这就难说了。不过,肯定会雇几个当地人的。”胡尔船长回答。 这时尼古鲁从船员休息舱里走出来,大家没注意他出来。尼古鲁看见丁克守在两块字母边儿上,虎视眈眈的样子,尼古鲁顿时目露凶光。丁克看见尼古鲁变得十分暴怒。 尼古鲁立刻就退了回去,他不自觉地向丁克做了一个“当心”的手势。 “这其中必有文章。”胡尔船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 “啊,总之,一条狗能认字母,这不太奇怪了吗?”迪克问。 “不奇怪!我妈就给我讲过这样的狗的故事,它会读书、写字,还能玩‘多米诺’牌,就像个小学老师!”小亚克嚷着。 “乖儿子,”惠尔顿夫人微笑着说,“那只狗叫缪尼,它是不会辨认组成单词的字母的。它的听觉很灵敏,它的美国主人发现了这一点,也利用了这一点。” “他是怎么利用的?”迪克也像雅克一样感兴趣。 “是这样的,迪克。在一张桌子上放上许多字母,缪尼就站在桌子上,等着主人说出一个词,不管大声说还是小声说,主人都必须认识这个词。” “那主人要不在呢?”迪克问。 “那缪尼就什么也不会了。这是为什么呢?奥秘在于缪尼不能傻站在桌子上,要在字母中间走来走去,当它走到为了拼成一个词而需要的那个字母前时,它就站住了;它所以不走了,是因为它听到了任何人也听不到的一根牙签折断的声音。这个声音就是给缪尼的信号,让它叼起脚下的那个字母,按顺序排列起来。” “噢,原来如此!”迪克·桑德叫道。 “是的,”惠尔顿夫人说,“很简单,所有的魔术都是一样的。没那个美国人,缪尼就不再是缪尼了。所以我感到奇怪,即使旅行家萨缪尔·维尔侬曾经是丁克的主人,可在主人不在场的情况下这条狗却能认识这两个字母。” “确实很奇怪,”胡尔船长说,“不过要注意,只有两个字母,两个特定的字母,不是任意的一个词。有的狗会叫开修道院的大门,进去吃给穷人们准备的菜汤,还有的狗会和别的狗轮流翻转烤肉炉上的铁叉,两天轮一班,如果没轮到这只狗,它就会拒绝去工作。我看,这两只狗的智慧都远远超过了丁克。另外,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确实不容争辩,在所有字母中丁克只选择了‘S’和‘V’,其余的字母好像都不认识。所以我们只能得出如下的结论:由于什么特殊的原因,这两个字母引起了丁克的特别注意,已经深深印入了它的头脑中。” “唉,可怜的丁克要是会说话该多好啊!那样,它就会告诉我们这两个字母的意思,告诉我们它跟尼古鲁究竟有什么仇!”迪克说。 “绝对不会是一般的仇恨,而是深仇大恨!”胡尔船长看着丁克张着大嘴的凶样,肯定地对迪克·桑德说。 <hr /> 注释: 第六章 大鲸来了 关于丁克仇恨尼古鲁的事,一时成了人们的话题。特别是见习水手迪克·桑德,他好像有一种直觉的怀疑,不过现在他还看不出尼古鲁的行为有什么可疑点。 除了迪克,别的人也在谈论这件事,不过反应各不相同。船员休息室的人们就认为,丁克只不过是一只会认字母的大狗,很可能还会写字,甚至比有些水手的字写得还要好。丁克不讲话大概是它不想讲话,到了一定时候它就会开口的。 船手波尔顿说:“也许会有一天,丁克会来问我们:‘哎,咱们这是朝什么方向开呀?风向是西偏北吗?’” “动物中有的是会讲话的,”另一个水手说,“像喜鹊、鹦鹉!那么一条狗为什么不会说话呢?只要它想说话。用硬硬的鸟嘴说话总不如用狗嘴说话方便吧!” 水手长何维克说:“也许,不过谁也没听说过狗说话呀。” 然而事实会让你大吃一惊的,确实有人见过狗说话。有个丹麦人,他的一只狗能够很清晰地发20多个词的音。不过发音和理解是两回事,中间有条不可跨越的鸿沟。显然,狗具备发声的条件,但和鹦鹉、喜鹊之类东西一样,它的“话”没有任何意思,不过是从人类语言中模仿而来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吧,丁克如今成了船上的“人物”,虽然它没有我们人类的“人物”们所惯有的“趾高气扬”。胡尔船长又做了好几次试验,丁克都准确地把“S”和“V”叼出来,对别的字母没有任何反应。 拜蒂柯特表克对这些试验丝毫不感兴趣。 “你们不要以为只有狗才有这样的智慧!”有一天,拜蒂柯特表兄居然也谈起了狗。 “像老鼠,就会提前离开一条肯定要沉没的船;河狸有感知洪水的本事,提前加高自己的洞穴;有些战马因为主人的死亡而抑郁,又因抑郁而死;驴的记忆力很强;有些训练有素的大鸟,能一字不差地写出听写练习;澳洲的大鹦鹉能和法国天文科学院工作室里的专家一样,准确地数出客厅里的人数;有只值100个金币的鹦鹉,能给它的红衣主教主人一字不差地背诵‘使徒信经’。一个昆虫学家看到一只普通的昆虫能表现出高度的智慧,印证了‘细微处见到上帝的伟大’这句话,他会由衷地感到骄傲的。比如那些比最大的城市的市政管理者更高明的小蚂蚁;那些不懂机械学却能制造潜水器的水蜘蛛;跳蚤跳起来比西点军校毕业的学生们发出的炮弹更快。丁克并不同时具备上述所有优点,从认字这一点看,我认为它属于在动物学中尚未定名分类的新西兰种的‘认字母狗’!” 不管昆虫学家说了些什么,大家依然十分器重丁克,它是一只神奇的狗! 不过,尼古鲁大约是不赞成这一点,丁克依然十分仇视他。如果不是全船人都爱护这条狗,尼古鲁早就让它倒霉了。尼古鲁尽量避免与丁克见面。 迪克·桑德早就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字母事件”之后,此人与此狗之间的敌视愈演愈烈。 2月10日,漫长而无聊的无风无浪的日子才告一段落,东北风明显地小了下来。胡尔船长希望海上的风向很快就会有所改变,那样“浪子”号也许就可以扬帆而去了。自奥克兰港出发刚19天,耽误的时间不是很长,只要有侧风相助,抢回失去的时间是很容易的。但要等有稳定的西风吹来,也许还要好几天。 太平洋的这一隅没有什么船只,空阔的海面显得一片苍凉。南海作业的捕鲸船,没有完成任务之前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穿越回归线返航的。“浪子”号的提前返航,以前我们讲过,是因为船员闹事。大家不指望在这个海域碰上任何开往美洲的船只。 定期横渡太平洋的邮船走的是澳大利亚到美洲之间的航线,也不会出现在这样高的纬度上。 海面的荒凉并没有妨碍人们对它的观察。无心人眼里,海是单调无味的,而有心人——也就是那些理解海洋奥秘的人——眼里,大海永远是变化无穷的。无穷的变化在人们心中激起富有诗意的幻想。那随波起伏的海草,那在海面上划出条条波纹的海藻,那偶尔漂来的也许是遇难船上的破木板,所有这一切都够我们浮想联翩的了。面对茫无边际的大海,没有任何东西阻碍你的思路,幻想像野马一样驰骋。蒸发成云又成雨,回到大海又飞上天空,每一滴这样循环的海水也许都经历过一些无人知晓的海上灾难。我们敬佩那些善于用心灵去探寻海洋奥秘的人,敬佩他们从波动的海面直到万里云天的无穷想象力。 海面上和海水里总是有生物在活动的。在冬季到来之前,大群的海鸟离开南极和北极,在海面上拼命追捕着小鱼。迪克·桑德用步枪、手枪打下来好几只这种正高速飞行的海鸟。他的射击技术很高,和他的其他方面一样,他不愧是杰姆斯·卫·惠尔顿的学生。 海鸟的种类很多,有白色的海燕,也有双翅长有棕色羽毛的海燕,有身上带斑点儿的白海鸥,也有在陆地上走起来很滑稽的企鹅。企鹅在海里游泳的本领很高,它们的短翅膀就像鱼翅一样,速度比游得最快的鱼毫不逊色。所以很多时候,连水手们也会把它们认作鲣鱼。 飞在高处的是信天翁,它们的大翅膀足有10英尺宽,扇动海风落在水面上,用坚硬的嘴巴在海水里搜寻食物。 海上的这些生物构成了一个千奇百怪的世界,只有那种对大自然一窍不通的人才觉得大海单调乏味。 这一天,惠尔顿夫人正在船尾的甲板上散步,有一种奇异的景象吸引了她。突然间海水变成了淡红色,像被血染的一般,红色的海水面积极大,一直到目力所不及。 迪克和雅克也目睹了这一切。 “迪克,这是什么奇怪的海草形成的景观呢?” “不,夫人,这是一种甲壳类的小虫子,这种虫子鲸鱼特别爱吃,捕鲸船上的人们叫它‘鲸鱼的食物’。” “噢,它们那么小,可以说是一种‘小海虫’了,拜蒂柯特表兄一定会喜欢的。” 惠尔顿夫人招呼拜蒂柯特: “表兄!” 拜蒂柯特表兄从舱里走了上来,胡尔船长也来了。 “啊,‘鲸鱼的食品’,拜蒂柯特先生你应该对这种奇特的小甲虫有兴趣吧?”胡尔船长说。 “不!”昆虫学家说。 “什么,不?你怎么会对一种昆虫漠不关心呢?我没搞错的话,这种小甲虫是六种环节类昆虫之一,而且……” “不!”拜蒂柯特摇着头重复了一遍。 “一个昆虫学家有这种不屑一顾的劲头儿,怪了!” “说得对,我是昆虫学家,可我是一个专门研究六足昆虫的专家!” “啊,看样子它引不起你的兴趣,不过如果你有鲸鱼那样的胃口,情况就会大大的不同了,你会说‘多棒的食品啊!’惠尔顿夫人,我们在捕鲸季节里只要一看到眼前出现这么一大片小甲虫,那就得赶紧准备鱼叉了,因为周围肯定有鲸鱼!” “这么小的虫子,能让大鲸鱼吃饱吗?”小亚克问。 “啊,孩子,米和面不都是由沙土一样细的果实的加工品吗?做成饭不是挺好吃吗?大自然就是这么安排的。当一条鲸鱼漂游到这一大片红水中间时,它的午饭就算做好了,只要把嘴张开就行了。无数的小甲虫到了它的嘴里,此时鲸鱼上颚上像梳子一样的鲸鱼须就伸了下来,像在一个大渔场的出水口下的网一样,除了水什么东西也跑不出去,那一大堆小甲虫就全都进了鲸鱼的大肚子,就跟你吃饭时把面粥喝进肚子里一样。” “雅克,鲸鱼妈妈不会浪费时间,像你吃虾要剥皮似的一个个去剥开小甲虫的硬壳的!”迪克说。 “正是因为贪吃的大鲸鱼只顾一个劲儿地吃饭,我们才容易接近它,这个时候是顺利叉捕鲸鱼的好时机。”船长说。 就像证实胡尔船长的话,这个时候船头上的一个水手大叫: “左舷有一条鲸鱼!” 胡尔船长精神为之一振: “鲸鱼?” 职业的本能使他飞快地奔向“浪子”号的船头。 惠尔顿夫人、雅克、迪克甚至还有拜蒂柯特表兄也都跑了过去。 在顺风方向四海里远处,一大片海水上下翻腾,这是鲸鱼在红色的海水里游动,这一点,捕鲸船上的人们是可以肯定的。 由于距离还太远,没法认出这是哪一种鲸鱼,因为鲸鱼的种类很多。 北洋鲸没有脊鳍,但是皮下脂肪特别厚,虽然一般长度不超过60英尺,但是大的也可能到80英尺。只要捕到这样一条,就可以收获100桶鲸鱼油。 相反,温鲸类的鲸鱼都是有脊鳍的,两条白色的长脊鳍有躯体的一半长,像鲸鱼的两条翅膀,好像能飞的鲸鱼似的。 而有一种脊鳍鲸跟温鲸类不同,它只长着一条脊鳍,长度和北洋鲸差不多。 胡尔船长他们目前还不能作出判断,他们以一种贪欲多于欣赏的目光注视着。 正像一个修表匠见到一座挂钟会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去拨一下座钟的发条;一个专业的捕鲸人员看见眼前一条鲸鱼,他会产生比修表匠强烈多少倍的愿望的,他要全力以赴去捕捉这条鲸鱼!俗话说,打大野兽的猎人比打小野兽的猎人热情更高;猎物越大,越能激发人们心中的贪欲。所以捉大象的、捕鲸鱼的人总是热情高涨的,更何况“浪子”号几乎是从北海渔场空手而回…… 胡尔船长用他那双久经锻炼的捕鲸船长的眼睛,努力去认准远处的鲸鱼,他不放过任何细小的特征。 一股喷泉从鲸鱼的鼻子里喷出来,胡尔船长由此断定: “这不是北洋鲸。北洋鲸的水柱比这个高,也不会这么粗。喷水的声音有点像火枪,以此看像温鲸类的座头鲸;可仔细听,喷水的声音还是有所区别的,这是另外一种声音。迪克,你看呢?” “船长,我看是一条脊鳍鲸。你看那根透明水柱,冲力很大!水的成份比浓缩的气体要多,这是脊鳍鲸的一个重要特征。” “说得对,迪克,毫无疑问,在那片红色海水中游动的就是一条脊鳍鲸!” “太棒了!”小亚克也高兴起来。 “对呀,孩子,你想想,这大鲸鱼正在那儿大吃大喝还没意识到我们在打它的主意,这太妙了!” “肯定是一条身躯庞大的脊鳍鲸。”迪克·桑德说。 “不错,可能是70英尺长!”胡尔船长更加兴奋。 “这么大的鲸鱼,有半打就把我们的船装满了。”水手长说。 “半打,足够了!”胡尔船长边说边爬到了斜桅杆上。 “要抓住它,用不了几个钟头,我们舱里还空着的那200只鲸油桶就会装满一半啦!”水手长说。 “确实能装满100桶,可要抓这么大的一条脊鳍鲸不会太容易!”迪克说。 “这种鲸鱼的尾巴非常厉害,最结实的独木舟也经不住它的一击,接近它必须十分小心。不过想到丰盛的收获,还是值得去冒险的!”胡尔船长说。 “这个漂亮家伙还能赚大钱啊!”一个水手说。 “咱们要是就这样从大鲸鱼旁边过去,不打个招呼,那就太没礼貌了!” 水手们情绪高涨。在他们眼里,这条鲸鱼并非一条鲸鱼,而是100桶游动的鲸鱼油,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把这100桶鲸鱼油搬进“浪子”号的货舱。 有几个水手爬上了前桅的梯网,高兴得大呼小叫。胡尔船长一声不吭地咬着手指甲。鲸鱼像一块磁铁,吸引着“浪子”号上所有的人。 “妈妈,妈妈,我真想捉一条大鲸鱼!”小亚克嚷着。 “好,小亚克为什么不想有呢?你们说呢,小伙子们?”胡尔船长在缺少捕鲸船员的情况下,经过短暂的犹豫,终于向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让步了。 “说得对,没问题!”水手们异口同声。 “还是让我来做投叉手,呆会儿你们看看我的手艺吧!”胡尔船长摩拳擦掌。 “快!走呀!干呀!”水手们被船长感染得也情绪激昂起来。 第七章 最后的出击 一直不走运的“浪子”号如今发现了鲸鱼,大家顿时激动起来。也许,这条身躯庞大的家伙会慷慨地装满“浪子”号的货舱! 只是惠尔顿夫人有点担心,“就这么几个人去抓那么大一条鲸鱼,危险太大了吧?” “不会有事的,夫人,”胡尔船长说,“我有好几次只用一条小艇去追鲸鱼,而且胜利完成了任务,我们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就更不会有危险了,请您放心。” 听船长这么说,惠尔顿夫人心里有了底儿,不再说什么。 胡尔船长开始布置捕鲸的具体任务。以他的经验,他知道肯定是有些困难要克服的,况且如今船上的船员只够装备一条捕鲸艇的。 “浪子”号上的主桅和前桅的船架上吊着一条驳船,有两条捕鲸艇吊在左右舷的滑车柱子上,还有一条捕鲸艇在船尾栏杆外边的吊环上。捕鲸艇一般是三条同时出动的。 如今船上只有五个船员。汤姆他们也要去,但他们没有经过捕鲸艇上的专门训练,帮不上忙。因为在向鲸鱼的进攻过程中,掌舵、划桨的动作稍有差池,就会葬身海底。 船上也必须留下一个可靠的人,因为要防备一切可能的意外。这个任务落在了迪克·桑德身上。 “迪克,你留在船上,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是,先生。”迪克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务。 他本来也想参加,但是他知道他胳膊上的力气还差点,关键是只有他才能代替船长指挥“浪子”号保持与捕鲸艇的协作关系。 捕鲸艇上有包括水手长何维克在内的六个人,他们是“浪子”号上所有的正式船员。四个水手划桨,何维克掌着船尾的那根长桨,这个长桨在捕鲸艇上是当船舵用的。普通的船舵远不如用长桨作舵的捕鲸艇灵活,在左右舷的船桨都失去作用时,只要尾桨划得好,就能使捕鲸艇躲开大鲸鱼的反击。 胡尔船长做投叉手。他先向鲸鱼投掷鱼叉,然后指挥放送系在叉尾上的绳索,在鲸鱼重新浮上海面时,再用标枪彻底刺死它。 有的时候捕鲸艇上也用火炮,这是一种专门用于打鲸鱼的武器,装在艇前面,发射的一般是开花炮弹。 “浪子”号上没有这种火炮。这种武器价格昂贵、操作困难,船员们又不大喜欢新玩艺儿,他们似乎更愿意用鱼叉和标枪。 这一次,胡尔船长就是要用一般的捕鲸方法作一次肉搏战,抓住这条离“浪子”号五海里远的脊鳍鲸。 天气不错,海面平静,很适合于捕鲸作业。捕鲸艇离船后,“浪子”号会极缓慢地随流漂动。 此时此刻,右舷上的捕鲸艇放下去了,四名水手上了小艇。何维克给了他们两根鲸叉标枪、两根尖头标枪,还有五盘又软又长的绳子,行话管这绳子叫“牵绳”,长约600英尺。绳子这么长是因为鲸鱼会带着鱼叉下潜逃跑,短了就会把小艇带翻。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胡尔船长开船的命令了。 捕鲸艇前面的空位子,就是留给胡尔船长的。 胡尔船长在跳上捕鲸艇以前,最后又察看了一次大船。大船停航,要把帆架上那些方帆调整得彼此所受风力能够相互抵消,从而使船保持几乎不动的状态。 胡尔船长看到一切都安排好了,帆绳绑得很好,方帆张得也合适。把年轻的见习水手留在船上,自己离开好几个小时,胡尔船长是希望除非有特别情况,在这期间内船上不需要任何操作的。 “迪克,如果情况特殊,必须开船的话,例如我们追鲸鱼追出去太远了,汤姆他们会帮助你的。你给他们讲清楚,他们就会照办的。” “是的,胡尔船长,迪克先生完全可以信任我们。”汤姆说。 “没问题,干什么都行!”巴德说。 “现在要拉什么吗?”埃瑞尔挽起了袖子。 “不需要拉什么!”迪克微笑着回答。 “我们听你的吩咐!”大个子又补充了一句。 “迪克,天气很好,风也停了,看样子不会再刮大风。你要切记,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你也不要放小艇下海,你不能离开‘浪子’号!”胡尔船长嘱咐着。 “是。” “如果需要接应,我会给你发信号的,我在杆子上挂上一面旗子。” “放心,我一直注视着你们。” “好了,孩子,你要沉着,如今你已经是副船长了。要无愧于你的职位,还没有一个人像你这么大就当了副船长的呢!” 迪克的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胡尔船长很理解这种笑,心里说: “好孩子,既谦虚又乐观!” 我们从船长这不无罗嗦的嘱咐可以看出,他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帆船的,即使只几个小时。但是职业的本能还有完成捕鲸任务的强烈愿望,又使他义无返顾地要下船去。 他走向下船的舷梯。 “祝你顺利!”惠尔顿夫人说。 “谢谢,夫人!” “请你不要把鲸鱼扎得太疼了!”小亚克说。 “不会的,孩子!” “你一定要轻轻地抓它呀!” “是的……小亚克,我戴上手套抓它!” “在这种巨大的哺乳动物的脊背上,有时候会有些相当奇特的昆虫的!”我们可爱的表兄时刻不忘他的昆虫。 “好吧,拜蒂柯特先生,等我们把这条脊鳍鲸拉到‘浪子’号船舷旁边的时候,你就可以到它背上去采标本啦。” 船长又转头对汤姆说: “把鲸鱼拉回来后,你们要帮着切割。” “是的,先生。” “很好,迪克,这几个能干的黑人会帮助你准备好空桶装鲸鱼油的,我们回来之前,你先让他们把桶搬到甲板上来。” “一定完成任务。” 现在我们来讲一下捕鲸后的作业程序。鲸鱼一旦被打死拖回以后,要绑在大船的右舷上,水手们穿上带铁钩的靴子,爬上大鲸鱼的脊背,把它从头到尾切成整齐的长条,再把这些长条切成1.5英尺大小的长方块,再切成更小的块,这些小块装进鲸鱼桶之后就可以送下船舱了。 捕鲸船一般在捕鲸作业结束以后,要尽快返回陆地,完成产品的加工。上岸后船员们把鲸鱼肉熬成油。 眼下胡尔船长并不打算返回澳洲。他想到瓦尔帕莱索去“熬制”这批鲸鱼油。而且现在风向马上就要西转,他想20天以内就可以看到美洲大陆,20天时间里鲸鱼肉不会腐烂的。 那条鲸鱼此刻还在那片海面上,大量的红色甲虫随着脊鳍鲸机械地开合的大嘴涌入了鲸鱼的体内。 胡尔船长从绳梯上下到了捕鲸艇上。 惠尔顿夫人、雅克、拜蒂柯特表兄、汤姆他们,大家最后一次祝船长顺利。 丁克把前腿搭在船栏上,好像也在说再见似的。 小艇离开了“浪子”号。四把桨有力地把小艇和大船的距离拉开。 “迪克,看好船,看好船呀!”胡尔船长最后一次嘱咐着。 “放心吧,相信我!” “记住,一边看着大船,一边看着我的小艇!” “是的,船长!”迪克走到了舵位上。 小艇离大船越来越远了。声音已经传不到大船上了,胡尔船长用最能说明问题的手势,一再重复着他的嘱咐。 大狗丁克突然发出一种哀号,让人毛骨悚然。 连惠尔顿夫人也觉着有点不吉利: “丁克,你就用这样的声音来鼓励你的朋友吗?来吧,叫几声好听的,响亮的充满力量的叫声!” 大狗又大叫了,它把前腿从船栏上放下来,慢慢地走过去,亲昵地舔着惠尔顿夫人的手。 “它不摇尾巴!”汤姆注意到了丁克的变化。“这不吉利,不吉利呀!” 突然,丁克扬起头一阵怒吼。 惠尔顿夫人一转身,只见是尼古鲁从厨房里出来了,他可能也想看看远处的捕鲸作业。 丁克扑向尼古鲁,一种不可理喻的愤怒支配着它。 尼古鲁赶紧抓起了一条撬棒。 丁克不顾一切地扑向尼古鲁的咽喉。 “回来!丁克,回来!”迪克大叫,迅速跑了过来。 惠尔顿夫人赶紧哄着大狗。 愤怒的丁克不太情愿地服从了,它低吼着,走开了。 尼古鲁一声不吭,脸上血色全无。他仍下撬棒,回舱里去了。 “埃瑞尔,你要盯着这个人!”迪克说。 “我一定!”埃瑞尔握着两个大拳头接受了任务。 事情暂时平息了,大家的注意力重又聚集到了那四根船桨划动下飞速前进的捕鲸船上。捕鲸艇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 第八章 第一个不幸 胡尔船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捕鲸人,为了猎捕这条脊鳍鲸,他作了周密的考虑,任务艰巨,不可稍有疏忽。 他决定捕鲸艇从下风头去靠近鲸鱼,这样可以使鲸鱼尽量晚一点发现小艇。 水手长何维克老练地掌着舵,沿着那片满是小甲虫的红色水域以弧线形的路线前进着,绕到大鲸鱼的后面去。 “听着,何维克,不要暴露,等我抛鱼叉!” “是的,先生。” “小伙子们,划船的声音越小越好。” 木桨和扣住木桨的铁环上,都细心地包着麻布缠着麻绳,在海面上划动,无声无息。 在水手长熟练的导航下,小艇迅速冲进红色的海洋中。右舷还是绿色透明的海水,左舷的双桨已经在红色的海水中翻飞了,水珠像滴滴鲜血从船桨上流了下来。 “一边是清水,一边是红酒!”一个水手打趣地说。 “清水、红酒胜利以后再喝吧!小伙子们,别说话了,用力!用力!”这是胡尔船长压低了的声音。 何维克掌着舵,小艇在有点发粘的水面上划行,好像漂在一层红油上。 鲸鱼一动不动,对它背后发生的一切好像一点也不知道。 小艇和“浪子”号的距离更远了,在对方眼里都是越来越小了。在大海上,远处的目标会突然变小,这是一种有点让人莫名其妙的现象,就像突然把望远镜颠倒过来看东西似的。这是由于在广阔的视野里没有任何参照物而产生的视觉幻象。 其实小艇离开大船才半个小时,他们到达了鲸鱼的正西面的下风头。此时,鲸鱼在小艇和大船的正中间。 在鲸鱼没有察觉之前,向其腰部靠近,然而再投掷鱼叉。 “伙计们,划慢点!”胡尔船长声音压得很低。 “这小白杨鱼好像知道了!它喷气不用劲了!”何维克说,他所说的小白杨鱼,指的是那条大鲸。 “嘘!” 5分钟后,小艇与鲸鱼相距200米! 何维克掌握着小艇的方向,尽量离鲸鱼尾巴远一点,这条尾巴一下子就可以把小艇打得粉碎。 胡尔船长两腿叉开,手执鱼叉,鱼叉马上就会牢牢地扎在鲸鱼背上! 在他旁边的一个桶里,卷着第一盘“牵绳”,绳子的一头绑在鱼叉上。 “向前靠,靠!” 水手长认真执行着命令,捕鲸艇与鲸鱼相距还有10英尺! 此时鲸鱼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正睡觉的鲸鱼最容易被攻击,常常第一鱼叉就可以叉死它。 “不过,它这么一动不动地睡觉还是有点奇怪,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胡尔船长心里有点不踏实。 水手长何维克也有同感,他想绕到鲸鱼前面去看看。 可是没有时间了,必须立即攻击! 胡尔船长握住鱼叉的正中,前后左右瞄了好几次,使出浑身的力量,投了出去! “快后退,快!”他马上高声命令着。 水手们拼命地一齐向后划,小艇飞速退了回去,这可以免遭鲸鱼尾巴的袭击。 突然,水手长一声喊: “小鲸鱼!” 那条脊鳍鲸被鱼叉扎了一下以后,向右侧翻倒,露出了正在吃奶的小鲸鱼。这就是为什么鲸鱼呆在那儿老半天一动不动的原因。 胡尔船长知道,这种情况下猎捕鲸鱼太危险了,鲸鱼妈妈会疯狂地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它的孩子——小鲸鱼也有20英尺长。 脊鳍鲸并没有像我们担心的那样立即反击,于是也就用不着为了逃避它的反击而迅速割断系在鱼叉上的牵绳的紧急情况。正像每一次捕鲸所惯有的情形一样,大鲸鱼带着小鲸鱼沿着一条倾斜的角度迅速向深水潜去,然后一跃而出,马上又迅速地向远方逃去。 这是脊鳍类中最大的一种鲸鱼,长有50英尺,全身棕黄色,有许多棕色的环形斑点。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袭击,眼看着它跳跑是有点太可惜了。 捕鲸艇丝毫没有犹豫地开始追击,不过更准确地说是让鲸鱼拖着跑起来。船上的木桨都已收起,小艇如离弦之箭! 在飞速的奔驰和可怕的摇摆之中,何维克沉着地掌着舵。 胡尔船长盯着鲸鱼,嘴里不停地叫着: “小心,小心,何维克!” 水手长丝毫也不敢放松警惕。 不过小艇的速度远远赶不上鲸鱼,连在鱼叉上的牵绳就飞快地放长,牵绳在艇的边沿上剧烈地磨擦,似乎马上就会着起火来。胡尔船长早就在装牵绳的桶里灌了水,所以牵绳是湿的。 脊鳍鲸一点也没有减慢速度的迹象。第二盘牵绳已经接上了第一盘牵绳! 5分钟后,第三盘牵绳也飞快地被拖向海水中! 脊鳍鲸还在飞也似地奔逃!鱼叉显然没有击中它的要害。从牵绳倾斜向下的角度可以看出,鲸鱼没有上浮,它还在向深海逃窜! “见鬼,这家伙要把五盘牵绳全拖走!” “是要把我们拖着离‘浪子’号远远的!” “可它总得到海面上来吧!”胡尔船长说,“它可不是一条一般的鱼,它和人一样,用肺呼吸!” “这家伙肯定是深憋一口气!”一个水手笑着说。 确实,第四盘牵绳同前几盘牵绳一样,以一个一样的高速度被拖下了大海!这使想从这次捕鲸中得点奖金的水手们的心凉了一大截! “该死的脊鳍鲸,见鬼,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胡尔船长说。 第五盘牵绳也已经被拉下去一大半了,这时候鲸鱼的速度才好像放慢了! “好,牵绳绷得没有刚才那么紧了,脊鳍鲸累了!”胡尔船长十分兴奋。 此时,“浪子”号在小艇的下风5英里处。 胡尔船长在小艇上挂了一面旗子,发信号让“浪子”号开过来。 他似乎立刻就看到迪克在汤姆他们的协助下开始调整风帆。 然而风力很弱,一阵一阵地间断地吹着,持续时间都很短。“浪子”号要靠上来看样子需要很长时间。 这时,正如所料,鲸鱼浮出了海面,背上还带着那根鱼叉!它几乎不动地呆着,好像在等小鲸鱼,它在疯狂的逃窜中把小鲸鱼甩在了后面。 水手们用力划着桨,向脊鳍鲸靠上去,已经离得非常近了。 有两个水手放下木桨,与船长一样拿起了标枪,准备一齐进攻。 “注意!看准,不要斜了!准备好了吗?何维克!” “准备好了,船长!可是,鲸鱼猛跑这一阵,现在为什么这么安静了?” “是的,何维克,是有点问题!” “咱们得小心点!” “是的,不过现在还是向前吧!”胡尔船长看样子是下义无返顾的决心。 捕鲸艇继续往前靠,脊鳍鲸在原地兜着圈子,好像在找小鲸鱼。 突然,脊鳍鲸甩了一下尾巴,这一甩使它的整个身体向远处移开了30英尺。 又要跑?小艇还得跟着它没完没了地跑? “注意!鲸鱼要反击!转舵,何维克,转舵!” 果然,脊鳍鲸转过头来,直冲捕鲸艇扑来。两只巨大的鱼鳍拼命地划水,破浪向前! 对脊鳍鲸这一手早就有所准备的水手长何维克,把舵一转,使鲸鱼和小艇擦肩而过。就在这擦肩而过的瞬间,胡尔船长和另外两名水手向它的要害部位掷出了标枪! 脊鳍鲸猛地停了下来,两股带鲜血的水柱喷射而出。它又回过头来,直奔捕鲸艇。它暴跳如雷的愤怒让人心寒胆战! 必须是老练的水手才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乱了阵脚。 何维克果断地把小艇向旁边一冲,又一次避开了脊鳍鲸的攻击。 又是三根标枪,扎中了鲸鱼的要害,在它身上造成了三处新伤。在鲸鱼扑空从小艇旁擦过的那一瞬,它狂暴地用有力的尾巴在击打着海水,冲起了一片涛澜,海上突起巨浪! 小艇几乎被淹没,海水灌了半船。 “水桶,水桶!”胡尔船长喊着。 两个水手丢下手里的船桨,迅速向艇外淘水,同时船长割断了那根现在已毫无用处的牵绳。 没有必要了,因为发狂的脊鳍鲸已不再逃跑,它全力向捕鲸艇反扑,进行垂死挣扎。 脊鳍鲸第三次转过头来,水手们大叫:“返航了!” 此时,灌了半条船海水的捕鲸艇已经不能像刚才那样灵活地转动。怎么办?如果原地不动就等于送死。 逃跑?小艇跑得再快,动作迅速的脊鳍鲸只需几下就能赶上。小艇目前面临的问题已经不再是进攻而是自卫了。 胡尔船长的估计没错儿。 对于脊鳍鲸的第三次反扑,小艇是无法完全躲开的,巨大的脊鳍在相擦而过的一瞬碰到了小艇,力量太大了,何维克立刻被从舵位上撞了下来。 小艇摇晃得十分剧烈,这回三根标枪都没有击中鲸鱼。 “何维克,怎么样?!”胡尔船长也站立不稳。 “在!”水手长边爬边说。 他发现那根当舵用的长桨被打成了两段! “快换一把桨!”胡尔船长急了。 “是!” 就在这时,小艇前十几英尺地方的海面上涌起了汹涌的波涛。 小鲸鱼露出水面。脊鳍鲸立刻向小鲸鱼游过去。 形势更加严峻。脊鳍鲸要为小鲸鱼而战! 胡尔船长向远处的“浪子”号拼命挥动着旗子。 迪克·桑德在船长第一次发出信号时就立即向捕鲸艇靠拢了,方帆已经调好,风也把帆吹鼓了,现在他干着急没有办法,可惜“浪子”号没有轮盘螺旋桨。再放下去一艘小艇让黑人们去支援,那也快不了多少,再说船长有过命令,任何情况下他都不准离开大船。迪克让人把小艇放下水,拖在大船后边,必要时可以应急。 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小鲸鱼的脊鳍鲸又开始向捕鲸艇进攻了。 “注意,何维克!”胡尔船长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水手长身上了。 可水手长此刻已经是被解除了武装的战士,他用的长桨像杠杆一样,越长力量越大,而现在他手里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桨了。 何维克用尽全力去调转小艇。 但是,转动船头是不可能的。 水手们看到大势已去,刷地一下都站了起来,一齐可怕地大叫一声,这声音传到了“浪子”号上。 大鲸鱼用它那大尾巴从小艇底下往上一甩! 小艇被抛向高空,断成三截,又掉进了鲸鱼制造的惊涛骇浪之中。 几个水手身负重伤,在海水里挣扎着,有的抓住了碎木板,暂时浮在海面上。 胡尔船长扶着一块木板,把水手长何维克拉了上来。 然而暴怒已极的鲸鱼并没有善罢干休,很快它又回来了。只见它用尾巴拼命击打漂浮的幸存者,海水更加浑浊不堪! 在脊鳍鲸最后的疯狂的几分钟里,大船上的人们只能看见一片冲天的海浪,翻天覆地一般。 15分钟以后,当迪克和几个黑人乘的小艇到达了出事地点时,人和鲸鱼皆无踪迹,只剩下几块捕鲸艇的碎片,在鲜红的海水中漂浮着。 第九章 临危受命 留在大船上的所有人都目睹了这场悲剧的发生,他们惊愕、恐惧、惋惜。胡尔船长和另外五名水手怵目惊心的死亡,占据了他们整个头脑。刚才这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争斗,几乎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的,而他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灾难的发生。他们甚至没办法及时赶到,去救助幸存者,去用“浪子”号的船体阻挡脊鳍鲸的进攻。现在,胡尔船长和他的水手们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又过了一会儿,帆船也到达了现场。只见惠尔顿夫人跪在甲板上,两臂举向苍天。 “天啊,让我们祈祷吧!”她虔诚的声音在颤抖。 小亚克也哭着跪下了,这个孩子的心里也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迪克、娜安、汤姆和另外几个黑人都低下了头,肃立着。大家跟着惠尔顿夫人向上帝祷告,祈求上帝把他无边的恩泽,赐给那些刚刚来到他身边的灵魂。 “朋友们,让我们祈求上帝,求上帝给我们以力量!”惠尔顿夫人的声音在寂静中传得很远。 唉,他们确实应该不停地祈祷,要万能的上帝伸出援助之手,因为他们目前的处境太困难了。 没有了船长,没有了水手,“浪子”号漂浮在浩瀚的太平洋中间,前后左右距离陆地都有好几百海里,听凭风浪的摆布。 是什么样的恶魔把这条鲸鱼引导到“浪子”号旁边?又是什么更大的恶魔,促使聪明而不幸的胡尔船长,为了鲸鱼油的收成铤而走险?远洋渔业年鉴里又多了一笔空前的灾难,捕鲸艇上的人无一幸免。 可怕的恶魔! “浪子”号上再也没有一个正式海员! 唯一的,是迪克·桑德,他15岁,见习水手。 如今他既是船长、水手长又是水手和全体船员。 船上还有一位母亲和她的幼子,他们在船上使“浪子”号的困难有增无减。 船上的几个黑人没有航海的最起码的知识!当然他们正直而勇敢、热情而有力量,只要船长指挥他们,他们无疑会立即行动起来的。 迪克·桑德双手抱肩,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凝望着他的保护人胡尔船长所消失的那一片海面。 胡尔船长与迪克情同父子! 迪克把目光移向远处,他想找到一条航船,想从那里得到些帮助,至少可以把惠尔顿夫人母子托付给他们。 在没有最终抵达美洲以前,迪克是不会离开“浪子”号的,他绝不离开这条船!但是惠尔顿夫人母子一旦有了安全的保障,他的心会放下一半。 海面上空空荡荡,脊鳍鲸和捕鲸艇消失以后,再无任何东西出现在万里海面上。只有海水、云天。 年轻的见习水手明白,“浪子”号不在商船经常往来的航道上,别的捕鲸船也都在距此遥远的捕鲸区作业。 面对无数的困难,迪克·桑德认为首先要承认困难的客观存在。当然,在这同时,他在内心深处也向上苍祈祷。 迪克面对困难会怎么办? 先让我们看看尼古鲁,因为他又来到了甲板上。 捕鲸艇出事之后,他飞速离开了甲板,没有人注意他。在这场无法挽回的灾难面前,谁也不知道这个阴险的人的内心的感受。他长时间地盯着海面,一动不动,一如既往地沉默。 尼古鲁就这么贪婪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面无表情,发生的一切在他脸上没有任何影响,这是有点令人奇怪!惠尔顿夫人的话、虔诚的祈祷在他好像都充耳不闻。 尼古鲁走向后甲板,迎面就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的迪克·桑德。 在相距还有三步时,尼古鲁站住了。 “你有事吗?”迪克问。 “我想找胡尔船长谈谈,如果他不在,那就找水手长何维克。”尼古鲁的回答冷冰冰的。 “你不是故意的吧,你明知道他们都牺牲了!” “那现在船上谁说了算?”尼古鲁的问话充满了挑衅。 “我!”迪克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15岁的船长?”尼古鲁耸了耸肩。 “是的,船长,15岁!”迪克向前跨了一大步。 尼古鲁向后退了几步。 “你们都记着,现在只有一位船长,他就是桑德船长,桑德船长是有办法让每个人执行命令的!”惠尔顿夫人不失时机地捍卫着迪克。 尼古鲁一弯腰,嘟嘟嚷嚷地念叨着些谁也听不清的话回厨房了。 对于桑德来说,船长的担子已经是责无旁贷地要挑起来了。 海风微吹,“浪子”号慢慢地驶出了那一大片红色小甲虫聚集的海面。 迪克看了看风帆受风的情况,又查看了甲板,心里想:以后不管再出什么事,自己都要坚决地承担起来。他看了看船上的人们,目光坦然、自信,人们这个时候也正看着他,目光在无言中交汇,信赖,互相地信赖在这目光的交流中完成了。 迪克客观地分析了自己的优势和弱点。 他有能力指挥汤姆他们,也有能力根据海上的不同情况安排船上的方帆,但是他还没有掌握通过计算来确定航船方位的知识。 再有那么四五年,迪克就可以完全掌握航海专业的所有知识!他就会用六分仪了,像胡尔船长那样,用六分仪算出日、月、恒星的高度;他就会用天文钟算出格林威治标准时间,通过对的运算得到行船确切的经纬度;太阳、月亮和行星的位置都可以昭示行船所在的经纬点;挂满日月星辰的蓝天就是一座带指针的钟表,任何一种颠簸和震动都不能破坏其准确性,蓝天会百分之百准确地告诉他现在的时间和地点;借助于天文观测,可以确定目前的位置,误差只有一海里左右,测算已经走过的航程和将要走的航线都同样准确。 现在,迪克还没有掌握这一切。他只能靠推算测定船位,就是靠测程器计算里程,用航海罗盘调整航向,纠正偏离了的航线。 迪克没有气馁。 惠尔顿夫人理解他,知道他是一个坚定而有主见的见习水手。 “感谢你,迪克。胡尔船长和水手们都牺牲了,‘浪子’号的命运掌握在你手里了,我相信你能够拯救我们!”惠尔顿夫人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颤抖。 “是,惠尔顿夫人,上帝保佑,我一定努力!” “汤姆他们很可靠!” “是的,他们会锻炼成水手的,我们一起干,只要天气好,就不会有事,天气不好,我们也会尽力,你和小亚克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当然所有的人都会安全的……” 他又重复了一句: “上帝保佑!” “迪克,你知道‘浪子’号现在的经纬度吗?”惠尔顿夫人问。 “很简单,看一下航海地图就知道了。胡尔船长已经在上面标出来了。” “你能掌握航向吗?” “让船头向东,这样大体上就是美洲的方向。” “不过迪克,我们现在没有必要再去瓦尔帕莱索了,离我们最近的一个美洲港口就是目的地。” “是的,惠尔顿夫人,不用担心,美洲的海岸线很长,到海岸是没问题的。” “海岸在哪边?” “就是这边。”迪克看了看罗盘用手一指。 “好,迪克,不管是瓦尔帕莱索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只要能到美洲海岸就行!” “这一点完全可以保证,惠尔顿夫人,我一定会让你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登岸。另外,海岸附近也会有不少来来回回的商船,安全是可以保证的。你看,惠尔顿夫人,风向稳定了,由西北向东南,上帝保佑,这么刮下去,风向风力不变,我们顺风飞驰,船头的斜桅小三角帆和船尾的大方帆都鼓起来啦!” 迪克有点激动,这是航海专业人士所特有的职业性的激动,他相信自己的船是一条好船,在任何条件下,他都会指挥自如。 迪克想走上舵位指挥手下的人调整一下风帆,惠尔顿夫人又一次提醒他注意自己的经纬度。 这确实很重要。迪克从船长室里把航海图拿出来,图上有胡尔船长昨天标的船位。迪克指给惠尔顿夫人,纬度是43°35′,经度是164°13′,一天以来,“浪子”号基本上没动。 惠尔顿夫人低着头看图,太平洋右岸是代表大陆的棕色土地,从合恩角到哥伦比亚海岸,南美海岸像太平洋和大西洋之间的一条长堤。从图上看,“浪子”号要把人们送上美洲海岸实在太简单了。然而这是一种错觉,不熟悉航海图比例的人都会有这种错觉。惠尔顿夫人的错觉就告诉她自己,抬头看看,就会看到美洲大陆了。 如果按比例把“浪子”号标在航海图上,那么它就会比最小的显微纤毛虫还小,它只是个在数字概念中存在的点,就像这大海中的“浪子”号本身一样,太渺小了。 迪克没有惠尔顿夫人的错觉。他知道离大陆还很远很远,数百海里甚至还要多。但是他已下定决心,挑起了这副担子的同时,自己就已经变成了成年人了。 逆风变顺风,天上几朵卷发似的白云预示着风向会持续下去,要趁这阵西北风迅速行动起来。 迪克把船上的人召到了甲板上。 “朋友们,你们是船上最后的几个船员了,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一个人是无法开动这条船的。是的,你们不是水手,但是你们勤快、能干,请你们支持我,这样我们的‘浪子’号才能前进,船上的每一道工序是否能顺利完成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 “迪克先生,我们现在就是你的水手了,我们希望在你的指挥下把事情做好,别人能干的,我们也能干!”汤姆响应着。 “老汤姆的话很对!”惠尔顿夫人说。 “很好,汤姆。我们要小心,别出事故,我不想让你们张起太多的风帆,宁愿慢一点,也要安全,这是当前的客观条件所允许的。我会告诉大家每个人的具体工作的。我自己在舵位上,只要我还挺得住,我就不会离开舵位的,睡几个小时,我就能恢复精神。可是在我睡觉的这几个小时中,你们之中要有一个人代替我。汤姆,等会儿我告诉你怎样使用罗盘掌舵。并不难,稍加注意,你就能掌握住船的航向。” “什么时候教我都可以!”汤姆回答。 “好,你跟我一起,站在我旁边,挨着舵轮,一直到天黑吧,等我累极了,你也就学会了,就能替我干上几个小时了。” “那我呢,妈妈?我帮我的好朋友迪克干点什么呢?”雅克问。 惠尔顿夫人把他抱在怀里说: “你能干很多事,迪克会教你掌舵的,你掌舵我们会一路顺风的!” “没问题,妈妈,我向你保证,我掌舵一定顺风!” 如愿的雅克拍着手大叫起来。 “真的,船上的孩子只要上舵位,就会给船带来好运,我听船上的老水手们都这么说。”迪克笑着说。 接着迪克又转向黑人们: “朋友们,立刻调整一下大方帆,向着西北风。按我说的做!” “听从指挥,桑德船长!” 黑人们齐声应和。 <hr /> 注释: 第十章 危险的阴谋 迪克·桑德就这样当上了“浪子”号的船长,这是“浪子”号最年轻的船长了。上任后,他抓紧时间,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以保证“浪子”号始终能全速前进。 他们现在的打算是:如果不能到瓦尔帕莱索,那么随便哪一处美洲海岸都可以。迪克的任务是弄清楚“浪子”号的方向和速度,还要算出前进的平均速度。这就需要每天把测程器记录的里程和罗盘上显示出的方位标在地图上。船上有一架带表盘和转轮的“精确测程器”,它可以精确地显示出“测程器”下水以后的航行速度。这架易于操作的仪器给航行以极大的帮助,黑人们也都会使用了。 有一个不利条件,会致使计算错误,这就是海流的变化,单靠计程器、罗盘进行估算是不行的,还要靠天文观察来判断船的位置,迪克,这位年轻的见习水手,还没有掌握这门技术。 船长迪克曾经想把“浪子”号开回新西兰,那样比到美洲还近一点,而且当时是东南风,但是后来风向变成西北风了,否则他就把船开回去了,如今可以顺风驶向美洲,何乐而不为呢! 风力越来越大,风向整转了180°,由西南而北,要利用这个时机,尽可能多走些路。 所以迪克准备张起所有的帆,以承受更大的风力。 “浪子”号是一条三桅方帆船,前桅有四张帆,下面是前桅大方帆,上面是二方帆,再上面是小方帆,最上面是顶方帆。 主桅的帆比前桅少,下面是一张梯形的大方帆,上面是一块主桅顶帆。 在这两根大桅杆之间、在那两根从前面顶住桅杆的撑柱之间,还可以再挂三层三角帆。 船头最前面的斜桅和斜着伸到船外的斜桅顶上,挂着三块斜桅三角帆。 斜桅上的三角帆、主桅上的梯形大方帆和主桅顶帆,还有结在两根撑柱中间的三层三角帆,都是比较容易调整的,站在甲板上就可以挂起这些帆来,不用爬上桅杆,因为它们都不像用绳子绑在帆架顶端的小方帆,要张开小方帆就必须先爬上桅杆高处去解开帆绳。 所以说,要张开前桅上的这些方帆,情况就不一样了,它要求你有熟练的专业技能。张帆之前,要先顺着帆架爬到前桅中间挂二方帆的位置,或是爬到小方帆的帆架上,甚至爬到前桅系在绳扣的桅顶,不论是张开方帆,还是为了减少帆面的受风面积而卷起一部分帆,都得这么办。 在桅杆上面的踏脚绳上来回走动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了。踏脚绳是系在帆架下面的几条活动绳索,工作时只能用一只手,另一只手要抓住绳索或帆架以保持身体的平衡,没干过的人干这个活确实显得太危险了。 因为前桅非常高,船身前后左右都有一定的摇摆幅度,这幅度在前桅顶上会变得非常大,而且风帆在风力的鼓荡下来回扇动,一下子就能把人掀下去。所以,这对于汤姆他们来说,困难而危险。 幸运的是海风还不太大,大海也还算平静,“浪子”号前后左右的摇摆保持着一种还相当和缓的节奏。 刚才迪克看见胡尔船长在捕鲸艇上发出信号,开动“浪子”号开向出事地点时,船上只张起了船头斜桅上的三块三角帆、前桅下面的梯形大方帆以及前桅的大方帆、二方帆。当时从停航改成顺风行驶,迪克只是下一声命令就行了,就是命令别人把前桅不受风的方帆转向西北,黑人们干这个活儿轻而易举。 可是现在是要张起最大的帆面,为了满帆前进,就要把前桅上的小方帆、顶方帆、主桅顶帆和两根桅杆撑柱上的三层三角帆都挂起来。 “朋友们,只要按我的话去做,就没问题!”见习水手说。 他站在舵位上,叫道: “汤姆,快去下这条帆绳!” “下帆绳?”汤姆显然不懂这句行话。 “啊,就是解开这条绳子!巴德,你,跟汤姆一样,解开那条绳子!好,用力,绷紧绳子,注意,往上!” “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好!嗨,埃瑞尔,使劲儿,这边,这边用力拉一下。” 这道命令算是说走了嘴,让埃瑞尔使劲儿,这个黑大个儿只要那么满不在乎地拉一下,就足可以把什么东西都拉坏! “别!别用这么大力气,朋友!”迪克笑着说,“桅杆都快让你给拉折了!” “我刚拉了一下。”埃瑞尔显然觉着还远远不够。 “行了,拉个样子就可以了!你看,可以了!好,轻点儿,松!绑……绑紧……这么绑……好……大家一起来……迎着风,转帆向西北……拉帆架!” 现在前桅的四张方帆、靠左舷一边帆架上的绳结都已经松开,方帆开始慢慢地向西北转动。吹鼓了方帆的海风,使“浪子”号的速度大大提高。 迪克·桑德又命令放松一点斜桅三角帆帆架下的绳子,然后他招呼黑人们到后甲板。 “好了,朋友们,工作告一段落,你们干得很好!现在我们该调整主桅上的风帆了,不过,埃瑞尔,别把绳子拉断呀!” “好,我尽可能慢慢地拉!”黑大个子的话很简单。 第二次调整风帆,比较简单。主桅帆架下的帆绳已经慢慢地松开了,梯形大方帆被风鼓起的程度恰到好处,它产生了推力加强了前桅四张方帆的威力。 主桅顶帆这时就吊在梯形大方帆上头,因为它原来只是折叠在顶帆架上,只要把帆架往下一拉,张开顶帆,然后绑紧帆架的拉绳就可以了。 埃瑞尔用的力气很合适,他知道他的朋友阿克德洪在跟他一起拉,可他却不知道小亚克也在后面用力拉,这样,绳子断了。 三个人跌了个人仰马翻,雅克大笑。 “不要紧,把绳子接上,慢慢拉!”迪克叫道。 一切都在迪克的指导下,他自己始终也没有离开舵位。 “浪子”号的速度加快了,船头向东。现在只要保持这个方向就可以,看样子这很容易,因为海风很顺,所以不用担心偏航。 “很好,朋友们,在结束这次横穿太平洋的旅行之前,你们就可以成为合格的水手了!”迪克说。 “我们一定努力!”汤姆回答。 惠尔顿夫人对迪克和汤姆等人也是赞不绝口。 小亚克受到了大家的鼓励,他干得很带劲儿。 埃瑞尔笑着说: “小亚克先生,我认为把帆架拉绳弄断的就是你!你瞧你这双漂亮的小手,多有劲儿!没你帮忙,我们干不出那样的好事!” 小亚克笑了。他非常信任埃瑞尔,他抓住他的这个大朋友的手,使劲地摇晃着。 调整风帆的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 桅顶高处的几张帆还没有挂起来,在满帆前进的情况下,高处的这几张帆的作用是很大的。三桅方帆船要是把前桅小方帆和顶方帆,还有那两根桅杆顶柱之间扯起的三层三角帆全都挂起来,就可以大大提高航速。迪克决定现在把这些帆都挂起来。 这些事做起来比刚才的工作更加困难,这不像调整桅杆顶柱之间的那三层三角帆,站在下面甲板就可以把它们拉起来、张开、固定好,如今要挂好前桅顶上的小方帆和顶方帆,就必须爬上这两个方帆的帆架,才能张开。 迪克不想让生手去冒险,他决定自己去干。 他让汤姆站在舵位上,告诉他怎么掌稳船的方向。 埃瑞尔、巴德、阿克德洪和奥斯汀都站好了自己的位置,两个人管顶方帆的拉绳,两个人管小方帆的拉绳。迪克走向桅杆。 他爬上前桅下边的绳梯,爬上大方帆背面的木帆架,再爬上二方帆桅杆上的绳梯,到了小方帆的支架上,这些对于我们年轻的见习水手来说易如反掌。 一会儿他就站在了小方帆桅杆上的踏脚绳了,他解开了那条使小方帆牢固地折叠在一起的绳子。 尔后,他又爬上了小方帆支架、顶方帆的支架,迅速打开了顶方帆。 迪克·桑德完成了任务,他抓住一根固定在右舷的系桅绳,滑下来,站在了右舷甲板上。 他站在甲板上,指挥着把那张方帆向下撑开,帆马上就被风鼓起来了,这时两个竖起的帆架就形成了一个整块的长方帆。主桅和前桅之间那两根桅杆顶柱上的三层三角帆,也都挂了起来,至此,整个调整方帆的工作结束了。 这回,埃瑞尔什么也没弄坏。 “浪子”号现在已经张起了所有的风帆,它拥有了最大限度的航行推动力。 也许还可以在前桅的大小方帆的边上,再挂上几张左舷附加帆,但是在目前的人员情况下太困难了,如果突然刮起旋风,要马上收起这些帆时,就会措手不及。所以迪克决定到此为止,不再加挂左舷附加帆了。 迪克重新回去掌舵,汤姆也就走了下来。 海风一直在吹。 “浪子”号船身微微向右倾斜,在海面上快速地滑行,船后留下一条很稳定的水纹,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左舷下面露出来的吃水线。 “走得很快,惠尔顿夫人,我们现在只求上帝保佑一直顺风就行了!”迪克说。 惠尔顿夫人目睹了刚才迪克他们调整风帆的整个过程,她很是感慨,也有几分激动,走过来,与迪克紧紧地握了握手。 她觉着有点累,就回到了自己的舱房。倒在床上,陷入一种痛苦的半睡半醒的状态,她无法彻底入睡。 这时候,全体新船员都在前甲板上待命,随时准备执行迪克·桑德的命令,随风向的变化及时去调整方帆的角度;不过,以目前的风向风力看,似乎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那么我们的拜蒂柯特表兄,这段时间在干什么呢? 拜蒂柯特表兄此时正用放大镜,研究一只环节虫,这是一只普通的直翅目昆虫,是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船上找到的。 这是拜蒂柯特表兄在尼古鲁的厨房里发现的,当时厨师正咬牙切齿地要把这只虫子砸死。为此,拜蒂柯特表兄深表不满,尼古鲁则置若罔闻。 这个宝贝的头藏在其坚硬的身体的前半部分里,翅膀是扁平的,很长,肚子呈圆形,属蜚蠊科,是美洲蟑螂的一种。 拜蒂柯特表兄对于自从胡尔船长开始这次追捕脊鳍鲸以来的情况,是清楚的。“浪子”号到达出事地点,大家目睹小艇的碎片时,他也在甲板上。他看到了船员们的遇难和失踪。 如果我们硬说他对这场灾难无知无觉,那就等于否定了他的良心。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拜蒂柯特表兄也不例外。他也十分关心目前表妹惠尔顿夫人的境遇,他曾握住她的手表示: “别怕,别担心,我在这儿,我会帮助你的!” 然后,他就向自己的舱房走去,他也许是要想一想灾难之后会出现哪些情况,以及自己应该怎么办。 可是,走到半路就碰上了这只蟑螂。 他曾不顾别的昆虫学家的反对,坚持认为这种颜色非常夺目的蟑螂具有和一般蟑螂极不相同的习性,事实证明他的论断完全正确。 于是,他就开始研究起这只蟑螂来了,别的事都忘到了九霄云外,他忘了世界上曾经有一位指挥“浪子”号航行的胡尔船长,忘记了这位不幸的船长和他的船员们刚刚在海上遇难! 眼前的这只蟑螂,占据了拜蒂柯特表兄的整个身心!他非常欣赏这只蟑螂,如果这只可恶的蟑螂是一块古埃及的,那么他的心情也大概不过尔尔。 现在“浪子”号上的生活已恢复平静,尽管船上的人们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场让人痛心疾首的灾难。 迪克·桑德一整天都忙着,为了船上的一切有条不紊,解决随时可能出现的问题,他到处指点着,不时动动手。几位黑人很主动地听从着他的指挥。“浪子”号的一切都井井有条。人们希望自此一帆风顺,不再出什么事。 尼古鲁也没有再出来向迪克的权威挑战,他好像已经默认了新船长的权威。他总是闷在厨房里,同以前一样,人们很难见到他的影子。 迪克已经拿定主意,只要他稍有越轨和不服命令的表现,就把他送到货舱下的禁闭室,在到达美洲之前,不让他出来。只要迪克一声令下,埃瑞尔就会扑上去捏住尼古鲁的脖子,这事轻而易举。那时,会做饭的老女仆娜安就可以代替尼古鲁当厨师了。尼古鲁似乎认清了这一点,知道自己并非一个不可代替的角色,而且还有人监视着他,所以他留了心,不让人抓住自己的把柄。 海风一直到黄昏时还在不停地吹着,风帆不需要作什么调整,坚固的桅杆、铁制的船具使“浪子”号有能力抵御比这大得多的风。 按惯例,夜航时要收起一些帆来,特别是桅杆顶上的帆,像主桅顶帆、前桅小方帆和顶方帆等等,这是为了慎重起见,防备突然遭到暴风雨的袭击。从眼前的情况看,没什么不利的条件,而且我们年轻的见习水手,我们的新船长已经下定决心,要在甲板上度过他上任的第一个夜晚,他要监督船上的一切情况。不减少风帆,船速就会快点,迪克急于让船离开这片荒凉的海面。 整整一天,每半个小时,迪克命人把测程器放下水一次,记下航速。 有了航速的数据再辅以罗盘定位,迪克就明白“浪子”号大体的方向和位置了。 罗盘,船员们也叫它指南针,船上有两架。一架装在罗盘盒里,在舵手座位前面。这架罗盘,面向上,白天靠日光,晚上则有两盏灯从旁边照着,指南针时刻都在指示着船头所指的方位,也就是“浪子”号前进的方向。 另一架罗盘装在胡尔船长的舱房里,固定在舱房门口的梁架上,盘面向下。这样,船长不用离开卧室就随时能了解“浪子”号是不是正在准确地按自己确定的路线前进,舵手是否会由于疏忽或技术原因而使船偏离了航向。 所有的长途航行的船员,都至少有两架罗盘,就像有两座天文钟一样,这样船长可以核对两个仪器的数据,以校正它们的误差。 “浪子”号在这方面的设备是很齐备的,迪克已经吩咐过,要特别注意保护这两架极其重要的罗盘。 然而不幸,2月12夜里,迪克正值班掌舵时,发生了一件让人恼火的事故。 那架带着铜护圈,盘面向下,固定在舱房梁架上的罗盘,掉了下来。人们是第二天才在甲板上发现它的。 罗盘的铜护圈是怎么松开的呢?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也许是铜护圈生了锈,船身前后左右起伏摇晃时,一下子就把罗盘甩了下来。那一夜风浪确实很大。不管原因是什么,现实是罗盘摔坏了,坏得没法修复。 迪克很生气,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以后只能靠那架安装在舵位前边盒子里的罗盘了。 没有了船长舱房里的罗盘,不能埋怨谁,可是这就可能产生极其严重的后果。迪克采取了一切必要的措施,防止第二架罗盘再出事儿。 到目前为止,除了摔坏了一架罗盘这件事以外,“浪子”号的一切工作还算顺利。 惠尔顿夫人看到迪克·桑德的工作很耐心,也很稳健,自己的信心更坚定了。并不是说惠尔顿夫人原来一直处于毫无信心的绝望之中,因为她深信上帝会保佑她,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从对上帝的祈祷中会得到坚定的信念。 迪克总是安排自己在夜里掌舵。白天他睡上五六个小时,好像这已经足够恢复疲劳了,因为他自己不是特别累。 他睡觉的这几个小时里,就由汤姆或汤姆的儿子巴德来替他掌舵,在他的教导下,汤姆和巴德慢慢地已经成了相当不错的舵手了。 惠尔顿夫人常和迪克在一起谈话。见习水手非常乐意听听这位聪明而又勇敢的夫人的见解。他每天都对着船上的航海图向惠尔顿夫人说明“浪子”号航行的路程,他在航海图上标注出的航行路程,就是根据船头的方向和航海的速度估算出来的。 惠尔顿夫人对于“浪子”号航向的正确性,没有丝毫怀疑,特别是西北风一直在推动着“浪子”号前进。不过她心目中,美洲大陆还远得很,在她和遥远的大陆之间,只要天气和海洋一变,就会十分可怕! 小亚克一如既往,无忧无虑地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们那样玩耍,他在甲板上跑来跑去,跟丁克一起玩。小亚克发现他的朋友迪克不像以前跟他那么亲近了,他妈妈已经给他讲过了,迪克要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小亚克明白,他不能再去打扰“桑德船长”的工作。 船上的生活和工作井井有条。 黑人们很好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他们一天比一天熟悉自己的水手工作。汤姆自然而然地成了他们的水手长,他的朋友们当然只会选他当水手长的。迪克休息的时候,就由汤姆领班指挥,奥斯汀和汤姆的儿子巴德跟他一起值班。另一班是由阿克德洪、埃瑞尔组成,由迪克·桑德领班指挥。每班都是由一个人掌舵,另外两个人在船头守望。 尽管这一带海面上极少有船只来往,不用担心撞船,但是迪克·桑德还是命令要在夜间严密监视海面。夜航时要点起方位灯,右舷一盏绿灯,左舷一盏红灯,这些工作他做得一丝不苟。 迪克·桑德连着几个晚上值班掌舷,一阵阵无法摆脱的疲劳感总是缠着他,两只手只是靠下意识地本能来掌舵。 2月13日夜,出事了。 这一天迪克·桑德疲倦已极,不得不去睡几个小时觉,接替他掌舵的是老汤姆。 黑云密布。在冷空气的作用下,黑云越来越低。海上变得很暗,几乎看不清桅杆高处的帆了。埃瑞尔和阿克德洪此时在船头甲板上值班。 在驾驶室里,罗盘盒旁的灯光淡淡的,在舵盘的金属附件上,反射出几点柔和的光。方向灯在两侧,向前照射,甲板上一片漆黑。 凌晨三点左右,一种使人昏昏欲睡的气氛突然笼罩了老汤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要睡着,他长时间地盯着罗盘周围被灯光照亮的那一小片,突然他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了,立刻,他就陷入了完全失去知觉的睡眠状态。 这个时候,他不仅是看不见东西,即使别人用力掐他,他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了。 一条黑影摸到了甲板上。 谁? 这就是尼古鲁。 他来到后甲板的驾驶室,把手里一块极其沉重的东西,塞向罗盘盒的下面。 他不慌不忙地看了一会儿罗盘上发光的指南针,迅速溜走了。没有人看见他所做的这一切。 如果迪克·桑德知道罗盘下面有一块磁铁,那他会一分钟也不会耽误地把磁铁拿出来的。因为它可以改变罗盘针的指向。 因为被吸引,磁性的指南针就此有了偏差,本应指向与地球正北方略有偏差的“磁北”,如今却指向东北了,整偏了45°角。 睡着的汤姆过了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他依旧盯着罗盘,他突然发现“浪子”号的航向不对了! 他马上转了舵,为的是把船头重新转向东方,也就是他所认为的东方。 于是“浪子”号实际上就改成向东南方向航行了! 因为顺风的推动,人们丝毫没有发现航向的变化,依旧觉得“浪子”号还是在向东前进。 <hr /> 注释: 第十一章 遭遇暴风雨 2月14日至2月21日,虽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罗盘里的指南针错误地指了一个星期了。西北风渐紧,“浪子”号在海上乘风破浪,快速前进。航速为:160海里/24小时。 能获得这样的高速度,在那个年代,大约也就是人们所期望的最高值了。 按迪克·桑德的计算,他的这条三桅方帆船,现在应该进入往返于南北美洲的远洋客货轮经常出没的海域了。 迪克非常希望碰见一艘大些的客轮,这样就可以让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娜安搭乘上,或者是借过几个水手来,借一个水手、大副也可以。他一直在海面上寻觅,却一无所获。 这使迪克感到十分纳闷。他曾三次参加的捕鲸作业,多次往返经过太平洋的这部分海域。按照他计算的经纬度,在这一海域居然见不到一条从合恩角北上,或返回南美的船,奇怪! 当然迪克·桑德不知道,也不会承认,如今“浪子”号所处的纬度更高了,比他所测的纬度更偏向南方了。 原因有两个。 其一,这一片海域的水流情况复杂,迪克只能大概测出“浪子”号在这种水流中的航速,这种复杂的水流在迪克不可能观察到的情况下,使“浪子”号偏离了原来的航道。 其二,尼古鲁的黑手使罗盘转向。船长室的罗盘摔坏以后,迪克就无法对驾驶室的罗盘进行校正和检查了。他一直认为,也只能认为自己是在向东航行,而事实上是东南。 迪克的眼睛一刻也不离罗盘,测程器也按时放下水测出数据,这两种数据是他驾驶“浪子”号的根据。现在这两个数据都出了问题。 迪克总是让惠尔顿夫人放宽心,航行中的一些小事故往往使惠尔顿夫人愁眉不展。 “到达目的地是不成问题的,肯定能到美洲海岸,不管是哪一个港口吧!” “是的,我相信。” “惠尔顿夫人,如果你不在船上,我只要考虑自己这一摊子,那样我可能要心安理得一些,可是现在……” “迪克,我不在船上,拜蒂柯特表兄、雅克、娜安也都没有上船,也没有从海上救出汤姆他们,如果那样,现在船上就只剩下你和尼古鲁了,你怎么办,我的孩子?” “我把尼古鲁关起来!”迪克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一个人开船?” “还有上帝与我同在!” 迪克·桑德的话坚定有力,给人以信心和力量。然而惠尔顿夫人看着自己的小亚克,总是感到忧心忡忡!她一点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忧虑,但是她内心深处的那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是绝对地无法排除的。 迪克·桑德虽然在水道测量学的造诣上,还不足以测定自己船的经纬度,但他却具有一个老练的水手所特有的预见天气的能力。 现在天空的气象和晴雨表的变化,都传递给他一个信息:天气可能突变。精于气象观察的胡尔船长,曾经十分耐心地指导迪克·桑德使用预报气象相当准的晴雨表。 观察晴雨表的注意事项如下: A.如果晴天持续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以后,晴雨表的水银柱突然下降,那么可以肯定有雨。不过,晴雨表上的水银柱也可能下降两三天以后才下雨。从水银柱下降到下雨之间的间隔越长,下雨的时间也越长。 B.如果持续的雨天中,水银柱开始缓慢而有规律地上升,那么天就快晴了。从水银柱开始上升到天晴的间隔越长,晴天持续的时间也越长。 C.以上两种天气变化中,如果在变化之后水银柱立刻就出现上升或下降,那么这种刚刚变化了的天气的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 D.如果晴雨表的水银柱持续上升,天就会转晴,即使现在大雨下个不停。反过来,从晴天到下雨也是如此。不过,如果下雨天水银柱连续上升了几天,然后天晴了,但是水银柱马上开始下降,这就说明马上又要阴天了。从晴天到阴雨也是如此。 E.春秋两季,水银柱突然下降说明有风。夏天,如果在一个大热天里水银柱突然下降,那就要有暴风雨了。冬天,结冰的季节里,水银柱急剧下降,说明风向要变,同时还可能下雨、解冻。如果结冰的天气持续了好长时间,水银柱突然上升,那就要下雪了。 F.晴雨表的水银柱如果上下波动频繁,这说明不会有稳定的晴天、阴天。只有持续上升或持续下降,才有准确的预测阴晴的意义。 G.秋末,持续了一段风雨天气之后,如果水银柱开始上升,这就说明要刮西北风,离结冰也不远了。 这些常识迪克·桑德十分熟悉,他在自己作见习水手的几年中,这些知识也都在实践中得到了一一印证,这使他很精于应付海上变化无常的气候。 2月20号那天,晴雨表上的水银柱的上下波动,引起了年轻的船长的注意,他很细心地记下晴雨表上每一次细微的变化。 果然,水银柱开始了缓慢地又是不停地下降,要下雨了。可雨并没有来,迪克知道坏天气、漫长的坏天气来临了。事实也确实如此。 风雨俱至。 主要是风,已经达到60英尺/秒了。 迪克必须采取预防措施了,否则“浪子”号上的桅杆和风帆就会毁于风魔的暴虐。 前桅顶方帆、主桅顶帆和斜桅三角帆都已经卷了起来,现在他要把前桅小方帆收起来,前桅二方帆缩起来。 缩卷二方帆的操作比较困难,迪克的水手们还缺乏这方面的锻炼。然而一切都容不得犹豫。 迪克·桑德、巴德、奥斯汀爬上了前桅杆的绳索,好不容易才卷好了小方帆。 天气形势如果不是这么可怕,迪克可能会把风帆缩卷两折来,让空下的两个帆架留在桅杆上。他知道,大风来临时,桅杆上的全部风帆都要收起来。所以他卸下了那两个空帆架,把它们放到了甲板上。 海风刮得太凶的时候,不仅要卷起风帆,而且要收起桅杆上所有的。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减轻船只的负担,因为高处的负担小了,船只再前后左右地摇摆时就不会太吃力。 迪克他们用了两个小时,才完成了第一部分工作。 马上,他们又去卷前桅的二方帆,要卷起两折来。“浪子”号不像大多数新式帆船似的,安装有方便调整风帆操作的双层二方帆,因此他们只能照过去的方法操作,就是要爬上绳梯,把被风吹歪了的风帆拉过来,缩卷起来用帆架绳结结实实地绑好。 这项操作很困难,费时而又危险。不过效果却很好。二方帆的帆面折小了,风的压力也小了,船的负担就减轻了。 迪克、巴德、奥斯汀一起从前桅杆上下来了,“浪子”号现在已具备了在这种被称为的海上风雨中航行的条件了。 以后的三天里,风向风力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晴雨表上的水银柱不断地下降,22日,迪克发现水银柱始终在以下。 看样子水银柱在短时间内不会上升。 天阴沉沉的,风很大。浓雾久久不散,几乎连太阳也看不见了,日升日落的方位已很难辨认了。 迪克陷入了忧虑之中。他一步也不离开甲板,一点觉也不睡了,只是因为强大的精神作用,忧虑才被压在了内心深处。 2月23日,风力有所减弱,桑德知道不可能风平浪静。不出所料,下午的风又大起来,海水狂涛骤起,十分狰狞。 下午四点,极少露面的尼古鲁走出厨房,上了前甲板。大狗丁克大约是睡着了,因为人们没有听到平常它见了尼古鲁以后的那种狂叫。 沉默的尼古鲁,直直地站在那儿沉默着,足足有半个小时。 海面上,一排排长长的大浪前仆后继,滚滚向前。虽然海浪没有相互冲击,但其高度显然已超过了海风的推力,因此可以肯定,在离此很近的西部的海面上,一定有大风暴,这场风暴马上就要来了。 尼古鲁注视着“浪子”号周围险象环生的无边大海,他那么冷漠的眼睛同低低的云天一般灰暗。 海天间的景象使人恐怖。海面上的乌云与上空的乌云以不同的速度滚滚向前,上面的跑得快,海面上的跑得慢。要十分警惕了,因为一旦上空的黑云下降,这种“大凉风”的状态就会一变而为一场狂烈的海上风暴,也许是飓风。 不知道尼古鲁是天不怕地不怕,还是对这一切海上的灾难天象一无所知,反正他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般,毫无感觉地在嘴角挂着一种微笑,可怕的微笑。 你可能会说尼古鲁这家伙在幸灾乐祸了,可是他又爬上了船头的斜桅,一直爬到绑帆架的绳索上,他在那儿眺望了许久,好像在寻找天边上什么可供辨认的地理特征。下来以后,他依旧沉默着,什么表示也没有,又回船员休息室去了。 在所有灾难的征兆中,有一件事还是不幸中的万幸,那就是风向,虽然风很大而且还会更大,但它始终是顺风,而且“浪子”号似乎马上就要见到美洲海岸了。 当然,即使没有暴风雨,即使“浪子”号还能像前几天那样很安全地继续行驶,等它靠岸时也会发现很多没有预料到的危险的。 这也正是迪克·桑德所忧虑之处。等能见到海岸时,如果没有领航员来接船,他该如何进港呢?如果海上的恶劣气候使他无法找到一个港口避风,怎么办?他对这一带海岸的情况太不了解了。 迪克如今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想法,但是他相信自己会有办法的! 从2月24日至3月9日,海上的天气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一直是浓雾弥漫,风力时弱时强,晴雨表上的水银柱上下摆动的幅度有12°,而且速度也很快,这不是好天气的征兆。水银柱现在一直在下降,坏天气的结束想必在短时间内是没有指望了。 雷雨来了,有好几次响雷就在离“浪子”号不远的海面上炸开。倾盆大雨形成了一阵阵水蒸汽和水雾的旋风,把“浪子”号包围在一片水雾之中。 迪克忧心如焚。 好几个小时,他什么也看不见了,“浪子”号如瞎子一般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吃水很深的“浪子”号颠簸得非常厉害,惠尔顿夫人感觉尚好,但是前仰后合的摇晃使小亚克痛苦万分,她一直守在他身边。 拜蒂柯特表兄的身体似乎与每天跟他打交道的美国蟑螂一般好,他依旧在用自己的所有时间研究这种蟑螂,就像是还平稳地坐在自己旧金山的工作室里一样。 汤姆他们都没有晕船,他们能够随时听从迪克的指挥。 迪克自己对这种条件下的操作是习以为常的。 “浪子”号依旧在飞速前进。迪克·桑德很快就发现必须进一步缩减风帆,可他还是想这么开下去,只要不出什么危险! 按迪克的估算,“浪子”号离海岸已经不太远了。大家都很用心地向前看着。迪克不能过多地依靠别人去发现远处的陆地。不论一个人有多么好的眼力,只要他没有在海上观察过远处地平线上的景物的经验,他就很难辨别出那些刚能看得见的海岸线的颜色,特别是现在,云雾弥漫,能见度更低。迪克必须亲自了望,为了看得更清晰一点,他常常要爬到桅杆的帆架上。可是他到现在,连海岸的影子也没发现。 这使迪克·桑德感到十分奇怪。 惠尔顿夫人以她成年人的经验,从迪克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了他的不安。 3月9日。 迪克站在船头,一会儿看看大海和天空,一会儿看看“浪子”号的桅杆和风帆。风帆在风雨的侵蚀下,已经有点破损了。 “还是看不到,是吗?”惠尔顿夫人在他放下望远镜时问。 “是的,惠尔顿夫人!不过,这阵大风之下天边好像明朗多了。” “那我们离美洲海岸很近了吗?” “应该是,惠尔顿夫人,奇怪的是还看不见!” “我们的航向一直正确!” “是的,一直正确。自从胡尔船长他们遇难以后,刮起了西北风,我们的航向就一直没有问题。那天是2月10日,今天3月9日,整27天了!” “2月10日时,我们离美洲海岸多远?” “大约是4500海里,惠尔顿夫人。别的不敢说,这个数字我敢担保误差不超过20海里。” “这些天我们的平均速度是多少?” “起风后,每天平均180海里。所以我觉着非常奇怪,为什么到今天我们还看不见陆地!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一带海面上我们没有碰见一条船!” “迪克,航速没错吧?” “没有,惠尔顿夫人,不会出错的。每半小时我就把测程器放下水一次,我都细心地抄下了上面的数据。你看,现在我又要把测程器放下去了,你一会儿就会看到,我们现在的速度是10海里/小时,这样的话,我们每天可以跑200多海里!” 迪克让汤姆把测程器放下水去。 汤姆对这项技术如今已是非常熟悉。他把拴在绳子上的测程器从船边上放了下去。 当绳子放下去一段以后,汤姆突然感到手里的绳子失去了重量! “啊!迪克先生!”汤姆大叫。 “怎么了,汤姆?” “绳子断了!” “啊?测程器没了?”迪克高声叫道。 汤姆把他手里的剩下的绳子拽了上来。 绳子断了,并不是绑得不结实,而是从中间断的。 这种绳子是用上等细麻绳特制的,要断的话非得是磨损极其厉害!迪克看着断头,确实有很厉害的磨损的痕迹! 这确实是用旧了的自然磨损吗?迪克十分怀疑。 测程器没了。迪克·桑德没有任何仪器可以帮助再准确地计算航速了。 他所能依靠的只剩下一架罗盘,而他自己还不知道这架罗盘的指南针错位整整45°! 惠尔顿夫人见迪克十分恼火,也就不再说什么,默默地回自己的舱房去了。 准确的计算当然已不可能,但从船尾犁起的浪花来看,“浪子”号的速度依旧很快。 3月10日,晴雨表上的水银柱迅速下降,大风将至。大风的时速会达到可怕的60海里! 当务之急是再一次调整风帆,缩减帆面。 迪克决定把前桅的小方帆、主桅的顶帆收起来,同时缩减前桅和主桅下面大帆的帆面,只靠小三角帆和帆面已经缩减了两折的二方帆继续前进。 迪克领头,汤姆他们协助,大家开始了需要一步步地慢慢来的困难操作。 时间紧迫,疯狂的暴风雨已至! 迪克、奥斯汀、阿克德洪和巴德都爬上了桅杆,汤姆在舵位上。埃瑞尔站在甲板上,等着听迪克的命令放松帆绳。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主桅的顶帆和前桅的小方帆卸了下来,由于船体剧烈晃动,桅杆在空中几乎是在狂舞,他们好几次险些掉进海里。 前桅的二方帆、大方帆都折了起来,船上挂着的只剩下小三角帆和折低了的二方帆。 尽管只剩下了有限的帆面,“浪子”号的速度似乎并未有丝毫减弱,还是飞速疾驶! 3月12日,天气更加恶劣。 迪克发现晴雨表上的水银柱又在迅速下降,他知道事情非常糟! 这是一场真正的暴风雨,“浪子”号即使只剩下两面小帆也几乎无法承受它的压力! 迪克看见前桅的二方帆要被风撕破了,赶紧下令收起来。但已经晚了。 只见一阵猛烈的狂风撕走了二方帆。奥斯汀刚爬上小方帆的帆架,狂风带起来的左航桅绳狠狠地抽击了他几下,好在伤势不重,他自己慢慢地下到了甲板上。 迪克心如火焚,他知道“浪子”号在风暴中随时都可能触礁而亡,因为他认为这儿离岸边的礁石群不太远了。 眼巴巴地,他向前面看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一点大陆的影子,他只好又回驾驶室去。 接着,尼古鲁走上甲板。他站在那儿呆了会儿,突然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来。在天边的一个地方,他看见了一片陆地…… 尼古鲁面露奸笑,狰狞可怕。 <hr /> 注释: 第十二章 复活节岛 “浪子”号所碰上的,是飓风式的暴风雨。现在,它正疯狂地由西北向东南猛刮,最高时速大约是90海里。 这种恐怖的飓风能把所有停在海湾里的船,卷到海岸上去,甚至海岸上最坚固的建筑物也难逃厄运。 1825年7月25日,这种飓风把著名的“万多罗普”号战舰毁了,甚至连船上的大炮也被刮走了。你可以想想,像“浪子”号这样一艘以波涛汹涌的大海作为支撑点的船,命运会是怎样的了! 幸运的是,“浪子”号轻便灵活的特点救了自己,它结构坚固而又动作灵活,在海上随风漂荡,经受着最野蛮的海浪的袭击却幸免于难。 在前桅的二方帆被大风撕碎以后几分钟,小三角帆也被刮得无影无踪。迪克·桑德只好把风暴三角帆撤掉了。 风暴三角帆是一种用硬帆布做成的小三角帆,在狂风暴雨中挂起这样的小帆,可以比较容易地操纵船只。 在空桅无帆的情况下,“浪子”号继续前进。狂风也继续击打着船索、桅杆和船具,这些东西被风推着,产生的速度还是很高。 “浪子”号时而跌入浪谷,时而又冒出浪尖。 暴风雨卷起的巨浪疯狂地抽打着“浪子”号,船体左摇右摆、前仰后合。奔腾的海浪仿佛要冲上尾甲板,它们像小山似的,速度比“浪子”号要快得多。“浪子”号如果不能尽快地冲上浪峰,海浪就随时可能冲上船尾。所有在风暴中挣扎的海船,都最恐惧这种危险。 怎么办?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让“浪子”号减速了,船上一块帆布也没留下,都卷起来了。只剩下舵了,它还可以起作用,但是作用不是很大。 迪克·桑德守在舵位上,寸步不离舵轮。他的腰上绑着一根绳子,连在舵位上,这样海浪就冲不走他了。 汤姆和巴德也如法炮制,把自己用绳子绑在船上,这样可以随时听从迪克的命令。 埃瑞尔和阿克德洪抱住系缆桩,站在船头向前了望。 小亚克、拜蒂柯特表兄和娜安都按迪克的嘱咐,呆在船尾的舱房里。迪克让执意要留在甲板上的惠尔顿夫人也下到舱房里去,让她在上面冒险毫无必要。 船上的舱口都严严实实地盖好了。这样在巨浪卷上甲板时,可以防止海水灌进去。 舱里的货物固定得十分牢固,严重的倾斜和不停的晃动都没有移动它们。 迪克更不敢多睡了。 惠尔顿夫人十分担心,她知道这样迪克会垮掉的,在她的反复要求下,迪克才去睡一会儿。 然而,又是在他睡觉时,发生了意外。 3月13日深夜。 汤姆和巴德正在船尾的舵房里开船。尼古鲁突然走了进来,好像要和他们讲点什么。 汤姆父子俩没有理他。 突然,船身一斜,尼古鲁就势摔倒,罗盘挡住了他。 汤姆大叫一声,他怕尼古鲁把罗盘砸坏了。 迪克朦朦胧胧地听到叫声,一翻身奔出船长休息室,奔向船尾的舵房。 尼古鲁站起来了,手心里多了一块磁铁,这是他刚掏出来的,他迅速把磁铁藏了起来。 罗盘上的指南针又指向了正确的方向。 这样做对于尼古鲁有什么好处?是的,因为现在刮西南风了。 “怎么回事?”迪克急急地问。 “笨厨师摔在罗盘上了!”汤姆回答。 迪克闻听此言,心中甚是惊恐,奔过去看罗盘! 罗盘没坏,指南针在灯光照射下,静静地在同心轴上。 迪克松了口气。这架罗盘再摔坏了,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磁铁从罗盘底下取走后,指南针又恢复了功能,稳稳地指向“磁北”了,这是迪克始料不及的。 看样子尼古鲁也不是故意的,但是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跑到舵房里来? “你上这儿干什么来了?” “我干我想干的事!”尼古鲁冷冰冰地回答。 “什么?”迪克大怒,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我是说,船上没有规定不能到后甲板散步呀!”尼古鲁缓和了许多。 “好,我现在就规定,以后禁止你,禁止你到后甲板来!” “啊!”尼古鲁一扫平常的呆板,面露狰狞。 迪克立即掏出手枪,枪口直指尼古鲁的脑袋: “尼古鲁,我告诉你,你只要反抗,我就打碎你的脑袋,这支枪随时都在我身上!” 尼古鲁还想说什么,可是不由自主趴到了甲板上。 是埃瑞尔把他按趴下了。 “桑德船长,把这个坏蛋扔下去吧,够海里的鱼群足吃一顿的。” “先饶他一命。”迪克说。尼古鲁爬起来,嘴里小声地嘟囔着: “黑鬼,以后跟你算账!” 风转了向,或者说是风向好像突然转了45°。 这种变化让迪克感到百思不解,因为海上的天气形势,丝毫也没有预示这种变化。 船头的方向没变,可海风和大浪原来是直接冲击船尾的,现在却吹打船后左舷了。 这很危险,“浪子”号会由于左舷受到的致命的冲击而翻船。迪克不得不让船转头45°,这样海浪还是冲打着船尾,“浪子”号继续在暴风雨中前进。 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警惕性,要加倍防备尼古鲁。 尼古鲁在舵房摔倒和上次船长室的罗盘被摔坏,有没有联系?他跑到舵房来干什么?他是不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想把这个罗盘也弄坏?会是什么样的目的呢?他难道不和大家一样想尽快地登上美洲海岸吗? 迪克与惠尔顿夫人谈了很久,惠尔顿夫人也认为他的怀疑有道理,但却没证据说明尼古鲁是故意破坏。 慎重起见,迪克布置了对尼古鲁的严密监视。 尼古鲁倒也很遵守迪克的禁令,再也不到舵房去了。他的工作内容决定了他完全没有必要去舵房。迪克让大狗丁克专门守在舵房门口。 整整一个星期,暴风雨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晴雨表上的水银柱还在下降。狂风恶浪使任何人也没有一刻稍稍平静的时候,更别说去张开几张帆了。 “浪子”号向东北飞驰,每天至少要跑200海里。可还是看不见陆地,那太平洋和大西洋之间的,好像一条长堤的美洲大陆。 迪克怀疑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已经不能反映客观实在?“浪子”号实际上在向一个错误的方向前进,而原因是自己的一切判断都失真了? 不,不可能!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太阳尽管总是藏在云雾后面,但它总是在船的前面升起,在船的后面落下去的。 那所有的这一切是为什么呢?美洲大陆消失了?挪位了?挪到哪儿了? 一定会到的!不管南美洲还是北美洲,不论到哪个港口,总会到的。 暴风雨带来了什么让人迷惑的妖雾?还是耍什么样的花样儿?无论如何,美洲海岸也该出现了! 迪克·桑德难道没有想过他是不是上了罗盘的当?他是有这种担心的,因为舱房里的罗盘摔坏了,他无法校正他的航向,只有完全依靠驾驶室里那唯一的指南针了。而目前<strike>http://ww</strike>这种还不见大陆的情况,大约只有航向错误一条可以解释了! 迪克·桑德不在舵位上的时候,就没完没了地看地图。怎么看也还是一团迷雾,地图无法解释这一切,在尼古鲁制造的这个迷魂阵里,迪克无法弄清真相,别人也都感到困惑。 3月21日早晨8点钟,一切好像都产生了转机! 船头值班的埃瑞尔突然大叫: “陆地!陆地!” 迪克·桑德第一个跑向船头。埃瑞尔没有航海经验,他是看错了吧? “陆地?”迪克迅速在天边搜寻着。 “在那儿!”埃瑞尔指着西北部的天边,那里有一个刚能见到的小点。 暴风雨和海浪的咆哮使船上的人们的交谈十分困难。 “是陆地吗?埃瑞尔!” “是的!” 埃瑞尔指向左舷外的天边。 迪克·桑德盯着看了许久,什么也没有! 惠尔顿夫人听到埃瑞尔的叫声,不顾不准她上甲板的禁令,跑了上来。 “惠尔顿夫人,快回去!”迪克叫道。 惠尔顿夫人似乎没有听到迪克的叫声,她随着埃瑞尔的指点,集中所有精力搜寻着。 埃瑞尔的指点似乎是他的幻视,迪克、惠尔顿夫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小点。 然而,突然间迪克大叫一声: “陆地!是的,陆地!陆地!” 一块山顶似的黑影在乌云的缝隙中露出来了,迪克经验丰富的双眼的判断是正确的。 “总算到了,总算到了!”他不由自主地搓着手。 迪克十分激动,他像个发烧的病人似的靠在了左舷的护甲板上。 惠尔顿夫人在埃瑞尔的帮助下才能站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出乎意料地跑出来的陆地。 它在“浪子”号左舷下风头约10海里处,云团间透出的微光下,一切都看得更清楚了。 这可能是美洲大陆的某个海岬,无帆的“浪子”号现在无法在这个海岬靠岸,可是又必须在这儿登陆。 几个小时以后,“浪子”号就会靠岸。现在是上午8点,12点以前就会到的。 迪克示意,让埃瑞尔把惠尔顿夫人送回舱房。迪克怕她受不了甲板上的这种猛烈的摇晃。 迪克在船头又呆了一会儿,回到了舵房里,汤姆在那儿。 总算是看到梦寐以求的大陆了,可这姗姗来迟的海岸又让迪克望而生畏! “浪子”号现在是在暴风雨的推动下,飞速前进。而海岸正在下风头,触礁、搁浅,船毁人亡的灾难一步步逼近。 两个小时后,海岬出现在“浪子”号的一侧。 尼古鲁走上了甲板。 他仔细地观察着海岸,摇了摇头,心里有数似的说出了一个谁也没听清的地名,回船舱去了。 迪克对这一切未加注意,他集中所有的精力搜寻着海岬后面应该出现的美洲海岸。 又两个小时后。 海岬已经到了左舷的后侧,可是美洲海岸还是没有一丝影子。 天气转晴,20海里外的海岬清晰地现出了原形,这是个高耸的海岬,沿岸长满安第斯山脉常见的大橡树。啊,这足以说明确实是美洲海岸了! 迪克举起望远镜,对着东方的天边,反复地察看着。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下午两点时,海岬最后的影子也消失在视野中了。望远镜里也是白茫茫一片! 迪克叹了一口气,离开了甲板,奔向惠尔顿夫人的舱房,小亚克、娜安和拜蒂柯特表兄都在那儿。 “刚才只是个小岛!一个孤岛!” “一个小岛?迪克,是哪个岛?” “看看地图就明白了。” 迪克跑回船长休息室,把地图拿了来。 “瞧,就是这个小岛,惠尔顿夫人!刚才看到的那个岛是个在太平洋中很难找到的小岛!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一带海面上没有别的小岛了!” “我们离那个岛已经很远了,是吗?”惠尔顿夫人问。 “是的,在下风头很远的地方了!” 惠尔顿夫人仔细地看着地图上的复活节岛,它在地图上只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儿。 “复活节岛离美洲多远?” “大约2000海里吧!” “这就是说‘浪子’号根本没动喽?现在离大陆的距离,跟我们几周前离大陆的距离一样!” 迪克·桑德把手放在前额上,好像这样可以帮助他集中精力似的。 “惠尔顿夫人,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这种几乎没动地方的结论,我自己也解释不了!真的,除非是罗盘有了问题!” “这个岛只可能是复活节岛,因为风一直从后面推着我们向东北方向前进,我们应当感谢苍天,它让风向告诉了我们方向和自己的位置。” “这就是复活节岛,就是!离海岸2000海里,暴风雨把我们带来的!如果风雨停歇,碰上好运气,我们一定还能到美洲大陆!” “如今至少可以这么说了:‘浪子’号已经不再是一条在无边的太平洋中迷失了方向的小船!” 人们听了年轻的船长这一席话,信心倍增。惠尔顿夫人感到自己也被说服了,不幸的人们仿佛觉着真的苦尽甜来,好像“浪子”号已经到了港口外边的上风头处,只要潮水一到,就可以进港了。 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浪子”号现在向北移了15°以上,肯定是由于西南风向的暴风雨的推动。尽管现在距美洲海岸还有2000海里,可在这么大的风力推动下,不用10天,就会到达美洲海岸的一个地方的。 迪克·桑德希望天气到时候会缓和一些,可以张起几块帆来,那就好了。 迪克的主观里有一种下意识:到时候这场持续了多日的暴风雨无论如何也该停了! 复活节岛的出现,使迪克·桑德明确了“浪子”号的经纬度,他觉着自己又恢复了驾驭“浪子”号的信心,他坚信自己会把它开进某一个港口的。 能认清大海中这个孤零零的小岛是复活节岛,真是上天的恩赐,迪克由此恢复了信心,即使暴风雨不停,“浪子”号依旧随风漂泊,但航行不再是盲目的了。 让人惊讶的是:“浪子”号结构坚固,设备精良,在暴风雨的袭击下几乎没受到什么损坏。一张前桅二方帆和一块小三角帆的损失,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是容易弥补的。甲板上的缝隙堵得很严实,一滴水也没有渗进船舱。 “浪子”号竟然没有什么可让人担心的地方! 这样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对付这场肆虐的暴风雨了! 虽然迪克能凭自己的驾驶技术,让船体与风浪搏斗,可是无论如何没有办法让风浪停下来,无法让阴霾的天空晴朗起来。如果说船上的事是由上帝和迪克共同做主的话,那么船外的大海则由上帝独自说了算! <hr /> 注释: 第十三章 触礁 出自航海者的本能,迪克认定,天气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很快,这种信心就被一些自然现象证实了。 暴风雨已经肆虐了17天,3月27日,晴雨表上的水银柱开始上升了。准确地说,是上下摆动,但是幅度不大,不是突然地上升又突然地下降。摆动的幅度只几度,看起来水银柱会不断地上升,他们也会逐渐摆脱掉暴风雨那恶魔。 暴风雨的劲头儿明显小下来了,虽然海面上依然是恶浪滔天,但风力肯定弱了,风向也偏了西。 迪克·桑德还没考虑挂帆的问题,现在挂上去,即使最小的三角帆,也会被撕开吹进大海,不过他觉着24小时之内,一定可以挂起一块风暴三角帆来。 夜里,风力又小了些,船身摇晃的幅度也小了,不再像拆船似地狂摇。 船上的人们上了甲板,被浪头卷进大海的危险不存在了。 第一个出来的是惠尔顿夫人。 为了万无一失,这些天迪克坚持要她呆在后舱房里不要出来。她是上来和迪克聊天的。她觉着迪克有着超人的意志,否则他是如何抵御这么可怕的疲劳的呀! 风吹日晒,雨打水淋,迪克面容苍白,两腮深陷。这么多天不睡觉,身体应当相当虚弱了,因为像这么大的孩子睡眠是太重要的事了!然而他的坚毅和勇敢,使他闯过了道道难关! 可能以后他的身体会为这一段的拼搏付出沉重的代价,但是现在他还要坚持,不能垮下来!迪克心里这么盘算好了。 不过,惠尔顿夫人却觉得迪克的身体比以前还要强壮!这种强壮,是一种严格的自制力,一种可以震慑任何人的自制力。 “迪克,我亲爱的孩子,我的船长!”惠尔顿夫人握住了迪克的手。 “啊,夫人,你怎么不遵守船长的命令呀!”迪克微笑着说。 “噢,迪克船长,我违背你的命令是因为我觉着暴风雨就要结束了。” “确实要停了,夫人,你的感觉很对!昨天以来水银柱就再也没有下降过。风也小多了,最艰难困苦的时刻已经闯过去了!”“上帝在聆听你的祈祷,迪克!你受苦了,可怜的孩子!”“这是我的责任,夫人。” “你该去休息会儿了吧?” “不,不需要,夫人!感谢上帝,我很好,我得坚持到底!你任命我当了船长,我就要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所有的人都安全到达以后,我才可以去休息!” “迪克,我和我丈夫会永远记住你这次的勇敢表现!”“这是上帝的恩赐,一切的一切!” “亲爱的孩子,我曾讲过,你的体力的和精神的刚毅都证明你已经成人,你是一个有资格指挥别人的人!” “等你毕业以后,杰姆斯·卫·惠尔顿公司会把一条船交给你指挥的!我丈夫一定同意我的意见。” “啊!把一条船交给我指挥……”迪克兴奋地双眼噙满泪花。 “迪克!你是我们的养子,更是我们的亲儿子,我是你的母亲,而你是你母亲和你小弟弟雅克的救护人!” “亲爱的迪克,让我,也让我代表我的丈夫,拥抱你吧!” 这位美丽而充满母性的妇女拥抱年轻的见习水手的时候,本来想抑制一下,不要激动,可是母性的爱无法控制! 迪克对这种母爱的感受,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除了万死不辞以外,再没有方法来报答惠尔顿一家人对他的恩泽了,为了他们,他可以承受一切! 从此,迪克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只要风平稳下来,他可以张起帆来,他相信完全可以驾驭“浪子”号进港靠岸,只要一进港,船上的人就都得救了! 3月29日,风力进一步减缓。 迪克想挂起前桅大方帆和二方帆,这样可以提高航速,也可以稳定航向。 “汤姆!朋友们!都来!到这边来,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迪克走上甲板。 “我们都恭候在此!”汤姆笑着说。 “下命令吧!这些天什么活儿也没有,我的关节都长锈啦!”埃瑞尔也跟着打趣。 “那你就用你的大嘴吹气吧,我敢担保,一定会和大风一样有劲儿!”小亚克叫着。 “噢,这个主意不错!雅克,风停了咱们就让埃瑞尔吹咱们的方帆!”迪克笑着说。 “听从指挥,迪克船长!”埃瑞尔把嘴巴鼓起来,活像力大无比的。 “朋友们,我们要马上换上一张前桅二方帆,原来的吹走了。换帆挺困难,可是必须换!” “没问题!”阿克德洪回答。 “我能帮上忙吗?”小亚克跃跃欲试。 “当然,我的雅克老弟!你跟巴德都去守舵轮吧,你帮他掌好舵。”迪克说。 小亚克是不是因为当上了“浪子”号的助理舵手而感到自豪呢?此不赘述。 “开始吧,稳点,别出危险!”迪克·桑德下了命令。 黑人们立即开始了工作。 挂前桅二方帆,要先把卷成一卷的方帆吊上前桅杆,然后用绳子绑结实。这对汤姆他们来说很困难,但是迪克指挥得很好。 大家按迪克的命令,一步步有条不紊地干着,一个小时以后,二方帆挂起来了,帆面恰到好处地缩减了两折。 暴风雨到来之前已经收起的前桅大方帆和斜桅三角帆,也都没费多大力气就都挂起来了,尽管风还是刮得很厉害。 早上10点开始,“浪子”号在前桅大方帆、二方帆和斜桅三角帆的共同推动下,破浪向前。 迪克觉着挂这三张帆比较保险,如果风力不减,这三张帆面能保证航速200海里/24小时,不用更快了,这样十天之内就可以到达美洲海岸。 年轻的见习水手十分满意,回到舵房,向“浪子”号的助理舵手雅克“师傅”致谢之后,坐上了舵位。 “浪子”号现在不是随风漂荡了,迪克·桑德船长重新掌握了它的航向。只要你稍微有点航海知识,你就会更深刻地理解迪克内心深处的兴奋。 第二天。 云团依旧迅速地流动,但是一块块的蓝天露了出来,阳光从云团缝隙中的这一块块蓝天上,射向海面。 “浪子”号上偶尔也会洒满了阳光!让人惊喜的阳光一会儿又躲到奔驰的云团之后去了,马上又露出来,一会儿又不见了,天气开始转晴。 舱口的盖子全打开了,这是为了给船舱通风。有益身心的新鲜空气冲进货舱、后舱房和船员休息室。 人们把湿透的风帆摊在那些备用的桅杆和帆架上,甲板上打扫得很干净,一切都让人有重新开始的喜悦之感。迪克·桑德不想在自己的船没打扫干净以前进港,每天他都让船员们用几个小时去打扫船上的卫生。这样每天大家都不会太累,几天下来,船也就彻底打扫干净了。 没有了测程器,迪克就根据船尾的浪迹,凭自己的经验,估算出行船的大概速度。 迪克相信,“浪子”号在一周之内就会看见大陆,他把“浪子”号的位置从地图上指给惠尔顿夫人看,惠尔顿夫人同意他的看法。 “那,迪克,我们将到达美洲的港口?” “这儿,夫人,”迪克边回答边指着地图上从秘鲁到智利的海岸线,“确切的地点我说不出来。你看,这是复活节岛,我们已经在它东边了,现在风力稳定,我想我们会在东边看到陆地。这一带港口很多,但是时间地点还都是未知数。” “好,迪克,不论是哪个港口,我们都开进去!” “是的,不论哪一个港口,惠尔顿夫人,你很快就能转道到达旧金山。太平洋航海公司在美洲海岸有很多班船,各主要城市都有他们的轮船,坐他们的船去加利福尼亚,非常方便。” “那,你不打算把‘浪子’号开到旧金山了?” “当然要去。等你走了以后,夫人。我要是能找到一个水手长和几个船员,就把船开到瓦尔帕莱索把货卸了,胡尔船长原来的计划就是这样的。然后我们再回。虽然我很不愿意与你们分开,但是不这么办的话,耽误你的时间就会太长了。” “好,迪克,到时候再说吧。另外,你说你是不是有点担心,担心在靠近大陆时,会出什么危险?” “是的,我很担心,不过我们肯定会遇到来往的船只的。有点奇怪的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没见过一条船。只要遇见一条船,我们就会通过他们了解我们自己的确切位置。那样我们就可以选择适当的港口靠岸了。” “不是有领港船吗?” “应该有,但他们都在离岸很近的海面上,所以还得往前走,才有可能见到他们。” “要是碰不到领港船怎么办?”惠尔顿夫人想看看迪克如何面对各种各样的意外。 “如果是那样的话,惠尔顿夫人,天气要是晴朗,风向也顺,我就想办法沿着离岸近的海面向北开,就近找一个可以停泊的港口;要是刮大风,那就要……” “那就要怎么办,迪克?” “那就要有搁浅的可能性了,一旦船被推上浅滩,就很难再浮起来!” “那你应该怎么办?” “我也只好让船搁浅了!”迪克一脸的忧郁。 “太可怕了,上帝不会让我落到那个地步的!惠尔顿夫人,我认为天气应该是没问题的,怎么也会碰见一条路过的船或领港船!” “我充满信心,很快就能看见大陆了!” 搁浅是极为不幸的事,面对那种困境,最坚强的人也会感到毛骨悚然!所以迪克主观上非常不愿意设想这种不幸,他相信自己能躲开这样的灾难! 天气时好时坏,这多少有点动摇迪克的信心。风刮得很猛,晴雨表上的水银柱上下摆动不定,这说明风力还要加强。 迪克·桑德忧心忡忡,是不是又得把方帆全卸下来,光着桅杆在海上随风漂流?当然,张着帆走对他非常有利,即使只挂一张前桅二方帆。所以只要风还没大到把帆卷走,他就不把这张二方帆撤下来。 为了加固前桅和主桅,他命人把桅底绳和桅顶后牵绳都绑紧了。最重要的是船体和桅杆,如果这些东西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晴雨表上的水银柱有过两次上升,风向可能要来个180°大转弯,西风变东风,那样的话就不能再向东航行了! 要遇上这种迎头的东风,怎么办?“之”字形前进?万不得已非要如此的话,得耽误多少时间呀!还可能再次被风浪推向远离海岸的大海中去。 所幸,这些设想未成事实。 风向经过了几天的南风、北风的来回变化,最后终于变成了西风。可这依旧是那种猛烈得足可以折断桅杆、撕碎风帆的“大凉风”。 这是4月5日。 “浪子”号离开新西兰已经两个多月了。开始的20天,因为逆风和无风,航速很慢。后来风向挺顺,在暴风雨中的航速更是快得让人不可思议,按迪克的计算,当时的速度至少是200海里/24小时! 可为什么直到今天还见不到美洲海岸呢?难道“浪子”号在追着大陆向东跑?莫名其妙! 迪克每天都安排一个黑人船员,在船头的铁栏杆旁了望。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迪克·桑德经常自己去了望,他举着望远镜,努力在天边的水天相接处搜寻着像远山一样的东西。安第斯山脉很高,所以要搜寻大陆,就要先从云海中寻找某个若隐若现的山顶。 汤姆他们曾经好几次让奇形怪状的云团所迷惑,他们把这些云团当成了大陆。 有时他们非常固执地认为,那就是大陆。可是风移水动,云团变幻。形状也变了,消失了,他们不得不承认又上了当。 4月6日,连这种视觉的幻象也没有了。 早晨8点钟。迪克·桑德走上前甲板。旭日东升,海雾弥漫,天水相接处一片明朗。 迪克·桑德突然惊喜地欢呼一声: “大陆!大陆!就在前面!” 忽拉一下子,人们都跑上了甲板。小亚克惊奇万分,欢呼雀跃,惠尔顿夫人只要登上大陆,她的苦难生活就要结束了;汤姆他们也终于回到美国的土地上了;拜蒂柯特表兄则对搜集到一批新的昆虫标本充满信心。 只有尼古鲁没有出来。 每一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迪克所说的大陆,有些人清晰地看到了,有些人则是觉着看见了。对于有丰富航海经验的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看错的。一个小时后,大家一致确认了迪克的发现。 一线极低的海岸线——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出现在“浪子”号东面约4海里的海面上。海岸的背景应该是高耸的安第斯山脉,也许是云海遮目吧,看不见安第斯山脉的峰峦。“浪子”号直奔海岸而去,越来越近了。 两个小时后,距海岸仅3海里了。 海岸线的东北顶端是个相当高大的海岬,海岬前面是个敞开口子的海湾,东南方向的海岸一直向南延伸下去,像一道长堤。 不是特别高的悬崖上,长满了树木,蓝天的映衬下,异常美丽。它后面一定是高耸的安第斯山脉了。 看不见任何房屋、港口或可以作为船只避风停泊的入海的河口。 “浪子”号在缩减了帆面的方帆的推动下,向海岸飞驰,海风很大,迪克·桑德要想改变航向已是不可能。 一片礁石,海水在上面撞出雪白的浪花。 半壁山崖,海浪冲上去,一直爬到半截腰,又怒跳着摔下来,形成深深的漩涡。 这就是海岸附近的情况,迪克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一言不发地回到舵房,坐到舵位上。 风刮得很猛,“浪子”号离那危险的海岸不足1海里了! 迪克发现了一个类似小海湾的地方,他马上决定把船开进去。 可是前面横亘着一列礁石,没有通道。从海浪激起的漩涡可以看出来,附近的海水都很浅。 一直在甲板上徘徊的大狗丁克,突然奔向船头,望着陆地,哀鸣。好像是勾起了它什么痛苦的往事。 尼古鲁虽然听到了狗叫,知道丁克在甲板上,但某种强烈的愿望促使他冒险走上了甲板,俯身向前面看着。 大狗一直对着海岸悲鸣,没有注意尼古鲁。 尼古鲁面对汹涌的漩涡,似乎没有一丝恐惧。惠尔顿夫人注意到这厨师的脸上掠过一阵兴奋的红光。 尼古鲁难道认识这个海风随意吹到眼前的海岸? 迪克把舵轮交给了汤姆,自己走出舵房。 迪克最后一次看了看逐渐靠近的海湾,非常肯定地对惠尔顿夫人说: “夫人,找不到一个可以停船的地方,即使使出浑身解数,半小时内船还是要搁浅的,我们必须上岸了!” “已经不可能再把船开进一个港口!为了大家的生命,只好把船扔掉!在生命与船的抉择中我毫不犹豫!” “没有办法了,迪克?” “没有了!” 迪克说完这番话,立刻着手安排搁浅的准备工作。 给惠尔顿夫人、小亚克、拜蒂柯特表兄和娜安都戴上了救生圈。 迪克·桑德、汤姆他们都是游泳的好手,现在也要从精神上做好准备,一旦掉进海里,要自己游上岸去。 当然每个人都是有分工的,埃瑞尔照顾惠尔顿夫人,迪克照顾小亚克。巴德和奥斯汀照顾拜蒂柯特表兄,现在这位表兄镇静地挎着标本盒走上了甲板。娜安自然由阿克德洪负责了。 至于尼古鲁,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照顾他。他冷漠的表情也不容任何人靠近他。 迪克又命令把那些装满鲸鱼油的大桶,搬到船头的甲板上来。 船只陷入海浪激起的游涡时,只要把鲸鱼油及时倒下海去,海浪就能暂时平静下来。似乎鲸鱼油的润滑作用使海水分子间的磨擦力减少了。这种方法在关键时刻还是十分奏效的。 迪克把每一件有可能为大家的生命提供保障的事都做了。 一切完成之后,迪克重新走回舵位,握起了舵轮。 “浪子”号几乎要碰上礁石了,它离海岸还有不足200米了。 右舷已经浸在海水的白色泡沫之中了。迪克十分担心,他怕船底会碰到一块尖尖的礁石上。 突然,迪克看见了礁石中间一条窄长的小水道,因为这一条的海水颜色明显是不同的。如今可不能有一丝犹豫,必须大胆地从这小水道中开进去,这样“浪子”号可以尽可能地在离岸近一点的地方触礁或搁浅。 迪克十分果断地把舵轮一转,船开进了这条弯曲而又狭窄的礁石水道。 水道里,海浪愈发凶猛,浪头冲上了甲板。 船员们守在船头的鲸油桶旁,随时等候迪克倒油的命令。 “倒油!快!”迪克突然下了令。 大量的鲸鱼油迅速铺满了海面,海浪鬼使神差般平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海浪方卷“水”重来。 危险的“浪子”号在浮着鲸鱼油的海面上迅速滑行,船头直指海岸,很快他们就可以靠岸了。 突然,船体猛烈地震了一下,撞上了礁石。桅杆重重地倒了下来,好在没碰到人。 “浪子”号的船体很快就破裂了,海水奔腾着灌进船舱! 可以庆幸的是,这里距海岸仅仅还有100米,而且中间还布满了灰色的礁石块,人们可以沿着这些小礁石走上海岸去。 10分钟以后,“浪子”号上的全体人员都安全地在一座悬崖脚下登上了大陆! 所有的人都微微地出了一口气。 <hr /> 注释: 第十四章 在海滩上 “浪子”号的这次失败的航行历经了整整74天,最后以触礁而告终。 应该感谢上帝的是,除了捕鲸的牺牲者外,所有的人都安全地登上了海岸。 现在想起来,他们还要感谢暴风雨,因为暴风雨把他们送上的是大陆,而不是太平洋中的波利尼西亚荒岛,不管这儿是南美洲的什么地方,看来要回加利福尼亚不会再有多大困难了。 回首看去,“浪子”号只剩下一个没什么用的空船壳,几个小时内,大海澎湃的白浪就会彻底把这个船壳撕碎。看样子从船上抢救点什么东西是不太可能了。 虽然迪克·桑德不能把一条完整无缺的船给惠尔顿船主带回去了,但是船上的人在他的努力下,都安然无恙地登上了海岸,这其中就有船主杰姆斯·卫·惠尔顿先生的夫人和孩子。 那么这条船在美洲海岸的什么地方出的事呢?是秘鲁海岸?迪克·桑德认为大概是,因为根据观察到的复活节岛的位置在风力和赤道地区的水流的影响下,“浪子”号被推向了东北方,从南纬23°,有可能一直冲到了南纬15°。 迪克急于弄清楚这个海岸位于秘鲁的什么位置。是秘鲁海岸的话,就应该有港口、村镇,所以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应该不是很困难。可举目四望,却好像荒无人烟。 窄窄的海滩上,满地都是黑色的石头,后面是一片并不太高的悬崖,因为石头在风雨的侵蚀下发生了断裂,悬崖上就形成了形状各异的缺口。有的地方有不太陡的斜坡,通向悬崖的顶部。 在离触礁点1/4海里的北面,有一个在大海上看不见的小河口,河岸上长着许多向水面倾斜的红树,这种红树与印度的红树完全不一样。 悬崖顶上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的,伸向后面的群山。 如果拜蒂柯特表兄是一位植物学家,他就会在这里发现很多从未见过的植物新品种,这一定会让他兴奋异常的。 这儿有许多巨大的猴面包树,直径可达30英尺,这种被人们错误地认为长寿的树,外皮特别像埃及的黑岩石。 另外,蒲葵树、白松、罗望子果树,还有一种很奇怪的胡椒树等等上百种的植物,都是美洲大陆所少见的。 可这么多树中竟没有一棵棕榈树。棕榈树的种类很多,有1000多种吧,在全世界的每个地方,几乎都能见到它们的影子。 海鸟也不少,在海滩上飞来飞去,叫声锐利而刺耳。大多数是种类不同的各种各样的燕子,当然是海燕。有一种羽毛黑亮黑亮的,头顶上的羽毛却是金黄色的。几只脖子上光秃秃的灰鹧鸪,在沙滩上徘徊着。 惠尔顿夫人和迪克注意到,这些鸟儿好像不怕人!走到跟前,丝毫也不惊慌。 是不是这个海岸上人迹罕至到了这种地步,鸟都不怕人?这些鸟从来就没听到过枪声? 礁石堆上,有几只塘鹅,是人们称作“小塘鹅”的那种,它们正吞吃着小鱼,肚子很大,从下颚一直拖到两腿之间。 几只海鸥,盘旋在“浪子”号的残骸上空。 看样子,这些海鸥是这个海滩的常客,小亚克想去问问它们,这是什么地方?当然海鸥不会回答,要想知道,还得去问当地的居民。 可这里似乎没有居民,完全是一副人迹罕至的景象。无论是小河的对岸,还是悬崖高处茂密的森林里,都没有房子,没有茅屋草棚。天空里没有一丝炊烟,没有任何人类曾经到达过这里的痕迹。 迪克·桑德感到十分奇怪。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连个人影儿也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确实没有人。因为大狗丁克一点动静也没有,有外人的话,第一个有反应的就是它。 丁克在海滩上走过来又走过去,尾巴耷拉着,鼻子在地上来回闻着,发出低沉的叫声,它的表情有点奇怪,但是却没有说明有人或有什么动物的表示。 “迪克,你看丁克!”惠尔顿夫人说。 “是呀,我注意到了,样子真怪,好像在寻找什么以前的东西!” “太奇怪了!”惠尔顿夫人自言自语地说,她接着又问: “尼古鲁呢?” “和丁克一样,也是到处走来走去,闻味儿呢!他自由啦,我无权指挥他了,当然他与‘浪子’号的关系也结束了。”迪克说。 尼古鲁远远地徘徊在海滩上。 他仔细地看着海岸和悬崖,似乎在追溯记忆中的什么景象。 他以前来过这儿? 你要是这么问他,他当然会拒绝回答。我们最好还是不要答理这个冷漠的人。 尼古鲁向小河边走过去,在悬崖边上一转,人影就不见了。 丁克刚才冲着他狂吼了一阵子,如今也平静了下来。 最要紧的事是找一个安身之所,可蔽风雨就行,这样就可以先住下来,弄点吃的。然后才能讨论别的事。 吃的东西还是不用担心的。 岸上能找到的野物先不用说,单是“浪子”号食品舱的东西,就足够了。 这些东西,现在都弄到岸上来了。一大批食物是被海浪冲上岸的,潮水退去,食物就留在了礁石中。 汤姆他们捡了好几桶饼干,好多罐头。还有好几箱干肉。幸运的是,海水还没有把这些东西渗透。 这些食物在他们找到一个村子以前,是足够吃的了,时间再长点,问题也不大。大家在潮水再次涌上来以前把这些吃的东西迅速转移到了高处。 淡水也不少。埃瑞尔已经从小河里扛回一大桶来了。因为潮水退去,所以小河里都是可以喝的淡水了。 火源也有,燃料充足。干树枝到处都是,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 汤姆爱抽烟,随身带了大量的火绒,存在一个封得很严实的小盒子里。需要时,只要打火石或打海滩上燧石就可以引着。 剩下的,就是赶紧找个山洞作安身之地了。为了徒步旅行时大家有精神、有体力,这样一个山洞可以说是必需的。 找到山洞的人竟是小亚克! 他在悬崖下面跑着玩的时候,在一块大石头后发现了这个山洞。洞里平坦、开阔,显然是海浪长期冲刷岩石冲成的洞。 小亚克兴高采烈地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妈妈。 惠尔顿夫人很高兴: “好孩子,如果我们是鲁滨逊,必须在这个海滩上生活下去的话,我们一定会用你的名字命名这个山洞的!” 山洞长20英尺,宽有10英尺。不过,对于小亚克来说,这可是个很大很大的山洞!盛下这十来个人当然没问题。 惠尔顿夫人和娜安都很高兴,因为她们发现洞里相当干燥,一点不潮。现在是上弦月,潮水到不了悬崖脚下,更进不了洞里,何况在洞里只呆上那么几小时,很安全。 10分钟以后,大家都在干海草铺成的地铺上躺下了。 尼古鲁低着头回来了。他可能饿了,觉着这个小集体还是有“利”可图的,至少是眼前这顿饭。至于他一个人钻进小河边的森林是否合适,别人不会问他,他自己会不会问自己,就更是不得而知了。 下午1点钟。罐头肉、饼干、加了些甜酒的淡水。巴德从海滩上捡回来这一桶甜酒,为午饭大增其色。 尼古鲁低着头闷吃,一句话也不说。更不参加大家的讨论了。 大家讨论的话题是眼下的处境,该怎么办? 尼古鲁虽然不说话,可耳朵却竖得很高,听到的情况对他个人来说好像是十分重要的情报。 大家在洞里吃饭,大狗丁克守在山洞口。海滩上有什么人或动物出现时,丁克会立刻叫起来的,大家很放心。 小亚克躺在妈妈怀里要睡着了,惠尔顿夫人正在讲着话: “迪克,我代表大家,对你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忠诚,表示深深的感谢。” “可是现在你的担子还没有卸下来,在陆地上你还是我们的船长,是我们的带头人!” “我们大家都很信赖你,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惠尔顿夫人、娜安、汤姆他们,大家都望着年轻的船长。 尼古鲁斜着眼盯着迪克,恨不得把迪克要讲的每个字都吃进肚子里。迪克的话显然对他格外重要。 迪克·桑德略事思索,说: “惠尔顿夫人,最重要的是我们得弄清楚,我们现在所在的是什么地方。” “我认为,我们的登陆点只能是秘鲁海岸,是暴风雨和海上潜流把我们推到这个纬度上来的。” “不过,我们所在的地方可能是秘鲁的南方,在南美洲太平原的边沿上,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这里的海滩非常荒凉,少有人迹。我们离最近的村子,可能也有相当相当远的路,这很有点麻烦。” “那,该怎么办呢?”惠尔顿夫人问。 迪克·桑德接着说: “我的意见是,在没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以前,大家最好就在这洞里呆着别动。休息一晚上,明天派两个人出去看一看。别走太远,想办法找几个当地人,打听一下情况。” “十英里为半径的范围内,我们肯定能找着人。” “我们得分成两拨儿了?”惠尔顿夫人说。 “我看至少得派出两个人出去,如果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如果这里没有人烟,那么下一步我们再考虑该怎么办!”迪克说。 “那谁去呢?” “这大家可以商量。不过,我看惠尔顿夫人、雅克、娜安、拜蒂柯特表兄都不要离开山洞。巴德、埃瑞尔、阿克德洪和奥斯汀留下来保护你们,我和汤姆出去转一转。” “尼古鲁是不是也愿意呆在洞里?”迪克看了一眼厨师,加了最后这句话。 “是的。”尼古鲁面无表情地说。 “我们带着大狗丁克。带着它肯定有用。”迪克接着说。 丁克听到迪克提到它的名字,立刻奔进了山洞,轻轻地叫了一声,好像是很愿意同迪克出去似的。 惠尔顿夫人则一直在沉思。她不喜欢分开行动,即使分开的时间很短。 她想得很多,甚至想到,“浪子”号遇难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南边的北边的印第安人都知道了,来了很多争抢沉船的人,如果他们到山洞里来,大家不分开都聚在洞中的话,不是更容易把他们赶跑吗? 惠尔顿夫人的看法引起了大家的议论。 迪克·桑德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惠尔顿夫人认为有理,遂放弃了自己的观点。 迪克认为,不能把美洲的印第安人与非洲土著或太平洋的波利尼西亚人混为一谈,我们绝对可以放心,印第安人不会向我们发动进攻的。 我们现在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南美洲的什么国家什么省份?离最近的人群聚居处多远?都不知道。我们分开行动,显然增加了某种危险性,可是如果大家在一起这样盲目地乱撞,危险性会更大。 迪克又说: “我认为这次分开的时间不会太长,我可以担保,一定很短。最多最多两天以后,我和汤姆如果既找不到住户,又找不到人,我们就回来。” “然而,找不到人的可能性极小,我相信,往里走20英里,就一定能弄清楚我们的方位了。” “因为我还不会通过观测天象,测定‘浪子’号的纬度,所以我的估算的误差可能会不太小,我们的位置也许比估算的纬度更高或者更低,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啊,是的,孩子,你的话很对!”惠尔顿夫人心情似乎很沉重。 “拜蒂柯特先生,你说呢?”迪克·桑德问,“你对我的观点有何意见?” “我?” “是的,你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任何意见,我觉得大家的观点都很正确,大家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是不是要在这儿住几天?我赞成,完全赞成,我要利用这段时间,对这一带海岸作一次纯粹昆虫学方面的调查。” “行,你喜欢怎么样都行!”惠尔顿夫人说。她又转过头来对迪克·桑德说。“就这么办吧,我们留在这儿,你和汤姆出去看看。” “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考察这一带的昆虫情况。”拜蒂柯特表兄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平和宁静。 “拜蒂柯特表兄,别走远啊,请特别注意,一定不要走远!”迪克·桑德说。 “放心吧,小伙子!” “别带回好多蚊子来呀!”汤姆开了句玩笑。 稍顷,我们的昆虫学家斜背着他的那个宝贝白铁皮盒子,离开了山洞。 尼古鲁也在这时候走了出去。这个只顾自己不管别人的家伙,看了一眼爬上悬崖的斜坡,走进森林的拜蒂柯特表兄,转身向小河边走去,慢慢地,他走远了,沿着河岸逆水上行,渐渐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小亚克躺在娜安的怀里,睡得很香。惠尔顿夫人看了看儿子,走出山洞向海滩走去。 迪克·桑德和大家都跟在惠尔顿夫人后面,他们这是要去看看能不能从海滩上走近“浪子”号的船体,因为那里面有很多有用的东西。 三桅方帆船撞在礁石上以后,潮水退去,现在就架在了几块礁石之上。 船体斜躺在一大堆破碎的东西之中,潮水上来时,它大部分都泡在水里。 迪克·桑德看了看感到很纳闷,他知道美洲临太平洋一侧的海岸,潮水是很小的。也许眼前这么高的潮水,是因为海风的作用吧。 惠尔顿夫人他们再一次看到“浪子”号时,心情沉重。他们就是在这条船上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有痛苦也有欢乐。如今,这条残破不堪的三桅方帆架,没了桅杆、没了方帆,死尸一样躺在礁石上,无声无息,大家看了怎能不心疼呢? 眼前要做的是,赶在潮水彻底把船体毁掉以前,再上去看看。 迪克·桑德和他的黑人朋友们顺着吊在船边上的缆绳爬了上去,灵巧地钻进了倾斜的船舱。 汤姆、埃瑞尔、巴德和奥斯汀,从食品舱里搬出一切有用的东西,吃的喝的都有;迪克则钻进了后舱的船员休息室。这部分没有进水。 迪克从船员休息室里找到了四支完好无损的普尔德公司制造的雷敏敦步枪,子弹盒里还有100多发子弹。这些武器可以把大家武装起来了,万一路上碰到什么人的袭击,就可以抵抗一番了。 见习水手还拿了一盏轻巧的小灯,可惜地图在船头的了望台上,海水现在已经把它泡烂了。 工具舱里有些切割鲸鱼肉用的大砍刀,锋利无比。迪克挑了六把,这样他们十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有了家伙。他还特别找了一把小亚克的玩具枪带了出去。 其他东西,或已经被冲走,或已被海水泡坏,没什么可拿的了。另外,旅行的时间不太长,再带别的东西也全无必要。 食品、武器、弹药,都有了。迪克·桑德又遵照惠尔顿夫人的嘱咐,把船上储备的银币,大约有500美元,都带了出来。 钱不多。惠尔顿夫人自己带的钱很多,可都找不到了。谁干的?除了尼古鲁,还会有谁?只有他事先上过船,把胡尔船长和惠尔顿夫人留在船上的钱款拿走了。 大家一致认定是尼古鲁干的。 迪克·桑德还是略有犹豫,虽然通过这次航行,他知道这个阴险冷漠的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能否就此断定他是个盗窃犯呢?迪克·桑德的理性告诉自己,这样下结论有点武断。 可别人干的可能性是没有的。诚实的黑人们没有离开过山洞,只有尼古鲁一个人在海滩上转悠过。偷钱的人只能是他!迪克·桑德决定,等尼古鲁回来以后,立刻询问他,必要的话,要搜查他的东西。 迪克·桑德要弄个水落石出。 夕阳西下,太阳落到了地平线上。 这个时候,太阳的直射线还没有越过赤道,把光和热带到北半球。可它已经快要越过赤道线了,太阳几乎是垂直地沿着苍穹形成的弧线下降,直到海天一色的天边。 黄昏很短暂,夜色迅速来临。迪克·桑德凝视着这幅景象,心中下了一个判断:登陆点是在赤道和南回归线之间的一个地方。 大家都回到了山洞,准备睡上几个小时。 汤姆指了指堆满乌云的远天,说: “夜里天气可能更坏!” “是的,要刮大风了。不过,风大风小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我们可怜的三桅方帆船已经不存在了,暴风雨奈何不了我们了!”迪克说。 “让我们虔诚地感谢上帝的安排吧!”惠尔顿夫人说这话时神色庄严。 大家商量了一下,夜里由几位黑人轮流值班,和大狗丁克一起守在山洞门口。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来,拜蒂柯特表兄还没回来。 埃瑞尔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几声儿,一会儿,昆虫学家从悬崖的斜坡上下来了,因为走得太快,差点一头栽下去。 我们的拜蒂柯特表兄生气了,生气的原因自然是昆虫,或者说是没有昆虫。他在树林里连一只新的昆虫品种也没找到。连够资格列入他的标本名单的昆虫也没有! 当然,蝎子、蜈蚣和别的各种各样的多足虫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可我们知道,拜蒂柯特表兄对这些多足虫一点兴趣也没有。 “太不值了,航行了五六千海里,跟暴风雨干了这么多天,被甩到这么个海滩上,结果连一只美洲的六脚虫也没找到!六脚虫可是昆虫博物馆里最重要的展品呀,唉,倒霉!” 拜蒂柯特表兄马上就要离开这儿,在这个没有昆虫的海滩上,他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惠尔顿夫人安慰了这位像个老小孩儿的表兄。大家也劝他,不要失望,明天的运气肯定比今天好。 大家凑合着在山洞里睡下了,准备睡到太阳出来时再说。 汤姆突然提醒大家,尼古鲁还没有回来。 “他上哪儿去了呢?”惠尔顿夫人好像在自问。 “管他呢!”巴德说。 “不,我还是宁愿让他也呆在这儿!”惠尔顿夫人说。 “那是,惠尔顿夫人。”迪克·桑德回答道,“可,他既然要离开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呢?” 迪克·桑德把惠尔顿夫人拉到一边,把自己的怀疑讲给了她,惠尔顿夫人的观点同他一样,这在迪克的意料之中。在有一个问题上,他们的意见却不太一致。 惠尔顿夫人说: “如果尼古鲁再回到山洞中来,那就说明他已把偷到的钱藏了起来。” “既然我们没办法让他承认错误,那最好的办法是别让他知道我们对他的怀疑,让他把我们当傻子算了。” 迪克·桑德最后同意了惠尔顿夫人的这个观点。 大家在山洞外,喊了好几次尼古鲁的名字。没有任何动静。他可能走远了,也可能是不想回来了。 几位黑人朋友对于尼古鲁的失踪一点也不感到惋惜,但正如刚才惠尔顿夫人所言,尼古拉离开山洞,可能比跟大家在一起更具危险性! 还有,怎么解释尼古鲁愿意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独居呢?他是否迷了路,在漆黑的夜里找不到回山洞的路了? 惠尔顿夫人和迪克·桑德考虑得很多。可是大家不能为了等他一个人而不睡觉,大家都困坏了。 就在此时,海滩上徘徊的大狗丁克突然叫了起来。 “丁克怎么叫起来了?” “我们得快去看看,也许是尼古鲁回来了。”迪克说。说着,埃瑞尔、巴德、奥斯汀和迪克·桑德一齐走出山洞快步向小河的入海口方向走过去。 到了小河边,小河边上什么也没有,而且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丁克也已经不再叫唤了。 迪克他们只好又回到山洞中来。 铺位安排好了,值夜的次序也定了下来。 开始还很乐观的惠尔顿夫人,这时却忧心忡忡,无法入睡,她感到盼望已久的美洲大陆并没有给她带来她所希望的东西,那就是安全与安宁。 第十五章 岛上奇遇 第二天太阳出来时,奥斯汀正在值班,他看见丁克狂叫着朝河边奔过去。 听到动静,大家好像都意识到了什么,几乎同时跑出了山洞。 “肯定有事儿。”所有的人都这么想。 迪克边走边想: “肯定是丁克发现了什么,也可能是野兽!” “不会是尼古鲁,要是他的话,丁克的叫声中会充满仇恨!”汤姆说。 “不是尼古鲁又会是谁呢?尼古鲁到哪儿去了呢?”惠尔顿夫人边担忧地说,边看了看迪克·桑德。 “马上就会清楚,夫人!”迪克又命令巴德、奥斯汀和埃瑞尔带上武器。 三个黑人拿上了大砍刀,迪克把自己的雷敏敦猎枪压满了五颗子弹,四个人小心地向小河边走去。 惠尔顿夫人、汤姆、阿克德洪守在山洞口,洞里还有娜安和小亚克。 旭日东升,虽然这里被东面的大山挡住了,看不见太阳,但大海上却泛看朝阳的红光。 迪克他们越过海滩,靠近小河的入海口。 丁克在那儿。它四脚直立,狂吠不止,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显然他是看见或预感到了有什么人或动物过来了。 果然是一个人。 不是丁克恨之入骨的尼古鲁。 他从悬崖的转弯处转了过来,小心地向这边儿走过来。 他熟练地打着手势,示意丁克不要叫。看得出来,他对狗很熟悉,或者说他知道怎么对付狗。 “不是尼古鲁!”埃瑞尔说。 “谁也比尼古鲁好!”巴德回答。 “可能是个土著,他一来,省得我们再分开行动了,也许不用出去侦察了,马上我们就会清楚我们的方位了。”迪克说。 他们把枪收起来,挎在肩上,迎着陌生人走过去。 陌生人猛一抬头,看见了他们四个带枪的人,立刻向后退了一步,飞快地取下了身上背着的一支步枪,手端起来,可他马上又把枪挎上了。 陌生人的吃惊和戒备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肯定不会想到,在海岸上能遇见外人。他肯定还没有发现“浪子”号的残留物,否则他不会对这些明显有船员痕迹的人们的到来,感到如此吃惊的。 昨天一夜,大浪已经把“浪子”号的船体打烂,残破的漂流物也都被冲到远处的大海里去了。 迪克·桑德向陌生人招了抬手。陌生人犹豫了一下,朝他们走过来。 迪克看清了陌生人的模样。 这是个有40岁上下年纪的中年人,很壮实,双眼炯炯有神,须发均是灰黑色,被太阳晒得很黑的皮肤,显示着长期野外生活的痕迹。 穿一件熟皮做的短外套,戴一顶大檐帽,脚上的大皮靴高及膝部,靴子后跟上带着一副宽齿轮的马刺,走起路来,响声清脆。 所谓马刺,就是在马靴后跟上安上的铁环,中间有一个齿轮形铁片,是用来驱动坐骑的。 迪克·桑德立刻就看出来,这个人并非常年在野外奔波的印第安人,他是一个外来的人,是那种冒险者。 这种人常常是不可靠的,在远离城镇的荒僻之地,总是会遇到这种人的。 陌生人待人接物的态度很生硬,嘴上有一小撮稀稀的灰红色的胡子,他可能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种,英国人吧,反正不是印第安人,也不是西班牙人。 “elcomeyou!(欢迎你!)”迪克·桑德用英语打了个招呼。 陌生人也同样用英语回答了。发音纯正,没半点外国口音,迪克·桑德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应该欢迎你,年轻的朋友!”陌生人边说边与迪克握了握手。 对几位黑人,他只招了招手,一句话没说。 “你是英国人?”陌生人先发问。 “美国人。”迪克回答。 “美洲人?南美洲人!” “不,北美。” 陌生人听说他是美国人,似乎很高兴,他握住迪克的手拼命摇晃着。这握手的动作,的确美国味十足。 “年轻的朋友,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可以告诉我吗?” 没等迪克回答,他突然摘下了大檐帽,向迪克·桑德的后面致敬。 原来是惠尔顿夫人来了,正站在陌生人对面。 很自然地惠尔顿夫人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先生,我们在海上遇难以后逃上的岸。船昨天触礁撞碎了。” 陌生人面露同情之色,眼睛向海边张望,寻找着遇难的船体。 “船已经碎了,昨夜的大风大浪已经彻底把它撞碎冲走了。”迪克说。 “我们想先问你一下,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惠尔顿夫人迫切地说。 “南美海岸,这还用问吗?”陌生人似乎觉得惠尔顿夫人的提问很可笑。“这一点难道还有什么怀疑吗?” “是的,先生,暴风雨把我们带出了原来的航线,我们没有办法确定我们的准确位置!”迪克又说,“我还想请你告诉我准确位置,这儿是什么地方,是秘鲁海岸吗?” “不,年轻的朋友,还偏南一些,玻利维亚海岸。” “啊!”迪克·桑德十分吃惊。 “更准确地说,你们的失事地点还是玻利维亚的南部,是与智利交界的地方。” “那么请问这个海岬叫什么名字?”迪克指着北边的海岬。 “我也不知道,我对这儿的内地挺熟,海边也是第一次来。” 迪克·桑德认真地思索了一下陌生人提供的情况。 他觉着可能不应该吃惊,因为自己对水流的估算可能或者说一定有误差,当然误差也不可能太大。 他相信“浪子”号是在南纬27°到30°之间触礁的,这是根据复活节岛的位置计算的。在这么长的航程中,出现比较小的误差,是完全可能的。 另外,也没有理由去怀疑这个陌生人的话,这里既然是玻利维亚南部的海岸的话,荒凉的景象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先生,按你所说,我们离利马一定还很远喽?”迪克·桑德接着问道。 “利马,远着呢,得向北走很远!” 利马是南美国家秘鲁的首都,位于南纬13°左右的南美海岸。 因为尼古鲁失踪了,所以惠尔顿夫人一直心存疑惧,她对这个陌生人始终是非常谨慎的,不过从言谈举止上看,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原谅我的冒昧,你不是秘鲁人吧?”惠尔顿夫人问。 “和你一样,夫人,我也是美国人,你贵姓?”陌生人顿了顿,等着惠尔顿夫人回答。 “我是惠尔顿夫人。” “我是哈里斯,是南卡罗来纳州人。不过,我离开那儿到这玻利维亚草原已经20多年了,现在见到美国同乡,我感到非常高兴!” “哈里斯先生,你就住在这儿吗?” “不,惠尔顿夫人,”哈里斯说,“我住在南边,智利边界上,现在我是去智利东北的阿塔卡马大沙漠。” “这儿是阿塔卡马大沙漠的边沿?” “没错,小伙子,沙漠一直延伸到天边的那些大山那儿。” “真是阿塔卡马大沙漠?”桑德又问了一句。 哈里斯很耐心地说: “是的,在南美洲这片广阔的土地上,阿塔卡马沙漠可以说是另一个世界,它在众多方面与南美洲截然不同。它是南美大陆最奇特的所在,也是一块人们知之甚少的地方。” “你一个人去阿塔卡马?” “是的,我已经去过好几次了!”美国人回答道,“离这儿200英里处,有一个大庄园,是我哥哥的产业,名叫圣斐里斯庄园。现在我就是因为一些商务要去他那里。” “如果你们愿意与我同行,我哥哥一定会好好接待你们的。” “你们要是去阿塔卡马沙漠地区南部唯一的城市楚基卡马城去,交通工具是没问题的,我哥哥肯定会把马车借给你们的。” 哈里斯的热情,立即赢得了大家的好感。他指着汤姆他们问: “这几个黑人是奴隶吗?” “不,美国没有奴隶!”惠尔顿夫人立刻说,“美国早就取消了奴隶制度!” “啊,对对对,我忘了,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请几位朋友原谅我的唐突!”哈里斯虽然这么说,语气中还是充满了南美人对黑人习惯性的蔑视味道。 “不过,”他又说,“我是因为看到几位先生在当差,所以……” “先生,他们没有,从来没有给我当过差。”惠尔顿夫人的回答郑重其事。 “当然,如果能为惠尔顿夫人当差,我们会感到十分荣幸。不过我希望哈里斯先生清楚,我们不属于任何人。”汤姆顿了顿,又说: “不错,我曾经当过奴隶,6岁时曾被奴隶贩子买卖过。可我的儿子巴德,瞧,就是他,他出生时父母就已经是自由人了!” “这几位朋友,他们出生时父母也是自由人!” “那我得恭喜恭喜了!”哈里斯的话充满了嘲讽的腔调,惠尔顿夫人有点厌恶他了。 哈里斯好像意识到了这一点,马上收敛了笑容,说: “其实在这儿,在玻利维亚的这个地方也没有奴隶。大家不用担心,大家尽可以自由走动,就像在美国一样。” 这个时候,小亚克揉着眼睛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后面紧跟着娜安。 他一看见惠尔顿夫人,马上奔了过来,妈妈亲热地把他抱了起来。 “噢,可爱的孩子!”美国人说。 “这是我的儿子。”惠尔顿夫人回答道。 “噢,夫人,你吃了双倍的苦,因为你的孩子也跟着历经磨难!” “上帝保佑,大家平安。” “你允许我亲一亲他的小脸吗?” “当然。”惠尔顿夫人回答。 可小亚克似乎不太喜欢这位哈里斯先生,拼命往妈妈怀里躲。 “啊,小朋友,我很可怕是不是?” “请别介意,孩子是有点认生!”惠尔顿夫人赶紧说。 “好吧,以后就熟了!等我们到了大庄园,让你骑上一匹听话的小马,到那个时候,你和我就成了好朋友了!” 但是,似乎哈里斯的“小马”也引不起小亚克的兴趣。 惠尔顿夫人感到有点尴尬,就把话题岔开了。对这么热心帮助自己的人,是不应当让他下不来台的。 迪克·桑德一直在认真考虑哈里斯请他们去圣斐里斯庄园的建议,这对他们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可这是条长达200英里的旱路,森林和草原交错,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走起来太辛苦了。 迪克很想听听美国人的看法。 “路是不短,可我有一匹马,就在那边。”哈里斯指了指远处。 “这马让惠尔顿夫人和她的孩子骑。至于别的人,我想累点也没啥吧。刚才我说200英里,那是说沿着河岸上行,我那么走过。可如果我们从森林里穿过去,那样的话,至少可以少走80英里。” “如果我们一天走十英里,我看不会吃什么大苦头,就能到。” 惠尔顿夫人向哈里斯致谢。 “你接受我的建议,就是最好的谢意了。”哈里斯说,“我虽然没有这么走过,但是我对南美大草原是相当了解的,我相信不会太难。” “只是,吃的问题怎么办?我带的干粮只够我一个人吃的,这一路上……” “哈里斯先生,我们带的食物很多,欢迎你与我们分享,那样的话我们会非常高兴的!”惠尔顿夫人说。 “那太好了,万事俱备,我们出发吧!” 哈里斯转身向河边走去,他是要去把马牵过来。迪克拉住了他,又提出一个问题。 迪克对这个远离海岸、深入内地、穿越未知的大森林的计划,是不太赞成的。他热爱大海的水手性格使他觉得,要是沿着海岸上山下坡地旅行,会更合自己的胃口。 “哈里斯先生,我们为什么走未知的森林和草原呢,那么走120英里可是没有沿着海岸走胸有成竹呀!” “反正都是走,往南可以,往北也可以,重要的是到达一个离我们最近的城市!” 哈里斯皱了皱眉头: “朋友,这一带海岸,三四百英里以内,没有城市,而且我对海岸线不太熟悉。” “往北走你不熟悉,往南呢?” “往南?那要一直走到智利。而路程也一样远,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不愿意这么走。” “非常抱歉,那样的话,恕不奉陪了。” “那么,我们在海岸上就看不见海面上开往秘鲁去的船吗?”惠尔顿夫人问。 “看不见,离岸都很远。” “是这样。迪克,你还有什么问题问哈里斯先生吗?”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惠尔顿夫人。”迪克不甘心就这样跟着哈里斯往内地走。 “我想再问一下,哈里斯先生,我们能在哪个港口找到去旧金山的船?” “年轻的朋友,说实话,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能说的,就是到圣斐里斯大庄园,我们借给你们马车,送你们到楚基卡马城,然后……” “哈里斯先生,”惠尔顿夫人插了一句,“你不要认为迪克·桑德不想接受你的好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夫人,我确实没这个意思,”迪克说,“我只是感到非常遗憾,‘浪子’号没能往南在更高的纬度,或往北在更低的纬度上搁浅!那样的话,我们就可能靠近一个港口,那样更便于我们回旧金山,也就可以不麻烦哈里斯先生!” “惠尔顿夫人,你不要怕麻烦我,我刚才说过,碰到同乡很不容易,能够为你服务,我感到非常荣幸。”哈里斯说。 惠尔顿夫人很有礼貌地说: “我接受你的建议,哈里斯先生,不过,你还是骑马吧,我能走……” “啊,我更能走!”哈里斯鞠了一躬,“对我来说,徒步穿越大草原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咱们一块走,我至少不会拖大家的后腿。惠尔顿夫人,你不必推辞,你和孩子一定要骑马。” “另外,我们在路上也许会遇到一些我哥哥庄园的仆人,他们自然骑着马,那样的话就太好了,他们会把马让给我们的。” 迪克·桑德很明白,他如果再提出异议,惠尔顿夫人就会生气了。 他略停了一下,说: “哈里斯先生,你说吧,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就走吧,年轻的朋友,进入四月份,雨季就要开始了,我们要赶在雨季之前,到达圣斐里斯庄园。” “穿越森林,路最近也最保险。在海岸旅行,会受到抢劫成性的印第安人的袭击。” 迪克回身说: “汤姆,朋友们,准备动身吧,把别的事都放下。这样,先把从船上弄来的食品挑选一下,把那些最便于携带的东西,打成包裹,每个人都带上点儿。” 埃瑞尔说: “迪克先生,你如果同意的话,我都扛着行了!” “不用,埃瑞尔,能干的朋友,我们大家一人带一点就行了。” “你是肯卖力气的好伙计,埃瑞尔,要在非洲市场上,一定能卖大价钱!”哈里斯的两只眼睛上下打量着埃瑞尔,像是鉴定一个等待出卖的黑奴。 “我自然值我应当值的价钱,不过,人贩子想逮住我,他得小心点!” 为了尽快动身,大家都开始了准备。其实,就是准备食物,准备好从这儿到庄园,十几天时间中吃的东西。 “哈里斯先生,在起身之前,在我们接受你的盛情之前,请先接受我们的一次款待,请与我们共进午餐!” “很好,夫人,很高兴接受你的邀请!” “几分钟之后,我们就开饭。” “好,惠尔顿夫人,这个时间我正好把马牵过来。马匹在那边吃草,我想它的午饭应该结束了。” “你愿让我陪你去吗,哈里斯先生?”迪克问。 “当然,年轻的朋友,走,我领你看看这条河的入海口。” 他们向河边走去。 惠尔顿夫人让埃瑞尔快去把拜蒂柯特表兄找回来。 昆虫学家对周围的自然状况非常关心,此时他正在悬崖顶上,他想找一只“罕见的”他一直还没找到的昆虫。 埃瑞尔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拉着他回了山洞。 惠尔顿夫人告诉他,马上要动身了,要向内地徒步走上十几天。 拜蒂柯特表克说自己已经作好了准备,只要是沿途可以收集昆虫标本,他说最好以后所有的旅行都要步行。 惠尔顿夫人此时正在娜安的协助下,准备着午餐。 迪克·桑德与哈里斯转过了山脚,顺着小河向上游走,到了一片很宽阔的空地。 马就拴在这儿的一棵树上,看见主人过来,它高兴地叫了起来。 马很雄壮,长脖、短腰、长臀、平肩、凹脸,是匹阿拉伯种马。不过迪克·桑德对于这匹马外形上的明显特点全然不知。 “你瞧,年轻的朋友,这是匹很健壮的马,你尽管放心,它在路上会为我们卖力的。” 哈里斯解开缰绳,拉着马走下河岸,迪克跟在后面。 迪克·桑德利用这个机会,向两边的森林中注意地寻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他紧走一步,追上哈里斯,提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哈里斯感到十分意外。 “哈里斯先生,昨天夜里你是不是碰见过一个叫尼古鲁的葡萄牙人?” “尼古鲁?”哈里斯以一种对迪克·桑德的问话完全莫名其妙的语调反问,“尼古鲁,是干什么的?” “我船上的厨师,失踪了。” “那是淹死了吧?” “不,昨天晚上他还和我们在一起呢,昨天他离开我们,大约是顺着这条河,往上游去了。因为你是从上游方向过来的,所以我刚才问你,是不是碰见了他?” “我,什么人也没碰见,如果这个厨师一个人走进这片森林,那他可能会迷路的,也许我们在路上能赶上他!” “嗯,也许能赶上!”迪克·桑德回答。 他们回到山洞时,饭已准备好了。 这顿午餐与昨天的晚餐一样,有许多饼干、几种罐头、一样咸牛肉。 哈里斯吃得很多,是个能吃的人。 “不错,不错,我看咱们在路上是饿不死了,但是迪克·桑德刚才说的那个倒霉鬼葡萄牙人,可就没准了。” “噢,哈里斯先生,”惠尔顿夫人说,“迪克已经给你讲了尼古鲁失踪的事?” 迪克说: “是的,惠尔顿夫人,我是想知道哈里斯先生是不是碰见他了。” “没碰见,开小差的家伙,见鬼去吧!咱们尽管动身上路好了!惠尔顿夫人,你说吧,咱们什么时候走。” 每个人都把分给自己的包裹背了起来。埃瑞尔帮助惠尔顿夫人上了马,小亚克斜背着他的小枪,也骑上了马背。被人侍奉惯了的孩子,根本就没考虑到要向扶他骑上大马的人致谢。 快活的小亚克坐在妈妈前面,他期待地问: “我可以指挥哈里斯先生的这匹大马吗?” 于是有人把缰绳递给了小亚克,小亚克十分高兴。他确信自己是这一小队人马的领袖了。 <hr /> 注释: 第十六章 诡秘的森林 这一小队人马沿着河岸向上游走了300多米之后,迪克·桑德率先进入了枝叶茂密的森林,他们要沿着条羊肠小道走上十几天。 虽然眼下还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情况发生,可是迪克·桑德还是觉着有点心里没底。 惠尔顿夫人作为一个女人和一个妈妈,似乎应该更担心,然而她却表现得信心十足,连刚上岸时的一点担忧都看不到了。 她之所以不担心,首先这一带没有野蛮的土著和动物,其次是有哈里斯带路。哈里斯给她的印象不错,她觉着哈里斯是个有美国风度的向导。 旅行的队列排定了次序,大家要尽量保持队形: 迪克·桑德和哈里斯走在最前面,每人手里都有一支枪。 他们的后面是巴德、奥斯汀,也都背着枪,拿着大砍刀。 接着是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娜安和汤姆跟着她们。 殿后的是阿克德洪和埃瑞尔,背着雷敏敦猎枪、腰里别着板斧。 大狗丁克好像有什么心事,来回乱跑,这儿闻闻,那儿嗅嗅,一副犹疑不定的样子。 迪克·桑德注意到了丁克的不寻常,提醒大家注意。自“浪子”号失事,丁克上岸以后,它的行为就好像有点异常。很容易激动,一个劲儿低沉地吼叫着,声音哀惋凄厉。大家都无法解释这奇怪的现象。 与丁克一样的是拜蒂柯特表兄,他时前时后,根本就不排在队伍中,看样子除非是用绳子才能把他拴在队伍中。 他肩上斜挎着白铁皮的标本盒子,手上提着抓昆虫用的“蜻蜒网”,脖子上挂着个特大号儿的放大镜,冒着让毒蛇咬伤的危险,在齐腰深的荒草中寻来觅去,一会儿跑到队列的前面,一会又落到了队列之后,他在找直翅目或其他什么“目”的昆虫。 刚开始出发时,惠尔顿夫人怕他出事儿,总是想把他叫回来,可是不起作用,最后她只好请求: “拜蒂柯特表兄,我请求你,不要离开我们太远,这是我最后一次请求你!” “啊,表妹,要是我发现一只昆虫的时候,可得让我……” “那时候,我看,就让那昆虫逃命去吧,否则,你就是在逼着我摘掉你的标本盒子。”惠尔顿夫人严厉起来。 “啊!摘掉我的标本盒子?”拜蒂柯特表兄好像要被人摘掉心肝似的大叫。 “摘掉你的标本盒子,还有你的蜻蜒网!” “什么什么?我的网你也拿,你怎么不连我的眼镜也摘掉呀!我知道你不会那样的,你不会,肯定不会!” “很好,你提醒我了,连你的眼镜也摘掉,我把这绝妙的办法忘了!得感谢你,有法子治你了,摘了眼镜,你就跑不了了。” 摘掉三件宝贝的威胁,使拜蒂柯特表兄在一小时内保持了安静,可也仅仅是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他又开始了他的工作。宁肯不要蜻蜒网、标本盒子、眼镜,也得去抓昆虫。 这也就只好由他“乱跑”了。埃瑞尔专门负责照顾他,大家都同意这样,管理表兄就像表兄管理昆虫一样,必要时,可以抓住他,像表兄抓稀有的鳞翅目昆虫一样,把表兄抓回来。 这样,大家也就不再为拜蒂柯特表兄担心了。 武器装备充足的旅行队伍进行自卫是没有问题的,但确如哈里斯所言,除了印第安游牧部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危险的,而且印第安人出现的可能性也极小。 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以目前这一小队人马的武装足以让任何人小心。 穿越茂密的森林的小路,只是野兽奔窜的通道,并非人走出来的。 在这种路上走起来很困难,这一小队人马每12小时平均前进5—6英里。 天气晴朗。 烈日当空,直射大地。幸亏不是在开阔的平原或沙漠上,那样任谁也是难以忍受的。 现在大家在浓阴蔽日的森林中前进,身心还是很愉快的。 说到浓阴蔽日,我们有必要讲一讲这里的树木。 这一队人马中,以惠尔顿夫人为首的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周围是些什么树。 可如果你以前对树木略知一二的话,就会发现这里的树木的质地远比它们的高度吸引人。 这棵是羊蹄甲树,也叫铁树;那边是和紫檀木同类的木龙皮树,这些树木树干上流出大量的树脂,其质地轻而硬,很适合用来作长短船桨。 前面的是黄栌树,树干中含有大量的染料,树干直径可达12英尺,这是一种质地不如一般愈疮木材的愈疮木材。 迪克·桑德一边走一边问哈里斯有关这些树木的知识。 “这么说,你从来没到过南美洲喽?”哈里斯没有回答问题,先反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来过这一带,也没有任何一个熟悉这一带情况的人给我讲过。” “那么,你肯定到过哥伦比亚海岸或者智利海岸吧?到过巴塔戈尼亚海岸吗?” “都没有到过。” “啊,那么惠尔顿夫人一定到过这一带吧?美国妇女一般是很喜欢旅行的……” “没有,我也没来过,哈里斯先生。我丈夫的商务活动一般只需要去新西兰就可以了,我没有跟着他去过别的地方。” “我们大家对玻利维亚南部这一带的情况都不了解。” “很好,很好,惠尔顿夫人,你们会在这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发现,它和秘鲁、巴西、阿根廷是截然不同的。” “这里的动植物种类,会让生物学家吃惊的。噢,可以说,你们的船在这儿上岸真是幸运,你们太有运气了!” “我愿意相信是上帝而并非什么‘运气’,哈里斯先生。” “上帝?是啊,是啊!是上帝!”哈里斯回答的腔调,说明他根本就不相信上帝会管这类人间琐事。 既然别人谁也不晓得本地的风物,哈里斯就很高兴地拣着森林中最奇怪的树讲起来了。 拜蒂柯特表兄不是个植物学家,这太可惜了。否则,他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昆虫,也会发现不少有价值的植物。 这里的各种各样形态各异的树木,它们在森林中好像还从没被人发现过。所以,拜蒂柯特表兄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名字来给某种新发现的植物命名。 然而他不喜欢植物,一窍不通,还很讨厌鲜花,原因是这些花会用花蕊杀死昆虫。 森林中到处都是沼泽。让人觉着脚下是一片由无数细流织成的水网,这个大大的洪水系统,为刚才那条通向大海的小河提供了充足的水源。有些小溪很宽,人们不得不寻找窄一点的地段涉水过去。 小溪旁生长着数量众多的芦苇,哈里斯说这种芦苇叫纸莎草,是欧洲古代制纸的原料,他讲得正确,这种草本植物大量地生长在水流两岸低凹潮湿的地方。 越过沼泽,又入森林,林间小路因浓枝密叶的遮盖而几乎消失了。 哈里斯又在给惠尔顿夫人和迪克讲那些很漂亮的乌木树,它们比一般的乌木树要高大得多,比我们在木材市场上看到的乌木质地要坚硬,颜色也更深。 还有芒果树。虽然这儿离海岸已经很远了,芒果可还是不少。地上的青苔一直蔓延到芒果树枝上。芒果树枝叶繁茂,果实鲜美,所以人们很看重这种树。可是哈里斯讲,当地人谁也不敢栽种这种树,按当地迷信的说法是“谁种一棵芒果树谁就死定了!” 旅行的第一天,午休后,大家走上了一个不太陡的山坡,这是从平原到大山之间一段起伏的小山坡。 山坡上,树木稀疏一些,有时是一丛丛的树,如果不是遍地都是的草本植物,树木一少走起来就方便多了。 大家好像走在东印度的大草原上。树木不如小河下游近海区域的植物那么茂密,可与欧洲或美洲温带地区的植物相比,还是很茂盛的。 这儿长着许多木兰,也叫槐蓝,是靛蓝的原料,哈里斯说,这种豆科植物是这个地区发展最快、面积最广的植物。一块地只要一休耕,这种像蓟草、荨麻一样放肆的寄生植物,马上就会占领这块地。 森林中好像还缺一种树,按说在美洲南部,这种树应是很多很多的,这就是橡胶树。还有冬青榕树、乌莱树、喇叭树、美胶树、华盖树、虬干树,等等,都是南美各地随处可见的树木,可这儿一棵也没有,这有点奇怪。 迪克曾答应小亚克在森林中找一棵橡胶树看看,而怎么也找不到哪怕是一棵橡胶树苗,雅克非常失望,他认为那些橡皮做的葫芦、会叫的皮娃娃,手脚会活动的小丑和一拍就跳的皮球,都是很自然地长在橡胶树上的。他发了一通脾气,为什么就是找不到橡胶树。 “耐心点,小家伙,肯定能找到,我哥哥的庄园附近就有好几百棵!”哈里斯说。 “是弹性很好,长得很漂亮的橡胶树吗?”小亚克问。 “当然,是最好的,最有弹性的!来来来,在没找到橡胶树之前,先尝一个新鲜水果!” 哈里斯边说边从树上摘下几个像桃子似的水果。 “哈里斯先生,你有把握吗?这种水果不会有毒吧?”惠尔顿夫人问。 “啊,夫人,你立刻就可以放心了。”哈里斯边回答边咬了一大口,“这是芒果。” 小亚克一看,马上学着哈里斯的样子吃了起来。边吃边嚷:“好吃极了!” 大家围住这棵树,大嚼起来。 这棵芒果树是三四月份水果成熟的品种,还有一种是九月份结果。 “芒果好吃,真好吃,可我还要找橡胶树,迪克答应过我,我听话,他就给我找一棵橡胶树!”小亚克吃着芒果,却还没忘了橡胶树。 惠尔顿夫人笑着说: “你一定会看到橡胶树的,雅克,哈里斯先生说了,大庄园边儿上就有。” “可是还有别的事呢,迪克还说要给我别的东西呢!” “你的朋友迪克还答应给你什么了?”哈里斯问小亚克。 “他说要给我几只,先生!” “肯定有蜂鸟,绝对没有问题,再往前走,走得再远一点!”哈里斯说。 小亚克要蜂鸟绝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因为这儿应该是蜂鸟最多的地方。 印第安人就特别善于用蜂鸟的羽毛来编织工艺品,这些工艺品一般都有一个极富诗意的名字,像“阳光”、“太阳的金发”、“万花之王”、“轻抚人间花朵的天堂飞花”、“闪烁着金色阳光的宝石花”。印第安人丰富的想象力使这种有150种不同花色的蜂鸟,每一种都有一个漂亮的名字。 大家都知道,玻利维亚这一带的森林中,栖息着无数的蜂鸟,可眼下的小亚克却一只也看不到,他只能听哈里斯的空头允诺。 哈里斯说这儿离大海太近了,蜂鸟不喜欢离海太近的地方。蜂鸟不怕人,在大庄园里,一天到晚都能听见蜂鸟“嘀儿、嘀儿”的叫声。它们扇动翅膀的声音,很像纺车转动的声音。 “噢,我多想现在就到庄园呀!”小亚克说。 然而要到圣斐里斯庄园,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继续前进。所以惠尔顿夫人一行人,只是在特别必要的情况下,才休息一下。 森林景观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稀疏的森林中,常常出现一些很宽阔的林间空地,地面上是一片地毯似的草坪,基本的地质结构是玫瑰色的正长岩。 地上还长着不少菝葜藤,这是一种多刺的盘根树丛,根块相当肥大,盘结着生长在一起,乱成一团,让人无处下脚,比较而言,森林中的羊肠小道比这儿要好走多了。 日暮时分,这一小队人马距出发点大约有8英里。 这一天走得不是很累,大家都平安无事。不过,这仅是长途跋涉的第一天,以后的路可能更艰苦。 大家一致同意,就地休息。 没有必要搭起严格意义上的野营帐篷,简单地安排一下值班人员即可。每人值两个小时的班,整个晚上就都有人值班了,也就不必再担心土著或野兽的进攻了。 宿营的地点选在一棵大芒果树下,这棵树树干粗大、枝叶繁茂,有必要的话,可以爬到树干上藏起来。 大家走近芒果树,就听见树顶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叫声。 一大群灰色的野鹦鹉在树冠里吵闹着,它们生性凶猛,十分好斗,专门捕食其他鸟类。所以切不可把它们与你家里鸟笼子里的它们的同类,同样看待。 这种鹦鹉的叫声非常令人生厌,迪克简单要开枪轰它们走了。 哈里斯劝他别开枪,说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开枪,等于暴露了自己。 “最好不要弄出什么大的动静,要不声不响地穿过森林,这样才安全。”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不用生火,就是罐头和饼干。 小溪为大家提供了饮用水,自然喝以前要加几滴甜酒。饭后的水果就是树上的芒果。树上的鹦鹉用它们无比讨厌的声音抗议人们摘取它们的食物。 晚饭结束,天也黑了。 夜幕笼罩,黑暗从地面爬到了树梢,浓密的树叶像一幅美丽的剪影,在明亮的夜空映衬下凸现出来。 星光闪烁,像闪亮的花朵缀在树梢上。夜来风止,树枝丛中风吹叶动的景象不见了。灰鹦鹉也不叫了,大自然慢慢地进入了梦乡,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也好像都暂时失去了生命。 “应该生起一堆火来吧?”迪克·桑德问哈里斯。 哈里斯很吃惊似的说: “生火干什么?夜里不冷,在这么大的树底下宿营,寒气到不了跟前,也不必担心凉风和潮气。”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年轻的朋友,要不声不响不露痕迹地穿过森林,不能点火,也不能开枪。” 惠尔顿夫人插言道: “我倒是觉得生起火来可能好一些,虽然没什么可以担惊受怕的敌人,可是四条腿的家伙我们还是应该防一防的,点起火来,它们会躲开我们的。” “惠尔顿夫人,你是太看得起这个地方的野兽了!实际上是它们怕我们,而不是我们怕它们!” 雅克有点不服气: “森林中肯定有野兽,我们现在就在森林中。” “啊,小朋友,数不尽的大树中有数不尽的野兽,你的想象力很不错嘛!” “你尽可以放心,这儿就是个大花园,印第安人给这儿起的名字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人间天堂!” “那,这儿有蛇吗?” “没有,我的小亚克,”惠尔顿夫人说,“这儿没有蛇,放心睡吧!” “有狮子吗?” “没有,没有,我的小亚克!”哈里斯说。 “那,老虎呢?” “问问你妈妈,谁在这儿见过老虎?” “没有老虎,亲爱的。”惠尔顿夫人哄着小亚克。 拜蒂柯特表兄破例插了一句: “如果这里既无狮子,也无老虎,那这里肯定有美洲豹和南美虎,这可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美洲豹厉害吗?” “不厉害,每个土著都敢一个人去攻击这种美洲豹,何况我们都有武器!” “你瞧瞧,埃瑞尔一个人就能掐死两只美洲豹,一只手一个!”不知哈里斯讲的是实情,还是哄小孩儿的玩笑。 小亚克当了真: “埃瑞尔,你可看好啊,要是美洲豹来了……” “那我就去咬美洲豹,雅克先生!”埃瑞尔露了露自己两排整齐的白牙。 “很好,埃瑞尔,我们与你一起轮流值班。”迪克说。 “不用,不用,迪克先生,埃瑞尔、巴德、奥斯汀和我,我们四个人就够了。你好好休息吧!”阿克德洪说。 “谢谢你,阿克德洪,不过,我还是……” “不用了,迪克,让我们安排吧!”惠尔顿夫人说。 小亚克毫不示弱地: “我也要值班!” 可是他的眼皮已经在打架了。 “好,好,雅克,你也值班!”妈妈哄着他。 小亚克又说: “森林中没有狮子,没有老虎,有没有狼呀?” “噢,那是一种会跟人闹着玩的狼,是假狼,狐狸,一种叫作‘狐拉’的森林野狗。”哈里斯说。 “‘狐拉’咬人吗?” “不咬,这是一种小野狗,丁克一口能吃掉一个!” 小亚克打着呵欠说: “怎么说狐拉也是狼,因为大家都叫它们狼!” 说完,他就睡着了,躺在娜安的怀抱里,平静安闲地进入了梦乡。 娜安靠着芒果树,坐在树根上。惠尔顿夫人躺在娜安身边,她吻了吻孩子的小脸,闭上了那双疲惫的眼睛。 一会儿,埃瑞尔领着拜蒂柯特表克回到了营地。刚才,表兄一个人跑出去捉萤火虫去了。 萤火虫叫“亮火蝇”,爱打扮的女人们把这种萤火虫放在头发里,像是闪光的宝石。它们肚子下边有两个小发光点,能发出很强的蓝光,南美洲到处都可以见到它们。 已经着迷的拜蒂柯特表兄很想抓一批,可埃瑞尔不给他时间,埃瑞尔不顾他的抗议,硬是把他带回了营地。埃瑞尔只要接受了命令,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去执行的,像个军人似的。不过,这样就救了一大批萤火虫,不用再被关进拜蒂柯特表兄的白铁皮标本盒子。 短短几分钟以后,大家就都睡着了。 值班的是大个子,忠诚的埃瑞尔。 <hr /> 注释: 第十七章 疑虑重重 寂静的夜晚伴随着天光微现而宣告结束,森林里热闹起来。 夜宿的人们被鸡鸣、熊叫和乌鸦的呱嘈弄醒了,开始喧哗起来。这里面有人的笑声和狗的叫声,甚至还有人的说话声。 同时还有一群猴子,在欢呼旭日东升。 这群猴子中有小毛猴、花脸狨猴、灰毛猴等等。灰毛猴的皮常被印第安人用来包扎火枪的木托,而大狨猴的显著特征是头上的两撮长毛。 最特别的是“救世猴”,这种猴脸长得像魔鬼撒旦,尾巴却会爬树。太阳升起的时候,猴群中最年长的一个,要领着大家唱一首音节单调的“圣歌”,声音威严而可怕。领唱的算是猴群中的男中音,男高音由小猴子们担任,他们共同唱出这首让人发疯的黎明交响曲。 这时,印第安人就会说,“救世猴”在作“晨祷”了。 然而,今天猴子们没有作“晨祷”,大家谁也没有听见它们的叫声。它们如果叫起来的话,声音会传得很远很远,因为它是靠喉骨的膨胀而形成的骨质膜高频振荡,发出的声音。 反正今天早晨,森林中无论“救世猴”、大狨猴还是其他什么猴,都没有叫。 这种反常肯定会让印第安人感到奇怪的,他们并不是爱听这种可怕的音乐,而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另外,他们抓猴子也是从声音上判断方位的。 猴子的肉,经过熏烤加工,是十分好吃的。 迪克·桑德他们对猴子们做“晨祷”的习惯可能并不了解,否则像今天这么异常,他们也会探个究竟的。 他们在依然寂寂的清晨醒来,几个小时的休息使他们丢掉了疲劳。 小亚克并不是最后一个伸懒腰的人,他一睁眼就问,埃瑞尔昨夜是不是吃了一只豹。 埃瑞尔说一只豹也没来过,所以他现在还饿着。 大家也都有点饿了。晨祷之后,娜安忙着去做饭了。 早餐同昨天的晚餐是相同的,不过森林中的清晨,新鲜空气会让人胃口大开的,也就没人计较饭食的单调了。而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吃饭,吃饭了才有劲,好去应付马上就要开始的新的旅行。 拜蒂柯特表兄大约是生平第一次认识到,吃饭不是生活中可有可无的事情。今天他事先就声明,他来这儿不是为了两手插在裤兜里进行参观的。如果埃瑞尔再阻止他去捉萤火虫,他就得跟他理论理论了。 表兄的威胁对块头很大的埃瑞尔好像没有什么作用。惠尔顿夫人把他拉到一边,讲了讲情,只要这位像大孩子似的表兄不跑得太远就可以给他点自由,绝对禁止他那个年龄的人的娱乐活动是不对的。 7点钟,小队人马出发了,依然以昨天的排列方式前进。 原始森林中,炎热和潮湿的气候使植物无比茂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给人的感觉是,这片高原的纬度与赤道相类似,在夏季,太阳当头而悬,阳光直射,大量的热能储存在了地下,而地上又是潮湿的,所以植物的天堂便非这里莫属了。 天边无际的大森林,确实魅力无穷。 面对这幅美景,迪克·桑德一点也没有陶醉。 他在想。 按哈里斯说的,这儿是南美洲的大草原,而大草原在其楚克语中是“大平原”的意思。 大平原意味着什么呢? 缺水、少树、没有石头,雨季里蓟草满地是,夏季它们变成了灌木丛,风雨不透。偶尔还可以见到些矮小的树木和带刺的灌木。给人的印象应该是荒凉和贫瘠。 可眼前的景象大相径庭。 自从跟着哈里斯离开海岸,周围便是连绵不断、无边无际的大森林,这哪里是什么南美洲的大草原? 莫非如哈里斯所说,这是大自然奇怪的区域性设计,使这里与阿塔卡马沙漠的景象完全不同。 迪克·桑德只是听人讲过阿塔卡马,知道那是南美洲的一片最广阔的沙漠,位于太平洋和安第斯山脉之间。 就这个疑点,迪克提了几个问题。 哈里斯马上就作了明确的解释,他讲了这一地区最确切的地理和自然状况,以及当地的风土人情方面的许多知识。 “你说得很对,年轻的朋友,真正的南美大草原,确实如你在书中所读到的那样,那是一片非常贫瘠的大平原,行走其中,艰苦异常,跟美国东南部无树的平原地区相类似,唯一不同的是,那儿还有沼泽地,像科罗拉多河平原和委内瑞拉奥里诺科河‘三角洲’平原一样。” “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区,这种自然现象,我自己也有点奇怪。” “我也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因为这是一条抄近的小路。不过以前我也知道一点,知道这里的风景与真正的草原迥然不同。” “真正的南美大草原,不在西部群山和安第斯山脉之间,而是在群山之后。” “那我们还得翻越安第斯山脉吗?”迪克·桑德急切地问。 “不,用不着,年轻的朋友,你放心,我们不会离开这片高原,而这片高原最高处也不过1500英尺。” “凭我们现在的装备,我绝对不会领着大家去冒那个险的!” 迪克·桑德说: “说真的,还不如沿着海岸南下或北上呢!” “噢,那自然,可圣斐里斯大庄园,是在群山的这一边。所以我们怎么走遇到的困难都不会特别大!” “你不怕迷路吗?你也是第一次穿越森林。”迪克又问。 “不会的,我年轻的朋友,不会迷路。” “我当然知道,无边无际的森林就像是茫茫的大海,海员是无法单纯根据太阳的位置来测定自己的方位的。” “然而我已经习惯于在森林中走长路了,看看某些树的位置,看看它们树叶的指向,再看看地形地貌及地质构造,就很容易找到正确的方向!”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和你的朋友们带到你们应该去的地方的!” 哈里斯言之凿凿,十分明确,不容怀疑。 迪克·桑德和哈里斯走在队伍的前面,这样交谈着。 有的时候,迪克·桑德的问题哈里斯回答不上来,迪克就把问题放在心里,不再追问。 从4月8日到12日,就这么平安地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大家每天走12小时,大约走8—9英里。吃饭和休息相联,形成了固定的模式。现在大家虽然觉着有点疲惫,但总的来说,大家的健康状况还算不错。 小亚克已经开始厌倦这种森林中的生活了,他不习惯,他感到枯燥乏味。另外,大人们说话不算话,答应给他看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兑现,橡胶小丑、蜂鸟好像都躲了起来。 鹦鹉也不见踪迹。鸟兽成群的森林中,应该到处是漂亮的鹦鹉呀! 绿色羽毛的南美鹦鹉,两颊无毛、尾巴又尖又长、毛色艳丽、从不站在平地上的大鹦鹉,热带的卡敏代斯鹦鹉,脸上长着长毛的彩色虎皮鹦鹉,等等,等等,全无踪影。 爱说话的鸟儿啊,按印第安人的说法是至今还在讲着已经失传的部落语言的小鸟儿们,你们在哪里? 不过,也有一种鹦鹉是随处可见的。可小亚克对这种银灰色、红尾巴的鹦鹉,不感兴趣。太多了,它们成群地聚集在树底下,嘴巴灵巧地叫个不停。 这种鸟,很早很早就被人们运往世界各地,在太平洋两岸的大陆上,家家户户几乎都有这种鹦鹉讨厌的叫声。在所有的鹦鹉中,这种银灰色尾巴的鹦鹉是学说话学得最好的一种。 小亚克不太高兴,拜蒂柯特表兄更不高兴。在路上,他可以在稍微远离队伍的地方跑一跑,可是他竟没有找到一只可以做成“标本”的昆虫。 晚上萤火虫也不见了,它们不肯再用胸部的萤光来吸引昆虫学家了。大自然好像在捉弄我们痴情的昆虫学家,闹得他心情很不好。 以后的四天,依然是这么沉闷地前进,方向还是东北。 4月16日,从起程至今已经走了100英里。如果哈里斯没有领错路的话——关于这一点,他一再地打保票,绝对没问题,那么圣斐里斯大庄园离今天的宿营地不会超过20英里了。 所以,他们在48小时内就能抵达一个很舒适的宿营地了,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虽然他们几乎已经穿过了整个高原的中部地区,可是在这无边的森林中,却没有遇见过一个印第安人。 迪克·桑德心中一直存有遗憾,太可惜了。“浪子”号没有在另外的海岸上搁浅!不管是再往北一点还是再往南一点,都会有村庄、集镇或农庄的。那样,惠尔顿夫人他们早就到达一个安全的立身之所了。 森林中杳无人烟,野兽的痕迹却随处可见。迪克好几次听到了一种凄厉的长鸣,哈里斯说那是身躯胖笨、行动迟缓的三脚獭,它们生活在南美洲广大的森林区域,人称“懒獭”。 这一天的中午,大家正在休息,突然一阵尖利的叫声撕破了天空,大家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叫声,惠尔顿夫人很害怕。 “这是什么声音?”她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 “蛇!”迪克·桑德叫道,他手端猎枪,冲到惠尔顿夫人前面。 蛇从草丛中靠近大家休息的地方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即使是条40英尺长的大蟒蛇也不奇怪。 哈里斯把迪克叫了过去,汤姆他们也跟着,他叫惠尔顿夫人放宽心。 哈里斯说,这不是大蟒蛇,因为大蟒蛇根本不会叫,这可能是一种对人无害的野兽。 “没问题,只要我们不招惹它就行了!” “那它到底是什么动物呢?”迪克·桑德向美国人质问几乎已成了习惯,哈里斯也是有问必答。 “羚羊。” “啊,想不到,我想看看羚羊!”雅克叫着。 “那太难了,小朋友!” “咱们也许可以想办法靠近它们。”迪克说。 “你只要向它们走三步,整个羚羊群就会一块儿跑掉!最好别去惹它们!”哈里斯摇着头说。 迪克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 他提着猎枪钻进了草丛。 突然,一大群有十几只羚羊一阵风似的跑走了,它们头上长着尖尖的小角,毛色火红,像一团火云,在高高的草丛中滚动。 “怎么样,我早就说了嘛!”哈里斯一副高兴的样子。 羚羊跑得轻快迅捷,你几乎无法看清它的确切模样。 然而,这一天大家还看到另一群野兽,大家都看见这种比羚羊跑得慢得多的动物了,尽管看得不太清楚。 这群动物在哈里斯与其余的人之间,引发了一场相当激烈的争论。 当时是下午4点钟,他们正在一片林间空地上休息。突然有几只身躯庞大的家伙从草丛中钻了出来,离大家休息的地方大约有100米,一发现有人,马上就跑了。 虽然哈里斯好几次说别开枪,可是迪克还是迅速地举起了猎枪,瞄准了一只,扣动了扳机。 可迪克·桑德的枪被突然抬了起来,这使迪克这个射击能手没能打中目标。 是哈里斯。 “别开枪,别开枪!” “这是群长脖鹿吧!”迪克·桑德对哈里斯的劝阻没有表示什么异议。 “是长脖鹿?”雅克立即站到马鞍上眺望起来,“长脖鹿跑到哪儿去了?” “我……?”迪克·桑德欲言又止。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回事儿!年轻的朋友,你是看花了眼吧,这可能是一群鸵鸟吧?”哈里斯说。 “鸵鸟!”迪克和惠尔顿夫人互相看了一眼,感到十分吃惊。 “是的,是几只普通的鸵鸟。”哈里斯说。 “鸵鸟也属鸟类,只能有两只脚!” “没错,刚才这一群迅速逃窜的家伙就是两足动物。”哈里斯说。 “是两足动物?” “我怎么看着像是四足动物?”惠尔顿夫人与迪克一样持怀疑态度。 “我也看见是四条腿!”汤姆的这一意见立即得到了巴德、阿克德洪、奥斯汀等目击者的首肯。 “四条腿的鸵鸟,太逗了!”哈里斯哈哈大笑。 迪克·桑德镇静地说: “所以我们认为是长脖鹿,不是鸵鸟!” “年轻的朋友,你错了!你肯定是看花了眼,因为鸵鸟跑得很快,你根本无法看清楚。有些猎人也像你这么看错了,他们一点也不知道自己错了。” 哈里斯的话似乎有一定的道理。 一只大鸵鸟与一只中等大小的长脖鹿,从远距离看是很容易混淆的。它们的脑袋,不管是像鸡鸭嘴还是像马鹿嘴,都是长在一根向后仰着的长脖子上的。 一只大鸵鸟与一个半大的长脖鹿相差的似乎就是两条后腿了。 要是冷不防从你眼前跑过去,这种两只脚的鸵鸟和四条腿的长脖鹿,你是很难分清的。 能说明迪克和惠尔顿夫人看错了最有力的证据,就是美洲根本就没有长脖鹿。 迪克·桑德想了想,说: “鸵鸟在美洲大陆,不是也和长脖鹿一样,是很少见的吗?” “不,年轻的朋友,南美洲有不少这种很特别的鸵鸟,你们刚才见到的就是这种鸵鸟中的一类,叫‘南鸵’。” 哈里斯说得不错,“南鸵”是南美洲的一种很普通的涉禽——也就是鹭、鹤等涉水的飞禽,这种鸟的肉非常好吃。 “南鸵”身躯健壮,身长可达两米以上,有一副笔直的硬壳嘴,两支翅膀上长着丰满的羽毛,呈一种淡蓝的颜色,两只脚上各有三根带趾甲的脚趾,这是“南鸵”与非洲鸵鸟的主要区别。 哈里斯讲得十分详细、确切,他对“南鸵”的生活习性显然是十分了解的。大家只好承认刚才确实是看错了。 “一会儿我们也许还会看到,那时候大家就会看清楚,可是别把两足当四足了呀!” “还有,年轻的朋友,最重要的是,请不要忘了我的提醒,无论碰到什么,都别贸然开枪!” “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再捕猎野兽来作食物,就更没有必要用枪声告诉别人,我们在这儿了。” 迪克·桑德一直沉默不语。 一个新的疑团缠绕着他。 4月17日。 清晨,人马启程。哈里斯保证,24小时以内到达圣斐里斯庄园。 “到了庄园,夫人,你会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只要休息那么几天,就能消除疲劳、恢复体力。” “自然庄园里的条件不能跟旧金山比,可是我们也拥有大陆上一切最舒适的设施。我们不是野蛮人。” “哈里斯先生,十分感激!”惠尔顿夫人顿了顿,又说,“如果我们对你的帮助只能说一声谢谢的话,那么,这句谢谢就包含了我们十二分的感激之情了!” “啊,总算熬到头了!” “累坏了吧,夫人?” “我倒没什么,只是小亚克,我看他吃不消了,他好像有点发烧!” “是的,虽然高原上气候不错,可每年三四月份,确实流行间歇性的寒热症。”哈里斯回答。 “不论何地何地,造化的设计都是完美的,有这种病的地方,就有治这种病的药!” “你的意思是……”哈里斯好像没听懂迪克的话。 “这儿不是生长奎宁树吗?” “是的,是的,你说得不错,奎宁树就生长在这里,它的树皮可作解热药用。”哈里斯说。 “我很奇怪,为什么这里一棵也见不到呢?” “噢,年轻的朋友,这种树很难辨认,虽说一般的奎宁树都是树干高大、叶子宽阔、花色粉红、花香浓郁,可还是不太容易找到。” “因为它们从不长在一起,都是分散在森林中的,印第安人是靠奎宁树四季常青的树叶去分辨它们的。” “噢,那么哈里斯先生,”惠尔顿夫人说,“如果你发现了奎宁树,请马上告诉我。” “一定,夫人。不过,庄园里有硫酸盐奎宁水,它比退烧可来得快多了!” 最后一天的路就是这么安全地走完了。 傍晚,安排宿营。 始终还没有下过雨,但天气不太好,地上的热气上升,迅速形成了天空中的浓雾。 已经是雨季了。幸亏明天就可以到大庄园,再熬几个小时就行了。 根据哈里斯安排的行程,庄园离这里不会超过6英里。尽管如此,夜里的值勤还是很严格的。汤姆他们几个轮流值班。 迪克在这方面要求大家不能有半点疏忽。确切地说,他现在比平日更谨慎,因为在内心深处,他有一种十分可怕的疑团,可眼下他还什么也不想说。 宿营点儿在一片树丛的前面,因为疲惫不堪,惠尔顿夫人等已经睡着了。 这时,一声狂叫撕破了夜空。 “啊,怎么了!”迪克·桑德第一个从地铺上蹦了起来。 “是我!”回答的人是拜蒂柯特表兄。 “怎么了,表兄?”惠尔顿夫人问。 “我被咬了!” “是蛇吗?” “不,不是蛇,是虫子!”拜蒂柯特表兄回答道,“啊!我把它逮住了!” “好,把它弄死,别再吵我们了,先生!”哈里斯有点嫌他大惊小怪。 “什么,把虫子弄死?那怎么行?我得先看看是个什么样的虫子!” “肯定是蚊子!”哈里斯耸了耸肩。 “不,不是蚊子,是苍蝇,肯定是只很奇怪的苍蝇!” 迪克已经把他的小手提灯点着了,他走到拜蒂柯特表兄身边。 “感谢上帝,这是许久没有的重要收获,有新发现啦,捉到这样一个小家伙!” 我们的科学家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和心情凝视着这只苍蝇! 他简直想亲吻这只手上的猎物了! “到底是什么呀?”惠尔顿夫人问。 “双翅目昆虫,表妹,一只很特别的双翅目昆虫!” 这是一只比蜜蜂还小一点的苍蝇,呈暗灰色,胸腹以下有黄色条纹。 “有毒吗?”惠尔顿夫人问。 “没毒,表妹,至少对人来说没毒。不过对于羚羊、水牛甚至大象来说,可能就有毒了!” “啊,多么可爱的苍蝇!” “我说拜蒂柯特先生,这到底是只什么苍蝇啊?”迪克也有点不耐烦了。 “我手里的这只苍蝇是!是一种特别有名的双翅目昆虫,曾经给它的产地带来过莫大的荣誉。可直到目前,在美洲还是第一次发现舌蝇!” 迪克·桑德心里更加不安起来,甚至不敢问这位表兄:哪里是舌蝇的产地? 经过半夜这一番闹腾以后,大家又沉沉睡去。 迪克·桑德虽然疲惫得很,但因为心里有事,夜不成寐。 <hr /> 注释: 第十八章 不幸的结果 眼看天就要亮了,他们一直盼望的目的地今天晚上就会到达,这是4月18号! 虽然一直硬撑着,但惠尔顿夫人已经疲惫不堪,不可能再在这种困难的条件下继续前进了。对一位妇女来说,十二个昼夜的跋涉与露宿,即使像惠尔顿夫人这样意志坚强的妇女,也会精疲力尽的。 更糟的是,小亚克的病越来越重。他间歇性寒热发作时两颊绯红,退烧后又变得非常苍白,看了真让人难受。 惠尔顿夫人忧心忡忡,一分钟也不敢离开孩子,即使娜安抱着也不行。她一直抱着小亚克,让他半躺在自己的怀里。 由于缺少最起码的医疗条件,小亚克的病越来越重,惠尔顿夫人心急如焚。 迪克·桑德、娜安、汤姆他们都比惠尔顿夫人好一些,还没有到走不动的地步。 大家的精神状态还可以,尽管食物快吃完了,但是还没挨过饿。 哈里斯则好像生下来就是这么着在森林中长大的,毫无疲惫之态。 迪克·桑德注意到,越是靠近圣斐里斯大庄园,哈里斯好像就越显得心事重重,说起话来也越发的假惺惺的。按理说他的表现应该相反,应该是越发高兴才对呀! 迪克对哈里斯已经不仅仅是怀疑了。他在探究更深一层的东西:哈里斯为什么要骗他们? 暂时还没有答案。迪克能做的,是更加密切地监视他的行动。 这些微妙的变化,哈里斯肯定是有所觉察,他在这位“年轻的朋友”面前更沉默了。 队伍出发了。 林木已经很稀疏了,一丛丛的树木分散着生长,不再是密不透风的森林了。 难道这就是哈里斯所说的真正的大草原吗? 出发以后的头几个小时里,没有发生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情。只是有两件小事,也许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眼下,什么样的小事也不能不加注意。 首先是大狗丁克的表现。 丁克在整个行程中的表现都很安详,好像它对这条路十分熟悉,它总是用鼻子嗅着地,不时地去嗅一嗅路边的野草和树丛,要不它就一声不响,要不就呜呜地叫,好像在说着什么心事。 然而,今天它突然一改常态,狂怒地暴叫起来。 这叫声让人想起它在“浪子”号甲板上看见尼古鲁时的叫声。 迪克疑窦丛生。 汤姆的话可以说证实了他的怀疑。 “奇怪,迪克先生。丁克不再东闻闻西嗅嗅了。你看见没有,今天它老是抬着头用鼻子冲着风,很激动的样子,毛发直立!好像是闻到远处有什么东西……” “它闻到了尼古鲁的味道!”迪克抓住汤姆的胳膊,示意他小心点。 “尼古鲁?他一直在跟着我们?” “是的,汤姆,可能他现在就离我们不远!” “可为什么呢?” “可能是他不认识路,必须跟着我们……” “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呢?”汤姆一副心事如云的样子。 “否则,他就是认识这个地方,他……” “可他怎么会认识这儿呢?他没来过呀!” “他真的没来过?可丁克的表现,就说明他的仇人就在附近,这是不容怀疑的。” 迪克叫丁克过来。 丁克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 “嘿!尼古鲁!尼古鲁!”迪克试验着。 丁克一阵狂叫,算是对迪克的回答。它刷地一下子向前冲去,习惯使它认为尼古鲁好像就在眼前。 一切都被哈里斯看在眼里。 他走了过来,说: “迪克,你让丁克干什么呢?” “没什么,哈里斯先生。”老汤姆半开玩笑地说,“我们问了问丁克,那个开小差的家伙在哪儿呢!” “噢,是那个葡萄牙人,船上的厨师吗?” “是的,从丁克的表现看,他就在附近!”汤姆回答。 “他怎么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据我所知,他从来也没有来过!”哈里斯一副不可能的样子。 “也许是他隐瞒了他来过这儿的经历。”汤姆回答。 “那就怪了,你们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到树林中去找一找,也许这家伙已经走投无路了,也许是正等着人去救他的命呢……” “不用白费劲儿,哈里斯先生,”迪克说,“如果尼古鲁能跟到这儿来,他就能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他这个人很有本事!” “那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哈里斯回答道。 “好了,丁克,别叫了!”迪克以对丁克的命令结束了他与哈里斯的谈话。 第二件事是哈里斯的马的表现。 它不像一匹快到家的马,它没有用力去闻空气,也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撑大鼻孔长鸣以暗示就要到家了。 这马既然多次到过大庄园,那它对这附近的环境应该是相当熟悉的,可它没有丝毫的兴奋之态,好象大庄园离这儿还有好几百英里似的。 “从这匹马的神态上看,根本不像是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样子!”迪克说。 可按哈里斯所言,今天顶多还有6英里,现在是下午5点钟,肯定已经走过去4英里了! 既然这么渴望回槽休息的大马,一点也没有快到目的地的表现,那就说明附近根本就没有什么圣斐里斯大庄园。 惠尔顿夫人虽然一门心思照顾孩子,别的事几乎不闻不问了,可她看到眼下还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景象,也觉着很奇怪。 怎么回事儿?离庄园这么近了,为什么连个当地的人也见不到?庄园的雇工也没有? 哈里斯迷路了?不可能!惠尔顿夫人立即排除了这种怀疑。 要是还在这样的路上走,她的小亚克就完了。 哈里斯还是走在最前面。他好像在观察森林深处的情况,他左瞧右看,似乎对自己毫无信心,对这条路也没什么把握! 惠尔顿夫人闭上了眼,不再去看他。 经过了一片有一平方英里的平原以后,前面又出现了森林,森林已经不像刚才西边的那么稠密了,这一小队人马又钻进了森林。 黄昏时分,大约是6点钟。大家来到一片矮树丛旁,这儿好像在不久之前曾被一群过路的猛兽践踏。 迪克仔细地察看了周围的情况。 树林子的上半部,比人高得多的地方,很多树枝被折掉了。地上的草也被连根掀了出来,潮湿的土地上,留下了很多脚印,看样子不是美洲豹或南美虎。 是三脚獭?不像!树林上半部分为什么有那么多枝条折断呢? 只有大象才能留下这样的痕迹,它们在森林中横冲直撞之后的景象就是这样的。 然而美洲是没有大象的呀,美洲不出产这种身躯庞大的厚皮动物。也还没有人把大象引进美洲,何况还是野生的象群。 这样就从理论上否定了大象曾经在这里走过的推论。 但是迪克想得很多,他没说什么,甚至也不再向美国人哈里斯提问题。 对一个把长脖鹿硬说成是鸵鸟的人,是不能信任的。你的任何问题,他都可以胡诌一套东西来解释,而这于眼前大家的处境无助。 迪克已经认定,哈里斯不是好人! 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机会,以便彻底地揭穿他的假面具! 它并不难。 问题是,哈里斯的目的何在?“浪子”号上的幸存者们的命运会是怎样的? 迪克·桑德时时在心中思考着这些问题。船沉没了,可自己的责任并没有结束,他要拯救大家,也拯救自己。 一如既往,做一名陆地上的“船长”! 迪克·桑德尽力装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漠然的样子,他要看看哈里斯下面的戏怎么演! 迪克不愿意打草惊蛇,过早地让哈里斯觉察到他已经暴露,迪克更不愿意透露任何一点可能会让惠尔顿夫人——那位可怜的妈妈——害怕的情况。 迪克沉默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离开大家有100米远。 这一天,在一条很宽阔的河边,他突然发现了一群身躯庞大的动物,它们飞快地逃进岸上的草丛中去了。 “河马!大河马!”迪克·桑德差一点喊出声来。 确实是河马,肥头厚皮的河马,长着一张胖胖的大嘴,露在外面的长牙有一英尺长,它们身躯庞大,腿短无毛,浑身的厚皮是红褐色的。 美洲也有河马? 又走了一天,大家都累坏了。 身体最好的人,也因为疲劳而举步维艰。 目的地该到了吧,否则也要躺下来了! 惠尔顿夫人悉心地看护着小亚克,尽管已经筋疲力尽,她却没有疲乏的感觉。 迪克·桑德坚持着,一种崇高的精神力量支配着他,这力量是他内心的责任感和使命意识! 下午4点钟,汤姆在草丛中发现的一件东西,引起了迪克的注意。 这是一件凶器,一种式样奇特的刀,方柄上雕着相当粗糙的花纹,刀面很宽,略有弯曲的弧度。 汤姆把刀递给迪克。 迪克反复看了看,把刀递给哈里斯,说: “附近可能有人住!” “肯定是,不过……” “不过什么?”迪克盯着哈里斯的眼睛。 “我们现在就在大庄园的附近,只是我不认识这个地方了……”哈里斯一副没有了把握的样子。 “你迷路了?” “没有,没有迷路,现在我们离庄园也就是三英里,本来我是想抄近道,穿过森林,可能,可能我是走错了路!” “你走错路了?” “啊,这样吧,我到前面去探一探路。”哈里斯说。 “不,我们最好还是在一起,哈里斯先生!”迪克的语气非常坚决。 “可以,可以,不过咱们夜里是无法前进的!”美国人说。 “没关系,我们立刻就休息。惠尔顿夫人一定会同意的,再在树林中过最后一夜。” “明天日出以后我们再走,三英里,走一个小时就到了!” “就这样吧!”哈里斯回答。 丁克此时又狂叫起来。 迪克·桑德大声吆喝着: “丁克,丁克,过来!这儿没人,我们在南美洲的大沙漠里,没有什么人,叫什么?” 最后一夜的露宿,就这么安排下了。惠尔顿夫人听从了迪克的安排,她还是沉默着。发着烧的小亚克,一直在她怀里昏睡。 大家开始寻找尽可能舒适些的地方过夜。 迪克看中了一片大树丛下面的空地。汤姆跟着他收拾着,突然汤姆停了下来,叫道: “迪克先生,你看!你看!” “什么,汤姆?”迪克出奇地镇静,他对一切的意外都已做好了充分的精神准备。 “瞧……树上……血迹……地上……人手!砍下来的人手!” 迪克认真地看了个遍,走回来对汤姆说: “别出声,对谁也不要再提起!” 地上确实是几只砍下来的人手,草地上还有几把折断了的叉子和一条砸开的铁链! 幸亏这残酷的场面没让惠尔顿夫人看见。 哈里斯远远地站在一边,夜幕掩盖了他扭曲的面孔,他已经凶相毕露。 大狗丁克窜了过来,对着断手和铁链疯狂地吼叫。 迪克硬把它牵走了。 老汤姆看着这一切,一动不动地站着,生了根似的,他二目圆睁,两手一个劲儿地抖,嘴里语无伦次地嘟囔着: “我见过……这种叉子……我还是个孩子……” 老汤姆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恍然如梦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努力想着那时候的第一个细节,他要把这一切讲给大家听! 迪克迅速把他拉走了。 另外一个宿营地已经安排好。 晚饭也好了,大家却几乎什么也没吃,疲劳盖过了饥饿。 大家都是忧心忡忡,恐怖的黑夜来临了。 天空布满了乌云,暴风雨即将来临。雷电在远处树林的上空闪烁。 风停了,树叶一动不动,白天中一切蛇虫鸟鲁的喧嚣都停止了,万籁俱寂,这大约是因为气压太低,空气中的含电量达到了饱和程度,声音传导受阻。 守夜的有三个人:迪克、奥斯汀、巴德。他们在寂静的黑夜中尽力向远方眺望、侧耳细听,光亮与声响都没有,森林中是无边的黑夜。 汤姆躺在地铺上一动不动,他没睡觉,他沉浸在回忆之中,他好像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惠尔顿夫人抱着小亚克,心里想的都是孩子。 睡着的大概只有拜蒂柯特表兄一个人,他无忧无虑,对即将发生的变故他没有任何预感。 深夜,大约有11点钟的时候,一声可怕的长吼撕破了夜空,伴随着一种尖锐的发抖的叫声。 汤姆刷地一下跳了起来: “在那儿!”他指着最多有一英里远的一片浓密的丛林叫道。 迪克赶紧抓住汤姆的手,示意他别出声,可没有阻止住,汤姆已经开始大叫了: “狮子,狮子在叫!” 汤姆小时候经常听到这种声音。 “狮子,是狮子!”汤姆还在不停地叫着。 迪克·桑德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了,他抄起一把大砍刀,向着哈里斯睡觉的地方冲了过去。 哈里斯已经无影无踪了,马也没了! 迪克·桑德脑子里一翻个儿,预感应验了,这儿不是美洲大陆! 如此看来,“浪子”号触礁的地方根本就不是美洲海岸! 途中用来定位的那个岛也不是复活节岛!那是别的什么岛,正好也在这个大陆的西面,就像复活节岛位于美洲大陆西面一样。 “浪子”号航行的一段时间里,罗盘指针指着错误的方向。 罗盘出问题的原因,我们大家是知道的。在一条错误的航道上,“浪子”号被暴风雨推动着绕过了合恩角,从太平洋到了大西洋! 迪克·桑德只能计算大概的航速,实际上在暴风雨的推动下,航速已经提高了一倍,这一点他不知道。 这就是为什么南美的橡胶树、奎宁树,这儿都没有,因为这里不是什么阿塔卡马高原,也不是什么玻利维亚草原!没错!那些在丛林中奔逃的是长脖鹿,而不是什么鸵鸟! 那些穿越森林,踏烂草地的大家伙是大象! 迪克惊走的那一大群动物,是河马! 善良的拜蒂柯特捉到的是舌蝇,这种双翅目昆虫,可怕的小东西,它们咬死过数不清的牲口!表兄还如获至宝似地称是在美洲大陆首次发现呢! 至于刚才听到的森林中的那一声长吼当然是狮子的吼叫! 被遣留在林中的铁链和弯刀,自然是黑奴贩子的凶器!而被砍断的是黑人的手! 可恶的尼古鲁和哈里斯是同伙! 所有的事都一同闪过,迪克·桑德早已意识到的这个可怕的地名,终于脱口而出。 “天那!非洲!这是非洲!黑奴贩子横行的非洲!恐怖的非洲!” 第一章 恐怖的非洲 相信上帝的我们,难以相信人类历史上还曾有过贩卖黑奴的丑恶行为。而实际上,直到19世纪,这罪恶的生意依然还没有消亡。 那些海外有殖民地的欧洲国家,已经有相当长一段经营这一龌龊的买卖的历史。尽管这种血腥的赚钱方式多年以前就已被宣布为非法,但实际上却没有被禁止,“黑货”的交易市场主要在非洲中部。 直到这个故事发生时,依然有好几个自称是相信基督的“文明”国家,没有在“取消奴隶制公约”上签字。 你可能可以静下心来,了解一下,为了给几个还实行奴隶制的殖民地提供奴隶,奴隶贩子们还在怎样围捕黑人?这种围捕,可能会使整个非洲大陆的人口灭绝。 你还应该了解一下,黑奴贩子是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手段,去进行这种野蛮的掠夺的? 在贩卖奴隶的全过程中,奴隶们的血泪有多少? 奴隶贩子们进行了多少次有组织的烧杀劫掠?而他们这么干,究竟是为了谁的利益? 买卖黑人奴隶最初始于15世纪。 先让我们谈一谈这种贩卖黑奴的制度是在什么情况下开始发展的。 有一批伊斯兰教徒,他们被人们从西班牙赶了出来,就逃到了海峡对面的非洲海岸去了。 当时这一带海岸是葡萄牙人的领地,于是,葡萄牙人就拚命围捕这些伊斯兰教居民。其中一部分难民被他们捕获了,带到葡萄牙去了。这些人就变成了奴隶,也就是在西欧出现的第一批非洲黑人奴隶。 可是,这些伊斯兰教徒的家里大部分都是很富有的,他们的家族愿出高价赎回他们。 遗憾的是,无论他们出多少赎金,他们都赎不回这些伊斯兰教徒,葡萄牙人拒绝释放奴隶,因为他们要外国人的钱没有用,他们缺少的是新创建的殖民地中的劳动力,也就是说,需要奴隶去劳动。 伊斯兰教徒的家庭设法赎回自己的亲属,于是就提出用数量更多的非洲黑人去换回他们的亲属。 捕捉非洲黑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葡萄牙人认为这样做更合算,也就同意了,从此,欧洲就出现了贩卖黑奴的交易。 到了16世纪末,各国都已普遍接受了这种可耻的交易。当时各地都存在着极其野蛮的风俗习惯,他们并不认为贩卖黑奴的行径是可耻的。 各国都保护贩卖黑奴的交易,为的是使新大陆的各个岛屿都能更迅速、更稳妥地殖民地化。 的确,白种人还不能熟悉南美这种热带地方,还有些水土不服,还承受不了当地的炎热气候,曾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 而这些非洲黑人却能忍受这种气候。所以,用特制的黑奴船把这些黑人运到美洲殖民地去,就像海上货运一样非常正常了。 这种横渡大西洋的黑奴贩卖活动,促使白人在非洲海岸的好几个地方,都创建了贩卖黑奴的公司,规模庞大。这种“货物”在其产地花不了几个钱就能弄到,但利润却很可观。 当然,为了建立海外殖民地,人力总是非常必要的,但不论从哪一方面讲,这也不足以为贩卖活人的行为辩护。 没多长时间,反对贩卖黑奴的呼声就高涨起来了,大家要求各国政府,以人道主义为原则,颁布取消贩卖黑奴的法令。 1751年公谊会教友派领导美洲北部人民开展取消奴隶制的运动,此后的一百年,在北美爆发了美国内战,即美国南北战争。 奴隶制度是北美众所周知、人人关心的问题,当时北美许多州都下令取消了买卖黑奴的交易。例如:弗吉尼亚、康涅迪克、马萨诸塞、宾夕法尼亚等,他们还把黑奴贩卖公司花很多钱运到各州的黑奴都释放了,让他们重新得到了自由。 由公谊会教友派发起的这个运动,并不局限在北美的几个州,就连大西洋对岸的欧洲人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虽然他们曾主张奴隶制度。 特别是在英国和法国,这项正义的事业使许多志同道合之士都走到了一起。 当时响彻整个西欧旧大陆的口号就是“宁愿让殖民地毁灭掉,也不能使人道主义原则灭亡!”这一口号充满了博爱的思想。 虽然,当时解放黑奴问题,影响着整个欧洲的政治和商业的巨大利益,但这个口号依然在整个旧大陆广为流传。 随之,解放黑奴运动进入了高潮。 1807年,英国首先宣布,在自己的殖民领地,废除黑奴交易。 1841年,法国也随后宣布了废除黑奴交易的法令。 两大强国就此问题签订了条约,拿破仑在著名的“百日政变”时期,批准了互换条约的文本。 但是,所有这一切不过是纯文字性的表态宣言。那些黑奴贩子的船,载满了“黑货”,依旧不停地在海上航行。他们把船从非洲开到各殖民地港口进行着黑奴买卖。 人们采取了更加有效的措施来禁绝这种极不人道的贩卖黑奴的商业活动。 美国于1820年,英国于1824年,分别宣布贩卖黑奴的商业活动是海盗行为,从事这种交易的人一旦被抓到,刑同海盗,都会被判处死刑,他们在海上受到了非常严厉的追捕。 随后,法国也参与签署了这项条约。 但是,南美各国,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殖民地却不参加这项条约的签署,因此,这两个国家仍在黑奴出口交易中获取暴利。 虽然,各国已普遍承认公海上对船只的检查权,但这种检查,只是对那些令人怀疑的船只而言,核对一下悬挂的国旗是否与船籍证书一致。 然而,废除奴隶制的新法令,并不具备追溯以往的效力。即使人们不再贩卖新的黑奴,原有的黑奴也依然得不到解放。 英国在这种背景下脱颖而出,做出了榜样。1833年5月14日,英国发表了一项宣言,解放大不列颠各殖民地的所有黑人。到1838年8月,共计67万奴隶被宣布为自由人。 十年之后的1848年,法兰西共和国也宣布解放了法属殖民地的奴隶26万名。 1859年,美国爆发了北部联邦与南方同盟之间的战争,从而完成了解放黑人的事业,这一运动遍及整个北美大陆。 因此,英、法、美三大国就完成了这一人道主人的事业。但在目前情况下,贩卖黑奴的丑恶行为只是有利于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地,只是为了满足土耳其和阿拉伯人的需要。巴西虽然还没有解放原来买进的黑奴,但至少已不再增购新的黑奴,而且政府颁布法律,规定了在巴西新出生的黑奴子女都是自由的黑人。 在非洲内地,那些非洲首领们为掠夺人口而进行血腥的战斗,正因如此,一些部落整个沦为奴隶。 当时,押运黑奴的“沙漠商队”走着两条方向相反的路线,往西去的目的地是葡属安哥拉,向东去的则是一条通向莫桑比克的路。 在被贩卖的黑奴中,只有很少部分人能够活着熬到目的地,有些被运到古巴,有些被送到马达加斯加岛,还有的被送到亚洲的土耳其或者是阿拉伯领地,再者是麦加或马斯喀特。英法两国的海上巡逻舰艇作用甚小,很难进行有效的监督,只能阻止很少一部分黑奴贩运的勾当,因为海岸线太长。 即使如此,这些被贩运的黑奴总人数是否还很多呢? 的确很多!据估计,被运到海岸的人数至少有8万。而这只是死去的黑奴人数的十分之一。 令人震惊的大屠杀之后,荒芜的田地更加贫瘠,被烧毁的村庄已空空荡荡,河水里漂浮着尸体,到处是凶禽猛兽。 探险家利温斯顿曾探访过刚刚被黑奴贩子掠夺过人口之后的村庄,这些地方同几个月前比已是面目全非。另有几位探险家,例如:格兰特、斯帕克、伯尔顿、喀麦隆、斯坦利等,他们在谈及这片森林茂盛的中非高原时,也同利温斯顿一样,认为这里是黑人酋长们厮杀掠夺的战场。 在中非的几个大湖所在的区域,整个都是桑给巴尔黑奴市场的货源地。在博尔、费赞和再往南的尼亚萨湖以及赞比亚河沿岸,再向西,在被勇敢的斯坦利考察过的刚果地区,都是同样的景象:毁灭、屠杀和逃亡。 这种贩卖黑奴的罪恶交易,难道一定要到黑色人种灭绝才能停止吗? 难道他们也会像在的一样被灭绝吗? 不,西班牙和葡萄牙各殖民地的黑奴市场,总有一天会消失的。销路会被彻底断绝,各个文明国家不会再长期容忍这种丑恶的行径! 1828年,各基督教国家的黑人奴隶都得到了解放,可在西亚的一些国家里,这种使非洲人口锐减的黑奴交易,还在继续。 大量的黑人,就是这样转移到西亚国家的,因为从非洲各地抓来运往东海岸的黑人,每年都在4万人以上。 早在1798年法国远征埃及之前,就有成百上千的古代西苏丹王国塞纳尔的黑奴被卖往达富尔,同时也有很多达富尔的黑奴被贩到塞那尔出卖。 波拿巴将军当时也买了很多这样的奴隶,把他们编成冲锋小队。 从那个时候到现在,这个世纪又过去五分之四了,但是黑奴交易并没有停止,反而有所增加。 西亚国家的黑奴交易十分猖獗,他们要用黑奴代替以前的白人奴隶。因此,各式各样的黑奴贩了,都在大规模地进行这种可耻的商业活动。 这些黑奴都像在波拿巴远征埃及时期一样,成了专门打仗的士兵。在尼日尔河上游的一些民族中,那些酋长的军队有一半都是黑奴士兵。不过,黑奴士兵的境遇和自由人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别。 可是,如果一个黑奴不是士兵,他就成了可以让人当作“货币”使用的财产,在一些地方,军官和官吏们的工资也是用黑奴“货币”支付的。法国有名的旅行家季约姆·勒让曾经亲自看到过这些情况,而且作了记载。 以上所述,就是当前贩奴活动的情况。 必须进一步说明的是,有很多欧洲强国的代表,对于贩奴交易表现出了一种令人失望的宽容姿态,丝毫也不以为耻。 事实就是这样的,一方面是巡洋舰在不停地巡查着大西洋和印度洋海岸,而另一方面,围捕和贩卖黑奴的活动却在非洲内地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押运黑奴的“沙漠商队”就在某些官员面前扬长而去,按照既定的时间赶路和杀戮! 平均每贩运一个黑奴到目的地,就有十个黑奴在途中死亡! 现在你就可以理解迪克·桑德喊出的那句“非洲!这是非洲!黑奴贩子横行的非洲!”所包含的恐怖意味了。 迪克·桑德判断得非常正确,这正是对他们来说险象环生的可怕的非洲! 不过,厄运带他们登陆的地方,到底是非洲的哪一部分? 迪克·桑德明白自己身处非洲西海岸,他还不得不肯定,“浪子”号就是在安哥拉海岸触礁搁浅的。到处横行的“沙漠商队”都是以安哥拉为贩运黑奴的集散地的。 就是在这儿,数年以后,喀麦隆在南边,斯坦利在北边穿过了这儿,他们为此付出了很大的辛苦! 这片广阔的土地由本格拉、刚果和安哥拉三个地区构成,人们当时只了解海岸一带的情况,沿海岸从南部的奴尔斯河到北部的扎伊尔河,中间有两个主要城市形成的两个大港口:本格拉和罗安达,罗安达是葡萄牙王国所属的这块殖民地的首都。 这个地区的内地,人们当时还知之甚少,很少有人敢于到内地去旅行探险。那里气候恶劣,土地潮湿、闷热,寒热病流行,土著人十分野蛮,甚至还有吃人肉的部落。 部落间的战争常年不断,土著人敌视外人,这一切都是迪克·桑德他们所面临的危险,艰难险阻,来自自然和人类的威胁横亘在他的面前。 1816年,英国探险家屠凯曾经沿刚果河上行,一直走过了刚果河南岸距入海口200英里处的咸拉拉瀑布。可这200英里太短了,不足以了解这一地区的全貌。就是这200英里的探险,也已经使探险队中的大部分专家和军官死于非命了。 37年以后,大卫·利温斯敦从好望角北上一直到了赞比西河上游。他以空前绝后的胆识,于1853年11月,从南方到西北方,渡过了刚果河上游的一条支流贯古河,于1854年5月31日到达了罗安达港口,这是外界第一次揭开葡萄牙这片广阔的殖民地的秘密。 又过了18年,有两位勇敢的探险家,从东向西穿过了非洲,他们都经历了无法想象的困难,分别从安哥拉南方和北方走出大陆,到了海岸。 从时间上讲,第一个人是英国的海军上尉维尔纪·豪韦特·喀麦隆。 1872年,美国人斯坦利率领的探险队到大湖区寻找利温斯敦,人们认为他没有解决问题。喀麦隆上尉提出由他去查找利温斯敦,他的建议被接受了。 喀麦隆上尉带了迪戎医生、陆军上尉塞西尔·缪尔斐和利温斯敦的侄子罗伯特·莫法,从桑给巴尔出发。 他们渡过坦噶尼喀湖东面的乌果果河,遇到了利温斯敦的随行人员,他们正把利温斯敦的尸体运回东海岸。 喀麦隆继续向非洲西部前进,他下决心要从东海岸走到西海岸,经过乌尼扬扬贝、乌昆达、卡灰莱。 在卡拉镇,喀麦隆找到了利温斯敦留下的文件。 他渡过坦噶尼喀湖,访探了所有被战争毁坏的村庄,被“沙漠商队”抢走了人口的地区:纪郎巴、乌鲁阿、洛马未河上游的分支河流、乌陆达、洛瓦勒,穿过了邦巴雷群山,越过了卢阿拉巴河,因为他们不能沿着这条河顺流而下。 喀麦隆渡过了宽扎河,目睹了沿岸的大片森林,也就是哈里斯把迪克·桑德他们骗进去的那片大森林,这位坚强的海军上尉,终于看到了大西洋,到达了本格拉港。 在这次长达3年零4个月的旅行中,喀麦隆牺牲了两位伙伴:迪戎医生和莫拉。 喀麦隆之后,是美国人享利·若兰·斯坦利。他继续沿这条路探险。 我们知道,这位坚韧不拔的《纽约先驱报》特派记者,专门调查利温斯敦事件的通讯记者,曾经于1871年10月30日,在坦喝尼喀湖的乌季季镇,找到了利温斯敦。 从人道主义的意义上说,斯坦利很成功地完成了任务。他还想在地理科学考察方面成就一番事业,他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就是要对这条眼下只能远远望见的卢阿拉巴河,进行全面的探测和考察。 当斯坦利于1874年11月从东海岸巴加莫约港口向内陆西行的时候,喀麦隆还正在非洲中部一个什么地方探险。 21个月以后,也就是1876年8月21日,斯坦利离开了正在流行天花病,有大批居民死亡的城市乌季季。他用74天的时间,才走完了从坦噶尼喀湖到娘威镇这段路。 娘威镇是利温斯敦和喀麦隆都曾经到过的有名的黑奴交易市场,斯坦利在这个马仑古人和马纽埃马人聚居的城市,看到了桑给巴尔苏丹的军队围捕屠杀黑人的可怕景象。 当时,斯坦利准备对整个卢阿拉巴河进行考察,他准备沿河下行,直到入海口。他在娘威镇雇了140名搬运工和19艘木船,这就是探险队的全部人员和物资。 探险队从娘威镇出发,一开始就与乌库苏的野蛮人进行了战斗,他们还要带着船只步行,以绕过那些无法通过的瀑布。 船队接近赤道时,在卢阿拉巴河转向东北方的地方,遇到了好几百个土著,他们架着54条木船,冲上去攻打斯坦利的船队,最后,探险队把土著人赶跑了。 紧接下来,这位勇敢的美国探险家,沿河北上,一直到达北纬2度,在那里,他发现了卢阿拉巴河就是扎伊尔河的上游,也就是说,刚果河的上游。如果顺河上去,就会直接走到入海口。他边同河两岸的土人作战,边顺流而下。 1877年6月3日那一天,在越过马萨萨大瀑布时,他的一位同伴弗朗西斯·波科克牺牲了。 7月18日,他自己也连人带船被冲到了姆贝洛瀑布下边,可他没死,这简直是个奇迹! 8月6日,亨利·斯坦利终于抵达了一个名叫尼桑达的小镇,这儿距海岸只有4天的路程了。 两天以后,他在邦萨·姆布果找到了两个商人从安卜马寄给探险队的食品。 斯坦利就在这个海边的小镇上休息下来了。他当时才35岁,可看上去已经像个老人。疲劳和动荡不安的生活,两年零九个月时间的穿越非洲大陆,使他过早衰老了。 他当时已经知道,卢阿拉巴河一直通到大西洋。如果说尼罗河是非洲北部的大动脉,赞比亚河是东部的大动脉,那么可以说另一条大动脉就是这条河了。 它有三个名字:卢阿拉巴河、扎伊尔河和刚果河,长达2900英里也就是4650公里,把非洲的大湖区和大西洋连接了起来。 不过,在斯坦利和喀麦隆所走过的两条路线之间的整个安哥拉,1873年“浪子”号在非洲海岸触礁时,却是谁也不知道内情的神秘地区。 人们所知道的仅仅是,安哥拉有三个极为重要的奴隶交易市场:比耶、卡桑日和卡索塔。 迪克·桑德他们现在就身处此地,离海岸在100英里以上,而且还有一位疲惫不堪的女主人和病情严重的孩子,还有几个黑人朋友,他们可是奴隶贩子猎捕的对象。 是非洲,不是美洲! 美洲,不论是气候条件还是野兽、印第安人都不是那么可怕。可这儿不像安第斯山脉和大海之间的那块好地方,到处是村镇,旅行者可以尽情享受…… 尼古鲁那罪恶的手弄坏了罗盘,“浪子”号就永远到不了那块好地方了,当然也回不了它的故乡旧金山了。 不仅如此,大家现在到达的并非葡萄牙政府直接监督下的沿海地区,而是殖民地的内陆,“沙漠商队”横行,黑奴贩子驱赶着奴隶,充满了杀戮和血腥气的中非!非洲最混乱的地区。 15岁的迪克·桑德对这一切知之甚少。16世纪和17世纪那些经常从罗安达经萨尔瓦多尔到扎伊尔河旅行的葡萄牙商人和神甫口耳相传的一些情况,以及利温斯敦在1853年的那次探险后,记下的一些情况,仅此而已。 不过,就仅仅是这些,也足以吓倒任何一个不像迪克·桑德那么坚强的人。 处境险恶到了极点,这是谁也不愿意接受,而如今却真实地摆在面前的事买! 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hr /> 注释: 第二章 解开谜团 迪克·桑德他们极度紧张地度过了他们的最后一次露营,就在第二天早晨,在离他们宿营点三英里以外的一个地方,有两个人按预先约定的时候见面了。 这就是哈里斯和尼古鲁。这两个卑劣的家伙。 在非洲你会看到,到处奔走着职业奴隶贩子美国人,与从新西兰来的葡萄牙人的会面,并非邂逅,而是罪恶的勾当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那两家伙此刻正坐在一条湍急的小河边儿上,河岸上长满了茂密的纸莎草,旁边还有一棵大榕树。 他们已经谈了一会儿,谈的是前几个小时的经历。 “这么说,哈里斯,你是没有办法把迪克·桑德他们引向安哥拉的内地了?”尼古鲁问。 “不行了,伙计,我能从岸边上把他们拖到这里,至少有100英里吧,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这几天,我那位年轻的朋友,总是用忧虑和警惕的目光看着我,他对我的怀疑渐渐成了肯定,肯定我是坏人,而且……” “只要再让他们走100英里,100英里,哈里斯,我们就可以更保险地把他们抓在手里了!”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这批货溜掉!” 哈里斯一耸肩膀: “往哪儿溜?我刚才已经说了,我脱离开他们的时机是恰到好处,不早也不晚!” “我已经不止一次地从迪克的目光中,读到了一种恨不能立刻把我的脑袋砍下来的愤怒,我的脑袋只有一个,砍了就没了,没了脑袋也就没了眼睛,将来拿钱的时候,我就看不见你老兄捣不捣鬼了!” 尼古鲁对他的玩笑不感兴趣: “那好吧,我也要跟这个见习水手算帐!” “你跟他算帐吧,伙计,连本带利,想怎么算你就怎么算。” “至于我和迪克·桑德吗,我已经胜了第一局。” “从一开始,我就让他彻底相信了这个地方就是我很熟悉的南美阿塔卡马大沙漠,可是没想到小孩子雅克要找什么橡胶树和蜂鸟,他妈妈又要找奎宁树,那个笨表兄还要捉几只南美萤火虫!” “唉,简直让我无法应付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们相信,跑过去的长脖鹿是鸵鸟……” “你要明白,尼古鲁,这全靠我随机应变的本事了!” “我很清楚,那位年轻的朋友已经不大相信我编的假话了!” “后来,我们又碰上了大象的脚印!大河马也出来凑热闹了!” “这你清楚,尼古鲁,在美洲大陆看见河马和大象,就像是在碰见什么无罪的老实人一样,无论如何,难以让人相信。” “最后让我彻底暴露的,是那个老黑人在大树底下发现了弯刀和铁链,那是逃跑的奴隶逃跑时扔下的!” “而且,这时候又传来狮子的吼声。让他们相信狮子吼叫,是于人无害的猫叫,那是不可能的!” “多亏我抓紧时间,瞧准一个空子,勉强来得及跳上我的马,一口气跑到了这儿来!” “你讲的这些我知道!我还是希望能引他们再往内地走100英里!”尼古鲁冷漠地回答。 “啊呀我说,伙计,我只能量力而行呀!” “你倒是好,从海岸上一直跟到这儿,总和我们保持着一定距离,你干得不错,人家已经发现你就在附近!” “大狗丁克好像跟你有点成见,你以前是不是惹过它?” “没什么!我非让这只臭狗吃我一颗子弹不可!” “就像迪克·桑德要你吃他一颗子弹一样!” “噢,我那位年轻的朋友,枪法太准了,在林子里你只要一露面,200米以内,你的脑袋立刻就得开花!” “这是咱俩在这儿说,不得不佩服这年轻人呀,就是拿他跟你比,也是毫不逊色的!” “不管他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哈里斯,这小子曾给我耍蛮,我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尼古鲁脸上充满了杀气。 “很好,老伙计,还是老脾气!” “你跑了那么多地方,真可以说是本性难移了!” 一阵沉默。 哈里斯又想起了什么: “噢,尼古鲁,在船的搁浅地点,也就是龙加河河口那儿,意外地碰见你时,你只是慌慌张张地介绍了一下迪克·桑德这一帮人的情况,你让我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引进这块冒充玻利维亚的内地,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两年你干什么去了?” “两年,对于我们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来说,是漫长的,伙计!” “记得那是在卡桑日吧,我们就是在那儿分手的。当时你我还都是老阿菲斯——当时最大的一家贩卖黑奴的公司的老板——最忠实的奴仆,我们带领一队人马,押送黑奴,走到了那儿!” “从那儿以后,就再没有听人说起过你!” “我想,你肯定是让英国的巡洋舰给逮住了,让他们把你给绞死了!” “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不太离谱儿,哈里斯!” “有那么一天,会一点谱也不离的,尼古鲁!” “感谢你的美好祝愿!” 哈里斯像是个理论家似的,总结道: “我想不会有什么别的下场了。” “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注定是这样的下场!” “要想寿终正寝,不遭什么厄运,那就别在非洲海岸干这个营生!” “你接着说,他们把你逮住了?” “是。” “英国人?” “不,葡萄牙人。” “货呢?” “货交了……”尼古鲁有点犹豫。 “交了黑货,你就算完成了任务嘛!”哈里斯油腔滑调地说。 “唉,葡萄牙人也不好对付了!他们以前长期靠贩卖黑奴盈利,现在居然也取消了奴隶制。” “他们告了我、监视我、逮捕了我……” “判了刑?” “无期徒刑。永远地关在罗安达监狱里。” “噢,可怕,永远关在监狱里!对于像我们这样习惯于露宿的人来说,监狱是个有碍健康的地方!还不如绞死,来得痛快!” “绞架上一吊就跑不了了,可是在监狱里嘛……”“你越狱了?” “没错,哈里斯!” “我只在港口干了15天苦役,就找到了机会,钻进了一艘升火待发的英国轮船的货舱里,这船是开往新西兰的奥克兰港去的。” “我正好藏在一大桶淡水和一大箱子罐头食品之间的夹缝里,路上是有吃又有喝!” “唉,在海上为了不让人发现,可把我给憋死了!” “不过,如果我稍有疏忽或者是忍耐不住爬了出来,让人家发现了,那还得被关进舱底,所以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我都得呆在舱底受罪!” “受罪不说,如果是让人家发现以后再受罪,那么,船一到奥克兰,他们还得把我交给英国当局,还得被送回罗安达监狱,也许会立刻绞死我,就像你刚才的祝愿一样!” “所以我无论如何也得呆在舱里,绝对不能暴露!” “连船票也不用买了!”哈里斯大笑,“看起来还不错嘛,伙计!有吃有喝还白坐船……” “是不错,不过30天躲在舱底不见天日……” “好了,好了,总算过去了,尼古鲁!” “这么说,你这两年跑到新西兰去了,可你又从新西兰回来了,又是躲在舱底里回来的?” “不,哈里斯,在那儿我能呆下去吗?只有一个念头:回安哥拉,重操旧业!” “噢,尼古鲁,还是那句老话,人人都爱老本行!” “这18个月,我……” 刚说到这儿,尼古鲁突然停住了。他一把抓住哈里斯,示意别出声,仔细听听周围的动静。 “尼古鲁,好像是这片纸莎草里有声音!”哈里斯的声音压得很低。 “没错!” 哈里斯迅速抓起了他那支总是子弹上了膛的步枪。 他们俩都站了起来,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没什么,伙计!是这条小河,雨后水涨,水流的声音发生了变化。” “这两年你已经不习惯森林里的声音了,没事儿,你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的。” “来,接着谈谈你的奇遇吧,讲完你的经历,咱们再来谈谈我们未来的事业。” 他们又坐到树底下。 “我在奥克兰整整呆了18个月。” “英国船一到奥克兰,我就下了船。谁也没发现我!” “可我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不管是银币还是美元,一分也没有!为了混口饭吃,我只好什么都干……” “连老实人卖力气的活,你也干?” “没办法,我都得干!” “可怜,小伙子!” “我随时都在找机会,可机会老是不来,就在这个时候,捕鲸船‘浪子’号到了奥克兰港。” “就是在安哥拉海岸上触礁的那条船?” “是的,哈里斯。” “当时,正好惠尔顿夫人、她的孩子和她的一个表兄也要搭这条船。凭我的资格,要在船上找份工作是没问题的,你知道,我在一条贩奴船上当过大副……” “于是我去见了船长,可是满员了。还真算我走运,船上的厨师跑了。你知道,哪个真正的海员都得吃饭,于是,我以厨师的身份出现,船长也就雇了我。” “啊,真走运,几天之后,从‘浪子’号上就已经看不见奥克兰港了。” “可是,伙计,‘浪子’号好像根本就不想来非洲,你怎么把船开过来的?” “迪克·桑德,哼,他永远也不会解开这个谜!” “当然,我可以告诉你,哈里斯,你要是乐意,以后还可以转告你的那位年轻的朋友!” “快说吧,伙计!” “那条船原来计划开往瓦尔帕莱索,我上船的时候,计划到智利就开溜,不干了。那样,我从新西兰去安哥拉,到了智利,就走了一半了,离我的目的地又近了好几千英里!” “没想到,船离奥克兰港三周以后,那个船长胡尔,还有所有的船员都喂了鲸鱼。” “船上就剩了两个水手,一个还是见习的,那就是我和迪克·桑德!” “你就当了船长?” “开始我想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可这帮人根本就不信任我。” “船上有五个身强力壮的是自由人而不是奴隶的黑家伙!我不是他们的主人!” “经过一番考虑,我还是当我的厨师!” “那这么说,‘浪子’号开到非洲来是航行错误?” “不,哈里斯,在我不寻常的遭遇中,可以说没有什么偶然的东西,只有一件,那就是船沉后,上岸邂逅了刚押送黑奴回来的你,只有这一件,是我的幸运!” “‘浪子’号开到安哥拉来,那是按照我的意思办的,完全是我的秘密计划的实践结果。” “你的那位年轻的朋友,还是嫩了点儿,他只会用计程器和罗盘测定船位。很好!于是,有一天计程器掉到海里去了;又有一天罗盘的指针也不准了。” “正好,来了一场暴风雨,‘浪子’号飞速前进,只是沿着错误的方向!” “迪克·桑德根本无法知道船走了多远,连最内行的船员那个时候也会变成睁眼瞎!” “见习水手做梦也想不到,船已经绕过了合恩角。我在迷雾之中,也能准确地认出合恩角来,哈里斯,这绝不是吹牛!” “这个时候,在我的帮助下,罗盘指针又恢复了它的正确指向。” “‘浪子’号在暴风雨的推动下,向西北方向飞驰,一下子就上了岸,正好是我要来的安哥拉!哈哈哈!” “也就是这个时候,尼古鲁,上帝安排了我们的邂逅,而且还算顺利地把他们引进了内地。” “他们自己还以为是在南美洲,我就尽力使他们相信,这儿是玻利维亚的南部地区,这儿确实有点像玻利维亚的南部。” “是的,这帮笨蛋确实信以为真了,你的那位年轻的朋友,在船经过好望角以西的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时,还认定是复活节岛呢!” “换谁也会这么认为的,尼古鲁!” “这我知道,我利用的就是他们的错觉。我就是要把他们弄到非洲来,好啊,现在他们已经深入非洲腹地100英里了!” “不过,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身处何方!” “不怕了,现在不怕了!” “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哈里斯,在我告诉你怎么办之前,你得先跟我谈谈我们的老板阿菲斯,我两年没见过他了,也没有一点消息。” “那老家伙身体很好,他见到你会高兴的!” “他还在比耶市场吗?” “不了,不在那儿了,他搬到卡索塔营业有一年多了!” “最近生意如何?” “很好!尽管这买卖干起来越来越不容易了,特别是这一带的海岸上,有葡萄牙人的军队,还有英国人的巡洋舰,都在围追堵截。” “只有安哥拉南部的木萨米迪什附近,把‘货物’弄上船的机会还有一点。” “现在关押黑奴的栅栏里人满为患,急等着装船送往西班牙的殖民地。” “你如果想从本格拉或者罗安达出海,那就是在找死。这些港口的葡萄牙殖民地总督,越来越不讲理了,他们的下属也好不了多少。如今的生路在内地,要找那些外国商行的代理处,咱们的老板老阿菲斯就是这么干的,他到那边用布匹换象牙和奴隶。” “埃及北部和莫桑比克沿海,生意还可以,整个马达加斯加岛的货全是靠莫桑比克沿海的供应。” “我现在有点担心,看样子,会有那么一天,买卖黑奴的交易会彻底结束。英国人在南非内地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传教士扩大地盘,矛头直指我们这些人!” “那个该死的利温斯敦!有人说他要到安哥拉来!” “据说还有一个叫喀麦隆的英国海军上尉,还要从东到西横穿整个非洲。我还怕那个美国人斯坦利,也照喀麦隆这么干!” “尼古鲁,这些狗屁探险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如果我们还想保住我们的利益的话,就不能让任何一个探险者活着回去,否则,他们就会把在非洲的所见所闻都说出去!” 哈里斯与尼古鲁关于他们商务活动的谈话,听起来有点让人毛骨悚然,这种以极其平静的口吻谈论着的仿佛是普通的商务上的不顺利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谈的好像是咖啡或者用木桶装的砂糖什么的,绝不像是买卖大活人的勾当! 黑奴贩子为金钱所驱动的恶行,使他们丧失了人类的道德,丢掉了人性的灵魂。这可以说是他们的职业病。 哈里斯提到了他们所厌恶的探险家,不错,正是他们勇敢的旅行,把人类文明逐渐带进了蛮荒之地。 第一位是大卫·利温斯敦,还有格兰特、斯帕克、伯尔吞、喀麦隆、斯坦利等等。他们为人类文明的发展作出了贡献,英名与人类共存。 哈里斯此时换了个姿势,半躺在草地上,他又提出了问题: “你准备怎么处理这批人呢?” 尼古鲁,这个黑奴赎卖公司头目阿菲斯的伙计、罗安达监狱的逃犯,似乎早就胸有成竹了: “把他们分成两批处理掉,一批卖掉,另外一批嘛……” 葡萄牙人凶相毕露。 哈里斯很熟悉他的这副嘴脸,这和两年前是没有任何区别的,这是一副随时准备杀人放火的模样。 “你卖掉哪几个人?” “那几个黑人。汤姆卖不了大价钱,但是另外四个可是上等货,在卡索塔的黑奴市场上绝对卖大价钱!” “这我完全相信,尼古鲁。他们身体壮实,很精于干力气活儿,跟那些从内地抓来的笨蛋大大地不同!” “你绝对可以高价抛出!他们生在美国,却拿到安哥拉市场上出卖,是少见的好货呀!” “不过,你还没有告诉我,‘浪子’号上是不是有一大笔现款?”哈里斯话锋一转,两眼盯着尼古鲁。 “嗨,只有几百块美元,我当时就装起来了,幸亏我又上了好几次船……” “找到了吗?伙计!”哈里斯急切地问。 “没有,没找到什么……”尼古鲁很后悔自己说走了嘴。 哈里斯立即知趣地将话题岔开: “问题是怎么把这批值钱货弄到手?”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难处吧?” “困难不大,伙计。离此10英里远的宽扎河上,有一支‘沙漠商队’,押送黑奴的头头是阿拉伯人依奔·哈米斯。” “他在那儿等看我回去,一起押送黑奴到卡索塔市场去。‘沙漠商队’有很多土著押运兵,他们的力量,对付迪克·桑德几个人是没问题的。” “所以,只要我那位年轻的朋友肯向宽扎河方向前进,就万事大吉了!” “他要是不往那边儿走呢?”尼古鲁问。 “他太聪明了,肯定会向宽扎河靠拢,他不会知道我们在等着抓他们。” “他不会考虑沿着来时路线返回的,因为他们在大森林中会迷路、转向。” “所以,我敢肯定,他会想办法找一条通向大海的河流。他们会弄个木筏子坐上去,顺流而下,除此之外,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了解他,我年轻的朋友!” “是的,有这个可能!” “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我敢打赌,就像赴约会一样,他会在宽扎河上见到我们的!” “那好,我们赶紧走吧,这小子,他一分钟也不会耽误,我了解他,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 “好,出发,伙计!” 他们俩站了起来。此时,刚才引起葡萄牙人注意的响声,又响了。 这是纸莎草丛中草与草之间的磨擦之声。 他们屏住了呼息。 突然,一阵低沉的狗叫声响了起来。一只狗窜了出来,张着嘴准备进攻。 “丁克!”哈里斯大声。 “很好,它跑不了了!” 就在丁克扑向尼古鲁的一刹那,尼古鲁夺过哈里斯手中的步枪,开了火。 枪响了,丁克痛苦地哀鸣着窜入草丛中,跑了。 尼古鲁飞速追到了小河边儿上。 草丛上有血迹,一块岸边的石头上也是血迹。 “好了,够这个该死的畜生受的了!”尼古鲁不解气地大叫。 哈里斯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一句话也没说。 “尼古鲁,我看这只狗与你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是吧?” “也许,哈里斯,不过现在它不恨我了!它完蛋了!” “它为什么恨你,伙计?” “以前的事,它跟我有仇!” “以前的事?”哈里斯想得到答案。 可尼古鲁不说了。哈里斯知道这个葡萄牙人向他隐瞒着以前的一段经历,也不再问了。 两个坏家伙走向小河的下游方向。 他们要穿过森林,迅速赶到宽扎河上去,截住那队人马。 第三章 深入非洲 迪克·桑德正在回想着几个星期来的遭遇,他在反复思考,“浪子”号怎么来到这个危险的非洲海岸的呢?怎么就绕过了合恩角,从太平洋开到了大西洋? 最后,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航速那么快,还经过了那么长时间才看到海岸!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浪子”号航行的里程,超过了到达美洲的航程的一倍以上。 看样子,航行过程中出现的那些意外并不是什么“意外”! 船上罗盘的指针肯定是让人破坏了!第一架罗盘是让人打碎的,计程器上的绳子也是被人割断的! 迪克的大脑快速运转着: “船上只剩下一架罗盘、唯一的一架罗盘以后,我就无法校查罗盘的指针了!而且,在那个夜里,我被汤姆的叫声惊醒,尼古鲁当时就在舵房里!他摔倒在罗盘架上,他是故意的!” 思路开阔,接触到了问题的实质。他发现每次的意外都与尼古鲁有关,正是尼古鲁的黑手导演了一次又一次意外,正是尼古鲁使“浪子”号触礁沉没,让大家遭了难! 这个坏蛋是个什么人?他以前是个海员?整个这场灾难是他一手设计的? 现在他对以前不幸的经历中的疑惑消失了,现实地想一想,大家是在非洲,深入腹地100英里,很可能是处处凶险的安哥拉! 他知道,哈里斯欺骗了他们。他与尼古鲁是一样的坏蛋,他们以前就认识,现在他们合谋要把大家引入某种危险之中! 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尼古鲁要干什么? 从最坏的可能性想一下,他们要卖掉汤姆他们五个身强力壮的黑人!他们要杀死我,因为我不留情面地谴责过尼古鲁!可他们要对惠尔顿夫人,这位孩子的母亲和她的孩子,还有拜蒂柯特表兄、娜安干什么? 迪克虽然没有听到尼古鲁与哈里斯的谈话,但是他也感到了严重的危险,惠尔顿夫人以及几位黑人朋友都在危险之中,他该怎么办? 迪克·桑德不会被吓倒! 海上是船长,现在在陆地上,他是队长。他有责任保护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和所有这些上帝交给他保护的人! 他要坚持到底。 他思考了两三个小时,把所有现在和将来可能出现的吉凶祸福,都在脑子里过了个遍,看来是凶多吉少!但绝不能就这么认了! 迪克·桑德刷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下定了决心。 曙光初露,林木梢头已染成红色,迪克和汤姆之外的所有的人,都还在梦中。 迪克走到汤姆身边。 “汤姆,你辨认出了狮吼,也看见贩奴用的铁链和弯刀,你已经知道,我们是在非洲。” “是的,迪克先生!” “很好,汤姆,切记要保密,对谁也不要说,包括惠尔顿夫人和其他所有的人,一个字也不要提。” “范围只在你我两人之间,所有的担心与害怕由我们两个人承担……” “好,就我们两个人,应该如此!” “汤姆,我们要严加防范,比任何时候都更要提高警惕。” “我们如今是在敌人的包围圈里,这些家伙十分凶恶!而自然环境中也埋伏着不知多少危险!” “要告诉大家的,只是哈里斯欺骗了我们,要大家都提高警惕。” “这样,大家会认为可能会受到印第安人的袭击,这就可以了。” “迪克先生,我的这些朋友的忠诚和勇敢,是经过实践证明了的,你放心!” “这我知道,我相信他们就像相信你一样,我相信你们大家会跟我团结一心的,汤姆!”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我们都会与你站在一起,迪克先生!” 迪克·桑德拿定了主意,与老汤姆也达成了默契。 这第一个回合,完全是因为听到了狮吼、发现了奴隶们的铁链,迫使哈里斯仓皇逃跑,他们才在哈里斯的阴谋得逞之前,揭穿了他,使大家至少没有立即陷入险境。 看样子,哈里斯是没有把他们骗到预定要下手的地方,因为谎话被揭穿,他是提前逃走的。 至于尼古鲁,丁克狂吠的那几天,就是发现了他,这家伙肯定就在附近,而且与哈里斯接上了头,他们的阴谋正在实施。 可能几个小时内,厄运就会来临,要充分利用暴风雨之前平静的这几个小时。 最好的办法是立刻返回海岸。迪克经过反复论证,认定这里是安哥拉海岸。返回海岸以后,可以沿着岸南下或者北上,找一个设有葡萄牙殖民机构的地方,到了那儿就可以想办法回美国了。 那么,返回海岸的路线怎么定?原路返回? 不行,迪克认为哈里斯肯定埋伏在回去的路上,因为哈里斯知道他会停止前进往回退的。 而且,再穿越那么难走的森林小路,也太难走了。一旦回到原来的出发点,很可能还会落到哈里斯一伙人的手里。 从河上乘木筏走!对,只有这个办法好,既可以顺流而下,不留任何痕迹,还可以避免野兽的攻击——迪克他们很走运,进入森林十几天了,野兽一直在远处。 乘木筏走,即使碰到土著人的袭击,也比在陆地上好对付。弹药充足地坐在一张结实的木筏上,自卫条件是十分有利的。 关键是要找到一条河。 值得一提的是,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的身体状况不佳,坐木筏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如果走陆地的话,当然也可以让人抱着小亚克,再让两个人扎一副担架抬着惠尔顿夫人,可那样就占用了人手,对战斗不利。 木筏也是船,上了木筏,我们的船长又有用武之地了。 那么附近有没有河呢?迪克推断是肯定有。 “浪子”号触礁的地方,有一条流入大西洋的河流,逆其水上行,不论向南向北,河都不会太长,因为不远处有一道山脉,就是曾被大家误认为是南美洲的安第斯山脉的山脉,它挡住了东西海岸的视野。 所以,这条河可能是发源于高山,也可能上游转向南方,两者必居其一。而不论哪种情况,迪克·桑德都会很快地遇上这条河。 因为这条河直通大海,所以它不是什么小河小溪,而是一条大河。 在找到这条大河之前,很可能会先遇到它的支流,支流的水量也足以载上他们的木筏了。 迪克根据这些情况作出的判断是,附近不论大河还是小河,肯定能找到一条。 果不其然,在他们昨天的旅程中,土地的自然面貌发生了变化。 坡变小了,湿度大了,身前身后到处是小小的溪水,这说明地下水网密布。 而且他们还曾沿着一条小溪前进,在一处塌陷的岸边,溪水被铁矿的锈土染成了红色。顺着这条小溪走,很快就会有结果。自然这条小溪水流太急了,不能乘木筏,但是顺着它找到一条适于木筏航行的支流不会太难。 迪克·桑德和老汤姆商量以后,确定了这样一个行动计划。 天已经大亮,人们一个个醒来。 惠尔顿夫人把还在昏睡的小亚克交给娜安。小亚克面色苍白,几无生气,大家都很难受。 惠尔顿夫人走了过来: “迪克,哈里斯到哪儿去了,怎么没见他?” 迪克的指导思想是,可以向大家揭穿哈里斯的魔鬼面具,但是还要让人们相信这儿是玻利维亚,他说: “哈里斯跑了!” “跑了?!” “是的,逃跑了!” “他是个坏蛋,他与尼古鲁串通一气,把我们给骗到了这儿来!” “他为什么这么干?”惠尔顿夫人追问。 “这还不太清楚,但我们必须赶快回到海岸边!” “他是坏蛋!我一直有点什么异样的预感!迪克,你认为他和尼古鲁是一伙儿?” “是的,夫人。尼古鲁一直在后边跟着我们,这两个流氓似乎是偶然地勾结在了一起,然后……” 埃瑞尔怒火中烧: “他们最好永远也别分开,等我抓到他们俩的时候也别分开,那个时候,我抓住一个脑袋砸烂另一个脑袋!”埃瑞尔晃着他的铁拳。 “可是,孩子怎么办?还指望到什么圣斐里斯大庄园给他看病呢!”惠尔顿夫人焦急万分。 汤姆说: “雅克会好起来的,到了海岸上,气候比这儿好,他就会好起来的!” “迪克!”惠尔顿夫人还是不太放心,“你能肯定这个哈里斯肯定是骗了我们吗?” “是的,夫人。”年轻的见习水手尽量回避对这个问题作出更深一步的解释。 他望了一眼汤姆,接着说: “昨天夜里,我和汤姆揭穿了他的谎话,要不是他跑得快,我们早把他打死了!” “那么,大庄园呢?” “不存在什么大庄园,没有村镇,也没有人烟!”迪克说,“惠尔顿夫人,我刚才说过了,咱们必须回到海边上去!” “还走原来的路?” “不,夫人,咱们顺着一条河往下走,就会到大海,这样既不会疲劳,也没什么危险,只要再走几英里,我相信……” “迪克,你不要担心,我的身体很好,我可以走,我抱着我的孩子!”惠尔顿夫人挺起疲惫的身体,强打精神。 “夫人,有我们呢!连孩子带你,我们一起抬着走!”巴德说。 “是的……”奥斯汀说,“两根木棍,中间编上点儿带叶的树枝儿……” 惠尔顿夫人很受感动: “谢谢你们,朋友们,不过,我可以走,我能走!咱们走吧!” “出发!”迪克回答道。 “把雅克给我,我手上不拿点东西,就觉得没劲儿!”埃瑞尔从娜安的手里接过了孩子。 小亚克躺在埃瑞尔粗壮的胳膊上,睡得很香。 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所有的武器。把剩下的食品打成一个包儿,让一个人背着,这个任务交给了阿克德洪。 拜蒂柯特表兄好像铁打的人一般,不怕任何疲劳,他随时准备起程。他知不知道哈里斯逃跑了呢?似乎不大知道,因为这跟他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他刚才遇到的灾难性事件比哈里斯逃跑严重得多! 什么事件?他丢了眼镜和放大镜! 我们的拜蒂柯特表兄无可奈何,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那他的这两件宝贝就这么丢了? 没有。 幸亏巴德从他睡觉的草丛中找到了这两件宝贝东西,可拜蒂柯特表兄还不知道,因为迪克告诉巴德,先把眼镜和放大镜藏起来。这样就可以保证这个“老小孩”不再东奔西跑,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走,因为他只能看见眼前的一小片地方。 拜蒂柯特表兄的前面是阿克德洪,后面是奥斯汀,他被严格规定必须走在这两人个之间。虔诚的表兄因为没有了两件宝贝,万念俱灰,驯顺地跟着大家前进,像个让人领着走的盲人。 大家刚走了不到50步,汤姆突然叫了一声: “哎,丁克呢?” “是啊,丁克呢?” 埃瑞尔扯开嗓子吼了好几声丁克。 没有狗叫声。 迪克·桑德沉默了。没有丁克,太可惜了,它是整个这一小队人的预警部队!敏锐的侦察兵! “难道它跟哈里斯走了?” “跟哈里斯走?不会!但是,也可能会去追踪尼古鲁,它闻出来了,尼古鲁就在我们后面!” “该死的家伙,可能会把狗打死!”埃瑞尔说。 “除非是丁克没有一下咬断他的脖了!” “也许会这样,可我们不能等它回来了。如果它活着的话,一定还能找到我们。咱们先走吧!”大家认可了迪克的判断。 天气很热。 乌云在天边徘徊,暴风雨要来了。肯定要下雨了。 树林不像前几天那么密了,但是地面上还有点凉爽气息。 树都很高大,间或出现的草地上的草也长得很高。有些倒地死掉的大树已经成了植物化石,这是非洲常见的石灰纪地层的标记。 林间空地,绿油油的野草丛中,常常夹杂着些盛开的野玫瑰花,花色深浅不一、颜色各异,还有野姜的黄蓝色花和半连莲淡白色的花,还有些红色的马兰花,也分外漂亮。这些花草中生活着大量昆虫,它们昼夜不停地活动着。 林木不那么密了,树林里的品种却更多了。 瞧,这是油棕榈树,可以榨油,是非洲出产的一种非常名贵的棕榈树。 你再看那儿,那是絮菊草,它能长到8—10英尺高,草杆中的木质纤维很多,能制成长绒棉,这几乎和棉花是一样的。 噢,这个是柯巴树,一种硬树脂树,硬树脂会从那些由昆虫吸管钻成的小孔中流出来,树脂味道芳香,一直流到地上,结成透明的硬脂。 还有很多野生的柠檬树和石榴树,以及各种各样的木本植物。它们在非洲高原肥沃的土地上生生不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像是香子兰散发出来的香气,这种香气令人神清气爽,但它是从哪儿来的,这是很难找到的。 处在旱季的非洲,虽然只是偶尔有一场暴雨,但一切仍然是绿油油的,草木丰茂,植物世界一片欣欣向荣。 这个季节也是寒热病流行的季节,利温斯敦曾经说,寒热病患者可以用逃避的方式治愈,离开得病的地方,一切就会好起来。 迪克·桑德知道这位大旅行家的这个偏方,他希望能在小亚克身上生效。 真是灵验,间歇期过后,小亚克的寒热病没有发作,他依旧躺在埃瑞尔怀里安睡,他好了!这时,迪克·桑德才把利温斯敦的偏方告诉了惠尔顿夫人。 大家就这么上了路,走得又快又小心。 偶尔会看到地上有人类和动物的足迹,灌木丛的乱枝和荆棘枝条都被踩倒了,这样大家走起路来就方便多了。 然而,大多数情况下路是非常难走的,障碍层层,大大延误了他们的前进速度,让迪克·桑德很着急。 藤葛缠绕交错,像是船上胡乱堆在一起的帆具绳索,有的藤蔓像是一根根细长的小刀,上面满是小刺儿;更有一种蛇状的刺藤,长达50英尺以上,它们能自动反转过来,用锐利的尖刺扎伤触动它的人或动物。 几位黑人挥举大斧,一路猛砍,“杀”出一条路来。 藤蔓很多,从地面上一直到最高大的树顶上,处处都是! 这一大片森林中,稀奇古怪的动物种类比植物要多得多。 天上有无数的禽鸟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它们的环境很安全,没有人向它们举起枪来。 珍珠鸡也是成群出现的,鹧鹕鸟则看见人影就迅速逃走。 有一种夜莺,声音与名字是一样的:“ip-poor-will”,这个名字是美国人起的。它这么一叫,迪克和汤姆恍然觉得又是在美洲大陆的某个地方了,当然这是那么一瞬间的感觉。 到现在为止,猛兽还一次也没有近距离地出现过。他们一上路,就又看见了被哈里斯称为鸵鸟的长脖鹿。 长脖鹿行动敏捷,看见有一群人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吓得一溜烟地飞跑而去。 这时另一边的草地上,也扬起了一片浓重的烟尘,那是一大群野水牛,它们跑起来像是载重的四轮马车在狂奔。 迪克·桑德他们这么沿着溪流走了两英里,可是依然没有见到一条比较大的河流。迪克·桑德很着急,他想快一点让大家乘上木筏,那样可以减少些危险也减少些疲劳。 中午时分,他们已经走了三英里。一切都没有变化,没有哈里斯和尼古鲁的踪迹,丁克也没回来。 该休息了,大家需要吃点东西。 迪克选择了一片茂密的竹林作为休息地点,竹林把大家遮得严严实实。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怎么谈话。 惠尔顿夫人把小孩接过来,抱在怀里,她就这么端详着他的儿子,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去。 “惠尔顿夫人,必须得吃点东西啊!”迪克·桑德劝着她。 惠尔顿夫人开始只是那么失神地坐着,她听着迪克不断地劝说: “万一你的身体垮下来,怎么办?吃点吧,吃点东西吧!我们马上就还得上路!” “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一条通向大海的河流,它会把我们轻松地送到海边儿!” 坚定的迪克·桑德用一双热切的眼睛望着惠尔顿夫人,一种壮怀激烈的勇敢使他十分英武漂亮! 惠尔顿夫人看看迪克,又看了看几位忠厚的黑人朋友,重新又感到了信心! 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她没有理由悲观失望!何况,她眼下还自信是走在美洲的大陆上的! 威尔顿夫人还不知道被哈里斯欺骗的严重后果,也不知道前面可能遇到的巨大危险! 迪克·桑德知道惠尔顿夫人在想什么,他低下了头,不再看惠尔顿夫人,心里有些愧疚。 第四章 可怕的沼泽 一直昏沉着的小亚克睡醒了,他的眼睛好像有点神了,抱住妈妈的脖子的手也有力了,看来寒热病没有发作。 “好点了吗?我的宝贝!” “好多了,妈妈,我渴!” 她马上给孩子喝了点水,小亚克非常高兴。 “我的朋友迪克·桑德呢?”小亚克问。 “我在这儿呢,雅克!”迪克拉住雅克的小手。 “还有埃瑞尔?” “埃瑞尔在此!雅克先生!”大个子和善的面孔凑到了小亚克眼前。 “马呢?” “马?跑了,雅克,现在我就是马,我驮着你,怎么样,颠得慌吗?”埃瑞尔笑着说。 “不颠得慌,可是,我还没有缰绳呢?” “噢,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戴上一个马嚼子,你那样就可以尽情拉缰绳了!”埃瑞尔张开大嘴比划着。 “不对,我很少拉缰绳,你应该知道呀?” “没问题,我的嘴结实得很!” “那么,哈里斯先生的庄园呢?” “就快到了,雅克。”惠尔顿夫人安慰着他。 “咱们现在上路吧!”迪克·桑德为了结束谈话,征询着惠尔顿夫人的意见。 无论如何也要沿着水流走,这是迪克不可动摇的决心。 小路上了坡,小溪却向下去了,迪克一点也没犹豫:沿着没有路的溪岸走! 大家又一次进入了大片的荆棘丛中,再一次用斧头在满是错综交织的藤蔓和荆棘中杀出一条路来。 尽管还是荆棘密布,树丛却不那么稠了。高大的树木少了,到处是一簇簇的竹林,生长在高高的野草丛中。 野草长得太高了,连埃瑞尔走进去也看不见头顶,从外面看,只是草丛摆动而已。 下午3点,迪克发现地上的土质变了。 这是几条温潮的平川地,雨季里可能会完全被水淹没的。 因为土地潮湿,地上长满了一层厚厚的青苔,上面长着深红色的羊齿草。 地面上分布着一些棕色的铁矿石,可能地势要随着斜坡形成的高岗而逐渐升高。 迪克·桑德想起利温斯敦旅行记中记载的一件事,他曾多次差一点陷入这种脚踩下去就被吸进泥里的沼泽地。 “要注意,朋友们,下脚之前,要试一试地是硬的还是软的!”他跑到队伍的前面,大声地提醒着大家。 “这块地好像是给雨水淋透了,可最近也没有下过雨呀!”汤姆说。 “是没下雨,可马上暴风雨就来了。”巴德回答道。 “一定要在暴风雨到来之前,通过这片沼泽地!” “埃瑞尔,你抱着雅克!” “奥斯汀、巴德,你们走在惠尔顿夫人两侧,随时帮助她!” “喂,拜蒂柯特先生!你在干什么?拜蒂柯特先生!” “我,我掉下去了!”拜蒂柯特表兄陷进了泥沼里,两只脚拔不动了。 他拚命挣扎着,可没有用,反而越陷越深,半个身子都要陷进去了。 大家一块拉他,慢慢地把他从泥里拔了出来,拜蒂柯特表兄成了泥猴。可他却挺高兴,因为他背着的标本箱没受损伤。 阿克德洪走过来,同他一起走,防止倒霉的近视眼科学家再陷进泥坑。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当人们把拜蒂柯特表兄从烂泥坑里拉出来以后,泥坑面上冒了好半天气泡,气泡破裂以后立即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煤气味。 当年的探险家利温斯敦就曾陷进这种泥坑里,他一直陷到胸口部分,十分危险。他形容这种沼泽地是一片会冒气的大海绵团,一脚踩上去,水就唧唧地冒了出来。 穿过这样的沼泽地,很危险。 迪克·桑德他们在这样危险的沼泽地中走了半英里了。 惠尔顿夫人首先支持不住了,她的一条腿陷入了泥泽之中,好不容易拔出来,还是十分后怕。埃瑞尔他们扎了一副担架,抬着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则坐在妈妈的怀里。 阿克德洪使劲抓着拜蒂柯特表兄,汤姆扶着娜安——有好几次都是汤姆从泥泽中把她拉了出来,另外的三个黑人朋友抬着担架。 走在最前头的是迪克·桑德,他的任务是探路,选择一个合适而安全的落脚点是十分不容易的。最好的地方是草密和发硬的地方,可这种地方不是总有,稍不注意就会陷到没膝深的泥泽之中。 大家小心而又迅速地前进着,都想尽快地穿过去,仿佛是在逃避瘟疫。 下午5点钟,沼泽地终于被甩到了后面,土质变成了粘土,又有了足以承受人体重量的硬度,但是地面之下的潮气依然很重。 很显然,这儿地势低洼,比附近的河水地势要低,水从地面上渗了出来。 天气很热。 如果在阳光与大地之间,没有那些迅速移动的乌云,大概就能把人热死了。 远处的雷电,开始在云团中闪烁,低沉的雷声在乌云深处轰鸣,就要来了,可怕的暴风雨! 在非洲的这个纬度,自然界的暴力行为让人生惧!暴风雨来的时候,翻江倒海的倾盆大雨在连百年老树也能连根拔起的暴风的裹挟下,势不可当! 迪克·桑德知道暴风雨的厉害,他非常焦虑。 这儿有被洪水淹没的危险,大家不能在露天过夜!可附近又看不见一个可以避免水淹的高岗或者小山坡! 这是一片没有树木、没有灌木丛的低凹地,地表两英尺以下全是水,绝无安身之所! 落日余晖从天边的乌云缝隙中洒下,形成了一条光带,衬托出远处几棵树的侧影。 在北边,好像有些不太高的土丘,大约是这片洼地的边沿吧。 看样子只有那儿可以成为藏身之地了,即使没有什么遮蔽,至少不会被雨后的大水所淹没。 “朋友们,快走呀,再走三英里,到了土丘上就安全了!前进!”迪克号召着大家。 “加把劲儿呀,加把劲儿呀!”埃瑞尔响应着。 埃瑞尔,这位诚实勇敢的黑人朋友,他恨不得把大家都背在自己身上,由他一个人把大家背走! 迪克·桑德和埃瑞尔的鼓动起了作用,大家的热情被鼓了起来,不顾一天的旅途疲劳,迈开大步,拚命地往前赶。 暴风雨来得更快,在大家离目的地还有两英里时,它到了。 闪电从云团中直射地面,快速飞动的乌云逐渐下降,仿佛立即就会化成雨滴。虽然太阳还没有完全从地平线上消失,但天空却已彻底黑了下来。 闪电,红色的、蓝色的闪电,像千百条利剑刺透乌云,电光包围了平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网,一场倾盆大雨在即。 好几次,迪克·桑德和他的朋友们都差一点让雷电劈着。 在这块没有任何高大植物的平原上,人类是仅有的突出地面的东西,雷电会击穿他们的头顶! 小亚克被一声炸雷惊醒,他赶紧把头藏在了埃瑞尔怀里。 他害怕得很,可又不愿让妈妈看见,怕妈妈难过。 埃瑞尔一边飞快地走着,一边安慰着他。 “别害怕,小亚克!要是闪电落到我这儿,我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把它折断!我比雷电有劲儿!” 埃瑞尔宽阔的胸膛,使小亚克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雨马上就到,越聚越多的云团说明这雨会非常大。 如果找不到一个避雨的地方,惠尔顿夫人他们就会挨淋,怎么办? 迪克等汤姆走过来,问道: “怎么办,汤姆?” “还得快走,不能停,迪克先生,不能停在平原上,大雨会把这里淹没!” “可是,汤姆,不行了,必须选找一个避雨的地方!去哪儿找呢?什么地方能避雨?” 迪克·桑德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嘴。 一道耀眼的闪电把整个平原照得如同白昼。 “看,那边!有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看见了没有?”迪克叫着。 “是的,是的,我看见了,可……”汤姆摇了摇头。 “是营房,不对吗?” “对,迪克先生,可能是一片营房,不过,可能是土著人的营房!” 又是一道闪电。 这回大家看得更清楚了,在广阔的平原上有一片营房。 那是几十个圆锥形的帐篷,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约有12—15英尺高。 可见不到一个士兵。 是不是士兵们都到帐篷里避雨去了?还是没有人了,这些帐篷都是废弃不用的? 如果帐篷中有军队,那不论暴风雨有多大,迪克也得带着大家迅速逃走;如果帐篷中没有人,那在这里面避雨就再好没有了! “我要闹清楚。”迪克自言自语地说。 “你们就在这儿等着,谁也不要跟着我,我去侦察一下!”迪克说。 “再派一个人吧,迪克先生!” “不,汤姆,我一个人!我不会让他们发现的,你们等着!” 大家暂停下了脚步。 年轻的见习水手立刻消失在黑暗中了,没有闪电的夜,伸手不见五指。 天上已开始往下掉大滴大滴的雨滴。 “什么事?”惠尔顿夫人走过来问。 “我们发现了一片营房,惠尔顿夫人,像营房,也可能是村庄,迪克去侦察了!” 惠尔顿夫人听了汤姆的回答点了点头。 三分钟以后,迪克回来了。 “走,去吧!” 他很兴奋,声音中透着满意的喜悦。 “既不是营房,也不是村子,是白蚁窝!” “白蚁窝?”拜蒂柯特表兄一声惊叫,这三个字让他吃了一惊。 “是的,拜蒂柯特先生,白蚁窝起码有几英尺高,咱们进去蹲一会儿!” “噢,这么说是‘斗争白蚁’了,或者是‘吞食白蚁’!只有这两种白蚁,才能建起这么庞大的建筑物,最伟大的建筑师也会为它们的超强本领所折服!” “拜蒂柯特先生,不管是哪种白蚁吧,我们都要把它们赶走,占领它们的房屋!” “噢,那它们会吃掉我们的,它们有这个权利!” “行了,快走吧!” “不过,等一等,等一等,我想,这种白蚁,只有非洲才会有啊!” “快走!” 迪克·桑德最后的命令十分严厉,因为他怕惠尔顿夫人听见昆虫学家嘴里的“非洲”这个可怕的词儿。 大家跟着迪克飞跑起来。 暴风挟着蚕豆大小的雨点儿抽打着地面,暴风雨马上就要发挥它狂暴的威力了。 大家已经到了一个白蚁窝跟前。 不管白蚁有多么可怕,如果赶不出来,他们也得毫不犹豫地跟白蚁同居了。 在平原上屹立着的大白蚁窝是用淡红色的粘土建筑的,下边有一个很窄的洞口。 埃瑞尔用砍刀砍了几下,把洞口挖大了,挖得像他这样的大个子也能够进出。 出乎拜蒂柯特表兄的意料,本该住着成千上万的白蚁的大白蚁窝里,一只白蚁也没有。都搬走了? 洞口挖大以后,迪克·桑德他们一个一个钻了进去,埃瑞尔最后一个进来。 没多大会儿,雨已经下得非常大,好像把雷电的火光都浇灭了。 所幸的是,风雨已被关在门外,大家一点也不用怕了。 不幸的是他们又太幸运了,这比帐篷或者土著人的茅屋要好得多,既结实又不漏雨。 这就是喀麦隆上尉说的那种白蚁窝,喀麦隆上尉认为,这么小的白蚁,竟然能造出这么大的窝来,这比人类建造埃及金字塔还要伟大! 喀麦隆当时说:“这就好像一个伟大的民族,建造了喜马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似的。” 第五章 白蚁窝里的夜晚 非洲暴风雨的那种猛烈,是我们这些生活在温带的人所无缘体验的。 这里的雨不是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的,从天而降的是无数粗细不一的水柱儿。有时简直就是一大块雨毯,或者说是瀑布。 似乎天上也有一个大海,它突然翻了个儿,铺天盖地的大水,把土地冲成了沟,平原成了湖泊,小溪成了激流,河水泛滥,广大的土地一片汪洋。 非洲的情况和我们在温带的经验正好相反,在温带,暴风雨来势越猛,持续的时间也就越短;而在非洲,雨不论下多大都会是几天几夜下个不停。 是啊,这些云团里怎么存着那么多的雷电?怎么能把那么多的水储存在云团里?真是太奇妙了。 世界仿佛又回到了地球形成初期的“洪积世”,大地是一片池泽,到处云雾迷漫,大雨不断。 白蚁窝的墙壁非常厚,比用坚硬的泥土筑成的海狸窝还要严密,可以说滴水不漏,即便雨水像这样,以激流的速度进行冲刷,也没有一点儿水渗进窝里。 迪克·桑德他们钻进白蚁窝以后,点起了一盏提灯,把窝里照得十分明亮。 白蚁窝高12英尺,长宽均是11英尺。壁厚都在1英尺以上,墙上是一层层的白蚁窝,上下层之间留有通道。 人们很难相信这是由一群小小的昆虫建造起来的这个事实,可你在非洲要想见到这么奇妙的建筑物并不太难,这确实是自然界的神功。 上个世纪,荷兰旅行家斯密特曼和他的四个朋友曾经爬上了一个白蚁窝的圆顶。 利温斯敦在安哥拉东北部的隆达地区,也曾经见过这种白蚁窝,都是用红土筑成的,高度在15—20英尺之间。 喀麦隆上尉,也曾好几次把这种娘威镇大平原上的白蚁窝,当作是营房。他在这些白蚁窝前作过非常仔细的观察,最高大的白蚁窝不止20英尺,而是40—50英尺。巨大的圆形白蚁窝旁边,还有个小塔,很像南非那种带钟楼的大教堂。 这些白蚁窝到底是哪种白蚁建的呢? 拜蒂柯特看了看修建白蚁窝的泥土,马上就作出了判断:是“斗争白蚁”造的。 “斗争白蚁”建的白蚁窝,其墙壁是用淡红色的粘土建造的,如果墙壁是灰色或黑色冲积层土结构,那就是“吞食白蚁”建造的。 从这两种白蚁的名字可以看出它们的好斗,只有像拜蒂柯特表兄这样的昆虫学家,才会真正喜欢这种东西。 白蚁窝中间的地方并不大,地也不平,可周围是一层一层非常宽大的格子,每层格子蹲上一个身材中等的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猛一看,这一层层的格子很像一排排的大抽屉,这就是成千上万的白蚁的家,可以想象,原来有白蚁住时,这里面的壮观景象。 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娜安和拜蒂柯特表兄坐在上层的格子里,下面的格子里坐着巴德、奥斯汀、阿克德洪。这一层层的格子成了上、中、下分层的铺位。 坐在白蚁窝中间的地上的,是迪克·桑德、汤姆和埃瑞尔。 迪克此时发现地上开始渗水了,他说: “朋友们,把最下层的格子里的粘土砸下来,把地层垫一下。” “注意,别把洞口堵上,咱们可是全靠这个洞口呼吸!”“只是住一晚上!”汤姆说。 “是只住一晚上,可我们要充分利用它,要休息好、休息够!” “这十几天来,这是第一次没有露宿!” “是啊,十九天了!” 迪克·桑德还有他的想法: “既然这白蚁窝很坚固,是个难得的避身之所,那咱们就在这儿多呆一段时间,24小时吧,我利用这段时间去侦察一下我们要找的河流,它离我们这儿不会太远。” “我认为,在我们做好一架木筏以前,不应该离开这个白蚁窝。” “这样,风雨再大,我们也不怕了!” “所以,现在要把地面砸得结实点,这样屋子里更干燥些!” 最下面一层的格子是用很容易粉碎的粘土制成的,埃瑞尔用斧头砸了几下,这些“白蚁”的“蜂房”就都塌了下来。 这样白蚁窝中间这一小片地面,就被垫高了一英尺。空气流通性依然不错,洞口的出入也没问题。 最幸运的是,在他们到来之前,白蚁已经从这个窝里彻底搬走了。要是窝里还有成千上万的白蚁,他们是根本无法进来的。 这些破坏力极大的脉翅目昆虫,是早就搬走了,还有刚刚离开? 这个问题,拜蒂柯特表兄很快就有了答案,白蚁是最近搬走的! 考虑这个问题,并非多余。好奇心使拜蒂柯特表兄继续细心地寻觅。 他拿着一盏提灯,在白蚁窝里最隐蔽的角落里搜查着,很快,他就找到了白蚁的“仓库”,这里是这些能干的昆虫集体储存粮食的地方。 这是在白蚁王的“寝宫”一侧一块凹进去的墙壁,刚才埃瑞尔用斧头把这座“王宫”砸掉了,白蚁幼虫的小房子也给砸了下去。 拜蒂柯特表兄在这块凹进去的食品仓库里,找到了一块树胶块儿,还有一些快要凝固的树胶汁,这些东西已经充分证明,白蚁把它们搬进来的时间还不太长,白蚁离窝的时间就更近了。 “是的,不对,不对,白蚁是最近搬走的!”他好像在与别人争论。 “拜蒂柯特先生,你在跟谁争论?” “不管白蚁是什么时间搬走的,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白蚁搬走了,我们有了房子住!” “重要的是……要知道这些白蚁为什么要搬走?昨天,甚至今天上午,这些聪明的脉翅目昆虫还在这里,你看,这些树胶还没有凝固,可是天还没黑,它们就……” “那,拜蒂柯特先生,从这些现象中你会得出什么结论呢?” “白蚁肯定是得到了我们无法了解的预报,促使它们离开了这座白蚁窝。” “不仅成年白蚁走了,把小白蚁也都带走了,你看看,这窝里谁也找不到任何一只幼虫了!” “因此,我认为,白蚁的这一行动,绝不是没有原因的,有先见之明的小精灵们,肯定是预感到了灾难即将来临!” “那它们是预感到了我们要占领这个白蚁窝了!”埃瑞尔笑着说。 “行啦,你以为自己非常强大,这些勇猛的昆虫会怕你吗?” “如果你死了,只要碰上几千只这种白蚁,那只要那么一小会儿,它们就能把你啃成一副骨头架子!” “死了?死了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我还活着,我会把它们一批批地全弄死!” 辩论激起了拜蒂柯特表兄的兴趣,他兴奋地反驳着: “好吧,就算你可以弄死十万只、五十万只、一百万只白蚁,可是你无论如何也弄不死十亿只白蚁,而十亿只白蚁,可以把你吃得一点不剩,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他们进行这一场似乎没什么意义的争论的时候,迪克·桑德一直在考虑拜蒂柯特表兄提出来的这个问题。 我们的科学家是相当了解这种昆虫的,他的判断出错误的可能性极小。那么白蚁是出自本能地在逃避灾难了,大家住在他们遗弃的地方,很有可能会有危险。 但是暴风雨还在外面肆虐,立即迁出白蚁窝是不可能的。只能维持现状了。迪克说: “好了,拜蒂柯特先生,白蚁没有把自己的食物带走,我们可是带着呢,不要忘了晚饭,来吧,吃饭吧!” “等暴风雨停了,咱们再决定怎么办!” 还剩下够两天用的罐头和饼干。疲劳并没有使健壮的朋友们的胃口受到什么影响。 饼干没有受潮,罐头也完好无损,几分钟之内是一片结实的牙齿咀嚼饼干的响声。 埃瑞尔大嘴一张,把东西放进去,就像把麦子倒进了磨盘,不是在嚼,而是在磨! 只有惠尔顿夫人吃得很少,就这一点点,也是在迪克的劝说下硬吃下去的。她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忧心忡忡。 小亚克好多了,寒热病再也没有发作起来。他躺在一层格子里,底下铺着些衣服。 迪克·桑德不知道该对惠尔顿夫人说些什么。 拜蒂柯特表兄的晚饭吃得很高兴,并非是因为他吃下肚的食物有什么数量或质量上的进步,而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给大家上了一堂有关白蚁的昆虫学课程。 唉!如果能在这大白蚁窝里找到那么一只,哪怕是小小的白蚁,该多好啊!那样的话,他的课就会更加生动形象了,可惜没有!一只也没有! 他接着讲他的课,似乎不太在意别人是否在听讲: “这种了不起的昆虫,是一种最优秀的脉翅目昆虫,它们的触须比头还大,上颚突出,上下两翅膀几乎一般大。” “这种脉翅目昆虫又分为五类:举尾蚁、蛇蚁、姬蚁、白蚁、摺翅蚁。” “当然不用说,我们住的这间房子的主人就是白蚁,可能我们是不应该住在这里的!” 迪克·桑德在认真地听着拜蒂柯特表兄的讲解。当他讲到白蚁时,迪克又一次意识到,现在身处非洲! 不知道是什么厄运把大家带到了这里? 迪克一想起来,便心事重重。 拜蒂柯特表兄讲起昆虫来,真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真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这种白蚁的特征,是脚爪有四个关节,嘴是尖角状的,力气很大,它们又可以细分为三种:拟螂蚁、驼蛉蚁和真白蚁,即俗称的白蚁,而这种白蚁中又分为:致命白蚁、黄腹白蚁、避光白蚁、咬人白蚁和毁屋白蚁。等等……” “建造这些白蚁窝的是……”迪克问。 “是斗争白蚁!”拜蒂柯特表兄在提到斗争白蚁的名字的时候,就像是讲到了英勇善战的马其顿人! “斗争白蚁的身躯大小差别极大,埃瑞尔与一个矮子的差别比两个身材悬殊的斗争白蚁间的差别要小得多!” “白蚁中的‘工蚁’有5毫米的话,‘兵蚁’就有10毫米,‘雄白蚁’和‘雌白蚁’可以达到20毫米长!” “有时还能碰见一种更奇怪的白蚁,当地人称它为‘西拉夫’,它们有半英寸长!它们的嘴是一副大钳子,脑袋比身体大,像条大鲨鱼!” “它们是昆虫界的鲨鱼,如果一条真正的鲨鱼和昆虫鲨鱼‘西拉夫’斗的话,我敢打赌,‘西拉夫’一定会赢的!” “那在什么地方可以经常见到这种‘西拉夫’白蚁呢?”迪克问。 “在非洲、在非洲的中南部地区,那里可以说是白蚁的老家。” “你可以读一下,斯坦利带回来的,利温斯敦写的最后那一部分旅行记!” “利温斯敦医生比我们幸运,他曾目睹过一场像荷马史诗中所描绘的那样的大战争:一片黑色的白蚁与一群红色的白蚁的战斗!” “红色白蚁被称为‘驱逐蚁’,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西拉夫’白蚁,它们战斗到最后一刻,取得了胜利;而被称为‘虫骨蚁’的黑色白蚁,经过一番英勇的抵抗,带着它们的卵和幼虫,逃遁而去!” “利温斯敦说,不论在人类中,还是在禽兽中,他都没有见过比这场战争更英勇的场面了!” “西拉夫白蚁,能用它们铁钳似的硬嘴撕下敌人的肌肉,最勇敢的人见到它们也会退避三舍,狮子、大象见了它们也会赶紧逃走!”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西拉夫’白蚁的前进道路,遇到大树,它们可以一直爬到树顶,遇到溪流,它们能用自己的躯体连成一条横跨溪水的白蚁吊桥!” “另一位旅行家杜舍吕也见到过无数白蚁在列队前进,整整在他面前走了几个小时,而且速度还非常快!” “看到数量如此众多的白蚁,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昆虫的繁殖能力就是非常惊人的。” “我们就来谈谈‘斗争白蚁’的繁殖情况。经查证,一只雌性‘斗争白蚁’,每天能产6万颗卵!” “这种脉翅目昆虫为当地人提供了营养丰富的美味。爆炒白蚁,朋友们!我不知道世界上还能有什么比这东西好吃!” “你吃过喽,拜蒂柯特先生!”埃瑞尔说。 “吃倒是还没吃过,不过,我马上就要吃到了!” “在哪儿吃?” “就在这儿。” “在这儿?可这儿不是非洲呀!” “是啊,不是非洲。可是,这种‘斗争白蚁’和成片的白蚁窝,只有非洲才有啊!” “那些来美洲的旅行家,怎么个个儿都有眼无珠!” “我已经在美洲发现了一只‘舌蝇’,如今我又发现了‘斗争白蚁’,这对一篇学术论文来说,太有价值了!” “这篇论文将在欧洲科学界引发热烈的讨论,将发表在那种对开本的科学刊物上,还要有几幅铅版插图!” 显然,拜蒂柯特表兄还不了解眼前的真实处境。 除了迪克和汤姆,大家还都蒙在鼓里,以为这里是实际上距此千里这之遥的美洲大陆。 非得碰到另外一些比科学方面的怪现象更加严重的情况,他们才会恍然大悟! 现在已经是夜里9点钟了。拜蒂柯特表兄的昆虫学课已经讲了半天了。 可他大概是没有发现,他讲课的时候,他的那些听众,在一层层的格子里都已经靠着墙慢慢地入睡了。 他是在为自己讲课。 迪克·桑德没有再提出新的问题,他尽管没有入睡,但却呆在那儿一动不动。 埃瑞尔听课的时间比别人都长,但是疲惫最后还是让他合上了眼睛,眼睛一合,耳朵也就不听了。 拜蒂柯特表兄又长篇大论地讲了一遍,也困得支持不住。他爬到上层凹进去的格子里,睡着了。 白蚁窝里一片寂静,外面则是电闪雷鸣的齐奏,天空与大地之间一片混乱。 这场天灾丝毫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提灯已经熄掉了。白蚁窝里,一片漆黑。 迪克·桑德以外的所有的人都睡着了。迪克也很困,他也需要用睡眠来恢复体力,但是他不想睡。 他要考虑问题,他要不惜一切拯救他的朋友们。“浪子”号的沉没,并不是对他最严酷的考验,如果被土著人抓走,大家面临的危险要严重得多。 在这次回到海边的路上,怎么避开这种危险呢? 显然,哈里斯与尼古鲁引他们深入安哥拉内地100英里,肯定是阴谋抓住他们。 但是,那个葡萄牙恶棍具体的想法,还无从了解。他跟谁有仇?只有自己得罪过他。 迪克·桑德又想起“浪子”号在旅途中的遭遇,海上的漂流物、救助黑人、追捕脊鳍鲸,还有胡尔船长及全体船员的失踪! 自己15岁就被逼着当上了船上,指挥一条海船的重任落到了自己的肩上。 而船上的罗盘和计程器都毁于尼古鲁之手。他想起了那次由于厨师的无礼,他使用了船长的权威,威胁尼古鲁要把他关禁闭,还要用枪打烂他的脑袋! 唉!当时自己为什么犹豫,为什么没有扣动扳机? 那样的话,尼古鲁的尸体早就扔进大海了,以后的所有这些灾难都不会发生! 他又想到“浪子”号搁浅以后的事,哈里斯这个坏蛋跑了出来,南美洲的大陆就逐渐变了样子。自由的变成了可怕的安哥拉,又有寒热病流行、野兽出没,还有残酷的土著人! 在返回海边的路上,他们这一小队人能躲开这些灾难吗? 千寻百觅的那条河,能不能使他们安全和不费太大的力气的情况下到达海边呢? 迪克不愿意放弃这几乎是唯一的一线希望,因为他很清楚,要大家在这个不断出现危险的地方再走上100英里,那是绝对不行的。 “幸亏惠尔顿夫人和其他的朋友们,还都不知道自己可怕的处境,只有老汤姆和我知道是尼古鲁把我们骗到了非洲,甩在了安哥拉海岸,哈里斯又把大家引进了内地!”迪克·桑德自言自语地说。 心事重重的迪克就这么沉思着,忽然感到一股热气到了他的前额,一只手扶到了他的肩上,一个很激动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响了起来: “我都知道了,可怜的朋友,迪克,但是,上帝会拯救我们的!” “愿上帝保佑!” <hr /> 注释: 第六章 水下遇险 迪克·桑德听了猛地一颤,他回过头,发现是惠尔顿夫人。 惠尔顿夫人已经知道了自己内心的机密,这一点他完全没想到。 就在他还发呆时,惠尔顿夫人已经回到她自己的那层格子上去了,显然,她不想多谈,而迪克也没有勇气让她别走。 惠尔顿夫人之所以知道了真相是因为沿途的许多意外她也感到困惑,而昨夜拜蒂柯特表兄提到了“非洲”,更一下子提醒了她。 “她都知道了!这样也许更好,她是位勇敢的女人,她不会悲观失望的!我当然更不会!”迪克自言自语地说。 迪克只盼着快点天亮,他要看看白蚁窝周围的情况,还要赶快去找那条通向大海的河流,他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条河,而且离这儿不太远。 更主要的是要躲开土著人,说不定哈里斯和尼古鲁已经指使他们在追踪自己了。 可天亮的意思似乎一点也没有,洞口没有一点光。 一阵阵低沉的雷声在厚墙外面砸响,暴风雨丝毫也没有减弱的趋势。 迪克·桑德仔细地听着,雨很猛列,但从声音看不像是打在周围的硬地上了,他断定,雨水已经淹没了整个平原。 此时大约是夜里11点钟。迪克进入了一种不算是真正的睡眠,也已经迷迷糊糊的梦乡状态。这也算一种休息吧。 突然,他脑子里滑过了一个念头,白蚁窝外边被雨水冲下来的粘土,可能会把洞口堵上。那样空气进不来,窝里十个人的呼吸很快就会成问题。 想到这儿,他下到中间的地面上。 用从蚁窝最下面一层格子上砸下来的粘土垫起来的地面依然很干燥。洞口没有堵,空气自由地出入,闪电和雷鸣在这里都听得更加真切,翻江倒海的大雨没能把闪电和雷鸣淹没。 迪克·桑德看了看,似乎不会有什么危险,代替脉翅目昆虫居住在这个窝里的十个人大可以安眠。他想自己也需要马上睡上几个小时,太困了。 不过,他没有再爬到上面的格子里去睡,为了以防万一,他就躺在洞口一侧的粘土上。这样不论有什么意外,他都会立刻察觉。而且,晨光也会第一个将他唤醒,他到时候得抓紧时间去侦察。 他就这么睡着了。 一阵凉气将他惊醒,雨水已经流进了白蚁窝! 水涨得非常快,只几秒钟就已经涨到汤姆和埃瑞尔睡觉的那一格子。 迪克·桑德迅速把他们叫醒。 提灯又点了起来。 水涨到5英尺,停住了。 “出了什么事?迪克!”惠尔顿夫人的声音。 “没什么,白蚁窝下边进了点儿水。可能是附近的一条河在暴风雨中决了口子,淹没了平原。” “那好啊!说明河就在附近!”埃瑞尔说,“是的,我们找的就是这条河!” “放心吧,惠尔顿夫人,水淹不到你的那层格子,小亚克、娜安和拜蒂柯特先生都没事!” 惠尔顿夫人没言声。 拜蒂柯特表兄则在沉睡,像一只在窝里休息的大白蚁。 几位黑人朋友都在自己的格子里,俯视着下面映着提灯光亮的雨水,等着正测水深的迪克下命令,该怎么办? 迪克·桑德指挥大家把食品、枪支转移到高处以后,再也没说什么。 汤姆问: “水是从洞口进来的吗?” “是的,空气不能流通了。” “我们能不能在水平面的地方再凿一个洞?” “也许,可以。不过,汤姆,窝里的水如果是5英尺深,外面的水则可能有6英尺,甚至更深……” “那你看怎么办,迪克先生?” “汤姆,我认为,流进白蚁窝的水位增高,必然把窝内的空气挤到上面的空间中去,就是这些被挤压的空气阻止了水位的继续上升。” “可是,我们在墙上再开洞的话,空气就从洞里排出去了,那么,窝里的水位就会继续升高,一直升到和外面平了为止。” “也有可能是,水立刻把我们新开的洞再次淹没,在一个适当的水位,窝里的空气再次阻止其上升。” “所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像那些在水下沉箱中工作的人一样,呆在这个白蚁窝里。” “那眼下该干些什么?” “先好好想想,一点疏忽大意,就可能让大家同归于尽!” 迪克讲得很有道理,把白蚁窝比作水下的沉箱,很形象。 不过,水下的沉箱,空气可以用抽气筒不断更新,潜水员可以正常呼吸,不会有什么不舒适的感觉,只是在这种气压比外面大的地方呆时间长了,才会有不适。 白蚁窝里则没有什么抽气筒,现在气压也大了,因为水使空气缩小了三分之一;而要更新空气,只有在墙上开洞,没有别的办法。 能否避开迪克上述的两种危险,既开了洞又不使里面的情况继续恶化呢? 从眼下的情况看,有两种情况会使窝内的情况进一步恶化。 一是开洞的位置低于外面的水位。 一种是不开洞,外面的水位还往上涨。 这两种情况都会使窝内的空间进一步缩小,空气也不能更新,气压就更大了。 另外,白蚁窝会不会被洪水冲走或冲倒?这对窝里的人来说,是最大的危险。 不过,白蚁窝的地基很坚固,不会出现这种悲剧。 这样看来最令人担心的是暴风雨下个不停,洪水会继续上涨,如果平原上的积水有30英尺,那洪水就会有18英尺,这么大的水压,压在白蚁窝上,就会使窝里的气压增加。 迪克对洪水大规模泛滥的可能,非常担心。 这外面铺天盖地的水,有雨水也有河流决口的洪水,现在不知道洪水是不是已经把白蚁窝的顶儿也淹了,是不是连从窝顶上爬出去也不可能了? 要在窝顶上开个洞用不了多少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困难。 是等待上帝的判决,还是用行动促使这种吉凶祸福都难说的结果立刻出现? 迪克陷入了焦虑之中。 凌晨三点钟。 大家都一动不动地静听外面的雷雨声,这些声音从被水淹没的洞口传进来,声音已经非常微弱。 一种沉闷的、深远的、持续的隆隆之声,说明这场大自然发的脾气还没有结束。 汤姆告诉大家,窝里的水位还在逐渐升高。 “外面的洪水涨高了,对空气的压力越来越大,所以水不断地流进来,使水位增高,空气却不能流出去。” “眼下可能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汤姆说。 “也许没事儿,可洪水要上涨到什么程度才停下来呢?” “迪克先生,我可以从洞口潜水出去,我可以去看一看……”巴德主动请缨。 “我看最好还是我自己出去看看。” “不行,迪克先生!让我儿子去吧,你完全可以放心,他的潜水本领很高。” “万一,他回不来……可我们不能没有你呀!” 汤姆又低声地说: “别忘了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 “好吧,你去吧,巴德!” “如果洪水已经漫过了白蚁窝,你就别再费事往回钻了,我们会想办法像你一样钻出去。” “如果白蚁窝的顶部还露在水面以上,你就在窝顶上用你带去的斧头使劲砸。我们听到你砸的声音,就知道了打洞的部位,从里面与你一起砸。” “明白了吗?” “都明白了,迪克先生。”巴德回答。 老汤姆握了握儿子的手,说: “那你就去吧,孩子!” 巴德点了点头。 他长长地吸足了一口气,就钻进了足有5英尺深的雨水里。 这个任务很艰巨,因为他必须找到下面的洞口,然后从洞口钻出去,再浮出外面的水面。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要非常迅速。 半分钟过去了。 迪克想,巴德已经出了洞口,可是,巴德却一下子钻了上来。 “怎么了?” “洞口给堵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巴德喘了一口气。 “堵死了?” “是的,可能是雨水冲下来的粘土,我沿着底下的墙摸了一圈儿,没有洞口!” 迪克摇了摇头。 他们被严丝合缝地关在了白蚁窝里,水可能已经漫过了白蚁窝的顶部。 埃瑞尔说: “没有了洞口,就得再开一个!” “等一等!”迪克阻止了手拿斧头,准备立即下潜的埃瑞尔。 他想了想,说: “我们再想个别的办法。” “现在的根本问题是要弄清楚,洪水是否已经漫过了白蚁窝的顶儿。” “如果我们钻一个洞,就可以了解外的情况。可万一现在水已淹了顶,水就会一下子从小洞口涌进来,那咱们就完了。” “咱们得先试试……” “可要快点!”汤姆说。 是的,要快!因为水位还在慢慢地增高,窝里的水已经有6英尺深了(6英尺相当于1.8288米!)。 惠尔顿夫人、小亚克、拜蒂柯特表兄和娜安还躲在最上层的几个格子里,别的人都泡在齐腰深的水里。 迪克下令,赶快行动! 他决定在高出水面1英尺的地方,也就是离地面7英尺的墙上,开一个小洞。 如果小洞开出来以后,没有水涌进来,空气可以交流,那说明白蚁窝的上半部分还没被水淹没,如果水一下就喷了进来,就必须立即堵住小洞,否则水位就会上升到小洞的位置。 堵上小洞以后,可以提高点位置,再开第二个洞,这样一截一截地向上试。 如果到了白蚁窝顶上,还有水涌进来,那就说明外面平原上的洪水已超过了15英尺,白蚁窝整个被水淹没了! 真是要那样的话,白蚁窝里的十个人还能逃出去吗?难道只能慢慢地憋死?! 迪克·桑德知道,任何一种情况都可能,包括最危险的最后这种情况,他努力保持着镇静。 不能再等了,在这个狭小的而且时时刻刻都还在继续缩小的空间里,在这个二氧化碳已经饱和的地方,人们随时都有窒息的危险。 在墙上开洞的最好工具,是步枪上的探条,探条的头儿上有一个螺旋形的锥子,是用来拖拉枪筒里的探枪布条的。 用探条往墙上使劲钻下去,螺旋锥子就能像木工钻一样吃进墙里,小洞慢慢就钻成了。大小粗细跟探条一样的一个小洞,已经足够了,窝里的空气自然会放出去。 埃瑞尔举着提灯照亮,别的人把另外几支备用的蜡烛也都拿了出来。 螺旋锥钻进墙里,一分钟,就已钻透了。 一阵低沉的,水珠冒出洞的声音过后,水位迅速升高到了小洞的高度,然后停住。 迪克·桑德这次的探位低了,空气挤出去以后,底下的水就升上来了,小洞的位置低于外面的洪水水位。 迪克·桑德急忙抓起一把粘土堵住小洞,镇静地说: “好吧,再钻一个!” 窝内的洪水又恢复了平静,可里面的空间又缩小了8英寸以上。 呼吸已经感到困难了,缺氧已成为现实。因为提灯的光发红发暗了,供氧不足,燃烧不充分。 迪克·桑德在第一个洞之上一英尺的地方,又钻了第二个小洞。 这次再不成功的话,窝里的水位会继续升高,氧气会更少! 可是,别无选择了,只有冒这个险! 迪克又开始钻了,突然,拜蒂柯特表兄一声高叫: “哎,对啊,这就是它们搬走的原因!” 埃瑞尔用提灯照了照拜蒂柯特表兄,只见他一脸的得意之色。 “这,就是那些聪明的白蚁离开白蚁窝的原因!它们预见到了,要发洪水!这是昆虫的本能,朋友们,这就是昆虫本能!” “这些白蚁比我们聪明,比我们聪明得多!” 这就是拜蒂柯特表兄从眼下的急迫形势中总结出来的全部经验教训。 迪克·桑德此时已经钻透了墙壁。 又是一阵水与空气互相挤压的响声,窝里的水位又上升了一英尺! 小洞的外面依然是水面以下! 处境极其危险! 惠尔顿夫人几乎快让水淹没了,她手上举着小亚克。 大家都是气喘不止,耳鸣不止。提灯的光也越来越微弱。 “白蚁窝已经全部被淹?”迪克自言自语。 他下了决心,在窝顶上钻第三个洞。 但是,如果这一次再失败的话,那就是迅速到来的窒息和死亡。 迪克·桑德扭回头来: “惠尔顿夫人,你知道我们目前的处境。” 再拖下去,就没有多少可以呼吸的氧气了! “如果这次试验还失败,水会立即灌满白蚁窝!” “不过,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希望这最后一次能成功,希望水还没有没顶!” “你同意吗?” “干吧,迪克!” 提灯恰在此时熄灭了,几乎没有可以燃烧的氧气了。 大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惠尔顿夫人、雅克、拜蒂柯特表兄挤在最上面一层格子里。 迪克·桑德骑在埃瑞尔肩上,而埃瑞尔靠一只手扒着一层格子的横边,露在水面之上的只有一个头。 迪克·桑德,开始钻顶上,探条一个劲儿地往里旋。 顶儿上的粘土特别厚,也很硬,钻起来比墙要困难点。 迪克·桑德义无返顾地加大力气,钻! 他在内心祈祷着,进来的是空气就意味着生存,进来的是洪水,那就是死亡! 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鸣叫起来,白蚁窝里的空气向外喷射…… 然后,进来的,是一缕阳光! 不是洪水,而是一缕代表生命的阳光! 窝里的水只上升了几英寸,未等迪克·桑德去堵小洞,水位就已不再上升了,内外的水位拉平了! 白蚁窝的顶儿在洪水水面之上,大家都救了! 一阵欣喜若狂的欢呼! 埃瑞尔“万岁!”的叫声震耳欲聋! 大家举起克刀,猛砍窝顶,粘土一块儿一块儿掉了下来,小沿变成了大洞,新鲜空气一拥而入,旭日的光辉把窝里照亮了。 打开了窝顶,大家就可以爬出去了,然后再想办法寻找一个没被水淹的高地…… 迪克·桑德第一个爬上了白蚁窝顶。 他完全是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 紧接着,一种在非洲旅行过的人都非常熟悉的响声,划破了宁静的早晨。 是弯弓射箭的声音。 迪克·桑德立即把头缩了回来。 他看见离白蚁窝100步的地方,有许多土著人士兵,许多非洲的长艇上,装满了全副武装的黑人,最近的离他只有10步远! 幸亏他躲得快,否则刚才的一阵乱箭早要了他的命了。 迪克·桑德招呼了一声,大家立刻明白了外面的情况,埃瑞尔、阿尔德洪、巴德跟着迪克爬到了窝顶上,他们举起步枪,集中火力向一条最近的长艇上射击。 好几个土著人应声倒下,哀叫、枪声、弓箭声,乱成一团。 当然,迪克他们无论如何也是寡不敌众,无法对付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100多个土著人。 白蚁窝被他们占领了。 先把外面的几个人抓住,又粗暴地把窝里的惠尔顿夫人、雅克、拜蒂柯特表兄等拖了出来。 大家连讲最后一句话的时间也没有,就被分成两批带走了。 第一批人,有惠尔顿夫人、雅克和拜蒂柯特表兄,他们上了一艘长船,向土著人的营房划去。 迪克、娜安、汤姆、埃瑞尔、巴德、阿克德洪、奥斯汀都被弄上了另一艘独木舟,向另一个据点开去。 独木舟上有20名士兵,后面还有5条船跟着。反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迪克他们始终在寻找着反抗的机会。 有几个人被迪克他们打伤了,士兵们却没有用死亡来惩罚他们,显然是有命令,让抓活的。 几分钟以后,船到了目的地。 独木舟刚刚靠岸,埃瑞尔突然跳了上去,顺手夺下了一个士兵的枪! 离他最近的两个士兵马上追了上去,埃瑞尔抡起步枪,两个士兵的脑袋顿时都开了花。 枪响了,埃瑞尔在一阵弹雨中飞跑,迅即消失在树林中。 迪克·桑德他们被押上了岸,马上就像奴隶一样,被铁链锁了起来。 第七章 沙漠商队 暴雨过后,洪水淹没了平原,草地与沼泽一变而为湖泊,景象大改。 在广阔的湖面上,20多座白蚁窝的顶儿露了出来,像海里的礁石一样。 决了口的河是宽扎河,昨夜,上游的支流条条暴满,巨大的冲力,使它决了口子,形成洪水。 宽扎河是安哥拉南宽扎省与北宽扎省的界河,是安哥拉流入大西洋的几条大河之一。 宽扎河离“浪子”号触礁的地方有100英里远。 数年之后,喀麦隆上尉就是先渡过这条大河,然后才到达本格拉的。 宽扎河以后一定会成为葡萄牙殖民者在这一地区的运输大动脉。下游已经有轮船了,过不了几年,上游也会有轮船的。 迪克·桑德一直向北去寻找一条可以乘木筏而下的河流,是很有预见性的。他们在暴风雨之前一直沿着岸边前进的那条溪流,就是通向宽扎河的。如果不是这场暴风雨,他们再向前1英里,就找到宽扎河了,他们就可以坐上自制的木筏,顺流而下,一直到那些有轮船停靠的码头,或由葡萄牙人管辖的市镇,那个时候,安全就有保障了。 然而,事与愿违。 迪克看到的土著人的营房,就在白蚁窝附近的一个高地上。命运使他们住进了白蚁窝,就像掉进了陷阱。 高地的制高点上,长着一棵其大无比的无花果树,它遮天蔽地的枝叶,藏起500人来一点也不费事。 不是亲眼所见,你根本无法想象它有多大。树枝像森林,人在里面可能会迷失方向! 高地的远处是那种只长树枝,不长果实的榕树,形成了这幅广阔的风景画的大背景。 这里所藏的就是哈里斯对尼古鲁说的,那个要到宽扎河来的“沙漠商队”,他们驻扎于此的时间还不长。 他们押送的黑奴数量巨大,都是由阿菲斯手下的奴隶贩子从各个村庄中抓来的。他们的目的地是卡索塔奴隶市场。 从卡索塔市场再运往西海岸或大湖区娘威镇的黑奴栅栏里集中,最后送到埃及北部或桑给巴尔各地的“黑货”商务代理处。 迪克·桑德他们像奴隶一样被抓到了兵营。 汤姆、巴德、奥斯汀、阿克德洪和娜安,他们虽然不是非洲的黑人,却也是黑人血统,他们受到的待遇同奴隶一样。 他们不顾这些美国黑人的抗议,把他们两个人一组,用一根6英尺长、两头带叉的木棍,叉住脖了,叉头上锁上一把铁闩。 这么一锁,他们只好一个跟着一个,走成一行,既不能左也不能右。 为了保险,每个人腰里都挂上了一条沉重的锁链。 手上没上锁,因为要用手托举沉重的东西;脚上没上镣,因为要赶路。他们就这样,在一个“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不停的鞭打下,跋涉数百英里! 汤姆他们在路边就地躺下了,他们个个都已筋疲力尽,像一滩滩的泥似的,动不了了! 可惜,刚才没跟埃瑞尔一起跑掉!可埃瑞尔以后会怎么样呢?虽然他很有力气,可在这无处安顿的荒野,他又能怎么样?饥饿、孤独、野兽和土著人,都是他的敌人。他该不会后悔吧,他可能反而觉得伙伴们的命运比他还好呢? 埃瑞尔的伙伴们却根本不幻想“沙漠商队”的头头们可怜他们,不管是葡萄牙人还是阿拉伯人,都是威胁的目光与手势命令着他们,言语不通并不妨碍奴隶贩子与奴隶的关系。 迪克·桑德没有被和另一个黑人叉在一起,他是白人,这些家伙可能有点不敢把他也当奴隶对待。 他没被捆起来,但是旁边有一个“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专门负责监视他。 迪克向四周不停地扫视,他等着尼古鲁与哈里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 可是谁也没露面。 迪克确信,袭击他们的幕后指挥者肯定是这两个坏蛋。 把他们与惠尔顿夫人等人分开的做法,也肯定与这两个坏蛋有关,这一定是他们的命令。 他们可能在关押惠尔顿夫人的地方。 他们要把惠尔顿夫人、小亚克、拜蒂柯特表兄弄到什么地方去呢?他们要干什么?这是目前迪克·桑德所最忧虑的事情。至于自己的处境,他根本未加考虑。 大无花果树下驻扎的“沙漠商队”有800多人,奴隶有500多个,另外200多人是士兵、脚夫和黑奴贩子以及看守、小队长和商行代办,代办也就是“沙漠商队”的头子。 头子们是阿拉伯人和葡萄牙人,他们毫无人性,对黑奴使用的手段极其残酷。 鞭打是常事儿,对那些因筋疲力尽而倒下来,很难再在市场上出卖的奴隶,全部杀死。 他们用这种杀鸡给猴看的方法,威胁还活着的奴隶。 这种控制黑奴的方法,使“沙漠商队”到达目的地时,要损失50%的“黑货”。少数是在路上逃跑的,大部分是被折磨死去的,黑奴的骨头就像路标,被沿途丢弃,布满整个漫长的道路。 一般说来,“沙漠商队”的代办头子们,多数是葡萄牙人,他们是在葡萄牙呆不下去的罪犯、逃犯和流氓以及一些还没有被绞死的黑奴贩子,是些人类的渣滓。 尼古鲁与哈里斯都是这类东西,他们现在是中非一个最大的黑奴贩子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的代办,阿菲斯是当地著名的“黑货”巨商,喀麦隆上尉写过很多关于他的离奇古怪的故事。 押送奴隶的士兵,是黑奴贩子雇佣的土著人。 围剿村庄,抓捕居民作为奴隶,并非黑奴贩子们的专利。 黑人酋长之间,也常常为了同样的目的而进行非常残酷的战争。 被打败的部落里的男人、妇女和孩子就都成了奴隶,由战胜的酋长把他们卖给黑奴贩子,换回几码洋布或一些火药、枪支、染成玫瑰色或红色的珠子。利温斯敦说,在饥荒年景,甚至会用黑奴去换几个老玉米。 阿菲斯的“沙漠商队”雇的押运士兵,是典型的非洲土著军队,是一群黑人强盗。 他们几乎不穿任何衣服,手里端着用燧火石点火引发的火枪,枪筒上镶着许多铜箍。 跟土著押运士兵在一起的,还有那些与强盗无二的小奴隶贩子们,“沙漠商队”的代办头子们要花很大力气去对付这两种人。 代办头子们下了命令,士兵和小奴隶贩子们会讨价还价,他们还经常强迫代办按照他们的意愿休息和驻扎,他们还常威胁,说要把这些人扔下走人,所以代办头子们拿这些兵痞和强盗奴隶贩子也没有办法。 尽管行军途中奴隶们都要背上很重的东西,可是“沙漠商队”还得雇用一大批专门负责搬运东西的“脚夫”。 “脚夫”有一个专门称呼,叫“巴喀齐”。他们专门背负贵重物品,主要是象牙。 象牙十分粗重,有的一根就有100斤,需要两个“巴喀齐”驮运到商行代理处,再从商行代理处送到苏丹首都喀土穆、桑给巴尔和纳塔尔。 到了目的地以后,“巴喀齐”可以领到预先讲好的报酬,也许是20多码棉布,也许是一种被称为“美丽卡呢”的洋布,也许是火药、珠子或者作为货币使用的贝壳。 有的时候,黑奴贩子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支付,就把几个卖不出去的奴隶给了“巴喀齐”。 “沙漠商队”中有500多个奴隶,其中成年男子占的比例很小。“围剿”以后,村子烧光了,所有的40岁以上的黑人,都被残酷地屠杀或吊死在附近的树上了,只是那些青年男女和孩子才送到市场上去卖。 所以,在这种“围剿”以后,抓走的黑人俘虏,只是原来人数的十分之一。 这就是为什么非洲的人口剧减的原因。广阔的非洲大地,变得荒无人烟。 商队里的黑奴孩子和青年男女,身上只挂一小片布。 这是一种非洲树皮纤维织成的布片,这种布当地人叫做“木布素”。 当牛作马的奴隶们的悲惨境遇是可想而知的。妇女们的身上都是小队长们鞭打的伤痕,孩子们骨瘦如柴、面如土色,脚都磨破了,血淋淋的,他们的母亲背着沉重的包袱,还想把自己的孩子抱起来,减轻一点孩子的痛苦! 年轻人们被木叉紧紧地卡住脖子,简直比死囚身上的镣铐更让人绝望! 勉强地还活着的黑人,被利温斯敦形容为“黑木头架子”、嗓音已失人声的黑奴,野兽看了,也会产生怜悯之心的。 黑奴们在途中,无论是行军时还是休息时,都受到非常严密的监视。 迪克·桑德知道,逃跑是不可能的。 可是,怎么才能再见到惠尔顿夫人呢?她和她的孩子肯定是被尼古鲁弄走了,这个葡萄牙恶棍故意把惠尔顿夫人与迪克·桑德隔离开,这是为什么? 我们年轻的见习水手还不知底细,但他敢断定,这是尼古鲁出的主意。想到惠尔顿夫人母子俩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危险,他的心里难过死了! “唉,这两个坏蛋可是都曾经在我的枪口之前呀,怎么,我当时就没把他们打死呢?” 迪克·桑德脑子里反复出现这样让他十分追悔的往事。 如果当时,把尼古鲁和哈里斯都打死了,那会挽救多少人呀,多少人今天可以免遭如此厄运啊! 这些被“沙漠商队”的奴隶贩子们当作奴隶看待的黑人,今天也许会少受些折磨! 想起这儿,迪克脑海里就又浮现出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可能受到的虐待的情景。 母子俩都别指望得到拜蒂柯特表兄的帮助,可怜的昆虫学家,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 他们三个很可能是被尼古鲁他们弄到安哥拉的某个偏僻的地方去了。 这一路上,谁抱着那还在生病的孩子呢? “是他妈妈,一定是他妈妈抱着他!”迪克在心里念叨着。“为了孩子,她会振作起来的!她会像那些不幸的、带着孩子被抓来的黑人妇女一样,悉心照料自己的孩子的,直到像她们一样被折磨死为止!” “啊,乞求上帝,请把我领到迫害惠尔顿夫人的凶手面前去吧!我要把他们……” 可他如今是个囚犯! 一个被小队长们驱赶着,走向非洲内地的奴隶! 他无法弄清楚那两个坏蛋是不是就在这个“沙漠商队”中。大狗丁克可以判断出尼古鲁在不在附近,可它也不见了。只剩下唯一的希望,那就是埃瑞尔,他能把惠尔顿夫人救出来吗? 迪克·桑德在想,埃瑞尔会干些什么呢?这个身体壮实的黑人朋友现在是自由的。你完全可以信任他的忠诚! 为了惠尔顿夫人,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或者他能找到惠尔顿夫人的去向,并设法与她们取得联系;或者他会找迪克·桑德来商量怎么办,也许能把迪克救出去,用武力把他救出去! 趁着夜色,埃瑞尔要是能和黑人奴隶们混在一起,他是否能瞒过土著士兵们,割断捆绑迪克的绳子,带着他逃进森林里去呢? 到那个时候,两个人都自由了,要救惠尔顿夫人还有什么难? 只要找到一条河,他们就能顺流而下,直达海边。 迪克·桑德经历了更多的困难,也有了更多的经验,他要继续执行那个不幸被土著士兵们的袭击中断了的,乘木筏子顺河而下出海的计划! 年轻的见习水手,任凭自己的想象自由驰骋。他心中对失败的担心和对成功的希望不断地交替出现。 他秉性刚强,在任何打击下,都不会绝望,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紧紧地抓住的。 现在,首先要弄清楚的是,他们要把“沙漠商队”开到哪一个黑奴市场去。 要是到安哥拉的某个商业代理处,只要几天就到了。不过也许要走好几百里,横穿整个中非大陆! 贩奴的主要市场在马尼耶马地区的娘威镇,这个镇子所在的那条地球经纬线的经线,把非洲大陆分成了几乎相等的南北两半,那儿就是利温斯敦当时旅行过的大湖地区。 不过,从宽扎河“沙漠商队”现在的营地,到娘威镇,路途极其遥远,几个月也走不到。 这是迪克·桑德眼下最发愁的事,一旦到了娘威镇,即使惠尔顿夫人、埃瑞尔及另外的几位黑人朋友和他都能逃出“沙漠商队”,可要重回大西洋海岸,路就太远了,道上的艰难险阻,处处意想不到的危险,不是说一点可能性没有,但也是极为困难的,不过,没过多久,迪克·桑德就很有根据地判断出,“沙漠商队”的终点要到了。 尽管他听不懂奴隶贩子们的话,他们一会儿讲阿拉伯语,一会儿讲非洲方言,但是他们却常常提到这个地区的一个贩奴市场:卡索塔。 迪克·桑德知道,卡索塔是个买卖黑奴的大市场。所以他得出结论,决定这几百名黑奴命运的地方,是卡索塔。 他们也许会被卖给当地的酋长作奴隶,也许会被卖给别的黑奴贩子,再由贩子们去转卖。 迪克·桑德的判断很正确。 他对地理非常熟悉。从罗安达到卡索塔,两地间的距离不会超过400英里,所以从“沙漠商队”驻扎在宽扎河上的这个营地到卡索塔,就不会超过250英里。 迪克·桑德根据这几天的行军速度,大概地计算了一下此地到卡索塔的路程,他算出,在一般情况下,这段路只需要走10到12天。 考虑到经过长途跋涉,人们已经筋疲力尽,把行军的时间再加上一倍,这段路程有三周也就到了。 迪克·桑德很想把自己知道和想到的情况,告诉汤姆和他的同伴,让他们知道,“沙漠商队”并非要去中非,并不是去那个进去就别打算再出来的鬼地方,这对他们是一种安慰。 只要在他们身边走过时,打一声招呼,说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明白。 可是怎么才能跟他们说上话呢? 汤姆和巴德叉在一根木头上,阿克德洪和奥斯汀叉在一起,他们在营地的右侧休息。由一个小队长带领几个土著士兵看守着。 迪克·桑德是可以自由走动的,他离汤姆他们有50步远。 他要慢慢地靠上去,装作闲逛的样子。 大约是汤姆看出了迪克·桑德的意图,他跟几个同伴低声说了些什么,意思是让他们注意。 他们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可眼睛都紧盯着迪克·桑德。 迪克一副闲散的样子,很快就又走近了15步。从他现在的位置,如果喊话的话,汤姆他们是能听见的,他可以喊着说出卡索塔来,需要几天到那儿。 不过,迪克想跟他们商量一下,路上采取些什么行动。所以,他继续往前走。 因为目的就要达到,他的内心因激动而加快了跳动。 可是,就在他离理想的位置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那个小队长突然发现了他的意图,他飞快地向迪克扑了过来。 听到小队长的嚎叫,十几个土著士兵也跑了过来,迪克被粗野地拖了回去,汤姆他们也被押走了。 迪克·桑德怒火万丈,他夺小队长手里的枪,差一点没夺过来,把枪给弄折了。 要不是那个“沙漠商队”一脸凶相的大个子阿拉伯人过来干涉,气急败坏的土著士兵和小队长,早把迪克·桑德给杀了。 这个阿拉伯人就是依奔·哈米斯。他说了几句迪克·桑德听不懂的话,那些士兵只放好了迪克·桑德。 很明显,有明确的规定,不准汤姆他们与迪克·桑德说话,也不准伤害了迪克·桑德的性命。这是谁的命令? 尼古鲁与哈里斯无疑。 4月19日上午9点,响起了一阵粗重的号角声,皮鼓也敲起来。 “沙漠商队”又要出发了。 奴隶贩子们、土著士兵、脚夫、奴隶都站了起来,背着包袱的奴隶们被分成了几个小队,各由一个小队长领着,打着一面色彩鲜艳的队旗。 队伍出发了,歌声响起来,在天地间震荡,不过唱的不是得胜之歌,而是败兵的哀歌。 低沉的哀歌中,奴隶们对压迫和屠杀他们的凶手,发出了一种充满天真信念的诅咒: 绑得住我的身, 绑不住我的魂。 死后磨利爪, 生掏你的心。 第八章 血淋淋的日记 可怕的暴风雨虽然已经结束,天气却依旧阴沉而闷热。 现在正是非洲的雨季快结束的时候,按当地人的说法,叫“马夕卡”季节。 这个季节的特点是雨水不断,特别是在夜里,大雨滂沱,常常会绵延好几个星期。 恶劣的天气更增加了“沙漠商队”中奴隶们的苦难。 商队出发的这一天,阴云密布。队伍离开宽扎河岸,一直向东走去。 队伍的前面有50名土著人士兵开路,队伍的两侧各有100名士兵监押,其余的士兵是后卫。 戒备如此严密,即使奴隶们身上没有锁链、脖了上没有木叉,也万难逃走。 妇女、孩子、男人混成一队,小队长不时地挥舞着鞭子。 有些黑奴妈妈,一手抱着个吃奶的婴儿,另一只手抱着个稍大点的孩子。 更多的孩子是拉着妈妈的手往前走的,他们浑身赤裸,既无衣服也无鞋,走在遍地荆棘的长路上。 “沙漠商队”的代办头子是依奔·哈米斯,就是迪克与小队长夺枪时,出来说话的那个一脸狰狞的家伙。 他从队前到队后,不停地来回察看。 如果说代办头子和小奴隶贩子们,对于抓来的奴隶们的痛苦丝毫也不关心的话,那么他们必须非常注意土著士兵和雇来的脚夫们的要求,像士兵们提出的额外的口粮补助、脚夫们早点休息的要求,等等。 他们常为类似的事而争吵不休,甚至动武。 奴隶们在商队除了受这些人的折磨以外,还经常挨脾气暴躁的小队长的鞭打。 在“沙漠商队”中只能听到两种声音:压迫者的威胁叫骂、棍棒鞭打和被压迫者的痛苦呼号,后面的人总是踩着前面的人的血迹前进。 迪克·桑德的黑人朋友们走在“沙漠商队”的前列,他们被严密监视着,不能与迪克有任何接触。 他们的脖子上戴着笨重的木叉,两人走成一条直线,脑袋直直的,一动不动的,自然棍棒与鞭子的抽打也常常落在他们身上。 汤姆和巴德父子俩被叉在一起,儿子在前,父亲在后。巴德很小心,尽量不让木叉有任何摇动,尽量选择平整的地方下脚,因为父亲会踩着他的脚步走。 每当小队长到后面比较远的地方时,巴德都要说几句鼓励的话。 每当他感觉汤姆太累时,他都要想办法放慢脚步,但是他不能回头看一看自己亲爱的父亲,这对这个好儿子来说,太痛苦了。 汤姆能看见自己的儿子,他感到很高兴。可这也为他带来了痛苦。每次小队长的皮鞭抽在巴德身上,他都止不住老泪纵横,比打在自己身上还难受。 奥斯汀和阿克德洪锁在一根木叉上,他们走在后边离汤姆几步远的地方,鞭子不停地落在他们身上。 唉,他们太羡慕埃瑞尔了!不论在这蛮荒的中非会遇到什么危险,他至少都能用自己的力量,去保卫自己的生命。 利用他们被抓后的时候,汤姆把他们的真实处境如实相告。 这些黑人朋友们吃惊地从汤姆嘴里得知,自己身在非洲,尼古鲁、哈里斯一个个地欺骗了他们,先把他们扔在海边,后又把他们引入内地,他们也就清楚了,尼古鲁与哈里斯的老板,黑奴贩子不会对他们有半点怜悯。 娜安也受到了同样的虐待,她被押入“沙漠商队”中的妇女小队,和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妈妈一起叉在一根木棍上。 两个孩子,一个还在吃奶,另一个三岁,刚会走路。 娜安很可怜他们,把大一点儿的抱了起来。那个可怜的妈妈,感激得泪如泉涌。 娜安抱着孩子,使孩子免得步行必然被累死的后果,又可以使孩子不再受小队长的鞭打。 可对娜安来说,这却是个沉重的负担,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挺不住了,这时,她想起了小亚克! 她好像看见惠尔顿夫人抱着孩子! 尽管大病初愈的小亚克瘦多了,可瘦弱不堪的惠尔顿夫人抱着他,还是举步维艰! 她们到了哪里? 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的老娜安还能再见着她吗? 迪克·桑德被安排在“沙漠商队”的最后面。他看不见汤姆他们。也看不见娜安,这么长的队伍,只有在平原上行军时,他才能看见走在最前边的人。 迪克一边走一边想,痛苦与忧愁轮番轰击着他,连那些帮办的叫骂声,他似乎也根本就听不见。 他一点也没考虑自己,没有想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没有想尼古鲁会对自己下怎样的毒手! 他心中想的,只有惠尔顿夫人。 他四处张望,仔细观察土岗上、有羊肠小道穿过的荆棘丛中和低低的树枝下,寻找惠尔顿夫人可能留下的痕迹。 既然推断惠尔顿夫人会被押到卡索塔去,她就不可能走别的路。 如果谁能让迪克·桑德看到一些确凿的证据,说明惠尔顿夫人和他们一样,正向卡索塔进发,那迪克·桑德愿付出任何代价。 这就是迪克·桑德和他的朋友们的处境和他们的所思所想,虽然他们也是前途未卜,虽然他们眼下也是饱受痛苦,可是,在他们心中占了压倒一切的位置的,是对可怜的奴隶们所遭受的骇人听闻的苦难的怜悯,是对制造了一起起令人发指的暴行的奴隶主们的愤慨! 天啊! 怎么才能帮助水深火热的黑奴们脱离苦海呢? 他们无可奈何! 宽扎河以东,20多英里的路上都是森林。由于严重的虫害,或者是象群践踏了幼树,所以整个看起来,不像近海岸地区的森林那么茂密。 这样,在树林中行军就不是很困难,在荆棘丛中则要难走得多。 有些六七英尺高的棉花树。这里的棉花可以织成带黑白条纹的土布,在安哥拉内地很常见。 有时,商队走出森林,进入茂密的草原,队伍淹没在芦苇丛中。 只有大象和长脖鹿能从这种芦苇中露出头来。 这里的芦苇和竹子几乎没什么区别,芦苇杆子有1英寸粗,领队的人十分熟悉地形,否则早就迷失了方向了。 “沙漠商队”每天天一亮就出发,到中午才休息一个小时。 休息时打开几包装有木薯的包裹,把木薯分给奴隶们吃,数量少得可怜。如果碰巧刚刚洗劫了一个村子,可能还给点土豆、山羊肉或小牛肉。 人们都已极其疲乏,休息的时间太短,晚上总是下雨,人们根本无法很好地休息,所以那少得可怜的口粮,奴隶们也很难全部吃下去。 从宽扎河出发到现在已经8天了,有20多个奴隶死在了路上,喂了跟在“沙漠商队”后面的野兽。 狮子、非洲豹、金钱豹都等着吃“沙漠商队”扔下的人,这种食物货源充足。每天太阳落山以后,这些野兽就在离商队很近的地方吼叫,让人担心它们会等不及而直接冲过来吃人。 兽声不断的夜晚,十分恐怖。迪克·桑德知道,野兽会给埃瑞尔的行动造成很大困难。不过,如果有机会,他也会像埃瑞尔一样逃跑的,他宁可受野兽的威胁,也不愿忍受奴隶贩子们的囚禁! 下面,是迪克·桑德在从宽扎河到卡索塔的旅途中记下的日记。这一段长达250英里的路程,“沙漠商队”一共走了25站,在黑奴贩子的行话里,这一站是10英里,包括白天的休息和晚上的睡觉时间。 4月25日—27日 过一小村、有8—9英尺的芦苇围墙,地里种着玉米、蚕豆、高粱、花生。抓住了两个奴隶。杀了15个黑人。村子里死的死、逃的逃,一个人也不剩了。 过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水面有150米宽,搭着用藤蔓绑起来的大树干做成的浮桥,固定浮桥的桩子断了一半。 有两个叉在一起的女奴隶,掉下河。其中一个还抱着孩子,河水翻腾,立刻鲜血就染红了河水。因为鳄鱼就在浮桥下面等着。 过桥的人,随时都可能掉到鳄鱼嘴里。 4月28日 “沙漠商队”穿过一片羊蹄甲树林。这种树非常高大,是运往葡萄牙的最主要的硬木材。 大雨滂沱,满地泥泞,行走极其困难。 看到了娜安! 她走在队伍的中间,怀里抱着一个人的孩子。她脚步沉重,跟她叉在一起的女奴腿瘸了,肩膀上被皮鞭打烂的伤口,血流不止。 夜,宿营在一棵大猴面包树下,大树上枝叶翠绿,白花儿点点。 狮吼、豹鸣不断。 一个土著士兵向一头金钱豹开枪。 埃瑞尔怎么样了? 4月29日—30日 现在是非洲的冬季的开始。露水很重,雨季从11月份开始,到4月底结束。 平原上一片汪洋。东风起,人们不那么出汗了,不过感染沼泽地区的寒热病的可能性更大了。 没有见到惠尔顿夫人,也没有拜蒂柯特表兄的踪迹。 如果不是卡索塔,会把他们押到哪儿去呢? 他们应该走“沙漠商队”所走的这条路,是不是走在了前面? 心如油煎! 瘴气迷漫的沼泽区,小亚克的寒热病是不是要复发? 孩子还活着吗? 5月1日—6日 走了好几站,都是积水尚未蒸发干的大平原,有时水有齐腰深。 成千上万的蚂蟥吸附在人们身上,可是人们还得拚命地往前赶。 在几块高地上,长着些荷花和纸莎草。水底下有一种植物,像大卷心菜一样,一个一个长在水底下,很多人让这种植物给绊倒。 水中繁殖着无数的小鲇鱼,当地人用竹网做成篱笆,捉鲇鱼,卖给路过的“沙漠商队”。 根本无法找到一个休息过夜的营地,前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洪水,人们不得不在漆黑的夜里探索着前进。 又得有多少奴隶掉队啊! 多么悲惨呀,奴隶们跌倒时,他们会对自己说: “你还站起来干什么?再在水底下呆一会儿,一切都结束了,万事皆休!” “小队长的鞭子再也不会打在你的身上!” 是的,我也想这样。 可惠尔顿夫人和她的孩子怎么办?不能这么撒手而去!要坚持到底!这是我的责任! 听到一阵可怕的叫喊声。 20多个小士兵从水里拔出几根带油质的小树,这些小树的枝叶原来是浮在水面上的。他们把小树点着了,树枝在黑暗中发出惨淡的白光。 我听到别人在谈论刚才的惨叫。 是一大群鳄鱼,冲过来吃人!大概有12—15条吧,它们趁着黑暗扑向“沙漠商队”,好几个妇女和儿童被拖走了,拖回了它们的“食品库”。 “食品库”是利温斯敦为这种两栖动物储藏食品的地方起的名字。鳄鱼抓到人或动物以后,先淹死,然后放到它的“食品库”里储藏起来,要等到尸体腐烂到一定程度时,鳄鱼才吃。 我被一条鳄鱼狠狠地擦了一下,身边的一个成年黑奴被鳄鱼拉下了水,木叉断了。 绝望的呼喊和号叫,一直在我耳边震荡。 5月7日—8日 统计让鳄鱼拖走的人,共有20个。 太阳出来以后,我四处张望,寻找汤姆和他的伙伴们。 感谢上帝,他们还活着! 不对,我应该为此而感谢上帝吗?让鳄鱼吃掉,一切苦难也就随生命而结束了,不是比活着还幸福吗? 汤姆走在“沙漠商队”的前列,转弯时,木叉斜过来,他看到了我。 可是,找不到娜安! 她还在不在妇女小队中?昨天夜里的灾难中,她是不是…… 24小时的水中行军,终于让大家走出了沼泽地。 在一个小山坡上休息,太阳把大家身上的破衣服晒干了点儿。 开饭了。 一点木薯,几把玉米粒!还有一桶浑水! 许多人躺在地上,有些人永远也起不来了。 啊,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是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的,但愿她们别走这条路。 上帝保佑,她们会走另一条路!否则,她们母子俩…… “沙漠商队”中出现了天花病人,当地人叫“纳毒艾”。得了这种病,走不了多远,就永远地躺下了。 5月9日 天亮后,又启程了。 小队长的皮鞭,把疲惫不堪和气息奄奄的奴隶都赶了起来。 奴隶就是钱,只要他们还没死,他们就不会让奴隶们掉队。 前后左右的人个个骨瘦如柴,叫苦连天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没有力气,叫不出声音来。 终于发现了娜安。 她怀里抱着的孩子不见了!和她叉在一起的那个女奴隶不见了,娜安的腰上还锁着那根铁链,她必须把铁链的另一头,从肩膀上挂到背后。 我紧走了几步。 她好像不认识我了!难道我的变化那么大? “娜安!” 她看了我许久终于开了口: “是你?迪克先生!我……时间不长了……我要死了!” “不,你不会死,振作起来!”我为她鼓着劲儿,可是我不忍心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僵尸般的不幸的人。 “我要死了,见不到我亲爱的女主人了,还有我的小亚克!” “天啊,上帝,可怜我吧!” 我扶住她,我感到她在瑟瑟发抖。我要是能和她锁在一起就好了,为她背起那沉重的铁链! 我猛地被推向了一边,皮鞭落在娜安身上,我冲上去,要跟这个残暴的小队长拚命…… 我又被押回到整个队伍的最后面。 那个阿拉伯人说话了,发出了“尼古鲁”三个字的声音。 尼古鲁?是尼古鲁的命令,他们才对我不那么残忍! 以后他们要怎么样? 5月10日 看到两个正在焚烧的村庄。村子四面的房子被点着了,有很多人被吊死在树上。 一个活人也没有了,田地毁坏殆尽。这里进行过抓捕黑奴的围剿,为了抓12个奴隶,杀了200多个居民。 入夜,“沙漠商队”宿营于一棵大树下。周围都是没人的野草丛。 昨夜,有几个奴隶把木叉弄断,跑了。又被抓回来,惩罚让人目不忍睹。 看守得更严密了。 尽管十分疲惫,却无法入睡! 狮子、鬣狗的吼叫和河马的鼾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突然,我似乎听到了有什么人或野兽在草丛中走动。 是野兽?野兽是怎么冲进宿营地的栅栏门的? 仔细听。又听不见了! 没有武器,可我也不能束手待毙,我要大声喊叫! 我活着,就可以帮助惠尔顿夫人!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纸莎草丛中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出现在我眼前,时隐时现…… 一个毛烘烘的家伙一下子跳到了我身上! 我几乎要大叫出声来! 幸亏在最后一刻我保持了冷静!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大狗丁克!丁克来了! 太棒了,它是怎么来的?怎么找到我的?是本能? 丁克舔着我的手!啊,太好了,你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他们没有杀死你,你还活着! 我抚摸着它,它理解了我的意思,高兴地在我身上蹭着。 慢慢地,我发现,这不仅仅是兴奋,它总是用脖子蹭我的手! 我仔细地看了看,噢,天啊! 就在它那个刻着神秘的S·V的颈圈上,夹着一节芦苇。 我迅速地把芦苇抽了出来,撕开,里面装着一张纸条儿!! 可是,写了些什么,我看不见! 天亮了,才行! 天亮,快点亮吧! 我想让丁克留下来,它却舔了舔我的手,好像要走! 它已经完成了任务。它迅速地消失于草丛中。 上帝保佑,别让野兽咬了它! 它绝对是回到那个给我写纸条的人那儿去了。 谁写的?惠尔顿夫人?埃瑞尔?这只我们都认为已经死了的大狗,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纸条上写的是什么?逃跑的计划?我所惦念的人们的消息? 丁克的到来,让我十分激动,暂时忘记了眼前的悲惨处境。 天亮得太慢了! 我等待着晨曦! 听着野兽的吼叫,我又为丁克担着心。无法入睡。 太阳一下子就出来了。 这是赤道上的特点,没有晨曦,太阳一下子就出来了! 我故作镇静,以免让人发现。 我迫不及待地拿出纸条…… 看不清! 看清了! 是埃瑞尔写的! 铅笔写的! “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是坐在一种叫‘椅担塌’的吊椅上给抬走的。哈里斯和尼古鲁跟着她。他们和拜蒂柯特表兄,走在‘沙漠商队’的前头,有四站的距离。我没有办法与夫人取得联系。我找到了丁克,它挨了一枪,负了伤,可已经好了。迪克先生,坚强些,挺住!我想念你们,我是为了救你们,才跑出来的!” 埃瑞尔。” 噢,太好了,惠尔顿夫人母子俩还活着!感谢上帝! 她们好像没受这么大罪!“椅担塌”就是在一根由两个人抬着的长竹竿上吊着一张用干草编的软椅,椅子上再盖上一块布慢。 哈里斯和尼古鲁把她们安排在这种椅子上,他们想干什么? 显然,他们要把她们弄到卡索塔! 还能见到她们! 太感谢你了,丁克,你给我带来了欢乐! 5月11日—15日 “沙漠商队”继续前进。 大多数奴隶的脚印上都有血迹! 到卡索塔还得10天!还会有多少奴隶死去啊! 我一定要活着赶到卡索塔! 很多女奴隶的绳子都陷进了肉里!惨无人道! 一个黑奴母亲,抱着她被饿死的孩子不放,已经好几天了…… 路上,到处是死尸。 天花病大流行。 一棵大树下,捆着好几个奴隶,他们被扔在那儿,等死! 5月16日—21日 没有一点劲儿了,可是,我得活下去!不能垮,你没有这个权利! 雨季已过。路面干硬,队伍被皮鞭赶着走,必须快走,稍有延误,皮鞭就落了下来。 穿过一片当地人叫作“尼亚西”的草丛,草杆擦破了我的脸,带刺儿的草籽儿钻进了我的破衣烂裤,扎破了皮肤。好在我的鞋结实,还没破。 奴隶贩子们开始动手把病重的奴隶扔下。 口粮不够了。不能减少士兵和脚夫的口粮,否则他们会适反!倒霉的是奴隶。 “叫他们互相蚕食吧!” 奴隶贩子们哈哈大笑着。 有些年轻的奴隶,身体还挺结实,没得病,可一下就死了。 利温斯敦医生说过: “这些不幸的黑奴老是说心疼,他们把手压在心口上,立刻就倒地而亡。这肯定是他们的心脏破裂了!特别是那些原来是自由人,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突然变成了奴隶的人,最容易引发这种病!” 小队长们今天用斧头砍死了20多个奴隶,因为他们走不动了。 杀人的场面极其恐怖,血肉横飞。 老娜安也倒在了斧头之下!我看见了她的尸体! 不能为她举行任何仪式! 娜安是“浪子”号上的幸存者中,第一个被召回上帝身边的人! 可怜的娜安!她还想着她的女主人。 夜里,等待着丁克的再次到来。可是它没有再来。 一夜都在想:它会遇到什么不幸?还是,埃瑞尔出了事? 不会的,不会。这样安慰自己。 是能解释的是:可能埃瑞尔还没有什么新消息值得让丁克再跑一趟,一定是这样! 第九章 卡索塔 5月26日,贩卖奴隶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卡索塔。 一路上奴隶们已死去了一半,可对于贩卖黑奴的老板来说,这笔生意依旧有利可图。 现在大批买主正要求“进货”,市场上,价格看涨。 最近一段时间,安哥拉有大批“黑货”成交,驻在罗安达或本格拉的葡萄牙殖民当局,很难阻止这种罪恶的商业活动,因为各个“沙漠商队”都在非洲大陆内地运送黑奴。 在贩运港海边上存放“黑货”的木房子,即押存奴隶的地方大有人满为患的趋势。 只有少数黑奴贩子能逃过沿岸巡逻艇的追捕,押着黑奴出海,但其数量远远不能满足西班牙在南美各殖民地的需要。 卡索塔位于宽扎河入海口以东300英里的地方,是安哥拉的一个主要“黑货”市场,当地人称之为“拉科尼”。 “黑货”的交易,设在卡索塔当地人称为“乞托卡”的大广场上,“黑货”都被陈列在这个广场上,供人挑选。黑奴贩子们在这儿买了“黑货”,组成“沙漠商队”分批押送到大湖区。 卡索塔和中非别的大城镇一样,全城分成两个辖区,一个是阿拉伯、葡萄牙或当地土著黑奴贩子活动的地区,他们建有“黑货”栅栏木板房。 另一部分则是土著王、酋长的居住区。卡索塔的土著王是个凶恶的醉鬼,他统治的唯一方法就是恐怖,靠黑奴贩子们供给他的食品和武器过日子。 卡索塔和商业区,是由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管辖的,哈里斯和尼古鲁都是这个大贩奴老板的手下。 阿菲斯贩卖黑奴的商行的总经理处,就设在这儿。另外两个经理处,一个设在比耶,另一个设在本格拉地区的卡松格。 几年以后,喀麦隆上尉就是在卡索塔见到阿菲斯的。 卡索塔有一条中央大街,两边是当地人叫作“唐壁”的平顶房,每处房子都有一个泥墙围起来的院子,院子里养着家畜。 大街的尽头,就是那个进行“黑货”交易的“乞托卡”大广场,广场周围有很多关押黑奴的栅栏木房。 大街两旁长着几棵巨大的榕树,枝叶挺拔。还有些像倒立的扫帚似的棕榈树,伟岸而高大。 天上盘旋着20多只专吃死尸的鹫鹰,它们总有吃的,就像垃圾工一样,为卡索塔时刻清理着街道。 这就是卡索塔的全貌。 离卡索塔不远有一条鲁希河,河的源头与流向均不清楚,可能是通向刚果河,也就是扎伊尔河的上游支流或分支流。 卡索塔土著王的居住区与商业区相连,只不过是一片方圆不足一英里,满是破烂的茅草屋的地方。 这些茅草屋有的没有围墙,有的围着些芦苇,有的则是无花果树丛形成的篱芭。 有一个院子显得很特别,围墙是天生的纸莎草,里面有30多间屋子,许多茅屋是连在一起的。那是酋长的妻子们住的。这就是土著王酋长的宅子。 酋长的官邸是一座高大的房子,有半边长满了木薯的枝叶。 土著王50岁上下,叫玛尼·仑伽,他的势力区远远不如他的前辈。他手下的士兵不足4000人,而当地的大黑奴贩子共拥有两万名士兵。他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每天杀30个奴隶祭天了。 因为纵欲过度,土著王未老先衰,每天他都泡在烈性酒之中。他性情残暴,行为古怪,他可以凭自己一时兴起而任意肢解自己的臣民、军官和大臣,割掉鼻子、耳朵,剁掉手和脚! 看样子他不会活多久了,他的死大概引不起他的臣民们的悲哀。 如果玛尼·仑伽死了的话,受损失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黑奴贩子阿菲斯。 他跟这个醉鬼土著王酋长的关系很好。 土著王的势力范围还是不小的,他自己也有点后顾之忧,那就是他怕自己死后,他的第一夫人莫阿娜执政会遭到人们的反对,他担心他的玛尼·仑伽土著王的领地会受到野心勃勃的邻国、乌库苏的一个土著王的入侵。 这位比他年轻、有生气的土著王,已经占领了属于卡索塔土著王管辖的好几个村庄。 阿菲斯的对手黑奴贩子狄波狄波,是年轻的土著王的支持者。狄波狄波是阿拉伯人,不久以后,喀麦隆上尉在娘威镇见到过他。 实际上,阿菲斯是这个愚昧的黑人统治地区的真正统治者,土著王的罪恶行径不得人心,阿菲斯充分利用了土著王的这些罪恶。 阿菲斯年龄已经很大了。他不是人们想象中的白人血统的商人,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白鬼”,只有名字是葡萄牙人的,是为了经商的需要。 他自己是个真正的黑人。他在贩奴业中臭名昭著,原名叫坎反赖,出生于宽扎河北岸的栋多。开始,他只是黑奴贩子手下的一个小走卒,后来成了经营“黑货”有名的大老板,是个打着商人幌子的恶棍、流氓。 后来,1874年年底,喀麦隆上尉在乌鲁阿河也就是卢阿拉巴河上的城市卡松戈,也就是基兰遇见了这个老阿菲斯,他押运着他的“沙漠商队”带着喀麦隆,走了700英里,一直到他设在北耶省的商行。 迪克·桑德所在的这个“沙漠商队”到了卡索塔之后,立即被带进了大广场。 这一天是5月26日,迪克计算的路程得到了证实。从宽扎河到这儿,一共走了38天。奴隶们遭受了5个多星期的长途行军的折磨。 走进卡索塔时,正是中午。皮鼓、号角与鸣枪庆祝的声音响成一片,“沙漠商队”的土著士兵朝天鸣枪,向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致敬,商行的伙计们也兴高采烈地鸣枪回应,以示欢迎。 阿菲斯手下的这群强盗,在分手4个月后又在旧地重逢,十分高兴。他们要大吃大唱大玩大乐,弥补这4个月中的损失! 抓来的黑奴,都已疲惫不堪,只剩下250人。他们像牲口似的在皮鞭下跋涉,现在又被关进了这些给美洲农民当牛马圈他们都不愿意要的奴隶栅栏。 这些栅栏木房里,原来已经关了1200—1500个黑奴,等着他们这一批奴隶到了以后,后天要被一块儿送到卡索塔大市场上“展销”。 “沙漠商队”的奴隶们进入栅栏木房以后,所有的地方都挤满了奴隶,他们脖子上沉重的木叉被取了下来,但依旧锁着铁链子。 脚夫们把背负的象牙放下之后,在广场上等着,等着卡索塔的收货商行点数。他们的报酬是几码白布或洋布。算清了帐,他们再去别的“沙漠商队”去揽生意。 汤姆他们四个人的木叉也被取掉了。巴德和父亲总算可以面对面地拥抱了! 大家彼此间都不敢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着手!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除了绝望还有什么呢? 巴德、阿克德洪、奥斯汀三个人身体都很好,是天生能干重活的人,吃苦耐劳,可老汤姆连饥带累,已经筋疲力尽了。如果再拖几天,他也会成为路旁的弃尸,像老娜安那样,等着喂野兽。 他们被关进一个栅栏木房,外面上了锁。屋子里有点吃的东西。 他们只有这么等着黑奴贩子来买了,他们想向黑奴贩子说明自己的美国公民身份。但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迪克·桑德还在广场上,一个“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专门看着他。 总算到了卡索塔了。 他相信,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和拜蒂柯特表兄肯定都在他之前,到了这儿了。 他四处张望、搜寻着,广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大街两边的平顶房呆板地排列着,没有人影。 惠尔顿夫人她仍不在这儿! “他们把惠尔顿夫人带到别处去了,没来卡索塔?能去哪儿呢?不,不会!埃瑞尔不会弄错的。” “把惠尔顿夫人弄到卡索塔来,肯定是哈里斯和尼古鲁的阴谋的一个步骤!” “可是这两个坏蛋怎么也不露面呢?” 迪克·桑德的心里紧张地思考着。 他心里非常焦急。如果说惠尔顿夫人被囚禁在卡索塔的别的什么地方,迪克·桑德现在见不着他们,这也说得通。 可是,哈里斯和尼古鲁,特别是尼古鲁,应该来看一看这个落在他们手心里的船长啊! 他们会为了报一箭之仇,而立刻跑到他们面前来,嘲笑、侮辱、刑罚,精神上的折磨和皮肉之苦,都会接踵而至的,迪克·桑德对这一点早有准备。 可这两个人都不在这儿,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他们押着惠尔顿夫人去了中非? 尽管两个坏蛋的出现就意味着迪克·桑德将受苦刑,可是迪克还是希望他们尽快出现,以确定惠尔顿夫人的去向! 自从大狗丁克给自己送来埃瑞尔的纸条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丁克。 迪克为了防备万一,已经写好了一封给埃瑞尔的回信,让他全心全意地为惠尔顿夫人着想,要密切注意她们母子俩及拜蒂柯特表兄的去向,要尽最大可能使惠尔顿夫人了解周围的情况。 迪克没有好办法把回信寄给埃瑞尔。既然丁克能有第一次的深入“沙漠商队”,那么它就有能力来第二次、第三次,为什么埃瑞尔不让丁克再来一次呢? 难道是丁克来这儿的途中出了事?死了? 也许,埃瑞尔还在跟踪惠尔顿夫人,迪克·桑德如果处在他的位置也会那么干的,在遍布危险的非洲森林中,带着丁克会安全得多! 迪克曾非常有把握地认为,他在卡索塔一定能见到惠尔顿夫人他们三个人,可是现在见不到,这简直是一场非常可怕的打击。 一种无法控制的悲观情绪笼罩了他的心头。他觉得如果真的失去了他的亲人,那么,他没有理由再活下去,他只有去死! 仿佛是一瞬间,迪克陡然成了一个成人,痛苦让人成熟,而悲观绝望只不过是人的自然情感的一种自然流露。 突然,号叫声和人喊马嘶的声音撕破了广场上的宁静,刚才还在地上瘫坐着的迪克,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任何一种新的情况,都有可能为他寻找他的亲人提供新的线索。 迪克·桑德早已忘记了刚才的绝望。 “阿菲斯!阿菲斯!” 土著人和士兵们高呼着他们的老板的大名,拥进了广场。 那个掌握着成千上万的黑奴的命运的大老板来了。 他的走卒哈里斯和尼古鲁也会跟他一块来的。迪克·桑德站直了身体,睁大眼睛,连鼻孔都张大了。 我们年轻的见习水手,希望立刻见到那两个坏蛋,他要大义凛然地直面他们,他永远不会在以前自己的厨师面前发抖的! 从中央大街的那头走过来的,是一副担架式的吊床,上面盖着带补钉的褪色粗布罩单,两边还耷拉着一些破布条儿。 从床上下来的,是个老黑人,黑奴贩卖商行的大老板,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 几个随从的仆人,前呼后拥,耀武扬威的样子。 跟着阿菲斯的一个家伙,是他的朋友,叫科因卜拉,是比耶地区长官科因卜拉少校的儿子。 喀麦隆上校认为,科因卜拉是本地区最有名的坏蛋,一个又脏又邋遢的家伙,长了一头又粗又卷的黑发,脸上蜡黄,衬衣破烂不堪,系着一条干草编的裙裤。 别人还以为他是个戴着破草帽的丑老太婆。他是阿菲斯死心塌地的帮凶,善于组织杀人放火捕捉黑奴的“围剿”,好像有点指挥士兵进行杀戮的天才。 再看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老板,他穿着一身仿佛是刚过完狂欢节的土耳其老板的衣服,比他的帮凶好像干净点儿,不过这丝毫也不能减少人们对这位大批买卖黑奴的老板的厌恶。 迪克·桑德感到很扫兴,哈米斯和尼古鲁谁也没来。他们真的没到卡索塔来? 此时,“沙漠商队”的领队,阿拉伯人依奔·哈里斯走过来跟老阿菲斯和科因卜拉握了握手。 这个阿拉伯人大受夸奖,虽然一路上黑奴的人数损失了百分之五十,这让老阿菲斯皱了皱眉头,不过,总的来说,这笔生意还不错。加上他现在关在这儿的“黑货”,足够他这阵子的买卖需要了,他可以用这些奴隶换来象牙和被当地人叫作“阿纳”的紫铜叉,就是像安德烈斜十字架似的铜料。在中非出口的紫铜,都铸成了这种斜十字形。 老板大大地夸赞了一番“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们,说他们劳苦功高;又给脚夫们算了帐,交付了工资。 阿菲斯和科因卜拉说的是一种葡萄牙语与当地土语的混合语,即使一个在里斯本土生土长的葡萄牙人也听不懂他们的话。 迪克·桑德听不懂他们谈的话,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谈到了自己和自己的同伴们,是不是谈到了他们这些被阴险地算进黑奴名单中的自由人? 不过,当迪克·桑德看到那个阿拉伯人依奔·哈米斯作了一个手势,一个小队长立即向关押着汤姆、奥斯汀、巴德和阿克德洪的栅栏木房走过去的时候,他就完全肯定了自己刚才怀疑的问题。 四个被作为黑奴的美国公民,立即就被带到了阿菲斯面前。 迪克·桑德慢慢地凑过去,想把一切尽收眼底。 老阿菲斯看见四个身强力壮的黑人,乐得嘴都合不拢! 四个黑人经过休息和较为充足的饮食供给,已经恢复了他们强壮的体魄。 老阿菲斯根本就没拿正眼看老汤姆,一看年龄他就知道不值钱了。可另外三头“黑货”,肯定能在卡索塔的展销会上卖上好价钱。 老阿菲斯想了半天,才崩出几个英语单词来。 这些词儿可能是他的那些爪牙,像美国人哈里斯那样的人教给他的。 这个老鬼,想开开玩笑,调侃一下这几个新到的奴隶。 汤姆听懂了他的话,立即走上前去,指了指自己和自己的同伴,说: “我们都是自由人,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 阿菲斯当然知道这一点了,他作了个鬼脸,和颜悦色地说: “啊,很好,美国人!欢迎!” “非常欢迎!”科因卜拉也来凑趣。 这个比耶地区长官科因卜拉少校的儿子,走到奥斯汀跟前,就像个牲口贩子在挑牲口,捶了捶胸脯,捏了捏肩膀,尔后,他要撬开奥斯汀的嘴,看看“牙口”。 就在这时,科因卜拉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这可是这位少校长官的儿子从来没享受过的待遇。 他仰面摔倒,又就地滚出去老远。 几个士兵扑了上来,把奥斯汀按在地上。奥斯汀要为这解恨的一拳付出沉重的代价。 可老阿菲斯作了个手势,让士兵们别动,他大笑起来。 他觉得实在可笑,科因卜拉仅有的五六个牙,现在只剩下两个了!他可真倒霉! 老阿菲斯不想把自己的“黑货”给毁了,他又非常喜欢开玩笑,许久以来,他没这么大笑过了。 不过,他还是安慰了一番被打得嘴歪脸斜的科因卜拉。 科因卜拉站起来,又回到阿菲斯身边,向奥斯汀作了一个威胁的手势。 这时候,迪克·桑德被一个小队长推了过来。 很明显,老鬼阿菲斯知道他是什么人,从哪儿来,以及他是怎么在宽扎河边儿上给抓住的。 他带着明显的恶意看了一眼迪克·桑德,用蹩脚的英语说: “你这个小美国佬!” “没错,是美国佬,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美国佬,美国佬,小美国佬!”阿菲斯嘟嚷着。 对于迪克·桑德的问题,他好像根本就没听懂,也许是他不愿意懂? 迪克又问了一遍。阿菲斯还是那副呆样。 迪克又问科因卜拉。 因为酗酒过度,科因卜拉几乎站不住了。不过,迪克·桑德还是能从面貌上看出来,他不是本地人。 科因卜拉也没有回答,像刚才对奥斯汀一样,对迪克·桑德作了一个威胁的手势。 老阿菲斯正和阿拉伯人依奔·哈米斯进行着相当激烈的争论,内容自然是迪克·桑德和他的同伴们的事。 他们大概又要分开了,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有什么话都倒出来了。 “朋友们!”迪克·桑德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向他的同伴们开了口。 “我只讲几句,我收到了埃瑞尔的一张纸条,大狗丁克送来的,他们一直跟着‘沙漠商队’。” “哈里斯和尼古鲁押送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和拜蒂柯特表兄。他们如果现在不在卡索塔,我们就不知道他们的去向了!” “要耐心等待。要勇敢,要随时准备抓住一切机会。上帝保佑!” “娜安呢?”汤姆问。 “娜安死了!” “她,是我们中间的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因为,我们完全能够……” 正说到这儿,有人拍了一下迪克·桑德的肩膀,迪克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嘿!这不是我年轻的朋友吗?没错吧,又见到你,我非常高兴!” 迪克转过身来。 哈里斯就在他面前。 “惠尔顿夫人呢?”迪克一步冲到了哈里斯跟前。 哈里斯先是一笑,然后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太不幸了,那可怜的女人,她没熬过来……” “她死了?”迪克大叫着,“孩子呢?” “噢,他也早就……” 这么说,迪克·桑德的亲人都没有了!都死在那些恶魔的手里了! 无法抑止的冲天怒火在迪克·桑德的心头燃烧,他愤怒到了极点,要不顾一切地去报仇! 迪克·桑德一下子扑到了哈里斯的身上,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这个万恶的美国人的腰上拔出了一把匕首,用力扎进了他的心脏! “你,你这该死的……”哈里斯只说了几个字,便绝望地倒了下去。 哈里斯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 第十章 奴隶交易 几个土著士兵从惊讶中缓过来扑了过来,马上要动手杀死迪克。此时,尼古鲁出现了。 尼古鲁一挥手,叫那些士兵走开,士兵们转身抬着哈里斯的尸体走了。阿菲斯和科因卜拉宣布,立刻处死迪克·桑德! 阴险的尼古鲁走过去,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意思是过几天再杀他,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于是,坏蛋头重又下命令让人把迪克带走,特别交待对他的监视一点也不能松懈。 迪克·桑德终于看到了尼古鲁,这是从海岸上出发以后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 对这个造成“浪子”号失事的唯一罪人,迪克恨之入骨,比恨哈里斯还要厉害。 不过,杀了那个万恶的美国人以后,他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惠尔顿夫人和她的孩子都死了,这是哈里斯说的!迪克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别人怎么处置他,他根本就不加考虑,一切都置之度外了。 拖着他走,那就走,到哪儿去?他自己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迪克被用铁链和绳子捆得紧紧的,扔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的栅栏木房里头。 这是那种黑奴监房,阿菲斯老板专门用来禁闭那些因为反抗而判了死刑的奴隶的。 在这种监房里,他不可能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不过迪克觉着这并没有什么不方便,他反正没什么可挂念的了,随便吧! 那么尼古鲁阻止了土著士兵和老板杀死迪克·桑德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他要让迪克·桑德受一种只有当地人才知道其中奥妙的、可怕的酷刑。“浪子”号上这位15岁的船长的性命,掌握在了他的厨师的手中,再把埃瑞尔逮住,尼古鲁的仇恨就算报完了。 两天以后,5月28日。 这一天,是当地人称为“拉科尼”广场上逢集的一天,市场上,聚满了内地各主要商行经理处的黑奴贩子,安哥拉邻近的一些地方,像扎伊尔、赞比亚等地的土著。 这个市场并不是专门的奴隶市场,这里出售物产丰富的非洲的几乎所有产品,赶集的人特别多。 从清晨起,卡索塔的这个大广场上就挤满了人,其热闹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 广场上有4000至5000人,其中当然也有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的“黑货”,汤姆他们也都在内。这几个美国黑人,正因为是外国来的“黑货”,所以奴隶贩子们就奇货可居,准备卖好价钱。 老阿菲斯自然是亲自出场了,他比谁来得都早。在科因卜拉的陪同下,要亲自决定所有黑奴的命运和去向,而后来自内地各处的黑奴贩子们,再去编排他们的“沙漠商队”。 这些黑奴贩子,有从坦葛尼喀湖东岸的主要市场乌季季镇来的一些欧洲混血人,还有阿拉伯人,在这种“黑货”交易中,阿拉伯人通常要比混血种人高明得多。 市场上有很多土著,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有。这些土著妇女都是热情的生意人,她们经商的才干比白种女人要高得多。 在欧洲的那些大城市的市场上,即便是逢集的日子,也不会有这么多嘈杂的声音和这么多的买卖的。 在欧美各国,出卖商品的人总是比买主积极,而在非洲,买进和卖出的双方都一样积极。 对于土著男女们来说,集日便是节日。即使不是每个集日都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至少也要戴上他们最好看的各种各样的装饰品。 他们的头发梳成四片,顶着一张分成四块的花布垫子,四片头发拢在后边,梳成一个紧贴头皮的发髻,或者梳成一个粗粗的大辫子放在前额上,再插上几根红色的羽毛。 这种辫子上涂满了油拌的红土,就像机器外边涂的那种红泥封。 在这一堆说是头发又不像头发的东西上,插着无数铁丝或象牙做成的别针。 要美的男子,甚至于经常要在自己那堆头发上插一把纹身的尖刀,他们还在每一根头发上穿起一串花籽或玻璃珠,形成一块挂在头上的五颜六色的花珠帘幕,这是当地男子最常见的头饰。 妇女们喜欢的是另一种发式,把头发结成一个个像樱桃似的小球,再梳成几个发髻,或者是做成螺旋形卷发。她们还要把卷发的梢头引人注目地挂在脸上。 有些妇女的发型,比较朴素,不过也更好看点儿,她们像英国妇女那样,把头发披在身后。 还有些妇女,则按照法国方式,把前额的头发梳成刘海儿。 不过,不论哪一种发型,她们总是要在头发上涂上一大摊油,这种油大部分是檀木中流出来的红胶,当地人叫“恩科拉”。 你可以想象一下,头发上涂上这种红胶,就好像顶着几块红瓦一样。 你不要以为他们仅仅在头发上装饰,还有耳朵呢! 耳垂上要穿上贵重木料雕成的耳栓、镂花透空的铜耳环、玉米珠串编成的耳坠儿,一直垂到胸前,或者是挂着一串作鼻烟壶用的小葫芦。 这些玩艺儿,经常耷拉到肩膀上。 还有,非洲的这些土著,都没有口袋。他们的身上根本用不着口袋,刀子、烟袋和其他东西,都挂在身上了。 他们的脖子、手臂、手腕、大腿、脚脖子等等,各个部位都戴满了白铜的或黄铜的颈圈、手镯、脚镯、镶有发亮的贝壳片的牛角,以及本地人称为“萨美萨美”或“塔拉卡斯”的红珍珠串链。 你可以想象,一个当地的有钱人身上挂满了这些东西,像个什么东西? 对,像挂满装饰品的能活动的架子。 大自然赐予了他们一口白牙,可有钱的土著拔掉上下四颗门牙,或是把上面两颗门牙锉成尖齿,或者锉成像毒蛇钩牙那样的弯钩牙齿。 手指甲也弄得出奇的长,以致什么也干不了。 身上有当地人称为“丹膊”的纹身彩画,图案有树、鸟、月牙、圆月或者一些波浪形的线条。利温斯敦认为这种线条是来自古埃及的某些图案。 这种祖传的纹身画,是用一种蓝颜料,一点一点地填在用刀划破的伤口上,以此人们可以看出一个小孩属于哪个部落、哪个家族。 家族的徽号,要么是画在马车档板上,要么是刺在自己的胸口上。 咱们再来谈谈他们的穿着。男人的衣服,一般只是一件下垂到膝部的羚羊皮外罩衣,或是一条草织的色彩鲜明的裙裤。 妇女们则是用一条珍珠串的腰带,扎着一条绿色裙子,上边有丝线绣花,装饰着玻璃珠或小贝壳,系着一条染成蓝黑红三色的草织成的“蓝帕”布做的腰带,这是桑给巴尔妇女非常喜欢的装束。 我们所谈的,是非洲上流社会的服饰。下层黑人,如一般的商人和奴隶,几乎是不穿衣服的。 小商小贩一般都是妇女,她们背着大筐,筐上系上一根皮带横勒在前额上。她们这样来到市场上,占好了位置,把要卖的东西从筐里拿出来摆好,她们自己就蹲在空筐里。 安哥拉肥沃的土地上所出产的上等衣产品,大批地汇集在卡索塔市场上。 有一粟生百籽的好大米;有下一粒种,收百粒籽,八个月三次收获的好玉米;还有芝麻;还有乌鲁阿胡椒。此外,木薯、高粱、豆蔻、食盐、棕榈油,应有尽有。 市场上聚集了数百只山羊和猪,还有鞑靼种的无毛绵羊,这种绵羊只是在脖子上有点儿软毛,全身只有些汗毛。 自然,市场上少不了家禽和鱼类。 陶制品造型匀称,色彩鲜明。 小孩子们扯着嗓子尖声叫卖各种各样的饮料,招徕顾客,有香蕉酒,“碰杯”酒也就是非洲高粱酒,这是一种有大量顾客的烈性酒,还有一种叫“马洛夫”的酒,是用香蕉做的甜啤酒,蜜水酒是用蜂蜜和水加麦芽制成的。 卡索塔市场上最吸引人的是布匹和象牙的交易。 布匹市场上有好几千的交易额,有北美马萨诸塞州萨兰城出产的本色白布“美丽卡尼”,有34英寸宽的蓝棉布“卡呢叽”,还有一种红边、小蓝条、带蓝白方格的“索哈里”布,这种布比印度布、比苏拉特产的“迪乌里”印度绸便宜,底色有绿、黄、红三种。这种绸,每块长3码,价格从7美元到80美元不等,80美元一码的“迪乌里”布中间织有金线。 这儿还是象牙的集散地,中非各地运来的象牙,在这里集中以后,运往喀土穆、桑给巴尔、纳塔尔等地,干这行的商人特别多。 每年都要输入欧洲,主要是英国,50万公斤左右的象牙,可以想象,这要杀多少头大象? 单英国一个国家,就需要4万只象的象牙。仅仅是一个非洲西海岸的一个小地方,就出产了140吨这种十分贵重的象牙。 一对象牙的平均重量为13公斤左右,1874年能卖1500法郎。最大的象牙,一对的重量可达80公斤。 在卡索塔市场上,喜欢象牙的人们可以看到非常漂亮的货色,有不透明的半透明的象牙,有易于进行雕刻加工的象牙,还有一种外表为棕色,里面是纯白色,永不变色,与别的象牙迥异。 咱们再来看看五花八门的商业交易中,买卖双方是怎样算帐和付款的?市场上通用的货币是什么? 是的,最通用的货币就是黑奴。 也有用威尼斯制造的玻璃珠子作货币用的,纯白色的珠子叫“卡确科洛”,黑珠子叫“卜卜鲁”,玫瑰色的叫“西昆代列柴”。 把这些珠子穿在一起,叫“克台”,在脖子上缠两圈,就是很值钱的“封度”。经常作为货币使用的一“封度”,重达38公斤,亦称“弗拉西拉”。 利温斯敦、喀麦隆、斯坦利身边都曾带着大量这种货币。 如果没有珠子,也可以用桑给巴尔四生丁一枚的钱币,本地人叫“皮赛”,或是东海岸特产的一种叫“维温瓜”的贝壳。 据说有些吃人肉的部落,把人的臼齿作为货币。在这个大广场上,可以看到有些土著,脖子上挂着这种成串成串的人类臼齿。也许,是他们吃了人肉,把牙齿剩了下来。不过,此时这种人类的牙齿,已经不能当货币使用了。 中午,市场上的买卖达到高潮,人声鼎沸、震耳欲聋。买主因为卖主漫天要价而怒火万丈,卖主因为买主就地还钱而大发雷霆。这种热闹,简直是笔墨所无法形容的。 怒骂演变成了武打,嘈杂的人声中又夹杂上了摔破东西的铿锵。 老阿菲斯就是此时出现的。 到了中午,他才把他想卖掉的奴隶带到这儿来。 广场上又增加了2000名各个年龄的不幸的黑人。他们是波贩奴老板们在栅栏木房里囤积了好几个月的“黑货”。 “货”一点也没变质。较为充足的食物加上长时间的休息,使他们的样子很有利于到这样的市场上来“展销”。 新来的这一批就差多了,要是能把他们先在栅栏木房里关一个月,老阿菲斯就能赚更多的钱了。 可是,东部海岸的买主需要的“黑货”的数量巨大,所以阿菲斯就这么着把他们推上了市场。 这对于汤姆他们来说,可以说是很倒霉。小队长们赶着他们,走进了人群。他们都被铁链子紧紧地锁着,目光中充满了愤怒与痛苦! 汤姆搜寻的目光在广场上转了一圈以后,说: “迪克先生不在这儿!” “他不会在这儿,他们不能把他当奴隶卖!”阿克德洪说。 “他们肯定会杀了迪克先生,如果现在还没杀的话。” “我们只有一个希望,希望一个买主把我们四个一起买走。” “我们能生死同路,永远在一起,这就是最大的安慰了!”汤姆说得平静得很,他把问题看得很透。 “啊,亲爱的爸爸,我怎么能让你离开我,在遥远的地方像牛马一样劳作啊!” “爸爸,可怜的爸爸……”巴德放声大哭,气都喘不过来了。 “不会的,孩子!绝对不会!不会把我们分开的,说不定,我们还能……” “要是埃瑞尔在的话!”奥斯汀打断汤姆的话,大声嚷着。 可是,大个子埃瑞尔一直没有露面。 自从迪克·桑德收到了他的那张纸条以后,就再也没有他和大狗丁克的消息了。 他的命运如何? 比他的这些朋友们好吗? 是的,肯定比他们好。因为即使他死了,身上也没有奴隶的铁链! 黑奴的交易已经开盘。 老阿菲斯的代办、帮办、伙计们在戴着号码标价牌的由男人、妇女和孩子组成的奴隶群中,走来走去。 他们根本不考虑奴隶的父子、兄弟与母子是不是被分开了。一切全凭买主挑选!和家畜已经没有两样的黑奴们,还谈何亲人关系? 汤姆他们就这样被牵来牵去,让买主们看“货”,一个伙计走在他们前面,大声叫喊着他们每个人身上的牌子上标的号码和价钱,一些阿拉伯和中非的混血种奴隶贩子,走过来看“货”。 他们发现,这四个黑人很特别,没有一点非洲奴隶的习性特点。 他们是美国的第二代黑人,非洲黑人奴隶的一些习性特点早已在他们出生时就不存在了。 黑奴贩子们认为,这几个又健壮又聪明的黑奴很值钱,他们和那些从赞比亚河和卢阿拉巴河两岸抓来的黑人,完全不一样。 黑奴贩子们摸摸他们的肌肉,让他们转过身去再转过身来,看看牙口,和马贩子买马的动作程序完全一样。 最后,他们使劲儿把一根棍子扔出去,强迫他们飞快地捡回来,看一看他们的腿脚是否灵活。 这是检验黑奴的固定程序,所有的奴隶都要经受这种非人的屈辱。 我们千万不要认为,这些不幸的黑人,对于自己受到的这种非人的虐待,是麻木不仁的! 不是的!除了小孩子们,他们还不能理解人间的尊卑;此外,无论男人还是妇女都深深地感到了屈辱。 黑奴贩子们对他们毫不客气,张口就骂,动手就打! 整天都半醉半醒的科因卜拉和那些老阿菲斯的伙计们,对待黑奴的蛮横粗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而那些刚刚用象牙、布匹或珠子把他们买过来的新主子,对他们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 亲人们被粗暴地分开,母亲离开孩子,丈夫离开妻子,姐妹离开兄弟。黑奴贩子们甚至不让他们最后再拥抱一次!他们就这样与亲人诀别了! 贩卖黑奴的过程中,因为商业上的需要,必须把奴隶按性别分开,运往不同的地方。 买男奴隶的奴隶贩子,一般不会同时还买女奴隶。女奴隶们主要是被卖到西亚一些实行一夫多妻制的国家去。 那些作为重体力劳动者的男奴隶,则被运往非洲东海岸和西海岸的商行经理处,再从那儿出口,有的被运往西班牙的殖民地,有的被运往马斯喀特和马达加斯加各地的市场。 这种以人为“货”,完全按不同的市场需要进行分类的奴隶市场,在诀别的黑奴群中,制造了大量让人肝肠寸断的悲剧。 汤姆他们的命运与所有的黑奴一样,不过,他们并不怕被卖到一个什么地方。在他们看来,如果能把他们贩运出口,到一个需要黑奴的殖民地,那实际上会比现在好得多。因为在那种地方,他们能找到机会,向地方当局声明自己是自由人。而现在,被囚禁在非洲中部的这个地区,情况则完全相反,他们只能放弃一切希望,这里永远也没有恢复自由的可能。 他们如愿以偿了。 甚至可以说,他们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安慰,因为他们四个人是被一个黑奴贩子一块买走的。 他们四个作为一小批,曾被好几个来自乌季季镇的黑奴贩子争购。 阿瑟·安东尼奥·阿菲斯高兴得直拍手,这批“货”行情看涨! 人们都拥过来,要看一看这批在卡索塔市场上卖了空前的高价的奴隶。 阿菲斯矢口不提这四个奴隶的来源,这要绝对保密。而汤姆他们不会说本地话,自然也就无法提出抗议。 买他们的黑奴贩子,是个有钱的阿拉伯人。过几天,他就会把他们四个运往坦葛尼喀湖,那儿是贩运黑奴的主通道。从那儿,他们再去桑给巴尔的一个商行经理处。 要穿越中非,穿越那块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恐怖之地,他们能成功吗?要走1500英里啊!沿途各地经常发生酋长之间的战争,再加上寒热病流行,老汤姆能支持得住吗?他会不会像娜安一样死在路上?不过万幸的是,他们四个还在一起! 把他们锁在一起的那条铁锁,在他们看来并不沉重! 那个阿拉伯黑奴贩子,把他们带到卡索塔市场旁边的一间栅栏木房里,让他们去休息。显然,他很“爱惜”这批“货”,因为他们能为他在桑给巴尔市场上赚上一大笔! 就这样,汤姆、巴德、阿克德洪和奥斯汀被带离了广场。他们无法知道,是什么命运在等待着他们。 <hr /> 注释: 第十一章 土著酋长 在老汤姆他们四个被卖的那天,下午4点钟,在中央大街的尽头,响起一阵皮鼓、铙钹和其他非洲传统乐器的轰鸣声。 顿时,市场的每一个角落都显得更热闹了。经过半天的喊叫、争斗,着了魔似的商人们,居然嗓子没喊哑,胳膊、腿也没伤着。 不少奴隶依然被“陈列”在广场上,等待买主。黑奴贩子们争论着号码牌上的标价,讨价还价之热烈、场面之庞杂,就是伦敦股票市场行情看涨的日子,也赶不上其百分之一。 在这一阵杂乱无章的声音响起来之后,市场上的交易就停了下来,扯开嗓子叫卖的小贩,也都不叫了,在那儿一个劲儿喘气。 卡索塔的土著王酋长玛尼·仑伽大驾光临。他身后是一大串的随行人员,好几个妻子、他的“官员”和士兵。 阿菲斯和其他的贩奴老板立刻迎了上去,做出些非常夸张的恭敬动作,弄得老土著王兴奋异常。 玛尼·仑伽坐的是一顶旧轿子,下轿子的时候,有四五个人搀扶着他。 他50多岁的年纪,可看起来有80岁,像一只衰老的猴子。 他头戴教堂似的小帽,上面有一排染成红色的金钱豹的爪子,露着一撮儿一撮儿的灰白色的毛儿。这是卡索塔土著王的王冠。 他腰上系着两条兽皮裙儿,上面缀满了玻璃珠子,这种皮裙比铁匠们的皮裙还坚硬。 他胸脯上纹着很多花纹,是他家族的徽饰。按他们的说法,玛尼·仑伽土著王的家族谱系可以上溯到开天辟地之时。 土著王手、脚和胳膊上载着镶金的铜环,足蹬一双在西方只有仆人才穿的卷口黄皮靴,这是20年前老阿菲斯送给他的礼物。 土著王的左手握着一很粗大的圆顶包银头儿的手杖,右手拿着一个镶满玻璃珠子的蝇拂,头上撑着一把旧布伞,上面缀满了补钉,好像是穿百衲衣的小丑的衣服。 最有意思的是,他鼻子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脖子上挂着一把放大镜!就是拜蒂柯特表兄丢的、后来他们从巴德的口袋里搜走的那两件宝贝!这就是这位使方圆百英里的土著居民胆颤心惊的老土著王的装束。 玛尼·仑伽自称奉天承运,依靠让人毛骨悚然的残酷统治称王霸道,有谁对这一点表示任何一点怀疑,他都会立刻把这个人送上天国,去证实一下。 因为他是上天的神,所以他在地上要什么就会有什么,一切都应该得到满足。吃饭,因为想吃;喝酒,也因为想喝,每次他都喝到再也不能多喝一点点儿的程度。 他和他手下的大小官员们,都是些不可救药的醉鬼,而玛尼·仑伽却认为他们都是些很知道克制很有分寸的人。 他是个最典型的酒鬼,整日泡在烈性啤酒、“碰杯”酒和老阿菲斯提供给他的大量的一种叫“三六酒”的酒中。 咱们再来说说玛尼·仑伽的后宫。 他有各个年龄层的妻子,千姿百态,什么样儿的都有。这次来市场,大部分都随着来了。 他的第一个妻子,或叫第一夫人,也就是土著王后,40多岁了,泼妇性格,与别的妻子一样,也是土著王家血统。 她身着一件色彩鲜艳的苏格兰格子花呢上衣,一条缀满玻璃珠儿的草裙,凡是能挂上东西的地方,都挂上了各种各样的箍儿和环儿。 她的发型更是奇特,是个多层的宝塔,小脑袋上好像放着个大箩筐。 简直是个妖精! 别的妻子们与她都是亲戚,亲姐妹或是堂姐妹,穿着没这么复杂,也年轻点儿,都随在土著王的后面,只要一声招呼,她们随时准备作土著王的“活动家具”。 土著王要坐下来,立刻就有两个妻子趴在地上当凳子。土著王坐在她们的背上,脚则放在另外两个妻子的身上! 土著王的随从中还有他的文武官员及巫师们。土著官员们走起路来,同土著王一样摇摇晃晃的,身上或多或少都缺点东西。有少一只耳朵的,有少一只眼睛的,有没鼻子的,有没手的,没有一个人五官俱全! 这是因为,在卡索塔的土著王国里,只有两种刑罚,死刑和割掉五官四肢的一部分,至于执行哪种刑罚,全凭土著王的高兴。 犯的是小错误,就割五官或四肢的一部分,其中最重的是割耳朵,因为割了耳朵,就再也不能戴铜耳环了! 土著王下面各区镇的头目叫“基洛洛”,他们有世袭的,也有委任的,委任期一般为四年。他们的斑马皮帽子和大红背心,是官服的标志。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根白藤木长棍,棍子头儿上涂着能使人昏迷的巫药。 士兵们的武器主要是弓箭,弓背儿上缠着可以更换的绳子,两头儿都用流苏作为装饰,身佩锋利如蛇舌的匕首和宽头儿长杆的标枪,还有棕榈板做成的木盾,盾面上雕刻着阿拉伯式的图案花纹儿。他们身上几乎不穿东西,所以土著王也就不用在这方面开支了。 咱们再来谈谈那些巫师和吹鼓手。 当地人称巫师为“穆干加”,是当地治病的医生。 土著们非常迷信这种靠鬼神治病的医术,迷信巫师念咒画符,迷信那些用红白颜料涂抹着的各种各样的神像,有鸟兽像,也有木雕男女人身像。 当然,这些巫师也都是五官四肢不全的人,可能是治病无效,土著王给他们的酬劳吧! 吹鼓手有男有女,他们摇着一种用手摇木棒击打的能发出刺耳尖叫声的“木鹰”,敲着震耳欲聋的皮鼓,用安着橡皮圆头儿的细木棒,击打着土著们称之为“马里梅巴”的葫芦琴,这是一种由两排大小不等的葫芦组成的打击乐器。这些乐器的合奏,确实产生了震耳欲聋的特殊效果,没听过的人绝对受不了。 土著王和他的随从们的头顶上,飘扬着几面大大小小的旗帜,在几只特别长的木杆儿刺枪顶儿上,挂着几个刷了白粉的骷髅头,那都是被玛尼·仑伽打败的部落酋长的脑袋。 土著王一下轿,广场上顿时响起了欢呼声。各“沙漠商队”的士兵们都向天鸣枪敬礼,破土枪的响声很小,完全被人群的欢呼声所淹没了。 “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们,先用他们身上带的一小口袋朱砂粉把嘴涂成红色,然后再在土著王前行下跪礼。 老阿菲斯也走上前去,向土著王献了一包新鲜的烟草,土著们称这种烟草为“安神草”。玛尼·仑伽确实需要安神去火,因为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大光其火! 和老阿菲斯在一起的科因卜拉、依奔·哈米斯,还有那些阿拉伯和混血种的黑奴贩子们,都过来朝见土著王。 他们高呼“马尔哈拉!”意思是欢迎。 有的人鼓掌,有的人鞠躬,一躬到地,还有人把脸上涂上了污泥,以表达他们对这位丑恶的土著王的敬意。 玛尼·仑伽根本就没看这些人一眼,他迈开腿往前走,摇晃着,好像是地不平似的。 他实际是在戴着号码标价牌子的黑奴群中跌跌撞撞地前进。如果说那些黑奴贩子们担心土著王一时心血来潮,向他们要几个奴隶,那么奴隶们则更担心自己会落到土著王的手里。 尼古鲁一直跟着阿菲斯,阿菲斯向土著王行礼时,他也跟着行了礼。 阿菲斯和土著王谈话,讲的是当地的土语。玛尼·仑伽只用一些单音节词来表达思想,即使这样,他也很吃力,因为每个音节都是从那两片酒精中毒的黑嘴唇中挤出来的。 谈话的内容,也只是土著王向阿菲斯要酒喝,最近几次重要的迎神祭酒典礼,把酒都用光了。 “非常欢迎您的到来!”老阿菲斯献着殷勤。 “渴了!”土著王回答。 “市场交易的分红中,有您的一份!” “弄点喝的来!”这是玛尼·仑伽的回答。 “这是我的朋友尼古鲁,他离开这儿已经很长时间了,能再一次见到您,他非常高兴!” “我要喝酒!”土著王喷着恶臭的酒气说。 “好,好!” “拿‘碰杯’酒来!” “拿蜂蜜酒来!” 阿菲斯非常了解土著王。 “不,不要!” “我要你阿菲斯的烧酒!烧酒,火一样有劲儿的烧酒!” “每杯烧酒,我都愿意以任何代价……” “那就请您喝杯白人的血吧!”阿菲斯给尼古鲁使了个眼色。 “什么,白人的血,杀一个白人?”玛尼·仑伽凶残的本性在阿菲斯的挑逗下,正在复活。 “阿菲斯的手下人被这个白人杀了。”尼古鲁说。 “是哈里斯,得为他报仇!”阿菲斯回答。 “啊,把他送到扎伊尔,给阿苏阿部的土著王马松戈吧,他会把他的肉一条一条地割下来,活吃!” “噢,人肉的清香!”莫阿尼叫嚷着。 他说的是实话,马松戈土著王的部落是吃人肉的。利温斯敦在其旅行记中有过记载,他说住在卢阿拉巴河岸边的马尼野麻部落,不仅吃战争中被杀死的人,而且还买奴隶吃,他们说“人肉有点咸味,只需加一点作料就可以!” 喀麦隆也曾经在姆韦内·布加发现吃人肉的情况。他们把死人放在活水中泡上几天以后,才拿出来吃。 斯坦利在乌库苏也有类似的发现。 显然,当时非洲中部吃人肉的部落并不罕见。 这种杀人的方式够残酷的了,可尼古鲁并不愿意把自己手中的死囚交给别人。 他说: “他就是在这个广场上把我的朋友哈里斯杀死了!” “也要把他杀死在这个广场上!”阿菲斯说。 “阿菲斯,你愿意在哪儿杀都行,不过,他流多少血,你就要给我多少你的那种烧酒!” “行啦!烧酒,这儿有真正的烧酒,名副其实!” “来,我们让酒烧起来,让这像清水般的酒烧起来!” 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要献出杀人祭神用的混合酒。 土著王高兴地拍着手,手舞足蹈,完全是一副酒鬼样子。他的妻子和随从们也很高兴,他们都没见过能点燃的白酒。 他们的想象中,这种酒一定是燃烧着喝到肚子里去的! 喝了这种燃烧的酒以后,他们再杀迪克·桑德!用酒醉后的野蛮方式杀他! 你可以想象一下,用极其残酷的手段杀一个白人,土著人是会非常高兴的,混血的科因卜拉和同是白种人的尼古鲁都与土著人一样,很想早点见到这个让他们兴奋的场面。 夜色来临。 没有夕阳也没有晚霞,黑夜是一下子就降临了。这是看白酒点火祭神杀人的好时候。 阿菲斯自认为想出了个好办法,献给土著王一盆混合酒,让他喜欢上这种火烧白酒的方式。 玛尼·仑伽也觉得,烧酒嘛就应该烧起来,也许这冒着火焰的烧酒,会使他早就麻木无味的舌头舒服点儿! 祭神有两个步骤,先是献酒,然后是执行对迪克·桑德的刑罚。 迪克·桑德被关在阴暗的牢房里,杀他的时候,他才会被从这儿带走。 别的奴隶,不论卖出去没有,都回到了原来关押他们的栅栏木板房里。 广场上只剩下了黑奴贩子、小队长和士兵们,他们都想喝点混合酒,如果土著王及其妻子大臣们喝不完的话。 阿菲斯按尼古鲁的主意,安排好了一切。 一个至少能装200品脱,大约114升烧酒的大铜盆,被安置在广场正中央。里面倒了好几大桶劣质白酒,在里面放了很多肉桂、辣椒以及大量的足以促进土著人们多喝这种酒的作料。 人们围在玛尼·仑伽周围,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大铜盆,好像那盆酒在向他招手,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阿菲斯拉住了他,把一根已经点着的引火绳放在他手里。 “点火吧!”阿菲斯阴险地说。 “点火!” 玛尼·仑伽自言自语着,把火种伸到了酒盆中。 蓝色的火苗顿时在大盆上飞舞了起来! 神奇的吸引人的火焰! 阿菲斯为了让火烧得更旺,在铜盆里又加了几把海盐。 人们的面孔被照得像魔鬼般苍白! 他们酒还没喝到嘴里,人先醉了,狂呼乱喊、手舞足蹈,围着土著王跳了起来。 阿菲斯手掌一把大铁勺,搅动烧酒,火焰窜得更高了,映照着群魔乱舞的场面。 玛尼·仑伽走上前来,一把夺过大铁勺,伸进铜盆里,舀出一勺带火的酒来,他把嘴凑上去,要喝! 突然,一声惨叫! 土著王像个点着的油瓶子,打起滚来,火势并不猛,可烧得却很旺。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吓呆了。 玛尼·仑伽手下的一个官员扑到了土著王的身上,想扑灭他身上的火。可他与玛尼·仑伽一样,是个浑身酒气的醉鬼,所以立刻也被点着了。 玛尼·仑伽的随从们都有被烧着的危险! 面对火人,阿菲斯不知所措! 土著王的妻子们四散奔逃,科因卡拉跑得更快,甚至摔倒了好几次。 老土著王和他的那个手下人,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嚎叫声十分瘆人。 这两具常年泡在酒精中的躯体,冒出来的火苗并不高,可就是这种小火苗,水是无法浇灭的,烧灭了外面,里面还会继续燃烧。 酒精已经浸透了他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想熄灭已经不可能了。 时间不太长,燃烧着的就是两具尸体了,最后,只剩下一堆烧成炭的骨头和一两块烧剩的脊椎骨、手指头和脚趾头了。 土著王和他的手下已经成为灰烬! 第十二章 殉葬 土著王死的第二天,卡索塔笼罩在一片极其紧张的气氛中。 胆战心惊到了极点的的土著居民关门闭户,躲在自家的茅草屋中窥视着街上动静。 他们还没见到过这样奇特的死亡:一个自称奉天承运的土著王、一个大得不能再大的官儿,这么可怕地就死了!真是太容易了,没费什么事自己就烧了起来! 过去他们也见过一些和他们一样的普通居民,被处以火刑的场面;上点年纪的人还记得,如何加工烹制火刑后的人肉。可他们从那儿得来的经验是,要把人的躯体燃烧成灰,是不太容易的事。 可如今的这一切,恰恰与他们的经验相反。 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躲在家里,吓得要死。 他怕别人把土著王烧死的事归罪于他。 尼古鲁给他讲了讲外面的恐怖气氛,告诫他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因为玛尼·仑伽被烧死,是他阿菲斯出的主意,这太糟糕了,不拿出点钱来恐怕这事儿完不了。 可是,尼古鲁转念一想,心生一计。 阿菲斯言听计从,按尼古鲁的意思,派人到处宣扬,说卡索塔土著王的死,是天神的安排,是黑人的上帝,伟大的马尼都天神召唤自己选定的代天行事的人物归天的独特形式。 向来就十分迷信的土著人,一点不怀疑地相信了这些鬼话。 啊,原来土著王和那个大官身上冒出来的蓝火苗,是神火! 好了,现在剩下的事情是给玛尼·仑伽土著王举行隆重的葬礼,这种葬礼要符合一个升天成神的王的葬礼规格。 这种葬礼包括了非洲各个部族所使用的全部仪式。 尼古鲁已经为迪克·桑德在这个葬礼中安排了一个殉葬的角色。这个机会对尼古鲁来说太好了! 如果不是喀麦隆上尉和其他曾在中非目睹这一事实的旅行家,所记下的确凿的事实,我们的确难以相信,这个玛尼·仑伽的葬礼上,会有那么多人殉葬! 卡索塔土著王的当然继承人就是王后莫阿娜,她要如期举行土著王的葬礼,用隆重的仪式来显示她作为新的土著王的威仪,这样就可以压倒其他与她竞争的土著王,比如那个总想侵犯卡索塔土著王主权的乌库苏土著王。 另外,莫阿娜通过这次葬礼,就成了合法的女王了,躲掉了所有土著王妻子都要殉葬的命运,除去那些比她年轻的土著王的寡妇,她作为第一位妻子对那些后来的妻子们当然是心存嫉恨的。 这个葬礼,于她的好处太多了,很合她这个穷凶极恶的新女王的残忍性格。 她下令吹起“库都”号角、敲起“马里梅巴”,宣告归天土著王的葬礼在次日傍晚,全部按照传统仪式,隆重举行。 不论是土著王的宫廷内部,还是土著居民中,谁也没有对女王的命令产生异议。 阿菲斯和别的贩奴老板对莫阿娜女王的执政,是十分欢迎的,他们感到心里特别踏实。只要送点厚礼,再讲点奉承话,很容易让女王按照他们的意思行事。 这样,土著王位的转移,莫阿娜继承王位,就没有发生任何阻碍,顺利完成了。 不过,在土著王的后宫,却是人人心惊胆战,一片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怖气氛,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为葬礼而准备的巨大工程,当天就开始了。 在卡索塔中央大街的尽头,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是刚果河的一个支流。现在,要让小河改道,把河床空干,在河床中间挖掘出一座土著王的墓穴。等下葬完毕,再把河水引回来。 尼古鲁想让迪克·桑德殉葬,和别的殉葬的人一起让他死在土著王坟墓的河道当中。 尼古鲁无法忘记,当哈里斯说“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已经死了”时,迪克·桑德那怒不可当的锐气。尼古鲁有点害怕,他没敢出来。可眼下不一样了,迪克·桑德成了一个手脚都给捆得结结实实的死囚,没什么可怕的了,所以他决定去看看迪克·桑德。 尼古鲁就是这样一个人性丧尽的家伙,拷打折磨都不足以过瘾,他还要享受别人的精神痛苦。 中午,尼古鲁来到那个有一个小队长看守的迪克·桑德的栅栏木房。 迪克被紧紧地绑着,躺在地上,他24小时没吃没喝了,身体极其虚弱,再加上绳索勒破皮肤陷进肌肉,他身子一动不能动,非常痛苦。 他随时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不管死得多么残酷,他也等着死亡来结束这无边的痛苦。 可是,他一看到尼古鲁,就禁不住怒火中烧,不由自主地挣扎着,想挣断捆着他的绳索,他要扑过去,杀死这个坏蛋! 绳索太结实了,就是换成埃瑞尔,也挣不断! 迪克·桑德突然安静下来,他明白如今与尼古鲁的斗争,要采取另外一种方式。他拿定了主意,盯着尼古鲁,不管这个坏蛋说什么,他都不屑回答。 “啊,我觉得我应当来一趟,来向我年轻的船长表示最后一次敬意,而且我要告诉我的船长,我为他感到万分遗憾,因为他在这儿已经不能像在‘浪子’号上那样指挥别人了!” 尼古鲁以一种故意的谦卑语气嘲笑着迪克·桑德。 迪克根本就没有答理他的意思。 “怎么了,船长,难道你不认识你过去的厨师了吗?” “他现在来向你请示,请问今天的午餐要为你准备什么菜?” 他说着说着,压不住心中的仇恨,猛地向躺在地上的迪克踹了一脚。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教我年轻的船长先生。” “你能否告诉我,本来你是要到美洲去的,为什么却来了这个地方?这好像是安哥拉嘛!” 迪克·桑德根本就不想听葡萄牙人的这些废话,他明白自己过去的判断是正确的。“浪子”号上的罗盘指针肯定是他破坏的,今天他提出的这些问题,就是自供状。 迪克·桑德依然沉默不语,眉宇间透着蔑视。 “船长先生,你应该承认,‘浪子’号上有这么一个好海员,一个真正的海员,你真是太走运了!” “上帝保佑!要是没有这么一个海员,咱们会到什么地方!” “暴风雨会把你撞在一个礁石上,让你完蛋,多亏了这么一个好海员,才让你到了让大家活命的海港。” “你能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是应该致谢的,向这个真正的海员致谢!” “可你却非常瞧不起他,是这样吧,我年轻的船长老爷!” 尼古鲁用最大的努力保持着外表的平静。他把头伸到迪克·桑德面前,越说离得越近,他再也伪装不下去了,突然,仇恨得将他的脸扭曲变形,他的嘴几乎贴到了迪克脸上,他要把迪克吞下去! 他心中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 “今天,该我说了算了!” 迪克·桑德依然不动声色。这使尼古鲁气急败坏到了极点: “现在,我是你的船长,我是主人!” “你这个不成材的见习水手的小命,就攥在我手心里!” “你攥着吧,我不要了!”迪克·桑德毫不在乎地说,“不过,你不要忘了,天上有一个惩罚一切罪人的上帝,你的报应快到了!” “如果上帝能管事儿的话,那现在该管的是你!” “我随时准备去接受上帝对我一生的行为进行的评判。我不怕见上帝!”迪克的回答十分冷静。 尼古鲁吼叫起来: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你也许还在想着谁来救你吧!” “在卡索塔,阿菲斯和我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化身!想有人救你,做梦吧,异想天开的笨蛋!” “可能你觉着你的黑人朋友还在这儿吧?别做梦了,他们早就卖了,到桑给巴尔去了,他们要是不死在路上,就算天大的幸运了!” “上帝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实现他的赏罚意志,有的时候,不需要很多人,埃瑞尔就还活着呢!” “埃瑞尔!他早让狮子吃掉了,让金钱豹撕烂了。” “我感到很可怜,这些野兽还没等我报仇,便把他给吃了!” 尼古鲁跺着脚嚷叫着。 迪克·桑德依然十分冷静。 “万一埃瑞尔死了,丁克,还活着呢!” “像丁克这么一条凶猛的大狗,要惩罚你这样一个坏蛋,已经足够了。” “我了解你,尼古鲁,你是个胆小鬼!” “我告诉你,丁克正在找你,它会找到你的,有那么一天,它会一下子咬断你的脖子!” “你这该死的东西!该死!该死!” “丁克早让我一枪打死了!它和惠尔顿夫人、她的孩子一样,都死了!” “‘浪子’号上所有的人,都死绝了!” 尼古鲁咆哮着。 迪克目光沉静,回答道: “你自己也一样,活不了多久了!” 尼古鲁已经气得面如土色,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了,由“动口”而“动手”,他要亲手掐死这个被捆起来的囚犯。 尼古鲁扑到迪克·桑德身上,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摇晃着。可他突然想到了现在杀死了迪克·桑德,以后可就没有好戏看了,他给迪克准备的那24小时的痛苦折磨,也就泡汤了。 他松开手,站了起来,走过去对那个面无表情的小队长说了几句话,叫他严加看守,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尼古鲁没有吓倒迪克·桑德,反而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身体上的反应也不那么迟钝了,他重新振作了起来。 是不是刚才尼古鲁掐他时,使劲儿摇晃,从而使绑缚他的绳索有点放松呢?可能。因为迪克·桑德现在觉得手脚好像比那个刽子手进来时,要好受点了。 年轻的见习水手感觉轻松多了,他想,也许能把手从绳子中挣脱出来! 能不能挣脱出来并不重要,只要能活动活动就行,减少那么一点痛苦就行! 人生中的确有这样的时刻,即使一点最小的“幸福”,也会让人觉得无比珍贵。 迪克对逃走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了。任何可能救他的人都得从外面来,而他能从哪儿来呢?听天由命吧! 说完话,他活下去的念头已经很小! 他想起那些所有在他之前死去的人,他只希望死后能与他们相会。尼古鲁这次又重复了一遍哈里斯的话,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已经死了! 这可能是真的。埃瑞尔一个人在森林荒野中,可能也死了,而且死得会很惨! 汤姆和黑人朋友们都已经走远了,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 迪克只希望以死来结束这一切痛苦,现在的生比死要更难以忍耐! 此外的希望,几乎都是妄想,他只有一死了,身后的一切都交给上帝去管吧! 他祈求上帝给自己以勇气,使自己到死也不向敌人示弱。 人们一旦把自己的灵魂奉献给全能的上帝,肯定就会有结果的。此时迪克·桑德想到上帝,显得非常高尚,他把全身心奉献给上帝,在他内心世界的深处,便照进了最后一缕希望的光芒,这照射灵魂的光芒,虽然可能产生各种各样的变化,但是,只要上帝一句话,这一缕希望便会扩大成一个光明的世界。 时间飞转。穿过栅栏木房的茅草房顶射进来的天光,逐渐消失,黑夜来了。 经过昨天一天的喧嚣,今天一整天广场上都很安静,现在更是没有一点声音了。 在迪克·桑德狭小的囚室里,是一片深深的黑暗。 转瞬之间,卡索塔的人们都入睡了。 迪克睡着了,两个小时以后他醒来时,感觉体力和精神都获得了很好的恢复。 他把一只手从绳子中抽了出来,手臂已经不像原来那么肿了,能自如地放松、握紧了,这对迪克·桑德来说,真是莫大的欢乐! 夜已经过去了一半。 那个小队长看守沉睡如泥,这是一瓶烧酒的作用,他那只蜷缩着的手上,还抓着个空酒瓶,这家伙把一瓶酒喝得一滴不剩。 迪克·桑德想把他的武器夺过来,这对自己的逃跑太有帮助了。 可就这时,他似乎听到好像有谁在抓囚室门靠下的那一块木板。 迪克迅速依靠那只松开的手臂,爬到门槛跟前。 那个小队长依然如死猪似的沉睡着。 迪克没听错,外面抓门的声音一直没停,现在听得更清楚了。好像是在挖门下的地面,是动物还是人? “肯定是埃瑞尔!要是他就太好了!”年轻的见习水手心里想。 他盯着那个看守,看守睡得很死,一动不动。 迪克把嘴凑近门槛,他冒险轻轻地叫了一声埃瑞尔的名字,回答他的却是一声低沉的狗叫。 “不是埃瑞尔,是丁克!” “它闻出来我在这儿了,它是不是又给我带来了埃瑞尔的信?” “丁克还活着,这说明尼古鲁说的是假话,而且……” 这时,从门下面伸进一只狗爪子来。 迪克立刻握住这只爪子,确定是丁克! 可如果它带来了信件,那信件也只能在它的颈圈里,这可怎么办? 把门底下的空间挖大一点,让丁克的脑袋伸进来?无论如何,得试试。 可是,就在迪克开始用手去挖地的时候,广场上响起了一片狗叫声。 丁克已经被当地的狗发现了,它只好逃走。 外面响起了枪声,小队长迷迷糊糊地要醒了。 迪克逃走的想法只好收起来了,外面的枪声说明已经发出了警戒的信号,他又爬回原来的地方。 在接下来死一般的寂静中,迪克默默地等着。什么也没有发生,天亮了。 这是迪克·桑德最后一个早晨了。 整整一天,掘墓的工程都在紧张地进行着。大批的土著居民在土著女王莫阿娜的亲信们的指挥下,一刻不停地劳作着。 全部工程都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完不成就要割掉五官或四肢的一部分。 新女王已经有言在先:一切都要百分之百地按照死去的老王既定的惩戒方法办! 河水已经被引入临时河道。在没有水的河床里已经挖出了一个10英尺深,50英尺长,10英尺宽的墓穴。 日落时分,开始从老玛尼·仑伽土著王生前的奴隶中挑选妇女,挑出来的人要去铺垫墓穴的地板和四壁,她们都是活的殉葬品。 可这次因为玛尼·仑伽死得很特别,也很神奇,所以决定这些殉葬的女人,要在她们的主人老土著王的墓穴旁边,用水淹死殉葬。 按照当地的风俗,老土著王下葬前,要穿着他以前最好的衣服。可这次老土著王烧得只剩下几块焦黑的骨头,所以只好另想办法。 “办法”是这样,用柳条编一个人型,用它代表土著王玛尼·仑伽,样子比他本人还神气,那些没烧完的碎骨头、破衣服片儿之类的东西,就装在柳条模型里边。 这个柳条模型人穿上了土著王的值不了几个钱的破衣服,还戴上了拜蒂柯特表兄的宝贝眼镜,这一下,这个假人显得既恐怖又滑稽。 葬礼仪式要在火炬的照耀下举行,场面宏大、气氛隆重。卡索塔的所有居民,不论是土著还是外来人,都必须参加葬礼。 天黑以后,长长的送葬队伍穿过中央大街,从大广场一直走到河床墓地。 人群的嘈杂、葬礼的舞蹈、巫师的咒语、乐器的轰鸣还有一大片老毛瑟火枪的鸣放,葬礼的热闹,实在无以言表。 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科因卜拉、尼古鲁、阿拉伯黑奴贩子和他们“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们,都加入了送葬的行列。 他们谁也还没有离开广场,莫阿娜女王没有准许他们离开。在她刚开始执行土著王的权力时,违反她的命令,是极其危险的。 用柳条编的土著王尸体躺在一顶轿子上,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轿子周围护灵的都是老土著王的第二级妻子,其中有几位要陪着老土著王到另一个世界去。 土著女王莫阿娜穿着全套葬礼服装,走在作为“灵位”的供案后面。 人们走到河床墓地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大家点起了松脂火把。明亮的火光,把墓地周围照得一片光明。 墓穴十分显眼地出现在人们面前,下面“铺”着一层黑人,她们还活着,只是身体被铁链固定在地面上,这是50名黑人女奴隶,她们在墓穴里等待着河水的激流把她们埋葬,大多数都很年轻,有的人蠕动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有的则听天由命,默不作声,一动不动。 老土著王生前的妻子们,穿着像过节似的盛装,她们是由土著女王挑出来殉葬的。 其中一位,是老土著王生前的第二夫人,她被强迫两肘、双膝伏地,像土著王活着的时候一样,趴在地上作土著王的肉椅子,第三夫人则扶着柳条模型,第四夫人伏在地上当脚垫。 在墓穴的另一边,还对着土著王的柳条模型,立着一根红漆柱子,半截在地面之上。柱子上绑着一个白人,他也是殉葬品之一。 这个白人,就是迪克·桑德。 他身体半裸,到处是刑罚的伤痕,都是尼古鲁让人打的。 他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柱子上,似乎除了到另一个世界之外,再没有任何别的希望了,只有像其他所有殉葬的人一样,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死亡的时刻,也就是决堤灌水的时刻,还没有到。 土著女王发出命令,老土著王的第四夫人,也就是趴在土著王的模型前当脚垫的那个女人,被卡索塔的刽子手割断了喉咙,血流进墓穴。 骇人听闻的大屠杀就此开始了。 紧接着第四夫人而死的,是墓穴外边的50名男奴隶,他们也被刽子手割喉而死,河床里鲜血横流。 被杀奴隶最后的号叫和参加葬礼的人群对殉葬者的咒骂,搅成一团,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 谁也没有对屠杀表示半点不满,也没有谁对殉葬的人有半点同情! 土著女王做了一个手势,河水开始一点一点决堤了。 这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残酷手法,不让上游的河水立刻冲开堤坝,而是让它细水长流,不让死亡马上到来,而是让殉葬者慢慢地淹死。 流进的河水先淹没了“铺”在墓穴底层作地毯的女奴隶,她们做着可怕的最后的挣扎,拼命扭摆并昂起头来,可是河水还是无情地淹没了她们了。 现在,河水已经淹到了迪克·桑德的膝部,他正使了最后的力气,企图挣断绑在柱子上的绳索。 水位还在继续升高,那几个最后还露在水面上的脑袋,也在重归故道的河水的激流中消失了。 只剩下大水茫茫,一切都消失了。100多个殉葬者与墓穴一起,埋葬在了河水下面,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关于这惨无人道的一切,我是很不愿意写的,可这些人类的丑恶给我心灵的震撼,又使我不得不写下来,以供后人警戒和思考。 第十三章 新的阴谋 哈里斯和尼古鲁两个坏蛋说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都已经死了,迪克还不知道,这完全是谎话。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和拜蒂柯特表兄,都在卡索塔。 当她们在白蚁窝被俘以后,尼古鲁和哈里斯率领几个土著士兵,把他们三个押送到了“沙漠商队”营地后面的一个地方去了。 押送途中,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一直还坐在当地人称为“椅担塌”的吊椅上。尼古鲁为什么对她们有如此的“好心”?惠尔顿夫人不敢多想。 从宽扎河到卡索塔,一路上走得很快,也不累。拜蒂柯特表兄走得甚至很是轻快,好像眼前的处境对他没什么影响似的。因为允许他随便在路旁采集昆虫,所以他觉得没什么可抱怨的。 所以,他们比依奔·哈米斯带领的“沙漠商队”早8天到达卡索塔。 他们三个人都被关在了阿菲斯的经理处的院子里。 需要说明的是,小亚克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自从离开了他感染寒热病的沼泽地区以后,他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了,如今他身体恢复得很好了。 如果让他们参加“沙漠商队”那种辛苦的行军,小亚克和他妈妈肯定都受不了。这次坐着吊椅来卡索塔,确实受了些照顾,至少从体力消耗上来说,情况还好。 惠尔顿夫人一点也不知道朋友们的情况。自看着埃瑞尔逃进森林以后,便没有了埃瑞尔的消息。至于迪克·桑德,她想哈里斯与尼古鲁都不在他身边,凭着白种人的身份,她希望能免受虐待。 娜安、汤姆、巴德、奥斯汀、阿克德洪他们几个黑人,肯定是命运不济,与奴隶无二了,多么可怜的好人们啊!如果不是尼古鲁与哈里斯行骗,他们永远也不会到这儿来啊! 依奔·哈米斯的“沙漠商队”到达卡索塔的时候,惠尔顿夫人和外面没有一点联系,她也就不知道我们以上所述的一切。 市场集市上的喧嚣也只是喧嚣而已,惠尔顿夫人从中得不到任何消息。 她不知道汤姆他们已经被卖给一个乌季季镇的黑奴贩子,也不知道他们最近就要被押走。 她不知道哈里斯已经完蛋了,玛尼·仑伽死了,葬礼上有那么多人殉葬,其中就有迪克·桑德。 惠尔顿夫人几乎是与世隔绝般地被关在卡索塔,一切听凭黑奴贩子的摆布,尼古鲁主宰着一切。 惠尔顿夫人想逃走、甚至想死,都是没有办法的,因为身边还有自己亲爱的孩子。 究竟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惠尔顿夫人完全无法预测。从宽扎河到卡索塔,哈里斯和尼古鲁一句话也没跟她说过。 到了卡索塔以后,她没见过哈里斯,也没见过尼古鲁,阿菲斯的高墙无法逾越,而拜蒂柯特表兄这个老小孩对她不会有任何帮助,这当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们的昆虫学家知道了自己现在不是原来大家想的那样在美洲,而是在非洲以后,他没有心思去追究这是为什么。他不关心为什么,只是感到灰心丧气,他本来认为是自己第一个发现了美洲有非洲昆虫的人。像舌蝇和其他这些在非洲到处可见的六脚昆虫,在他之前已经有许多昆虫学家在它们的产地发现过。 所以,现在完了,和自己的名字相联系的荣誉也泡了汤! 他搜集到的这些昆虫标本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是在非洲搜集到的。 不过,经过最初的一阵丧气以后,拜蒂柯特表兄心想: “这个居住的地方,有着丰富的昆虫,现在就算我真的不在古代的,这种变化也不会使我受什么损失。” 拜蒂柯特表兄不断地自言自语,不断地给惠尔顿夫人说,尽管惠尔顿夫人根本就不愿意听他的话。 “嗨,这儿可是的故乡,它们长着带绒毛的长脚,尖硬的两层鞘翅长在一起,上颚特别大,包着整个大嘴。” “这其中最有特点的是,癞皮鞘翅虫。这儿还出产金头节虫、几内亚和加蓬产的巨人虫,这几种虫的头顶、脚上都长着毛刺。” “还有身上长着斑点的膜翅虫,这种昆虫总是把虫卵生在死蜗牛的空壳里。” “当然,还有那种埃及北方人当神一样供奉的神金甲虫!” “还有一种叮咬人兽的灰色飞虫,叫‘天蛾’,也出在非洲,现在欧洲也有了,住在海边儿上的塞内加尔人非常害怕这种咬人的‘天蛾’!” “真的,这里能找到许多的昆虫标本,如果商行经理处这些正人君子不阻止我的话,我一定要去搜集这些昆虫!” 我们知道拜蒂柯特表兄所说的这些所谓“正人君子”是谁,他对他们确实没有抱怨。因为从宽扎河到卡索塔来的路上,“正人君子”们给了昆虫学家半自由的权利,这位纯朴的科学家对于这种权利的获得,怀有真诚的感激之情。 如果拜蒂柯特表兄没有把他自己的那两件宝贝弄丢的话,那么,此时他就是世界上最走运的昆虫学家了。 他虽然一直把白铁皮标本盒子背在身上,可他鼻子上已经没有眼镜,脖上挂着的放大镜也不见了! 一个生物学家,没有放大镜,也没了眼镜,那还怎么当生物学家呢?拜蒂柯特表兄命中注定,再也见不到他的这两件宝贝了,因为它们都随着柳条编的土著王模型,葬在了河底。 每次他发现一只什么昆虫,他就不得不拿到鼻子尖上去辨别它的最基本的特征。这就是拜蒂柯特最大的苦恼,他想随便花天大的价钱,去买一副眼镜,可卡索塔没卖的。 无论如何,拜蒂柯特表兄在阿菲斯的商行经理处大院子里,还是可以自由走动的,人家知道他不会逃跑的,况且经理处院子周围还有很高的栅栏,要爬出去,实属不易。 栅栏圈住的院子里,少说有一平方英里大小。这里面有非洲特产的树木和丛林,高大的野草,还有几条小溪,木房和草屋都是茅草屋顶。 这样的环境条件,对于非洲那些最罕见的昆虫来说,确实是再好不过的藏身之处了。 如果说这些昆虫不能让拜蒂柯特表兄发财的话,那至少也会让他感到幸福。他发现了几只六脚虫,因为没有眼镜,研究这些昆虫几乎把他眼弄瞎了,不过,最终总算是扩大了他搜集的珍贵标本,为一套大型的非洲昆虫类标本的搜集工作,奠定了基础。 他总盼着有那么一天吉星高照,发现一种新昆虫,就用自己的名字为它命名,真要如此的话,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没有别的奢望了。 如果说商行经理处的大院子,对于拜蒂柯特表兄来说是足够广阔的话,那么对于小亚克来说则是广阔无边了。 他可以在院子里随便走动、游玩。不过,他很少去玩儿。按说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是好动的,可他却不愿意离开妈妈。 惠尔顿夫人常有一种不祥的恐惧之感,她也不愿意让小亚克一个人出去。 小亚克常常问起爸爸,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爸爸了。他要妈妈把他带回爸爸身边。 他还常打听其余的人,老娜安、埃瑞尔、巴德、奥斯汀、阿克德洪,还有丁克,唉,好像大狗丁克也不管他了! 当然,他最想念的是迪克·桑德。迪克·桑德亲切的笑脸常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惠尔顿夫人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有用拥抱和亲吻作为回答。 她忍着巨大的悲伤,不在孩子面前流泪。 对于目前的处境,她有自己的想法。 从宽扎河到卡索塔,她没有受什么折磨和虐待,现在在阿菲斯的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境遇会恶化的迹象。 在这个商行经理处里,她只能见到那些侍候阿菲斯的奴隶。别的奴隶都关在广场上的栅栏木房里,准备卖给那些内地来的奴隶贩子。而商行经理处的仓库里,则已堆满了布匹和象牙。布匹将运到中非去交换当地的商品,象牙是准备出口的。 在这个院子里,极少见到外人。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住在一间茅屋里,拜蒂柯特表兄自己住另一间。他们一起吃饭,不能与阿菲斯的仆人交谈。 吃的是山羊或绵羊肉、木薯、青菜、高粱和水果,食物是足够的。 专门侍候惠尔顿夫人的年轻的女奴隶,叫哈丽玛。她以她自己的粗犷方式,真诚地对惠尔顿夫人表达着她的爱意。 惠尔顿夫人几乎看不见阿菲斯,他住在正门外的一座房子里。 尼古鲁从未露过面,他在外面住。 尼古鲁为什么从来不到这儿来呢,他在回避什么?惠尔顿夫人十分担心。 “他把我们弄到卡索塔来的目的是什么?他在等什么?他要干什么?” 在无限愁苦的思绪中,她时时想起自己的丈夫。他见不到妻子和孩子,肯定也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惠尔顿先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的妻子竟突发奇想,上了“浪子”号。他认为她们会搭乘“太平洋航运公司”的一艘轮船的。这个公司的航班,都是按预定时间抵达旧金山的,可没有惠尔顿夫人!没有小亚克!没有拜蒂柯特表兄! 而“浪子”号早该回到美洲海岸了,可却杳无消息。 惠尔顿先生把“浪子”号列入了可能已经失踪的船只名单。就在同时,他收到了派驻奥克兰的通讯员的报告,说惠尔顿夫人上了“浪子”号! 这对惠尔顿先生的打击太大了!妻子和儿子的命运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难道她们会在海上失踪?到哪儿去找她们呢?太平洋的岛屿上或者是美洲海岸。 他绝对想不到,她们被人骗到了非洲! 惠尔顿夫人沉思着,她能干点什么有助于摆脱眼前的困境的事呢?逃走?怎么逃?封锁得这么严密!再说跑出去以后怎么办,到那些不见天日的森林中去冒险?要在九死一生的危险环境中步行200英里,才能回到海边! 如果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让自己恢复自由,那么她会下定决心这么干的。可在冒险之前,她想弄清楚尼古鲁的真实企图,他要干什么? 在依奔·哈米斯的“沙漠商队”到达卡索塔以后的这8天时间里,惠尔顿夫人就是这么度过的,这8天包括土著王葬礼前的两天和葬礼以后的六天。 直到6月6日,也就是卡索塔老土著王下葬以后的第三天,尼古鲁才出现。 自从到达卡索塔以后,他这是第一次到经理处的院子里来。他直接走到了关押惠尔顿夫人的茅屋里。 此时,拜蒂柯特表兄正在院子里寻找昆虫,小亚克则由女奴哈丽玛陪着到附近去散步了,惠尔顿夫人独自在房间里。尼古鲁推开门,开门见山地说: “惠尔顿夫人,我已经把汤姆他们卖到乌季季镇的黑奴市场上去了。” “愿上帝保佑他们!”惠尔顿夫人落了泪。 “娜安死在了路上,迪克·桑德也死了……” “娜安!迪克!……啊!”惠尔顿夫人吃惊地大叫着。 “是的,这是上帝的惩罚,天公地道,这个15岁的船长杀死了哈里斯,杀人偿命!” “夫人,你现在是一个人在卡索塔,单独一个人,处在‘浪子’号上的厨师——我的管辖之下,你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懂吗?” 尼古鲁说的这些倒还是实话,关于汤姆他们的消息,也是千真万确的。 汤姆和他的儿子巴德,还有阿克德洪、奥斯汀,确实是在前一天被押进了乌季季镇来的黑奴贩子率领的’沙漠商队”。他没能再见惠尔顿夫人一面,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与他们共患难的夫人就住在商行里!他们要走1000英里,到大湖区去,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完这段路,再从那儿回来的人就更是绝无仅有了。 “你想干什么?”惠尔顿夫人盯着尼古鲁。 “惠尔顿夫人,我本来可以在你身上报复一下,为我在‘浪子’号上所受的虐待!” “不过,迪克·桑德的死已经满足了我的报仇欲望!我现在是商人的身份,来跟你谈谈你的问题的!” 惠尔顿夫人盯着他,一动不动。 “你,还有你的孩子,加上那个到处追苍蝇的大傻子,你们还是有点商业价值的,我打算赚上一笔!” “我决定把你们卖了!” “我是自由的白人!”惠尔顿夫人语气坚决。 “那要看我让不让你自由,我不让你自由,你就是个女奴隶!” “可谁会买一个白种女人呢?” “有那么一个人,他会买的,要多少钱他都买!” 惠尔顿夫人沉默了。她知道,在这个恐怖的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听清楚没有?” “那,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卖掉你,或者卖掉你以后,别人再卖掉你!这没什么问题!”葡萄牙人的语气里充满了嘲笑,对惠尔顿夫人的问话答非所问。 “你告诉我他是谁?” “啊,你想知道,他叫,叫做杰姆斯·卫·惠尔顿,你的丈夫!” “我丈夫!”惠尔顿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夫人,他就是你的丈夫。” “我不是要把你还给他,而是让他拿钱来赎你,还有他的孩子,还有个傻子表兄!” 惠尔顿夫人脑子里飞快地旋转:尼古鲁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 可凭直觉,她认为尼古鲁说的是真话,不是胡诌。 对一个一切向“钱”看的坏蛋来说,大概只有谈生意时,他才不胡说八道。尼古鲁现在就是在谈生意。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做这笔买卖呢?” “越快越好!” “在哪儿交钱?” “卡索塔,就在卡索塔。” “杰姆斯·卫·惠尔顿绝对不会拖延时间,他会立刻来这儿找他的妻子和孩子的。” “当然,他不会拖延时间!可谁去通知他呢?”“我去!我到旧金山去找他。我进行这么一次旅行的钱还是足够的!” “是从‘浪子’号上偷的那笔钱吧?” 尼古鲁一怔,但立刻就又平静了下来,厚颜无耻地说: “是的,就是那钱,当然还有别处得来的。我很快就会有几乎数也数不清的钱了,你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十万美金,怎么样?杰姆斯·卫·惠尔顿绝对不在乎……” 惠尔顿夫人冷冰冰地回答: “不错,他为了救我们,不会在乎什么事情的。你是不是要告诉他,我们是在中非,被扣押在卡索塔!” “当然。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我丈夫不会凭空听信你的话的,他不至于听你一说就冒失地跑到卡索塔来!” “他肯定会来的。如果我给他带去他妻子的一封亲笔信,信上说你处境危险,而我尼古鲁则是你的忠实仆人,我是冒死从非洲逃出去报信儿的,怎么样?” “我的手永远不会写这样的文字!” “真的不写?” “不写!” 惠尔顿夫人想得很多,惠尔顿如果到卡索塔来,可能不但救不出她们去,自己也身陷囹圄。因为尼古鲁这种家伙毫无信义可言,一旦赎金到手,他一变脸就能把自己的丈夫扣起来,多赚一笔。 一想到这些,惠尔顿夫人便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尼古鲁的要求,甚至连孩子与表兄的安危也不在乎了。 “你,你一定要写这封信!”尼古鲁威胁着。 “不写!” “那,你小心点儿,你应该知道在这儿的不是你一个人!你的孩子和你一样也捏在我的手心里,我完全可以……” 听到坏蛋以自己的孩子相威胁,惠尔顿夫人的心都要碎了,她说不出话来。 “惠尔顿夫人,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一个星期以后,你必须把这封交给杰姆斯·卫·惠尔顿的信交给我!否则,你会追悔莫及的!” 这个葡萄牙恶棍说完以后,奸笑着扬长而去。他没有暴跳如雷地大发脾气,但是毒蛇一样的阴险,更使惠尔顿夫人感到了无穷的恐惧。 <hr /> 注释: 第十四章 利温斯敦医生 惠尔顿夫人一个人被困在屋子里。 一个星期的期限很快就会到来。尼古鲁这个葡萄牙恶棍,你别指望他有什么信义和良心! 不过,出于他个人的商业目的,他是不会让夫人受到损害的。至少在他确定自己手中的女囚代表了一笔可观的“价值”以后,就应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惠尔顿夫人。 惠尔顿夫人正在找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使自己既能回到丈夫身边,又不需丈夫到卡索塔来。 惠尔顿夫人知道只要她一封信,杰姆斯·卫·惠尔顿就会不顾一切地赶到非洲这种最可怕的地方来的。 可尼古鲁一旦十万美元到手,肯定会放他们走吗?谁能保证他不把惠尔顿也扣下来。 如果莫阿娜女王心血来潮,不让他们走呢? 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立刻释放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和拜蒂柯特表兄。地点在海边儿上一个事先约定好的地方。 这样可以免除惠尔顿先生到内地跋涉的危险,也可以避免在回国问题上的麻烦,假如能回去的话。 惠尔顿夫人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 她想,尼古鲁给她一周的时间,很可能是做长途旅行前的准备去了,否则不会给她这么长时间的。 “尼古鲁真要在我孩子身上打主意?”她自言自语着。 正好这个时候,小亚克回来了。 惠尔顿夫人情不自禁地把他抱了起来,好像尼古鲁马上要把他抢走似的。 “妈妈,你心里难受吗?” “没有,孩子,不难受!我只是想你爸爸,你要是能见到爸爸,该有多高兴啊!” “那我当然高兴了,爸爸要来吗?” “不,不能让爸爸来这儿!” “那咱们去找爸爸!” “好,孩子,咱们去!” “咱们是不是要和我的好朋友,迪克·桑德、埃瑞尔、汤姆他们一起去?” “是的!”惠尔顿夫人低下了头,为的是不让孩子发现自己的眼泪。 “爸爸给你写信了?” “没有,孩子。” “那,你要给爸爸写信?” “是的,可能,可能!” 小亚克不知道,这几个问题问到了妈妈心里。惠尔顿夫人不再说什么,只是不住地吻着孩子。 惠尔顿夫人拒绝为尼古鲁写信的原因很多,值得一提的是,惠尔顿夫人可能获得了一个意外的机会,不用让丈夫来非洲,也不用理尼古鲁,就能恢复自由。 这是一线目前尚难确定的希望之光,但也确实是很有可能射透阴霾的光芒。 事情是在好几天以前了。 惠尔顿夫人极偶然地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在这几天中得救,这简直是上帝派来的救星。 谈话的两个人,一个是阿菲斯,一个是从乌季季镇来的混血儿黑奴贩子,他们谈话的地点就在离惠尔顿夫人的茅屋几步远的地方。 两个做人肉买卖的家伙谈的自然是些与贩卖黑奴有关的事,没有什么好特别奇怪的东西。 只是后来谈到了贩卖黑奴这个行当今后的前途,他们有点担心。担心英国人的干涉,英国人不仅在海上派了大量的巡逻艇搜捕押运黑奴的船只,而且向非洲大陆派出了传教士和旅行家。 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认为这些到非洲来探险、布教的人,只会损害贩卖黑奴的“伟大事业”。 那个混血儿则认为迎接探险和布道的人,只有用步枪和子弹。 实际上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干的,不过,他们也感到有点难办,因为他们杀了几个好奇的旅行家、探险家、传教士,就会有另外一些不怕死的旅行家、探险家、传教士到非洲来。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个活着回去,就会像阿菲斯所说的那样,“夸大”宣传贩卖黑奴的残酷可怕,从而严重地损害了他们这种已经非常受人卑视的商业活动。 混血儿商人同意阿菲斯的观点,而且面对自己的商业上的困境非常苦闷,特别为娘威镇、乌季季镇、桑给巴尔,以及整个大湖区黑奴市场的衰落感到难过。 斯帕克、格兰特、利温斯敦、斯坦利等旅行家、探险家都先后来过这些地方。这对于黑奴贩子来说简直是侵略!要不了多久,英国美国就都会来人占领这些地区了! 阿菲斯从心里同情他这个大湖区来的同行。他说,西非目前还没有多少这些探险家,可这些探险家的“祸水”已经开始泛滥了。他们虽然还没来卡索塔骚扰过,可在阿菲斯设有商行经理处的卡松戈和比耶却已经都有他们的足迹了。 我们还应该记得,哈里斯曾经跟尼古鲁讲过,一个叫喀麦隆的海军上尉,定下了一个狂妄的探险计划,要横穿非洲,从桑给巴尔进入内地,再从安哥拉出海。 事实是,几年以后,喀麦隆上尉从非洲南部,斯坦利从非洲北部先后进入了西非这些外人罕至的地区,他们描述了在贩卖黑奴的过程中的残酷事实,揭发了外国的贩奴商行代办和当地的黑奴贩子,灭绝人性的烧杀劫掠,而且指控在这些地区有管辖权的殖民当局负有全部责任。 不过,对于喀麦隆和斯坦利日后的这些探险,阿菲斯与混血儿黑奴贩子当时自然是一无所知的,他们所知道的是另一件事,这件事对惠尔顿夫人的安危有着重要意义。 惠尔顿夫人就是在这个消息的鼓舞下,才断然拒绝了尼古鲁的要求的。 这就是大卫·利温斯敦医生最近要到卡索塔来。 如果这位在非洲享有盛誉、肯定会得到安哥拉的葡萄牙殖民当局的协助的大旅行家,带着随从人员到卡索塔来,那么,就有可能使惠尔顿夫人一家三口恢复她们宝贵的自由。 尼古鲁和阿菲斯是没有办法阻止的,不管愿意与否,也得让她们走! 很可能在最近,她就可以带着孩子和拜蒂柯特表兄回国,惠尔顿也就不必冒险来非洲作凶多吉少的长途旅行了。 可这消息的准确性有多大?利温斯敦医生真的要来吗? 事实是,他的确要来。他要沿着这条路线,去完成他对整个非洲中部地区的探险工作。 你大概也听说过一些这位富于传奇色彩的大旅行家。他出生于苏格兰中部的拉纳克郡布兰太尔村,父亲是个小茶叶贩子,六个孩子中利温斯敦排行老二,出生于1813年3月13日。 大卫·利温斯敦勤奋好学,获得了医学和神学的博士学位。经过“伦敦传教士学会”的培训以后,他于1840年乘船来到南非开普敦,要到非洲内地和传教士莫法特一起工作。 他从开普敦出发,到了博茨瓦纳,这是他第一次探险。 这位后来成为大旅行家的大卫·利温斯敦医生经过第一次探险,回到南非北部的库鲁曼以后,和传教士莫法特的女儿结了婚。这是一位勇敢而能干的妇女,和利温斯敦简直是天生的一对儿。 1843年,利温斯敦在马弗丁建了一座教堂。 四年以后,他定居于库鲁曼以北225英里的博茨瓦纳的科罗朋,在那里传教。 1849年,他们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和两个朋友,奥斯威尔和缪雷先生离开了科罗朋。是年8月份,利温斯敦首次发现恩加米湖。后来,他们沿着苏加河,又回到了科罗朋。 因为土著人的反对,利温斯敦医生在这次旅行中没能越过恩加米湖。 第二次,他还是没有成功。 第三次,他成功地渡过了恩加米湖。北上的路上,他带着全家人和朋友奥斯威尔,战胜了缺粮断水等等数不清的艰难困苦,冒着孩子随时可能死在路上的危险,最后到达了赞比亚河的支流潮北河岸边,马科洛洛族人聚居的地方。马科洛洛族的老酋长赛比团尼在里年蒂镇接待了他们。 1851年6月下旬,利温斯敦发现了赞比西河。然后他重返开普敦,把妻子和孩子送回了英国。 他这么做,是为了一个人去进行下一次探险,他下定了敢死的决心。 他要从开普敦出发,由南向西北,斜向穿过非洲大陆,一直到安哥拉的罗安达巷口。 1852年6月3日,利温斯敦带着几个非洲土著人出发了。 他们到了库鲁曼,沿着卡拉哈里沙漠,于12月31日进入里图巴鲁巴地区。 5月23日到达里年蒂镇,马科洛洛族的老酋长赛比团尼的儿子,年轻的酋长在镇上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在里年蒂镇,利温斯敦医生得了很重的寒热病,不能走了。他利用这个机会,全力以赴考察研究了当地的风俗习惯,这使他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贩卖黑奴在非洲造成的灾难的可怕! 一个月之后,他沿着潮北河顺流东下到达赞比西河,沿河西上行进入纳尼埃莱地区。 他制定了沿着赞比西河上行,直到葡属殖民地安哥拉西海岸的计划。 他重新回到离开已经9年的里年蒂镇,为这次探险做准备。1853年11月11日,利温斯敦医生带着27名马科洛洛族人,从里年蒂镇出发,于12月27日回到了里巴河口,沿赞比西河上行,到达巴隆达部族聚居区。 这儿是由东向西流的马孔多河流进赞比西河的河口。利温斯敦医生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白人。 1854年1月24日,利温斯敦走进了巴隆达部族最强大的土著王辛泰的宫殿,受到辛泰的欢迎。 1月26日渡过里巴河,到达卡蒂马土著王的领地。 2月20日,他们到了扎伊尔西南部的迪洛洛湖边,就在岸边宿了营。 从此开始,旅途变得极为坎坷:沿途的土著人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要求,还有些部落袭击了他们,随行的土著人中有人叛变,一系列的危险都直接危及生命。 换一个毅力稍差一点的人,早向后转了。可利温斯敦医生坚持住了。 4月4日,他抵达宽果河边。这条宽宽的大河,是葡属安哥拉的边界线,向北流向扎伊尔,进入开赛河。 6天以后,利温斯敦医生到达卡松加,阿菲斯在这儿看见过他。 5月31日,他到了罗安达港口。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记载的从南非斜穿过整个非洲大陆到达非洲西海岸的旅行,历时两年。 1854年9月24日,大卫·利温斯敦离开了罗安达,沿着曾经让迪克·桑德一行人历经磨难的宽扎河右岸,到达伦格奔古河交叉处,沿途碰见很多押送黑奴的“沙漠商队”。 利温斯敦医生又经过卡松加,于1856年2月20日从卡松加出发,渡过宽果河,到达赞比西河上游的卡瓦瓦镇。 6月8日他又回到了迪洛洛城,又见到了土著王辛泰。 尔后,他沿赞比西河南下,重新回到他于1853年11月11日出发的探险基地里年蒂镇。 利温斯敦医生准备进行的探险的第二大工程,是去非洲的东海岸,这将使他最后完成从非洲西海岸到东海岸的全部考察工作。 参观过“烟雾弥漫雷声隆隆”的维多利亚瀑布之后,利温斯敦医生离开了赞比西河向西北方向前进,穿过巴托卡族聚居区。 当地的土著人吸食大麻成瘾,形状呆傻。利温斯敦访问了当地最有势力的酋长赛马兰卜埃,渡过了卢萨卜南部的卡富埃河,又沿着赞比西河下行,访问了土著王穆布鲁马,参观了尊博城的废墟,这废墟是葡萄牙人的古城。 1856年3月2日,利温斯敦医生到达赞比西河下游的重镇泰特。 这就是他探险的第二大工程的主要路程。 4月22日,利温斯敦医生离开了这座当年也是非常繁华的码头城市,向赞比西河右岸三角洲下行,5月20日到达出海口克利马内港,至此,从他自开普敦出发到这时已经4年了,也就是从1852年6月3日至1856年5月20日。 7月12日,利温斯敦医生乘船前往毛里求斯,尔后回到阔别16年的故乡英国。 巴黎地理学会为利温斯敦医生颁发了奖金,伦敦地理学会也为他颁发了大奖章,举行了盛大的招待会。 这位红极一时的旅行家可以说拥有了他想有的一切。 换一个人也会觉得,该休息一下了。可大卫·利温斯敦医生却不这么想。 1858年3月1日,他带着比丁费尔德上尉、奇尔克和梅勒尔医生、托恩顿和柏恩斯先生以及利温斯敦的弟弟查理·利温斯顿,又出发去了南非。 5月份他们到了莫桑比克海岸,他们要去考察赞比西河盆地的情况。 这次旅行,他们七个人没有都能活着回来。 他们乘一艘名为“马洛泊尔”的小汽艇沿赞比西河上行,于9月8日抵达泰特。 1859年1月他们考察了赞比西河赤勒河的下游和上游西岸一带,4月考察了奇尔瓦湖,访问了芒刚甲族聚居区,9月10日发现了尼亚萨湖然后沿赞比西河西上,于1860年8月9日回到维多利亚瀑布城。 1861年1月31日,英国天主教派驻南非的主教麦肯西率领他的几个传教士到达赞比西河海口。3月份利温斯敦考察鲁伍马河,沿河上行,9月又回到了尼亚萨湖,在那儿他们一直住到10月底。 1862年1月30日,利温斯敦夫人乘一艘叫作“尼亚萨夫人”号的汽船到达非洲。 以上就是利温斯敦医生这次新的探险旅途中,最初几年的主要经过。 麦肯西主教和随行人员中的一个传教士已经由于当地恶劣的气候而病故;4月27日,利温斯敦夫人也在丈夫的怀抱中长眠了。 5月份,利温斯敦第二次考察莫马河。11月底他又回到赞比西河,再沿赤勒河上行,1863年4月同行的托恩顿先生病故,利温斯敦医生把他的兄弟查理·利温斯敦和奇尔克医生送回欧洲。 11月10日,他第三次考察尼亚萨湖,完成了这一地区的地形考察记录。 三个月以后,他又回到赞比西河海口,经桑给巴尔,于1864年7月20日,回到了离别五载的伦敦,在伦敦发表了《赞比西河及其上游各支流考察记》。 1866年1月28日,利温斯敦医生重返桑给巴尔,开始了他第四次探险。 这次,他只带了几名脚夫和黑人伙计,他目睹了贩卖黑奴给这一地区造成的恐怖,于8月8日到达了尼亚萨湖岸边的马卡洛杰镇。 过了6周以后,他大部分随行人员都逃回桑给巴尔去了,他们逃回去以后四处散播谣言,说利温斯敦已经死了。 然而,这点打击阻止不了利温斯敦,他要考察从尼亚萨湖到坦噶尼克湖之间的这一地区。 12月10日,在土著向导的带领下,他渡过了卢安爪河。 1867年4月2日,利温斯敦医生发现了班韦乌卢湖。他在此地得了重病,几经生死。8月30日,病情刚有好转,他就赶到姆韦鲁湖,考察这小湖北岸的情况。尔后回到卡申贝城,住了40天,在这段时间中,他又两次到姆韦鲁湖进行考察。 我们现在讲起他的旅行过程来,似乎只是些日子和地名,可其中的艰辛简直是无以言表的。利温斯敦不愧是一个伟大的探险家! 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自1869年1月7日始,他再也不能动了,只好让别人抬着走。 2月份到达坦噶尼喀湖的乌季季镇,在那儿他得到了加尔哥答东印度公司寄给他的一些支援他探险旅行的物品。 当时,利温斯敦医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沿着坦噶尼喀湖北上,一直到尼罗湖的发源地或者是尼罗河盆地。 9月21日,他到达了邦巴勒镇,这是有吃人肉的习俗的马尼野马部族聚居区的一个小镇,然后他又到了卢阿拉巴河岸。 海军上尉喀麦隆曾经怀疑这条河就是扎伊尔河,也即刚果河的上游,斯坦利发现卢阿拉巴河确实和扎伊尔河、刚果河是同一条河流。 利温斯敦医生在卢阿拉巴河东岸卡松戈以北的马莫埃拉病了80天,身边只有三个仆人。 1871年7月21日,他终于又动身前往坦噶尼喀湖,直到10月23日才到达乌季季镇,这时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人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在欧洲,很多人怀疑他已不在世上。连他自己也曾绝望过,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得救了。 他回到乌季季镇11天之后,11月3日,他听见距湖岸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响起了枪声,利温斯敦赶到了枪响的地方。 他面前的是一个白人。 “利温斯敦医生,我没猜错吧?” “是我。”医生和善地笑着,摘下了帽子。 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我能在这儿遇见你!” “非常荣幸,在此欢迎你的到来!” 这个白人不是别人,他就是美国人斯坦利,《纽约先驱报》的记者。他这是受报社经理班奈特先生所托,专门来非洲寻找大卫·利温斯敦医生的。 1870年10月,他果敢地从孟买上了船,来到了桑给巴尔。他几乎完全是沿着斯帕克和伯尔吞走过的路线前进的,几经磨难,数度生死,才到了乌季季镇。 他们马上成了好朋友,一起去考察了坦噶尼喀湖北部地区的情况。 他们坐船一直到麦加拉角,经过一次仔细考察以后,他们发现,这个大湖通向卢阿拉巴河的一条上游支流,就是它的溢洪道。这也是喀麦隆和斯坦利本人在几年以后作出的肯定结论。 12月12日利温斯敦医生和他的朋友斯坦利,又回到了乌季季镇。 12月27日,经8天航行,利温斯顿和斯坦利到达了卢林巴,2月23日到达了库伊哈拉。 3月12日是两位旅行家分手的日子。 利温斯敦医生说: “你已经完成前人极少能干出来的事业。你取得的成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很多大旅行家。” “十分感谢你,我的朋友,愿上帝引导你前进,上帝保佑!” 斯坦利紧紧地握着利温斯敦的手回答道: “亲爱的医生,上帝保佑,你会安然无恙地回到我们中间。” 说罢,斯坦利松开手扭过了头去,他不愿意让利温斯敦医生看到自己的眼泪。 “朋友,再见,亲爱的!”斯坦利泣不成声。 “再见!”利温斯敦的声音十分微弱。 斯坦利走了,1872年7月12日,他到达法国的马赛。 利温斯敦准备再次开始自己的旅行和考察。他在库伊哈拉休养了5个月之后,于8月25日向坦噶尼喀湖南部进发。 跟随他的有黑人仆人苏齐·舒马和阿莫达、佳科·温瑞特,以及另外两个仆人。斯坦利给了他56名土著护从,也跟着。 一个月以后,利温斯敦的旅行小队抵达姆拉,到姆拉的旅途中,因严重的干旱而引起了风暴。 风暴结束,下起了大雨,土著人不肯帮忙,在舌蝇叮咬下,马匹相继病倒死亡。 1873年7月24日,到达齐屯库艾。继而向齐坦博村前进。 这就是黑奴贩子们议论纷纷的利温斯敦的行踪,也就是阿菲斯和那个从乌季季镇来的混血儿人贩子所了解的情况。 他们估计利温斯敦医生,在考察过坦噶尼喀南部以后,就会穿过罗安达山区,去考察西部那些外人未至的地方。 再从那儿去安哥拉,考察贩奴活动猖镢的地区,一直要到卡索塔,这条路线是既定的,利温斯敦医生不会改变。 也正是基于此,惠尔顿夫人希望这位伟大的探险家马上就会到来。 现在是6月初,离利温斯敦预定到达班韦乌鲁湖南岸的时间,只有两个多月了。 可是,6月13日,也就是尼古鲁所定写信期限到期的前一天,传来了一个悲惨的消息。 这个消息使阿菲斯和所有的人贩子欣喜若狂! 1873年5月1日,晨曦微露时分,利温斯敦医生逝世了! 4月29日,利温斯敦是躺在一副担架上被抬进班韦乌鲁湖南岸的村庄齐坦博。 30日深夜,他在剧烈的疼痛中,断断续续地呻吟着:“啊!天哪!天哪!” 说完,他就昏死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他醒过来,呼唤仆人苏齐,给他拿点药来,然后有气无力地说: “好了,你去吧。” 凌晨4时,苏齐和另外5个护从走进医生的茅屋。 大卫·利温斯敦双手扶着床边,跪着。额头伏在两只手上,似乎是在祈祷,苏齐用手摸了一下医生的额头:已经冰凉了。 大卫·利温斯敦死了! 9个月以后,他的几位忠实的仆人,历尽千辛万苦,把他的尸体运到了桑给巴尔。 1874年4月12日,大卫·利温斯敦医生被隆重安葬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这里是安葬国王和受到英国人爱戴的伟大的国葬墓地。 第十五章 虎口脱险 海上遇难落水的人,无论碰到什么东西,他都会紧紧抓住的!这是出于他求生的本能。 同样,已经被判死刑的人,无论发现什么希望,那怕是极其渺茫的东西,他也会倾其全身心去追求! 惠尔顿夫人目前的状况就是如此。 当她得知利温斯敦医生在班韦乌鲁湖岸边的一个小村子中去世的噩耗的时候,心中是多么痛苦! 她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单无援!几乎绝望了! 在她的潜意识中,自己和这位伟大的探险家有一种联系,这种联系能把她引向文明世界,而如今这种联系戛然而止! 就像落水者手中的木板,突然又从手里滑掉了,希望之光顿时熄灭。 汤姆他们被卖到了遥远的地方,埃瑞尔杳无音讯,迪克也……惠尔顿夫人举目无亲。 一下子落到最残酷的现实中来,她只好重新考虑尼古鲁的建议,想办法讨价还价,争取一个相对好一些的结果。 6月14日,尼古鲁定的期限到期的这一天,他来了。 这个葡萄牙人在“金钱”二字上是非常讲究实际利益的,在10万美元赎金的问题上寸步不让。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惠尔顿夫人也没有讲价的意思,她很实际也很干脆: “如果你真想做成这笔交易,那么就请你别提出别人无法接受的条件来,弄得达不成协议。” “作为我们三个人自由的代价,这笔钱,可以如数给你,但是,我的丈夫不能到这儿来!” “这一点你很清楚,一个白人在这种地方的危险性太大了!” “所以,无论让我们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能让他到这儿来!” 尼古鲁犹豫了一下,终于算是同意了。 杰姆斯·卫·惠尔顿先生不必冒险来卡索塔。他只要乘船到安哥拉南部海岸上的一个小港口,木萨米迪什即可。 约好一个时间,让阿菲斯的几个代办把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和拜蒂柯特表兄也带到那儿去。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人钱两清。尼古鲁在杰姆斯·惠尔顿先生面前还要扮演一个非常诚实可靠的仆人角色,等客船一来,他便逃走。 惠尔顿夫人松了口气,能争取到丈夫不必来卡索塔,这太重要了。 这不仅排除了惠尔顿先生来卡索塔旅途中的危险,也就不用再担心交了赎金之后,把惠尔顿先生也给扣起来,或者是离开卡索塔以后再遇到什么麻烦。 至于从卡索塔到木萨米迪什600英里的长路,按过去惠尔顿夫人从宽扎河到卡索塔的旅行条件,她也没有什么可以不放心的,只是稍稍累一点罢了。 让惠尔顿夫人一行三人安全抵达木萨米迪什,也是阿菲斯他们的愿望,因为只有安全到达,才能如数拿回10万美元的赎金啊! 生意就这么谈妥了。 惠尔顿夫人按讲好的条件,给丈夫写了信,说尼古鲁是她的忠诚奴仆,是从土著人手里逃出去的。 尼古鲁兴高采烈地把信揣在了怀里。杰姆斯·惠尔顿看到这封信,肯定会毫不迟疑地跟着尼古鲁到木萨米迪什来的。 第二天,尼古鲁带着20多个土著士兵出发北上。 他为什么要从北边走呢?他是不是想到刚果河口去搭乘过往的船只? 从那儿走他可以避开葡萄牙检查站,可以不让那些奴隶贩子教养院的人发现他,因为尼古鲁曾被他们强迫教养过。 这大约就是他北上的原因,至少他对阿菲斯是这么说的。 尼古鲁走后,惠尔顿夫人很想重新安排一下自己的生活,使自己在卡索塔居住的最后这一段时间里,尽可能少一点烦恼和痛苦。 这一段时间,大约会有4个月左右,尼古鲁往返美洲一趟,至少也得这么长时间。 惠尔顿夫人、她的孩子、拜蒂柯特表兄都觉得住在商行里面比较安全,她们不想搬到外面去住。 女仆哈丽玛的悉心照顾,减轻了她们囚禁生活的痛苦。而阿菲斯也不会允许她们到外面去住。 阿菲斯将从10万美元赎金中抽取一大笔佣金。为了这笔巨款,他也要对惠尔顿夫人严加看守。 阿菲斯觉得自己运气很不错,此时,不论是卡松加还是比耶,这两个商行经理处,都没有什么急需他亲自处理的事,他可以在卡索塔呆着。 科因卜拉代替他派遣士兵去各地围剿、抢劫黑奴去了,这个醉鬼不在阿菲斯眼前,他当然不会想他的。 尼古鲁动身之前曾三番五次地给阿菲斯交待过,要看管好惠尔顿夫人,这一点太重要了,否则就要鸡飞蛋打,到手的10万美元就飞了! 他们不知道埃瑞尔怎么样了,如果他还没死,那肯定会想办法营救惠尔顿夫人! 黑奴贩子阿菲斯心里很清楚,他看管惠尔顿夫人就像看管自己的钱箱一样。 现在惠尔顿夫人的日子又像刚住进来时那样刻板而单调了。 商行大院子里人们的生活,与外面是一模一样的。阿菲斯完全按照卡索塔本地人的生活习惯过日子。 商行大院里的妇女们就像城里那些为了尽量使她们的丈夫或主人感到高兴,而不停地干活的妇女们一模一样。她们用大木槌在石臼里春稻谷,直到把谷子春成干干净净的米粒;把玉米剥皮、去壳、碾碎,制成玉米渣,用来制作当地叫作“麻迪列”的玉米渣粥。 她们收割那种穗子特别大的高粱,眼下就刚刚举行了庆祝高粱成熟的仪式;她们用那种名为“麻帕夫”的橄榄榨成香油,从这种油里,可以提炼出当地人非常珍视的一种香料。 她们纺棉花,把棉卷缠在一个有一英尺半长的纺锤上,然后迅速旋转棉锤纺成棉线。 她们用木槌砸树皮,砸成只剩下纤维的树皮布。 她们把地里的木薯根儿掘出来,耕好土地,种植当地各种各样的农作物。 她们把木薯磨成木薯粉,还从高达20英尺,像树一般高的蚕豆棵上采摘那些长达15英寸的蚕豆荚,当地人把这种蚕豆称为“莫西扎乃”。 她们还收获一种专用于榨油的花生果和一种多年生、开浅蓝花的,当地人称为“奇罗贝”的小豆,这种浅蓝色豆花放在高粱米粥中,可以增加香味。 她们还种植咖啡、甘蔗,甘蔗可以做成蜜糖水;还有洋葱、番石榴、芝麻、黄瓜,这种黄瓜很大,瓜籽是棕黄色的,可以炒着吃,味道如同栗子! 她们用香蕉酿制“马洛夫”甜酒,还有“碰杯”酒,以及其他饮料。 她们饲养家畜,给奶牛挤奶,这种奶牛,只有看着小牛犊,或者放一个小牛犊标本在它旁边,才肯让人挤奶。小牛犊的标本制起来也不难,只需把小牛皮缝成小牛的样子,里面填上稻草就行。 她们还要照顾那些矮种的小牤牛,小牤牛头上长着短牛角,有的则刚鼓出两个青疙瘩。 她们也喂山羊,这种当地的主要肉食品,同时也是商品交换的重要媒介,山羊和黑奴一样,是可以流通的货币。 此外,商行经理处的妇女们,还养着毛猪、绵羊、耕牛和一些小家禽。 上述种种劳作,可以说明非洲大陆的这些落后地区,妇女肩上的担子是多么沉重! 妇女们劳动的时候,男人在干什么? 他们吸烟或者抽大麻,他们赶着大象或水牛去给黑奴贩子老板干活挣个工钱,去帮着围剿、抢劫黑奴,然后是驮东西、运货物。 不论是收获玉米,还是捕捉黑奴,都同样是在固定的季节所进行的一种增加收入的活动。 惠尔顿夫人因为是住在阿菲斯的商行大院里,所以只能看到妇女从事的这一部分劳动。 有的时候,她停下来,看着黑人妇女们干活儿,这些黑人妇女每次都要冲她做些令人不快的鬼脸,故意给她瞧的。种族的本能,使这些黑人妇女仇恨白种女人,她们内心中对惠尔顿夫人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情。 哈丽玛是唯一的例外,惠尔顿夫人学会了一些当地的土话的词句,没多长时间,她就能和这个年轻的女奴隶作些简单的交谈了。 每次惠尔顿夫人到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小亚克都要陪着妈妈。 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猴面包树,树上有鹳鹤鸟的鸟巢、“苏伊芒加”鸟的鸟巢,后一种鸟前胸和喉部都是猩红色的,很像美洲的织巢鸟。 树上还有“非洲寡妇鸟”的鸟巢,这种鸟衔来茅屋顶上的泥和草来建自己的鸟巢。 “卡劳”鸟的叫声非常优美,而一种浅灰色身子、红尾巴的鹦鹉,在马尼野马族聚居区被称为“陆司”,他们还用这种鸟的名字来称呼本族的酋长。 另有一种类似美洲灰色朱顶雀的鸟,被当地人叫作“德鲁果”,这种鸟专吃昆虫。 此外,这里到处飞舞着各式各样的蝴蝶,有好几百种吧,特别是在那几条穿过商行大院的溪水两岸,到处都是。 虽然小亚克对蝴蝶也有兴趣,但最有兴趣的是拜蒂柯特表兄。 小亚克心中最感惋惜的是自己长得太小太矮了,看不见围墙外面的世界。唉,他的朋友迪克·桑德在什么地方呢?迪克能爬上“浪子”号那么高的桅杆!他跟着迪克,曾经爬上过有100英尺高的大树枝头!他们俩现在要还在一起多好啊! 无论在哪儿,只要不缺少昆虫,拜蒂柯特表兄总会觉得日子好过得很。 在商行大院里,他虽然没有了眼镜和放大镜,可还是全身心地投入,去研究昆虫。他很高兴,自己找到了一种特小的蜜峰,这种小蜜峰在虫蛀的小树洞里筑蜂窝。 还有一种“泯蜂”,就像老是去占别的鸟类的巢穴的鹌鹑一样,专门在别的蜜蜂窝里产卵。 这里蚊子也很多,在小溪边儿上,拜蒂柯特表兄让这些蚊子咬得不成样子了,别人几乎都认不出他来了。 惠尔顿夫人见他让蚊子咬成这样,责怪了他几句,他说: “哎呀,表妹!这是蚊子的本能,不能怪它们!”一边说一边用手搔着被蚊子叮的地方,抓得都出了血。 6月17日,拜蒂柯特表兄几乎成为最幸运的昆虫学家了,这是他盼望已久的。为过,这件事的后果是我们始料不及的,现在详述如下。 上午11点左右,天气热得要命,商行大院里的人们只好呆在自己的茅草屋里,卡索塔的街上也没有一个人影。 惠尔顿夫人在小亚克旁边打着瞌睡,小亚克睡着了。 拜蒂柯特表兄也受到这种奇热的热带气候的影响,放弃了他最喜受的捕捉昆虫的户外活动。 可他心里一直觉着别扭,因为中午的阳光下,他才能听到整个昆虫世界的交响乐。 他带着惋惜的心情,射在自己的茅屋里,很快他就不情愿地睡着了。 突然,他听见一阵颤动的声音,这是一种使人无法不予理睬的虫子飞动的嗡嗡声,这些声音有时可能是虫子翅膀震动每秒钟高达16000次的响声。 “这是一只六脚虫!”拜蒂柯特眼睛似睁未睁地叫道,立刻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睁大了眼睛,从草铺上一跃而起。 在他屋子里嗡嗡叫的是一只六脚虫,这是确定无疑的。拜蒂柯特表兄虽然眼睛近视,但他的听觉很灵敏,他只要听一下昆虫翅膀振动声音的强度,就能辨别出是什么样的昆虫,他现在觉得,眼前这种昆虫的响声,肯定是一种巨型昆虫发出的声音,可他却听不出来,这是只什么昆虫。 “这是只什么样的六脚虫?”他自言自语着。 要看清楚这样一只飞虫,对他这么个没戴眼镜的近视眼来说,太难了。好在他只是想从这只昆虫翅膀振动的响声来识别它所属的科目。 昆虫学家的本能告诉他,要达到目的,还得费一番力气。而且这只像是天赐宝贝的六脚虫,绝对不是一个,一定还有别的昆虫。 拜蒂柯特表兄站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地听着。 阳光透过屋顶照在他身上,这时,他的两只眼睛才发现了空中一个飞舞的大黑点儿。可这个黑点离他总是不那么足够得近,使他无法看清昆虫的样子。 他屏住呼吸,即使感到自己脸上或手上什么地方给咬了一口,他也下定决心一动不动,他怕把六脚虫吓跑了。 终于,这个嗡嗡响的昆虫围绕着转了半天之后,落在了拜蒂柯特表兄的头上。 他张开嘴,不敢合上,似乎是在笑,这是多么得意的笑啊! 他感觉到这个小家伙正在他头发上奔跑。他很想一伸手从头上把他抓下来,可他忍住了,没动。 “不能抓,不行!我一抓,它就飞了,如果把他弄伤,就更糟糕了!” 拜蒂柯特表兄心里念叨着。 “还是等它爬到离我眼睛近一点的地方吧!哎呀!它下来了。我已经感觉到它的小爪子在我的额头上走动了!” “这一定是一只相当大的六脚虫。上帝保佑!千万要爬下来吧!爬到我的鼻子尖儿上,那我只用两只眼睛往中间一看,大概就能看清楚它了,就能确定它是属于哪一个科目或种类的昆虫了!” 拜蒂柯特表兄这样想着,一动没动,但从他那高高的额头,到那极长的鼻子的尖顶,这个距离确实是够远的。而且这个不受约束到处游荡的小昆虫,也可能要爬到别的地方去。比如说,它可以向左右两边爬去,那是两只耳朵,也可以爬上天灵盖,这些去处都没有在这位昆虫学家的视野之内,这还不说,它随时都有可能重新飞跑,它会飞出这间茅屋,飞到它习以为常的日光之下,一去不返,和那些目前正在嗡嗡叫着的同类们到院子里去欢聚。 拜蒂柯特表兄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事情。 在这位昆虫学家的毕生经历中,尚未有过此时此刻的这般激动! 一种不同于美洲六脚虫的异种——非洲六脚昆虫,甚或是一种新的异种六脚虫,现在它就走在自己的头顶上,只要这只昆虫敢于再向他的眼睛爬近一英寸,他就能认出这只昆虫是属于什么种类和科目了。 就在此时,拜蒂柯特表兄的心愿似乎马上就可以实现了。 这只昆虫在他那如同野草般杂乱的头顶上游荡了片刻之后,开始向其前额和发际处爬了下来。他现在总算有了希望了。但愿这只小虫能一直爬下来,爬到鼻梁上,如果它能爬到鼻梁上,那它肯定也就会往下爬到他的鼻子尖上了。 “我如果是这只虫子,我就肯定会往鼻子尖上爬!”这位资历颇深的昆虫学家心里这样想着。 不过说真的,如果换一个人处在拜蒂柯特表兄的位置,他准会照着自己的脑门猛击一掌,一掌打死这只讨厌的昆虫,至少也得赶走这只虫子。 一个人清楚地感觉到一只六脚虫在自己脸上到处乱爬,还不说唯恐被虫子咬了,能够一动也不动,这真的就不能不佩服他确实是有点英雄气概了! 古代,英雄的斯巴达人曾经让狐狸咬自己的胸脯,古罗马人为显示其勇敢用手指夹起红火炭,表兄的控制力并不比这两种人差,我们完全可以肯定,拜蒂柯特表兄就是上面提到的那两个英雄的子孙。 那只小昆虫在绕了20多个圈子后终于爬到了他的鼻梁上。小虫在那里停留片刻,这使拜蒂柯特表兄浑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他在想这小虫是要朝上爬出自己的视野呢?还是要往上爬? 小虫爬下来了!拜蒂柯特表兄感觉到,它那毛茸茸的脚爪,在往自己的鼻子尖移动。小虫既不向左、也没有向右,它就停在随着呼吸扇动的两块鼻翼之间,微微翘起的昆虫学家的鼻子下面,长得端端正正,是专门用来戴眼镜的。小虫爬过鼻梁上的小坑,那是表兄丢失的眼镜多年压成的小坑,它停在了鼻尖顶头突出的圆鼻头上了。 小昆虫占据的位置真是再好不过了。在这样的位置,拜蒂柯特表兄正好可以集中两眼视线,就像两只透光镜一样,从两边集中射到了昆虫的身上。 “感谢全知全能的上帝啊!”拜蒂柯特表兄禁不住地大叫一声说:“这是一只萤光鞘翅虫!” 看来,他不应该如此大喊大叫这只昆虫的名字,他应该只在心里默念一声! 但对一个十分热情的昆虫学家来说,此时此地不让他大叫,这种要求是否太苛刻了? 一只有着宽大的翅膀,昆虫标本中稀有的非洲特产的萤光鞘翅虫,它就站在自己的鼻子尖上,却不让他高兴地叫一声,这是谁也不能做到的事! 不幸的是,这只萤光鞘翅虫听到了他的叫声,而且紧接着,他又打了个喷嚏,喷嚏振动了鼻子头上那块圆肉球,萤光虫就在鼻子上呆着。拜蒂柯特表兄准备动手去抓小虫,他伸出手用力去捂,手里只抓到了他自己的鼻子。 “真该死!”他骂了一声。 但是,接下来他表现出了一种超人的冷静。 他明白这只萤光鞘翅虫只是稍微飞开一下,所以说它只是稍稍离开一会儿,决不是要飞走。 所以他跪坐下来,就看见了这只小虫。 萤光虫离开他的眼睛不到十英寸远,像一个小黑点一样很快地在一束射进来的阳光下走来走去。 显然,这样比刚才的情况更好些,小昆虫自由自在地走着,这更利于对它进行观察研究。但是,必须始终盯着它,不能让它跑远,远得看不见了。 “我要抓住这萤光鞘翅虫,那就有可能把它弄坏了!”拜蒂柯特表兄心想,“不行,我必须就这样盯着它!先好好欣赏一下,无论如何,我什么时候抓它都可以!” 拜蒂柯特表兄是否打错主意了呢?不论对与否,他现在已经架式十足了,他双手趴在前面,鼻子贴着地,像只大狗在嗅着什么似的,跟在那只六脚虫后面,在相距七八英寸的地方向前移动着。 过了一会儿,他已经爬出了自己的茅屋了,呆在中午的阳光底下,又过了一会儿,他已经爬到阿菲斯的商行经理处大院围墙的木栅栏下了。 在这儿,这个萤光鞘翅虫会不会一下跳出木栅栏外面,让自己和这位热情的追求它的学者之间竖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墙壁呢? 不会的,萤光虫不应该那么做,拜蒂柯特表兄知道小虫子不会跳出木栅栏,它懒洋洋地向前爬着。 可是要进行昆虫学方面的研究,这个距离显然太大了,不过,要是一直盯着它,盯着这个在地上爬的小黑点,这个距离还是可以的。 萤光鞘翅虫爬到木栅栏墙跟,遇到一个田鼠挖的大洞,洞口黑幽幽地张着嘴。 萤光虫爬到这儿,一点也没犹豫,一下子就钻了进去,因为萤光虫性喜阴暗。 拜蒂柯特表兄想,这下完了,再也见不到这只小虫了。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田鼠洞的直径至少有两英尺,可以说是条地下走廊了,对于像他这样又瘦又长的身材来说,爬进去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他为研究的热情所鼓动,也是一点没犹豫就钻了进去,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么钻进去,就能钻出商行大院。 确实,田鼠洞已经成了沟通商行大院内外的通道。 用了半分钟,拜蒂柯特表兄就已经爬出了商行大院。出没出大院,对拜蒂柯特表兄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他一心要找的,只是那只也钻进洞的美丽的虫子。 可是,萤光虫大概是有点厌倦了这种长途的爬行,它展开鞘翅,扇动翅膀,要飞了。 拜蒂柯特表兄觉着这下可坏了,他立刻伸手去捂…… “扑棱”一声,萤光鞘翅虫飞了。 太可惜了! 不过它飞得不会太远,拜蒂柯特表兄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伸出两手,张开双臂,向前冲去…… 萤光虫在他的头顶上盘旋,他只能看见一个大黑点,看不清虫子的模样。 小虫子飞一会儿就会落在地上吧?看情况是这样。 算我们的昆虫学家倒霉,阿菲斯商行大院的这个方向,正好是卡索塔城区的最北端,旁边就是一片大森林,这片森林占地好几平方英里。 如果这只萤光鞘翅虫飞进了森林,从一个树枝飞到另一个树枝,那就再没指望把它收进他那个宝贝白铁皮箱了,本来它可以成为标本盒中最珍贵的一个昆虫标本的。 好,萤光虫又落在地上了。 拜蒂柯特表兄得到了这样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重见萤光虫的好机会,欣喜异常,他趴在地上,爬了过去。 可萤光虫不再用脚爬了,它一点一点地往前跳着。 这下可把拜蒂柯特表兄给累坏了,他也跟着萤光虫跳,膝盖和手指甲部磨出了血。 他张开两臂,紧随着那个到处乱跳的小黑点,左扑右跳,好像正在这块热得要燃烧起来的土地上作游泳训练。 可力气白费,每次他都扑空。萤光虫好像在逗他玩儿,转瞬间它又逃到了一片绿树丛中去了。它先向拜蒂柯特表兄飞过来,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它鼓动鞘翅,发出很大的嗡嗡声,这声音里好像有股嘲笑的味道。然后,它就飞向了高处。 “该死!跑了!从我手里跑了!” “没良心的六脚虫!在标本盒子里,我可是为你保留着一个荣誉的位置呀!” “好啊!你想跑,不行!不能走,我一定要追上你,抓住你!” 狼狈的昆虫学家自己也忘了,他那一双近视眼,在这一大片绿叶中,根本无法找到这只萤光鞘翅虫。 可他简直无法控制自己了,怨恨和愤怒使他几乎发了疯。都怪自己,怪自己太笨,弄成这么个倒霉的结果。 要是他一开始就把萤光虫抓住,不去研究“它自由自在的活动”,就不会出现后来的这些事了。他早就抓住这只了不起的非洲萤光鞘翅虫了。这只虫子的别名和埃及神话中的狮身人面兽的名字一样,叫作狮身人面虫。 拜蒂柯特表兄一点也没想到,一连串的意外,竟使他获得了自由。 他没想到自己钻进去的那个田鼠洞,把他引向了自由的天地,他已经离开了阿菲斯的商行大院了。 萤光鞘翅虫就在眼前的森林中飞来飞去,他已下定决心,不论费多大力气,也要抓住这只自己的萤光虫。 他跑进了森林,幻想着那只宝贝虫子就在眼前,他就像一只特大号的盲蜘蛛,挥舞着自己的长臂,在空中乱扑乱打!他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他以后怎么回来? 他是不是还要回来? 这是什么方向? 他这是在哪里? 所有这些问题他连想也不想。 他就这么冒着被当地土著人发现或被野兽袭击的危险,向森林深处足足跑了有一英里路。 当他跑到一大片荆棘丛一侧时,突然间从丛中,跳出来一个庞然大物,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身上,把他扑到在地。 紧接着,就像拜蒂柯特表兄对待萤光虫那样,那个庞然大物一手抓到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腰,在拜蒂柯特表兄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就被背进了森林。 表兄想:“这下完了,真完了!”他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他没能以自己的新标本,宣布自己是世界五大洲中最具发现力的昆虫学家! 第十六章 大巫师 6月17日一整天,惠尔顿夫人在一般情况下见面的时间,都没有见到拜蒂柯特表兄,她很着急。 这个老小孩,出了什么事? 她无法想象。任谁也不会想到,他能从这个戒备森严的大院里跑出去。 而且,惠尔顿夫人很了解她的这个表兄,如果有谁让他逃走,代价是扔掉那个白铁皮标本盒,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的。 而现在,他的标本盒子还在屋子里,那里面完整无损地保存着自他到非洲以来所采集到的所有标本。他绝对不是自愿扔掉标本盒子的。 然而,现在拜蒂柯特表兄确实不在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的商行大院里了。 惠尔顿夫人找了他一天,小亚克和女奴哈丽玛也跟她一起找。没有任何结果。 惠尔顿夫人忧心忡忡,她怀疑是商行老板阿菲斯派人把他绑走了。可是,为什么要把他绑走呢?是不是把他关在大广场旁边的黑奴们的房子里了?为什么在她和尼古鲁达成赎买人质的协议之后,还要把拜蒂柯特表兄绑走呢?协议中规定的释放人质中,不是有拜蒂柯特表兄吗?不是说好了,让阿菲斯把惠尔顿夫人他们三个送到木萨米迪什,交到杰姆斯·卫·惠尔顿手里,换取10万美元赎金吗? 如果惠尔顿夫人亲眼看见,阿菲斯听说拜蒂柯特表兄失踪时,暴跳如雷的愤怒,她就会明白这不是阿菲斯干的。 拜蒂柯特表兄失踪,是不符合阿菲斯的利益的。 那么他如果是故意逃跑的,为什么事先不把他的计划告诉惠尔顿夫人呢? 阿菲斯命令他的手下人进行了仔细的搜查,最后终于发现了那个连接墙内外的大田鼠洞,阿菲斯明白了,这个专门“追逐苍蝇的家伙”,是从这个窄小的田鼠洞里跑出去的。 你如果想到,拜蒂柯特表兄逃走的责任完全在阿菲斯身上,这样就会相应地减少他在人质赎金中的佣金,那么你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给气成那样子。 “这个笨蛋,自己可值不了几个钱。可是,没有了他,我就少赚了一大笔!” “嘿,要是让我把他给逮回来的话……” 可是,在大院内外找了无数遍,也没有一点拜蒂柯特表兄的影子。 惠尔顿夫人只好承认自己的表兄真的失踪了,阿菲斯也无可奈何。 人们断定,他不会预先与外面建立什么联系的,所以,他肯定是极偶然地发现了这个田鼠洞,然后钻进去跑了,他根本就没有去想他丢下了表妹和小亚克,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似的。 惠尔顿夫人不得不承认,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不过,她一点也没有埋怨自己可怜的表兄,她相信,当时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可怜的人,他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呢?”惠尔顿夫人十分担心。 不用说,田鼠洞立刻就被结结实实地堵了起来,大院内外的警卫也加强了。 这对于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的影响很大,单调乏味的囚徒岁月又重新开始了。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种在这个季节里,当地极为少见的异常气候。从6月19日开始,天上下起了没完没了的大雨,本来雨季到4月底就结束了。可是现在依然乌云密布,大雨不断,把卡索塔地区淹在了水里。 连绵不断的大雨,只不过增加了些惠尔顿夫人的烦恼,因为她不能到院子里散步了。不过,这雨对于土著人来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水灾要夺走他们的收成,大难即将临头。 收获季节的一切生产活动都停止了。土著女王莫阿娜和她的亲信、官员们一样,在灾难面前不知所措。 他们请了巫师,不是请那种靠魔法和念咒给人治病的巫师,也不是请那些给当地人算命和占卜的巫师,目前是要为众生共同的灾难请巫师,必须去请那些具有呼风唤雨和驱散风雨的法力的大巫师。 先后请了好几个大巫师,都是白费力气。他们唱了半天单调的巫师咒,摇了半天手上的双铃和身上的小铜铃,拿出了他们最灵验的救命符咒,特别是,拿出一个装满粪土和碎树皮的号角,号角尾部有三个骨叉,大巫师的作法,从号角里撒出小粪球或吐唾沫。小粪球是由鸟、鼠或羊粪球拌以红土或白粘土染色晒干制成的。 而不论是粪球和唾沫,都要落在女王左右最高贵的大官们的脸上。所有的巫术都失败了,没有驱走魔鬼,也没有驱走魔鬼带来的乌云。 事情越来越糟糕,莫阿娜女王决定再请另一位有名的大巫师,这位大巫师当时正在安哥拉北部活动,他是一流的大巫师,他还没有到卡索塔来过,所以人们慕名而十分敬仰他。 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他在大雨中祈求晴天灵不灵。 6月25日,这位大巫师在一阵杂乱的铃声中大摇大摆地来到卡索塔。 他一直走到广场上,成群的土著把他围在中间。 天上的乌云似乎有点发白了,风向也似乎要变。 晴天的征兆,恰好在此时出现,这使土著人顿时对大巫师肃然起敬。 大巫师身材魁梧,身高最少有6英尺,威武有力,神气飞扬。 往常来的巫师,总是三五个人一起来,外加助手,总是一伙一伙的;而此次来的,只有他大巫师一个人。 他的前胸上,用白色粘土画满了乱七八糟的花纹。下身遮着一条宽大的树皮纤维布裙。 不过,细心人会发现,在这些杂乱的装饰后面,大巫师身上有一股现代人的英俊气质。 他脖子上挂着一副鸟头骨串起来的项圈,头上戴着一顶镶着玻璃珠、插着羽毛的皮帽,腰上系着根皮带,上面至少挂着着几百颗小铃铛,走起路来比那种戴满铃铛的西班牙骡子的响声还大,这身打扮,是当地巫师们典型的漂亮服饰。 大巫师的作法道具都装在一个半截葫芦底儿做的篮子里,里面装着贝壳、救命巫符、木制小神像和其他神物,还有一大堆小粪球,这是中非巫师念咒作法祈天的重要道具。 人们很快发现,这个大巫师是个哑巴。这个缺陷使人们更迷信他的法术了。 他嘴里发出的是一种低沉、沙哑的拖长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含意。人们被这种声音搞得神魂出窍,更相信这回请的大巫师是灵的,肯定灵。 大巫师绕广场一圈,跳着那种孔雀舞,这样他腰里的铃铛响作一团,人们跟着他,模仿着他的舞步。好像是一大群猴子在跟着一只大熊学舞蹈。 突然,大巫师拐上了卡索塔的中央大街,一直向土著女王的王宫走去。 土著女王莫阿娜一听说大巫师来了,马上带着左右的亲信官员出来迎接。 大巫师向莫阿娜女王行礼,一躬到地,然后直起身来,让莫阿娜女王看着他魁梧的身体。 他两手伸向天空,贝见天上乌云正在飞快地滚动,他模仿着这种滚动,表演着一种十分生动的哑剧动作。 大巫师指令云团向西方滚动,可云团却突然向东方疾驰,任何力量也无法改变它们的方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巫师突然抓住了那位相貌威严的卡索塔女王的手! 女王左右的几个亲信,立即要冲上来制止这种完全违反土著女王礼仪规范的行为。 可是,力大无比的大巫师,一把抓住第一个到他身边的那个官员的脖子,一下子把他甩出去了有15步远,他在地上一阵乱滚。 不过,土著女王对大巫师的这种无礼行为一点也不反感,她向大巫师作了个鬼脸,大约是向他表示微笑吧。 大巫师没有什么反应。他拉着女王快步走出人群,人们马上跟着他们跑起来。 大巫师这一回直奔阿菲斯的商行经理处,大门上着锁,阻止了大家的前进。 大巫师用肩膀一顶,大门应声而倒,他拖着现在已是百依百顺的土著女王,进了商行的大院。 黑奴贩子阿菲斯、他的士兵、奴隶忽啦一下都跑了过来,他们要惩办这种胆敢不等人开门,就破门而入的冒失鬼。 可大家一看,连女王都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也就不敢再动了,恭敬地肃立一边。 阿菲斯走了过来,大约是想问问女王到商行来有什么事,可大巫师没等他开口,就示意人群后退,给自己留出一片空地,他马上就重新开始了他的哑剧,比刚才更加刚健有力。 他手指云团,一副威胁、恫吓的样子,这是在向云团施展巫术,他命令云团停止运动,又命令云团散开。 他鼓起腮帮子,向天上大堆的云团吹去,好像他有吹散乌云的力量似的。 尔后,他又挺直身躯,好像要截住奔驰滚动的云团,人们觉着他那庞大的身躯,一定能把云团挡住。 非常迷信的土著女王莫阿娜,可以说被这位力大无比的喜剧演员的表演给震住了,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声尖叫,好像也要发巫疯了。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巫师的脚步舞蹈,而她的亲信、官员和居民们也学着女王的样子舞动起来。 哑吧大巫师沙哑的声音,完全被一种用本地语言组成的尖叫、狂吼和歌声所淹没了。 那么,东方天边的乌云是否已不再扩展? 热带的阳光是不是已经穿透了乌云? 在大巫师的符咒之下,乌云是否已经退去? 回答是否定的。 而且,情况正好相反。就在女王和她的子民们幻想着制服那些在他们头顶上没完没了地倾泻暴雨的魔鬼的时候,从黎明开始已经有了些转晴迹象的天空,现在突然变得更加阴森了。 一阵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大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面上。 人们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开始指责这个大巫师,他的巫术并不比其他巫师高明。 大家看到,土著女王的眉头好像皱了一下,于是就明白了,这个大巫师至少也会给割去两个耳朵的。 人们围成的圈子缩小了,围紧了大巫师,向他举起了拳头,要打他。 就在这个大家要给大巫师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一个意外事件,扭转了大家对大巫师的态度。 大巫师昂首俯视着这一大片向他吼叫的人群,挥手向商行大院的一个角落一指。他的手势是如此庄严有力,所有的人都转身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此时,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听到大院里的喧嚣,刚刚走出茅屋。 大巫师挥手所指的,就是他们母子俩,他左手指着惠尔顿夫人母了俩,右手高举,直指天空。 他们俩!就是他们俩! 就是这个白种女人! 就是这个白种孩子! 我们所有的灾难都是他们带来的! 害人的魔鬼是他们带来的! 这满天的乌云,是他们从自己国家多雨的地方带来,他们是故意的,他们要彻底淹没我们卡索塔的农田! 真相大白! 莫阿娜女王指着惠尔顿夫人,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土著们发出可怕的吼声,一起向惠尔顿夫人扑了过去。 完了! 惠尔顿夫人心里一凉,两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呆在那儿,一动不动,雕像一般地面对着愤怒到了极点的人群。 大巫师一步步走向惠尔顿夫人。 人群闪开了一条路,让这位天使通过。他找到了天灾的祸根,大概已有了解除灾难的办法了。 商行老板阿菲斯也走了过来,对他来说,惠尔顿夫人可值一大笔美元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巫师一把抓住了小亚克,从他妈妈怀里把他夺了过去,把孩子举向高空。 大家想,为了让天神息怒,不要再下雨,大巫师一定会往地上一摔,把孩子的脑袋摔碎。 惠尔顿夫人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叫喊,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不过,大巫师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做,他先向女王示意,可能是让女王放心,他来处理这两个人。 他把那个不幸的妈妈也托了起来,就这么托着母子二人迈开了大步。已经彻底被大巫师的威力所震慑住的人群,迅速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不过,气急败坏的阿菲斯,可不愿意让大巫师就这么走了。由他负责看管的三个人,已经跑了一个,现在三个人都没了,人没了,佣金也就没了! 那可是一大笔钱呀,说什么也不行,宁肯让洪水把卡索塔彻底淹没,他也不让大巫师把人带走! 土著们一哄而起,开始围攻阿菲斯。 女王下令,把他抓起来。 阿菲斯知道要吃大亏,只好不再阻止大巫师了。 他在心里大骂这个凶神恶煞般的莫阿娜女王,专干迷信的蠢事。 土著人等待着天上的乌云和带来乌云的白种人一起消失。他们一点也不怀疑,那位大巫师是要用两个白种人的血,去浇灭这场使他们恐惧的暴风雨。 大巫师托着两个牺牲品,就像一只雄狮大嘴上叼着两只小羊,仿佛一点重量也没有。 小亚克吓坏了,惠尔顿夫人已经失去了知觉,这时愤怒到了极点的人群,用吼叫声欢送着大巫师。 不过,大巫师走出人群,穿过卡索塔城区,就走进了大森林,一直走了差不多3英里,他的腿一点也不觉得累。 最后,就剩他一个人了,因为那些土著人明白大巫师是不让他们跟着往前走了。 此时,他到了一条由南而北、水势凶猛的河边。 在这儿的岸边,有一个相当宽的水洞,外面长满了很高的草丛,草叶下垂,遮住了整个河岸,在草丛后面的这个水洞里,停着一只独木舟,上面用茅草搭了一个舱篷。 大巫师把他托着的两个人往船上一放,用脚一蹬,小船出了水洞,汹涌的河水,带着独木舟飞也似的向北方奔去。 这时,大巫师开口了,语音清晰: “我的船长,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我给你送来了!” “咱们快走,让天上所有的乌云都变成大雨吧,让卡索塔的那些傻瓜们好好洗个澡!” 第十七章 随波逐流 大巫师不是别人,他就是埃瑞尔。 是他在对迪克·桑德说话,他这身奇形怪状的巫师服,掩盖了他的真面目。 迪克·桑德身体还没有复原,拜蒂柯特表兄在旁边扶着他,大狗丁克在一边趴着。 惠尔顿夫人恢复了知觉: “是你!迪克,是你啊!” 年轻的见习水手刚站起来,惠尔顿夫人已经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小亚克也不停地抚摸着迪克·桑德。 “啊,我的好朋友迪克,好朋友迪克!”小亚克叫着。 小亚克一转身,对埃瑞尔说: “嘿,我真的没认出你来!” “噢,你瞧,这儿,画得好棒!”埃瑞尔一边擦去画在胸口上的花纹,一边说。 “你太难看了!”小亚克说。 “那当然,我是魔鬼,魔鬼能好看吗?” “埃瑞尔!”惠尔顿夫人感激地叫了一声,同时向这位正直的黑人伸出了手。 “他把你救出来了,就像他那次救我一样,尽管他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是靠他才得救的。”迪克·桑德说。 “得救,不,没有,我们现在还没有真正得救!”埃瑞尔说,“还有,如果没有拜蒂柯特先生来告诉我们,你在什么地方,惠尔顿夫人,那我们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你大概已经猜到了,5天以前,那个扑到拜蒂柯特身上的庞然大物,就是埃瑞尔。 当时,拜蒂柯特表兄为了追他那个宝贝萤光虫,从商行大院钻出来,一路扑打着萤光虫,一下子走出了两英里。 没有这个意外,迪克·桑德、埃瑞尔都无法知道惠尔顿夫人被藏在什么地方;自然,埃瑞尔也就不会穿上大巫师的怪礼服,去卡索塔冒险了。 小船在狭窄的河道中疾速漂流,埃瑞尔利用这个机会,讲了他从宽扎河兵营逃出来以后的经历。 他曾偷偷地跟着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乘坐的“椅坦塌”,后来又找到了大狗丁克,他和丁克一起来到了卡索塔近郊。 他让丁克带上纸条儿,告诉了迪克·桑德、惠尔顿夫人当时的情况。 意外地见到拜蒂柯特表兄以后,他曾想办法要钻进商行经理处,可是不行,因为防卫得比以前要严密得多。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从很难对付的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手里把惠尔顿夫人给抢救了出来。 他说的“好机会”是这样的:这天,一个走乡串镇的大巫师,就是卡索塔土著女王莫阿娜正焦急地等待着的那个著名的大巫师,正好从埃瑞尔所在的树林中经过。 埃瑞尔每天都在这儿守望、观察着过往行人,寻找着可能的机会。 这下可好了,他跳出去逮住了大巫师,抢了他的道具,剥下他的衣服,用几根藤条把他绑在一棵树底下,藤条系得太结实了,就是一起来,也未必能解开。 尔后,他按照大巫师的样子,在自己身上画了花纹,一丝不苟地装成了大巫师。 当然,他的成功主要还是因为有卡索塔人从女王到平民人人皆有的迷信。 埃瑞尔的叙述中,没有提到迪克·桑德。 “哎,迪克,你是怎么回事?”惠尔顿夫人问。 “我,唉!惭愧,怎么说呢?”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想到的是你,是小亚克……” “我当时想把绑我的绳子磨断,可是,白费力气……” “水漫过了头顶,我失去了知觉……”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河岸上的一个土洞里,洞外长满了纸莎草,埃瑞尔蹲在我身边,正想尽一切办法救我!”“应该如此,因为我是巫师!我会治病、还会祈雨求晴,还有捉鬼送神、算命卜运……”埃瑞尔笑着说。 惠尔顿夫人也笑了: “埃瑞尔,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迪克救出来的?” “他是我救的吗?夫人。” “河水也可能把绑着他的那根木桩冲断呀!在半夜里,河水又把他和那根柱子一块冲了过来,我把他解下来,接到那个洞里,他已经淹得半死了!” “不过,另一种方法也不难。” “趁着夜色,爬到那些给土著王殉葬的死人中间,到了墓坑当中,等一决堤放水,马上从两道流水的中间跑过去,费点力气用手一拔,把那根柱子和我们的船长,一起都拔了出来!” “这点儿事,没什么了不起的,谁也能这么干一下。就是拜蒂柯特先生,他也会这么做的。” “丁克也行,没问题,为什么不说是丁克干的呢?” 丁克这时轻轻地叫了几声,原来是小亚克正抱着大狗的头,亲热呢! 听见埃瑞尔说的最后一句话,小亚克马上问大狗: “丁克,是你救了迪克吗?” 雅克一边说,一边抱着丁克的脑袋摇晃: “你们看,丁克说不是它!” “埃瑞尔,不是它!” 他又问大狗: “丁克,是埃瑞尔救了咱们的船长吗?” 雅克抱着丁克的脑袋,上下点了几次。 “它说是你,埃瑞尔!是你!就是你!” “噢,我的好朋友,这可不对呀,你不是答应要为我保密吗,丁克?”埃瑞尔抚摸着大狗光滑的皮毛。 是的,事实的确如此。 是埃瑞尔冒着付出生命的危险,救了迪克·桑德的生命。 埃瑞尔就是这样一个人,非常谦逊,他不肯承认是自己救了迪克·桑德。 他觉得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他一再说明,他的伙伴们不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毫不犹豫地像他那样冒险。 埃瑞尔的话,引起了惠尔顿夫人的思绪,她想起了老汤姆、他的儿子巴德、阿克德洪、奥斯汀。 他们都被押到大湖区去了。 埃瑞尔是看着他们跟押送奴隶的“沙漠商队”走过去的。他跟踪他们走了一段路,可是找不到任何一点可以跟他们联系的机会,他们走远了!没有希望了! 刚才埃瑞尔还幽默地笑着,现在却是神情黯然,潸然泪下。 他没有去忍住眼泪,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悲伤。 “别哭,朋友,谁也不知道,上帝会不会可怜我们,让我们将来有一天能与他们重逢!”惠尔顿夫人神情庄重。 大家交换了情况,迪克·桑德迅速在心里算计着今后的计划。 惠尔顿夫人说: “也许,不离开卡索塔会更好一些……” “噢,那我可把事情弄砸了!”埃瑞尔说。 “不,没有弄砸,埃瑞尔!”迪克·桑德显然已经心中有数,他接着说: “这些坏蛋一定会想办法,骗惠尔顿先生上他们的圈套!” “咱们快走!要在尼古鲁回到木萨米迪什之前,赶到港口!” “在那儿,葡萄牙殖民当局会帮助我们的,等阿菲斯来取那10万美元的时候……” “10万美元,很好,我得在这个老混蛋脑袋上砸上10万棍子!”埃瑞尔说。 显然,惠尔顿夫人是绝对不能再回卡索塔去当人质了,问题的关键的是,要赶在尼古鲁的前头。 迪克·桑德日后所有的行动,都以此为目的。 他现在终于可以施行很早以前制定的那个计划了,就是利用一条支流或大河向下游流动的水,把他们的船送到海边。 现在,河水正是向北流的,可能是流向扎伊尔河的。顺流而下的话,惠尔顿夫人一行人就不会到达罗安达,而是到达扎伊尔河的一个口岸。 不过,没关系,那里的殖民地当局会帮助他们的。 迪克·桑德决定要顺着这条河漂流出海以后,他首先想到的是那种蒿草编的草船。在非洲各地的河面上有很多这样的草船。 不过,埃瑞尔在夜里找到了一条顺水漂流的无主儿船,这条船比迪克·桑德想弄的那种草船要好得多,这意外的收获给他们帮了大忙。 它不像本地人最常用的那种船身很窄的渔船,这是条独木舟式的快船,长有30英尺,宽4英尺,是那种在大湖区的湖面上,由多人摇桨的快船,跑得飞快。 惠尔顿夫人她们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里面,只要一把橹掌握方向,顺流而下就可以了。 为了不让岸上的土著人发现,迪克·桑德开始想只在夜间行船。可是,这样的话,一天24小时,最多能走几个小时,这就要多花一半时间。 迪克很快就有了别的办法,用长草在这条船上盖个船篷,把草横搭在从船头到船尾架起的一根长杆子上,草可以一直垂到两舷下的河水之下,连后面的长橹也盖起来了。 这样,看起来就像一堆烂草在随波逐流。 这堆“草”把那些野鸟也给骗了,红嘴水鸥、黑毛的“阿林鸹”、灰白两色的翠鸟都不断地飞到船上来吃草籽儿。 这堆草还形成了一个大凉棚,可以遮挡炽热的阳光。 坐这么一条船,可以说没有什么可疲劳的,不过,不能说没有危险。 路程很长,每天都要寻找食物,钓的鱼不够吃的话,就必须到岸上去打猎,而迪克·桑德所拥有的全部武器,就是埃瑞尔从白蚁窝逃走时带出来的一支步枪。 不过,子弹一颗也不能浪费。只要把枪往船外一伸,击中水鸟是十拿九稳的事,即使如此,迪克也不肯费这一颗子弹。 迪克估计,在这么快的水流冲击下,船速大约至少能达到每小时两英里,所以他计划一昼夜走50英里。 可是因为水流太急,所以要时刻注意河道里的礁石、河面上漂着的大树干和河底的浅滩。 最令人担心的是瀑布,非洲的河道上常有瀑布。 迪克·桑德精神上是愉快的,因为他又见到了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这种愉快使他恢复了健康,他在船头上了望着,两只眼睛透过船篷上耷拉下来的长草,密切注视着下游的河面。 他一面了望,一面用手势或喊声,告诉埃瑞尔怎样保持正确的航向。 埃瑞尔用两只有力的大手,掌握着船尾当作舵用的长橹。 惠尔顿夫人躺在船中间一片铺着干草的船板上,凝神滞目,她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拜蒂柯特表兄一声不吭地望着埃瑞尔,从他皱着的眉头上可以看出他对埃瑞尔的不满。他对埃瑞尔阻挡了他捕捉萤光虫一事,一直耿耿于怀。 他半躺在那儿,直挺着腿,两臂相抱,时而不由自主地用手在鼻梁上推一下早已不存在了的眼镜。 他在想念他的昆虫标本盒儿,还有那些有关昆虫的笔记,卡索塔的土著人是不会为他保存这些东西的。 因为不能大声说话,小亚克有点憋得慌,不过既然可以来回走动,他就又找到了新的乐趣。 他学着大狗丁克的样子,四肢着地,从船头跑到船尾,又从船尾跑到船头。 大家头两天吃的东西,都是在动身之前,埃瑞尔弄到的食物。 只有在夜间,迪克·桑德才下令停船休息几个钟头,但是人不下船,除非必须上岸去猎取或寻找食物。 河面上有几堆真正的烂草,以同样的速度向下游漂动,只要没有别的东西阻碍它们的前进,迪克·桑德的船不会碰到它们的。 就这样,在这条陌生的、平均宽度在150英尺左右的大河上漂流的第一段路上,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河岸上似乎是荒无人烟的,在这块卡索塔管辖的地区,当地的土著人很少涉足。 河边上的野生植物特别繁茂,五颜六色,引人注目。 马利筋、菖蒲花、百合花、仙人草、凤仙花、伞形花、芦荟花、乔木蕨草香树丛,等等,形成一团团艳丽无比的花团。 有时候,森林一直延伸到水流湍急的河摊上。树木的种类很多,有各种产硬树脂的树木,如硬叶金合欢树、硬木蝶形花树,这些树的树干,对着冷风的一面长着满满一层苔藓,好像半爿棉袄。 大榕树则像印度红树一样,一棵棵盘根竖立,像是谁栽的木桩子。 还有些树干非常挺拔的大树,树身稍倾,俯视着河面。这些大树离地100英尺的树冠,彼此枝交叶错,形成一片不见天日的盖子。 还有些大树,隔河而立,树顶上的枝叶藤蔓连成了一道绿色的天桥。 27号这天,小亚克就非常高兴地看到,一大群猴子爬过这样一座河上天桥,它们彼此拉着尾巴,防备天桥的枝叶在它们身体的重压下断开。 这些猴子属于小黑猩猩一类,在当地被称为“索科”,在猿猴中属于相当难看的一类。它们前额低矮,脸色蜡黄,两耳接近头顶。 通常情况下,它们是十几只群居,叫声像猎狗。 土著们很怕这种猴子,因为它们有时会把小孩子弄走、抓伤甚至咬死。 猴子们在天桥上爬过的时候,一点也想不到下面河里漂着的这堆烂草是一条船,上面还坐着一个可以给它们抓着玩的孩子。 由此可见,迪克·桑德设计的这种伪装,确实绝妙,因为连这些目光敏锐的猴子也骗过去了。 这一天,船又漂流了20多英里。 可是,船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埃瑞尔问,他一直在船尾掌橹。 “一道拦河坝,天然的植物坝!”迪克·桑德回答。 “必须得打开,迪克先生!” “是的,埃瑞尔。” “得用斧头砍,有几堆烂草也漂到了,跟坝长在了一起,很难通过呀!” “干吧,船长!干吧!”埃瑞尔走到船头来了。 堤坝是由一种长着发亮的叶子,很结实的草交结而成的,这些草互相粘连,结成一种十分结实而且富有弹性的拦河坝,当地人叫作“堤卡堤卡”,如果不是怕陷进去,你就可以顺着这条天然堤坝,光脚过河了。 堤坝上长满了非常漂亮的荷花。 天已经黑了,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已经很小。 埃瑞尔跳下船去,熟练地抡起大斧头。 两个小时以后,坝被砍断了。河水把两边的半截子坝卷向河的两岸,小船又顺着河道向下漂流了。 需要说明的是,刚才拜蒂柯特表兄这个老小孩,是非常希望船过不了坝的。 他觉着,这么往前漂流的日子太乏味了,他非常后悔离开了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的商行大院,离开了那间茅屋!那儿还有他的宝贝标本盒子呢! 他烦透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昆虫也没有了!再也见不到那只萤光鞘翅虫了! 不过,失落沮丧到了极点就要出现转机,这是上帝给人们开的玩笑。 埃瑞尔,这个不管怎么样,总算跟他学习过昆虫学的学生,从堤坝上的一根亮叶草尖上捉到了一只样子可怕的昆虫。 他把这只昆虫交给拜蒂柯特表兄时,表兄高兴的样子,根本是笔墨无法形容的。 有意思的是,埃瑞尔在把这只小虫交给拜蒂柯特表兄时,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拜蒂柯特表兄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了这只昆虫,他拚命把两只近视眼凑近小虫子,他没有了眼镜也没有了放大镜,只能这么办了。 突然,他高兴地大叫起来: “埃瑞尔!埃瑞尔!哎呀!” “这只昆虫消除了我对你的全部不满!” “表妹!” “迪克!” “你们看!这是一只非洲特产的独一无二的六脚虫!” “至少我可以肯定,没有人能拿出同样的第二只昆虫来!” “这个宝贝,一辈子也不会离开我了!” “真的这么珍贵?”惠尔顿夫人问。 “可不,太宝贵了!” “它既不属于鞘翅目昆虫,也不属于脉翅目,也不属于膜翅目,它不属于任何一个昆虫学界公认的十类昆虫科目!” “有的昆虫学家很想把它归到节足虫类的第二个科目,也就是蜘蛛目昆虫,要是它有8只脚,那就很合适,可它是只六脚虫,因为它只有6只脚!” “哎呀,朋友们,苍天有眼,让我得到这种快乐!” “我的姓名终于要和一项科学上的新发现联系在一起了!” “这只昆虫的名字今后就要被叫作‘拜蒂柯特六脚虫’了!” 热情高涨的昆虫学家,忘记了他所经历的所有苦难,好像重新骑上了他最得意的快马,飞跑了起来,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子。 惠尔顿夫人、迪克·桑德立即向他表示了最诚挚的祝贺! 快船在黑夜的河面上飞快地向前漂流。河面上一片沉寂,只有岸边的河滩上那些鳄鱼鳞甲的撞击声、大河马熟睡的鼾声,偶尔打破了夜的恬静。 透过河岸上芦苇丛的梢头,可见一轮明月爬上了天空,柔和的月光透过草棍间的缝隙,照到了快船里面。 突然,河右岸传来一阵“稀哩哗啦”的响声,然后又是一阵低沉的水声,在漆黑的不透月光的河滩上滚动。 是大象,有好几百只! 它们白天放开肚子吃饱了野树根,睡觉之前,到河边喝水消食来了。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这些大象,像机器似的同时动作,把大鼻子一起插入水中喝起水来,然后又一起扬起来,那么这河水很可能被它们抽干! <hr /> 注释: 第十八章 最后的危机 他们就这样走了8天,河水载着他们顺流而下。 没有出什么大的意外,船走过了一片长达好几十英里,连接河滩,树身挺拔的大树林。 船继续前进,岸边没有了那种好看的大树了,变成了一片广阔无边的大草原。 这一带,河的两岸土著人极少,迪克·桑德觉得这很幸运,可这儿的动物特别多。 河边上漫步的是斑马、驼鹿和一种名叫“卡阿马”的体形极其优美的羚羊,它们一到天黑就躲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金钱豹。 人们经常听见豹子的叫声,偶尔还有狮子,它们在高大的草丛中自由地驰骋。 直到目前,迪克·桑德船上的几个人,还没有遇到森林中的野兽和土著人的袭击。 不过,迪克很小心。每天他都要下一次船,一般是下午,把船开到岸边,然后下船去侦察一下岸上的情况。 每天都需要补充一些食物。可在这里,没有粮食作物,木薯、高粱、玉米和水果都没有。即使能找到,也是野生的,不能吃。 没有办法,迪克·桑德只好去打猎,尽管打猎的枪声可能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生火的办法很有意思,要用步枪上的探条在一根无花果树枝上不停地旋转,钻木取火。当地的土著人就是这么生火的,甚至猿猴也是用这种办法取火的。 有了火,就可以烤一些驼鹿或羚羊肉作为几天的食物。 7月4日,迪克只用一枪,就打死了一只非洲梅花鹿。 梅花鹿长5英尺,头上长着环形鹿角,皮毛棕黄,上面有发光的扁圆形的斑点,腹部是白色的,肉味鲜美。 这回,够他们吃好几天了! 这样,航行,停船休息、打猎,他们漂流到7月8日时,大约已经漂流了100英里。 这已经是很长一段路了,迪克·桑德心里早就在嘀咕了,河水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 一路上都有不少支流汇入,可河面并没有明显加宽,原来流向北,现在好像转向西北了。 当然,迪克·桑德他们也从这河里弄了些食物来吃。他们用很长的藤蔓做成绳子,用上面的刺儿作鱼钩,这样就能钓到几条“桑鲫卡鱼”,鱼的味道很不错,这个地区,人们把这种鱼制成熏鱼作为随身携带的食品,还有一种很好吃的鱼,叫“乌萨卡”;另外一种宽头鱼,它的下牙床软骨可以作梳头发的梳子。 有一种叫作“达加拉”的小鱼,又名非洲白鱼,这种鱼最喜欢活水,跟鲱鱼同属一类,模样颇像泰晤士河里的白鱼。 7月9日,迪克·桑德经受了一次从来没遇到过的考验。 当时,他一个人上了岸,正举枪瞄准一只驼鹿,鹿的两只长角露在一片矮树丛的上面,迪克·桑德开了枪。 突然,离他只有30米远的地方突然窜出一个可怕的大家伙来! 它可能也在一直盯着这只驼鹿,现在发现驼鹿中弹,就去抢食,这个相貌凶恶的家伙就是一头狮子。 这只狮子身体巨大,是被当地人称为“卡拉魔”的雄狮,不是那种脖子上不长毛的雌家伙。 雄狮身高5英尺,凶猛野蛮。 雄狮刚才一窜已经站到了被迪克·桑德射中的那只驼鹿身上了。 驼鹿没有死,在狮子的利爪下,它在不停地颤抖、哀号。 迪克·桑德已经来不及再把第二颗子弹推上膛了。 狮子早就发现了迪克·桑德,可是它现在只是在那儿站着,望着迪克。 迪克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动不动才有可能得救。 他不打算再把子弹推上膛,甚至不打算逃跑,他是个很能控制自己感情的人,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不能有任何动作。 狮子一直在盯着迪克·桑德,两只红色的猫眼闪闪发光,它在犹豫:两个动物都能吃,一个在挣扎,一个一动不动,吃哪个? 如果那只驼鹿在狮子的利爪下,不是在挣扎和抽搐,迪克·桑德肯定就没命了。 这样,狮子盯着迪克·桑德,迪克·桑德盯着狮子,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足足有两分钟。 突然,狮子的长尾巴用力一甩,一口叼起那只还在抽搐的驼鹿,像鹰抓小鸡似的一扭身走了。 狮子走得很从容,钢硬的大尾巴抽打着身旁的矮树丛,消失在高大的树林中了。 迪克·桑德还是不敢动,他又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确认狮子已经走远,才离开。 对于这场以镇静取胜的无声的战斗,迪克·桑德缄口不言,一个字也没跟同伴们说。 他心里明白,他们这几个人如果不是随水漂流,而是步行穿越森林和平原的话,那“浪子”号的幸存者现在早就一个也没有了。 这一片地方,现在是杳无人烟,不过,以前似乎并非如此,在有些低洼的地方,他们曾多次发现以前的村庄的遗址。 像大卫·利温斯敦医生那样多次在这些地区进行考察的旅行家就能辨认出,这些高大的形成的绿篱笆中间,已经没有了茅屋的痕迹,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棵祭神的无花果老树在围子中间,可以肯定这里原来曾经是个土围子,按土著人的风俗习惯,只要酋长去世,围子里的居民可能就要全部搬家,到别处去定居。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这条河所经过的地区,也像非洲其他地区一样,土著人都住在地下挖的洞穴里。 这些处在人类最低位置的土著人,只在夜间才走出他们洞穴,像日伏夜出的野兽一样,你如果碰上这种土著人,和碰上野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迪克·桑德知道,这个地区可能是有吃人习惯的土著人居住的地方。 有好几次,他都发现在林中空地上,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里,有烧焦的人骨头,这是人肉野餐的可怕的痕迹! 迪克知道,随时可能碰到这些吃人肉的家伙。所以,除非绝对必要,他就不再停船靠岸,他还嘱咐埃瑞尔,只要他在岸上一发出警报,他就要迅速把船开走。 埃瑞尔答应了迪克·桑德的要求,可是每次迪克上岸,他都很难在惠尔顿夫人面前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忧虑。 7月10日,河右岸出现了一个水上居住区,大家立刻加倍提高了警惕。 因为河水泛滥,在这个地方形成了一个浅湖,湖水中有30多间茅屋架在凸出水面的木桩上,河水从下面流过。 迪克·桑德的快船,也必须随水流从这里漂过,因为大河的左边有很多石头,阻挡了航道。 水上村庄里确实有人居住,茅屋里闪着灯光,可以听到一些近似兽鸣的说话声。 这些水上茅屋和那些木桩之间常常拉起一道拦网,迪克他们的船碰上了,就会发出响声,那就危险了。 迪克站在船头,压低嗓子,发出航行操作指示,避免快船撞上那些茅屋下面被蛀虫腐蚀坏了的木桩。 月色把水面照得如同白昼,航路清晰,可是别人也能清晰地看见快船。 前面有情况了! 两个大声讲话的土著,蹲在湖面上的两个木桩上,木桩之间是快船将要通过的航道,必须从那儿过,改变航道已经不可能了。 土著们会不会发现迪克·桑德的快船?他们要是喊起来,全村人都会跑来的,那可怎么办? 距离两个土著还有100多英尺了,迪克听见他们喊得更欢了。 一个土著指给另一个土著看漂过来的乱草堆,意思大概是怕这个乱草堆,撕坏他们两个手里正拉着的那个用藤蔓结成的拦网。 他们一面拚命抬起拦网,一面大声喊人来帮忙。 五六个黑人从茅屋外面攀着木桩滑下来。站在连接两个木桩的横梁上。 他们大声喊叫着,意思无法猜测。 在烂草伪装的快船上,情形恰恰相反。除了迪克·桑德偶尔发出的几声低低的命令之外,一点声音也没有。 埃瑞尔尽量小心地用右手一推一拉地摇动着长橹,丁克有时候忍不住低沉地叫一声,小亚克用两只小手,使劲地按住大狗丁克的上下颚。 船外面,流水呜呜咽咽,浪花拍打木桩,吃人肉的土著在木桩上喊作一团。 土著正拚命抬起他们的拦网,拦网抬起来,船就可以顺利漂过去,抬不起来,船就会把网撞坏,但是船里所有人就都暴露了。 此时此刻,停船或者改变航向都没有可能了。因为水流在狭窄的木桩之间,愈来愈凶猛,船速太快,什么也不能改变了。 半分钟之内,快船就要冲进了两根木桩之间,幸运的是,土著们终于也把拦网举了起来。 可就在冲过去的那一刹那,正如迪克·桑德担心的那样,右舷上盖着的一大块草棍儿被揭掉了。 一个土著大叫一声。 他是不是看见了草下面的人? 他是不是已经把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其他的土著? 可能,甚至可以说肯定。 只一瞬间,迪克·桑德他们已经逃出了危险区。 飞速奔腾的河水带着他们向前,水上村庄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了。 “向左岸靠拢!”为小心起见,迪克·桑德向埃瑞尔发出了命令。 “向左岸靠拢!”埃瑞尔复述着,把橹向外一推。 迪克走到船尾,坐在埃瑞尔旁边,望着月光下一尘不染的河面。 没有什么让人生疑的情况,后面没有船只追过来。 也许是土著们没有船,太阳出来以后,不论在河上或是在岸上,也没有出现一个土著。 为了防备万一,迪克·桑德一直让快船沿着左岸漂流。 在以后的4天里,也就是从7月11日到14日,惠尔顿夫人她们发现,眼前的自然景观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不仅仅是杳无人烟了,整个都变成了沙漠,简直就和利温斯敦医生在卡拉哈里沙漠见到的情况一样了。 没完没了,流不到头的大河,好像会一直流到大西洋里去,大家都觉着有点枯燥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土地贫瘠,食物的来源就成了问题。以前储备的食物,现在一点不剩了。 很难钓到鱼,猎物更是不见了踪影,无论是驼鹿、羚羊还是非洲梅花鹿和其他什么野兽,谁也不会到沙漠地区来的。 没了这些野兽,以这些野兽为食的猛兽也就不见了。 夜里,再也听不见大家习以为常的猛兽的吼叫声了。能听到的只有蛙鸣。 海军上尉喀麦隆曾经形象地把这种蛙鸣,比作一个造船场上铆工、焊工、钻工一起操作时的合奏。 两岸上的原野,一直到远处的山峦,都是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 满地都是大戟草,它成了唯一的植物。大戟草不能提炼出淀粉,只能提炼出非食用油。 可眼下迪克·桑德他们需要的是能食用的东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埃瑞尔告诉迪克,当地人常以羊蕨草苗苗和纸莎草干的软心儿充饥。他自己在跟踪依奔·哈米斯带领的“沙漠商队”,穿过森林时,在饿得没有办法时,只好吃这种草苗儿和草干软心儿。 幸运的是,羊蕨草苗和纸莎草沿着河岸到处都有,纸莎草干软心味道还挺甜,大家吃得挺有味儿,特别是小亚克。 不过,这两种植物营养成份都极少。多亏第二天拜蒂柯特表兄想了个办法,大家才吃到了比较好点儿的东西。 自他发现了那只可以使他永垂不朽的“拜蒂柯特六脚虫”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恢复了常态。 那个宝贝虫子,他放在了最保险的地方:用别针别在了自己的礼帽里。 停船的时候,他也经常下船去采集昆虫标本,不到开船的时候不回来。 这一天,他正在高大的草丛中找昆虫,惊飞了一只鸟,这只鸟的羽毛引起了他的注意。 迪克·桑德举枪要打这只鸟,拜蒂柯特表兄拦住了他。 “别开枪,别打,迪克!一只鸟五个人怎么吃?” “不够吃,也够雅克玩了。”迪克·桑德一边回答,一边又举起了枪,瞄准那只并不急于飞走的小鸟。 “不要打,迪克!” “这可是一只引路鸟,它可以领着我们找到大量的蜂蜜!”拜蒂柯特表兄赶紧说。 迪克·桑德这才把枪放下。 要能找到点蜂蜜,比一只鸟可强多了。他们跟着引路鸟走,小鸟飞一段路,停一会儿,又飞又停,飞飞停停,好像是有意领他们似的。 没走多远,几分钟以后,他们就看见几棵老树,深藏在一大片大戟草丛中,周围飞着密密麻麻的一大群嗡嗡叫的蜜蜂。 拜蒂柯特表兄有点犹豫了,他觉着这些精明能干的膜翅目昆虫的“劳动果实”,来之不易,不能去抢它们的蜂蜜。 可是,迪克·桑德要比他实际多了,他用干草熏跑了蜜蜂,取出来很多蜂蜜。 最后,把蜂蜡块儿扔给了引路鸟,算是给它的报酬。 然后,迪克·桑德和拜蒂柯特表兄一起回到了船上。 蜂蜜大受欢迎,不过,还是太少了,大家开始忍受饥饿的折磨。 幸亏12日这天,快船停在了一个有着大片空地的岸边。 空地上有无数的蚱蜢! 太棒了,否则大家眼都饿绿了。 蚱蜢的总量在几千万只以上,它们分成两大拨,盖满了这片空地和矮树丛。 拜蒂柯特表兄说,当地人常吃这种直翅目昆虫,有的时候就是当饭吃。 没错,这肯定是事实。 大家已经开始拚命地捕捉这天赐的食品。这种蚱蜢在文火上一烤,就是不太饿的人,也会觉得好吃极了。拜蒂柯特表兄自己也吃了不少,不过他是一边叹气,一边吃的,可总归是吃到肚子里去了。 啊,无论如何,这一连串漫长的物质的与精神的考验,也该结束了。 尽管在河上漂流,船里的人并不太累,不像刚登上大陆时在森林中步行时那么疲惫,但是白天热得要命,晚上潮气袭人,加上蚊子不停地围攻,这种漂流确实也称不上享受。 该到终点了! 可是迪克·桑德自己也不清楚这次旅行会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一个星期?一个月?说不准。没有任何根据下判断。 如果河是一直向西流的,那小船早该到达安哥拉北部的海边上了,可河的总方向是偏北的,这样,路就远了。 7月14日,水流突然改变了方向,迪克·桑德感到十分忧虑。 小亚克站在船头透过长草棚顶,向远处眺望的时候,天边出现了一片汪洋。 “大海!” 迪克·桑德听见小亚克的喊声,兴奋地跳了起来! “大海?” “不是海,没到时候呢。可能是条大河,通向西部海岸的大河,我们现在所在的这条河只不过是它的一个支流,也许那就是扎伊尔河吧!” “上帝保佑,但愿如你所说,迪克!”惠尔顿夫人说。 确实,假如眼前这片大水是扎伊尔河,也就是几年之后斯坦利发现的同时又叫刚果河的扎伊尔河,那么,只要沿着它向下漂流,就能到达葡萄牙殖民当局在河上建的村镇了。 迪克·桑德希望是这样的,他这么想是有一定的根据的。 从7月15日到7月18日,这4天里,快船在银色的河面上快速前行,沿途已不像上游那么贫瘠了。不过,迪克·桑德还和以前一样注意伪装,从岸上看,船始终像一堆烂草,在河里顺流而下。 大概还要过好几天,“浪子”号上的幸存者们才能到达他们的苦难旅程的终点。 到那时候,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己的忠诚和勇敢而受到奖励的,论功行赏,年轻的见习水手即使自己不要求最大的一份报酬,惠尔顿夫人也会为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7月18日,大家却几乎全都丢了性命。 凌晨3点,从西边传来一阵还听不太清的隆隆之声。 迪克·桑德十分警觉,他想弄清楚这是哪儿来的声音。 惠尔顿夫人、小亚克、拜蒂柯特表兄都睡着了。迪克·桑德把埃瑞尔叫到船头,让他听听,是什么声音。 夜色浓重,寂静的天空和水流之间,一点风也没有。 “是大海!”埃瑞尔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不,不是大海!” “那,是什么?” “天亮了就会明白,不过,咱俩得时刻小心!” 埃瑞尔回到了船尾。 迪克·桑德还在船头上仔细地谛听。声音更大了,好像是远处发出的一阵持续不断的怒吼。 太阳升了起来,似乎没有经过黎明,白天就到了。 在下游半英里处的河面上空,有一大团云气在空中飘荡。 可这团云气不像是水蒸气,早晨的阳光通过这团云气折射,形成了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大河两岸。 “快,靠岸!”迪克·桑德仿佛猛醒一般,高声叫道。 喊声惊醒了惠尔顿夫人。 “这儿有瀑布!那团云气是瀑布溅出来的水花儿!” “快靠岸,埃瑞尔!” 确实,下游不远处,河床随地势而陡然下降,落差在100英尺以上,河水以不可抗拒的威力砸落下去,气势恢宏、壮观。 只要再漂流半英里,小船就会被拖下悬崖,拖下被瀑布冲击成的万丈深渊! <hr /> 注释: 第十九章 仇人相见 埃瑞尔拚命摇着橹,快船立刻靠向左岸。 好在河水在这个地方还没有加速,河床的坡度,一直到悬崖边儿上都是正常的。 你只有在悬崖上游300英尺左右的地方,才能感觉到水位巨大落差的巨大引力。 左岸是遮天蔽日的森林,任何光线都无法照射进来。 迪克·桑德刚松了一口气,一看这个地方,又有点害怕了。 这里是刚果吃人肉的土著聚居区,他们得徒步穿越此地,因为船已经不能再漂流了。 把船运到悬崖下边,那纯粹是异想天开。 胜利在望,多灾多难的人,眼看就要到海边了,眼看就要重归大海了,又遇了这样的挫折。 谚云:“人先自助,后天助之。”他们确实是互相帮助才闯过了一道道难关的,上天怎么还不助他们一臂之力呢? 在船靠岸的过程中,大狗丁克表现出一种奇怪的焦急神态,看样子它十分痛苦。 迪克·桑德看着丁克的变化,心里在嘀咕,难道岸边高大的纸莎草丛里会有野兽?或者土著? 可他立刻就明白了,丁克的情绪并非单纯的愤怒。 “它好像在哭!”小亚克两手抱着丁克的脖子,叫道。 丁克从小亚克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跳到水里去了,此时船离岸边还只有20英尺,丁克游上河岸,钻进草丛,不见了。 大家弄不明白,丁克干什么去了? 过了一会儿,船在一片毛藻和其他水生植物形成的绿色泡沫中,靠了岸。 几只鱼鹰尖声叫着,几只雪白的小鹭鸶飞上天空。 埃瑞尔把船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棵大红树根上,大家先后上了岸。 岸边向大河倾斜着长着一排大树。 树林中没有路,可地上的青苔有被践踏的痕迹,这说明最近有土著或野兽来过。 迪克·桑德把子弹推上膛,埃瑞尔手里拎着大斧子,他们没走出十步,就看见了丁克。 丁克鼻子在地上嗅着,循着一种什么踪迹往前走,不时地停下来叫几声。 丁克在岸边肯定是闻到了什么,而它闻的这种东西正把它引向森林深处。 “大家注意!” “惠尔顿夫人、拜蒂柯特先生、雅克,大家跟紧了!” “埃瑞尔,你留神看着点大家!” 丁克扬起头,一路跳着往前走。 惠尔顿夫人一行人跟着丁克,来到了隐藏在密林深处的一棵埃及无花果树下面。 树旁,有一座破烂的茅屋,木板墙都已裂开了。丁克就在这茅屋前不停地哀号。 “这是谁的屋子?” 迪克嘀咕着走了进去。 惠尔顿夫人她们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地上有几根散乱的人骨头,因为风化,骨头都成了粉白色。 “一个人死在了这屋子里!” “这个人,丁克认识!” “是啊,一定是丁克的主人!啊,你们看!”迪克·桑德大叫。 人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那棵埃及无花果树的树干上,有一块树皮被刮掉了。 上面有两个几乎看不清的大字,是红色的,仔细辨认,还有些痕迹。 丁克已经把右爪搭在了树干上,好像在指给大家看。 “S.V.!”迪克一声惊叫!“这是丁克认识的那两个字母!也是它颈圈上的缩写字母!” 迪克·桑德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新的发现吸引住了。 他弯腰,从屋子的墙角处捡起一个长满了绿锈的铜盒子。 他打开小铜盒,里面有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字: 1871年12月3日……在这里……离海岸120英里的地方……我的向导尼古鲁杀了我……抢走了我的一切……丁克……快来救我! S.V. 这张纸条,说明了一切。 萨缪艾尔·维尔依带着他的大狗丁克去非洲中部考察,尼古鲁是他的向导。 他身上所带的钱,引发了尼古鲁的贪心,尼古鲁早已下了杀人夺钱的决心。 这位法国旅行家,到达刚果河边的这个地方,就住在这间房子里过夜。 就在这儿,尼古鲁下了毒手,抢了钱,把人扔在这儿…… 尼古鲁杀人后的逃跑途中,被葡萄牙殖民当局逮捕,他招认了自己是黑奴贩子老板阿菲斯的一个代办,就被押到了罗安达,被判终身监禁。 我们知道他后来逃跑了,逃到了新西兰,又上了“浪子”号,制造了一件件的灾难。 人死口灭,尼古鲁以为他的罪恶永远埋在了地底下,可是杀人现场的这番情景他绝对是想不到的。 不幸的维尔依在临死前用尽全身力气写了这张说明凶手的名字、动机和行凶日期的纸条。他把纸条放在这个盒子里,这盒子可能就是原来他用来装钱的。 尔后,他用自己鲜血染红的手指,像墓志铭一样,写下了自己姓名的缩写字母…… 丁克一定是在这两个字母前面守了好几天,它认识了这两个字母! 它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两个字母了! 后来,它回到海边,被“瓦尔德克”号的船长收留了,最后又到了“浪子”号上,而且又碰上了它的仇人尼古鲁。 而旅行家维尔侬的尸体,在非洲中部这片人迹罕至的森林中,逐渐风化了。他永远活在他的义犬丁克的记忆中! 事实就是这样的。 当迪克·桑德和埃瑞尔正要按照基督教仪式安葬萨缪艾尔·维尔侬的遗骨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丁克愤怒的狂叫。 几乎是同时,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可怕的叫声,显然一个人在和大狗丁克搏斗,双方都拚了命! 埃瑞尔也像丁克一样,迅速地冲了出去。 迪克·桑德、惠尔顿夫人、雅克、拜蒂柯特也跟着跑了出去,只见丁克扑在一个人身上,在地上打滚,这个人的喉咙一直被丁克那可怕的牙齿咬住不放。 这个人,正是尼古鲁。 他为了搭船去美国,正在扎伊尔河的途中,他让护送他的士兵在后面慢慢走,他自己先来到那个他曾经杀害了信任他的那位旅行家的地方。 当然,他到这儿来不是凭古怀幽来追思什么的。当迪克·桑德他们看见在一棵树下一个新挖开的土坑里,有一堆金法郎在闪闪发光的时候,大家都明白了。 显然,尼古鲁在杀人之后、被葡萄牙当局逮捕之前,先把他弄来的不义之财埋在了这儿,想日后再来取。 刚才,就在尼古鲁要把钱拿走的时候,丁克追踪而来,咬住了他的喉咙。 这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受到突然袭击,惊慌失措地抽出了匕首,刺向丁克。 埃瑞尔一个箭步扑到了尼古鲁身上,嘴里骂着: “你这个环蛋,这回好了,掐死你!” 没费多大劲儿就完了事儿! 葡萄牙人死了。可以说被处死了,是上帝在他杀人的地方处死了他! 但是,大狗丁克被捅了一刀,受了致命的一击,它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茅屋,来到萨缪艾尔·维尔侬死去的地方,倒了下去。 忠诚的大狗死在了主人的尸骨旁! 埃瑞尔把旅行家的遗骨深深地埋葬了,丁克也和它的主人葬在了一起。 人们很悲痛,尤其是由于丁克的死,人人为它而哭! 尼古鲁死了,可是,从卡索塔护送尼古鲁来的土著士兵们离这儿不会太远。他们找不着尼古鲁,肯定会到这附近来找,这是个非常严重的威胁。 大家立即商量了一下,看该怎么办,要抓紧时间赶快行动。 现在已经清楚,这条河就是刚果河,当地人叫宽果河或伊库图·亚·刚果,它在赤道以北叫作扎伊尔河,赤道以南叫卢阿拉巴河。 这也正是斯坦利坚持要用利温斯敦这个光辉的名字来命名的,那条中非的大河。可是当时的地理学家可能是更倾向于用斯坦利的名字来代替刚果河的名字。 如果肯定这条河就是刚果河,那么那位法国旅行家在他留下的纸条上已经说明这条河的入海口离此地还有120英里。 可惜的是,这一段水路无法航行,因为有那么大的瀑布,可能就是思塔莫瀑布。 所以现在只有步行,从左岸或右岸下行,一直走到瀑布下游一二英里处,再造一个木筏,以便重新顺水向入海口漂流。 “现在的问题是,咱们从河的左岸走,还是从右岸走。” “惠尔顿夫人,依我看,从左右两岸走都是很危险的,土著们很可怕。” “不过,左岸的危险性更大,因为可能碰上尼古鲁的随从们。” “那咱们就到对岸去好了!”惠尔顿夫人回答。 “走对岸能到入海口吗?”迪克·桑德有点拿不准,因为“尼古鲁走的是左岸,到刚果河口的路在左岸的可能性更大。” “唉,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不能再犹豫了!不过,惠尔顿夫人,你们先别过去,我先去看一看,看看我们是否能从右岸走过大瀑布。”迪克慎重地作出了决定。 河面在这里大约有400英尺宽,对于擅长用橹划船的年轻的见习水手来说,是很容易划过去的。 惠尔顿夫人、雅克、拜蒂柯特表兄则由埃瑞尔保护,他们要等迪克回来。 在迪克·桑德就要下船过河的时候,惠尔顿夫人对他说: “迪克,小心,别让河水把你冲到瀑布那边儿去!” “放心吧,惠尔顿夫人,我从离瀑布400英尺的上游过去!” “到了对岸你也要小心,有危险……” “发现有问题,我就不上岸了。” “拿着步枪吧!” “好的,别担心!” “迪克,咱们还是别分开了!”惠尔顿夫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不用说了,我必须得过去看看!” “为了大家的安全,必须这样办!” “一个小时之内,我就回来了!” “埃瑞尔,留神呀!” 说完以后,迪克·桑德就驾着快船,直奔扎伊尔河的右岸。 惠尔顿夫人和埃瑞尔蹲在密不透风的纸莎草丛中,目不转睛地盯着过河去的快船。 迪克·桑德很快就到了大河的中间,水流并不太急,只是因为靠近瀑布,流速稍有加快。 在400英尺远的下游,强大的瀑布冲击声响彻云霄。 西风吹来,把瀑布溅起的浪花飞沫,吹到年轻的见习水手的脸上。 迪克见到这番景象,心里非常后怕,昨天夜里,如果稍有疏忽,小船就会跌下瀑布,尸体可能都要摔拦! 迪克不禁打了个寒颤! 现在总算度过了最危险的那一幕,手里的长橹得心应手,他不用费什么劲儿,就让小船听话地在水面上沿着一条稍向上游倾斜的航向前进。 一刻钟以后,小船抵达对岸。 迪克放下橹,准备上岸…… 突然,一阵刺耳的叫喊声划破了水面上的宁静,十几个土著向这条依然盖着烂草的快船冲来。 就是那个水上村庄吃人肉的土著! 他们沿着右岸跟踪这条快船,已经走了8天了! 船在通过他们村庄的那个木桩河口时,草棚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他们发现了草棚下面的人,在他们眼里这可就是送到嘴边的食物。 他们知道,前面有瀑布,这些人迟早要上岸。 迪克·桑德觉得这下可完了,他脑子里在飞快地考虑着,自己的牺牲是否能使惠尔顿夫人她们得救。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头,举着步枪,随时准备开火,土著们一时也不敢动了。 有几个土著已经把船棚上所有的草都扔了下来,他们认为棚子里还有人。可是他们发现,只有一个人! 一阵可怕的呼喊、叫骂说明了他们的失望和愤怒:这么个年轻人,怎么够他们这么多人吃! 这时候,他们之中的一个,用手指向左岸。显然,他们发现了惠尔顿夫人她们! 这边发生的一切,惠尔顿夫人她们也都看到了,他们非常着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迪克·桑德一点也没考虑个人的安危,他希望上帝能给他灵感,使他能够拯救惠尔顿夫人她们的生命! 这伙儿土著推动了快船,他们要过河去! 面对迪克·桑德举起的步枪,土著们不敢靠近船头,都站着不动,他们知道步枪的威力。 可是一个土著这时候抓起了长橹,熟练地摇起来,这家伙很会使船,快船迎着水流斜着划向对岸。 转眼之间,快船离左岸已经不到100英尺了! “快跑,快跑啊!”迪克·桑德向惠尔顿夫人她们高喊。 可是,惠尔顿夫人、埃瑞尔,大家都没动,好像脚都被钉在了地上。 跑?往哪儿跑?跑也是白费力气! 不出一小时,他们还得被这些土著逮住,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迪克·桑德知道,跑也没用。 就在这个时候,他祈求上苍赐予他的灵感来到了! 他发现了一个机会,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拯救所有这些他所热爱的亲人! 他毫不犹豫地开始行动了! “愿上帝保佑我的亲人!” “愿上帝怜悯我,助我一臂之力!” 迪克低声祷告着。 就在这一瞬间,迪克·桑德把枪口瞄准了那个摇橹划船的土著,开了枪! 橹断了,碎片四分五裂。 吃人肉的土著们,发出一阵惊慌的惨叫。 船失去了控制,已经顺水向下游漂了下去。河水拖着快船,越来越快,只一瞬间,离瀑布就已不足100英尺了! 惠尔顿夫人、埃瑞尔都明白了,迪克·桑德为了救他们,要与土著们同归于尽,一起跌下深渊。 小亚克和他妈妈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向迪克·桑德作最后的诀别! 埃瑞尔张着嘴、伸着手,不知所措…… 土著们纷纷跳船,想泅上岸去,混乱中把船给弄翻了! 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死亡,迪克·桑德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他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船! 利用现在已经翻成底儿朝天的小船,来救自己一命! 迪克·桑德知道,一旦被冲进瀑布,有两种致命的危险,一个是被水闷死;另一种是被稀薄空气憋死,因为瀑布中的水速太快,在周围一定的空间内形成相对的真空,一下子就可以把人憋死。 而翻过来的船,扣在水里像个木箱子,他想钻进去,把头露在水面之外,这样可以避免受到船壳外面空气的变化的影响。 在这样的头顶空船壳的条件下,即使是从一个像尼亚加拉大瀑布那样的地方跌下去,运气好的话,也不会被水闷死、被稀薄空气憋死。 只是在闪电般的一瞬,迪克·桑德已经作出了决定。 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他钻进了船壳,两只手紧紧抓住连接左右舷的横板,在船壳底下,他努力让头露在水面之外! 他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激流在带着他飞驰,然后,心往上一提,几乎是垂直地掉了下去…… 小船跌进了瀑布下面的深渊! 不过,过了一会儿,它又从深水里浮了出来,重新漂在河面上。 熟悉水性的迪克·桑德明白,他的安危全靠自己的臂力了! 一刻钟以后,他到了左岸。 在岸上,他找到了从瀑布上游沿河跑来的惠尔顿夫人、小亚克、拜蒂柯特表兄,跑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埃瑞尔。 而那些吃人肉的土著们,则彻底消失在咆哮的河水中了。 因为没有空船壳的保护,在跌下瀑布的过程中,他们已经被憋死了。 土著们的尸体在瀑布下游的激流推动下,撞在礁石上,粉身碎骨了。 第二十章 大结局 在重新获得自由的两天以后,也就是7月20日,惠尔顿夫人一行,遇到了一个要到刚果河口的博马去的“沙漠商队”。 这个“沙漠商队”可不是那种押送奴隶的队伍,而是正经的贩运象牙的商队。 “沙漠商队”非常欢迎迪克·桑德他们这几个死里逃生的人,于是他们结伴而行。 这是他们中非之行的最后一段路,能遇到这样的“沙漠商队”,真是天赐的恩惠。 迪克·桑德知道,没有办法再乘木筏沿扎伊尔河顺流而下了。从恩塔莫瀑布到咸拉拉瀑布,河是由一连串的瀑布组成的。 斯坦利数过,一共有62处激流瀑布,什么船也走不了这样的路。 4年以后,大无畏的旅行家斯担利为了到达刚果河口,进行了他与土著人之间的第32次战斗。 在靠近入海口的穆贝洛瀑布,斯坦利能死里逃生,简真是个奇迹。 8月11日,惠尔顿夫人、迪克·桑德、雅克、埃瑞尔和拜蒂柯特表兄到达了博马,他们受到葡萄牙殖民当局当时在博马的官员莫塔、维加和哈利逊先生的热情款待。 正好有一条开往巴拿马的轮船,升火待发。惠尔顿夫人一行搭上了这条船,顺利地到达了美洲大陆。 他们给旧金山的杰姆斯·卫·惠尔顿发了一个电报,告诉他,他的妻子孩子回来了! 杰姆斯·卫·惠尔顿为了寻找妻儿,查遍了一切他认为“浪子”号可能到达的地方,都是杳无音讯,他几乎绝望了。 8月25日,奔驰的火车,把死里逃生的四个人送回了加利福尼亚州的首府! 啊!如果汤姆他们也能跟惠尔顿夫人她们一起回来,该多好啊! 那么迪克·桑德和埃瑞尔的情况如何呢? 迪克·桑德已经成了惠尔顿夫妇的儿子,埃瑞尔自然成了这个家庭的好朋友。杰姆斯·卫·惠尔顿对于迪克·桑德的忠诚和埃瑞尔的勇敢都非常满意。 惠尔顿先生非常幸运,尼古鲁没有能到美洲来找他! 如果尼古鲁来了,找到了他,他就要拿出他全部的财产,去赎自己的妻儿!他就得动身去非洲,到了非洲,什么样的危险都可能出现! 咱们还得说一说拜蒂柯特表兄。 这位具有真才实学的昆虫学家,在他到达的当天,跟杰姆斯·卫·惠尔顿握了握手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关上门,重新开始了工作。 他好像是昨天晚上有一个句子没写完,现在要接下来写一样。 他计划写一部填补昆虫学方面一项空白的巨著,叫作《论“拜蒂柯特六脚虫”》。 在这间到处都挂着昆虫标本的研究室里,拜蒂柯特表兄首先找来一个放大镜和一副近视眼镜。 啊! 当他第一次戴着眼镜,用放大镜去研究从非洲昆虫宝藏中得到的这一唯一的昆虫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饱含着一种意想不到的失望的叫喊! “拜蒂柯特六脚虫”根本就不是一只六脚虫! 它只是一只普通的蜘蛛! 它所以只有六只脚,是因为它的两只前脚掉了! 那么它的两只前脚,肯定是埃瑞尔抓它的时候,笨手笨脚地给碰掉了! 完了,“拜蒂柯特六脚虫”成了废物,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它只是属于最普通的蜘蛛类。 都是因为他的近视眼,使他没能更早地发现这个问题! 他心里非常难过,不过没多久他也就好了。 三年以后,小亚克已经8岁了,迪克·桑德常帮他学习,他自己也在刻苦学习。 自从回到美洲以后,迪克·桑德深切感到了自己的学识短浅,他是带着悔恨的心情投入刻苦的学习的。这是那种发现自己由于没有学问,无力完成自己的任务的人的心情! 他常说: “如果我在‘浪子’号上的时候,已经掌握了一个海员应当掌握的全部知识,那么,可以避免很多倒霉事!” 迪克·桑德18岁的时候,以优异的成绩学完了水道测量学,获得了特优级的文凭,他将去杰姆斯·卫·惠尔顿公司任职,担任船长! 这就是一个被人捡到的孤儿,因为他的品德,因为他的勤劳而取得的成就! 尽管他还很年轻,但是周围的人都十分器重他,他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不过,朴实和谦逊的本性,使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别人会这么器重他。尽管人们认为他已经做出了可以说是了不起的事情,可他自己却根本没有想到他在所经历的那些考验中,所表现出的那种坚定、勇敢和顽强的精神,会使他成为一个英雄人物! 他心中还常常挂念着另外一件事: 他想念他的黑人朋友们,汤姆、巴德、阿克德洪和奥斯汀。他觉着他们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 这些曾经与他同生共死的朋友,让他总也放心不下。 杰姆斯·卫·惠尔顿、迪克·桑德和埃瑞尔都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他们的下落。 在这位有钱的轮船公司主人派驻世界各地的通讯联络人员的努力下,他们最终得到了汤姆他们的下落。 原来,他们被卖到了非洲东南部的马达加斯加岛,而那个岛上不久也废除了奴隶制度。 迪克·桑德要拿自己的积蓄,把他们赎回来,但是杰姆斯·卫·惠尔顿没有让他这么做,他的一个通讯联络员负责谈妥了这件事。 1877年的11月15日,这一天,四个黑人来敲杰姆斯·卫·惠尔顿住宅的大门了! 他们是汤姆、巴德、阿克德洪和奥斯汀!这四位忠诚的黑人,经历了无数次危险,死里逃生,今天在他们的朋友热烈拥抱下,差点喘不上气来! 被“浪子”号扔在那个不吉利的非洲海岸上的这些人中,只少了可怜的老娜安! 人死不能复生,丁克也自然不能复生了! 不过,说实话,历经人间的种种磨难,仅仅牺牲了两条生命,娜安和丁克,这简直是人间奇迹! 当天,在这位加利福尼亚船运公司巨商杰姆斯·卫·惠尔顿的宅邸里,举行了最盛大的宴会。 宴会上,惠尔顿夫人向迪克·桑德举起酒杯,充满真情地说: “为我们的少年船长干杯!” 所有的人都最热烈地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