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拳头》 主要人物表 杰拉尔德·文森特·布尔:博士,世界著名武器设计师。 詹姆斯·贝克:美国国务卿。 科林·鲍威尔: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 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上将,海湾战区多国部队总司令。 查尔斯·霍纳:中将,海湾战区多国部队空军司令。 巴斯特·格洛森:准将,海湾战区多国部队空军副司令。 威廉·韦伯斯特: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 比尔·斯图尔特:美国中央情报局副局长。 奇普·巴伯:美国中央情报局中东处处长。 哈里·辛克莱:美国中央情报局伦敦站站长。 史蒂夫·特纳:美国空军战斗机中队指挥官。 唐·沃克:美国空军战斗机飞行员。 蒂姆·内桑森:唐·沃克的火控员。 兰迪·罗伯茨:唐·沃克的僚机飞行员。 吉姆·亨利:兰迪·罗伯茨的火控员。 索尔·内桑森:银行家、金融家。 洛马克斯:“老爸”,劳伦斯利弗莫国家实验室退休的科学家。 彼得·德拉比利埃尔爵士:中将,海湾战区英军司令。 柯林·麦考尔爵士:英国秘密情报局局长。 史蒂夫·莱恩:英国秘密情报局中东处主管行动的处长。 西蒙·巴克斯曼:英国秘密情报局伊拉克科科长。 朱利安·格雷:英国秘密情报局驻利雅得情报站站长。 保罗·斯普鲁斯爵士:英国内阁常务副大臣。 布赖恩特:博士,细菌学家。 莱因哈特:博士,化学家。 约翰·希普韦尔:博士,核物理学家。 西恩·普鲁默:英国政府通讯总局阿拉伯处处长。 特里·马丁:博士,伦敦大学东方及非洲学系高级讲师。 斯图尔特·哈里斯:英国商人。 J.P.洛瓦特:英国特种部队司令官。 布鲁斯·克雷格:英国第22特空团指挥官。 麦克·马丁:英军特别空勤团少校。 布鲁斯·真雷格:英国特空团指挥官,麦克·马丁的顶头上司。 斯帕基·洛:英国秘情局在沙特阿拉伯的情报人员。 彼得·斯蒂芬森:英国空勤团中士。 本·伊斯曼:英国空勤团下士。 凯文·诺斯:英国空勤团下士。 萨达姆·侯赛因:伊拉克总统。 伊扎特·易卜拉欣:伊拉克副总统。 侯赛因·卡米尔:伊拉克军工部负责人,萨达姆的女婿。 塔哈·拉马丹:伊拉克总理。 萨多恩·哈马迪:伊拉克副总理。 塔里克·阿齐兹:伊拉克外交部长。 阿里·哈桑·马吉德:伊拉克内务部长。 萨蒂·图马·阿巴斯:伊拉克国防部部长。 阿里·穆苏里:伊拉克工程兵司令。 阿卜杜拉·卡迪里:伊拉克共和国陆军装甲兵司令。 哈桑·拉曼尼:伊拉克反间谍局局长。 奥马尔·卡蒂布:秘密警察局局长。 沙巴维:伊拉克在科威特的秘密警察局局长。 奥斯曼·巴德里:伊拉克陆军工程兵上校。 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伊拉克空军的飞行员、中队长。 贾法尔·阿尔贾法尔:博士,伊拉克物理学家。 萨拉·西迪基:博士,伊拉克工程学家。 莱拉·阿尔希拉:高级妓女。 卡利德·阿尔卡里法:科威特天鹰战斗机中队飞行员。 艾哈迈德·阿尔卡里法:百万富翁,卡利德之父。 阿布福阿德:科威特抵抗运动委员会领导人。 以色列人伊扎克·沙米尔:以色列总理。 本杰明·内塔尼亚胡:以色列副外长。 科比·德洛尔:以色列摩萨德局长。 沙米·格桑:以色列摩萨德战斗部主任。 大卫·沙龙:以色列摩萨德伊拉克科科长。 吉迪·巴齐莱:以色列摩萨德特工队长。 阿维·赫尔佐格:摩萨德特工,化名卡里姆·阿齐兹。 莫舍·哈德利:特拉维夫大学阿拉伯语系教授。 维也纳人沃尔夫冈·格穆利希:温克勒银行副总裁。 爱迪丝·哈登堡:温克勒银行副总裁的女秘书。 第一章 火炮设计师 那个还能活10分钟的人正在开怀大笑。 引起他开心的缘由是他的私人助手莫妮克·杰明讲给他听的一个幽默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是他们在斯塔尔街的空间研究公司的一位同事。这是1990年3月22日,一个细雨蒙蒙的晚上,她正驱车把他送回家。 他们两人是在7点差10分时离开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的乌可郊区他的办公室的。莫妮克驾驶那辆雷诺21型房车,她在几个月之前卖掉了她的雇主的大众汽车,因为他开车技术很糟糕,她担心他会因车祸而死于非命。 他的住宅位于福黎街旁边切里德鲁三栋公寓楼的中间的一栋。从他的办公室到他的住宅只有10分钟车程,但半路上他们在一家面包房停了下来。两人都走了进去,他买了一只最喜欢吃的乡间面包。风中夹着雨丝,他们弓着头,没有注意到跟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轿车。 这并不奇怪,因为他们都没接受过特工训练。那辆没有标志的轿车里面坐着两个脸颊黝黑的人,已经在科学家后面跟踪了几个星期,从来没有失去过他,也从来没有接近过他,只是注视着。而他却没见过他们。其他人见过,但他不知道。 从那家面包店出来后,他把面包扔进了汽车后座,然后爬进汽车继续他的回家旅程。7点10分,莫妮克在离街边15米的那栋公寓楼的前面停住了汽车。她提议要陪他上楼,但被他婉言谢绝了。她知道他要等他的女朋友海伦,不愿让她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海伦仅仅是一个好朋友,是他在布鲁塞尔期间来和他做伴的,因为他的妻子在加拿大。 他钻出汽车,他那件配有腰带的风雨衣的领子与往常一样向上翻着,他提起那只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黑色大帆布包,把它背到了肩上。帆布包重达15公斤还多,里面装满了纸:科技资料、项目书、数学计算和各种数据。这位科学家不相信保险箱,他不合逻辑地认为把所有的最新项目资料背在肩上才显得更为保险。 莫妮克最后看到她的雇主的是,他站在玻璃门前,一个肩膀上背着他的包,那只面包夹在他另一条手臂之下,在掏他的钥匙。她注视着他走进门内,自动上锁的玻璃门在他身后咔嚓一声锁上了。然后她就驾车离开了。 科学家住在这座八层公寓大厦的六楼。大楼后部装有两部电梯,楼梯环绕电梯盘旋而上,每一层楼面都有一扇消防门。他走进其中一部电梯,到达六楼时走了出来。楼面门厅里的灯泡在他步出电梯时自动亮了起来。他的一只手拎着叮当作响的钥匙串,另一只手抓着他的面包,身体因为背包的重量而向一边倾斜着,就这样他向左转弯,接着又是左转跨过黄褐色的地毯,走到自己的住宅前,把钥匙朝门锁插进去。 他并不知道,危险正在向他逼近。此时,那个杀手一直等候在电梯井的另一边。他静静地从电梯井旁转过来,手里握着一把装上了消音器的7.65的毫米贝雷塔自动手枪。枪外面套上了一只塑料袋,以防止跳出来的弹壳溅到地毯上。 一共五枪,从不到一米的距离射入了后脑和后颈,这已经绰绰有余了。科学家那高大、粗壮的身体向前一冲,倚在了他的门上,然后慢慢地下滑,倒在了地毯上。枪手甚至不想去做检查,没有这个必要。这种事情他以前干过,在囚犯身上练习过,现在他明白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轻盈地跑下六层楼梯,到了楼后的外面,钻进那辆等候着的轿车里。一小时内杀手已经在他自己国家的大使馆里了,当天他就离开了比利时。 5分钟后,海伦来到了。起先她还以为她的情人心脏病发作了。她惊慌忙忙进入房内打电话给了卫生保健员。然后她记起来他的医生就住在同一幢楼里,于是也向他发出了召唤。卫生保健员首先到达了。 其中一人试图去挪动那仍然俯卧在地上的沉重的身躯。当那人把手抽出来时,发现手上沾满了鲜血。几分钟后,他和那位医生宣告受害人已经死了。楼层上四套公寓中惟一另一位住户走到了她的门边,这是一位老太太,刚才一直在听古典音乐会,隔着厚厚的实木门根本没有听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切里德鲁就是那种小区,邻里之间互不关心。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杰拉尔德·文森特·布尔博士,一位任性的天才,世界上著名的大炮设计师,是最近为伊拉克的萨达姆·侯赛因服务的武器设计制造商。 布尔博士遭谋杀之后,欧洲大地开始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在布鲁塞尔,比利时的反间谍机构承认,几个月以来布尔差不多每天都被一系列没有标志的轿车跟踪着,车内载有两个脸部黝黑的东地中海人长相的男人。 4月11日,英国海关在米德尔斯布勒码头上截获了八段巨型钢管。这些钢管铸造、加工得很精美,两头装有庞大的法兰,可用大号螺栓和螺帽把它们拼接组装起来。大获全胜的海关官员宣称这些钢管并不是如同提单和舱单所载明的用于石油化工厂的,而是由布尔设计的大炮炮筒的部件,且是运往伊拉克的。超级大炮事件由此诞生了,并将继续演下去,揭露出一些两面派的伎俩、几个情报机构卑鄙的行动。一些官僚主义的现象和政治上的奸诈手段。 几个星期内,超级大炮的零部件在欧洲各地开始露面。4月对日,土耳其宣布其已拦下了一辆装有运往伊拉克10米长钢管的匈牙利卡车,认为那根钢管是超级大炮的部件。同一天,希腊官员声称抓获了另一辆装载着钢铁部件的卡车,并以同谋的罪名把那个倒霉的英国司机拘留了几个星期。5月份,意大利方面查获了万吨部件,另有15吨在罗马附近的富齐尼工厂里被没收了。后者是用于那门超级大炮炮尾的钛钢合金部件。在意大利北方的布雷西亚的一个仓库里查出了更多的零配件。 接下来是德国人,他们在法兰克福和不来梅港查获的东西也被证明为现在已经是世人皆知的超级大炮的部件事实上,布尔为他的设计所做的订单是很高明的。组成炮筒的钢管确实是由两家英国公司制造的,即伯明翰的瓦尔特·索玛斯和谢菲尔德铸造厂。但1990年4月遭截获的那八段钢管是五十二段中的最后一批,可组装成全套两条156米长的炮筒,其令人难以置信的一米口径可把与电话亭一般大的物体发射出去。 撑脚或支架来自希腊。组成反冲结构的管路、泵和阀门来自瑞士和意大利。炮尾和炮闩来自奥地利和德国。推进剂来自比利时。总之,共有七个国家充当了承包商,但他们谁也不知道生产的究竟是什么产品。 传播媒介兴奋得如获至宝,海关官员和英国司法机关也是如此,他们开始急切地起诉那些无辜的涉嫌者。没人指出的是马儿已经脱缰逃跑了。那些被截获的仅仅是构成2、3、4号超级大炮的部件。 至于暗杀布尔;传媒抛出了一些荒唐的理论。可以预见,美国中央情报局又被扣上了中情局应对一切负责的帽子。这又是一个谬论。尽管在过去,在特定的情况下,兰利(中情局所在地和代名词)也曾实施过对某些人的暗杀,但那些人几乎都属于同一类型:变节的情报官、叛徒和双重间谍。那种在中情局高层摋杀成性的局长们的指使下,被同事枪杀的前中情局特工的尸体堆满了兰利门厅的说法听起来是很有趣的,但毫无真实性可言。 再者,布尔不是黑社会人物。他是著名的科学家,是传统的和非传统的大炮的设计师和承包人,是一位美国公民,曾为美国工作过几年,并曾多次向他的美国军方朋友谈起过他的打算。如果说每一位曾为当初还不是美国的敌对国工作过的设计师和实业家都要被“消灭”的话,那么南、北美洲和欧洲约有五百个人符合这个条件。 在最近的十年里,兰利受到了监督委员会官僚主义体制的制约。没有书面签署的命令,任何情报官不得下达杀人的指令。对于像布尔那样的人,暗杀的签名必须来自中央情报局局长本人。 当时的中情局局长是威廉·韦伯斯特,是一位来自堪萨斯州的本本主义的前法官。要想从威廉·韦伯斯特那里得到一份杀人手渝,其难度如同试图用一把钝茶匙想从马里奥监狱越狱一样。 但是毫无疑问,在是谁杀了布尔这个谜中,以色列的摩萨德当然是脱不了干系的。整个新闻媒介和布尔的大多数亲友都得出了这个结论。布尔曾为伊拉克工作过,而伊拉克是以色列的敌人。 世界上主要情报机构中,摩萨德是最小、最冷酷无情和最雄心勃勃的。毫无疑问,它在过去执行过许多暗杀任务,使用三个基顿队中的一个——基顿这个词是希伯来语,是刺刀的意思。基顿队员来自摩萨德的战斗部,都是些隐蔽的、身手不凡的外勤特工队员。但即使摩萨德也有其做事的规矩。 摩萨德杀人有两种范畴。一种是“行动的需要”,当生命处于危险之中的紧急情况发生时,那个挡道的人必须被消灭,而且要快,要永久性解决。在这种情况下,特工队长有权消灭使整个行动陷入危险境地的对手,事后再从特拉维夫的上司那里得到追认。 另一种要杀的人是那些已经被列上处决名单的人。这份黑名单存放在两个地点:总理的私人保险箱和摩萨德局长的保险箱内。每一位新上任的总理按要求均需看阅这份名单,该名单上可能列有三十至八十个名字。他也许会在每一个名字旁签上自己姓名的缩写字母,根据情况的变化,向摩萨德下达执行的命令,或者他也许会在每次执行新任务前坚持要协商一下。但无论何种情况,他必须签发处决命令。 广义说来,黑名单上的人分为三类:一类是残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纳粹高级将领,尽管这一类的人很少还活在世上。多年前,虽然以色列开展过绑架和公审阿道尔夫·艾克曼的一次重大行动,因为以色列要搞成一个国际性的杀鸡儆猴的例子,而其他纳粹战犯则被悄悄地清除了。 第二类差不多都是现代的恐怖分子,主要是像艾哈迈德·吉布里尔和阿布·尼德尔那样欠有以色列人或犹太人血债的阿拉伯人,也有几个非阿拉伯人。 第三类,有可能包括了布尔的名字,是那些在为以色列的敌人工作的人,且他们的工作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会对以色列和她的公民带来极大的危险。 共同点是那些目标必须双手沾满鲜血,要么是事实的,要么是预期的。 如果要实施一次处决,那么总理会把案件交给一名司法调查官去办理。该调查官是如此地鲜为人知,以致只有极少数以色列司法人员听说过他,广大老百姓根本是闻所未闻。调查官将组成一个“法庭”,宣读罪名,出庭的有一名检察官和一名被告律师。摩萨德的指控一旦被证实,案子就回到了总理那里,由总理签发命令。余下的事就由基顿队去执行。 如果指责摩萨德杀了布尔,那么这个问题几乎在各个方面都是漏洞百出的。确实,布尔是为伊拉克在工作,设计新的传统型大炮(其射程打不到以色列)、一个火箭项目(有一天也许能打到以色列)和一门巨炮(一点也不会使以色列担心)。但另有几百名科学家也在为伊拉克工作。有六家德国公司是伊拉克秘密毒气工厂的幕后策划者,其产品已经使萨达姆威胁到了以色列。德国人和巴西人在全力以赴研制萨德16火箭。法国人是为伊拉克研究原子弹的提议人和供应商。 布尔其人、其想法、其设计及其工作进展,引起了以色列的极大兴趣,这是毫无疑问的。在他死后,许多事实显示,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一直为离家期间有人秘密地进入过自己的公寓而担忧。东西倒是没被拿走,但留下了外人进来过的痕迹。玻璃杯被动过了、窗户被打开了、一盘录像带被倒带后又被取出了录像机。他不知道是否有人在向他发出警告,这一切是摩萨德干的吗?——但理由不是很明显。 事后,那两个在布鲁塞尔到处跟着他的、操浓重喉音的黑脸颊陌生人,被媒体证实是正在等待下手时机的以色列刺客。这个理论的瑕疵之处在于摩萨德特工并不像潘可·维拉那样到处转悠。没错,摩萨德特工是在那里,但没人见过他们,布尔没见过,他的亲友没见过,比利时警方也没见过。他们在布鲁塞尔的特工队员长相酷似欧洲人——比利时人或美国人。是他们向比利时人透露情报说布尔被另一个小组跟踪着。 布尔是一个没有心计的人,他以前曾为以色列工作过,喜欢那个国家及其人民,在以色列军中有许多朋友,但他老是管不住他的那张嘴。当有人用激将法对他说:“布尔,我敢打赌你肯定搞不出萨德16火箭”时,布尔准会跳起来,滔滔不绝地一个人讲上三个小时,讲述他现在正在做什么、项目的进度到了什么阶段、还有什么困难,以及他希望如何去解决它们。对情报机构来说,他是他们梦想的对手。即使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星期里,他在办公室里接待了两位以色列将军,向他们讲解了所有细节情况。这一切全被将军们手提箱内的录音设备给录了下来。他们为什么会去除掉一个如此丰富的内部情报源呢? 最后,摩萨德在对付科学家和实业家时还有另一个习惯,当然,这个习惯决不会用于恐怖分子。向对方发出最后一次警告,不是为了移动玻璃杯或为录像带倒带而进入房间,而是实质性的口头警告。即使是对于雅西亚·艾尔梅沙德博士,即为伊拉克建造第一台核反应堆。后来在1980年6月13日被杀死在巴黎梅里迪宾馆的埃及核物理学家,也是按照程序的。一名会说阿拉伯语的特工队长走进他的房间,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如果他再不撒手的话就会发生什么事情。埃及人告诉站在门口的陌生人让他滚蛋。这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两个小时之后,梅沙德就死了。一年后,全套由法国人提供的奥西拉克1号和2号核设施毁于以色列的一次空袭。 布尔就不同了,他是一位生于加拿大的美国公民,一位热情和蔼、平易近人、喜欢喝威士忌的天才科学家。以色列人可以像朋友一样与他谈话,而且确实时常与他这样交谈。最简单的事情就是派一位朋友去直接告诉他,即他必须止步,要不然行刑队就会来追杀他。 布尔是不会被追授国会勋章的。而且他已经告诉过以色列人和他的密友王乔治,即他想退出伊拉克——彻底退出。他已经做得够多了。在布尔身上发生的事情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杰拉尔德·文森特·布尔1928年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北湾。在中。小学期间他就显得聪明过人,并渴望获得成功,享誉世界。16岁时他就高中毕业了,但因为他是如此的年轻,惟一能接受他的高等学府是多伦多大学的工程系。他在大学时的成绩表明,他不但聪明,而且前程无量。22岁时他成为最年轻的物理学博士。是航空工程学抓住了他的想象力,尤其是弹道学——即对飞行体的研究,无论是弹射体或是火箭。就是因为这门学问,后来指引他走上了大炮设计的道路。 离开多伦多大学后,他加入了加拿大军械开发研究所——简称卡德,位于魁北克市郊外一个叫瓦尔卡蒂亚的安静的小镇里。50年代初,人们的目光不但瞄向天空,而且瞄向比天空更高的太空。当时的流行词语是火箭。就在那个时候,布尔显露出他不但技术高明,而且还有其他素质。他是一个自行其是的人——与众不同、不受传统制约、富有创造力和想象力。是他在卡德的十年时间里,使他形成并发展了他的想法,这个想法将在他以后的有生之年成为他的人生之梦。 与所有新想法一样,布尔的想法显得相当简单。当他关注50年代后期美国火箭的射程时,他明白这些看上去十分壮观的火箭十有八九仅仅是初级火箭。放在其上面的、而尺码只是其零头的是二级和三级火箭,还有更小的锥体状载荷。 巨大的初级火箭的目的在于把载荷送上150公里的高空,在这段高度里,空气最为稠密,地心吸力也最大。过了150公里这道关以后,只需很小的推力即可把人造卫星继续送上太空,进入离地球400至500公里的轨道。每次火箭升空后,其硕大和昂贵的整个初级火箭即被毁掉——焚毁,碎片溅人大洋之中。 布尔思考着,能否用一门巨炮的炮筒,把二级、三级火箭连同有效载荷打上150公里的初始高空?从理论上说,这是可能的、简单的。低成本的,且那门炮可以重复使用。于是他向金融人士提出了他的请求。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与政客和官僚主义者打交道,但他失败了,主要原因是他的人品。他们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他们。1961年,他的运气来了。麦吉尔大学找上门来了,因为该大学预见到了一些有趣的宣传。美国陆军因其自身的利益也来找他了。作为美国炮兵卫士的陆军此时正与空军较劲,因为空军在抢夺对所有射程高度超过100公里的火箭和弹射作的控制权。布尔用他们的联合基金,在巴巴多斯的一个岛上建起了一个小小的研究中心。陆军给了他一整套库存的16英寸海军炮(世界上最大的口径)、一条备用炮筒、一台小型雷达瞄准器、一台起重机和几辆卡车。麦吉尔大学设立了一个金属加工车间。这好像是小工厂想搞高科技。但布尔搞成了。他那令人惊奇的创造发明开始了,这年他33岁,害羞、缺乏自信、衣衫不整、富有创造力,且仍是一个自行其是的人。 他把巴巴多斯的研究课题称为高空研究项目,英文缩写为哈普。那门老旧的海军炮已被架了起来,布尔开始了对弹射体的研究工作。他根据麦吉尔大学校徽图案上的那只纹章鸟,把那些弹射体称为欧洲燕。 布尔想比任何人更快、更省钱地把仪器载荷送上地球轨道。他十分清楚地知道任何人体都无法承受被从大炮中发射出来的压力,但他正确地预见到将来百分之九十的空间科学研究工作将由机器去完成,而不是人工。在肯尼迪执政的美国,受到俄罗斯宇航员尤里·加加林登月航行的挑战,追求在卡纳维拉尔角创造出更多的荣耀,但结果毫无意义地尝试先是把老鼠、狗、猴子,最后把人类送上了太空。 在巴巴多斯,布尔继续为他那门惟一的大炮和欧洲燕弹射体而奋斗。1964年,他把一只欧洲燕打上了92公里高度,然后把他的大炮炮筒加长了历米(只花费41000美元),使36米的新炮筒成为世界上最长的炮筒。由此,他把180公斤的载荷送上了神奇的150公里空中。 他把冒出来的问题逐个解决了。其中一个主要的问题是火药。在小型火炮中,火药在一微秒时间内从固体膨胀成气体时,对弹射体产生了一股强大的推力。气体试图从容器中逸出,但除了炮筒口无处可去,于是就把炮弹向前推出。但如果炮筒像布尔的大炮那么长的话,那么就需要一种缓慢燃烧的火药,以免炸破炮筒。他需要一种能把他的弹射体从这门大炮炮筒持续加速推射出去的火药。布尔完成了这种设想的设计。 1966年,加拿大国防部里的官僚主义们不满意布尔的工作,他们敦促部长抽去他的资金。布尔申诉说,他可以以卡纳维拉尔角成本的零头把仪器载荷送上太空。但他的申诉毫无用处。美国陆军为保护其自身利益,把布尔从巴巴多斯转移到了亚利桑那州的龙马。 那年的11月,他在那里把一个载荷发上了180公里的高空,这个记录保持了十五年。但在1967年,加拿大方面完全撤出了,即政府和麦吉尔大学双双撤出。美国陆军也跟着撤出了。哈普项目关闭了。布尔在横跨佛蒙特州北部和他的家乡加拿大之间的国境线上的高潮买下了一座房子,办起了一个纯属咨询性质的公司。他的公司起名为空间研究公司。 哈普项目留下了两个后话。1990年时,在卡纳维拉尔角的宇航项目中,每一公斤仪器送上太空需花费10000美元。至临死那天,布尔知道他可以以每公斤600美元的成本完成。1988年在加利福尼亚的劳伦斯利弗莫国家实验室开始了一个新项目。该项目涉及一门巨炮,但炮筒的口径只有4英寸,长度只有50米。最后,该项目花费几亿美元,希望能建造一门比它大得多的炮,以把载荷发送到太空。项目的名字为超高研究项目,其英文缩写为夏普(ShARP)。 布尔在国境线上的高潮生活、工作了十年。期间他抛开了他那未完成的梦,即能把载荷发射到太空的大炮,转向他的第二个强项——更有利可图的传统火炮。 他从主要问题入手:几乎世界上所有的陆军炮兵都以155毫米榴弹野战炮为常用主战兵器。布尔知道在炮火交战中,射程远的一方是赢家。他可以坐在远处把敌人炸得稀巴烂,而自己则毫发无损。布尔下决心要增加155毫米野战炮的射程,提高其精度。他从弹药着手。以前有人尝试过对弹药的改进,但没人成功过。四年内布尔取得了突破。 在控制试验中,布尔研制的炮弹的射程达到了同样155毫米标准炮的一倍半,精度更高,爆炸力相同,炸成了4700块碎片,而北约炮弹只炸成1350块碎片。但北约不感兴趣。谢天谢地,幸好苏联也不感兴趣。 布尔没有受到阻止,他继续努力,开发出一种新型的远射程炮弹。北约还是不感兴趣,宁愿喜欢原来军火商提供的短程炮弹。 但是如果说列强对此不屑一顾的话,其他国家则刮目相看。各种军事代表团蜂拥着来到了高潮,与布尔洽谈。这些代表团包括以色列。埃及、委内瑞拉、智利和伊朗。他也作为顾问为英国。荷兰、意大利。加拿大和美国提供其他火炮的咨询服务。其中美国的军事科学家更加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1972年,他悄悄地加入了美国籍。第二年他开始了对155口径野战炮的改进。两年后他又取得了突破,他发现加农炮炮筒的最佳长度既不能大于也不能小于其口径的四十五倍。他对标准的155毫米野战炮进行了优化的全新设计,并把它称之为GC-45。这种新火炮配上远程炮弹后,其射程可超过整个社会主义武库的任何大炮。但是,如果说他在盼望订货合同的话,那么他失望了。五角大楼又站在了大炮说客的一边,欣赏他们推介的价格高七倍的火箭助推炮弹。其实两种炮弹的功能是类似的。 布尔遭侮辱发生在1976年,事情开始时他完全是无辜的。当时在中情局纵容下,他应邀去帮助正在与莫斯科支持下的古巴雇佣军在安哥拉打仗的南非改进他们的大炮和炮弹。 布尔对政治的无知达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他去了南非,发觉他喜欢上了南非,并与南非人相处融洽。南非因实施种族隔离而成为国际社会的一个孤儿这个事实并没有使他担忧。依照他那不断完善的GC-45长炮筒远射程榴弹炮,他帮助他们重新设计了大炮。后来,南非人用那些加农炮炸毁了苏制大炮,打退了苏联人和古巴人。 回到美国后,布尔继续交付装运他的炮弹。然而在1977年,联合国对南非实施了武器禁运,当吉米·卡特当上总统后,布尔被捕了,罪名是向被禁国家出口产品。中情局像扔一只烫手的土豆那样把他扔掉了。他被劝说要守口如瓶,申请有罪。这只是一个手续问题,他被这样告知说;他会得到从轻发落的。 1980年10月16日,一名美国法官判处布尔监禁一年,缓刑六个月,井处罚金105000美元。他实际上在宾夕法尼亚州的阿伦伍监狱待了四个月零十七天。但对布尔来说,问题并不在这里。使他愤怒的是他所遭受的羞辱和丢脸,再加上被出卖的感觉。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呢?他据理问道。他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了美国,入了她的国籍,听从了中情局的劝告。当他在阿伦伍监狱服刑期间,他的公司——空间研究公司倒闭了。 出狱后,他永久地离开了美国和加拿大,移居去了布鲁塞尔,在一个没有电梯的公寓楼的一室一厨套房里重新开始了他的事业。朋友们后来说,自那场官司之后他变了,再也不是原来的他了。他永远不会原谅中情局,永远不会原谅美国;但他多年来一直在努力争取一次听证会,争取一声对他的道歉。 当布尔在布鲁塞尔期间,其他地区发生了一些事情。南非人用他的设计并对其进行了极大的改进,开发出一种叫G-5的拖曳式榴弹炮,以及一种叫G-6的自行式加农炮。这两种火炮使用远程炮弹时均能达到45公里的射程。由于这笔生意他与南非人谈得不好,布尔连一分钱的使用权费也没得到。 在这些大炮的客户中,有一位是伊拉克的萨达姆·侯赛因。是这些加农炮在八年的两伊战争中打垮了伊朗狂热分子的挑衅,最后在法奥的沼泽地里打败了他们。但萨达姆·侯赛因做了一些手脚,尤其是在法奥战役。他在炮弹里添加了毒气。 后来布尔又为西班牙和南斯拉夫工作,把南斯拉夫陆军的苏制130毫米大炮改造成配备远程炮弹的新型155毫米加农炮。虽然布尔活着的时候没能看到这一切,但就是这些大炮,在南斯拉夫解体时被塞尔维亚人继承后,将在内战中炸平克罗地亚和穆斯林的城市。1987年,他获悉美国还是想研制能把载荷送上太空的加农炮,但布尔断然拒绝了这笔生意。 那年冬天,布尔接到了从伊拉克驻波恩大使馆打来的一个电话:布尔博士是否愿意作为伊拉克的客人访问巴格达? 他所不知道的是,80年代中期,伊拉克亲眼目睹了止血行动,那是美国发起的旨在切断伊朗武器进口的所有源泉。随后发生了伊朗支持的真主党狂热分子袭击美国驻黎巴嫩海军陆战队兵营,造成美军士兵大量伤亡的事件。 伊拉克的反应是,虽然止血行动使他们在与伊朗人的战争中获利,但是:如果美国人能那样对付伊朗,那么他们也能那样对付伊拉克。此后,伊拉克下决心停止进口武器,转而尽一切可能进口武器制造技术。布尔是一位著名的设计师,他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招募布尔的任务交给了工业与军工部(简称军工部)第二把手阿莫·萨蒂。当布尔于1988年1月抵达巴格达时,阿莫·萨蒂这位能说英语、法语、德语,当然还有阿拉伯语的潇洒的、具有大都市外交家。科学家风度的伊拉克高级官员愚弄了他。 阿莫·萨蒂说,伊拉克人想借助布尔的帮助实现他们把用于和平目的的人造卫星送上太空的梦想。要达到这个目标,他们必须设计出能把载荷送上去的火箭。为他们工作的埃及和巴西科学家曾建议第一步应该是把5枚飞毛腿导弹捆绑起来。这种导弹伊拉克已从苏联买了900枚。但这里有许多技术问题。他们需要一台超级计算机。布尔能否帮助他们? 布尔喜欢问题——它们是他存在的理由,是他的用武之地。他没有超级计算机,但他本人就是一台有两条腿的超级计算机。此外,他告诉阿莫·萨蒂,如果伊拉克想成为第一个把人造卫星送上天的阿拉伯国家,那么还有另一种方法——比从零开始研制火箭更快、更简便。更省钱的方法。 布尔说,只要300万美元,他就能生产出能承担这项任务的一门巨炮。这将是一个五年计划项目。他可击败美国在利弗莫的项目。这将是阿拉伯世界的一个胜利。萨蒂博士羡慕得两眼放光,表示将把这个想法向政府报告,并竭力举荐。同时,邀请布尔博士是否愿意参观一下伊拉克的火炮? 在布尔为期一周的访问结束时,他就已经同意解决把5枚飞毛腿捆绑起来以作为洲际或太空初级运载火箭的问题;为陆军设计两门新型大炮;以及为他的能把载荷送上地球轨道的超级大炮提出一个正式项目建议书。 在南非时,布尔没去注意他要为之服务的那个政权的性质。这次朋友们已经告诉过他萨达姆·侯赛因有中东地区最血腥人物的记录。但1988年期间,世界上有数以千计享有盛誉的大公司和几十个政府在与出手大方的伊拉克做生意。 对布尔来说,诱饵是他的大炮,他的敬爱的大炮,他的人生之梦。现在终于有了一位支持者准备帮助他实现这个梦想并使他能够加入到精英科学家的行列。 1988年3月,阿莫·萨蒂派遣一名外交官到布鲁塞尔与布尔洽谈。火炮设计师说,他已经在解决伊拉克的初级火箭的技术问题上取得了进展。他很愿意由他的公司——重新成立的空间研究公司出面签约。业务谈成了。伊拉克人明白布尔为一门大炮要价300万美元真是太傻了;他们主动把价格提高到了1000万美元,但要求加快进度。 当布尔工作时,其速度快得令人惊奇。在一个月之内他把所能找到的最优秀的自由职业专家组成了一个工作班子。担任伊拉克工作小组组长的是一个叫克里斯托弗·考利的英国项目工程师。布尔把位于伊拉克北方萨德16基地的火箭项目命名为青鸟项目。超级大炮的任务被称为巴比伦项目。 到了5月份,巴比伦项目的确切规格已被制定出来了。这将是一台令人难以置信的机器。炮筒口径1米,长度156米,总重1665吨,高度相当于华盛顿纪念碑。 布尔向巴格达阐明,他想研制出一个较小的样板,一台350毫米口径、重量仅为113吨的微型巴比伦。但用这门炮可以测试对火箭也有用处的鼻状锥体。伊拉克人喜欢这个主意——他们也需要鼻状锥体技术。 对伊拉克贪得无厌的胃口具有重大意义的鼻状锥体技术似乎被布尔忘掉了。在他希望最终能看到他的人生梦想得以实现的满腔热情之中,他也许只是把它隐藏起来了。为防止载荷重新进入地球大气层时导致焚毁,鼻状锥体需用非常先进的技术对其进行设计。但是在太空中进入轨道的载荷不会回来,它们留在轨道上。 1988年5月下旬,克里斯托弗·考利已经在向伯明翰的瓦尔特·索玛斯公司下达第一批订单了,求购能够组装微型巴比伦炮筒的钢管。全尺码巴比伦1号、2号、3号和4号炮筒的管件将在下一步订购。其他奇形怪状的钢铁部件的订单也发到了欧洲各地。 布尔的工作进度是令人惊异的。两个月之内他就完成了国有企业需两年才能完成的工作量。到1988年底,他完成了为伊拉克设计的两种新型火炮——自行炮,南非供货的是拖曳大炮。这两种新大炮是如此地威力强大,它们能摧毁周边的伊朗、土耳其、约旦和沙特阿拉伯的炮兵阵地,因为这些国家使用的是从北约和美国采购的大炮。 经过不懈的努力,布尔还解决了把5枚飞毛腿捆绑起来组成初级青岛火箭的问题。该火箭被起名为阿贝德,即“信徒”。他还发现伊拉克人和巴西人在搞萨德16研究中使用的是错误数据。他把自己新计算的数据交了出去,留给巴西人去继续进行。 1989年5月,世界上大多数军火制造商、新闻媒介和政府观察员及情报机构均参加了在巴格达举办的兵器展览会。与会者对展出的两台巨炮的样板模型表示了相当大的兴趣。12月份,阿贝德的试射引起了传媒大吹大擂的宣传报道,使西方的军事分析家们感到如坐针毡。伊拉克电视台播放出来的镜头是,巨大的三级火箭从安巴空间研究基地呼啸着腾空而起,升上蓝天,渐渐消失了。三天后,华盛顿承认该火箭看来是能把人造卫星送上太空。 分析家们研究得更为详细。如果阿贝德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它也可以是一枚洲际弹道导弹。忽然间,西方情报机关感到原先的观点,即萨达姆·侯赛因不是真正的危险人物,他要想构成严重威胁还需好多年的观点是大错特错了。 面对呼啸升空的火箭,西方各国震惊了。 三大情报机关——美国中央情报局、英国秘密情报局和以色列摩萨德都认为,在伊拉克的那两个系统中,巴比伦胞只是一个赏心说目的玩具,而青鸟火箭才是真正的威胁。 三个情报局都搞错了。不起作用的是阿贝德。 布尔知道为什么,他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伊拉克人。阿贝德呼啸着升上了12000米后就从视线中消失了。二级火箭没能与初级火箭脱离。三级火箭并不存在,它是一个假体。 伊拉克的业务出了差错,引起了布尔的极度忧虑,且不是以色列人。好几次他提出要退出伊拉克,快点退出。他的头脑中产生了某种担心,他想退出伊拉克。他的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但是太晚了。 1990年2月15日,在库尔德山区萨森的宫殿里,萨达姆·侯赛因总统召开了一次内层顾问小组的全会。 他喜欢萨森。它坐落在一个山头上,透过三层窗玻璃,他能够俯视周围的乡间景色,在那里,库尔德农民们蜷缩在他们的棚屋和茅舍里以求度过寒冷的冬季。这里离哈拉布贾这个遭受过恐怖的城镇不是很远。1988年的3月17和18两天,他曾经下命令在那里处罚被指控与伊朗人相勾结的70000名公民。 当他的炮兵结束轰击后,库尔德5000条狗死去了,另有7000终生致残。就他个人来说,他对从炮弹里喷发出来的氢化物的效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些帮助他获得和制造毒气(包括塔本和沙林神经毒气)技术的德国公司得到了他的感谢。那次受赞赏的毒气是与多年前在犹太人身上使用过并很有可能再次使用的齐克隆-B相类似的。 那天上午,他站在客厅的窗前朝下凝视着。他已经执政十六年,掌握了无可争议的权力,他已经被迫惩罚了许多人。但他也已经取得了许多成就。 他倾听着从南方飞过来的护航直升机队发出的咔喀咔咯声,而他的化妆师慌慌张张地为他调整那块绿头巾。他喜欢把它围在军装的V字形领口之上,以遮住他的脸颊。当一切满意之后,他拿起了他的随身武器,一把伊拉克制造的镀金贝雷塔手枪,把它插进栓在皮带上的枪套里。他以前对一名内阁部长使用过这支手枪,以后也许还要使用。他总是带着它。 一名仆从在门上敲了敲,通知总统他所召集的人已经等在会议室里了。 当他步入那个装有能俯视雪景的大块窗玻璃的长房间时,房间里的人全体起立。只有在萨森,他那遭暗杀的恐惧才会消失。他知道这个宫殿设有他的儿子库赛统帅的总统卫队的三道防线,没人能够接近这些大窗户。屋顶装有法国克罗泰尔防空导弹,且他的战斗机在山区上空巡逻着。 他在t形会议桌上首中央那把御座般的椅子里落座了。在他两侧的是他最信任的四名助手,左右各两名。因为萨达姆·侯赛因对他所喜爱的人只有一个品质要求:忠诚。绝对忠诚、完全忠诚、奴隶般的忠诚。经验告诉他,这个品质是分层次的。最上面是家庭,其次是宗族,然后是部族。有一句阿拉伯老话说:“我和我的兄弟对付我的堂兄弟;我和我的堂兄弟对付外人。”他相信这话。这话有道理。 他出身于一个叫底格里特的小镇的贫民区和底格里蒂部族。现在,他的家庭成员和底格里蒂部族中有一大帮人在伊拉克身居要职,执掌大权,他们的任何失误、残忍和行为过度都可得到饶恕,只要他们对他忠心。他的精神变态的二儿子乌代不是打死了一名仆人而又得到了饶恕吗? 坐在他右边的是伊扎特·易卜拉欣,他的副总统;再右边是他的女婿侯赛因·卡米尔,军工部头头,负责武器采购。左边坐的有塔哈·拉马丹总理;再往左是萨多恩·哈马迪副总理,一名虔诚的什叶派穆斯林。萨达姆·侯赛因是逊尼派,但他惟一能宽容人之处是宗教信仰。他的外交部长塔里克·阿齐兹就是一名基督徒。那又怎么样?只要他能按吩咐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军队的高级将领坐在靠近t字横条的附近。他们是统帅共和国卫队、步兵、装甲兵、炮兵和工程兵的将军。再远处坐着四名专家,就是因为他们的报告,才使他召集了这次会议。 坐在桌子右边的两位专家是;阿莫·萨蒂博士,技术专家,也是他女婿的副手;在他旁边的是反间谍局局长哈桑·拉曼尼准将。与他们面对面的是负责国外情报局的伊斯梅尔·乌贝蒂博士和秘密警察局局长奥马尔·卡蒂布准将。 这三名谍报头子有着明确的工作分工。乌贝蒂博士主管国外的情报工作;拉曼尼准将反击国外组织在伊拉克的谍报活动;卡蒂布负责维持国内治安,采用由大量的线人组成的天罗地网,以及位于巴格达西郊的阿布格雷布监狱和秘密警察局总部底下那个被戏称为体育馆的审讯中心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刑讯来对付遭拘捕的反抗者,以粉碎一切可能的反抗。 许多人都向萨达姆·侯赛因反映秘密警察局头子的残忍,但他总是一笑了之。谣传说是他本人给卡蒂布起了个“穆阿齐”,即折磨者的浑号。当然了,卡蒂布是底格里蒂人,是忠心耿耿的。 有些独裁者在讨论敏感事情时喜欢把知情者圈得很小。萨达姆恰恰相反;如果要去干肮脏的事情,他们都应该知道。这样没人会说:“我的双手是干净的,我不知道。”这种方法使他周围的人都明白:“如果我倒了,你们全都得倒。” 当大家重新落座后,总统朝他的女婿侯赛因·卞米尔点了点头。后者让萨蒂博士汇报。那位技术权威在读报告时没有抬起过他的眼睛。明智的人是不会去盯视萨达姆的脸的。总统声称他可以通过眼睛洞悉对方的灵魂。许多人都相信这一点。盯视他的眼睛也许意味着勇气、蔑视和不忠。如果被总统怀疑为不忠,那么肇事者通常会死得很惨。 萨蒂博士读完报告后,萨达姆想了一会儿。 “这个人,这个加拿大人,他知道多少?” “不是全部,但也是够多得了。我相信他可以据此推算出来,赛义德。” “多久?” “很快,如果现在还没有的话,赛义德。” “而且他一直在向以色列人谈起?” “经常谈起,赛义德热依斯。”乌贝蒂博士回答说,“他是他们多年的老朋友。访问过特拉维夫,并向他们的炮兵参谋们做过有关弹道学的学术报告。他在那里有许多朋友,有的可能是摩萨德的,尽管他也许不知道。” “少了他我们能完成那个项目吗?”萨达姆·侯赛因问道。 侯赛因·卡米尔插话了。“他是一个怪人。他坚持随身携带着装有他的重要技术资料的一只大帆布包。我已经指示我们的反间谍人员去看一看他的资料并把它们复印下来。” “那么,这个任务完成了吗?”总统的目光转向了哈桑·拉曼尼,他的反间谍局局长。 “当即就完成了,赛义德热依斯。上个月他在这里访问期间。当时他喝多了威士忌。那酒被下了药,他沉睡不醒。我们拿走了他的包,复印了里面的每一份资料。我们还把他的技术会谈全录了音。复印件,还有录音整理稿都已经移交给了我们的萨蒂博士同志。” 总统的目光又转回到那位科学家。 “现在,我再问一遍,少了他你能完成那个项目吗?” “能,赛义德热依斯,我相信我们能完成。他的有些计算只有他才能看懂,但我让我们最优秀的数学家对它们做了一个月的研究。现在他们能读懂了。余下的工作工程师们能干的。”侯赛因·卡米尔向他的副手投去了警告性的一瞥:你最好是没有搞错,朋友。 “他现在在干什么?”总统问。 乌贝蒂博士回答:“他正在努力为我们的阿贝德项目搞一枚三级火箭。但是,他要失败的。” “你在那边有人,很好的人,是吗?” “是的,赛义德。我们的人已经在布鲁塞尔跟了他有十个月了。所以我们知道他一直在办公室里接待以色列代表团。我们还有他的住宅钥匙。” “那么就这样干吧。在他回来时。” “立即照办,赛义德热依斯。”乌贝蒂博士想象着他在布鲁塞尔的四人盯梢小组。其中一个人以前干过这种事情;他将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三名情报官和萨蒂博士退出去了。其他人则留了下来。当会议重新开始时,萨达姆·侯赛因转向他的女婿。 “那个,另一件事——什么时候可以完成?” “我保证,在年底时完成,阿布库赛。” 作为家庭成员,卡米尔可以使用更为亲近的称呼“我的父亲”。这提醒了与会者谁是家庭成员谁不是家庭成员。总统咕哝了一声。 “我们将需要一个地方,一个新的地方,一处要塞;不是现在的地方,无论多秘密都不行。要一个没人能知道的新的隐蔽的地方。只有极少数人能知道,这里在座的也不是全部能知道。这不是民用,而是军用工程项目。你能做吗?” 工程兵司令阿里·穆苏里上将挺直了腰干,凝视着总统的胸部。 “我很荣幸,赛义德热依斯。” “负责工程的那个人,应该是你部下的优秀人才,最优秀的人才。” “我知道那个人,赛义德。一名上校。擅长土建和伪装工程。那位俄罗斯教官斯台潘诺夫说他是他在马斯基洛夫卡教过的最优秀学员。” “那就带他来见我。不要来这里。在巴格达。我亲自向他布置任务。他是复兴党的优秀党员吧,这位上校?是忠于党,忠于我的吧?” “绝对忠于,赛义德。他会为您而死。” “你们大家也都应该这样的,我希望。”停顿了一下,然后静静地说:“但愿不致会发生那样的事。” 3月17日,布鲁塞尔。 布尔的心情显得沮丧。 两年多以前,自他抵达巴格达时起,他就听信了——因为这也是他要相信的,即火箭项目和巴比伦大炮是为了把装有仪器的小型人造卫星发射到地球轨道上去。如果伊拉克这样做到了,那么他就能够看到伊拉克为整个阿拉伯世界争了光,而且,通过为其他国家施放通讯卫星和气象卫星,伊拉克还可获得可观的利润。 如他所知,该计划是用巴比伦炮把载有人造卫星的弹射体向东南方向发射出去,越过伊拉克、沙特阿拉伯和南印度洋上空,进入地球轨道。那就是他设计这门巨炮的目的。 他已经迫使自己同意他的同事们的观点,即没有一个西方国家会这么认为的。他们会认为这是一门军用大炮。于是,布尔在伊拉克的工作小组用各种借口订购炮筒、炮尾和反冲机构。只有他,杰拉尔德·文森特·布尔知道真相。其实事情很简单:巴比伦大炮不能被作为武器发射传统的爆炸性炮弹,无论炮弹多么巨大都不行。 有一点,炮筒长达156米的巴比伦巨炮如果不安装支架则无法保持其刚性。由二十六段钢管组成的炮筒需每隔一段用支架支撑,如同他所预见到的,即使把炮筒安放在四十五度的山坡上也无法保证其刚性。如果没有这些支架,炮筒就会像湿面条那样下垂,在钢管接头处开裂时,炮筒就折断了。 而且炮筒无法做俯仰调节,也无法做左右旋转,因此它无法瞄准不同的目标。如果要改变其角度,做上、下或左、右调整,那么就要把大炮拆卸,这要花费几个星期的时间。即使是清理和重装弹药也要花上两天时间。再者,重复发射会磨损价格昂贵的炮筒。最后,巴比伦巨炮无法躲避对方的反击。 巨炮每发射一次,炮口将会窜出一股90米长的火焰,空中的每一颗人造卫星和每一架飞机都会发现。几秒钟之后其地图坐标就会被美国人确定。而且其回响震波可被远在加利福尼亚的精密地震仪所测到。所以他告诉每一个愿意听他的人,“这不能被用作一件武器。” 他的问题是,在伊拉克待了两年之后,他已经明白对萨达姆·侯赛因来说,科学技术只有一个用处:它将被用于战争。因此,为什么他还要去资助巴比伦项目?它只能发一次威,随即对方的战斗轰炸机就会把它炸得粉身碎骨,且它只能发射人造卫星或传统炮弹。 第二章 侵占科威特 那辆宽大的兰姆吉普车疾驶在从卡塔尔至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阿布扎比的主要公路上。空调保持着车内温度的凉爽,车载录音机正在播放司机最爱听的美国乡村和西部音乐,使人产生了有回到家乡的感觉。 过了鲁怀斯,他们行驶在开阔的乡间,左边的大海在沙丘之间时隐时现,右边是一直到佐法尔和印度洋的绵延几百英里的荒凉的沙漠。 梅贝拉·沃克坐在她丈夫旁边,激动地注视着在午时的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的黄褐色沙漠。雷·沃克的双眼一直盯视着前方的道路。干了一辈子石油的他以前见过沙漠。“见过一处,见了全部。”当他的妻子又一次对她感到新鲜的奇景发出惊叹时,他咕哝着这么说了一句。可是对于梅贝拉·沃克来说,这一切都很新鲜,她欣赏着她的为期两周的阿拉伯湾(以前曾被叫做波斯湾)之行的每一分钟。 他们是从北部的科威特开始的,驾着公司借给他们的那辆越野吉普朝南穿过卡夫吉和哈巴尔进入到沙特阿拉伯,经过水堤路驶入巴林,然后折回下行经卡塔尔抵达阿联酋。每到一处,雷·沃克都对公司的办事处做一次随随便便的“检查”——这次旅行的表面理由。而她则带上办事处的一名向导去游览当地的景色。她觉得自己非常勇敢,因为当她行走在那些狭窄的街巷里时,只有一名白种男子相伴。她所不知道的是,她在任何美国城市里都会比海湾的阿拉伯地区更为危险。 这是她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离开美国的出国旅行。她羡慕那些阿拉伯宫殿和清真寺尖塔;她惊叹在黄金市场陈列着的那些无穷无尽的金饰品;她敬畏老市区里在她身边晃来晃去的黑肤色面孔和他们的五颜六色的衣袍。 她已经对每一个景色和每一个人都拍了照片,这样她就能把她所到之处的见闻向家乡女士俱乐部的姐妹们报告。她已经听从了公司驻卡塔尔办事处代表的警告,即对生活在沙漠里的阿拉伯人拍照时如未得到对方同意一定要当心,因为有些人仍认为被人拍照会被摄走部分灵魂。她时常提醒自己,她是一个快乐的女人,且有许多事值得快乐。在高中一毕业即与已持续约会两年的男朋友结了婚。她发现自己嫁给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好男人:他在当地的一家石油公司工作,当公司扩展时他一步一步得到了提升,现在已经是一名副总裁了。 他们在特尔萨郊外有一座漂亮的房子,在北卡罗莱纳州的大西洋与帕姆利科湾之间的哈特勒斯另有一座沙滩屋,供夏季度假时用。婚后三十年以来夫妻恩爱,并有一个儿子。现在由公司出钱让他们去阿拉伯湾观赏异域的风土人情。 “这条路不错,”当他们驶上一个山丘时她评论说。伸展在他们前方的沥青路在闪闪着发出亮晶晶的微光。如果说车内的温度是华氏75度的话,那么外面沙漠里的气温是100度。“应该这样,”她的丈夫咕哝着说,“是我们修建的。” “公司吗?” “不。是山姆大叔,没错。” 雷·沃克在传述信息时,有加上没错这个词语的习惯。 年近60岁,雷·沃克即将过上领取一份丰厚的退休金和持有一些优绩股权的退休生活。这次公司向他提供了一个坐头等舱去海湾沿海地区“检查”各驻外机构工作的为期两周的旅行。尽管他以前从未去过那些地方,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没有像妻子那样着迷,为了她的缘故,他还是很高兴的。 他个人打算在阿布扎比和迪拜结束此行,然后登上一架经伦敦直飞美国班机的头等舱。至少他可以买到一大杯冰镇的百威啤酒而用不着急急忙忙跑到公司的办事处去喝了。伊斯兰教的教义对一些人来说倒是很好的,他冥想着,可是在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的最高级的宾馆住过并被告知他们是绝对禁酒之后,他不禁为禁止一个人在大热天喝啤酒的宗教而感到不可思议。他全身穿戴着沙漠地区石油人的装束:长统皮靴、牛仔裤、宽皮带、衬衫和斯台森草帽——其实他并不需要这样打扮,因为他实际上是一位主管质量控制的化学工程师。 他看了一眼里程表:到阿布扎比的岔路口还有80英里。 “我要方便一下,宝贝。”他低声说。 “那好吧,你要小心,”梅贝拉警告说,“外面有蝎子呢。” “可是它们跳不上两英尺高度。”他说,忍不住对自己的玩笑哈哈大笑起来。小便处被一只弹跳力很高的蝎子蛰一下——回去被公司里同事知道后会让他们笑掉大牙的。 “雷,你这个人真拿你没办法。”梅贝拉说着也不禁被引笑了。沃克打了一下方向盘,把兰姆吉普车开到空旷的公路的旁边,车门打开时迎面扑来的热浪如同是打开了鼓风炉门。他钻出汽车,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以尽量保持内部的凉爽。 当她的丈夫走向附近的沙丘去方便时,梅贝拉继续坐在前排的旅客座上。然后她朝挡风玻璃望出去,并轻轻地说了一声:“哦,天哪,你看那边。” 她伸手取来照相机,打开车门,慢慢地下到了地上。 “雷,我给他拍照他会介意吗?” “当心点,宝贝。是谁呀?” 那个贝督国人正站在她丈夫对面的马路边,显然是从两个沙丘之间走出来的。刚刚还没在,现在就在那里了。梅贝拉站在汽车右前轮的挡泥板旁,手里拿着相机,正举棋不定。她丈夫转过身来,拉上了裤襟的拉链。他盯着公路对面的那个人。 “不知道呀,”他说,“估计不会介意。但不要太靠近。说不定身上有跳蚤。我去把汽车发动起来。你快点拍好照,如果他恼怒了,你就跳上车。快点。” 他爬上司机座,发动了汽车,同时也驱动了使人感到舒适的空调。 梅贝拉·沃克向前走了几步,举起了手中的照相机。 “我能给你拍一张照片吗?”她问,“照相机?照片?咔嚓——咔嚓?回家后放进相册里?”那人只是站在那里凝视着她。他那曾经是白色的罩袍已经沾满了污渍和尘土,从他的双肩下垂到他脚边的沙土上。那条有红白斑点的茶巾被用一根由两股搓成的黑带子系着盘在头上。其垂下来的一只角被塞进了对面的太阳穴下,这样把他的脸从鼻梁以下全遮住了。在有斑点的茶巾布之上,那双黑眼睛在注视着她。她所见到的那人的前额上的一小片皮肤和眼睛在沙漠的反射下发出棕色的光泽。她已经为家里的照相簿拍了许多照片,但还没有一张一个贝督因部族的游牧民站在沙特广袤的沙漠里那样的照片。 她举起了她的相机。那人没有动。她对准视窗眯起一只眼睛,把那个身影放进了长方形镜框的中央,心里在盘算着如果那个阿拉伯人追过来她能否及时跳上车——咔嚓。 “非常感谢你。”她说。他还是没有动。她倒退着走向汽车,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保持笑容”,她记起来在遇上不懂英语的人时(读者文摘》有一次曾这么忠告美国人。 “宝贝,快上车!”她的丈夫喊道。 “没事,我认为他没发火。”她说,一边拉开了车门。 在她拍照时,录音带已经播放完了。这使广播电台插了进来。雷·沃克伸出手把她拉进了车内,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不远处伪装的越野吉普车。汽车尖叫着驶离了路边。 那个阿拉伯人注视着他们离开,耸耸肩,走向沙丘后面。他在那里停放着他自己的配有沙漠伪装的越野吉普车。几秒钟之后,他也朝着阿布扎比的方向疾驶而去。 “干吗急急忙忙?”梅贝拉·沃克抱怨说,“他不会来追击我的。” “不是那件事,宝贝,”雷·沃克紧抿着嘴唇,“我们去阿布扎比搭乘下一班飞机回国。看来今天上午可能要出点什么事,没错。伊拉克人随时会抵达这里。” 这时候是1990年8月2日,海湾时间上午10点钟。 十二个小时之前,奥斯曼·巴德里上校等待在一个叫萨夫湾的小型机场附近的一辆t-72主战坦克的履带旁,他的心情既紧张又激动。虽然当时他不可能知道,科威特战役将在萨夫湾打响井将在萨夫湾结束。 那个机场只有跑道,没有上层建筑。南北方向的主要公路就在机场外面通过。三天前他就是沿着北行公路一直南下的。那条路有一个岔口,往东可去巴土拉,往西北可去巴格达。 该公路朝南可一直到达5英里之外的科威特边境站。从他站着的地方往南眺望,他可以看见灯火阑珊的贾赫拉,越过贾赫拉再往东,在小海湾的对面就是科威特市的灯光。 他之所以激动是因为为祖国效劳的时刻已经到来了。该是惩罚那些科威特贱民的时候了,为他们对伊拉克的所作所为;为未经宣布的经济战;为金融损失和为他们的骄傲自大。 难道不是他们的祖国在八年血战中挡住了波斯的游牧民族向海湾北部的侵入,才保住了他们的奢侈生活方式?难道现在对她的奖励是让她坐视科威特人从他们共享的鲁迈拉油田偷走他们应得份额之外的石油?在科威特超额生产并压低油价时难道现在要他们去摇尾乞怜吗?在科威特这帮狗东西坚持要归还在两伊战争中借给伊拉克的150亿美元时难道他们现在只能屈从吗? 不。与往常一样,总统做出了英明决策。历史上科威特是伊拉克的第十九个省份;一直是这样,直至英国人于1913年在沙地上划了那条该死的国境线,创建了世界上最富裕的酋长国。科威特将在今夜被收复,就在今夜。而奥斯曼·巴德里将是其中一分子。 作为一名工程兵,他将不会被派往前线,但他将随着他的舟桥部队、推土机、推扒机和挖掘机紧跟其后。如果科威特人试图阻挡的话,他们将开出一条道路。空中侦察没有发现任何障碍,没有工事、没有反坦克壕、没有混凝土陷阱。但为防万一,工程兵部队将在奥斯曼·巴德里的指挥下,为共和国卫队的坦克兵和机械化步兵开出一条前进的道路。 距他站立的地方相隔几码远处有一座野战指挥帐篷。此刻里面挤满了高级军官。随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俯身在作战地图上为进攻计划做最后的调整,一边等待着总统从巴格达发出最后的“开始”命令。 巴德里上校已经向他的上司——伊拉克陆军工程兵司令阿里·穆苏里上将汇报过了。他为自己在2月份时被举荐参加那项“特别任务”而对将军感激涕零。现在他向他的首长做出了保证,他的部队已经整装待发。 当他站在那里与穆苏里上将交谈时,另一名上将走了过来。于是他被介绍给了坦克兵司令阿卜杜拉·卡迪里上将。在远处,他看见统帅精锐的共和国卫队的萨蒂·图马·阿巴斯上将走进了帐篷。作为一名忠诚的党员和萨达姆·侯赛因的崇拜者,他对于卡迪里上将朝着阿巴斯的背影轻声说了声“小爬虫”而感到迷惑不解。这怎么可能呢?难道图马·阿巴斯不是萨达姆·侯赛因的一名亲信吗?难道不是他因为赢得了关键的法奥战役并最终打败了伊朗人而受到了嘉奖吗?巴德里上校已经排除了在他的脑海里的传闻,即法奥战役实际上是由现在已经消失了的马哈尔·拉希德上将打胜的。 现在,黑暗中在他周围的全是共和国卫队塔瓦库尔那师和麦地那师的官兵。他的思绪返回到了2月份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夜晚,当时穆苏里上将命令他丢下库拜项目的扫尾工程,立即到巴格达报道。他猜测他将接受新的任务。 “总统要见你,”穆苏里直截了当地说,“他会派人来找你的。马上搬到这里的军官营区,日夜待命。” 巴德里上校抿紧了嘴唇。他做了什么错事?他说了什么错话?是不是他遭到了诽谤?不,总统是不会派人来找那样的人的。犯错误的人将被秘密警察局局长卡蒂布准将手下的行刑队抓去教训一顿。看到他一脸迷惘的样子,穆苏里上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牙齿在浓黑的小胡子之下显得格外闪亮。许多高级军官都蓄着小胡子,以模仿萨达姆·侯赛因。 “别担心。他要交给你一项任务,一项特别任务。” 果然,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巴德里就被召唤到了军官营房的前厅里,一辆长长的黑色公务车已经在等候他了,车内坐着总统卫队的两名卫兵。他被迅速地带往总统府,去接受在他的一生中那次最惊险的也是最重要的会面。 当时,总统府坐落在金迪街与七月十四日街的转角上,靠近同名的那座大桥。两者都是为了纪念1988年7月份两次政变中的第一次政变的日子。那两次政变使复兴党上台执政,同时结束了军人统治。巴德里被引到了一间接待室里并在那里等了两个小时。一他被彻底搜了两次身,然后才被领去参见总统。 他身边的卫兵一停下脚步,他也停下了,他把两个脚跟一碰,啪地一声敬了一个军礼。过了三秒钟他才摘去自己的贝雷帽,把它夹在了左臂之下。然后保持着立正的姿势。 “那么你就是马斯基洛夫卡的天才学员喽?” 他已经被告知不要去看总统的脸,但当他在被提问时他还是忍不住去看了。萨达姆·侯赛因此刻心情颇佳,他面前的那位年轻人流露着热爱和羡慕的眼光。好,没什么可怕的。总统斟酌着词句把他的要求告诉了这位工程师。巴德里的胸中涌上一股自豪和感激的暖流。 在此后的五个月里,他按进度要求努力工作,最后提前完成了任务。他有了总统答应给他的全部设施。每一件设备、每一个人都归他调配使用。如果他需要更多的水泥或钢材,他只要打一个卡米尔的私人电话号码,总统的女婿就会立即从工业部把物资调拨过来。如果他需要更多的劳动力,成百上千的劳工就会到达,且都是订有合约的朝鲜人和越南人。那年夏天,这些人白天承担劈山和挖土的工作,晚上就睡在山谷下面残破的临时房子里,后来他们被带走了,他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除了苦力,没人从那条道路进来过,这条最终要被抹去的惟一的土路是专供卡车运来钢材和货物,以及混凝土搅拌机。除了卡车司机,其他每一个人都是搭乘苏制米尔直升机进来的,且只是在他们抵达后,才被允许摘去眼罩,但在离开时又得戴上它们。这种做法适用于进来的每一个人,也当然包括最高级官员。 经过直升飞机对山区上空的数天考察后,巴德里亲自选定了该地点。它位于比基夫利更北更深的杰巴尔哈姆利的高山上,而基夫利是处于哈姆利山脉由小山丘成为崇山峻岭的通往苏莱马尼耶的那条道路上。 他每天工作24小时,只是在工地上睡个囫囵觉。他把巨大的工作量压到了部下的肩上,并对他们采取了威吓加哄骗的软硬兼施手段及发放奖金的刺激办法,最后工程于7月底前竣工了。该地区被清除掉了工作过的每一处痕迹、每一块砖头和每一片混凝土块、每一片在阳光下可能会发光的金属和在岩石上留下的每一处擦痕。 那三个卫兵村也已经完工了,村里已经养起了羊群。最后,那条惟一的土路也被抹掉了,被推土机碾成碎石后又被推到了下面的峡谷里,那三条山谷和遭受过破坏的山坡被恢复成几乎与原先一般的模样。 他,工程兵上校、古城尼尼韦和泰雷建筑技术的继承人、俄罗斯建筑大师斯台潘诺夫的得意门生、马斯基洛夫卡的佼佼者、擅长伪装工程——即把某项工程装扮成一无所有或伪装成其他工程的奥斯曼·巴德里,为萨达姆·侯赛因建成了那个喀拉,即要塞。没人能看到它,没人能知道它在哪里。 在工程结束前,巴德里目睹了其他人——大炮的组装者和科学家们,建起了这门令人敬畏的加农炮,其炮筒似乎触及到了天上的星星。 全部完工后他们就离开了,只有警备队留了下来。他们将留守在那里,谁也不准走出去。那些必须来来往往的人则由直升机载运,谁也不许着陆;他们将在那座山外边的一块草地上空盘旋。极少数几个抵离的人将被蒙上眼睛。那些飞行员和机组人员将被封闭在一个空军基地里,既不许会客,也不许打电话。最后一批野草种子撒下了,最后一批灌木种下了,那处要塞被孤零零地留在了那里。 虽然巴德里不知道,但实际上那些坐卡车进来的工人最后又被用卡车拉走了,然后转乘车窗封黑的大客车。到了远处的一个山谷里,载运着三千名亚洲工人的大客车全都停下了,卫兵迅速跑开。当雷管起爆时,整块山体滑下来,把所有的客车永久性地埋在了里面。然后那些卫兵又被其他卫兵枪杀了。 巴德里的遐想被从那座指挥帐篷里爆发出来的喊声打断了。那个词语迅速在整装待命的战士中传开了,即进攻“开始”了。 工程兵上校赶紧跑向自己的卡车,坐到了驾驶室里的旅客座上。他的司机轰地一声发动了汽车。他们留在旁边。这时候承担入侵尖刀任务的共和国卫队两个师的坦克兵发动了他们的战车,顿时空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噪音,然后苏制t-72坦克群隆隆响着离开机场驶上了去科威特的那条道路。 坦克部队长驱直人,他后来这么告诉他在空军当上校飞行员的哥哥。那个倒霉的边防警察岗亭被掀翻后又被碾得粉碎。凌晨两点钟,坦克纵队已经越过国境线朝南滚滚而去。如果说科威特人以为这支名列世界四强的陆军是冲到穆塔拉山口来耀武扬威,直至科威特同意总统的要求的话,那么他们是猜错了;如果说西方认为这支军队是去夺取朝思暮想的瓦尔巴岛和布比延岛,以使伊拉克获得垂涎已久的进出海湾的门户,那么他们也是搭错了脉。 来自巴格达的命令是:占领全境。 黎明前,在科威特市北部的科威特石油城贾赫拉发生了一场坦克战。入侵前一星期为避免惹恼伊拉克人而留在后方的科威特惟一的一支装甲旅赶赴北方仓促应战。 战斗是一边倒的。只配做生意和搞石油的科威特人打得很艰苦。很顽强。他们把共和国卫队的精锐部队拖住了一个小时,使在南方艾哈马迪空军基地的一些天鹰战斗机和幻影战斗机得以升空,但科威特人没能获得战胜的机会。庞大的t-72坦克把科威特人使用的中国制造的较小型的t-55坦克砸成了碎片。最后,守军在损失了二十辆坦克后,其余的撤退了。 奥斯曼·巴德里在一英里后面观察着伊军的庞然大物在硝烟弥漫中左冲右突,喷射出猛烈的炮火,火光映红了科威特上空的天际。他不会知道,塔瓦库尔那师和麦地那师的这些坦克有一天会被英、美的挑战者坦克和亚布拉姆斯坦克炸得粉身碎骨。 黎明时,第一批先头部队进入了科威特市的西北郊,然后兵分四路占领了从该地区进出市区的四条公路:海岸边的阿布扎比路、格拉纳达与安达鲁斯郊区间的贾赫拉路,以及再往南的第5号和第6号环城公路。分兵后,四支先遣队向着科威特地区进发。 巴德里上校几乎没有用武之地。没有壕沟需用他的推土机去填平;没有障碍需用炸药去炸平;没有水泥桩柱需用推扒机去执倒。只有一次他差点儿丢了命。 当伊军穿过苏莱比卡滚滚而去,接近那个基督教墓地(虽然他不知道该墓地)时,一架孤独的天鹰战斗机从太阳底下钻出来,瞄准他前面的那辆坦克发射了四枚火箭。那坦克猛跳了一下,损失一条履带后又燃烧起来。极度惊慌的坦克手从炮塔里钻出来逃命。天鹰盘旋一圈后又飞回来了,准备打击尾随着的卡车,只见飞机吐出一长溜火舌。巴德里看见他身前的沥青路面爆裂开来,他猛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此时正好他那大呼小叫的司机在驾车驶向路边时窜入沟里,翻了个四轮朝天。 没有人受伤,但巴德里怒气冲天。冒失鬼!后来他坐另一辆卡车继续行进。 当那两个师带着它们的装甲兵、炮兵和机械化步兵开进科威特市中心时,整天都发生着零星的战斗。在国防部大楼,一组科威特军官把他们自己关在楼内,试图用他们在大楼里找到的一些轻武器对付入侵者。 一名伊拉克军官趾高气扬地指出,如果他用坦克炮开火,那么他们全都死定了。少数几个科威特抵抗者在投降之前与他发生了火力争执,其余的脱下军装换上袍子从后门溜走了。其中一人后来成为科威特抵抗运动的领导人。 主要的抵抗发生在埃米尔萨巴赫的住宅,尽管他本人和他的家庭早已南下逃到沙特阿拉伯避难去了。抵抗被粉碎了。 日落时分,奥斯曼·巴德里上校站在科威特市阿拉伯湾大街上,背对城市北角的大海,凝视着那座住宅——达斯曼宫的门面。有几个伊拉克士兵已经进入了宫内,并不时地带着从墙上摘下来的贵重的艺术品走出来,跨过躺在台阶上和草坪上的尸体,把战利品放进了一辆卡车里。 他忍不住也想去拿几件,作为贵重礼品送给他的父亲,让老头子挂在卡迪西亚的家中,但他脑海里某种思想拉住了他:那是多年前他在巴格达那所该死的英语学校里所受到的品质教育,还有他的父亲与英国人马丁的友谊及他对英国的崇拜和羡慕。 “抢劫就是偷窃,孩子们,而偷窃是错的。(圣经》和(古兰经》都禁止偷抢。所以不要去偷抢。”时至今天,他仍清晰地记得校长哈特利先生在由英国人创办管理的塔西西亚基础预科学校的教室里向英国学生和伊拉克学生讲课。 自加入复兴党之后,他不知道与父亲辩论了多少次。他的观点是,英国人一直是帝国主义的侵略者,把阿拉伯人奴役了几个世纪,以攫取他们自己的利益。 他的父亲已经有70岁了,这是因为奥斯曼和哥哥是父亲第二次结婚后出生的。对于他的这个观点,他的父亲总是笑着说:“也许他们是外国人,是异教徒,但他们有礼貌,做事有准则,儿子。那么你们的萨达姆·侯赛因先生有什么准则?” 要使老头子那顽固不化的脑袋接受党对伊拉克是何等重要以及党的领袖如何能为伊拉克带来光荣和胜利的道理实在太困难了。最后他停止了争论,以免他父亲会对总统说出什么坏话,而这种话如果被邻居听到会使他们全家遇上麻烦。他只是在这一点不能同意他的父亲,但他还是很爱他的。 所以,因为二十五年前一位校长的教导,巴德里上校现在站在后面没有加入对达斯曼宫的抢掠,即使这是他的先辈们留下的传统,而英国人全都是笨蛋。 至少塔西西亚学校教他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这是非常有用的。就是因为这门语言使得他能与斯台潘诺夫上校进行流畅的交流。斯台潘诺夫长时间来一直是苏联军事顾问团的一名高级工程师,冷战结束后才返回莫斯科。 奥斯曼·巴德里35岁,而1990年被证明是他的一生中最重要的年份。后来他这么告诉他的哥哥说:“我就站在那里,背对海湾面朝达斯曼宫,心里想着,‘先知啊,我们胜利了。我们终于拿下了科威特。而且是在一天之内。’就那样结束了。” 他错了。后来发生的事情表明那仅仅是开始。 当雷·沃克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是拖着屁股跑进阿布扎比机场,用拳头捶着售票柜台坚持要买下一班机票回美国时,他的一些同胞正在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在七个时区之外的华盛顿,国家安全委员会委员们彻夜未眠。以前,他们曾亲自出席在白宫地下室的形势分析室里召开的会议。新技术的应用使得他们能在各自不同的地方参加电视电话会议。 头天晚上,即在华盛顿还是8月1日,早先发来的报告显示沿科威特北部的国境线上有开火的现象发生。这并不出人意料。几天来,从在海湾北部上空邀游的硕大的Kh-11人造卫星发来的照片表明伊拉克部队的集结,向华盛顿传发了比美国驻科威特大使馆更为详尽的情报。问题是,萨达姆·侯赛因想干什么?想恫吓还是想入侵? 各种要求在前一天就已经铺天盖地地压向了在兰利的中央情报局,但中情局也无能为力,只能根据由国家侦察办公室收集到的卫星照片提供一些含糊其辞的“也许”之类的分析,以及那些早已为国务院中东司所知道的政治见解。 “这种东西连白痴都能搞出来,”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不满地说,“我们在伊拉克统治集团内部有人吗?” 这个提问的答案是一声遗憾的回答:没有。且这个问题将在以后的几个月中被重复提及。 难题的答案在晚上10点前出来了,这时候布什总统上了床,再也不接听斯考克罗夫特的电话了。在海湾,天已经破晓,伊拉克的坦克部队已经越过贾赫拉,进入到了科威特市的西北郊。与会者后来回忆起来,这个夜晚真是非同寻常。参加电视会议的共有八个人,分别代表了国家安全委员会、财政部、国务院、中央情报局、参谋长联席会议和五角大楼。一连串命令由会议下达了,并被得到了执行。类似的一系列命令也由在伦敦匆忙召集起来的“科布拉”(内阁危机处理)委员会会议发出了。伦敦与华盛顿相隔五个小时,但与海湾只相差两小时。两国政府冻结了伊拉克在国外的资金,在征得科威特驻华盛顿和伦敦两个城市的大使同意之后,也冻结了科威特的所有财产,以免任何新上台的为伊拉克工作的傀儡政府伸手去拿那些资金。这些决定共冻结了数千亿美元。 布什总统在8月2日凌晨4点45分被唤醒后签发了那些文件。 在伦敦,玛格丽特·撒切尔早已起床,并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在她准备坐飞机赴美国前也已经签妥了相同的文件。 另一个主要步骤是提请在纽约的联合国安全理事会谴责入侵并敦促伊拉克立即撤军。这就是安理会的第660号决议,是在同一天凌晨4点40分签发的。 黎明时分电视会议结束了,与会者有两小时的时间可回家去洗梳一下、刮刮脸、换件衣服,再回到白宫参加上午8点钟由国家安全委员会召集的并由布什总统亲自主持的全会。 新参加全会的有:国防部的理查德·切尼、财政部的尼古拉斯·布雷迪和司法部长理查德·索恩伯格。鲍勃·金米特继续代表国务院出席会议,因为国务卿詹姆斯·贝克和助理国务卿劳伦斯·伊格尔伯格都不在市里。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科林·鲍威尔从佛罗里达州回来了,并带来了负责中央军区的那位上将: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人,他的情况以后会听到得更多。当他们进入会议室时,诺曼·施瓦茨科普夫走在鲍威尔上将的身旁。 乔治·布什于上午9点15分离开了会议,这时候雷·沃克和梅贝拉·沃克已经千恩万谢地登上飞机,正掠过沙特阿拉伯上空朝西北方向的家乡安全飞去。总统在白宫南草坪坐上一架直升机飞到安德鲁斯空军基地,然后换乘“空军一号”专机飞赴科罗拉多州的阿斯彭。根据日程安排,他要作一个关于美国防务需要的演讲。现在看来,这个题材很合适,但这一天将比预见的要忙得很多很多。 在空中他接听了约旦国王哈希米特·侯赛因打来的一个电话。约旦是伊拉克旁边一个躲在阴影中的君主立宪制小国家。此刻哈希米特国王在开罗,正与埃及总统霍斯尼·穆巴拉克会商。 哈希米特国王强烈要求美国给阿拉伯国家几天时间,以便努力以和平方式把事情摆平。他本人建议召开一次四国会议,由穆巴拉克总统、他本人和萨达姆·侯赛因参加,并由沙特阿拉伯法赫德国王陛下作为会议的主席。他满怀信心地说,他们能在会上说服伊拉克独裁者从科威特撤军。但他需要三天、也许四天时间,且与会国不要去公开谴责伊拉克。 布什总统告诉他:“行,听你的。”这位不幸的乔治尚没有遇到从伦敦来的那位夫人。她在阿斯彭等他。他们在那天晚上相见了。 铁娘子很快就明白她的好朋友又要开始动摇了。在以后的两个小时里,她的唇枪舌剑是如此地厉害,以致总统简直难以招架。 “不能,不能让他做了坏事而不受处罚,乔治。” 面对那双一闪一闪的蓝眼睛和由空调的气流吹拂过来的坚定的语调,乔治·布什承认这也不是美国的意图。他的亲信后来发觉,与其说他担忧萨达姆·侯赛因的大炮和坦克,倒不如说他更担忧撒切尔夫人的那只使人气馁的手提包。 8月3日,美国与埃及进行了悄悄的协商。穆巴拉克总统被提醒了他的武装力量是如何地依赖于美国的军火;埃及欠下了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会多少钱;以及美国给了他多少援助。8月4日,埃及政府发表了一份公开声明,谴责萨达姆·侯赛因的侵略行径。 使约旦国王沮丧但没有使他吃惊的是,伊拉克暴君断然拒绝赴吉达坐到霍斯尼·穆巴拉克的身旁参加由法赫德国王主持的会议。 对沙特阿拉伯国王来说,这是对素以彬彬有礼为自豪的阿拉伯文化的一个公然怠慢。法赫德国王是一个极有政治头脑和相当通情达理的人,他感到很不高兴。 这是使吉达会议吹了的两个因素之一。另一个因素是沙特的君主被显示了美国人从太空中拍摄到的照片。照片证明,伊拉克军队不但没有停止前进,而且仍处于战斗状态,并不断向着科威特南方与沙特的国境线推进。 伊拉克人真的胆敢越过国境入侵沙特阿拉怕吗?砝码在增加。沙特阿拉伯的石油储量为世界第一。其次是科威特,按照目前的开采量,有可开采一百多年的储存量。第三位是伊拉克。吞并科威特后,萨达姆·侯赛因就能把平衡倒过来了。再者,沙特百分之九十的油井和油田分布在王国东北端的达兰、佐法尔、达曼和朱拜尔,以及在这些港口的后方腹地。这个三角形正好处在共和国卫队作战师的进军道路上,且照片证明还有更多的作战师正在拥人科威特。 8月6日,沙特阿拉伯王国正式请求美军进入王国保卫其安全。 当天,第一批战斗轰炸机中队飞赴中东。“沙漠盾牌”行动开始了。 哈桑·拉曼尼准将跳下他的公务轿车,踏上了希尔顿宾馆门前的台阶。该宾馆已经被作为伊拉克安全部队在被占科威特的总部。8月4日那天上午当他推开玻璃门进入大厅时,他感到很有趣,因为希尔顿就在美国大使馆的隔壁,两者都在海岸边上,看出去是阿拉伯湾波光粼粼的湛蓝的海水,景色美不胜收。 从使馆看出去的全部景色也仅限于此——因为在他的建议下,使馆大楼已经立即被共和国卫队包围起来了,并将一直被包围着。他不能防止外国外交官从他们的领土上发电报给他们国内政府,他也没有为破解英国人和美国人所使用的复杂的密码所需的超级计算机。但身为反间谍局局长,他很清楚,被限制得只能是从窗户往外看的美国外交人员的窥探。 那么,剩下来的就是通过电话,从那些仍逍遥在科威特的他们本国同胞那里收集情报的可能性了。还有一件头等大事:确保对大使馆的所有外线电话给以切断或窃听——窃听更好些。但他手下的大部分得力干将在巴格达忙于工作。 他走进分配给反间局的套房,脱下军装,把它扔给了因替他扛上来两大箱文件而汗流泱背的副官,接着走到窗前去看窗下希尔顿游艇港的泳池。待会儿游游泳倒是一个好主意,他想。然后他看见有两名战士正在那里灌水瓶,另有两名在往那里撒尿。他叹了一口气。 37岁的拉曼尼是一个整洁、英俊的男人,他的脸刮得光光的——他不喜欢蓄上萨达姆·侯赛因那样的小胡子。他就是他,他有自知之明,因为他靠的是工作出色,而不是政治影响;他是那帮靠政治发家的白痴们中的技术专家。 他的外国朋友问他,为什么你要为这个政权效劳?这个问题通常是在拉希德宾馆的酒吧里或在更隐秘的地方,在他把他们灌得半醉时被问及的。他被允许与他们混在一起是因为他的工作的需要。但每次他都保持得相当清醒。他并不由于宗教的缘故而反对饮酒——他只是要点杜松子滋补酒,他也明白酒吧侍者知道只给他倒滋补酒。 于是,他对这个提问笑了笑。耸耸肩回答说:“我是一个伊拉克人,并为此而感到自豪。你们让我去为哪一个政府服务呢?” 私下里,他十分清楚地知道为什么他要为一个其大多数头面人物是他心底里所讨厌的政权服务。如果他有任何激情的话——他经常否认他有激情,那么它来自于他对他的国家、人民以及复兴党早已停止代表的普通老百姓的真实感情。 但主要原因是他想有所作为。对于他这一代的伊拉克人来说,选择是为数不多的。他可以反对这个政权,继之离开祖国移居国外,躲开秘密警察的追捕,靠从事阿拉伯语和英语之间的翻译工作以挣得一口饭吃,或者他也可以留在伊拉克。 那样的话就有三种选择:继续反对这个政权,直至在奥马尔·卡蒂布(他憎恨那个畜生,他也清楚地知道这种感觉是相互的)的刑讯室里结束生命;或者当一个自由职业的工商经营户,在一个正在系统性地走向下坡路的经济中苦苦挣扎;或者对那些白痴言听计从保持微笑,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一步一步地得到提升。 他认为最后一种选择没有什么不好。像莱因哈德·盖伦那样,先是为希特勒效劳,继之为美国人、西德人服务;像马库斯·沃尔夫那样,身为东德工作,但不相信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他是一位象棋大师,他为游戏而活着,为间谍与反间谍的阴谋活动而活着。伊拉克是他的人生棋盘。他知道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专家也明白这一点。 哈桑·拉曼尼从窗边走回来,坐到书桌后面的椅子里开始写笔记。即使科威特能被确保成为第十九个省也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做。 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他不知道萨达姆·侯赛因打算在科威特待多久。他怀疑那人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如果伊拉克要撤走,那么没有必要展开一场大规模的反间谍活动去堵住他能够堵住的所有漏洞。 私下里,他相信萨达姆能够做了坏事而逃脱处罚。但这需要打好拳,走对每一步,说对每一句话。第一个阴谋是必须参加明天在吉达的会议,去奉承法赫德国王直至他再也拿不到其他领土了,宣称伊拉克无非是想要对石油、海湾进出门户和那笔巨额贷款的一个公正的条约。这种方法,把整个事情圈在阿拉伯人范围之内,并不惜一切代价不让美、英插进来,萨达姆可依照阿拉伯人的事由阿拉伯人自己处理的原则,一直讲下去,直至地狱结冰。 西方,由于其注意力要相隔几个星期的时间差,会听饱了这种话,会把这件事让四位阿拉伯人——两位国王和两位总统去处理,只要石油能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把他们浸泡在其中,这样盎格罗一撒克逊人就会高兴了。除非科威特遭到野蛮的强暴,否则媒体会扔掉这个议题,流亡在沙特阿拉伯某地的萨巴赫政权会被人们淡忘,科威特人会习惯在新政府领导下的生活,而撤出科威特的会议会咬文嚼字地拖上十年的时间,直至失去其重要性。 事情是可以这么做的,但需要适当的手法。希特勒的手法——“我只寻求我公正的要求的和平解决。这绝对是我的最后一次领土要求。”法赫德国王会中计的——谁也不对科威特人存有任何好感,更不用说对萨巴赫这个贪图安逸的人了。法赫德国王和哈希米特国王会扔下他们,就像1938年张伯伦扔掉了捷克人那样。 麻烦在于,尽管萨达姆有许多小聪明——要不然他就不会活到现在了,但在战略上和外交上,他却是一个扮演滑稽角色的小丑。哈桑·拉曼尼估算,总统会在某种程度上把事情搞错;他既不想撤兵也不愿继续进军去夺取沙特的油田,给西方世界造成一个既成事实,即他们对此也束手无策,除非摧毁油田和影响一代人的繁荣。 “西方”指的是美国人,还有与其站在一起的英国人,且他们都是盎格罗一撒克逊人。他知道盎格罗人。在哈特利先生为校长的塔西西亚预科学校的五年学习,使他学会了完美的英语,也使他懂得了英国风俗,明白了盎格罗一撒克逊人事先不给警告狠揍你一拳的习惯。 他摸了摸多年前他曾经遭到过这么一拳的下巴,不禁哈哈笑出声来。房间另一头他的副官惊得跳起了一只脚。 哈桑·拉曼尼,这位聪明、有文化、有知识、有自制力、出身大都市、为由一帮歹徒组成的政权服务的上层社会精英,开始了埋头工作。工作量很大。值此8月份之际,在科威特共有180万人口,其中只有60万是科威特人。另有60万是巴勒斯坦人,这当中有些将忠于科威特;有些将站在伊拉克一边,因为巴解组织已经这么做了;大多数将俯首称臣。然后是30万埃及人,其中有些无疑是为开罗工作的,现在等于是在为华盛顿或伦敦工作;还有25万巴基斯坦人、印度人、孟加拉人和菲律宾人,主要是蓝领工人或私人家庭佣人。作为一名伊拉克人,他相信科威特人什么事情也干不了,即使是屁股上被跳蚤蜇了一下,也非得呼唤外国佣人为其搔痒不可。 最后还有5万名第一世界的公民——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西班牙人、瑞典人、丹麦人等等。而他的工作就是要打击外国人的谍报活动。他为以前使用信使和电话搞情报的日子叹了一口气……作为反间局局长,他可以关闭边境和切断电话线。但当今世界连傻瓜都能通过人造卫星用移动电话或计算机的调制解调器与加利福尼亚通话。很难截取或追踪源头,除非使用最先进的设备,而这恰恰是他所没有的。 他知道他无法控制信息的外流或难民潮涌出国境。他也无法去改变头顶上美国卫星的轨迹,他怀疑现在美国的所有间谍卫星都被重新调整到了每隔几分钟经过科威特和伊拉克上空的轨道上(让他估算对了)。 试图去做不可能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尽管他不得不装作已经尝试过了和已经成功过了。主要的目标将是如何防止恶意破坏、暗杀伊拉克士兵及损毁他们的装备,以及组成任何抵抗。他必须防止外援,无论是人员、技术或装备,打击任何抵抗运动。 这样他必然会遇到他的竞争老对手——秘密警察局,该机构就设在他下面两层的房间里。那天早上他已经获悉卡蒂布局长任命沙巴维那个恶棍为秘密警察局科威特分局局长。假如科威特游击队员落到了他们手里,那么他们会学会发出像国内持不同政见者那样的尖叫声。因此,拉曼尼将把目标对准外国人。那是他的工作范畴。 那天上午临近中午时分,在戈华街外边的伦敦大学东方及非洲学系,特里·马丁博士讲完课回到高级教师的公用办公室。在门口,他遇上了玛贝尔——他在阿拉伯学教研组里与另两名高级讲师共同聘用的女秘书。 “哦,马丁博士,你有一张条子。” 她把她的手提箱支到穿着花呢裙子的一只膝盖上,在里面翻了几下,取出一张纸条。 “这位先生打电话找你。他说事情比较急,希望你能回电。” 进了办公室,马丁使用墙上的付费电话。铃声响了两下,一个女性清脆的声音只重复了一下自己的号码。没有报出单位名称,只是号码。 “斯蒂夫·莱恩先生在吗?” “请问您贵姓?” “哦……马丁博士。特里·马丁。他打电话找我的。” “哦,是的,马丁博士。请你稍等一下好吗?” 马丁皱了皱眉头。她知道这个电话,知道他的名字。一生中他可从来不曾知道任何叫斯蒂夫·莱恩的人。 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斯蒂夫·莱恩。你真好,这么快就回电了。不久前我们在战略研究所曾见过面。就是那次你做完了关于伊拉克军火采购机器的学术报告之后……不知你中饭是怎么安排的?” 这个莱恩,不管他是谁,采用了缺乏自信和具有说服力的自我表述,很难回绝他。 “今天吗?现在吗?” “除非你另有安排。怎么样?” “食堂里吃三明治。”马丁说。 “能否请你到司各特餐馆吃时鲜的比目鱼?行吗?你肯定知道那家餐馆的,在蒙特街。”马丁听说过司各特,那是伦敦最好、最贵的海鲜馆之一。坐出租车需20分钟。现在是12点30分。而他喜欢吃海鲜。司各特不是他这种做学问的工资可消费的地方。这位莱恩先生是否知道这些情况? “你确实是在战略研究所工作吗?”马丁问。 “吃饭时再解释吧,博士。那就1点钟,我等着你。”电话挂断了。 当马丁进入那家餐厅时,领班服务员亲自迎上来。 “马丁博士吗?莱恩先生在那边等着你。请跟我来。” 这是位于角落里的一张安静的桌子,相当隐蔽。谈话不会被别人听到。莱恩——此时马丁明白以前肯定未遇到过,起身与他打招呼。他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头发灰白,身上穿着一套深色西服,打着一条朴素的领带。他把客人引到一个座位旁,朝着一瓶放在冰桶里冰镇的葡萄酒做了一下手势,并扬起了一条眉毛。马丁点点头,“你不是研究所的,对吧,莱恩先生?” 莱恩丝毫没有一点狼狈的样子。他注视着清澈凉爽的液体倒入酒杯,服务员在留给他们每人一份菜单之后离去了。他向客人举起了手中的玻璃杯。 “实际上是世纪大厦的。这使你介意吗?” 英国秘密情报局在世纪大厦办公。这是一座一点也不起眼的大楼,位于泰晤士河南岸的大象城堡与老肯特路之间。它不是一栋新楼房,与其所担当的任务也不相配,且内部复杂得像是一个迷宫,以致对于来访的客人其实用不着安全检查,因为要不了一分钟客人就会在里面迷路,最后非大声呼救不可。 “不,只是感兴趣。”马丁说。 “确切地说,感兴趣的应该是我们。我着迷于你的研究领域。我正在努力与你并行,可我研究得没你那么详尽。” “我发觉这话令人难以置信。”马丁说,“但他受到了奉承。当一个做学问的人被告知说他受到羡慕,这是令人高兴的。” “没错。”莱恩坚持着。“来两份比目鱼吧?好的。我希望我已经读过了你发表在战略研究所、联合情报所和查坦的所有论文。当然还有在《幸存》上的那两篇文章。” 在过去的五年里,尽管他只是一位35岁的年轻学者,但战略研究所、联合情报研究所等机构为他们广泛研究外事之需,越来越频繁地邀请马丁博士为他们作学术报告。(幸存》是战略研究所办的一份杂志,每一期均有二十五份自动转到位于查尔斯国王大街的外交与英联邦事务部,其中五份再转给世纪大厦。 特里·马丁之所以引起这些人的兴趣,并不是他对中世纪美索不达米亚的渊博的知识,而是他的第二个研究领域。作为他的个人兴趣,多年前他就开始了研究中东地区的武装力量,参加防务展览会,结交武器制造商及他们的阿拉伯用户,这方面,他那流利的阿拉伯语帮他认识了许多联系人。十年后,他成了在他自己选定的消遣性专业方面的百科全书,连一些高层专业人员也来认真地听他讲课,其中许多人,被美国作家汤姆·克兰西认为是北约和前华约防务设备的世界级专家。 两份比目鱼端上桌来,他们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八个星期之前,当初是世纪大厦中东处主管行动处长的史蒂夫·莱恩,已经从研究人员那里调来了特里·马丁的档案。他对所看阅的内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生在巴格达,长在伊拉克,后来在英国上学,当马丁从海利伯里毕业时,他有三门功课特别出色:英语、历史和法语。海利伯里认为他将是一名出色的学者,拟去牛津或剑桥深造。 但这位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的男孩想攻读阿拉伯学。于是他以大学毕业生的身份向伦敦的东方及非洲学系提出了申请,并于1973年春季参加了面试。面试立即获得了通过,他于1973年秋季人学,主修中东历史。 通过三年学习,他以优异成绩毕业了,然后又进一步深造三年,攻读博士学位,专修8世纪至15世纪的伊拉克历史,尤其是公元750年至1258年的阿巴西德当政期。1979年他获得了博士学位,接着于1980年去了一次伊拉克,就在那时候伊拉克侵入伊朗,触发了长达八年的两伊战争,期间的经历使他对中东地区的军事力量发生了兴趣。 回国后,他才26岁就被东方及非洲学系聘为讲师。这是世界上研究阿拉伯学的最好的也是最难攻读的学科之一。由于他优秀的学识,被晋升为高级讲师,34岁那年又成为中东历史方面的一名高级讲师,显然可望在40岁之前成为一名教授。 莱恩读到的书面材料只限这一些。使他更感兴趣的是马丁的第二个领域,即中东武器库方面的知识。多年来,这一直是个边缘学科,被冷战所忽视,可现在…… “是关于科威特的事情。”他最后说。吃剩的比目鱼撤下去了,两人都谢绝甜点心。比目鱼已经让他们吃得够饱了,且莱恩猜测马丁吃得很多。现在两杯佳酿的红葡萄酒端上来了。“也许你可以想象,这几天我们忙得焦头烂额。” 莱恩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外交大臣道格拉斯·赫德被刚从美国回来的铁娘子狠狠批评了一顿,要求立即搞清情况的命令如雨点般地落到了世纪大厦的密探们头上。 “事实是,我们想派一个人溜进科威特去摸清楚那里究竟在发生什么事情。” “在伊拉克占领之下的科威特吗?”马丁问。 “恐怕是这样。” “那为什么找我呢?” “让我对你坦率地讲,”莱恩说,“我们确实想弄明白那边在发生的事情。伊拉克占领军——有多少部队?战斗力如何?配有什么装备!我们的本国同胞,他们是怎样在应付的?他们是否处境危险?能否安全地把他们转移出来?我们需要派一个地面人员进去。这种情报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要有一个人,他的阿拉伯语说得与阿拉伯人(伊拉克人或科威特人)一样好。你一生都在搞阿拉伯语,比我强多了……” “可现在在英国肯定有几百个科威特人,他们可以潜回去。”马丁建议说。 莱恩悠闲地用嘴倒吸着嵌在他的牙缝里的二小片比目鱼。 “确切地说,”他喃喃地说道,“我们想派遣一名本国人。” “一个英国人?谁长得像阿拉伯人呢?谁可以混同于阿拉怕人呢?” “那就是我们所需要的。我不知道是否有那样的人。” 肯定是因为葡萄酒。特里·马丁不习惯于中饭时吃比目鱼和喝红葡萄酒。事后他真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假如时间能够倒转几秒钟的话。但是他已经说出去了,然后就无法收回了。 “我知道有一个人。我的兄弟麦克。他是特空团的一名少校。他的长相酷似阿拉伯人。” 当莱恩把牙签连同一小片捣乱的比目鱼从嘴里取出时,他按捺不住心中涌上来的一阵狂喜。 第三章 特空团少校 斯蒂夫·莱恩又惊又喜地坐出租车回到了世纪大厦。 原先他安排与阿拉伯学专家共进午餐是为了打算招募他干另一任务,这任务他还藏在心里没说出口,而只是提出科威特事件作为交谈的策略。 多年的实践已教会他先以对方无法完成的一个问题或要求入手,然后转换到他真心想做的事情上来。这种策略使得被第一个要求绊了一下的专家为挽回面子而积极配合,努力赞同第二个要求。马丁博士的令人惊奇的解释,正好回答了头一天在世纪大厦举行的一次高层次会议上所提出来的一个问题。当时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希望。但如果马丁博士的话当真……他兄弟的阿拉伯语说得比他还好……且他已经是特别空勤团的一名军官因而习惯于隐蔽的生活……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回到世纪大厦后,莱恩立即向他的顶头上司——主管中东处的行动部主任汇报。一小时后,他们双双去见两位副局长中的一位。 秘密情报局——简称秘情局,还被非正式地称为军情六局(MI-6)——即使在所谓政府“公开化”的年代里也是一个隐蔽的组织,以保护其秘密。只是到了近年,英国政府才公开任命其局长,这一举措被绝大多数知情人认为是愚蠢的和目光短浅的,其目的只能是迫使那位新任命的局长先生花公费雇佣保缥,这种新开销当然是不受公众欢迎的。 秘情局的工作人员是没有花名册的,他们的名字出现在内阁各部的公务员名单里,主要是外交部,因为秘情局归外交部管理。局里也没有账户,都分散在十几个部的预算账上。即使它那破旧的总部大楼多年来也一直被作为是国家的一个秘密,直至后来为每一位出租车司机所知晓。当乘客提出要去世纪大厦时,司机们会回答:“哦,你指的是密探大厦,对吧?”事情到了这一步才不得不承认,如果连伦敦的计程车司机都知道了它的存在,那么苏联克格勃也许已经对它耗完了精力。 虽然名声比美国的中央情报局小得多——规模小,资金也少,但“企业”(秘情局的代名词)因其“产品”(秘密收集的情报)的质量而在朋友和敌人之中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声誉。在世界上主要的情报机构中,只有以色列的摩萨德比它更小,甚至更为隐蔽。 秘密情报局的领导人除了局长还有两名副局长。在他们之下另有五名局长助理。这些人管理着五个部门:行动部(负责收集秘密情报)、情报部(负责情报分析)、技术部(负责假证件。微型照相机。密信书写、超微型通讯器材、及为在敌对国搞非法活动而不被抓住所需的所有其他金属物品)、行政部(负责工资、养老金、人事、预算会计、法律事务、登记注册等)、反情报部(负责检审敌对力量渗入局内)。 行动部之下是各个处室,分别负责全球各地区——西半球、苏联集团、非洲、欧洲、中东和大洋洲等,还有一个联络处,承担着努力与友好情报机构配合的棘手的任务。 坦率地说,事情没有这么清晰(英国没一件事有这么清晰),但看来他们经过磕磕碰碰之后已经对付着过来了。 1990年的8月份,注意力的焦点集中到了中东处,尤其是伊拉克科。 副局长认真听取了中东处处长和主管该地区的行动部主任的情况汇报,并点了好几次头。他认为这是,或者说也许是一个有意义的情况。 并不是说没有情报从科威特传出来。在初始的48小时内,在伊拉克关闭所有的国际电话线路之前,每一家在科威特设有办事处的英国公司都在用电话、电传或传真与他们驻当地的代表联系。科威特大使馆一直拉着英国外交部的耳朵诉说发生在其国内的第一批恐怖故事,并要求立即获得解救。 问题在于没有一则消息可由局长作为绝对可靠的消息呈交给内阁。被入侵之后,科威特已是“一桶浑水”,这是外交大臣在6小时前对那里的形势评价时所使用的词语。 即使是英国使馆的工作人员,也被锁定在海湾岸边的使馆大院之内,正在努力按照不太详尽的名单用电话联系那些英国公民,以便了解清楚他们的处境是否安全。从那些被吓得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英国商人和工程技术人员口中所了解到的情报无非也是他们偶尔可以听到枪炮声。“请把我所不知道的情况告诉我。”这是世纪大厦对这种珍贵情报做出的反应。 现在要派一个人进去,一个经过特工行动训练的人,一个长相酷似阿拉伯人的人——很有意义。除了关于那里正在发生什么的真实情况之外,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可向政客们显示他们已经在干实事了,而且这会使正在嚼饭后口香糖的美国中情局局长威廉·韦怕斯特噎得透不过气来。 副局长对于玛格丽特·撒切尔对特空团的崇敬是不抱幻想的,因为在1980年5月的那个下午,特空团战士击败了闯入伊朗驻伦敦使馆的那些恐怖分子,为此她专门抽出一个晚上的时间到位于阿尔巴特街的兵营里与特空团官兵一起喝威士忌,井听他们讲述自己英勇的故事。“我认为,”他最后说,“我最好与特种部队司令员商量一下。” 正式地说,特别空勤团与秘密情报局没什么关系。他们各有不同的上级部门。全职的第22特空团(与半业余的第23特空团相对应)驻扎在英格兰西部赫里福德县城郊外一个叫斯特林的兵营里。其指挥官要向特种部队司令报告工作。特种部队的总部设在伦敦西区的一片楼房区内。 特种部队司令在军事行动局局长(一名上将)领导之下,军事行动局在总参谋长(一名级别更高的上将)管辖之下,而总参谋部是属于国防部的。 特别空勤团名字中的特别一词是有原因的。自该部队在1941年由大卫·斯特林上校在利比亚西部沙漠里创建之后,特空团就开展了隐蔽的行动。其任务是深入敌后隐藏下来,观察敌军的运动;深入敌后开展破坏、暗杀和骚扰行动;消灭恐怖分子;营救人质;贴身警卫——为高官和要人提供保缥的委婉说法;以及国外培训业务。 与任何精锐部队的将士一样,特空团官兵也过着局限在他们圈子内的平静的生活,不能向局外人谈及他们的工作,拒绝采访,很少从阴影中走出来。 由于两个秘密机构的成员的生活方式相类似,秘情局和特空四至少在见面时是相识的,在过去也频繁地有过配合,要么是联合采取行动,要么是情报人员借用特空团一名有专长的士兵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秘情局副局长心里想着这类事情,在向局长柯林爵士请示过之后,于那天晚上日落时分在特种部队司令部与J.P.洛瓦特准将一起喝上了一杯麦芽威士忌酒。 在伦敦的讨论中被提及的人此刻正在遥远的另一座兵营里俯身在一张地图上。在过去的八个星期里,他和他的十二人教官组一直居住在阿布扎比的泽耶德苏丹酋长私人警卫队的营房中。这种任务特空团以前执行过许多次。都是在海湾的西岸地区,从南方的阿曼苏丹国到北方的巴林分布着一连串的苏丹国和酋长国,英国人曾在那里轻松地工作了几个世纪。现在的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以前曾被叫做休战国,这是因为英国曾为它们的统治者们签订了一份休战协定,由英国皇家海军来保护它们免受强盗的抢劫,并以此换取贸易特权。这种关系一直持续着,这些统治者的警卫队都由来访的特空团教官组进行培训。费用当然是要付的,但付给伦敦的国防部。 麦克·马丁少校已经把一张包括了海湾及中东大部分地区的大地图摊在了餐桌上,正在对此作研究,周围是他手下的几名军人。37岁的他算不得是房间里年纪最大的人。他的两名中士已经40出头了,长得结实又强壮。如有比他们年轻20岁的毛头小伙子想与之较劲的话,那是再愚蠢不过了。 “有我们要干的事情吗,头儿?”其中一名中士问道。 在小部队、小分队中,相互间一般都是叫名字的,但军官们通常被其他级别的军人称为“头儿”。 “我也不知道。”马丁说,“萨达姆·侯赛因侵入了科威特。问题是:他是否会自动撤出?如不会,那么联合国是否会派部队进去把他赶出来?如是,那么我想那里应该有我们要干的事情的。” “好的。”那位中士满意地说,桌子周围的人点点头。对他们来说,已经有好长好长的时间没参加令人激动的实战了。 特空团里有四项技能要求,每一位新兵必须掌握其中一项。它们是:自由跳伞,专门从高空带伞跳下;翻山越岭,能在山区健步行走,攀登岩面和山峰;驾驶装甲侦察车,能在开阔地带驾驶和操作重型装甲越野车;两栖作战,专长于桦皮舟、充气皮划艇,以及水面和水下作业。 在马丁的十二人小组里,有四名自由跳伞者,包括他自己;四名侦察车驾驶员在向阿布扎比人讲授如何在沙地上实施快速出击和反击;另外,因为阿布扎比靠海,还有四名潜水教官。除了自己的专长,特空团官兵还需了解和学会其他技能,这样角色就能互相转换了。另外,他们还需掌握无线电、急救和外语等。 基本的战斗小组由四人组成。如果一人无法继续参加行动,那么他的任务就立即由幸存下来的三人分担,不管是无线电报务员还是救生员。 他们为自己接受过军中最高的教育而感到自豪,且因为他们在世界各地参加行动,外语是必须掌握的技能。每一位战士除英语之外必须学会一门外语。多年来,俄语一直是热门外语,现今随着冷战的结束已经不流行了。马来语在远东地区很有用处,特空团曾在那里的文莱战斗过几年。西班牙语在升温,因为要在哥伦比亚从事打击可卡因毒枭的需要。法语也在学习,作为备用。 因为特空团帮助过阿曼的喀布斯苏丹打击渗入佐法尔的南也门游击队,以及在海湾和沙特阿拉伯举办培训班的任务,许多特空团官兵都能说一口通得过的阿拉伯语。刚才要求请战的那位中士就是其中之一,但他不得不承认:“头儿的阿拉伯语才是令人信服的。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像他那样说得好的人。他甚至长得也像阿拉伯人。” 麦克·马丁伸直身体,用一只棕黄色的手理了理乌黑发亮的头发说:“是睡觉的时候了。” 这时候刚过10点。他们将在黎明前起床,赶在太阳把大地晒得太热之前完成每天一练的10英里负重长跑。这是阿布扎比的学员们所讨厌的训练项目,但他们的酋长坚持要他们练。如果这些来自英格兰的奇怪的士兵认为是好的,那么就是好的。此外,他在支付培训费,他要使他的钱花得值得。 马丁少校回到他的住所后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那位中士说得对,他确实长得像阿拉伯人。他的部下常常纳闷,他的橄榄色皮肤、黑眼睛和黑头发是不是有地中海地区的血统?他从来没告诉过他们,但他们全都猜错了。 马丁兄弟的外公曾经是在印度大吉岭的一名英国茶叶种植人。孩提时他们见过外公的照片——高大、脸色红润、金色的大胡子,口中叼着烟斗、手里提着步枪站在一只被打死的老虎旁边,很像一位王公。 后来在1928年,特伦斯·格兰吉尔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事:他爱上了一个印度姑娘,并坚持要娶她为妻。问题不在于她很温柔、很美丽,而是英国茶叶公司不同意。茶叶公司没把他解雇——这样会使事情公开化。他们把他遣送流放到了遥远的阿萨姆的一个孤零零的茶场。 如果说这就是惩罚的话,那么它没有起到作用。格兰吉尔和他的新婚妻子,娘家姓名为英迪拉·波塞小姐,都喜欢上了新地方——那充满着猎物和老虎的荒山野岭、那种植着深绿色茶叶的山坡、那里的气候和那里的人们。他们的女儿苏珊就是于1930年在那里降生的。他们在那里抚养着她——一个有印度玩伴的英印混血姑娘。 1943年,战火朝印度烧过来了,日军穿越缅甸进军到了印度边境。格兰吉尔已经过了当志愿兵的年龄,可他坚决要求参军,经过在德里的基本军训之后,他被分配到阿萨姆步兵团当一名少校。所有英国军官候补生都直接晋升为少校;他们不会去听从印度军官的指挥,而印度人则可当上中尉或上尉。 1945年他在跨越伊洛瓦底江时战死了。他的尸体没有找到,它在缅甸的那些雨林里消失了,与成千上万个参加过最激烈的白刃战而战死的其他战士的尸体一样。 格兰吉尔夫人靠公司发给的一份微薄的年金返回了她原先的生活地区。两年后,又有了新麻烦。印度在1947年分裂了。英国人正在撤离。阿里·金南坚持在北方成立穆斯林的巴基斯坦,潘迪特·尼赫鲁在南方建立起信奉印度教的印度。当两种宗教的难民潮各自向着南北方向流动时,爆发了武力冲突,死了一百多万人。格兰吉尔夫人担心女儿的安全,于是把她送到在英国萨里郡的赫泽尔米尔当建筑师的先夫的弟弟那里去继续完成学业。6个月后,母亲死于骚乱。就这样,17岁的苏珊来到了英格兰——她从未见过的她的先辈的故乡。她在靠近赫泽尔米尔的一所女子学校读了一年,然后在法恩汉姆总医院学了两年护士课程,此后又为法恩汉姆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当了一年秘书。 21岁那年,苏珊向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申请当女乘务员。她与其他姑娘一起在英海航的培训学校里接受了培训。该学校位于伦敦郊区海斯顿的那个经过改造的古老的圣玛丽女修道院内。她以前学过的护士课程使她被录用了,她的容貌和气质更为她添加了砝码。 21岁的她长得美丽动人,有着一头瀑布似的栗色头发,雾灰色的眼睛和像是被永久性晒成金色的欧洲人肤色。学业结束时她被分配到一号航线,伦敦-印度,显然是因为她能说一口流利的印地语的缘故。 当时对于四螺旋桨的阿戈诺客机来说,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航程。航线是伦敦、罗马、开罗、巴士拉、巴林、卡拉奇、孟买,然后继续飞往德里、加尔各答、科伦坡、仰光、曼谷,最后是新加坡、香港和东京。当然,一个机组无法飞完整段航程,所以第一个机组人员换班处是伊拉克南方的巴士拉,由另一个机组在那里接班。 1951年,苏珊在巴士拉的空港俱乐部喝饮料时,遇见了一位在伊拉克石油公司(当时由英国所有并由英国经营管理)工作的相当害羞的年轻的会计师。他的名字叫奈杰尔·马丁,他请她吃饭。尽管公司早已告知她们要警惕各种色狼——乘客中、机组人员中和在经停期间,但他看上去很善良,于是她就接受了。当他把她送回到空姐居住的英海航基地时,他伸出了手。她对于自己竟然与他握了手而感到惊奇。 后来,在那个炎热难耐的夜晚当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时,她不知道去吻一下奈杰尔·马丁会有什么感觉。 在她下一次到巴士拉停留时,他又等在那里了。只是在结婚后他才承认他是如此地神魂颠倒,以致他从海航基地职员阿历克斯·雷德那里打听到了她下一次到巴士拉的时间。那年秋天他们一起在空港俱乐部打网球、游泳,还一起去逛巴士拉的集市。在他的建议下,她请了假跟着他去了巴格达。他就在那里工作。 她很快就明白这是一个她可以安居下来的地方。那穿着色彩鲜艳衣袍的蜂拥的人群,那街上的景色,那底格里斯河畔的烤肉香味,那出售草药和香料的尖顶小商店,那金银饰品和珠宝玉器——所有这一切都使她回忆起她的故乡印度。当他向她求婚时,她当即答应了。 他们于1952年在海法街旁的那座英国教堂——圣乔治大教堂里举行了婚礼仪式。虽然教堂里没有她那一边的亲友,但从伊拉克石油公司和使馆来了许多人,把教堂内的两排靠背长椅都坐满了。 当时的巴格达是个理想的居家生活城市。生活悠闲,节奏较慢。在位的是男孩国王费萨尔,由努里作为摄政王辅助管理国家。伊拉克受英国的影响最大。这部分是因为伊拉克石油公司对其经济所作的贡献,部分是因为大多数军官均受过英国教育,但主要是因为整个上层社会的人士从孩提时代起就受到了英国保姆的刻板的教育,这种教育留给他们的是终生的印象。后来马丁家里添了两个儿子,分别降生于1953年和1955年。他们的教名是迈克尔(麦克)和特里,但他们的长相如同粉笔和奶酪般地不一样。迈克尔继承了英迪拉·波塞小姐的基因,长得一头黑发、一双黑眼睛和一身橄榄色的皮肤。英国社区里那些爱说笑话的人说他更像一个阿拉伯人。年轻两岁的特里像他的父亲:个矮、粗壮,有着粉红色的肌肤和姜黄色头发。他们在那里平静地生活着。 凌晨3点钟,麦克·马丁少校被一名勤务兵唤醒了。 “有一份电报,先生。” 电报的内容相当简单,但标示着“特急”字样,下面的署名意味着这来自于特种部队司令官。电报未要求回复,只是命令他立即搭乘下一班飞机回伦敦。 他把工作移交给了特空团的一名上尉。该上尉是教官组副组长,是第一次由团里派到中东地区的。他自己则穿上便服赶往机场去了。 凌晨2点55分飞往伦敦的班机应该已经起飞了。机舱内一百多名乘客有的在打瞌睡,还有的在咕咕哝哝地说话,这时候女乘务员欣喜地宣布由于营运原因引起的30分钟延误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当机舱门又一次打开放进来一名身材瘦瘦的男乘客时,一些没有睡着的旅客都用眼睛瞪着他。那人身穿衬衣、紧身短茄克和牛仔裤,足蹬一双沙漠靴,肩头上挂着一只马桶包。他被引到商务舱内的一只空位子后就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起飞后几分钟,他放倒座椅靠背很快就睡着了。 坐在他旁边的一位商人早先已经吃过了许多食品,又喝了不少违禁的饮料,后来在机场里等了两个小时,又在飞机上等了两个小时,这时候他又吞了一片解酸药,然后用眼睛瞪着他身边正在轻轻松松睡觉的人。 “讨厌的阿拉伯人。”他嘟哝着说,接着努力想睡觉,但没能睡着。 两个小时之后,黎明来到了海湾,但英国航空公司的这架喷气客机是在朝着西北方向飞行,并于当地时间上午10点之前降落在伦敦希斯罗机场。 麦克·马丁走在第一批从海关大厅出来的旅客之中,因为他没有大件托运行李。没人到机场来接他。他知道没人会来接他。他也知道该到哪里去。 这时候在华盛顿,天还没有亮,但远处普鲁斯乔治县的群山上空已经出现了一片朝霞。帕图克森河就是从那里流淌下来汇入到切皮克河的。在被简称为兰利的中央情报局总部楼群中有一栋长方形的大楼。此刻,该大楼的六层,也就是顶层,仍然灯火通明。 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韦伯斯特用指尖揉揉疲倦的眼睛,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那一大片在盛开时其枝叶会挡住波托马克河视线的银色白桦树此时仍笼罩在黑暗之中。一小时之内,初升的太阳将使这些桦木树叶恢复淡绿色。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自科威特被入侵之后,他一直在接听电话的间隙期打吨。这些电话来自总统、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国务院等,似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在他身后坐的是与他一样疲倦的主管行动的副局长比尔·斯图尔特和中东处处长奇普·巴伯。 “那么,就这些了吗?”局长问,好像再问一遍能得到更好的答案似的。 可是答案并没有改变。现在的处境是,总统、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国务院都要求中情局提供来自巴格达心脏、来自萨达姆·侯赛因内层委员会的超级机密情报。他是不是想赖在科威特不走?他会不会在联合国安理会不断发出的决议的威胁下撤军?他是否会在面临石油禁运和经济制裁的情况下屈服?他有什么想法?他有什么计划?该死,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中情局不知道。当然,他们在巴格达是有一个情报站。但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情报站站长一直被冷落在一边。他的身份已经被伊拉克反间局局长拉曼尼这个狗杂种所了解,现在情况清楚地表明,几周以来提供给中情局代表的情报都是一派胡言。他的“最佳”线人显然是在为拉曼尼工作,并一直在提供垃圾情报。 当然,他们有照片,有足够的照片。N-11和K11-12人造卫星每隔几分钟飞临伊拉克上空,把整个国家的上草一木都拍了照片。分析员们在夜以继日地工作着,以分清哪一个可能是毒气工厂,哪一个可能是核设施——或者诚如其所声称的,是一家自行车厂。 由中情局和空军联营的国家侦察办公室的分析家们与全国照片译解中心的科学家们正在绘制一张某一天会完整的图片:这里是一个指挥中心,这里是一个萨姆导弹基地,这里是一个战斗机基地。很好,因为照片是这么显示的。有一天,也许它们会被炸得返归石器时代。但是萨达姆还有什么武器?还有什么深藏起来的、埋在地下的武器? 多年来对伊拉克的忽视现在酿成了苦果。那些在韦伯斯特身后的椅子里萎靡不振的人是老时代的密探,在柏林墙的水泥尚未干透时就已经在那里浴血奋战了。他们搞了很长时间,直至后来电子器械取代了人工情报收集。 且他们已经告诉了他,全国侦察办的照相机和设在米德堡的国家安全局的窃听器无法揭露计划;它们无法侦察意图;它们无法进入到一位独裁者的脑海之中。 同是一届政府,同是一届国会,当初是如此地热衷于电子小机件,以致他们花费几十亿美元的巨款来开发和仿造由天才科学家设计出来的小发明,可现在当大声嚷嚷着要求得到那些小机件和小发明提供的情报时,那些东西却显得无能为力了。 坐在局长身后的人说,电子情报是人工情报的支持和补充,不能取代人工情报收集。话是对的,但还是没有解决他的实际问题。 白宫所要求的答案只能由安插在伊拉克高层统治集团内部的线人。密探、间谍或叛徒来提供。而这正是他所没有的。 “你问过世纪大厦了吗?” “问过了。与我们一样。” “过两天我要去特拉维夫,”奇普·巴伯说,“我会遇见雅科夫·德洛尔。要不要我问问他?” 局长点点头。雅科夫·德洛尔上将是摩萨德局长2是所有“友好情报机构”中最不肯合作的。中情局局长仍对乔纳森·波拉德事件耿耿于怀——那是由摩萨德操纵的安插在美国从事反对美国活动的间谍。他不愿去向摩萨德请求帮助。 “只能依靠他了,奇普。我们也不能浪费时间。如果他在巴格达内部有线人,我们要插进去。我们需要那个产品。现在,我要回白宫再次去面对斯考克罗夫特那张脸了。” 在这个无可奈何的语调中,会议结束了。 8月5日上午,等在秘情局伦敦总部的那四个人已经忙了大半宿。 整个夜晚的大部分时间,特种部队司令官J.P.洛瓦特准将一直在打电话,只是在凌晨2点至4点才抽空在椅子里打了一个盹。像许多战士一样,他早就学会了只要形势许可就抓紧时间休息的劳逸结合生活习惯。黎明前他已经洗梳完毕,准备好全力投入到下一个工作日。 是他在半夜时分(伦敦时间)打电话给英国航空公司的一名高级职员,才把在阿布扎比的那架客机留住了。英航的那位执行经理在家里接到电话时,没有询问为什么他要把远在3000英里之外的一架客机留住以让一名额外的乘客登机。他认识洛瓦特,因为他们同是在赫伯特克莱森特的特种部队俱乐部会员,大致知道些他所从事的行业,所以没问原因就帮了他一个忙。早饭时,那名中土勤务兵查询了一下希斯罗机场,获悉阿布扎比的航班已经追回了90分钟延误的三分之一,将于10点左右着陆,这样,马丁少校可在11点前到达兵营。 一名摩托车信使已经匆忙地从驻扎在阿尔德雪特的伞兵团总部的勃朗宁兵营取来了某个人的档案。那是伞兵团的人事行政参谋在半夜过后从档案室里找出来的。这份档案包括了麦克·马丁自一名18岁的学生起在伞兵部队的所有十九年军旅生涯,除了调到特空团的那两段较长的时段。 第22特空团指挥官布鲁斯·克雷格上校从赫里福德驾车过来了,他带来了那两个时段的档案记录。他在黎明前迈步走了进来。 “早上好,J.P.,什么要紧事?” 他们相互间很熟。被大伙儿称为J.P.的洛瓦特曾是十年前把伊朗使馆从恐怖分子手里夺回来的突击队队长,而克雷格当时是他部下的一名军官。他们的友谊已有很长时间了。 “世纪大厦想搞一个人插入到科威特去。”他说。话似乎已经说清楚了。长篇大论不是他的习惯。 “我们的人吗?马丁吗?”克雷格上校放下他带来的那份档案。 “好像是这样。我已经让他从阿布扎比回来。” “哦,去他们的。那么你同意吗?” 麦克·马丁是克雷格部下的一名军官,他们之间也有长时间的友谊。他不喜欢他的部下被世纪大厦从他的鼻子底下牵走。 特种部队司令耸了耸肩。“也许只能同意。如果他适合。如果他们认为不错,他们会去上层做工作的。” 克雷格咕哝了一声,伸手接过他称呼为锡德的那位中士勤务兵递上来的一杯黑咖啡——他与锡德以前曾在佐法尔并肩作战。上校知道,当涉及到政治时,尽管秘情局也许没有把握,但当他们想真干时,他们的路子是通天的。世纪大厦一旦决定办这件事,那么他们很可能会得手。特空团只能提供配合,即使是以联合行动的名义而实际上是由世纪大厦牵头的行动。 世纪大厦的两个人紧跟着上校来到了,互相间作了介绍。那个级别较高的人是史蒂夫·莱恩。他带来了伊拉克科科长西蒙·巴克斯曼。他们被引到一间接待室里坐了下来,又给他们端来了咖啡,以及两份档案供他们阅读。于是两人埋头看阅麦克·马丁从18岁之后的经历。头天晚上,巴克斯曼花了4个小时从麦克的弟弟特里口中了解了他的家庭背景、在巴格达度过的童年及在海利伯里的求学。 1971年夏天,在他在海利伯里的最后一个学期,麦克·马丁给伞兵部队写了一封自荐信,并于那年的9月份在阿尔德雪特的司令部得到了一次面谈的机会。学校对他的评语是,学习成绩不错,体育优秀。这正适合伞兵部队。小伙子立即被接受了并于当月开始了训练。这是一个为期二十二周的训练课程,对于幸存下来的人一直要到1972年4月才能结束。 首先是四个星期的队列训练、基本武器操作、基本野战训练和体格锻炼;接着又是两周相同内容的训练,但增加了急救、信号和三防(防核战、防化学战和防细菌战)课程。 第七周是进一步的体能训练,难度越来越大,但还比不上第八周和第九周——那是穿越威尔士布伦肯山区的耐力行军,这种拉练训练曾使体格强壮的人死于野外暴露、体温过低和体力衰竭。 第十周的训练课程安排在肯特郡的海瑟进行射击。打靶成绩表明,刚过19岁的马丁是一位神枪手。第十一、十二周是考试周,在阿尔德雪特附近的野外进行,内容是在隆冬的冻雨天气里背负三只箱子在泥地中登山。 “考试周?”巴克斯曼喃喃地说,一边翻阅着卷宗,“那么以后到底还有什么花样?”考试周之后,小伙子们得到了觊觎已久的红色贝雷帽和伞兵服,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是在布雷肯斯进行的防务练习、巡逻和实弹射击练习。这时候已是一月下旬了,冰封雪盖的布雷肯斯一片荒凉。新兵们在没有篝火的湿地里根本睡不好觉。 第十六周至第十九周在皇家空军的阿宾顿基地学习跳伞课程,又有几个人退出了。 再经过两个星期的所谓的最后练习和阅兵场操练的润色,第二十二周是结业阅兵。此时,充满自豪感的家长们终于被允许见到已离开他们六个月的年轻人。 列兵麦克·马丁早就被认为是一块当军官的料子。1972年5月,他去桑德赫斯特的皇家军事学院参加为期一年的标准军事课程学习。1973年春天,当上了中尉的麦克·马丁直接到海瑟报到,接管一个排到北爱尔兰进行为期一年的预备训练。他被分配到伞兵三营,简称三伞。返归英国后,他回到阿尔德雪特指挥一个新兵排,让那些新来的小伙子去接受他曾经经历过的炼狱般的苦难。1977年夏天,他回到三伞,奔赴德国的奥斯纳布吕克,作为英军驻莱茵部队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悲哀的时段。伞兵们被分配执行“企鹅方式”,意思是每九年中的三年,或每三次外出中的一次,要卸去降落伞作为车载步兵。伞兵们都讨厌企鹅方式,士气低落,伞兵与步兵间爆发了争执。马丁不得不去处罚他私下里非常同情的战士。他硬撑了将近一年,后来,在1977年12月,他自愿调到了特空团。 特空团官兵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伞兵,也许这是因为两者的训练雷同,尽管特空团声称其训练更为艰苦,且他们只吸收非常强健的人,然后对其进行进一步训练。马丁的档案转到了在赫里福德的特空团档案室,他的流利的阿拉伯语受到了关注。于是在1978年夏季马丁开始了为期六周的标准基本训练。 训练的第一天,一名笑容满面的教官对他们说:“在这门课程里,我们不是努力训练你们,而是努力要你们死。” 他们确实是这么做的。只有百分之十通过基本训练的人才进入了特空团。马丁通过了。此后继续进行训练,在贝利兹的丛林中训练,再加上返回英格兰后的一个月抵抗审讯课程。抵抗指的是在遭到极不痛快的折磨时保持沉默。好在特空团和志愿者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回绝这种审讯,对志愿者来说就是返回原处。 “他们这是疯了。”巴克斯曼说。他放下卷宗,端起了另一杯咖啡。“他们全都发疯了。”莱恩哼了一声。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第二份档案。该档案载有该人在阿拉伯的经历,这正是他心里盘算的任务所需要的。 马丁第一次在特空团待了三年,军衔是上尉连长。他选择了A中队,即自由跳伞中队(共有A、B、C、D四个中队),对于一个曾在伞兵团的高空自由跳伞队——红魔队里跳过伞的人来说,这是一个自然的选择。 如果说他在伞兵团里没有机会使用他的阿拉伯语,那么在特空团就有机会了。在1979~1981年的三年里,他在西佐法尔的阿曼苏丹国的部队中服役过;在海湾的两个酋长国教过要人警卫队;在利雅得教过沙特国家警备团;为巴林的伊萨酋长的私人保镖讲过课。特空团档案中对他的这段时间的记录为:他重新融入了他童年时代的阿拉伯文化;他的阿拉伯语比团内任何军官都好;当他要思考问题时他有到沙漠中去散步的习惯,全然不顾炎热和苍蝇。 记录中说明,在特空团三年之后他于1981年冬天回到了伞兵部队,并很高兴地看到1982年1月和2月间伞兵在阿曼等地参加洛基兰斯行动。所以在那段时间他回到了阿克达尔山,直到3月份离开。4月份他被紧急召回——阿根廷入侵了福克兰(即马尔维纳斯)群岛。伞兵二营和三营开赴南大西洋。他们是搭乘经匆忙改装成军用运兵船的“堪培拉”号客轮去的,在圣卡洛斯海域登岸。在雨夹雪的天气里,三伞强行军穿越东福克兰岛向斯坦利港挺进。强行军是指在恶劣气候下背负120磅装备的行军。 三伞把营部扎在一个叫埃斯坦西亚的孤零零的农场里,准备发起对斯坦利港的最后攻击,这意味着首先要夺取敌军重兵防守的朗顿山。在6月11日这个险恶的夜晚,麦克·马丁上尉挂了彩。 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他们去袭击阿根廷的阵地,当米尔恩下土踩响了一颗地雷并炸飞一只脚时,宁静被破坏了。阿根廷的机枪开火了,火光把山区照耀得如同白昼,三伞要么跑回去隐蔽起来,要么冒着枪林弹雨去夺取朗顿。他们攻下了朗顿,代价是二十三人阵亡,四十多人受伤。其中一名伤员是麦克·马丁,他把钻进腿里的一颗子弹抠出来时,口中吐出一连串恶骂声,幸好是阿拉伯语。 当天的大部分时间他留在山边,然后他被带到了在阿贾克斯湾的设备较好的绷扎所,经缝合后被用直升机送上了“乌干达”号医疗船。“乌干达”轮在蒙德维的亚靠岸后,马丁和其他几名适合坐飞机的轻伤员搭乘民用客机飞回英国的布利兹诺顿。伞兵团安排他去利德黑德的黑德利考特作为期三周的康复治疗。 就是在那里,他遇见了护士露辛达,后来经简单的求婚之后她成了他的妻子。也许她认为有一位当伞兵的丈夫是一种荣耀,但是她错了。他们在科布汉附近的一座小房子里安下了家,离她去利德黑德上班和他去阿尔德雪特都很方便。但是婚后三年他只有四个半月的时间回家。于是她相当合理地让他做出选择:你可以选择伞兵和你那该死的沙漠,或者你选择我。他考虑了一番后选择了沙漠。她走了。 1982年秋天,他已经在参谋学院进修了,这是获得晋升的敲门砖,说不定还可在国防部里谋到一个肥缺。1983年2月,他在考试时出错了。 “他是故意出错的。”巴克斯曼说,“他的司令官在这里批注说,如果他想的话,他可以轻松地获得通过。” “我知道。”莱恩说,“我已经看过了。这个人……有点不同寻常。” 1983年夏天,马丁作为英国参谋被派到在马斯喀特的阿曼苏丹国陆军总部任职。他在那里待了两年多,一直作为伞兵军官指挥着马斯喀特的北线团。1986年夏天,他在阿曼被授予少校军衔。 在特空团待过一阵子的军官可再次回去,但只能是应邀回去。1987年冬天他刚回到英国跳下飞机,他的离婚手续就办好了。接着赫里福德的邀请也来了。于是他回到了特空团,1988年他作为一名中队长在北翼(挪威)服役,然后到文莱苏丹国,再后是在赫里福德的斯特林干了六个月的警卫工作。1990年6月他率领他的教官组赴阿布扎比。 锡德中士在门上敲了敲,探进头来。 “准将问你们是否愿意坐到他那里去。马丁少校快要到了。” 当马丁走进来时,莱恩注意到了他晒黑的脸庞、头发和眼睛,并朝巴克斯曼投去了会意的一瞥。他看上去是长得阿拉怕人的那种模样,现在的问题是他是否愿意去,还有,他的阿拉伯语是否如同他们所称赞的那么好? J.P.洛瓦特准将走上前用力握住了马丁的手。 “很高兴见到你回来,麦克。” “谢谢你,先生。”他又与克雷格上校握了手。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先生,”特种部队的司令官说,“世纪大厦的莱恩先生和巴克斯曼先生。他们……哪……有个建议想与你谈谈。先生们,开始吧。你们要不要单独说话?” “哦,不用了。”莱恩急忙说,“局长希望如果这次会谈有结果,那么肯定要搞成一次联合行动。” 扯大旗呢!J.P.心想,提到了秘情局局长柯林爵士,表明如果这帮家伙真的想干,那么他们是神通广大的。 待五人都坐下后,莱恩开始说了。他解释了政治背景,萨达姆·侯赛因是否会快速撤兵、缓慢撤兵或除非是被赶出去的不确定性。但政治分析的意见认为,伊拉克首先会抢走科威特每一件值钱的东西,然后赖着不走,开口提出那些联合国决不会让步的要求和条件。这样可能会拖上好几个月。 英国想知道科威特内部情况到底如何——不是那种街谈巷议和谣言,也不是传媒那些过分渲染的报道,而是确切情报:关于滞留在那里的英国公民情况;关于占领军的情况;如果不得不使用武力时,那么科威特的抵抗力量能否拖住萨达姆的部队。 马丁点点头,他一直在倾听,只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其他时间一直沉默着。两名高级军官则凝视着窗外。刚过12点莱恩结束了他的情况介绍。 “就这些,少校。我不要求你现在马上给我们答复,但也不要太耽搁时间。” “我们私下里与我们的部下说几句话你们不会介意吧?”J.P.问道。 “当然不会介意。这样吧,我和西蒙现在先回局里去。你们有我的办公室电话号码。也许下午你们能告诉我了吧?” 锡德中士把那两个穿便服的人引出去,并送他们到街上,又注视着他们招了一辆计程车。然后他就回来了。 J.P.走到一只小冰箱前,取出三罐冰镇啤酒。 “你看看,麦克,情况就这些。那就是他们的要求。如果你认为这是疯狂的举动,我们将站在你一边。” “确实如此。”克雷格说,“在团里你从来不曾有过不肯执行任务的黑记录。但这次是他们的行动,不是我们的。” “但如果你愿意跟他们走,”J.P.说,“那你就去,然后你就与他们在一起,直至你回来。当然,我们也是要介入的。少了我们,他们也许没法搞这次行动。但你将听从他们的指挥,由他们负责行动。当事情结束时,你就回到我们中间来,如同是去度了一次假。” 麦克·马丁知道这种事情是如何操作的。他已经听其他为世纪大厦工作的人讲起过这种事情。对于团里来说,你停止了存在,直至你返回。然后他们会说,“很高兴又见到了你”,决不会提起或查问你去了哪里。 “我接受这个任务。”他说。克雷格上校站起身,他要返回赫里福德。他朝马丁伸出了手。 “祝你好运,麦克。” “顺便说一声,”J.P.说,“你有一个午餐约会。就在街的那边。是世纪大厦安排的。”他交给马丁一张纸条,并与他道了别。 麦克·马丁走下楼梯。那张纸条说午饭订在400码远的一家小餐馆,主人是瓦菲克·阿尔科利先生。 除了MI-5局和MI-6局,英国的第三大情报机构是政府通讯总局,英文简称为GChQ,位于格罗斯特郡切尔特南镇郊外的一个大院内。 GChQ是美国国家安全局的英国版本,并与之密切合作,他们的监听人员如果愿意的话,可用装有天线的窃听装置窃听世界上每一台无线电广播和每一个电话交谈。 在与英国的GChQ合作中,美国国家安全局在英国国内设立了若干监听站,除了其在遍布世界各地的其他监听站之外。GChQ也有它自己的海外站点,其中一个较大的是在塞浦路斯的阿克罗蒂里。 由于靠近现场,阿克罗蒂里监听站一直侦听着中东地区,但它只是把产品传输给切尔特南做分析。分析员中有一些专家,虽然生为阿拉伯人,但已爬上了较高的社会阶层。其中一人就是阿尔科利先生。他早就选择了在英国定居,入了英国籍,并娶了一个英国妻子。 这位和蔼的前约旦外交官现在是GChQ阿拉怕处的一名高级分析员。在那个处里,虽然有许多英国的阿拉伯语专家学者,但他通常能读懂录音讲话的话中之话或言外之意。是他,在世纪大厦的请求之下,在那家饭馆里等待着麦克·马丁。 这是一次快乐的欢宴午餐,共持续了两个小时,餐桌上只说阿拉伯语。当他们分手后,马丁大步走回特空团大楼去了。在他离开英国赴利雅得之前肯定会有许多事情向他讲解和交代。他知道到时候世纪大厦必定会给他准备好一本已经签证的、使用假名的护照。 阿尔科利先生在走出饭店前用洗手间旁边的墙上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没有问题,史蒂夫。他是十全十美的。事实上,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人能像他那样说阿拉伯语。那不是学者们说的阿拉伯语,你知道的;根据你的观点,他说得甚至比他们更好。是市井阿拉怕语,带有咒骂、俚语、术语……不,听不出口音……是的,他能够融入……中东随便哪个地方……不,不,没关系,老朋友,很高兴能帮忙。” 30分钟后,麦克·马丁取出他租来的那辆轿车驶上M4号公路,回切尔特南去了。在进入总部之前他也打了一个电话,拨的是戈华街旁边的一个号码。他要与之通话的那个人拾起了话筒,此时他正在他所工作的东方和非洲学系的办公室里看书,这天下午没有课。 “哈罗,小弟。是我。” 那军人用不着自我介绍。因为他们曾一起在巴格达的预科学校上学,而他一直称呼他的弟弟为“小弟”。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喘气声。 “麦克?你到底在哪里呀?” “在伦敦,一个电话亭里。” “我还以为你在海湾的某个地方呢。” “是今天上午回来的。说不定晚上又得走。” “听着,麦克,不要去。这是我的过错……我原本应该闭住我那张臭嘴的……” 他哥哥那深沉的笑声通过线路传了过来。 “我是在为那些密探突然对我感起兴趣而纳闷呢。他们请你吃饭了,是吧?” “是的,开始时我们正在谈其他事情。后来这事冒了出来,我就说漏了嘴。听着,你并不是非去不可的。告诉他们是我搞错了。” “太晚了。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接受了。” “哦,上帝呀……”在他那放满了关于中世纪美索不达米亚的大部头学术书籍的办公室里,那位年轻的学者差不多要哭了。 “麦克,请你多保重。我为你祈祷。” 麦克想了一想。“好吧,小弟,等我回来时再见。”他挂上了电话。 当天晚上8点45分,飞往沙特阿拉伯的英航班机准时从伦敦希斯罗机场起飞时,麦克·马丁已经在飞机上了。他的口袋里放着一本已经签证妥当的护照。他将在黎明前在驻利雅得使馆遇上世纪大厦的情报站站长。 第四章 开赴阿拉伯 唐·沃克轻轻踩下了制动踏板,那辆1963年生产的克尔维特轿车在西摩·约翰逊空军基地大门内侧停了一会儿,以让两辆露营车通过,然后驶出大门上了公路。 天气很热。8月的太阳如同一团火球挂在北卡罗莱纳州小镇戈尔兹博罗的上空,以致沥青路面看上去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把汽车的顶篷拆下来是对的,这样虽然热了一些,但让迎面扑来的风吹拂着他那理得短短的金发使他感到很舒服。 他驾驶着他那十分钟爱的经典跑车,穿过静悄悄的镇子上了70号公路,接着转上13号公路朝东北方向疾驶而去。 在1990年那个炎热的夏天,唐·沃克,29岁、单身、是一名战斗机驾驶员,他刚刚获悉他要奔赴战场。显然这要取决于那个名叫萨达姆·侯赛因的古怪的阿拉伯人。 那天早上,中队长哈尔·霍恩伯格上校(后来晋升为将军)已经宣布了:三天之后,即8月9日,他的中队——战术空军司令部第九军第336火箭战斗机中队将开赴阿拉伯湾。命令是从位于弗吉尼亚州汉普顿的兰利空军基地发来的。要打仗了!飞行员们群情激愤。如果永远不去打击恶魔,那么多年的训练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三天时间,要干的工作有很多很多,作为中队的武器管理军官,他有比别人更多的工作要做。但他已经请求放他24小时的假,以便去向父老告别。武器管理负责人史蒂夫·特纳中校已经告诉他,假如在F-15E型鹰式战机开拔时有任何细小的疏漏,那么对他是决不会客气的。然后,特纳微笑着告诉沃克如果他想在日出前回来,那么他最好立即就动身。 那天上午9时,沃克驾车驶上斯诺山和格林维尔,朝着帕姆利科湾东部的群岛驶去。幸运的是他的双亲还没返回特尔萨,要不然他这次就探访不成了。因为是8月份,他的父母正在哈特勒斯附近的家庭沙滩屋里度假。那里离他的基地需开车5小时左右。 唐·沃克明白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飞行员,并为此而沾沾自喜。年届29岁,正干着自己最爱干的事业,这种感觉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喜欢基地、喜欢同事们,喜爱他所驾驶的由麦道公司生产的F-15E型战鹰。他认为,那是整个美国空军中最棒的战机,他才不理会飞战隼的人的胡言乱语。只有海军的F-18大黄蜂战斗机可与之媲美,但他从来没有飞过大黄蜂,对他来说,战鹰使他得心应手。 在贝瑟尔他转向正东朝哥伦比亚和威尔波驶去,从那里开始公路把一连串的岛屿连接起来。当基蒂霍克移到了他的左后方时,他转到了朝南去哈特勒斯的方向,公路到了那里就结束了,被四周的大海包围了。童年时代,他曾在哈特勒斯度过愉快的假期,黎明时随外祖父到海里去钓蓝鱼,直到后来老人生病再也无法出门。 现在他的父亲快要从在特尔萨的石油公司退休了,他和母亲将在海滨度假屋度过更多的时光,这样他就能够经常去探视他们了。他还年轻,如果发生战争,还没有想到过不能从海湾归来的问题。 18岁那年,当沃克在特尔萨高中毕业时,他的脑海里只涌动着一个理想——他要飞上蓝天。他所能回忆起来的是,他一直想在蓝天翱翔。他在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读了四年,主修航空工程学,于1983年6月毕业。他还在后备军官训练队受过训,并于那年秋季正式加入空军。他在靠近凤凰城的威廉斯空军基地接受了飞行训练,驾驶t-33和t-38飞机。十一个月以后,在飞行阅兵时他得悉他作为四十名学员中的第四名的优异成绩获得了通过。使他喜上加喜的是,前五名毕业生将被选派去新墨西哥州阿拉莫戈多附近的霍洛曼空军基地学习驾驶战斗机。至于其余学生嘛,注定要飞战斗机的他带着高度优越感认为,将被送去当火控员或开运输机。 在佛罗里达州霍姆斯特德的改换机种培训课程中,他终于离开t-38飞机改飞F-4鬼怪式,这是一种机体庞大、功率强劲的怪兽状飞机,但毕竟是一架真正的战斗机。 九个月的霍姆斯特德培训结束后,他首次被分配到了中队里,驻防韩国乌山,飞了一年鬼怪式战斗机。他表现出色,他自己知道这一点,显然他的上司也同样知道。乌山之后,他们送他去了位于堪萨斯州维切塔的麦考内尔空军基地的战斗机武器学校学习。 战机武器课程是美国空军中有争议的最难学的课程。新武器的技术是令人敬畏的。麦考内尔的毕业生必须通晓令人眼花缭乱的一排排器械中的每一只螺帽和每一根螺栓、微电路板上的每一块硅芯片,这样,现代化的战斗机才能对空中或地面的对手实施打击。沃克又作为一名优秀的学生结业了,这意味着他将为空军的每一个战斗机中队所欢迎。 1987年夏天,驻扎在戈尔兹博罗的第336中队接受了他。他在那里飞了一年,又在凤凰城的卢克空军基地飞了四个月的鬼怪式,然后改飞中队新配置的鹰式战斗机。当萨达姆·侯赛因入侵科威特时,他已经飞了一年多的战鹰。 中午前,克尔维特轿车转向一长串的岛屿。在他北边几英里远的基蒂霍克坚立着一座纪念碑。当年莱特兄弟就是在那里把用绳子扎起来的新发明玩意儿拖上空中飞行了几英尺,由此证明人类可以把动力强大的飞机飞上天空。 他尾随着露营车和拖挂车慢慢地穿过了内格黑德,直至它们最后渐渐消失了。过了哈特勒斯角,前方到岛屿尖端的道路一片空旷。在1点之前,他的车驶上了他的父母亲那座木结构房子的车道。他在那个朝向蔚蓝色大海的门廊里见到了他们。 雷·沃克首先看见他的儿子,于是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喊叫。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餐的梅贝拉循声跑出来一把抱住了儿子。他的外祖父坐在一把摇椅里,双目凝视着海洋。 “嗨,外公。我是唐。” 老人抬起眼睛点点头笑了,然后又去看大海。 “他的神志不太好。”雷说,“有时候能认出你,有时候认不出。噢,坐下来给我们讲讲你的情况。喂,梅贝拉,给几位渴死鬼来两瓶啤酒怎么样?” 唐喝着啤酒告诉他的双亲,他将在五天之内开赴海湾。梅贝拉惊得用手捂住了嘴巴;他的父亲看上去脸色庄重。 “哦,我想这就是目的,所有的训练和备战就是为这个目的做准备的。”他最后这么说。 唐大口喝着啤酒,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对父母亲总是像有那么多事可担心而感到纳闷。他的外公现在盯着他看,他那双患风湿病的眼睛透露出似曾相识的迹象。 “唐要上战场了,外公。”雷·沃克朝他大声说。老人的眼睛闪现出生命的光泽。 他把一生贡献给了军队。多年前,他一出校门就加入了海军陆战队。1941年,他吻别妻子,把她和她的乡亲们以及他们的婴儿梅贝拉丢在特尔萨,随部队去了太平洋。当他在菲律宾的科雷吉多尔听麦克阿瑟说“我要回来的”时,他就站在将军的旁边,当麦克阿瑟确实打回来了时,他又站在将军旁边。 这期间他参加了十几场激烈的战斗,他在马利亚纳的珊瑚岛上浴血奋战,在硫磺岛上幸存下来了。他的身上留有十七处伤疤,全是在战斗中留下的,他被授予了银星级带、两枚铜星勋章和七枚紫心勋章。 他一直婉拒提升,乐意当一名军士长。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权力所在。他曾在韩国的仁川登陆;当他们最后送他去帕里斯岛当教官从而结束他的海军陆战队队员生涯时,他的制服上所佩带的饰物面积超过了任何一片衣料的面积。当经过两次延役而终于让他退伍时,有四名将军出席了为他举行的送别仪式,这比另一名将军的退伍仪式还要隆重。 老人示意外孙过去。唐从桌子边起身靠上前去。 “要当心那些日本人,孩子,”老人耳语着说,“要不然他们会扑上来的。” “放心好了,外公。他们无法接近我。” 老人点点头似乎满意了。他已经80岁了。最后搞垮这位不朽的中士的不是日本人和朝鲜人,而是风湿病。这些年来,在他的女儿和女婿的照顾下,他的大部分时间是伴随着美梦度过的,因为他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中饭后,父母向他讲述他们于四天前刚回来的阿拉伯湾之行。梅贝拉起身拿来了她拍的照片,是刚刚从照相馆里洗出来的。 唐坐在他的母亲身旁,看着她一张一张地翻弄着那一堆照片,说明那些是她和雷游览过的一连串酋长国的宫殿、清真寺、外滩和市场。 “这次你去那里可要当心点。”母亲叮嘱她的儿子。“那是你要对付的那些人呐,是危险人物——你瞧这双眼睛。” 唐·沃克去看拿在她手里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那个贝督国人站在两座沙丘之间,后面是一大片沙漠,他的茶巾垂下来的一头被塞到了另一边从而遮住了他的脸。只有他那双黑眼睛狐疑地凝视着前方的照相机镜头。 “我肯定会当心他的。”他答应了母亲。听到这话,她似乎满意了。 下午5点钟,他决定返回基地。他的双亲送他到了屋前。梅贝拉抱了一下儿子,又一次嘱咐他要多加小心,雷拥抱了他并说他们为他而感到自豪。唐坐进跑车,把它倒出来转弯进入车道。他回过头来看到:在他身后的那座房子里,此刻他的外公拄着两根拐杖出现在一楼的阳台上了。他缓缓地把两根手杖归到了一只手里并挺直了身体,努力消除风湿病对他的肩背的影响,直至四平八稳地站直了。然后他举起一只手,手掌朝下,把它举到了他的垒球帽的帽檐边停住了。这是一位老战士向他的即将奔赴另一个战场的外孙行的军礼。 唐从车上回敬了一个军礼。然后他踩下油门疾驶而去。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外祖父。老人在10月下旬的一次睡眠中永远地闭上了他的眼睛。 这时候在伦敦,天已经黑下来了。特里·马丁工作得很晚,虽然学生们已经离校去度暑假了,但他要备课,且由于学校还办了一些假期培训班,所以这几个月他一直很忙。但那天晚上他强迫自己干点其他事情,以排除他心中的忧虑。 他知道他的哥哥去了什么地方,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象着乔装打扮潜入伊军占领下的科威特的危险性。 10点钟时,当沃克驾车从哈特勒斯开始返回基地时,特里离开学校向那位在他身后关上大门的看门人有礼貌地道了别,他走过戈华街和圣马丁街,朝特拉法尔加广场走去。他想,明亮的街灯能使他振奋起来。这是一个暖热的带有芳香的夜晚。 在圣马丁教堂前,他发现大门仍然开着,从里面传出唱赞美诗的声音。他步入教堂,在靠近后面的地方找到了一把长椅,就坐下来倾听圣歌的练唱。但是合唱者嘹亮的歌声只能加深他的痛苦。他回想起三十年前他与麦克一起在巴格达度过的童年。 在巴格达那个叫里萨法的上流社会居住区里,奈杰尔和苏珊·马丁就是住在沙顿小区里的一座老房子里。特里能回忆起来的最早的时候是在他两岁时,他那黑头发的哥哥被穿着打扮起来,开始他在赛韦尔小姐的幼稚园的开学第一天。这意味着穿上衬衫、西装短裤、皮鞋和短袜,是英国男孩的制服。麦克大声嚷嚷着不愿脱下他已经穿惯了的长袍,这种白布袍子能使他行动自如、无拘无束,且又能保持凉快。 50年代巴格达的英国人社区,生活既悠闲又优雅,曼苏尔俱乐部和阿尔维亚俱乐部都实行会员制,俱乐部里有泳池、网球场和橡皮球场。伊拉克石油公司的高级职员和英国使馆官员在那里碰面,一起游泳、打球、休闲和在酒吧里喝饮料。 他还记得法蒂玛,他们的保姆,是一位来自边远山区的丰满而温柔的姑娘,她把付给她的薪金都积存起来,以便日后回到家乡办一份嫁妆,嫁一个好男人。他曾经在草坪上与法蒂玛玩耍,一直到去赛韦尔小姐的幼稚园接麦克回家。 弟兄俩分别在3岁不到时就已经会说两种语言了——英语和阿拉伯语。后者他们是从法蒂玛、花匠和厨师那里学会的。麦克尤其学得快,且由于他们的父亲崇尚阿拉伯文化,家里总是高朋满座的伊拉克人。 阿拉伯人特别喜欢小孩,显示出比欧洲人更有耐心。当长着黑发黑眼睛的麦克穿着袍子在草坪上蹦蹦跳跳,口中吐出一串串阿拉伯语时,他父亲的伊拉克朋友就会开心地笑着喊道:“奈杰尔呀,他更像是我们的人呢!” 周末时,他们去皇家哈利蒂亚猎场观赏猎狐,有时候他们去下游的猪岛搞野餐,那是处在把城市分割成两块的水流缓慢的底格里斯河河道中央的一个小岛。 两年之后,特里跟着麦克也进了赛韦尔小姐的幼稚园,且由于他天性聪明,所以后来他们同时进入了由哈特利先生管理的基础预科学校。 当他们第一天去塔西西亚学校报到上学时,他才6岁,他的哥哥8岁。该学校同时招收英国男孩和伊拉克上层社会家庭的男孩。 到那个时候,伊拉克已经发生过一次军事政变。少儿国王和努里被杀害了,新伊共的卡赛姆将军夺得了绝对权力。虽然这两个英国小男孩不知道这些事,但他们的家长和英国社区开始担心起来。亲伊拉克共产党的卡赛姆正在开展一场针对国家复兴党员进行疯狂报复的运动,复兴党人反过来试图暗杀这位将军。没能把独裁者用机枪扫死的复兴党暗杀行动组里有一位叫萨达姆·侯赛因的激进、火暴青年。 开学第一天,特里发现自己被一群伊拉克男孩团团围住了。 “他是XX。”其中一个小家伙说。特里哭了起来。 “我不是XX。”他抽着鼻子说。 “是的,你是XX。”个子长得最高的那个男孩说,“你长得又白又胖,还有奇怪的头发。你看上去是像XX,XX,XX,XX。” 接着他们齐声喊了起来。麦克在他身后出现了。当然,他们都说阿拉伯语。 “不要叫我弟弟XX!”他警告说。 “什么?你弟弟?他看上去才不像是你的弟弟哩。他更像是XX。” 使用拳头并不是阿拉伯文化的一部分。实际上这也是其他文化所不多见的。除了在远东的某些地方。即使在撒哈拉南部,拳头也不是其传统的武器。非洲的黑人及他们的后代不得不学会握拳和出拳,这样他们就成了世界上最棒的拳击手。拔拳出击是西地中海人,尤其是盎格罗-撒克逊人的传统。 麦克·马丁的右拳正中那个带头起哄者的下巴上,把他仰面打翻在地上。那孩子倒没怎么受伤,只是吓得不轻。但这一来以后谁也不敢再叫特里为XX了。 令人惊奇的是,麦克和那个伊拉克男孩反而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他们在预科学校的整个求学期间,两人简直形影不离。那高个子男孩叫哈桑·拉曼尼。麦克帮的第三个成员是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那人有个弟弟叫奥斯曼,与特里同年。这样,特里与奥斯曼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这是有益的,因为后来连巴德里先生也成了他们父母家里的座上客。他是一位医生,且马丁家幸好有了他作为他们的家庭医生。是他帮助麦克和特里·马丁兔受麻疹、流行性腮腺炎和小儿天花等儿童疾病的侵袭。 据特里追忆,阿卜德尔卡里姆,即巴德里家的长子,着迷于诗歌,经常埋头阅读一本英语诗集,他甚至还击败英国孩子多次获得诗歌朗诵大奖。巴德里先生的小儿子奥斯曼特别喜欢数学,他说他将来要当一名工程师或建筑师,建造出美丽的东西。 当他们在塔西西亚学习时,在他们周围的伊拉克正在发生着一些变化。自谋杀国王夺取政权四年之后,卡赛姆自己也被一支担心他的亲共政策的军队所推翻和杀害。随后的十一个月是由军人和复兴党分享政权的时期,期间复兴党人反过来对他们的前迫害者共产党人实施了野蛮的报复。 然后军队废黜了复兴党,又把其成员流放出去了,并独自统治至1968年。 但在1966年,13岁的麦克被送到英国一所叫海利伯里的公学去完成学业。1968年特里也跟着去了。那年的6月下旬,他的父母亲带他去英国,这使他们全家一起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然后特里就随麦克一起上学。这样他们错过了7月14日和30日发生在伊拉克的两次军事政变,政变推翻了军人政权,在贝克尔总统和萨达姆·侯赛因副总统的领导下,复兴党重新执政。 奈杰尔·马丁已经猜测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是他离开伊拉克石油公司,加入了一家叫巴马石油的其总部设在英国的石油公司。他收拾完家什离开巴格达到英格兰的哈特福德安下了家,从这里他可以每天去伦敦上班。 奈杰尔·马丁成了一名高尔夫球爱好者,到了周末,由他的儿子当他的球童,帮他背球棒,他与巴马石油一位叫丹尼斯·撒切尔先生的执行董事一起打高尔夫球,那人的妻子对政治相当感兴趣。 特里喜欢海利伯里,当时的校长是威廉·斯图尔特;兄弟俩在梅尔维尔,该教学楼当时由理查德·罗德斯·詹姆斯负责。可以预见,特里成了一名学者,而麦克成了一名运动员。不想上大学的麦克早就宣称要当一名军人。这个决定获得了罗德斯·詹姆斯的赞同。如果说麦克对他的长得矮壮的弟弟的保护意识是在巴格达的塔西西亚学校时开始的话,那么在海利伯里得到了确认,同时也确定了这位弟弟对他的兄长的崇敬。 当合唱班结束练习时,特里离开黑暗的教堂,走过特拉法尔加广场,搭上了一辆去贝斯沃特的公共汽车。他和希拉里合住在那里的一套公寓里。当巴士载着他穿行在公园路上时,他又回想起与麦克一起度过的学生时代。而现在,由于他说漏了嘴,致使他的哥哥要被派往被占的科威特去。因为忧虑和悔恨,他感到他差不多要流泪了。 他下了公交车,匆匆走过切普斯托花园。三天前出差的希拉里应该回来了。他希望这样,希望得到安慰。当他走进室内喊了一声,他听到从客厅里传来一声欢快的应答。 他进入房间,把他所干的蠢事一五一十地全都说出来了。然后他感到他被抱在了与他共同生活的那位仁慈、和蔼的期货经纪人那温暖的和令人欣慰的怀抱之中了。 麦克·马丁在利雅得情报站度过了两天。世纪大厦已经向这个情报站增派了两人,以充实其力量。 利雅得情报站通常在使馆以外的地点办公,且由于沙特阿拉伯被认为对英国来说是一个非常友好的国家,所以情报站的工作从来不曾被认为是高难度工作而需要配置大量的工作人员和复杂的设施。但是已持续了十天的海湾危机改变了这一切。 新成立的西方和阿拉伯国家联盟强烈反对伊拉克继续占领科威特,并已经任命了海湾多国部队的两名总司令——美国的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上将和沙特阿拉伯的卡利德·苏丹·阿卜杜拉齐兹。后者是一位44岁的职业军人,曾在美国和英国的桑德赫斯特培训过,他是国王的侄子,是国防大臣苏丹王子的儿子。 在英国的请求之下,卡利德王子与往常一样大方地同意了,并以最快的速度在利雅得市郊外搞到了一座独立式别墅供英国使馆租用。 来自伦敦的技术人员正在安装带有抗频器的收、发报机,以保证情报的安全传输,这个地方快要变成危机期间英国秘密情报局的总部了。在该城市另一头的某个地方,美国人也在为中央情报局准备类似的事情,中情局显然也想大干一番。 在准备工作的间隙期,麦克·马丁住在情报站站长朱利安·格雷的私宅里。两人商定,对马丁来说,如被使馆人员看见是没有益处的。迷人的格雷夫人是一位家庭妇女,她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着马丁,根本没想到过去问他是什么人或者他在沙特干什么。马丁对沙特的职员从来不说阿拉伯语,只是在接受端上来的咖啡时才微微一笑,用英语说一声谢谢。 第二天晚上,格雷向马丁作最后的任务交代。他们似乎已经把他们所能考虑到的事情都考虑周全了,至少从利雅得方面。 “你将在明天上午飞往达兰,坐沙特的民用航班。他们已经停掉了直飞卡夫吉的航线。会有人到机场接你的。企业已在卡夫吉设置了一名交通员。他会去接你并把你弄到北方去。实际上,我想他以前是特空团的,叫斯帕基·洛,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马丁说。 “你要的东西他都为你备妥了。而且他还找了一个你也许喜欢与之交谈的年轻的科威特飞行员。他将会从我们这里得到由美国的人造卫星拍摄到的最新照片。这些照片可显示边境地区和需要避开的伊军主要集结地区,再加上我们所有的其他东西。现在,你看看这些刚刚从伦敦带过来的照片。” 他把一叠放得很大的、用光面纸洗印的照片放到了餐桌上。 “看来萨达姆还没有任命一名伊拉克总督;他仍在试图组成一个科威特傀儡政府,但还没有进展。甚至连科威特的抵抗活动也没有开始。但似乎已在那里设立了秘密警察机构。这个人好像是当地的秘密警察头子,叫沙巴维上校,他的巴格达老板说不定会来视察,是秘密警察局局长奥马尔·卡蒂布。在这里。” 马丁凝视着照片中的那张脸:那是一张绷得紧紧的、阴郁的脸,眼睛和嘴巴交混着残忍和乡下人的狡诈的神色。 “他的名声是相当血腥的。他在科威特的部下沙巴维也同样。卡蒂布约45岁,来自于底格里特,是萨达姆本人的同族人,也是其一名长期的亲信。对于沙巴维我们知道得不多,但以后会知道得更多的。” 格雷推过来另一张照片。 “除了秘密警察局,巴格达还派去了另一支安全部队,也许是为了对付外国人,以及来自于他们新征服土地之外的任何间谍或破坏企图。反间局的头子就是这个人——其名声是既狡猾又聪明。他也许是需要小心对付的人。” 这一天是8月8日。又一架C-5银河运输机隆隆响着从头顶上掠过准备在附近的军用机场降落,这是庞大的美国后勤机器的一部分,已在正常运行了,正把无穷无尽的物资运进一个紧张的、不甚明白的。且又极端传统的穆斯林王国。 麦克·马丁低头凝视着哈桑·拉曼尼的那张脸面。 史蒂夫·莱恩又来电话了。 “我不想谈了。”特里·马丁说。 “我认为我们应该谈谈,马丁博士。你担心着你的哥哥,对吗?” “非常担心。” “没有必要担心,你知道的,他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能照顾好他自己。是他愿意去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我们给了他选择的权力。” “我应该闭住我的嘴巴。” “能不能这样看待问题,博士?如果形势越来越坏,那么,我们也许不得不把许多其他家庭的兄弟、丈夫、叔伯和亲人派往海湾。如果我们中间的任何人能减少他们的伤亡,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好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一起再吃一顿中饭吧,我想。这样面对面谈话方便些。你是不是知道蒙特卡姆旅馆?就一点钟吧?” “除了有一颗聪明的脑袋,他还是一个非常容易动感情的人。”那天上午早些时候莱恩曾这么向西蒙·巴克斯曼评价马丁博士。 “哦,天哪!”巴克斯曼说,像是一位昆虫学家刚刚被告知在一块岩石底下发现了一种有趣的新类型昆虫。 间谍头子和学术家在一张安静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当熏大马哈鱼端上来之后,莱恩切入了谈话的主题。 “事实是,我们也许将面临一场海湾战争。当然,现在还没开始;集结部队需要时间。但美国人是不好惹的。他们已经下定决心,在我们的唐宁街那位夫人的全力支持下,要把萨达姆·侯赛因及其帮凶赶出科威特。” “假如他自动撤离呢?”马丁提议。 “噢,好,那就没有战争的必要了。”莱恩回答,虽然他在私下里认为这个方案并不是那么好。社会上流传着使人心烦意乱的谣言,于是他安排了与阿拉伯学专家的这次饭局。 “但如果他不撤出,那么我们就要插进去,在联合国的授权下,把他赶出去。” “我们吗?” “哦,主要是美国人。我们派部队——陆军、海军和空军加入美军。现在我们的军舰已经在海湾地区了,战斗机和战斗轰炸机中队也在飞赴南方,都做些战争的准备工作。撒切尔夫人已下决心了,我们不能被认为是拖拖拉拉的。当前还是‘沙漠盾牌’阶段,阻止那个狗杂种计划向南方进军和入侵沙特阿拉伯。但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你当然听说过MD吧?”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当然听说过。” “就是这个问题。NBC,即核战、细菌战和化学战。两年来,我们世纪大厦一直在努力向政客们警告这类事情。去年,我们局长作了一个《关于九十年代情报工作》的专题报告,警告说,自冷战结束后,现在的威胁正在并且还将扩大。提到了野心勃勃的独裁者拥有和使用高技术武器的可能性。‘棒极了’,他们评价说,‘这个报告太好了’。然后呢?无动于衷。当然,现在他们忧虑得六神不安了。” “他拥有不少呢,就是萨达姆·侯赛因。”马丁说。 “就是嘛,朋友。我们估算在过去的十年中萨达姆花了500亿美元用于军火采购。那就是为什么他破产了——欠下了科威特150亿美元的债务,另欠沙特人150亿。那还是在两伊战争期间他得到的贷款。他侵入科威特是因为他们不肯把这些债务一笔勾销,并再借给他300亿美元用于振兴伊拉克经济。 “现在,问题的核心是那笔500亿款项的三分之一——约170亿美元——已花在了购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这些武器的制造技术设备上了。” “西方最终还是觉醒了?” “彻底觉醒了。现在正在采取一系列措施。兰利已被命令在世界各国政府中询问向伊拉克供货的情况,查核出口许可证。我们世纪大厦也在这么做。” “那也要不了多长时间,如果他们都能配合。他们很可能会配合。”马丁说,他点的那份鱼翅端上来了。 “事情没这么简单呀!”莱恩说,“虽然现在为时尚早,但显然萨达姆的女婿卡米尔已经设立了一架非常巧妙的采购机器。在欧洲、南北美洲和中美洲的几百个小小的假公司,购进一些看上去毫无意义的零星东西。伪造出口许可证、捏造产品的内容、虚构用户,把采购物转移到在出口许可证上标有的国家作为最终目的地。但一旦把这些看上去没有意义的东西装配起来以后,就可以变成非常吓人的东西。” “我们知道他拥有毒气。”马丁说,“他在库尔德人身上以及法奥战役时在伊朗人身上使用过。光气、芥子气,可我听说还有神经中枢毒气。无色、无味,能在短时期内致人于死命。” “我说老朋友,你真是信息灵通啊!” 莱恩知道这些毒气,但他更知道奉承。 “然后还有炭疽病。”马丁说,“他正在对此作试验,也许还有肺炎瘟疫。可是你知道,这种事情不是戴上厨房手套就能搞成的。需要高度专业化的化工设备。这会显露在出口许可证上面。” 莱恩点点头并无望地叹了一口气。 “应该是的。但是调查员们已经碰到了两个问题。一些公司,主要是德国公司,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以及双重用途的问题。某个公司运出一批杀虫剂货物——对于一个想增产粮食的国家来说,这是再清白无辜不过了。另一个国家的另一个公司装出了一种不同的农药,表面理由相同——杀虫剂。然后由聪明的化学师把它们混合成毒气。两家供货商都大喊冤枉,‘我们不知道呀!’” “关键在于化学混合设备。”马丁说,“这是高科技化学,在卫生间的浴缸里是不能混合这种东西的。去找到那些提供交钥匙工厂的厂商和那些设备的组装人。他们也许会大惊小怪,但他们确切地知道当时他们所做的是什么工作,以及有什么用途。” “交钥匙工厂?”莱恩问道。 “由外国公司承包建造的整座工厂。新业主只要用钥匙一转就可进去了。但这一切都与今天这顿中饭无关。你们肯定能接触到化学家和物理学家的。我只是因为个人的爱好才听说这些事情的。” 莱恩若有所思地搅拌着他的那杯咖啡。这张牌他必须打得非常小心。 “是的,我们是有化学家和物理学家。各门学科的科学家都有。而且毫无疑问,他们会提供一些答案。然后我们就把它们翻译成浅易的文字。美国人也将同样去做。在这一点上,我们正在与华盛顿全力合作,我们还将互相比较我们的分析结果。我们能得到一些答案,但不会是全部。我们相信你能够提供给我们不同的情况,所以就安排了这顿中饭。你是否知道我们的大多数高层人士仍坚持的那种观点,即阿拉伯人连装配一辆儿童自行车都不会,更不用说发明一辆了?” 他知道他已经触动了一根神经。他对特里·马丁博士描绘的心理肖像将要证明其价值了。马丁的脸涨成了紫红色,但他控制住了自己。 “我真是感到讨厌至极,”他说,“当我们的同胞坚持认为在头上盘着茶巾的阿拉怕人只不过是一群养骆驼人。是的,我确实是这么听说过的。事实是,当我们的祖先还在腰上围着一张兽皮在跑来跑去时,阿拉伯人就已经在建造极为复杂的宫殿、清真寺、港口、公路和灌溉系统了;当我们还处在中世纪时,他们就已经拥有非常聪明的统治者和立法者了。” 马丁把身体往前靠过去,用咖啡匙子指向世纪大厦的高级特工。 “我告诉你,伊拉克人中间有一些非常优秀的科学家,还有无与伦比的建筑师。在以巴格达为半径的1000英里范围内,包括以色列,他们的建筑工程师是出类拔萃的。许多人也许曾在苏联或西方学习过,但他们像海绵吸水那样吸收了我们的知识,又做了极大的改进。” 他停顿了一下,莱恩开始反击。 “马丁博士,你说得对极了。我在世纪大厦中东处才工作了一年,但我的观点与你相同,即伊拉克人民是天性聪明的人民,但他们碰巧被一个已经犯下了种族灭绝罪的人统治着。所有的这些钱和所有的这些天赋难道真的要被用于去屠杀成千上万的人吗?萨达姆究竟会给伊拉克人民带来荣耀还是带来大屠杀?” 马丁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他脱离了正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很久以前,但他现在已经心理失常了。他已经把原来的复兴党国家主义蜕变为国家社会主义了,是他从阿道夫·希特勒那里学来的。还要我说些什么?” 莱思想了一想,现在千万不能失去这个人。 “乔治·布什和撒切尔夫人已同意我们两个国家联合成立一个机构,调查和分析关于萨达姆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整个领域。调查员们将把他们所发现的情况带过来。科学家们将告诉我们它们是什么东西。他拥有什么?发展到何种地步了?如果发生战争,我们要自我保护时需要什么设施——防毒面具?太空服?解毒滤器?我们现在尚不知道他拥有什么或我们需要什么。” “可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呀?”马丁打断了他。 “不,但是你知道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阿拉伯人的心理,萨达姆的心理。他是否会使用他拥有的武器?他是否会赖在科威特不走?或者他是否会撤出?什么情况可导致他撤出?他是否会硬撑到底?我们的人不明白这种阿拉伯人的牺牲理念。” 马丁笑了。 “布什总统和他的周围的顾问将按照在他们成长期间受到的理念教育行事,这主要是根据基督教的道德哲学,辅之以希腊——罗马的逻辑观。而萨达姆则按照他自己的自我想象行事。” “作为一个阿拉伯人和穆斯林吗?” “哦,不是。伊斯兰教与此无关。萨达姆根本不理会先知编撰的教义。他为适合他的事情而祈祷。不,你们必须追溯到尼尼韦和亚述时期。他不在乎要死多少人,只要他认为他能战胜。” “他不会战胜的,胜不了美国人。谁也战胜不了。” “错了。你以英国人和美国人的理解来使用战胜这个词语。甚至布什总统和斯考克罗夫特及其他人现在仍在使用的方法。他就不那么认为了,如果因为法赫德国王满足了他的条件而撤兵——如果吉达会议能召开,这是可能发生的——那么他就赢得了荣誉。满足条件后撤兵是可以接受的。他胜利了。但美国人将不允许那样。” “当然了。” “但如果他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撤兵,他就失败了。所有阿拉伯国家都会看到。他将会失败,也许死亡。所以他不会撤兵。” “但如果美国人对他发动了战争会怎么样呢?他会被战争机器碾得粉身碎骨的。”莱恩说。 “这不要紧。他有自己的地下钢筋水泥掩体。他的人民将会死去,但这不重要。如果他能伤害美国人,他就胜利了。如果他能极大地伤害美国人,他就会被罩上一层光彩。不管怎么样,他都能战胜。” “该死的,事情很复杂。”莱恩叹了一口气。 “也不完全是这样。当你跨越约旦河的时候,也有一个伦理学上的跨越度量。我再问一次,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做?” “委员会正在成立,就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问题为我们的领导人努力当好参谋。至于那些大炮、坦克和飞机。我们两国的国防部会去对付。它们不成问题,只不过是一些五金器具,我们可从空中把它们摧毁。 “实际上有两个委员会,一个在华盛顿,一个在这里的伦敦。我们的委员会由外交部、奥尔德马斯顿和波顿唐等组成。世纪大厦也有两个名额。我派一名同事,也就是伊拉克科科长西蒙·巴克斯曼参加。我想请你坐到他的旁边,看看是否有翻译解释方面的疏漏,因为这是关于阿拉伯方面的事宜。这是你的专长,这方面你能给我们帮一些忙。” “好吧,我尽力而为,也许帮不上。那个委员会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开碰头会?” “哦,是的,西蒙会把开会的时间和地点通知你的。实际上委员会有一个非常贴切的名字:美杜莎。” 8月10日下午,美国卡罗莱纳州柔和、温暖的黄昏渐渐向西摩·约翰逊空军基地逼近,这种傍晚最好是伴着一罐放在冰桶里的朗姆酒混合甜饮料,加上在铁栅里灸烤的牛排来一起度过。第334、第335和第336中队一起组成了美国空军第九军第四战术战斗机联队,但现在第334和335中队的F-15E型战机尚未动员起来,它们要等12月份才飞赴海湾。此刻,这两个中队的官兵们站在那里观看着。即将开拔的是第336中队。 两天手忙脚乱的准备工作最后终于要结、束了。两天的时间花在了准备飞机、制订航线、确定随机携带的装备和收拾起机密的手册及中队的计算机(所有的战斗战术资料都保存在计算机的信息库里),把它们装进集装箱内,以后由运输机运过去。战斗机中队的搬迁不同于搬房子,它好比是搬迁一座小城市。 沥青停机坪上,二十四架F-15E战鹰静静地蹲伏着,像是一群怪兽在等待着把它们设计制造出来的同类长腿怪物登上去用指尖轻轻一按,从而使它们释放出可怕的动力。 它们带上了直接飞到地球另一头的阿拉伯半岛的长航程装备。仅仅是13.5吨的燃油重量就已经是二战期间五架轰炸机的有效载荷了,而鹰是战斗机。 机组人员的个人用品被装进了旅行吊舱内,原先的凝固汽油剂舱现在更有人情味了,机翼下的散弹筒内装上了衬衣、袜子、短裤、香皂、剃须刀、军服、吉祥物和杂志。因为他们知道,去最近的单身汉俱乐部也是很远的。 在跨越大西洋到沙特半岛的整个航程中要为战斗机一直加油的大型KC-10加油机共有四架,每一架要为六架战鹰服务。现在,这些加油机已经升空,在大洋上空等待着。 以后,由运输机组成的机队将载运余留的人员和物品——装配人员、电子仪表人员、辅助人员、军械及备品、动力千斤顶和车间、机床和桌椅。二十四架世界上最复杂的战斗轰炸机所需的一切物资必须由同一条航线运送到世界的另一头去。 那天晚上,由一些黑盒子、铝合金、碳纤维成分、计算机、液压件及富有灵感的设计工作组成的每一架战鹰价值4400万美元。虽然这种设计在三十年之前就已经搞出来了,但经过研究和改进,鹰成了一种新式战斗机。 戈尔兹博罗市市长普龙克先生率市民代表团来送行了。此刻,市民代表们站在联队队长哈尔·霍恩伯格旁边,自豪地注视着在牵引车牵引下战鹰慢慢地从机库里露面,机组人员登上飞机,驾驶员坐到双座驾驶舱的前座,武器系统的控制员,即火控员坐到了后座上。在每一架飞机的周围,一群地勤人员正在做起飞前的检查工作。 “我是否告诉过你,”市长快活地问他身旁的空军高级军官,“一个关于将军和妓女的故事?” 这时候,唐·沃克仁慈地发动了飞机的引擎,两台普拉特和惠特尼FI00-P200涡轮喷气发动机的嚎叫声淹没了那位女士在将军手里的不幸经历的细节。FI00发动机能把石油转换成大量的噪音和热量以及24000磅推力。 第336中队的二十四架战鹰一架跟着一架开始了向一英里之外的跑道起点滑行。机翼下迎风飘扬的小红旗表明销子固定着悬挂在翼下的麻雀导弹和响尾蛇导弹。这些销子一直要到起飞之前才会被拔去。它们去阿拉伯的航程也许是一路平安的,但如果不装上自卫武器而让战鹰升空,那将是不可思议的。 沿着滑行道至起飞点,站着一组组武装警卫和空军宪兵。他们有的在挥手,有的在敬礼。到了跑道之前,战鹰们停下了,让一大群军械员和地勤人员做最后的检查。他们检查了轮胎,然后挨个检查喷气发动机,查验管路有否任何泄漏、机件有否任何松动,以及其他在滑行过程中可能会暴露出来的问题。最后,拴在导弹上面的安全销被拔掉了。战鹰们耐心地等待着。它们的身体各有63英尺长,18英尺高,40英尺宽,空重达40000磅,最大起飞重量为81000磅,现在已经差不多达到了这个重量。起飞前的助跑距离将是很长的。 最后,它们滑到了跑道上,转向迎面吹来的微风,在沥青道上开始加速。当飞行员们把油门杆推至“开门”时,机上的加力燃烧室启动了,30英尺长的火焰从尾管里冒了出来。跑道两侧戴着隔音头盔的地勤组长们纷纷向正在离去执行国外任务的战鹰们敬礼告别。他们要在沙特阿拉伯才能再次见到它们。 在跑道前方的一英里远处,轮子离开沥青路面,战鹰升空了。轮子收起来了,襟翼收上来了,油门杆拉回来从而关去了加力燃烧室,并开始了编队定位。二十四架战鹰把它们的鼻艄转向空中,以每分钟5000英尺的速度爬升,然后消失在黄昏的天空之中。 它们升上了25000英尺高空,一小时后见到了第一架KC-10加油机的方位灯光和航行灯的闪光。是加油的时候了,两台F100发动机已经渴坏了。在打开加力燃烧室飞行的情况下,每一只战鹰每小时要消耗40000磅燃油,这就是为什么加力燃烧室或“再热系统”只是在起飞、战斗或紧急逃跑时才开启使用。即使是在正常的飞行中,发动机也需要每隔一个半小时加一次油。去沙特阿拉伯的旅途上它们绝对需要KC-10——它们的空中加油站。 中队现在处于一个松散的队形,各架僚机在各自长机的横侧面加入了编队,翼尖之间相距约一英里。唐·沃克朝旁边瞟了一眼,看到他的僚机固定在它应该所处的位置上。他们在向东飞行,所以现在正飞越在黑暗的大西洋上空,但从雷达荧屏上可以看见每一架飞机,还可从它们的航行灯分辨出来。 在他的前方和上方的那架KC-10加油机的尾部,那位输油操作员打开了了望亩板去看他身后的一片灯海。输油管伸出来了,等待着第一位顾客。 每一个由六架战鹰组成的小组已经确认了各自特定的加油机。轮到沃克时,他冲上前去,推一下风门杆,战鹰即滑到了加油机的下面,在油管的活动范围之内。在加油机里,操作员把他的输油软管“放飞”到了突出在战斗机左翼前缘上的注油孔上。当他“锁定”以后,输油开始了,速度为每分钟2000磅。 当战鹰喝饱后,沃克让开了。他的僚机滑过来吸吮。在空中,另三架加油机也在为各自的六只战鹰喂食。 战鹰们彻夜飞翔。这一天的夜晚是短暂的,因为它们在以每小时500英里左右的相对地面速度迎着日出飞行。6小时之后太阳将再次升起。它们飞过西班牙海岸,飞越非洲的北海岸以避开利比亚。在接近埃及这个多国部队的成员国时,第336中队转向东南方向,掠过红海上空,那一大片由棕褐色沙土和砾石构成的阿拉伯沙漠开始映入眼帘。 经过15小时的空中飞行,身子疲乏僵硬的四十八位美国年轻人终于在沙特阿拉伯的达兰降落了。48小时内他们将转移到他们的目的地——阿曼苏丹国的图姆莱特空军基地。 在今后的4个月里,直至12月中旬,他们将生活在这里,在这个距离伊拉克边境和危险区700英里的地方,在这个会使他们以后回想起来的地方。当他们的辅助装备到达之后,他们将在阿曼境内进行飞行训练,将在印度洋湛蓝的海水中游泳,并将等待老天爷和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为他们准备的任何任务。 到12月,他们将重新转移到沙特阿拉伯,其中一人,虽然他本人永远不会知道,将改变战争的进程。 第五章 渗入科威特 达兰机场已是水泄不通,人满为患。当麦克·马丁从利雅得飞抵达兰时,似乎感觉到东海岸的大部分地区都想运动。坐落在为沙特阿拉伯带来巨大财富的一大串油田中心的达兰,很久以来就一直为美国人和欧洲人所习惯,不像塔伊夫、利雅得、延布以及王国的其他城市。即使是繁忙的吉达港也不是对街上那么多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脸孔习以为常,但这个8月的第二周,达兰正在被蜂拥而人的外来人压得发出卿卿叫声。 有的人想离开,许多人驾车从水堤路驶入巴林,再从那里坐飞机离开。其他人在达兰机场里等待着,主要是石油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准备赴利雅得,然后转机回国。 另有一些人在进来,带着武器和物资的美国人如潮水般地涌进来。马丁乘坐的民航班机是夹在两架隆隆作响的C-5银河运输机中间着陆的。从英国、德国和美国飞来的机队几乎是首尾相接地来到达兰,它们正在陆续集结着,很快就会把沙特阿拉伯的东北地区转变成一座大兵营。 这还不是“沙漠风暴”;解放科威特的战役还要等五个月以后才会打响。现在是“沙漠盾牌”,其目的是阻止伊拉克军队——现在已增加至十四个师,布置在边境沿线和科威特境内,防止他们南下。 对于在达兰机场的一名旁观者来说,此情景也许是颇为壮观的,但如果细究一下就会发现这张保护膜其实薄如纸张。美军的装甲兵和炮兵尚未到达,海运船只才刚刚驶离美国海岸,而由银河运输机、运输星运输机和大力神运输机装运的军械只不过是一艘船舶载货量的一个零头。 驻扎在达兰的鹰式战斗机和驻扎在巴林的海军陆战队大黄蜂战斗机,加上刚刚从德国抵达达兰、发动机尚未冷却下来的英国狂风战斗机,它们所带来的军械只够执行五六次行动。想阻挡存心要杀过来的伊军装甲军团还需要更多的军事力量。除了在寥寥可数的几个机场里展示着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军事硬件之外,烈日下的沙特阿拉伯东北地区还是一片荒凉。 马丁侧着身子挤出人头攒动的机场到港大厅,他那只马桶包挂在一边的肩上,这时候他看见了聚集在栏杆边人群中的一张熟悉的面孔。 当初马丁在特空团上第一堂培训课程时,教官告诉他,他们不是要努力训练他,而是要他死,他们差不多就可成功了。一天,他已经在冻雨中行进在英国最恶劣的地形里——布雷肯斯地区行走了30英里,肩上背着装有100磅装备的帆布包。与其他学员一样,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一直行走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相伴的只是令人痛苦的阴冷和潮气,只有靠精神和毅力才硬撑着幸存下来了。 然后他看见了那辆卡车,那辆等待在那里的无限美丽的卡车。那意味着行军的尽头,从人类的忍受极限来说,也是到了尽头。100码。80码、50码,当他那麻木的双腿驱动着他和他身上的背包走在最后的几码距离时,他身上那种苦尽甜来的感觉涌上心头。卡车后面的车厢里坐着一个人,注视着那张雨水淋浇的、痛苦不堪的脸在踉踉跄跄地向他逼近。当车厢的尾板只与马丁那前伸的手指相距10英寸时,那人敲了敲驾驶室的后面,卡车滚动着朝前方驶去了。它不是只向前开100码,而是整整10英里。斯帕基·洛就是当时坐在卡车车厢里的那个人。 “嗨,麦克,很高兴见到你。” 要忘掉那种经历是很不容易的。 “嗨,斯帕基,事情怎么样?” “一团乱麻。” 斯帕基把他那辆无法形容的四轮驱动吉普车从停车场开了出来,30分钟后他们已经驶离了达兰,朝北方疾驶而去。北上去卡夫吉有200英里路程,行车需三个小时,但当朱拜勒港从他们的右边滑过之后,他们至少获得了一些安静。前方的道路沓无人烟。没人想去卡夫吉,这个处在科威特边境旁的小小的石油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鬼城。 “难民潮还在涌过来吗?”马丁问。 “还有一些。”斯帕基点点头。“虽然已经缩成一条细流了。大潮已经来过了。顺大路过来的主要是持有通行证的妇女和儿童——伊拉克人放她们走是为了甩掉包袱。够聪明的。如果要我去管理科威特,我也会甩掉那些遣返人员的。” “有些印度人也出来了——伊拉克人似乎并不理会他们。这就不那么聪明了。印度人消息灵通。我已经说服两名印度人转回头把情况告诉了我们的人。” “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格雷一定是在幕后操纵。东西在昨天由一辆沙特标志的卡车运到了。我把它放在了备用卧室里。今晚我们与我告诉过你的那位年轻的科威特空军飞行员一起吃晚饭。他说他在内部有熟人,也许是有用处的非常可靠的人。” 马丁咕哝了一声。“他不能看见我的脸,也许会被击落。” 斯帕基想了一想。“对。” 斯帕基·洛的征用的别墅并不怎么坏,它属于阿拉姆科石油公司的一位美国执行董事,该公司已把人员撤回达兰去了。 马丁知道最好不要去问斯帕基·洛在那一带干什么。显然他也是被世纪大厦所“借用”的,他的任务似乎是截住南下的难民,如果他们愿意谈,就让他们讲述他们的所见所闻。 卡夫吉实际上已成了一座空城,除了沙特的国民警卫队在城内和城市四周挖掘防御工事之外,仍有少数几个闷闷不乐的沙特人在到处游荡,马丁在市场上鲜有人光顾的一个摊贩那里买到了他所需要的衣服。 8月中旬的卡夫吉仍有电力供应,这就意味着还可使用空调。深井水泵也仍在运转,洗澡倒是可以的,但他知道最好还是不洗。 他已经有三天未洗脸、剃须和刷牙了。如果说他在利雅得的女主人格雷夫人已经注意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越来越难闻的气味的话——其实她肯定注意到了,但由于她的良好的教养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为了牙齿的卫生,马丁只是在饭后用小木条去剔牙。斯帕基·洛也没有提及,但接着他就明白了。 那科威特飞行员原来是一个26岁的英俊的小伙子。他对于他的祖国遭受如此非礼而怒火万丈,显然他是被废黜的萨巴赫王朝的支持者,王室家庭现已作为沙特阿拉伯法赫德国王的客人寄居在塔伊夫的一家豪华宾馆里。 虽然晚餐的主人是他所期望的——一名穿便服的英国军官,但使他感到甚为迷惑的是出现在饭桌上的第三个人。那人看上去像是他的阿拉伯同胞,但穿着沾满尘土的已失去了本白颜色的衣袍,头上戴着一条有斑点的茶巾,其垂下的一端把他的脸面下部遮住后又塞入了另一边。洛为他们做了介绍。 “你真的是英国人?”年轻人惊奇地问道。于是洛就向他解释了为什么马丁要穿戴成现在这个模样,为什么要遮住他的脸面。卡利德·阿尔卡里法上尉点点头。 “对不起,少校。我当然明白。” 上尉讲出来的故事是明明白白、直截了当的。8月1日晚上他在家里受到了召唤,并被告知去他的部队所在地艾哈马迪空军基地报到。整个夜晚他和战友们一直在收听无线电台关于祖国北方遭到入侵的报道。到黎明时,他所属的天鹰战斗机中队已经加满油、带上武器,做好了起飞准备。美制的天鹰虽然距现代化的战斗机相差甚远,但用来攻击地面目标还是不错的。它绝对不是伊拉克所拥有的米格23、米格25、米格四或法制幻影战斗机的对手,幸好在他平生惟一的一次战斗中他未遭遇伊军的任何战机。 刚过黎明,他在科威特市北郊发现了目标。 “我用火箭击毁了他们的一辆坦克。”他激动地解释说,“没错,因为我看见它起火了。然后我只剩下航炮了,于是我去攻击跟在坦克后面的卡车。击中了第一辆——窜入沟里翻了个底朝天。我就用完了弹药,于是我飞了回去。但我飞过了艾哈马迪上空,控制培告诉我们飞往南方边境以保存飞机。我刚好剩有足够的燃油飞到达兰。 “我们把六十多架飞机飞出来了,你知道,天鹰、幻影、还有英国的霍克教练机,加上瞪羚、美洲豹和超级美洲豹直升机。现在我想在这里参加战斗,在祖国解放时回去。你认为什么时候可开始进攻?” 斯帕基·洛微微一笑。那小伙子是如此地欣喜若狂。 “恐怕还没有。你要有耐心。现在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给我们讲讲你的父亲。” 那飞行员的父亲好像是一位富商,在王室里也有朋友,在当地可谓有财有势。 “他是不是拥戴侵略军?”洛问他。 年轻的阿尔卡里法被刺激起来了。 “不会!绝对不会!为了祖国的解放他愿意提供任何帮助。”他转向在格子布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你会去见我父亲吗?你可以依靠他的。” “可能吧。”马丁说,“你给我捎一封信好吗?” 他在一张纸上书写了几分钟后就把它递给了马丁。当他驾车回达兰后,马丁在烟灰缸里把纸条烧掉了。他不能把任何会遭牵连的东西带入科威特市。 第二天上午,他和洛把他要求的装备放进了那辆吉普车的后部,接着他们朝南一直行驶到马尼法,然后转向西方沿着遮掩着伊拉克边境的横贯沙特阿拉伯的泰普林路驶去。泰普林的意思是跨越阿拉伯的输油管道,这条公路就是为沙特向西方出口源源不断的原油的输油管服务的。 以后,泰普林路将成为前所未有的陆上军运大动脉,因为40万美军、7万英军、1万法军和20万沙特及其他阿拉伯军队将从南部进攻伊拉克和科威特。但在这一天,路上还是空荡荡的。在这条路上走了几英里之后,吉普车又折回朝北行驶,回到了沙特——科威特国境,但在深入内陆的另一个地点。在沙特一侧靠近哈马提亚这个到处布满了蝇屎的沙漠村子附近,那里的边境是距离科威特最近的地点。 况且,由格雷在利雅得得到的美国侦察照片表明,伊拉克的主要兵力就集结在边境的对面,但靠近海岸。越往西行,伊军就布置得越稀少。他们的主力部队集中在海边的努韦西布交叉口至深入到内陆40英里的边境线上的瓦夫腊之间。 哈马提亚村深入在沙漠中100英里处,位于国境线上的突出部,使之缩短了到科威特市的距离。 马丁要求的骆驼正在村子外面一个小农场里等待着他们,那是一头四肢和身体细长的壮年母骆驼,它的后代,一头长着天鹅绒般的嘴部和温柔的眼睛的奶油色小骆驼尚在吃奶之中。“为什么要小骆驼?”当他们坐在吉普车上观察畜栏里的动物时,洛问道。 “作为掩护。如果有人来问,我就说带它去苏莱比亚外面的骆驼农场出卖。那里能卖个好价钱。” 他滑下吉普车,拖拉着穿着凉鞋的双脚,走过去唤醒正在棚屋里打瞌睡的骆驼贩子。整整30分钟,两个人蹲在尘土里为两头牲畜讨价还价。盯着那张黝黑的脸、那副污秽的牙齿、那满脸的胡茬、那散发出令人难闻的气味的肮脏的衣袍,牲畜贩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与之谈价钱的会不是一个掏钱来买两头上好骆驼的贝督因商人。 当买卖成交时,马丁把他从洛那里拿来的、后来又被他放进腋下故意弄得脏兮兮的一卷沙特里亚尔付给贩子。然后他牵着骆驼走了一英里远,直至走到旁人无法察觉的沙丘后面,洛驾车赶了上来。 刚才他坐在离贩子的畜栏几百码远的地方观察着。虽然他对阿拉伯半岛相当了解,但他从没与马丁共过事,现在马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单单是扮做一个阿拉伯人;自他滑下吉普车的那一刻起,他的举手投足无不是一个道道地地的贝督因人。 尽管洛不知道,但几天前在科威特有两位英国工程师想逃出来,于是他们穿上科威特人的衣袍,并把茶巾盘在头上,走出了公寓楼。刚走了一半,离他们的汽车还有50码时,一个小孩从后面实事求是地喊道:“你们也许可以穿得像阿拉伯人,但你们走路仍像英国人。”工程师们只好跑回公寓,留在了那里。 太阳下劳动会使人热得浑身冒汗,但这个地方可避开那些也许会对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勾当感到惊奇的闲人。两名特空团军官把装备从吉普车转移到了挂在母骆驼身体两侧的驮袋里。它把四条腿屈起来伏在地上,但仍对加在它身上的额外重量提出了抗议,对在它身上动手动脚的人又是喷唾沫又是咆哮。 两百磅塑胶高爆炸药被放进了一只驮袋,每一包5磅重,用布包着,上面又放了几袋咖啡豆,以备好奇的伊拉克士兵的检查。另一边的驮袋里放入了几支冲锋枪、弹药、雷管、定时笔和手雷,还有马丁那台功率强大的小型收发报机,以及其折叠式卫星天线和备用镍镉电池。这些器材的上面也被盖上了咖啡袋。 当他们最后忙完了时,洛问道:“我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就这些,谢谢。我在这里留待太阳下山,你没有必要等着。” 洛伸出了右手。“那次布雷肯斯我很抱歉。” 马丁与他握手。“没关系,我幸存下来了。” 洛哈哈笑了,但笑得像狗叫。“是的,我们是干这一行的。我们他妈的都活下来了。祝你好运,麦克。” 他驾车走了。那骆驼转了一下眼球,打了一个嗝,反刍出一些食物,开始咀嚼起来。小骆驼努力想找到母骆驼的奶头,结果没找着,于是在它的身旁躺了下来。 马丁倚靠着骆驼鞍子,扯过茶巾的一头,拉起来遮住他的脸,开始思考以后的日子。沙漠不成问题,热闹的被占领的科威特市也许会成问题。他们控制得多紧?路障盘查得多严?执勤的士兵有多聪明?世纪大厦曾提出要给他搞假证件,但被他回绝了。伊拉克人也许会换发新的身份证。 他对自己选择的打扮信心十足,这是在阿拉伯世界的最好的掩护。贝督因人来去自如。他们不会去抗击侵略军,因为他们已经见得多了——撒拉逊人和土耳其人、十字军和十字军救护团骑士、德国人和法国人、英国人和埃及人、以色列人和伊拉克人。他们都幸存下来了,这全是因为他们不介入政治和军事的缘故。 许多政权曾试图去驯服他们,但都没有成功。沙特阿拉伯的法赫德国王发布条令,他的所有臣民都应该有居所,并建造了一个叫埃斯卡的美丽的村庄,配之以现代化的生活设施——游泳地、抽水马桶。淋浴房、自来水,一些贝督因人被赶拢后住了进去。 他们在池中饮水(泳池看上去像是一处绿洲),在院子里大便,还玩耍水龙头,然后就搬出去了,有礼貌地向他们的君主解释说,他们宁愿睡在星空下。埃斯卡村人去楼空,海湾危机期间让美国人去使用了。 马丁明白他的真正问题在于他的身高。他的高度有6英尺差1英寸,但大多数贝督因人大大低于这个高度。几个世纪以来的疾病和营养不良使得他们大都病魔缠身、发育不良。对于他的身高,是要想出一个解释的理由来。 他没有身份证件,但这不成一个问题。有几个政府曾试图为贝督因人颁发身份证明。这使部落人高兴了一番,因为这种证明可用来作为上好的卫生纸,比一把沙砾好得多了。对于一名警察或士兵来说,如果一定要去查验贝督因人的身份证,那只能是浪费时间。好在双方都明白。以当局的观点来看,主要是贝督因人不惹麻烦,他们从来不曾梦想过要去介入科威特的任何抵抗运动。马丁明白这一点,他希望伊拉克人也能同样明白。 他一直睡到太阳西落,然后骑上了骆驼。在他的“嘘、嘘、嘘”吆喝之下,大骆驼站了起来,小骆驼就紧紧地跟在身后,它们踩着溜花蹄,从容轻松地向前方缓缓而去。看上去似乎走得很慢,但实际上能走许多路。母骆驼已在畜栏里吃饱喝足了,走上几天也不会累坏。 8点之前当他越过国境时,他处在远离鲁卡法边防检查站的西北方向,边防站那里有一条土路由沙特阿拉伯通向科威特。夜幕一片黑暗,只有天上的星星在发出微弱的亮光。科威特麦那基什油田的灯光在他的右侧闪烁,那里很可能有伊拉克的巡逻兵,但他前方的沙漠是空旷的。 地图上显示,到科威特市郊的苏莱比亚南部的骆驼农场的距离是35英里。他就是想把骆驼留在那里,直至他再次需要。但在此之前,他要把那些装备掩埋在沙漠中并做好标记。 除非他被拦住和受到耽搁,要不然他将在日出前的黑夜里完成这项工作,而现在离天亮还剩9个小时。到第10小时时,他应该已经到达了骆驼农场。 当麦那基什油田退到了他的身后时,他用指南针指导着向目的地进发。他猜测伊拉克人也许会巡逻在公路、甚至土路上,但决不会到荒凉的沙漠里来。难民不会试图由沙漠出逃,敌人也不会试图从沙漠进来。 太阳升起之后,他知道可以从骆驼农场搭上一辆进城的卡车,从而到达20英里远的科威特市区。 在他头顶上方很高很高的空中,美国全国侦察办公室的一颗N-11人造卫星静静地滑过了天空。多年前,美国的前几代间谍卫星在拍照之后要间隔性地把胶卷传送至进入太空的运载工具,经过繁复的程序才能把胶卷加工出来。 每颗长度为64英尺、重量为3万磅的N-11卫星可先进得多了。当它们在拍摄地面照片时,它们自动把照片编成了一系列电子脉冲,发射给上方的另一颗人造卫星。在上方接收的那颗人造卫星是定位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的卫星网中的一颗,也就是说,当这些卫星在茫茫的太空里邀游时,其速度和航向始终保持在地球某处上空的同一地方。在收到那颗Kh-11发来的信息后,在上空徘徊的卫星就把信号直接发回美国,或者,如因地球曲面的阻挡,把信息反传给另一颗在空中盘旋的卫星,再由后者把照片发给其在美国的研究者。这样,全国侦察办想要的图片信息,也就是在拍摄后几秒钟内就可以得到。 这种侦察手段在战争中获益匪浅。举例来说,N-11人造卫星能预先发觉敌军车队的运动,及时引导飞机进行空袭,把那些军车炸得稀巴烂。车内那些倒霉的士兵永远也不会明白对方的战斗轰炸机是如何找到他们的。因为N-11可昼夜工作,全天候工作。 这种人造卫星被称为能够看见一切。老天在上,这是自欺欺人的。那天晚上,这颗Kh-11飞越在科威特和伊拉克上空。但它没有看见那个孤独的贝督因部族人正在进入禁区领土,假如它看见了它也不会去介意的。它从科威特上空飞过,然后进入了伊拉克。它见到了许多建筑物,还有在希拉赫、塔尔米亚、阿迪尔和图韦哈周围延伸的工业小城镇,但它看不见建筑物内有什么东西。它没有看见正在准备之中的毒气桶,也没有看见用于同位素分离工厂毒气扩散离心泵内的六氟化铀。 它朝北漫游而去,分辨出机场、公路和桥梁;它甚至看见了在库拜的那个废汽车场,但没去注意;它看见了坐落在巴格达西北郊的喀姆、贾齐拉和希尔喀特工业中心,但没能看见正在里面准备的大规模杀伤设备;它经过了杰巴尔哈姆利的上空,但它未能看见由工程师奥斯曼·巴德里设计的那座要塞。它只看见了群山中的一座山和众多山村中的一个山村。然后它邀游到库尔德上空,进入了土耳其。 整个夜晚,麦克·马丁脚步沉重地向科威特市行进。当他回想起在前几天发生的一桩事情时他不禁微笑了。那天当他在阿布扎比外面的沙漠里结束搭车走回到他自己的越野吉普车去时,他惊奇地被一位丰满的美国妇女截住了。那妇人指着一架照相机朝他喊“咔嚓、咔嚓”。 已商定英国美杜莎委员会的预备会议应该在白厅内阁办公楼底下的一个会议室里召开。其主要理由是那里安全,因为他们定期清查窃听设备,虽然当今俄罗斯人聪明过人,但他们经常性的清查和防范,使任何窃听事件也不曾发生过。 八位客人被引进去的那个会议室位于底楼下面的第二层地下室。特里·马丁以前听说过处在衣冠墓对面毫无特色的大楼下面的这些防窃听的房间,最敏感的国家大事可在那里进行绝对秘密的讨论。 会议由保罗·斯普鲁斯爵士主持。他是一位大都市老练的政治家,级别为内阁常务副大臣。他先作自我介绍,然后一一介绍了到会的代表。代表美国参加会议的是使馆的武官随员和来自兰利的聪明老到的哈里·辛克莱。辛克莱已经当了三年的中情局驻伦敦站站长,他是一个个子很高、长得有棱有角的男人,喜欢穿粗花呢西服,经常看话剧,并与他的英国对手相处得极为融洽。 中情局代表朝西蒙·巴克斯曼点点头,眨了一下眼睛。他在中情局占有一个席位的伦敦联合情报委员会的一次会议上与西蒙有过一面之交。 辛克莱的工作是把英国科学家可能发现的有意义的情况记载下来,传回给华盛顿。美国那一头阵容更加强大的类似美杜莎委员会的机构也在工作。所有的发现都会得到反复的核对和比较,以便继续研究和分析伊拉克发动大规模杀伤战的潜力。 从奥尔德马斯顿,即在伯克郡的武器研究所,来了两位科学家。他们喜欢在武器研究所前面去掉原子这个词语,但实际上奥尔德马斯顿干的就是这种事情。他们的工作是对从美国、欧洲和任何其他地方收集到的情报,加上从空中拍取到的伊拉克可能拥有的核研究设施的照片进行研究,努力阐明伊拉克在自行研制原子弹过程中的进度如何,以及有何技术突破。 从波顿唐也来了两位科学家,一位是化学家,另一位是生物学家,专长于细菌学。 波顿唐常被媒体指控为英国研制化学和细菌武器。实际上,多年来他们的科研集中在寻求和探索英军和联军在遭受任何或所有毒气战或细菌战时的解毒药。不幸的是,如果不先研究毒素的性质,就不可能开发出解毒药。因此,在这两位来自波顿唐的科学家的领导之下,他们有一些严加保管的非常可怕的物质。当然,在8月13日那天,萨达姆·侯赛因先生也有这种东西。其区别在于,多国部队无意在伊拉克人身上使用这种物质,但似乎侯赛因先生不一定那么宽容。 来自波顿唐的代表的工作是,根据在过去的几年里伊拉克的化学品采购清单,他们能推导出他有了什么细菌武器、有多少、有多厉害,以及是否能使用。他们还将研究伊拉克一系列工厂的空中所拍照片,看看是否有某种尺码、形状、结构的迹象,即除污装置、气味洗涤器等,这样也许能分辨出毒气工厂。 “好吧,先生们,”保罗爵士开始说话了,对着那四位科学家,“重担压在了你们的肩上,我们其他人将尽我们所能全力协助和支持你们。 “我这里有到目前为止所收集到的两卷情报,是从我们在国外的人员中收集来的,使馆人员、商务人员,以及……哦……秘密工作者。当然,现在为时还早。这些是从过去的十年间向伊拉克出口的许可证中选择出来的结果,毋庸赘言,这些资料是来自于以最快的速度提供帮助的政府。 “我们已经尽量把网撒得大一些。要调查收集的范围为出口的化工产品、建材、实验室设备、专用工程产品——包罗万象,但雨伞、针织品和长毛绒玩具除外。 “其中有些产品,实际上也许是大多数,到头来会被证明是一个发展中的阿拉伯国家为和平目的的正常采购。对于因调查研究此类产品而浪费的时间,我表示抱歉。但请不但要注意那些用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专用制造设备的采购,而且要注意具有双重用途产品的采购——经改换或拼拆后可用于载明之外的其他目的。 “现在,我相信我们的美国同事们也在同样工作。” 保罗爵士把其中一份卷宗递给了来自波顿唐的科学家,另一份交给了奥尔德马斯顿的代表。美国中情局来人也拿出两份卷宗交给了他们。不知所措的科学家们坐在那里面对着一大叠资料。“我们已经努力,”保罗解释说,“不致使美国人和我们的研究重复,但是,也许在实际工作中仍会发生重复。对此,我再次表示抱歉。那么,现在请辛克莱先生谈一谈。” 与英国白厅公务员那罗哩罗嗦几乎使在场的科学家们听得打瞌睡的发言完全不同,美国中情局伦敦站站长的说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问题是,先生们,我们也许不得不向那些杂种开战。” 辛克莱的这种讲话方式进一步证明了英国人所认为的美国人的说话方式——直截了当,不咬文嚼字。四位科学家听得聚精会神。 “如果那一天来到了,我们要从空中打击开始。与英国人一样,我们也要最大限度地减少可能的伤亡。所以我们要去打击他们的步兵,他们的大炮、坦克和飞机。我们会去瞄准他们的萨姆导弹发射基地。通讯枢纽和指挥中心。但如果萨达姆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我们需要知道两件事。 “第一,他拥有什么?这样我们就可以备妥防毒面具、防护服和化学解毒药。第二,他把那些东西存放在哪里?这样我们就能瞄准那些工厂和仓库,在他能启用之前把它们摧毁掉。所以要研究这些照片,用放大镜去仔细观察,寻找能说明问题的蛛丝马迹。我们将继续追访为他建造这些工厂的承包商和为他设计装备的科学家。我们能从他们那里了解许多情况。但伊拉克人也许已经把它们转移了。因此问题回到了在座的各位先生这里,还有分析家。你们可挽救许多生命,所以请你们尽力而为。为我们确认那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然后我们去把它们炸个稀巴烂。” 四位科学家听得入了神。他们有了一项任务,且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任务。保罗爵士看上去有点吃惊。 “是的,我相信我们非常感谢辛克莱先生为我们所作的……哦……解释。我能否建议在奥尔德马斯顿和波顿后能为我们提供一些情况时我们再次碰头开会?” 当他们走出大楼后,西蒙·巴克斯曼和特里·马丁从白厅出来,在温暖的8月阳光下步入了议会广场。与往常一样,广场里停满了一排排旅游大客车。他们在温斯顿·丘吉尔的大理石雕像附近找到了一把长椅。 “你听说了来自巴格达的最新消息了吧?”巴克斯曼问道。 “当然了。” 萨达姆·侯赛因刚刚提出一个条件,如果以色列从西岸撤出,叙利亚从黎巴嫩撤出,那么他就从科威特撤出。一个联动方案。联合国当即予以否决。安理会的决议一个接着一个抛出来:切断伊拉克的对外贸易、石油出口、资金流通、航空运输。但伊拉克占领军对科威特的系统性摧毁仍在继续。 “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只不过是惯常的虚张声势。可以预见,是做给别人看的。当然,巴解组织倒是喜欢它的,也仅限于此。这不是游戏计划。” “他有一个游戏计划吗?”巴克斯曼问,“如果有,那么没人能猜出来。美国人认为他疯了。” “我知道。昨晚我在电视屏幕上见到了布什。” “他疯了吗,萨达姆?” “像一只狐狸。” “那么为什么他不在还有机会时南下进入沙特阿拉伯?美军的集结才刚刚开始,我们也同样。在海湾只有几个战斗机中队和几艘航母,地面部队尚未进去。仅仅是空中力量尚不能挡住他。他们刚刚任命的那位美军上将……” “施瓦茨科普夫,”马丁说,“诺曼·施瓦茨科普夫。” “就是那家伙。他估计他需要足足两个月时间来集结起足够的部队以阻止伊军,并开始全面反攻。所以萨达姆为什么现在不进攻?” “因为进攻一个没有与之争议的同胞阿拉伯国家,会带来羞耻,这会疏远每一个阿拉伯国家。这是违反传统文化的。他想统治阿拉伯世界,他希望为此得到拥戴,而不是谩骂。” “可他已经侵入了科威特。”巴克斯曼指出。 “那不一样。他可以声称那是为了改正帝国主义干下的不公正事情,因为科威特在历史上是属于伊拉克的一部分。如同尼赫鲁侵入了葡属果阿。” “哦,我说,特里,萨达姆入侵科威特是因为他破产了。我们都这么认为。” “是的,那是真正的原因。但表面理由是他在收复正当的伊拉克领土。你看,这种事情到处在发生。印度夺取了果阿,印度尼西亚攫取了东帝泣,阿根廷企图谋求福克兰群岛。每一次都声称是收复一块合理的领土。这种事情在国内都是很得民心的,这你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他的阿拉伯同胞全都反对他?” “因为他们认为他的胃口还不止于此。”马丁说。 “而且他不能做了坏事而逃脱惩罚的。” “只是因为美国,而不是因为阿拉伯世界。如果他要得到阿拉伯世界的拥戴,他必须首先羞辱美国,不是他的阿拉伯邻国。你去过巴格达吗?” “最近没去过。”巴克斯曼说。 “到处都是萨达姆的画像,他被画成是手举一柄利剑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的沙漠勇士。当然,全是欺骗百姓的空头话;那人是一个疯子。但他不是那么看待自己的。” 巴克斯曼站起身来。 “这全是理论上的,特里。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想法。麻烦在于,我必须去对付硬碰硬的事实。在任何情况下,谁也看不出他如何能去羞辱美国。美国人拥有一切力量、一切技术。当他们准备停当时,他们就会进攻那里,摧毁他的陆军和空军。” 特里·马丁在阳光下眯起了眼睛。 “伤亡,西蒙。美国能够接受许多事情,但她不能接受大量伤亡。萨达姆能够,伤亡对他无所谓。” “但现在那里美国人还不多。” “对。” 载着艾哈迈德·阿尔卡里法的那辆超豪华劳斯莱斯轿车,驶到用英语和阿拉伯语标示的阿尔卡里法贸易有限公司总部的办公楼前,吱的一声停住了。 驾驶员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仆,身兼司机和保镖的工作,他从司机座下来,走到后面去为他的主人开车门。 坐劳斯莱斯出来也许不是明智之举,但这位科威特百万富翁听不进劝告,说什么也不肯为不致惹恼在路障旁的伊拉克大兵而改坐沃尔沃轿车。 “让他们见鬼去吧!”他在早餐桌上已经是火冒三丈了。实际上从他在安达鲁斯富人区的花园洋房豪宅,到位于沙米亚的办公楼,一路上都平安无事。 入侵后十天之内,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伊拉克共和国卫队士兵就从科威特市撤出了。由常规军的乱糟糟的应征士兵取而代之。如果说他仇视前者的话,那么他只能是蔑视后者。 在开始的几天里,共和国卫队系统性地、有意识地洗掠了他的城市。他见过他们进入国家银行,搬走了作为国家储备的价值50亿美元的金锭。但这种掠夺不是占为个人所有。金锭被装进集装箱,在卡车上施封后运往巴格达去了。 除了金锭,又掠走了价值10亿美元的金饰品和黄金工艺品,也用同样的方法运走了。 共和国卫队设置的路障,这可由他们的黑色贝雷帽和他们的行动举止清楚地分辨出来,是严格的,也是职业化的。然后,忽然间,南方需要他们了,他们被调防到面对沙特阿拉伯的南线边境去了。 在他们的位置上,来了军服破旧、纪律松散的常规军,这是更加捉摸不定和更具危险性的部队。因为拒绝交出手表或汽车而偶尔枪杀科威特人就足以证明了这一点。8月中旬的科威特,骄阳似火。那些伊拉克士兵为躲避日晒,挖起人行道上的地平石,在他们执勤检查的街道旁搭起了一些石头棚屋,钻进里面去休息了。在黎明和晚上气温凉爽时爬出来执行任务,然后他们就骚扰市民,以借口查验违禁汽车为名抢夺市民的食物和贵重物品。 阿尔卡里法先生通常喜欢在上午7点到公司的办公室,但那天因为耽搁,到公司时已经10点了,气温也升上来了。上班路上他经过几座常规军搭起来的石头帐篷时,没人拦住他。两名未戴军帽、拖着脚的战士还向着劳斯莱斯车敬了一个不符合要求的军礼,以为车内坐着的是他们这一边的要人。 当然,这种情形是不会长久的。一些恶棍迟早会用枪口指着把劳斯莱斯抢走的。那又怎么样?当他坐车回家后——他确信能坐车回家,但不知道怎么坐车回家——他会再去买一辆。他下车走到了人行道上。他身上穿着闪闪发光的白袍,头上盘着一条用轻棉布料子做成的茶巾,上面扎了两条黑带子以把它固定住。司机关上车门,走回到轿车的另一边准备把它开到公司的车库里去。 “行行好,赛义德,行行好,为一个已经三天没吃饭的可怜人。” 他刚才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人蹲在门边的人行道上,显然是在太阳下睡着了,这种景象在任何中东地区的城市里都很常见。现在那人已经到了他身边,是一个穿着肮脏的衣袍的贝督因人,一只手向前伸着。 他的司机从劳斯莱斯轿车旁绕过来,大步走上来用一连串骂人话驱赶那个乞丐。艾哈迈德·阿尔卡里法举起了一只手。他是一位乐于施舍的穆斯林,努力遵循的教条,其中一条就是要信徒尽可能慷慨施善。 “去停车。”他命令道。他从衣袍的侧面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了一张10第纳尔的纸币。那贝督因人用双手接住了钞票,这个动作显示了恩人的礼物是如此地贵重,以致必须用双手才能够承托住。 “谢谢,赛义德,谢谢。”然后那人保持原来的语调补充说,“你到了办公室以后派人把我叫上去。我带来了你在南方的儿子的消息。” 商人以为自己肯定是听错了。那人拖着脚步沿着街道走过去了,一边把钞票放进了衣兜。阿尔卡里法进入大楼,朝门卫点点头表示打招呼,心中若有所思地走上了他在顶层的办公室里。当他在书桌后面坐下后,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按下了内部通讯器的按钮。 “外面人行道上有一个贝督因人。我要与他说话。请带他上来。” 如果他的私人女秘书认为老板疯了的话,那么她没有表示出来。5分钟后,只是在她把那个贝督国人引入凉爽的办公室时,她才皱起了她的鼻翼,以表示出她对雇主的不讨人喜欢的客人身上发出来的气味的态度。 当她离开之后,商人向一把椅子示意了一下。 “你说你见过我的儿子?”他简短地问。他仍怀疑那人上来也许是为了得到更多的钱。 “是的,阿尔卡里法先生。两天前在卡夫古我是与他在一起的。” 科威特人的心跳加快了。两个星期以来一直没有消息。他直接听到的只是那天早上他的儿子从艾哈马迪空军基地起飞了,而此后——什么消息也没有。他的熟人好像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8月2日那天是一个狂乱的日子。 “你捎来了他的一封信,是吗?” “是的,赛义德。” 阿尔卡里法伸出一只手去。“那就请你把它交给我。我会重赏你的。” “信在我的脑子里。我不能把纸片带进来,所以我把它记住了。” “很好。请告诉我他说了些什么。” 麦克·马丁开始背诵天鹰战斗机飞行员写了一页纸的那封信,逐字逐句地。 “‘亲爱的父亲,您面前的这个人,不管他外表如何,其实是一名英国军官……’”阿尔卡里法从椅子里猛跳起来,用眼睛死死地盯住马丁,他的眼睛和耳朵还难以相信。 “‘他乔装打扮来到了科威特。现在您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的生命就攥在您的手里了。我请求您信任他,如同他现在必须信任您那样,因为他要寻求您的帮助。 “‘我安然无恙,驻扎在达兰的沙特空军基地里。我只参加了一次空袭,击毁了伊拉克的一辆坦克和一辆军车。我将和沙特皇家空军一起飞行,直至祖国的解放。 “‘我每天都在向真主祈祷,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让我早日回到您的身边。您的孝子卡利德。’” 马丁停下了。艾哈迈德·阿尔卡里法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当他镇定下来后,他回到了他自己的椅子里。 “谢谢你,谢谢你。你有什么要求?” “科威特被侵占并不是几个小时或几天就能结束的。它将延续几个月,除非萨达姆·侯赛因能被说服撤兵。” “美国人不能很快进来吗?” “美国、英国、法国和其他盟国需要时间集结他们的部队。萨达姆拥有世界上第四强大的常规陆军,有一百多万人。有些是不堪一击的,但有些不是这样。这支占领军不是由一个小分队就能够被赶出去的。” “很好。我明白了。” “同时,最好能在被占的科威特拖住伊军的每一名士兵、每一辆坦克和每一门大炮,使他们不能被派往前线作战。” “你说的是抵抗,武装抵抗,反击。”阿尔卡里法说,“有些野小伙子已经在尝试了。他们向伊军巡逻兵袭击。他们像狗一般地被敌人的机枪扫倒了。” “是的,这我相信。他们是勇敢的,但太愚蠢了。这种事情有方式方法。问题不在于杀死几百个敌人,然后自己被杀死。要使伊拉克占领军一直神经紧张、担惊受怕、军官出行非寻求保镖护送不可、永远也睡不成安稳觉。” “听着,英国人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可我认为你是习惯于这种事情,也受过这种训练的人,而我不是。这些伊拉克人是残暴野蛮的人。我们早就知道了,如果我们按你所说的行事,我们会遭到报复。” “这如同强奸,阿尔卡里法先生。” “强奸?” “当一名妇女要被强奸时,她可以反抗或顺从。如果她顺从了,那么她会被强暴,可能会遭殴打,也许会被杀害。如果她反抗,那么她会被强暴,肯定会遭殴打,也许会被杀害。” “科威特就是那位妇女,伊拉克就是那个强奸犯,这我已经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反抗呢?” “因为还有明天。明天科威特会去照镜子。你的儿子会在镜中看到一张勇士的脸。” 艾哈迈德·阿尔卡里法在英国人那张布满胡茬的黑脸膛上盯了好长时间,然后他说:“他的父亲也同样会的。愿真主保佑我的同胞。你需要什么?是不是钱?” “谢谢,不,钱我有。” 实际上他有10000科威特第纳尔,是从科威特驻英国大使那里拿来的,而大使是从位于伦敦贝克街和乔治街交汇处的科威特银行里提取出来的。 “我需要栖身的房子,要六处。” “没问题,城里有成千上万套废弃的公寓。” “不要公寓,要独门独户的别墅。公寓有左右邻居。没人会去调查一个可怜的下等人在看管一座废弃的别墅。” “我去找别墅。” “还要身份证,真正的科威特身份证。要三份,一份是科威特的一名医生,一份是一个印度会计师,还有一份是城外市场上的花匠。” “行,我在内务部里有朋友。我认为他们仍掌管着印制身份证的印刷厂。证件上面的照片怎么办呢?” “对于集市上的花匠,在街上找一个老头,付钱给他。至于医生和会计师,从你的职员中找一个大致模样像我的人,但要剃去胡子、刮净脸面。这些照片要拍得质量差一些。 “最后,汽车。要三辆,一辆白色轿车、一辆四轮驱动吉普车、一辆破旧的皮卡。都要停放在上了锁的车库里,都要配上新的轮胎。” “很好,会去办的。身份证以及车库钥匙和别墅钥匙——你喜欢在哪里取?” “你知道基督教墓地吗?” 阿尔卡里法皱起了眉头。“听说过,但我从来没去过那里。” “它在苏莱比克特的贾赫拉路上,穆斯林主墓地旁边。大门有点古怪,上面写着:供基督教徒用。大多数墓穴里埋着黎巴嫩人和叙利亚人,也有一些菲律宾人和中国人。在最右边有一个叫谢普顿的商船船员坟墓。大理石墓碑是松动的。我已经在墓碑下的沙土里挖了一只洞穴。把东西放在洞里,如你有纸条要捎给我,也按同样的方法。每星期检查一次坟墓,看看是否有我写给你的条子。” 阿尔卡里法不知所措地摇摇头。“可我不习惯这种事情呀。” 麦克·马丁说:“我相信你会办到的。”说着,他转身走出了阿尔卡里法的办公室,消失在布内德卡尔区的大街小巷上涌动的人流之中。五天以后,在一等水手谢普顿的墓碑下,他找到了三张身份证、三套附有地址的车库钥匙、三套汽车钥匙和六套带有地址小牌子的别墅钥匙。 两天后,从乌姆古达尔油田返城的一辆伊拉克卡车因为不知碾上了什么东西而被炸成了碎片。 美国中央情报局中东处处长奇普·巴伯在特拉维夫已经有两天了,这时候在他们提供给他的美国使馆的那个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中情局情报站站长打来的。 “奇普,事情办妥了。他回城里了。我定下了4点钟会面。这样你还能赶上从本-古里安机场起飞去美国的末班飞机。那些家伙说他们会到办公室来接我们的。” 情报站站长是在使馆外面打的电话,所以他说话时使用的是大众化的词汇,以防线路遭窃听。这条线路当然是被窃听的,但只有以色列人在窃听,且他们知道这件事。 电话里的“他”指的是摩萨德局长科比·德洛尔将军,办公室指的是大使馆本身,家伙指的是德洛尔的两名随从。3点10分那两个家伙坐着一辆没有标志的轿车到达了。 巴伯认为50分钟时间从美国使馆大院到达位于索尔国王大道上那座叫哈德尔·达夫纳大厦的摩萨德总部办公楼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会面地点不在那里。轿车朝北出了城,经过斯迫多夫军用机场,直至驶上了去海法的海滨公路。 就在赫兹利亚的郊外,坐落着由公寓和旅馆组成的一个巨大的度假村,叫乡村俱乐部。这个胜地通常吸引了一些以色列人,但主要是从国外归来的犹太老人来休闲和享受该地方自我吹嘘的许多健康和矿泉疗养设施。这些快乐的客人很少会抬头去看该胜地上方的山丘。 假如他们去看了,那么他们就会看见山顶上栖息着一座能把四周乡村和海洋景色尽收眼底的相当漂亮的楼房。如果他们询问这是什么楼房,那么他们就会被告知它是总理的夏季别墅。以色列总理,与极少数几个人那样,确实是能被允许去那里的,因为这是摩萨德的培训学校,在摩萨德内部被称为米德拉莎。 科比·德洛尔在他那间明亮、宽敞、空调开得很足的顶楼办公室里接待了两位美国人。他是一个矮矮的、粗壮的人,穿着以色列人惯常穿的短袖衬衫,一天习惯要抽三包烟。 巴伯感谢空调、烟雾使他的喉咙难受。 以色列间谍头子从他的书桌旁起身,脚步沉重地走上前来。 “奇普,我的老朋友,最近好吗?” 他拥抱了一下这位高个子美国人。他欣喜地用低沉的语调说话,如同一个演技不好的犹太性格演员,并要弄这个友好的、和蔼的笨人。全都是一场戏嘛!在过去执行任务中,他作。为一名资深特工,一名基顿队员,他已经证明了他是非常聪明的人,也是极端危险的人。 奇普·巴伯也向他表示了问候,笑容如同那次记忆一样长久。巴伯想起一家美国法院判处了海军情报局为以色列刺探情报的乔纳森·波拉德很长的有期徒刑的案件,实际上这项针对美国的间谍行动,肯定是由现在笑容满面的科比·德洛尔操纵的。 10分钟之后他们转入了正题:伊拉克。 “让我告诉你,奇普,我认为你们正在采取的行动是完全正确的。”德洛尔说,又递给了客人一杯可使他几天睡不着觉的咖啡。他在一只硕大的玻璃烟灰缸里掐灭了他的第三支香烟。 巴伯尽力屏住呼吸,但还是失败了。“如果我们必须进去,”他说,“如果他不撤出科威特而我们必须进去,我们将以空袭开始。” “当然。” “而且我们要去打击他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此,你们也是感兴趣的,科比。我们需要这里的合作。” “奇普,几年来我们一直在观察着那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你以为所有那些毒气、细菌、疾病和弹头都是对准谁的?我们。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警告。但谁也不肯听。九年前我们炸毁了他在奥西拉克的原子能发电机,使他的核弹研究进度后退了十年。全世界谴责了我们,美国也同样。” “那是装装样子的。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 “好吧,奇普,那么现在美国人的生命处在危险之中了,那就不是装装样子了。真正的美国人可能会死掉。” “科比,你的偏执狂又来了。” “屁话。听着,你们去炸掉他的所有毒气工厂、疾病实验室和他的原子弹研究基地都是符合我们的利益的。现在我们甚至不能插手,因为山姆大叔有了阿拉伯联盟。那么谁在抱怨呢?不是我们以色列。我们把所有的关于他的秘密武器项目的一切资料全都给了你们。我们所有的一切。没打埋伏。” “我们需要得更多,科比。好吧,也许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们对伊拉克是有所忽视。因为我们有冷战需要应付。现在要应付伊拉克,我们缺少产品。我们需要消息——不是小道消息,而是真正来自于高层的有苗头的消息。所以我们就直接问你了:在伊拉克高层统治集团内是否有人在为你们工作?我们有问题要问,我们需要答案。而且会付费的,我们知道规则。” 沉静了一会儿。科比·德洛尔注视着他的香烟。另两名高级官员看着他们面前的桌子。 “奇普,”德洛尔缓慢地说,“听我一言,假如我们操纵着在伊拉克当局内部的任何间谍,我将会告诉你们。我会交出来。相信我,我没有。” 德洛尔将军以后会向他的总理——怒气冲冲的伊扎克·沙米尔解释说在他向美国人说话时他并没有撒谎。但是他确实应该提及“耶利哥”。 第六章 沙漠游击队 麦克·马丁先看见了那个科威特小伙子,要不然小伙子在那天是死定了。马丁正驾着那辆破破烂烂、锈迹斑驳的皮卡,后面的车厢里装着他从贾赫拉郊外一个农场里买来的西瓜,这时候他看见路边卵石堆后面有一个戴着白色亚麻布茶巾的小伙子在探头探脑。他也看见了那位小青年携带着的步枪的枪尖晃了一下消失在石堆之后。 这辆微型卡车正合马丁的要求。他要的车就是现在这个模样,因为他猜测伊拉克士兵迟早(或许很早)会开始没收模样好看的轿车供他们自己使用。 他看一眼倒车镜,踩了刹车,转弯驶离了贾赫拉路。跟在他后面的是满载伊拉克常规军战士的一辆卡车。 科威特年轻人在试图用步枪的准星去瞄准疾驶而来的那辆卡车,这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一把拿走了他手中的枪杆。 “我认为你今天不是想死,对吧?”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卡车滚滚地驶了过去,射击的机会也随之失去了。那孩子为他自己的行动已经在害怕了,现在更是惊恐万状。 当那辆卡车消失之后,按在他脸上和头上的手才松开了。他挣脱身子,翻滚了一下,仰面躺在了地上,蹲在他上方的是一个满脸胡茬。模样冷酷的高个子贝督因人。 “你是谁?”他嘟哝着问。 “比一个想去杀死一名伊拉克士兵而车上还有20名同伙的人聪明一点的人。你逃脱用的车在哪里?” “在那边。”小伙子说,他看上去约20岁,正努力想蓄起他的第一批胡须。那是一辆自行车,停放在二十码远处的几棵树旁。贝督因人叹了一口气。他放下步枪,那是一支老式的李恩菲尔德。303,显然是那孩子从一家古董商店里买来的。 他经过小伙子的身边,走向那辆皮卡。 然后驾车返回石堆后面,捡起步枪把它放在了西瓜下面。接着他行驶到自行车那里,把它举起来放在了水果上面。有几只西瓜爆裂了。 “进来。”他说。 他们行驶到舒威克港附近一个安静的地方后停下了。 “你想想你刚才在干什么?”贝督因人说。 小伙子正透过那布满蝇屎的挡风玻璃在看外面。他的眼睛含着泪水,他的嘴唇在颤抖。 “他们强奸了我的姐姐。她是阿尔阿丹医院的一名护士。他们有四个人。她彻底被毁了。”贝督因人点点头。 “这种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他说,“所以你要杀伊拉克人?” “是的,尽可能多。在我死去之前。” “问题是自己不能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训练你,要不然你一天也活不成。” 小伙子哼了一声。“贝督因人是不会打仗的。” “听说过阿拉伯军团吗?”那孩子不作声了。“在他们之前还有法赛尔王子和阿拉伯暴动,全是贝督因人。与你一样的人还有吗?” 那小伙子实际上是一名法律系学生,入侵之前在科威特大学就读。 “我们一共有五个人,都想干同样的事。我选择了第一个去尝试。” “记住这个地址。”贝督因人说。他报出了在雅尔穆克一条后街上的一座别墅。小伙子说错了两次,然后就说对了。马丁让他重复了二十遍。 “今晚7点钟。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但宵禁要等10点钟才开始。要分别到达。车辆至少要停在200码开外的地方,剩下的路步行走完。每个人要间隔两分钟进入。大门和内门是开着的。” 他注视着那男孩骑上自行车走了,叹了二口气。嫩是嫩了一点,他想,但这是目前为止我所得到的全部人才。 年轻人准时抵达了。他躺在街对面一座房子的平屋顶上观察着他们。他们显得既紧张又不安,回头看看身后,冲进大门,接着又出来了。当他们全都进屋后,他又等了10分钟。没出现伊拉克安全部队。他从屋顶下来,穿过马路,从后门进了屋子。他们坐在客厅里,开着灯,未拉上窗帘。四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 他们在看客厅的门,这时候他从厨房走了进来。刚刚还不在,现在出现了。年轻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他就关去了电灯。 “拉上窗帘。”他静静地说。那姑娘去拉上了。然后他重新开亮了电灯。 “千万不要坐在一个点着灯、敞着窗帘的房间里。”他说,“你们不想被人看见聚在一起。” 他已经把他的六处住宅分成了两组。四处供他居住,不按固定的次序从一处换到另一处居住。每次临走前他都要为自己留下细小的记号——在门缝里插进一片树叶或在台阶上放一只罐头。一旦它们消失了,他就会知道房子已有人进来过了。另两处住宅被他用来放置他从沙漠里挖出后带回来的装备。他所选择的用来会见学生的地方是他的住宅中最不重要的一处,而且以后他再也不到这个地方过夜了。 他们全是学生,只有一个人在一家银行工作。他让他们作了介绍。 “现在你们需要新的名字。”他为他们每个人起了新名字。“这些名字你们谁都不能告诉,包括父母、兄弟、姐妹、亲朋,任何人都不能告诉。无论什么时候,如使用这些名字,那就意味着消息来自于我们中的某一个人。” “那我们怎么称呼你?”姑娘问道。她刚刚被命名为拉娜。 “贝督。”他说,“这就行了。你们——我再问一遍,知道这里的地址吗?” 被他的手指头所指的那个青年想了一想,然后掏出了一张纸条。马丁从他手里接了过来,“不准带纸条,要记住任何事情。常规军也许是愚笨的,但秘密警察就不是了。如果你遭到搜身,你怎么解释这张纸条?” 他让三个用书面记着地址的人把纸条烧掉了。 “你们对自己的城市了解多少?” “了解得很多。”他们中间年纪最大的那个人,25岁的银行职员说。 “还不够。明天去买地图,城市街道地图。要像对待期末考试那样认真研究地图。要记住每一条街巷、每一个广场和公园、每一条大道和胡同、每一座主要公用大楼、每一座清真寺和院子。你们知道街道路牌正在被摘下来吗?” 他们点点头。自入侵后十五天内,科威特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开始形成了一种消极的抵抗。这是自发性的、没有经过协调。其中一个举动是摘去街道路牌。科威特是一个复杂的城市,去掉路牌后简直成了一个迷宫。 伊拉克巡逻兵经常迷路。对于秘密警察来说,要找到一名嫌疑犯的地址如同是一场噩梦。在一些主要的十字路口,指示街名的箭头在夜间被转得朝上,或被转了一个方向。 那天晚上作为第一天,马丁给他们讲了两个小时的基本安全知识。一定要为任何一次出行和碰面准备好一个能够站得住脚的借口。千万不能带着会遭到牵连的纸片。时刻对伊拉克士兵保持应有的尊重。不能去信任任何人。 “从现在起你就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原来的你,是大家都知道的你,是学生、是职员。他是一个有礼貌的、认真的、遵纪守法的、清清白白的人。伊拉克人不会去纠缠他,因为他不会威胁到他们。他绝对不会去侮辱他们的国家、他们的旗帜或他们的领袖。他永远不会去引起秘密警察的注意,他可以自由地活着。只是在特殊情况下,在执行一项任务时,另一个人才出现了。他将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危险人物,但他仍然能活着。” 他教给他们安全知识。到一个约定的地点去会面时,提早到达,在远处停好车。走进阴影处,观察30分钟,观看周围的房子,检查屋顶上有没有探动的脑袋,有没有伏兵。要警惕士兵的皮靴在砾石上走动的声音、香烟的亮光、金属与金属的碰击声。 当他们还有时间在宵禁之前回到家里时,他打发了他们。他们感到很失望。 “那侵略者呢?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去杀他们?” “当你们知道了如何去杀他们的时候。” “那现在我们能做什么?” “当伊拉克人去另一个地方时他们是怎么去的?他们是徒步行军走过去吗?” “不是,他们乘坐卡车、面包车、吉普车和偷来的轿车。”法律系学生说。 “那么是汽车就有油箱盖,”贝督说,“只要轻轻一扭就可以打开。糖块——每只油箱30块。糖能溶于汽油,传输到汽化器里,在发动机热量的作用下结成硬块,它能毁坏发动机。当心不要被抓住,要两人一组,天黑以后行动。一人望风,另一人去放糖,盖上油箱盖子。这个过程需要10秒钟时间。 “一块胶合板,4英寸乘4英寸,钉上四颗尖头钢钉。从你的衣袍领口放进去,直至它下滑到你的脚边,用脚尖把它推到停放车辆的轮胎下面。 “科威特还有老鼠,那么市里有出售鼠药的商店。要买那种含有白色士的宁成分的鼠药。去面包房买来面团,把毒药混合进去,要戴上橡胶手套,然后把手套毁掉。用厨房里的电烤箱烤制那些面包,但一定要在家里没人时才能干。” 学生们听得目瞪口呆。“我们要把面包交给伊拉克人吗?” “不用。你们只要把面包装进篮子放在自行车上,或者放进小汽车的行李箱里即可。他们会在路障处拦住你们,偷取面包。六天以后我们仍在这里碰面。” 四天后,伊拉克的卡车开始抛锚。有些被拖走了,另有一些被抛弃了,六辆卡车和四辆吉普车。汽车技工查出了原因,但没能查出是什么时候干的以及是谁干的。轮胎开始漏气,胶合板小方块被交到了秘密警察局。愤怒的秘密警察把他们在街上随便抓来的几个科威特人打了一顿。 医院的病房开始挤满了患病的战士,症状都是肚子疼和呕吐。由于他们从自己的部队只领到极为有限的口粮,且是在路障旁和在街道旁自搭的石头小屋中过着勉强糊口的生活,因此,推测他们一直在饮用受污染的水源。 然后在达斯曼区的阿米里医院,化验室里的一名科威特化验技术员化验分析了一名伊拉克士兵的呕吐物样品。他满腹疑云地去见他的部门领导。 “他吃了鼠药,教授。可他还说三天来一直在吃面包,还有一些水果。” 那教授吃了一惊。“伊拉克军队的面包?” “不是,他们好久没领到军粮了。他是从一个过路的科威特卖面包的孩子那里拿来的。” “你那些样本在哪里?” “在化验室的长凳上。我想最好还是先来向你汇报。” “对,你做得很对。把它们销毁。你什么也没见过,明白吗?” 教授摇摇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老鼠药,谁能想得出来? 8月30日,英国美杜莎委员会又碰头开会了,因为来自波顿唐的细菌学家认为他已经尽他的能力了解了伊拉克的细菌战的一些内容。 “恐怕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没有多大的意义。”布赖恩特博士汇报说,“主要的原因是细菌学的研究可在任何病理学或兽医学实验室里进行,使用的是任何化验室具有的相同设备,且是不在出口许可证的管理范围之内。 “绝大多数产品是益于人类、治疗疾病的,而不是传播疾病。所以一个发展中国家想研究血吸虫病、脚气病、黄热病、霍乱、伤寒或肝炎是十分自然的事,这些都是人类的疾病。还有一个是兽医学院想研究的动物疾病领域。” “那么当今的伊拉克究竟有没有细菌炸弹实际上是无法确定的了?”中情局的辛克莱问道。 “实际上没有办法。”布赖恩特说,“有一份记录表明在1974年,当时萨达姆·侯赛因还没有坐上御座,也就是说……” “他当时是副总统,是第二把手。”特里·马丁说。布赖恩特的脸涨红了。 “好吧,不管怎么说,伊拉克与巴黎的梅里克斯研究院签订了一份合同,为他们建立一个微生物研究项目。这个项目的用意在于对动物的疾病作兽医学研究,看来项目是在执行这个意图。” “那么针对人类使用炭疽培养液之事该怎么解释?”美国人又问。 “噢,这是可能的。炭疽病是一种特别致命的疾病。它主要感染于牛和其他牲畜,但如果人接触或摄食了污染源,则也会感染于人。你们也许还记得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政府在赫布里底岛上试验过炭疽。它仍是一个禁区。” “哦,有那么严重吗?他从哪里得到的呢?” “就是这个问题,辛克莱先生。你不可能跑到声誉很好的欧洲或美国的一个实验室,说‘能给我一些高质量的炭疽培养液吗?因为我要把它用在人的身上’。不管怎样,他用不着这么说。第三世界国家到处都有病牛。有心人只要去注意疾病的发作,买上两头病牛肉就可以了。但这种事情是不会见诸于政府的公文里的。” “这么说他能够得到可放进炸弹或炮弹里去使用的这种疾病培养液,而我们却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保罗·斯普鲁斯爵士问。他那支旋上了笔套的金笔停留在他的笔记本上方。 “是这样的。”布赖恩特说,“但那是坏消息。好消息是,我怀疑它在对付前进中的军队是否起作用。假设有一支部队朝你冲过来了,而你是一个极端残酷无情的人,你就要设法把他们当场阻挡住。” “就这么回事。”辛克莱说。 “嗯,炭疽病做不到这一点。如把一系列炭疽病炸弹空投到军队的头顶上方或前方,它能够破坏土壤。在这片土地上生长起来的植物——草、水果、蔬菜,将受到感染,吃过这种草的任何牲畜和野兽都会感染发病。吃了这种动物的肉、喝了这种动物的奶、或接触了这种动物的皮的任何人也会传染上。但沙漠并不是这种孢子培养液的良好载体。我们的士兵应该是吃罐装食物、喝瓶装水的吧?” “是的,他们已经这样了。”辛克莱说。 “那样的话,炭疽病就没多大的作为了,除非他们吸入孢子。这种疾病一定得进入人体的肺部或食管才会起作用。要当心气体的危害,我想他们不管怎样总会配带防毒面具吧?” “是的,我们有这个计划。”辛克莱回答。 “我们也一样。”保罗爵士补充说。 “那么,我认为使用炭疽病毒意义不大。”布赖恩特说,“它不能当场挡住士兵,如同各种不同的气体,且那些确实受到感染的人可用强效抗生素治愈。你们知道,病毒是有潜伏期的。士兵们能打赢战争,然后病倒。坦言之,与其说这是一种军事武器,倒更不如说它是一种恐怖武器。现在,如果你把一小瓶浓缩炭疽病液倒入一个城市赖以生存的供水系统中,你也许能导演起一场使医院病房人满为患的灾难性流行病。但如果你想往沙漠中的士兵喷洒某种物质,我宁愿选择一种神经毒气,无色又快速。” “所以,如果萨达姆有细菌战实验室,它会在哪里?没有迹象吗?”保罗·斯普鲁斯爵士问。 “坦率地说,我要去核查西方所有的兽医学研究所的学院。查明在过去的十年之中是否有学者或代表团访问过伊拉克。询问那些去过的人,那里是否有他们绝对不得进入的、且四周围有卫生检疫设施的禁区。如果有的话,那么就是这种实验室了。”布赖恩特说。 辛克莱和巴克斯曼在奋笔疾书。又有一项核查任务了。 “这一块没线索的话,”布赖恩特总结说,“你们可去查问移民情报部门,一名这个领域的伊拉克科学家离开祖国到西方定居。研究细菌学的专家是一些与众不同的人,通常在一个小团体里——像一个村庄,真的。我们通常知道自己国家的这类事情,即使在伊拉克那样的独裁国家也同样。如果萨达姆有这种设施,这样的科学家也许会知道它在哪里。” “好的,我相信我们都十分感谢布赖恩特博士。”当大家起身时,保罗爵士说,“我们两国的侦探机构有更多的工作要做,对吧,辛克莱先生?我已经听说我们在波顿唐的另一位同事——莱因哈特博士将在两周之内给我们讲述有关他对毒气的推理演绎。我当然会通知你们的,先生们。谢谢你们的光临。” 那一组人静卧在沙漠里,注视着沙丘上空不知不觉出现的曙光。头天晚上当他们去贝督的家里时,年轻人不知道会在外面过夜。他们还以为又要上一次课。 他们没带上保暖的衣物,即使是8月底,沙漠的夜晚还是相当冷的。他们打着冷战,还在想象着该如何为彻夜不归向家中焦急万分的父母解释。违反宵禁被抓?那为什么不打电话?出了事……只能是出了事。 五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已经在怀疑有没有选择错,但现在要缩回去已经太晚了。贝督只简单地告诉他们该是让他们见识见识实际行动的时候了,并带他们离开房子坐上了停放在两条街之外的一辆破旧的四轮驱动车辆。他们在宵禁前出城,并驶离公路到了平整、坚硬的沙漠上。自进入沙漠之后,他们没见过一个人。 他们已经朝南穿越沙漠行驶了20英里,直至遇上了他们怀疑是从他们西边的麦那基什油田通向东面的外环高速公路的一条狭窄的支线公路。他们知道,所有的油田全由伊拉克人驻守了,主要公路也全都被布上了巡逻岗。在南边的某些地方已渗入了伊拉克共和国卫队和陆军的十六个师。年轻人感到紧张了。 小组中三个人躺在贝督身旁的沙地里,注视着前方越来越亮的道路。这条路实在太窄了,相对方向驶近的车辆必须让至路边的砾石上才能互相交会。 伸在路中央的是那块带钉子的木板。是贝督用汽车带来并放置在路上的,上面盖了一块麻布片。他已经让他们把沙子撒到了麻布上,使之看上去像是被风从沙漠里吹过来的一小堆沙土。 另两名学生,或者说是那个银行职员和法律系学生,正在望风。他们分别躺卧在公路两头100码处的沙丘上,观察着驶过来的车辆。他们已经被告知如来车是一辆装满士兵的大卡车或是只乘坐几个人的车子。要分别挥手示意。 刚过6点,法律系学生挥手了。他的信号表示“太多了无法对付”。贝督开始收拉在他手中握着的钓鱼线,那块木板轻轻地滑离了路面。30秒钟后,两辆满载伊军士兵的卡车平平安安地驶过去了。贝督跑到路上重新放置了木板、麻布片和沙土。 过了10分钟,银行职员挥手了。这是合适的信号。从高速公路往油田的方向开来了一辆公务轿车。 那司机没想到转了方向盘后还是没能避开那个小沙堆,于是那些钢钉扎进了他的一只前轮。这就足够了。轮胎泄气了,麻布毯裹住了轮子,小汽车剧烈晃动起来。幸好司机及时把握住了,使汽车慢慢减速停下。当轿车完全停稳时,一边的车身已经在路的下面了。 司机从前门跳了出来;两名军官也从后门下来了,是一名少校和一名少尉。他们朝司机喊着,但司机耸耸肩,愁眉苦脸地指向那只轮子。千斤顶放不进去——汽车停在一个尴尬的角度上。 贝督对他的呆若木鸡的学生们说了声“留在这里”,站起身,踏着沙子朝公路走过去了。他的右肩上搭着一条贝督国人的驼毯,遮住了他的右臂。他笑容满面地向那个少校打招呼。 “早上好,少校先生。我看见你们出了问题,也许我可以帮助。我的人在不远的地方。” 那少校想去拔手枪,接着就放松了。他瞪着眼睛点了点头。 “你好,贝督。这小子把我的汽车开到路下去了。” “只能把它推上来,赛义德,我有许多弟兄。” 当贝督抬起手臂时,距离已经接近到了8英尺。他以特空团的方式开火了,两颗连发,停顿,两颗连发,停顿……那少校在8英尺的射距内被击中了心脏。把AK冲锋枪稍微右移一下就射中了少尉的胸骨,使他倒在了司机的身上。司机刚从泄了气的前轮旁站起身来,正好及时地用胸膛接受了第三轮射击的两颗子弹。 枪声似乎回荡在沙丘之间,但沙漠上和公路上音无人迹。他把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的三个学生从他们的藏身处招了过来。 “把尸体搬回车里去——司机在方向盘后面,军官在后座。”他吩咐两名男生。他交给那位姑娘一支短杆螺丝起子,起子的头部已被磨尖了。 “去把油箱戳三下。” 他抬头去看两个望风的。他们没发过来有情况的信号。他告诉那女孩取出她的手帕,包住一块石头、打上结并在汽油中浸一下。当三具尸体被搬回车内后,他把浸油的手帕点上了火,扔到了从油箱里喷出来的那一滩汽油上。 “快跑。” 他们已经用不着他再次嘱咐了,纷纷跑过沙丘,跑向停着四轮驱动汽车的地方。只有贝督想到了把那块木板捡起带回来。当他进入沙丘中时,油箱主体起火并烧成了一团火球,随之公务轿车消失在烈焰之中了。 他们默默地驾车行驶在去科威特市的路上。其中两个人与他一起坐在前排,另三人坐在后面。 “你们看见了吗?”贝督最后问,“你们观察了吗?” “是的,贝督。” “你们认为怎么样?” “这……这么快呀!”拉娜姑娘最后说。 “我倒认为这段时间很长。”银行员工说。 “这事很快,而且很残酷。”贝督说,“你们认为我们在路上逗留了多长时间?” “半小时吧?” “6分钟。吓坏了吗?” “是的,贝督。” “好,第一次不被吓坏的只有疯子。以前有一位美国将军,叫巴顿,听说过吗?” “没有,贝督。” “他说他的工作不是保证他部下的士兵要为国捐躯。他的工作是确保敌军要为他们的国家战死。懂吗?” 乔治·巴顿的哲学思想没有被很好地翻译成阿拉伯语,但他们现在通过实践已明白了。 “当你们要去参加战斗时,有一道界线。过了这条界线有一个选择,是去还是不去。现在你们要做出选择,你们愿意回到你们的学习生活还是要去参加战斗。” 他们想了几分钟。还是拉娜先说话了。 “我要去参加战斗,如果你能教我的话,贝督。” 这样一来,小伙子们只得同意。 “很好。但首先我要教你们如何去打击敌人并使自己能够活下来。在我家,两天后,黎明时,宵禁已结束。把学校的教科书带来,你们全部,包括你,银行家。如果你们被拦住了,要保持自然。你们只是去上学的学生。这话是真实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仅仅是课程不同而已。现在,你们必须在这里下车,搭上不同的卡车回城里去吧。” 他们已经重新驶上沥青路面,抵达了五环高速公路。贝督指向一个停车场,卡车司机一般会在那里停车,也愿意让他们搭车。 当他们走了以后,他返回沙漠,挖出他埋在那里的无线电收发报机,又开到离掩埋地点3英里处,打开卫星天线,开始用他那台加了密的摩托罗拉收发报机向在利雅得的那座特定的房子说话了。 伏击战结束一小时后,那辆焚毁的小车被下一支巡逻队发现了。尸体被运到了最近的那家医院——阿尔阿丹医院。 在秘密警察局一名瞪着双眼的上校的监督下,作尸体解剖的那位法医病理学家发现了尸体上的枪眼——烧成碳质的肉体上的小孔。他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也有自己的女儿。他知道那个惨遭强奸的年轻的女护士。 他把白布盖在了第三具尸体上,开始摘下手套。 “恐怕他们在撞车起火时死于窒息。”他说,“愿真主仁慈。” 上校咕哝了一声离开了。 在与他的志愿小组的第三次会面时,贝督驾车把他们载到了沙漠里,是在科威特市以西、贾赫拉南边的一个僻静的地方。五位年轻人像参加野餐那样坐在沙地上;注视着他们的老师从一只帆布背包里把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倒入他的驼毯上。他开始了逐一介绍。 “塑胶炸药。操作简便,性能稳定。” 他把像黏土那样的物质挤到了他的手中。其中有一个小伙子,他的父亲是开烟杂店的,他已经按要求带来了一些空的香烟盒子。 “这是定时笔,”贝督说,“是由雷管和定时器组成的。当你们扭动上面这个蝶形螺丝时,一只酸液瓶被打破了,酸液开始腐蚀一块铜板。这个过程需60秒。此后,水银的反应将起爆炸药。看着。” 他已经把他们的注意力全吸引过来了。他拿起一块香烟大小的塑胶高爆炸药,放进烟盒里,又把雷管插入了炸药中间。“现在,当你们这样转动蝶形螺丝后,你们要做的事情是盖上盒盖,在盒子外面扎上一条橡皮筋……这样……就把它封住了。你们只是在最后的时刻才做这一步。” 他把盒子放在了他们围坐着的圈子中央。 “然而,60秒要比你们想象的时间长得多。你们有时间走近伊军卡车、掩体……或……装甲车,放好盒子,然后走开。要行走,不要奔跑。奔跑会立即引起他人警觉。留有足够的时间转过街角。继续行走,不要奔跑,即使在你们听到爆炸声之后。” 他瞟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已经过去了30秒。 “贝督。”银行职员说。 “什么事?” “那不是真的,对吗?” “什么?” “你刚才制作的那颗炸弹。它是假的,对吗?” 45秒。他俯身把它捡了起来。 “哦,不,它是一个真家伙。我只是要让你们知道60秒时间到底有多长。干这种事情千万不能慌乱。慌乱会要了你们的命。要时刻保持镇定。” 他用手腕灵巧地一挥,烟盒旋转着飞过了沙丘。它落在其中一个沙丘后面爆炸了。巨响震动了坐在沙地上的学习小组,风中弥漫着被爆炸掀起来的沙尘。 在海湾北部的高空,一架美国阿瓦克斯飞机的其中一只热感应器检测到了这次爆炸。飞机上的操作员向机长报告了这一情况。机长看了一眼电子屏幕:热源的亮点正在消退。 “爆炸强度?” “我想,相当于一颗坦克炮弹吧,先生。” “好的,记录下来。不采取行动。” “今天你们就能学会制作这种东西。雷管和定时笔你们可放在这里携带。”贝督说。 他取出一根雪茄铝管,把雷管用棉花包上后插进了铝管,然后旋上了管套。 “塑胶炸药你们可这样携带。” 他拿出一片小肥皂的包装纸,取了大约四盎司的炸药,捏成肥皂的形状,把它包起来,又用一英寸的胶带封了口。 “香烟盒子你们自己去解决,不要哈瓦那那种大烟盒,要那种小型的切鲁茨。随身一定要带两盒切鲁茨香烟,以防被拦住搜身。如果伊军士兵要拿走你们的雪茄管、烟盒或肥皂,就让他们拿。” 他让他们在太阳底下练习,直至他们能在30秒内打开“肥皂”、倒空烟盒、准备炸弹和扎上橡皮筋。 “这种事情你们可在轿车后座、咖啡馆的洗手间或门厅里进行。晚上可在树后进行。”他告诉他们。“先要选中目标。要确信旁边没有士兵。然后转动蝶形螺丝、合上盖子、扣上像皮筋、走上去、放好炸弹,再走开。从你们转动蝶形螺丝时候起,慢慢地数到50。如果在50秒时你们仍未把炸弹脱手,那么把它尽可能扔得远一些。在大多数情况下,你们将在黑夜里干这种事,所以现在也让我们来练一练。” 他让小组成员逐一蒙上眼睛,然后观看学员们摸索着制作炸弹。快到傍晚时分,他们可以凭触摸制作了。天黑下来以前,他把背包里剩余的东西都给了他们,足够每位学员做成六块肥皂和六支定时笔。香烟店老板的儿子同意提供所有的烟盒和铝管。棉花、肥皂包装纸和牛皮筋他们自己能收集。然后他驾车送他们回城。 整个9月份,总部设在希尔顿宾馆的秘密警察局收到了一连串的报告,表明袭击伊拉克军人和军事设备的事件正在不断升级。局长沙巴维越是受挫,他的怒火就烧得越旺。 事情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已经被告知,科威特人是老实人,他们不会惹麻烦,他们是按吩咐行事的。但现在的情况表明不是那么回事。 实际上科威特存在着好几个抵抗运动,大多数是各自行动、没有统一协调的。在鲁梅蒂亚的什叶派区,伊拉克士兵时而失踪。什叶派的穆斯林仇视伊拉克人是有其特殊原因的,他们的教友——伊朗的几十万什叶派教徒在两伊战争中惨遭杀戮。游荡到鲁梅蒂亚区小巷子里的伊军士兵被割断了喉咙,他们的尸体被丢进了下水道。他们永远地消失了。 在逊尼派地区,抵抗运动主要集中在伊拉克人极少光顾的清真寺里活动。情报的传递、武器的交流和计划的制定都是在那里进行的。 最有组织的抵抗是由科威特的著名人士领导的,他们既受过教育,又有财力。阿尔卡里法先生成了一名银行家,他出资金提供食物使科威特人能吃饱肚子,还有隐藏在食物下面从外面运进来的其他货物。 该组织有六个目标,其中五个是消极抵抗的形式,各有自己的部门。一个是证件部,由在内务部的抵抗成员为每一位抵抗成员伪造了完美的证件。第二个部门是情报,时刻了解伊军向总部在利雅得的联军方向调防的情报,尤其是伊军的兵力、武器、海岸要塞和导弹布置情报。第三个部门是行政后勤,水电供应、消防和医疗。以后在被彻底击败时,伊军打开了原油阀门,开始向海洋排放石油时,科威特的石油工程师准确无误地告诉美国的战斗轰炸机应该打击哪些阀门以便切断油流。 在市区各处活动的社区团结委员会与蛰居在公寓里的西方人保持着经常的联系,保护他们躲过伊军拖网式的搜查。 一套卫星电话系统被用一辆吉普车的假油箱从沙特偷运进来了。这不像马丁那台收发报机那样加了密,但通过经常保持移动的方式,也可避开伊拉克的检测从而与利雅得保持着必要的联系。一位年长的无线电收发报业余爱好者在整个被占期间坚持工作,把七千条信息发送给了在美国科罗拉多的另一名无线电收发报业余爱好者。这些信息又被转发给了国务院。 积极抵抗也是有的,主要是在第一天从国防部大楼里逃出来的一位科威特上校的领导之下。他有一个儿子叫福阿德,所以他的代号就成了阿布福阿德,即福阿德之父。 萨达姆·侯赛因最终放弃了在科威特组成一个傀儡政府,而任命了阿里·哈桑·马吉德为科威特省省长。 抵抗运动并不是在搞儿戏。地下游击队的行动是小规模的,但也是残酷的。秘密警察的反应是设立两个审讯中心,一个在卡塔哈马体育中心,另一个在喀迪西亚体育场。秘密警察头子奥马尔·卡蒂布在巴格达郊外阿布格雷布监狱所使用的手段被搬到这里来广泛地应用了。在科威特解放之前,500个科威特人在那里死去了,其中250人是被枪决的,许多人是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刑讯折磨之后死去的。 反间谍局局长哈桑·拉曼尼坐在希尔顿宾馆他的书桌前,看阅着由他的现场人员发来的报告。他是9月15日从巴格达过来作短期视察的。这些报告读起来使人很不愉快。 袭击伊军在边远的哨所、警卫室、卡车和路障的恶性事件在持续增加着。这主要是秘密警察的问题——镇压当地的抵抗由他们负责。而且可以预见,根据拉曼尼的观点,毫无人性的卡蒂布正在使用高压手段。 拉曼尼不喜欢采用刑讯和拷打,对此,他的对手秘密警察局却津津乐道。他宁愿喜欢依靠耐心的侦察、推理和智谋,即使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使总统稳坐宝座的诀窍无非是在伊拉克实施恐怖统治。他还不得不承认,根据他所受的教育,那位出身于底格里特小镇的邪恶的疯子已经吓着了他。 他已经尝试过去说服他的总统让他去负责科威特的内部情报工作,但得到的答复是一声坚定的“不”。这是一个原则问题,外交部长塔里克·阿齐兹已经向他解释过了。他,拉曼尼负责保护国家免受外国的间谍和破坏活动。总统不会承认科威特是外国,它是伊拉克的第十九个省。所以维持科威特的治安工作应由奥马尔。卡蒂布负责。 那天上午,当他在希尔顿宾馆翻阅着那些报告时,拉曼尼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不是他的任务。这是一个噩梦,且如他所预见的那样,萨达姆·侯赛因一直在出错牌。 拿西方人质作为阻止进攻的盾牌正被证明是一场灾难,完全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他已经错过了挥师南下夺取沙特油田,从而把法赫德国王逼到谈判桌上来的机会,而现在美国人正在潮水般地涌进海湾。 所有同化科威特的企图正在遭到失败。一个月之内,或许更短,在北线国境上有了其美国盾牌的沙特阿拉伯就会变成坚不可摧。 他相信,萨达姆·侯赛因既不能不失面子地撤出科威特,也不能在遭到进攻时不丢更大的面子而留在那里。然而总统周围的气氛仍是充满了信心,似乎他确信会出现某种奇迹。那人到底在期盼什么呢?拉曼尼感到纳闷。难道真主本人会从天上降临去把他的敌人打退吗? 拉曼尼从书桌旁起身走到窗边。他喜欢在考虑问题时踱步,这有助于他的脑细胞更加活跃。他低头去看窗外,下面曾经是波光粼粼的游艇港池现在成了垃圾箱。 他的办公桌上的报告中的某件事情使他有点不安。他回转身重新翻了一遍报告。是的,是有点离奇。袭击伊军事件有些是用手枪和步枪干的;另有一些用的是工业梯恩梯制成的炸弹。但还有其他,还有一些经常发生的事件清楚地表明使用的是塑胶炸药。科威特从来不曾有过塑胶炸药,更不用说高爆塑胶炸药了。因此,是谁在使用?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然后还有无线电监听报告,说有一台加密的收发报机一直在沙漠中到处漫游着,在不同的时间向空中播发,是持续10至15分钟的经找频的乱七八糟的通话,然后就沉寂了,且总是在不同的坐标方位。 然后还有一些报告是关于一个奇怪的贝督因人,他似乎是在随意游荡,出没无常,且在他的身后总会留下一连串的袭击、破坏事件。两名受伤的士兵在伤重死去之前报告说看见了那个人,长得个子高高的,头上戴着一条红白格子的茶巾,下垂的一头拉过来遮住了脸面。 两名在严刑逼供之下的科威特人也吐露了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贝督因人的传说,但他们声称并没有实际见过他。沙巴维手下的秘密警察正试图让他们增加痛苦,以逼迫他们说见过那个人。当然,他们为减轻皮肉痛苦会编造出任何新的发现。 哈桑·拉曼尼越是想着这件事,就越是确信在他的手头上已经有了一个从国外渗透进来的特务,且这件事肯定是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他发觉他很难相信有任何知道塑胶炸药和加密收发报机的贝督国人——假如他是一个真正的贝督因人的话。那个人也许受过一些放置炸弹的训练,似乎他还在亲自执行许多袭击行动。 要去抓捕在市里和沙漠里游荡着的每一个贝督因人是不可能的——那是秘密警察的任务,但他们会伸着手到处乱摸乱抓,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对拉曼尼来说,这个问题有三个解决方案:在他以后的袭击行动时当场抓住那人——但那只能是碰巧抓住,而且很可能永远不会发生;抓住他的一个同谋,然后跟踪到他的老巢;或者在他在沙漠里发报时把他人赃俱获。 拉曼尼决定采用第三个方案。他将从伊拉克抽调他的最佳的无线电监控小组,把他们布置于不同的地点,努力确定发报源头。他还需要一架军用直升机备用,以及一支立即可开拔的特种部队小分队。他一回到巴格达就要抓这件事。 那一天在科威特,哈桑·拉曼尼并不是惟一的对那位贝督因人感兴趣的人。在离希尔顿宾馆几英里的一座郊外别墅里,一位留有大胡子的年轻英俊的科威特陆军上校正身着棉布袍子坐在一把椅子上听一位朋友给他讲述一段有趣的事情。 “在交通灯前我正坐在我的汽车里,没有特别去观察什么事情。这时候我注意到十字路口对面有一辆伊军卡车,它停在那里,驾驶室旁边围着一队士兵在吃东西和抽烟。然后有一个年轻人,是我们的同胞,从一家咖啡馆里走出来,手里抓着一只小盒子那样的东西。它真的很小,我也没去想过它,直至我看见他把它扔进了卡车下面。接着他就转过街角消失了。绿灯亮了,可我仍然留在那里没动。 “在5秒钟之内,那辆军车解体了。我的意思是汽车四分五裂了。周围的士兵都倒在了地上,他们的双腿均不见了。我还从来不曾见过这种小盒子有那么大的破坏力。我告诉你,我调转车头赶在秘密警察到来之前离开了那里。” “塑胶炸弹。”陆军上校沉思着说,“那肯定是贝督因人手下的一个人干的。那家伙到底是谁?我倒想见见他。” “妙就妙在我认出了那个小伙子。” “什么?”年轻的上校俯身向前,他的脸兴奋得放出光来。 “我到这里来并不是仅仅把你已经听说过的事情向你重复的。我告诉你,我认出了放炸弹的那个人。阿布福阿德,几年来我一直在他父亲的店里买香烟。” 三天后在伦敦,当莱因哈特博士向英国美计莎委员会报到时,他看上去一脸倦容。即使他已经在波顿后卸去了他原先的所有工作,但他从第一次会议带回的资料以及此后不断增加的补充材料已经把他忙得焦头烂额了。 “调查研究工作可能是不完整的,”他汇报说,“但已经发现了一些比较综合性的情况。 “首先,我们知道萨达姆·侯赛因先生具有大量生产毒气的能力,我估计年产量可达1000吨以上。 “两伊战争期间,一些遭受毒气攻击的伊朗士兵在我们英国进行了治疗,我当时对他们做过伤势检查。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们已能辨明光气和芥子毒气。 “更坏的消息是,我丝毫也不怀疑伊拉克现在大量拥有两种更为致命的毒气,即德国发明的两种神经毒气,叫沙林和塔本。如果这些毒气在两伊战争中使用了的话——我认为是使用了,那么对于在英国医院接受治疗的那些受害者的问题就很清楚了。他们是死定了。” “这些……哪……毒剂有多厉害,莱因哈特博士?”保罗·斯普鲁斯爵士问道。 “保罗爵士,你有妻子吗?” 大都市的官员吃了一惊。 “哦,是的,事实上我是结了婚的。” “那么,斯普鲁斯夫人是否使用过带有喷雾器的香水?” “是的,我相信我见过她喷洒香水。” “你是否注意到从喷雾器喷出来的雾状香水有多么精细?液体的微滴有多么微小?” “是的,确实是这样,心里记挂着香水的价格,对此我感到很高兴。” 这是一个很好的玩笑。不管怎样,保罗爵士喜欢这样。 “你的皮肤上沾上沙林或塔本的两颗微滴,你就死定了。”来自波顿后的化学家说。没人在微笑了。 “伊拉克寻求神经毒气可追溯到1976年。那年他们接触了英国的ICI公司,解释说他们想建一座杀虫剂工厂,以生产消除四害的药品。但由于他们所要求的材料使ICI公司回绝了他们。伊拉克人出示的规格表明那是防腐反应器容器、管道和泵浦,这使儿深信其真正的最终目标不是化学杀虫剂而是神经毒气。这笔生意被拒绝了。” “感谢上帝。”保罗爵士说,并做了笔记。 “但不是人人都拒绝他们。”这位前维也纳的难民继续介绍。“其借口总是说伊拉克需要生产除草剂和除虫剂,这种产品当然含有毒气。” “他们不能真的生产这些农药吗?”巴克斯曼问。 “没门。”莱因哈特说,“对一位专业化学师来说,关键在于数量和类型。1981年,他们让一家德国公司为他们建起了一个布局很特殊的。非同寻常的实验室。它的目的是生产五氯化磷,这是生产有机磷的基本化工原料,而有机磷是神经毒气的其中一种配料。正常的大学科研实验室不需要去操作这种骇人听闻的毒质。参加项目的化学工程师肯定知道这一点。 “对出口许可证的进一步核查显示了硫二甘醇的订单。这种物质与盐酸混合后可生产出芥子毒气。硫二甘醇在少量的情况下,也可用于圆珠笔油墨的原料。” “他们买了多少?”辛克莱问。 “500吨。” “能做许多圆珠笔呢!”巴克斯曼咕哝着说。 “那是1983年初。”莱因哈特说,“到夏季时他们的萨马拉毒气工厂投产了,生产双氯乙基硫,即芥子气。在12月份他们开始使用到伊朗人身上。 “在伊朗人的第一次进攻浪潮中,伊拉克人使用了黄雨、双氯乙基硫和塔本的混合剂。到1985年,他们把混合剂改进为由氰化物、芥子气、塔本和沙林所组成,致使伊朗步兵的死亡率达到了百分之六十。” “博士,我们是否把议题集中于神经毒气?”辛克莱提议。“看起来那是真正致命的物质。” “好的。”莱因哈特博士说,“从1984年起,他们采购的化工品是氯氧化磷,那是生产塔本毒气和两种沙林毒气——三甲基亚硝酸盐及氟化钾的重要的基础化工品。对于这三种化学品,他们试图向一家荷兰公司订购250吨。这些杀虫剂的数量足以杀死中东地区的每一颗树和每一株草。与ICI一样,荷兰人也拒绝了他们,但那时候他们还是买到了两种不受限制的化学品:生产培本的二甲胺和生产沙林的异丙醇。” “如果这些原料在欧洲是不受限制的,那为什么不能用来做杀虫剂?”保罗爵士问道。 “因为数量问题,”莱因哈特博士回答,“还有化学品的制造和加工设备,以及工厂的布局。内行的化学工程师知道购买这些东西只能是为了生产毒气。” “博士,你是否知道在过去的几年里主要供货商是谁吗?”保罗爵士问。 “哦,是的。开始的时候有一些苏联和东德的产品,还有一些表明来自八个国家,绝大多数为未受限制的小量化学品。但百分之八十的工厂、布局、机器、专用加工设备、化学品和技术来自于西德。” “实际上,”辛克莱拖长声音说,“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向波恩抗议。他们总是不加理会。博士,你能不能在我们给你的照片上指认这些毒气工厂?” “当然能。有些毒气工厂在照片上直接就能看得出来。还有些需用放大镜去分辨。” 化学博士把五张航拍的大照片摊在了桌子上。 “我不懂这些阿拉伯名字,但这些编号为你们说明了这些照片,对不对?” “是的。你只要指认那些建筑物就行了。”辛克莱说。 “这里,整个十七栋楼的建筑群……这里,这座单独的大工厂——你们看见那个空气洗涤装置了吗?还有这里,这个……和这个八座楼房的整个建筑群……以及这一个。” 辛克莱细看着从他的公文箱里取出来的一份清单。他严肃地点点头。 “如同我们所想。喀姆、法鲁贾赫、希拉赫、萨尔曼帕克和萨马拉。博士,非常感谢你。我们在美国的科学家与你的猜测完全相同。它们将成为我们空袭的第一批目标。” 会议解散后,辛克莱、西蒙·巴克斯曼和特里·马丁一起走向皮卡迪里广场去理查克斯咖啡馆喝咖啡。 “我不知道你们英国人是怎么想的,”辛克莱一边搅拌着他那杯用蒸气加压煮出来的咖啡一边说,“但从我们的角度来说最可怕的是毒气威胁。施瓦茨科普夫上将已对此确信无疑。他称之为噩梦方案:大面积毒气进攻,向我们的部队喷洒毒雨。我们的士兵在开始地面战时,要戴上防毒面具和穿上防护服,从头到脚。令人欣慰的是,毒气一旦暴露在空中后,其毒性不能长久维持。毒气触及沙漠后就失效了。特里,你好像不太相信。” “这种毒气雨雾,”马丁说,“萨达姆如何发射?” 辛克莱耸耸肩。“大炮发射吧,我想。他就是这么对付伊朗人的。” “你们不去炸毁他的大炮吗?大炮只有30公里的射程。肯定是安放在外面沙漠里的某个地方。” “当然了,”美国人说,“不管其如何隐蔽和如何伪装,我们的技术能够找到那里的每一门大炮和每一辆坦克。” “那么如果他的大炮都被炸毁了,萨达姆还有什么方法施放毒雨呢?” “战斗轰炸机吧,我猜。” “但你们开始地面战时也已经把它们摧毁了呀!”马丁指出。“萨达姆没剩下任何会飞的东西了。” “好吧,那么飞毛腿导弹——不管什么,那是他要尝试的。而我们将把它们一一予以消灭。对不起,朋友们,我要走了。” “你有什么想法,特里?”中情局特工辛克莱走了之后巴克斯曼问道。 特里·马丁叹了一口气。“唉,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有萨达姆和他的作战计划员知道。他们不会低估美国的空中力量。西蒙,你们把萨达姆在过去的六个月里的演讲给我好吗?阿拉伯语——一定要阿拉伯语的。” “好的,我想可以吧。在切尔特南的政府通讯总局里有的,要不,英国广播公司的阿拉伯语部也有。要录音带还是要文稿?” “如果可能,还是要录音带。” 此后的三天里,特里·马丁一直在听来自巴格达的那个带有喉音的高谈阔论演说的声音。他把磁带倒过来、放过去,反复听了几遍,总是抹不去心里的这种担忧,即深陷在麻烦之中的这位伊拉克暴君一直在碟蝶不休地做出错误的估计。要么是他不知道或没认识到他的麻烦程度,要么是他知道敌人所不知道的某些事情。 萨达姆·侯赛因于9月21日在革命指挥委员会作了一次新的演讲,或者说是一项声明,其中使用了他自己的特别词汇。在声明中他宣称伊拉克从科威特撤军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的,且任何企图驱逐伊拉克的尝试都会导致“一切战役之母”。 是那么翻译的。媒体喜欢这话,它成了引人注意的词语。 马丁博士研究了一番讲话录音,然后打电话给西蒙·巴克斯曼。 “我一直在研究底格里斯河上游地区的方言呢。”他说。 “哦,老天,你有这个兴致呀?”巴克斯曼回答。 “问题是,他使用的短语:‘一切战役之母’。” “是呀,这话怎么啦?” “那个被翻译成‘战役’的词。在他的家乡,它还有‘伤亡’或‘浴血’的意思。” 线路的另一头一阵沉默。“别担心这个。” 但尽管如此,特里·马丁还是在担心。 第七章 伊拉克内鬼 香烟店老板的儿子吓坏了,他的父亲也是如此。 “发发慈悲吧,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我的儿子。”他对孩子哀求道。 来自科威特抵抗运动委员会的两人代表团彬彬有礼,他们向烟杂店老板作了自我介绍,并坚持希望他的儿子能对他们坦率地说真话。 烟店业主虽然知道客人告诉他的是假名字而不是他们的真名,但他明白他正与他的同胞中的重要人物说话。更糟糕的是,原来他的儿子在参加积极抵抗,这完全使他大吃一惊。 他刚刚获悉儿子不是参加到正式的科威特抵抗运动,而是在一个他闻所未闻的怪异的土匪的指使之下,被人家看见在伊军卡车底下安放炸弹。这种事情会使任何父亲发作心脏病。 他们四人坐在位于凯番的烟杂店老板那座舒适的住宅的客厅里。其中一位客人解释说,他们不会去为难那个贝督的,只不过是想与他联系上,以便他们能够合作。 于是,那男孩把发生过的事情从头说起,即从他的朋友在准备向一辆疾驶而过的伊军卡车射击时被人从一个石堆后面拖了下来那一刻起。客人们静静地倾听着,只有那个提出要求的人偶尔插了几个小问题。那个戴着墨镜、没有说话的人是阿布福阿德。 提问者对学生小组与贝督会面的那座房子表示出特别的兴趣。小伙子说出了地址,然后补充说:“我认为你们去那里找他是没什么意义的。他非常警觉。我们的一个人有一次去那里想与他谈话,但那地方上着锁。我们认为他不是住在那里,可他知道我们去过了。他警告我们以后千万不能这样做了。如果再这样的话,他说就不与我们联系了,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阿布福阿德坐在角落里,他点点头表示赞同。与其他人不一样,他是一位受过训练的军人,他认为他认出了另一个受过训练的高手。 “你们下次什么时候会面?”他静静地问道。 那孩子可以传递一个信息,这样就有机会邀请一次会谈。 “现在他只与我们其中一人联络。被联络人再通知大家。这也许要过一段时间。” 两个科威特人离开了。他们得到了两辆汽车的描述:一辆破旧的皮卡,显然是从乡下往城里运送水果的市场摊贩的伪装;以及一辆可在沙漠旅行的大马力四轮驱动吉普车。 阿布福阿德通过其在交通部的一位朋友对;汽车号码进行了查核,但是追踪中断了。两个号码都是虚构的。惟一的线索只剩下了身份证——那人必须携带身份证以通过伊拉克人到处设置的路障和检查点。 通过委员会他联系上了内务部的一名公务员。他的运气来了。那人回忆起曾给一个来自贾赫拉的市场摊贩做过一份假身份证。那是六个星期之前他为百万富翁艾哈迈德·阿尔卡里法帮的一个忙。 阿布福阿德欣喜若狂,并产生了兴趣。那富翁在抵抗运动中是一个有影响的、受人尊敬的人物。但大家认为他仅仅限于提供资金,而不是参加行动。他究竟为什么要去充当那个神秘的、致命的贝督的恩人呢? 在科威特南方国境的对面,美军武器如同潮水般地在涌进来。当9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流逝时,在利雅得老机场路上的沙特国防部大楼底下的第二层地下室的秘密小房间里工作的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上将最后明白,他终于有了足够的军力可以保卫沙特阿拉伯免受伊拉克的进攻。 在空中,多国部队空军司令查尔斯·霍纳中将已经建立起了一顶由经常性的空中巡逻所组成的钢铁防护伞,配备了能够快速抢占制空权的大量战斗机中队、攻击地面目标的战斗轰炸机队、空中加油机队。重型轰炸机队和对付坦克群的雷电攻击机队,足以从地面和空中摧毁来犯的伊拉克军队。 他拥有的空中技术能够通过雷达覆盖伊拉克境内的每一平方英寸土地,能感应到每一台重型金属设备在道路上的运动、穿越沙漠的运动或试图升空的运动,能截听到每一次通过电波传输的伊拉克人的谈话,并能确定任何热源。 在地面上,诺曼·施瓦茨科普夫知道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机械化部队、轻重装甲部队、炮兵和步兵,可迎战任何伊军的进攻纵队,拖住它、包围它和歼灭它。 在9月的最后一周,在即使是对盟国也不告诉的绝对保密的条件下,美国开始制订从防御转为进攻的作战计划。攻人伊拉克的计划也在制订了,尽管联合国的命令仍局限于保卫沙特阿拉伯和海湾国家的安全,仅此而已。 但他也有问题。其中一个是当他于六周前抵达利雅得时,伊拉克针对他布置的兵力、大炮和坦克是双倍于他的军力。另一个问题是在解放科威特时,他需要多国部队兵力比保卫沙特阿拉伯的兵力翻一番。 诺曼·施瓦茨科普夫是一个牢记乔治·巴顿的格言的人:死一个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或任何其他联军士兵都嫌太多。在他发动进攻之前,他有两个要求:把他目前的兵力增加一倍和实施空中打击,确保布置在边境北面的伊军“降低”百分之五十。 那就意味着更多的时间、更多的装备。更多的备品、更多的大炮。更多的坦克、更多的部队、更多的飞机、更多的燃油、更多的粮食和更多更多的钱。然后他就告诉国会里那些目瞪口呆的空想拿破仑们,如果想打胜战争,那么最好是把这些东西全都给他。 实际上,这些话是由更文雅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科林·鲍威尔传过去的,但他把话说得婉转了一些。政客们喜欢与军人玩游戏,但不喜欢直接听到军人的语言。 所以9月底在制订的计划是完全保密的。结果表明该计划制订得很好。一直在抛出和平计划的联合国要等11月29日才授权多国部队可使用一切必要的手段发起进攻,把伊拉克赶出科威特,除非他们在1月15日前撤出。假如拖到11月底才开始计划的话,那就不可能及时完成计划的制订。 艾哈迈德·阿尔卡里法感到很为难。他当然知道阿布福阿德,知道他是什么人和干什么的。况且他也同情他的要求。但他有过承诺,他解释说,他不能违背诺言。 即使是对他的科威特同胞和同胞抵抗运动成员,他也没有透露出那个贝督因人其实是一名英国军官。但他还是同意在某个地方给贝督因人留下一张纸条。他知道那人迟早会发现条子的。 第二天上午,他在基督教墓地里一等水手谢普顿的大理石墓碑下留了一封信,并附上了他个人的意见,要求贝督因人同意会见阿布福阿德。 伊军的小分队共有六名士兵,由一名中士带队,当贝督因人从街角上转出来时,他们与他一样对对方的出现而大吃一惊。 麦克·马丁已经把他的那辆微型卡车停在了一个上锁的车库里,正步行穿越城市向他选定过夜的别墅走去。他太累了,且他的警惕性不同寻常地迟钝了。当他看见伊拉克人并且明白对方也看见了他时,他咒骂了一声。在他的战斗生涯中,警惕稍有松懈是会导致人员伤亡的。时间早已进入了宵禁,尽管他已经相当习惯穿越在没有遵纪守法的市民踪影、只有伊军巡逻兵在巡视的空旷的街道,但他还是选择灯光暗淡的街道、越过黑暗的废弃场地、穿行在小巷子里,如同伊军士兵坚守在主要公路和十字路口相对应。这种方法使他和伊拉克人各自相安无事。 但自哈桑·拉曼尼返回巴格达,并针对常规军的无能提交了一份充满尖刻批评的报告之后,一些事情正在发生着变化。伊拉克特种部队的绿色贝雷帽士兵开始在科威特市街头上出现了。 虽然不能与精锐的共和国卫队相提并论,但绿色贝雷帽部队至少要比被称为常规军的乱糟糟的应征士兵更守纪律。静静地站在他们的卡车旁边的就是六名绿色贝雷帽士兵;那里通常是没有伊拉克人的。 马丁正好有时间重重地倚在他随身带着的一根手杖上,扮起了一个老头的样子。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因为在阿拉伯传统中,老人是受到尊敬的,或者至少是受到同情的。 “喂,你——”那中土喊道,“过来。” 四支步枪对准了戴着格子茶巾的孤独的身影。那位老人停顿了一下,然后一拐一拐地走上前来。 “这么晚了你还在干什么,贝督?” “只是一个老头子想赶在宵禁结束前回到自己家里去呀,赛义德。”那人呜咽着说。 “现在已经过了宵禁时间了,笨蛋!过了两个钟头了。” 老头迷惘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赛义德,我没有手表。” 在中东,手表并不是必备的,这是一种受到高度珍藏的物品,也是财富的一种象征。到达科威特的士兵很快就拥有了手表——他们是白白拿来的。但贝督因人这个词语来自于比顿,意思是“没有”。 中士咕哝了一声。这个借口倒也站得住脚。 “证件。”他说。 老人用他那只空着的手去拍他那件沾满了尘土的袍子。 “我好像丢了证件。”他哀求着说。 “搜他。”中士命令道。一名战士走了上来。那颗手雷绑在马丁的左大腿内侧,像是从他的卡车上搬来的一只西瓜那样的感觉。 “别碰我的睾丸。”老贝督因人尖利地说。那战士停住了。后面的一名士兵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中士尽力屏住不笑。 “怎么啦,上呀,朱海尔。搜他。” 年轻战士朱海尔犹豫了,脸涨得通红。他知道这个玩笑是针对着他的。 “只有我的老婆才能碰我的睾丸。”贝督因人说。其中两名战士大声哄笑起来并放下了他们的步枪,其他人也学着做了。朱海尔仍畏缩着不肯走上前去。 “当心点,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我可是早就过了那种事情的年纪。”老人说。 太过分了。巡逻队爆发出一阵狂笑。即使那位中士也忍不住张口微笑了。 “好吧,老头。回家去吧,以后天黑后不要出门。” 贝督因人一腐一拐地走向街角,一边用手在衣服下面抓痒。在街角上他转过身来。那颗手雷掠过鹅卵石街面停留在朱海尔的脚边。所有六个人都去看它。接着它就爆炸了。那是这六名士兵的最后一天,也是9月份的最后一天。 那天晚上,在遥远的以色列特拉维夫,摩萨德局长科比·德洛尔将军坐在哈德尔·达夫纳大厦他的办公室里,正与一位老朋友和老同事施洛莫·格桑(大家都叫他沙米)在一起喝酒。沙米·格桑是摩萨德的战斗部主任。他的部门负责操纵外勤特工,这是危险的间谍行动。当他的局长向美国人奇普·巴伯说谎时,他是在场的两名随从之一。 “你认为我们不应该告诉他们吗?”格桑问,因为这个议题又冒了出来了。 德洛尔抓起啤酒瓶,往嘴里猛灌了一口。“去他们的,”他咆哮着说,“让他们自己去招募宝贝人物吧。” 1967年春天,当四个阿拉伯国家准备与以色列做一次性的和最后的算账时,德洛尔作为一名不到20岁的战士,曾经在沙漠中蹲伏在他的巴顿坦克下等待着,他还记得外面的世界是如何把它局限在“啧、啧”的咕哝声中。 在一名20岁的小伙子的指挥下,他和其他坦克手在米塔拉山口轰开了一个缺口,把埃及军队打回到苏伊士运河去了。 他仍然记得,同是西方的媒体,在5月份时还对他的祖国的生死存亡忧虑得使劲绞手,但当以色列在六天之内打败了四个国家的陆军和空军时,却指责以色列是靠恶棍战术打胜的。 从那时起,科比·德洛尔的哲学观点就形成了:去他们的。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以色列人,没有像大卫·本·古里安那样的人所具有的高瞻远瞩,更没有他们那种耐心。 在政治上他忠诚于极右翼的利库德党,与贝京和沙米尔属同一党派。 有一次他坐在教室里听课,由他手下的一名教官向新招聘的特工学员讲课。但当他听到教员使用了“友好的情报机构”这个短语时,他起身接管了这堂课。 “世上没有以色列的朋友这种事情的,除非也许是在国外散居的犹太人。”他告诉学生们。“这个世界分成两个部分:我们的敌人和中立国。我们的敌人我们是知道该如何去对付的。至于中立国,攫取一切,什么也不给他们。朝他们笑笑、拍拍他们的背、向他们敬敬酒、奉承他们几句、谢谢他们透露的消息,什么也不告诉他们。” “嗯,科比,我们希望他们永远发觉不了。”格桑说。 “他们能发觉吗?只有我们的八个人知道。而我们都在局里。” 肯定是因为啤酒。他忽视了某一个人。 1988年春天,一个叫斯图尔特·哈里斯的英国商人在巴格达参加了一个工业展览会。他是诺丁汉一家生产和出售筑路机械的公司的一名销售董事。展览会是由伊拉克的运输部主办的。与绝大多数西方人那样,他也下榻在雅法街上的拉希德宾馆。该宾馆系涉外宾馆,时刻处于监控之下。 展览会的第三天,哈里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发现从门缝下塞进了一只普通的信封。信封上没写名字,只有房间号码,而房间号码没搞错。 里面有一张纸和另一只普通的航空信封。纸片上以大写的英语字母写着:“你回到伦敦后把这封信原封不动地交给以色列使馆的诺尔曼。” 就这些。斯图尔特·哈里斯吓得魂不附体。他知道伊拉克的名声,知道秘密警察的手段。不管这个平常的信封里包含着什么,都会使他遭到逮捕、拷问、甚至丢命。 幸好他保持着冷静,坐下来,去理事情的头绪。举例来说,为什么找他呢?英国人在巴格达有几十个,为什么选中了斯图尔特·哈里斯?他们不可能知道他是犹太人的,他们不可能知道他的父亲像塞缨尔·霍洛兹维那样是于1935年从德国到达英国的,难道他们知道? 虽然他永远不会明白,但两天前有两位伊拉克运输部的官员在那个公共食堂里有过一次对话。其中一人向另一人讲述了他在前一年秋天对诺丁汉工厂的参观访问;哈里斯如何在头两天一直陪着他,然后消失了一天后,他又回来了。他曾打听哈里斯是否病了,是一位同事笑着告诉了他说哈里斯去参加了犹太教的赎罪日。 两名伊拉克公务员以后再也没去想过这件事,但旁边桌子的一个人却记住了。他把这次对话向他的上司作了汇报。他的上司似乎并不在意,但后来他考虑了一番后去查核了诺丁汉的斯图尔特·哈里斯先生,查到了他在拉希德宾馆的房间号码。 哈里斯坐在房间里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他有理由认为,即使那个匿名的送信人已经发现了他是一个犹太人,但有一件事他们不可能已经知道了。在极为巧合的情况下,斯图尔特·哈里斯是一名“沙燕”。 根据本·古里安亲自下达的命令于1951年创建的以色列情报和特别行动研究所,在围墙外面被称为摩萨德,是希伯来语中“研究所”的意思。在围墙之内从来不曾、从来不会被这么称呼,而是叫做“局里”。在世界上的主要情报机构中,它是最小的。按在册工资单人员统计,它是很微小的。在弗吉尼亚州兰利的美国中央情报局总部大约有25000名自有职工,这还不包括所有驻外情报站人员。在高峰期时,像中情局和摩萨德那样负责国外情报搜集的苏。联克格勃第一总局,在全世界共有15000名外勤特工,在总部工作的约有3000人。 在任何时候,摩萨德只有1200至1500名雇员,外勤特工(被称为卡查)不足40人。 靠那么微薄的预算和那么微少的人员要开展行动和确保行动的成功,取决于两个因素。 其中一个是它能够深入到以色列人民群众中去的能力。以色列的人民仍具有大都市居民的眼光,并具有令人惊奇的各种才能、语言能力和五洲四海的地理知识。 第二个因素是遍布世界各地的国际帮手,希伯来语称之为“沙燕”。那就是散居在国外的犹太人(他们必须为父母双方都是犹太人),虽然他们也许会忠诚于他们所定居的国家,但也会同情以色列国。 光是在伦敦就有2000名沙燕,在英国其他地区有5000人。在美国的人数是该数字的十倍。他们从不被带去参加行动,只是应要求提供帮助。且必须使他们相信他们被要求提供的帮助并不是针对他们的出生国或人籍国,背叛国家的事是不允许的。但他们能使行动的成本下降一成。 例如:摩萨德特工队抵达伦敦要开展一场对付巴勒斯坦隐蔽小组的行动,他们需要一辆小轿车。一个拥有一辆旧轿车的沙燕被要求把一辆合法的二手汽车留在某个地方,车钥匙放在汽车地毯下面。在行动结束后这辆小车被归还了。那位沙燕永远也不会知道汽车被用于了什么目的;他的记录本上记载着经同意为一位可能的客户出车。 同一个特工队需要一个“门面”。一位拥有房子的沙燕就出借了一间空店面,一位糖果商沙燕把糖果和巧克力放进了那个商店。他们需要一个联络站,一位房地产商沙燕提供了在他的财产登记本上归他所有的一处空办公室的钥匙。 斯图尔特·哈里斯去过以色列的埃利特胜地度假,当时在红岩酒吧里他与一位能说一口漂亮的英语的快乐的以色列青年一起聊上了天。在后来一次交谈时,那以色列人带来了一个朋友,是一个年纪较大的人,那人从哈里斯那里诱出了他对以色列的态度。在假期结束时,哈里斯已同意如有任何事情用得上他的话,他愿意提供帮助。 所以斯图尔特·哈里斯坐在巴格达那家宾馆的房间里,越想越感到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封信很可能会惹是生非——在他想把它夹带出去时他会在机场被查获。偷偷地放进其他人的包里呢?他对于那种事情没有把握。而且到了伦敦他如何去取回呢? 最后他镇定下来了,制定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是完全正确的。他把外层信封和信纸在烟灰缸里烧了,捣碎余烬,倒进抽水马桶里放水冲掉了。然后他把内层信封放到了衣柜上格的备用毛毯下面,事先把那里擦干净了。 如果他的房间遭到搜查,他可以发誓说他从来就不需要毛毯,从来就没爬上过柜子的最高一格,那封信肯定是前面一位客人留下的。 在一家文化用品商店里,他买了一只结实的牛皮纸信封、一只背面有胶水的标签和封口胶带;在一个邮电所里,他买了足以把一份杂志从巴格达寄到伦敦的邮票。他在展销会上选了一本赞美伊拉克成就的进步杂志,甚至在那只空白的信封上贴上了展览会的标志。 到了最后一天,在与他的两位同事一起赴机场之前,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把那封信夹在杂志里面装入了信封。他在信封上写上了在英国朗伊顿的一位叔叔的地址,并贴上了那个标签和邮票。他知道宾馆的大厅里有一只邮箱,下一次开邮箱的时间在四个小时之后。他合理地推测,即使信封被安全机关的侦探们用蒸汽开启时,他已经坐上了英国航空公司的班机飞越过阿尔卑斯山的上空了。 有人说好运气给予勇敢者或笨蛋,或两者都给予。大厅由秘密警察监视着,观察着是否有伊拉克人走近离店的任何外国人,把什么东西塞给他们。哈里斯把那个信封放在他的衣服里面的左腋之下。角落里有一个拿着报纸的人在注视着,但在哈里斯把信投进邮箱时正好有一辆行李推车从他们之间通过。当那个观察者再次见到他时,哈里斯已经在服务台交钥匙了。 一星期之后邮件到了他叔叔家。哈里斯知道他的叔叔正在度假,他有叔叔家的钥匙以防失火或失窃等意外情况。他用钥匙进了叔叔家,取到了这份邮件。然后他带着它去伦敦的以色列大使馆,要求面见他的联系人。他被引入一个房间并被告知等着。 一位中年人进来询问了他的名字并问他为什么想见“诺尔曼”。哈里斯作了解释,从口袋里取出航空信封放在了桌子上。那以色列外交官的脸变白了,又让他等着,自己走掉了。 位于格林广场2号的使馆大楼是一座漂亮的建筑物,但它那古典的线条并没有显示出防御工事的财富以及隐藏在地下室里的摩萨德伦敦情报站的建筑技术。就在这个地下要塞里,一名年轻人受到了紧急召唤。哈里斯等了又等。 尽管他并不知道,但实际上当他坐在那里、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的形象正在被人通过单面镜子审视着。在核对记录以确认他是一名真正的沙燕而不是巴勒斯坦的恐怖分子时,他也在被拍摄照片。当档案上的诺丁汉的斯图尔特·哈里斯的照片与坐在单面镜子后的人相符合后,那位年轻的特工才最后进入了房间。 他微笑着自我介绍叫拉斐,并请哈里斯从头说起,从埃拉特度假时说起。于是哈里斯告诉了他。拉斐知道埃拉特(他刚刚看过了整卷档案),但他需要核对。当讲到伊拉克时,他提起了兴致。他先是提了几个小问题,让哈里斯慢慢说来。然后正式提问开始了,没完没了的问题,直至哈里斯把他在巴格达的所作所为重复了好几遍。拉斐没作记录;整个谈话都由录音机录下来了。最后他用墙上的电话与隔壁的一位资深特工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希伯来语。 他的最后一件事是向斯图尔特·哈里斯再三表示感谢,称赞他的勇气和冷静,叮嘱他千万不要把整个事情向任何人提及,并祝愿他平安返家。然后哈里斯就被引出去了。 一个戴着防爆头盔、穿着防弹衣和戴着手套的人把信取走了。信件被用X光机拍了照片。以色列使馆已经有一个人死于邮件炸弹,它再也不想失去另一个了。 最后,这封信被拆开了。里面有两张半透明的航空信笺,上面写满了阿拉伯文。拉斐不会讲阿拉伯语,更不用说阅读了。伦敦情报站也没有任何人懂阿拉伯语,至少不能阅读这种蜘蛛般的阿拉伯文字。拉斐发了一份高度加密的无线电报告给了特拉维夫,然后以在摩萨德内被称为纳卡(NAKA)的正式的和标准的格式写了一封更为详尽的报告。那封信件和报告被装进了外交信使袋内并搭上了埃尔阿尔航空公司从伦敦希斯罗机场飞往特拉维夫本-古里安机场的夜航班机。 一名摩托车收发员和一名武装警卫直接到飞机旁迎接信使,并接过了要送往位于索尔国王大道那栋大楼的帆布邮袋。刚过早饭时候,邮袋就送到摩萨德总部大楼内,出现在伊拉克科科长——一位叫大卫·沙龙的年轻能干的特工前面。 他确实能说、能读阿拉伯语,他从信中两张薄纸上读到的内容给他留下了如同当时与伞兵们一起训练时在内格夫沙漠上空第一次跳出飞机时一样的感觉。 他避开秘书和文字处理器,用他自己的打字机打出那封信的希伯来语译文。然后他拿上原文和译文,加上由拉斐写的关于摩萨德如何碰上这件事的报告,去见他的顶头上司——中东处处长。 信中所述的大意是,写信人是伊拉克政权高层集团的一名高级官员,他愿意为金钱而为以色列工作——只为金钱。 为联系方便,在巴格达一家大邮局里的一个邮政信箱可以作为回信地址等。 那天晚上,在科比·德洛尔的私人办公室里召开了一次高层会议。出席会议的有他和战斗部主任沙米·格桑。还有中东处处长埃坦·哈达尔——大卫·沙龙的顶头上司,那天上午沙龙就是把巴格达的来信交给他的。沙龙本人也被叫来了。 从一开始格桑就持悲观态度。 “这是假的。”他说,“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喧哗、那么拙劣、那么明显的陷阱。科比,我可不会派遣我手下的任何特工去那里核查,那是让那名特工去送死。我甚至也不会派遣一名奥特到巴格达去试图接触。” 奥特是摩萨德使用的一个阿拉伯人,去接触一名阿拉伯同胞以建立初始的联系,是一名低级的中间人,比一名羽毛丰满的以色列外勤特工更可牺牲。 格桑的观点似乎占了上风。那封信是一个疯狂的举动,很明显是想把一名高级的卡查诱到巴格达实施逮捕、拷问、公开审判和公开处决。最后,德洛尔转过头去看大卫·沙龙。 “嗯,大卫,你也有发言权。你有什么想法?” 沙龙遗憾地点点头。 “我认为沙米几乎肯定是对的。派一个人去那里将是不可思议的。” 埃坦·哈达尔向他投去了警告性的一瞥。部门之间通常是对手,不能把胜利拱手让给格桑的战斗部。 “说它是一个陷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沙龙说。 “只有百分之九十九?”德洛尔讥讽地问,“那还有百分之一呢,年轻人?” “哦,只不过是一个并不高明的主意。”沙龙说,“我只是想起来这百分之一也许是突然间我们又有了一个新的彭科夫斯基。” 彭科夫斯基是让世界各情报机关震惊的为美英服务的苏联间谍。 房间里一片沉静。这个词语如同一个公开的挑战似地悬浮在空气之中。格桑嗤嗤响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科比·德洛尔盯着他的伊拉克科科长。沙龙看着他自己的指尖。 在情报界中,招募渗入到目标国高层集团中去的间谍只有四种方法。 第一种方法是最难的:使用一名本国人,一名受过特别训练的人。一名长相酷似目标国的人,渗入到那个目标中心。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渗入者是在目标国土生土长的,能重新融进去,并有一个对他出国期间的很圆满的解释。即使如此,他也必须经多年等待后,才能够爬到能接触秘密文件的有用的位子——十年卧底。 然而曾几何时,以色列是这项技术的大师。这是因为,当以色列还年轻时,在世界各国长大的犹太人纷至沓来。有些犹太人长得酷似摩洛哥人、阿尔及利亚人、利比亚人、埃及人、叙利亚人、伊拉克人和也门人。这还不算来自俄罗斯、波兰、西欧和南北美洲的犹太人。 其中最成功的要数在叙利亚出生长大的埃利·科亨。他作为一个在外边度过一段时光再返回来的叙利亚人进入大马士革。有了一个新的叙利亚名字的科亨成了高级政客、公务员和将军们的知心朋友。这些军政要员在科亨经常为他们慷慨大方设置的豪宴和聚会上无所不谈。他们说出来的一切,包括叙军作战计划,全都在六日战争前夕及时反馈到了特拉维夫。科亨暴露了,经刑讯后在大马士革的革命广场被处以绞刑。这种渗入者是极为危险的也是极为稀少的。 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早先移民过去的以色列人老了;他们的土生土长的犹太孩子不学阿拉伯语,也无法从事埃利·科亨曾经干过的事业。这就是为什么在1990年时摩萨德的阿拉伯学专家要比人们想象的要少得多的缘故。 但还有第二个原因。在欧洲和美国更容易窃取阿拉伯国家的秘密。如果一个阿拉伯国家在购买美国的战斗机,在美国更容易了解这笔交易的细节,而且风险也更小。如果一位阿拉伯高官者上去是比较容易接近的,那么为什么不在他访问欧洲寻欢作乐的场所时去接近他呢?那就是为什么在1990年时摩萨德的大部分行动是在风险较小的欧洲和美国进行,而不是在风险较大的阿拉伯国家进行的缘故。 然而所有渗入者中的大师是曾经多年操纵东德情报网的马库斯·沃尔夫。他有一个很大的优势——东德人与西德人长得一模一样。 在他的那个时期,马库斯·沃尔夫把几十名间谍渗透到了西德。其中一人当上了威利·勃兰特总理的私人秘书。沃尔夫专长于训练和派遣那些作风古板、模样不漂亮的老处女。她们的勤勉使得她们的西德部长们和雇主们感到离开她们就无法工作了。这样她们把经手的每一份文件都复印下来传回东柏林去了。 第二个渗入方法是使用第三国的公民。目标国知道来者是一个外国人,但认为他是一个来自友好国家的、富有同情心的外国人。 这方面,摩萨德在使用一个叫泽埃夫·古尔·阿利赫的人时又干得极为漂亮。1921年他在德国曼海姆出生时名叫沃尔夫冈·洛兹。沃尔夫冈身高6英尺、金发碧眼、未经割礼,但他是一个犹太人。他在孩提时来到以色列,在那里长大,并被起了一个希伯来名字,参加过地下工作,后来成了以色列陆军的一名少校。然后摩萨德把他弄到了手。 他被派回德国待了两年,以完善他在小时候学的德语,用的是摩萨德的钱。然后他带着非犹太人的德国妻子移居开罗并创办了一所骑术学校。 他的事业很成功。埃及的官员喜欢把骑马作为一种休闲,参加由沃尔夫冈举办的香槟酒会,认为他是一位极右翼的、反闪米特人(犹太人)的德国人,对他是可以吐露一切的。而且他们确实吐露了。他们说出来的一切都反馈给了特拉维夫。洛兹最后被抓住了,幸好没被处以绞刑,在六日战争之后被与埃及战俘做了交换。 但更为成功的渗入者是早期的一个德国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理查德·索尔格就已经是在东京的外国记者了。他能说一口日语,与东条英机政府的高级幕僚关系密切。那届政府追随希特勒的政策,认为索尔格是一名忠心耿耿的纳粹分子——他自己也承认的。 日本人实在想不到索尔格会不是一个德国纳粹。实际上,他是为莫斯科工作的德国共产党人。多年来他一直把东条英机政权的战争计划提供给莫斯科作研究。他的最漂亮的那次行动也是他的最后一次行动。1941年希特勒军队兵临莫斯科城下。斯大林急需知道:日本会不会从满洲里基地入侵苏联?索尔格为他提供了情报,答案是不会。斯大林据此把4万名蒙古军团从远东地区调往莫斯科。亚洲的炮火又把陷入绝地的德国人拖住了几个星期,直至冬天来临莫斯科得救了。 但索尔格本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的面目被揭穿了,并被处以绞刑。但他生前送出的情报也许改变了世界历史。 在目标国招募间谍的最常用方法是第三种:直接去招募一个已经“在位”的人。招募过程可能是慢得枯燥,也可能是快得出奇。为这个目的,有才干的观察员们游荡在外交人员的社区,寻找对方的一位高级官员,该官员看上去似乎是清醒过来了的、愤恨不平的。牢骚满腹的、痛苦的,或者不管怎么说是可被招募的。 出国访问的团组也被仔细做了研究,看看是否有人可被拉到一旁,聊聊过去的时光,是否有策反的机会。当有才干的观察员搭上一名“可能的人员”之后,策反员就出动了,通常是从建立随随便便的友谊开始,后来发展得越来越深和越来越熟络。直至“朋友”建议该人能否帮他一个小小的忙:他需要一份无足轻重的、不会造成任何后果的情报。 一旦落入陷阱就无法自拔了。且被策反招募者为之服务的政权越是冷酷无情,他想招供和投进那个政权并不存在的仁慈的可能性就越小。 这样被招募去为另一个国家服务的动机是各种各样的。变节者也许是负债累累、婚姻痛苦、错过了提升、遭到自己政权的冷落,或者干脆是受新生活和大量金钱的诱惑。他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软弱、性关系或者同性恋关系,或者干脆是因为听到了甜言蜜语和奉承而被招募了。有几个苏联人,像彭科夫斯基和戈尔迪耶夫斯基,是确因清醒过来的原因而改变立场的,但大多数背叛祖国的间谍是因为他们心灵空虚,深信自己是真正的重要人物。 但在所有招募方法中,最古怪的被称为“闯进来”。如同这个短语的意思所指,对方径直闯了进来,出乎意料,事先也未打过招呼,提出愿意提供服务。 情报机构对被闯进的这种人总是抱着极端怀疑的态度——这肯定是对方“安插”进来的。这样,当1960年一位高个子俄罗斯人走进在莫斯科的美国人那里,声称自己是苏联军事情报局(军情局)的一名上校并愿意为西方充当间谍时,他被拒绝了。 那人在迷惘中去找了英国人,英国人让他试一试。结果奥列格·彭科夫斯基成了有史以来最神奇的间谍之一。在他简短的三十个月生涯中,他把5500份文件转给了操纵他的英美特工机构,且每一份文件都是机密级或绝密级的。在古巴导弹危机期间,世人永远不会明白肯尼迪总统会知道尼基塔·赫鲁晓夫必须打出来的整副牌,如同一名扑克选手在对手的背后安了一面镜子。那面镜子就是彭科夫斯基。 那俄罗斯人冒了极大的风险,在有机会时他拒绝离开苏联去西方。导弹危机之后他被苏联反间谍机关剥去了伪装,受审后被枪决了。 那天晚上在特拉维夫,科比·德洛尔房间里的其他三个人用不着告诉关于奥列格·彭科夫斯基的任何事。在情报界里有他的一分传奇。在沙龙提及这个名字以后,美梦浮上了他们的脑海。在巴格达有一个活生生的、镀金的、二十四克拉的叛徒?这能是真的吗?这有可能是真的吗? 科比·德洛尔长久地、严肃地盯了沙龙一会儿。 “你心里有什么主意,年轻人?” “我只是在想,”沙龙故作缺乏自信地说,“一封信……对任何人都没有风险——只是去一封信……问几个问题,难度较大的问题,我们想知道的事情……看看他能否答得上来。” 德洛尔扭头去看格桑。负责外勤特工行动的那个人耸了耸肩。“我是负责派遣人员的。”这话的意思似乎在说:“寄信我有什么可顾虑的?” “好吧,大卫。我们给他写一封回信。我们问他一些问题。然后我们再看看下一步怎么走。埃坦,你与大卫一起办这件事。信发出去之前让我过过目。” 埃坦·哈达尔和大卫·沙龙一起离开了。 “我希望你知道你究竟是在干什么?”中东处处长向他的门徒咕哝着说。 回信极为仔细地起草了。几名内勤专家把它写好了——至少是希伯来语文字。翻译工作以后再进行。 在一开始,大卫·沙龙首先仅仅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他对写信人表示了感谢,并使他放心,信件已经安全到了写信人想要到达的目的地。 回信继续说写信人不会不明白他的信件已经因其源头和寄送方法而引起了极大的惊奇和怀疑。 他说,沙龙知道写信人肯定不是傻瓜,因此应该知道“我们的人”需要建立某种诚意。 沙龙继续向写信人保证说,如果他的诚意能被建立起来,那么费用支付不成问题,但是产品应该与“我们的人”准备支付的报酬相适应。请问写信人是否愿意回答附件上所列的问题?整封回信还要长一些、复杂一些,但这些是其要点。沙龙最后给了写信人一个在罗马的邮政地址,以便让他回复。 该地址是在特拉维夫的紧急要求之下,由罗马情报站报过来的一处实际上已弃之不用的安全房。从那时起,罗马情报站将时刻注意这个放弃了的地址。如果伊拉克特工去观察那里的话,他们就会被发现,行动也将被取消。 二十个问题是经精心挑选的,也是在多次搔头皮之后才想出来的。其中八个问题摩萨德已经知道了答案,是不想再知道的。所以要想愚弄特拉维夫是不可能的。 另八个问题是关于正在发展中的事件,答案的真实性可在有了结果时作鉴定。还有四件事是特拉维夫确实想知道的,尤其是萨达姆·侯赛因本人的打算。 “让我们看看这个家伙的官位到底有多高。”在看阅那份问题清单时科比·德洛尔说。 最后从特拉维夫大学的阿拉伯语系召来了一位教授,让他把信件的内容写成阿拉伯文字。沙龙用阿拉伯语签上了他的名字——大卫。 信中还提到了一件事。大卫想给写信人起一个名字,如果在巴格达的写信人不反对的话,那么他被称呼为“耶利哥”不知是不是会介意? 那封信被从以色列设有使馆的惟一阿拉伯国家的首都——开罗寄出了。 信寄出后,大卫·沙龙继续忙于自己的工作,一边等待着。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在一个由哈桑·拉曼尼那样聪明的人管理着反间谍网的国家里的一个邮政信箱发信,是危险得令人可怕的。“直接”书写绝密情报也同样危险,显然耶利哥根本不知道密信的书写。如果这种关系要发展下去的话,使用普通邮件也不是一个办法。然而,他认为,这种关系不大可能继续发展下去。 但是,事情有了下文。四个星期以后,耶利哥的复信到了罗马,并被原封不动地装进防爆盒内带到了特拉维夫。极为小心的防范措施被采取了。信封也许与炸弹连在一起或者涂有毒药。当科学家们最后宣称不存在安全问题时,信封被开启了。 使他们大吃一惊的是,耶利哥的复信大有苗头。摩萨德已知答案的八个问题答得完全正确。另八个问题——军队调防、官员提升、罢免、政府要员的出访——要等事情发生时作核对,如果确实会发生的话。最后四个问题特拉维夫既无从知晓也无法核对,但都回答得相当可行。 大卫·沙龙很快写了一封回信,信中的内容即使遭截取也不致造成安全问题:“亲爱的叔叔,来信收到,非常感谢。很高兴获悉你现在很好,身体也很健康。你提出的几点需花时间,但一切都很好,我还会写信给你。爱你的侄子,大卫。” 在哈德尔·达夫纳大厦内,耶利哥也许是个真心实意的人的观点在上升。如果那样的话,就需采取紧急行动了。互相通信是一回事,操纵一名在一个残忍的独裁政权内的间谍是另一回事。再也不能以明明白白的书写、公开邮寄和邮政信箱的方法通讯了。那只能很快制造一场灾难。 需派一名外勤特工进入巴格达,住在那里使用一切技巧来操纵耶利哥——密信书写、密码、死信箱,以及不会遭截击的手段把产品从巴格达弄到以色列。 “我没有那样的人。”格桑重复说,“我不会派遣一名以色列卡查长期在巴格达执行危险的任务。这需要外交官身份掩护,要不然他不去。” “好吧,沙米。”德洛尔说,“要外交掩护。让我们看看谁合适。” 外交掩护的意义在于,一名执行敌对任务的间谍可能会被抓住。拷打、绞死。而一名委派的外交官,即使是去巴格达,能避免这种不愉快的事情;如因从事间谍活动而被抓住,他只不过会被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而遭驱逐。这种事情一直是这样处理的。 那年夏天,摩萨德的几个主要部门简直工作得发了狂,尤其是研究部。格桑早就应该告诉他们,他没有间谍安插在被委派到巴格达的任何国家使馆里,且因为这件事他的工作计划全被打乱了。于是开始去寻找合适的外交官。 驻巴格达的每一个外国使馆都被作了鉴定。从每一个国家的首都得到了他们驻在巴格达的使馆人员清单。没人相符合,没人以前曾为摩萨德工作过而可重新起用。这些名单中甚至连一个沙燕也没有。 然而一名职员出了一个主意:联合国。这个世界性的组织在1988年时有一个机构是在巴格达的,即联合国西亚经济委员会。 摩萨德在纽约的联合国总部里很活跃,于是得到了一份职务清单。其中一人较适合:一个叫阿尔方索·本茨·蒙卡达的年轻的犹太裔智利外交官。他不是一个受过训练的特工,但他是一名沙燕,因此推定他是愿意提供帮助的。 耶利哥的答复一个一个地变成了事实。验证时发觉他说过要调防的部队果然调防了,他预先告诉的官员提升和罢免果然及时发生了。 “要么萨达姆本人是这出闹剧的导演,要么耶利哥是在彻底背叛他的祖国。”科比·德洛尔这样评价说。 大卫·沙龙寄出了第三封信,也伪装得很好。在写第二封和第三封信时,已经不需要那位教授了。第三封信是关于巴格达的一位客户订购一些精细瓷器和玻璃器皿的业务。显然,大卫在信中说,稍微多一点耐心是需要的,这样可安排好转运,并可保证货物不致遭受意外灾难。 已经驻扎在南美洲的一名能说西班牙语的卡查立即被派到了圣地亚哥,并说服了本茨先生的父母同意立即召唤他们的儿子请事假回来,因为他的母亲得了重病。是父亲打电话给在巴格达的儿子。焦急万分的儿子申请并当即获准了三个星期的事假飞回智利。 他在家里见到的不是患病的母亲,而是整整一组摩萨德培训官。他们恳请他同意他们的要求。他与父母亲商量后同意承担这个危险的工作。虽然全家从来没有去过以色列,但对先辈的国土的感情是强烈的。 在圣地亚哥的另一名沙燕,不问缘由就把他在首都郊外海滨一座有围墙的花园别墅出借了,训练组去那里工作了。 训练一名去敌对的地区操纵隐蔽间谍的卡查至少需要两年时间。但训练组只有三周时间。他们每天工作16个小时。他们向那位30岁的智利人传授书信密写和基本密码、微型照相和微缩胶卷。他们把他带到大街上教他如何去发现尾巴。他们警告他千万别去甩掉尾巴,除非是在绝对紧急时,如携带着犯罪的材料。他们告诉他万一他认为已被跟踪了时,要取消约会和接取情报,待以后再进行。 他们向他示范如何使用藏在假钢笔内的化学燃料,以便在洗手间里或在一个角落里在几秒钟之内销毁犯罪证据。 他们把他带进小轿车内向他示范如何去发现汽车尾巴,一人充当教员,其余的扮做“敌方”。他们不停地向他灌输,直至他头晕耳呜。眼睛直冒金星、哀求要睡觉。 然后他们给他讲述死信箱,或邮筒——可以留下或者收取信件的秘密地点。他们向他示范如何在不同的地点建立一个邮筒——在一道墙上的一块松动的砖头后面、在一块墓碑下面、在一个树洞里或在一块旗杆石下面。 三星期后,阿尔方索·本茨·蒙卡达告别含着眼泪的双亲,经伦敦飞回巴格达去了。在那栋别墅里,培训组长把身体往椅子背一靠,筋疲力尽地用手托住了自己的额头,他对同事们说:“如果这个外行人能自由地活着的话,我愿去麦加朝觐。” 训练组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声;他们的头儿是一名虔诚的正宗犹太教徒。在向蒙卡达传授间谍技能的整个期间,他们没一个人知道他回到巴格达以后将要干些什么。这不是他们的工作,他们不需要知道。那个智利人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干些什么。 是在伦敦停留时,蒙卡达被带到了希斯罗机场旁的五角宾馆。在那里,他遇见了沙米·格桑和大卫·沙龙,他们告诉了他。 “不要试图去查明他的身份。”格桑警告蒙卡达。“这件工作留给我们去做。只要建立和使用邮筒就行了。我们会寄给你需要答案的问卷。你是看不懂它们的——全是阿拉伯语。我们认为耶利哥的英语水平不是很好。千万不要把我们寄给你的材料试着去翻译。只要把它放进其中一个你对他的邮筒即可,不要忘记标上合适的粉笔记号,这样他就知道了该到哪个邮筒去取。 “当你看到了他的粉笔记号时,你就去他对你的邮筒,把他的答复取回来。” 在一个单独的卧室里,阿尔方索·本茨·蒙卡达领到了他的新行李。里面有一架看上去像是普遍游客使用的PENtAX照相机,但装有可曝光一百多次的胶卷,加上一只看不出什么名堂的铝合金支架,这个架子可把照相机架在一张纸上方一个恰好合适的距离之上。照相机已经预先设定了这个焦距。 他的洗漱用具盒内包含了伪装成剃须香水的化学燃料以及各种无色墨水。那只信纸袋里放置着各种经过处理的用于书信密写的纸张。最后,他们告诉互相通讯的方法,是他在智利受训期间由他们设立起来的。 他的信件内容应该是他对象棋的爱好——他原来就是一个棋迷,通信的对象是他的笔友——在纽约的联合国大楼总秘书处工作的乌干达人简斯汀·波可莫。他发出去的信一定要放进联合国外交邮袋从巴格达带往纽约。回信也由波可莫从纽约发过来。 虽然本茨·蒙卡达不知道,但实际上在纽约确有一个叫波可莫的乌干达人。在邮件收发室里也有一名摩萨德的卡查实施对邮件的截取。 波可莫来信的信纸背面经处理后,会显示出摩萨德的问题清单。在没有旁人在场时,要把清单用照相机拍摄下来,并放到业经同意的其中一个邮筒里去,让耶利哥去收取。耶利哥的回复很可能是用阿拉伯语写的。每一页纸都要拍照十次,以免万一弄脏,然后把胶卷寄送给波可莫。 回到巴格达后,这位紧张得心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的年轻的智利人建立了六个邮筒,大都在断墙残垣或破败的房子上松动的砖头后面。小巷子里的旗杆石下面,还有一个是在一家废弃店铺的石头窗沿下面。 每一次他都以为会被令人可怕的秘密警察团团围住,但巴格达市民表现得与往常一样彬彬有礼,当他在巡游时根本没人去注意过他。他看上去显然是一个好奇的外国游客,穿行在老市区、亚美尼亚区的大街小巷、在卡士拉的农贸市场、在老墓地等地方,寻找着没人会想到去看一看的败瓦颓墙和松动的旗杆石。 他记住了六个不同的地点,三个用于他给耶利哥的信件,另三个用于耶利哥给他的回信。他还选定了六个地点——墙上、大门上、百叶窗上,在其中三处,粉笔记号将提醒耶利哥有给他的信件,另三个可由耶利哥发信号表示某个邮筒里有他的答复等待着收取。 每一个粉笔记号对应一个不同的邮筒。他把这些邮筒和粉笔记号的地点写得如此之准确,以致耶利哥只能凭这种书面描述才能找到它们。 他一直在注视尾巴,驾车的或步行的。有一次他受到了监视,但那是马马虎虎的,也是例行的,看来秘密警察只是偶然选几天跟踪外交官。第二天就没有尾巴了,于是他重新工作。 当他把六个邮筒和六个粉笔记号地点全都建立之后,他用一架打字机把详情打了出来,并用心记住了所有细节。他销毁了打字机色带,对打在纸上的内容拍了照片,销毁了底稿,把胶卷寄给了波可莫先生。经位于纽约东河岸上的联合国总部大楼的收发室,这个小包裹回到了特拉维夫的大卫·沙龙手里。 事件的风险在于要把这些情况告诉耶利哥。那就意味着要给巴格达那个该死的邮政信箱发去最后一封信。沙龙写给他的“朋友”说,他需要的资料将准确地在十四天以后,即1988年8月18日的中午寄达那个邮政信箱,且需在一小时内取走。 这份用阿拉伯语写成的确切的书面指示于8月16日到了蒙卡达的手中。18日12点差5分,他进入邮局,问了一下方向就走到了那个邮政信箱前把厚厚的包裹投进去了。没人来拦住他或逮捕他。一小时后,耶利哥用钥匙打开信箱把包裹取走了。他也没有被拦住或逮捕。 安全的通讯联络渠道建立起来后,信息就开始流通了。耶利哥坚持要对特拉维夫需求的每一批情报标价,如果钱存入了,情报就会发出。他指定了在维也纳的一家相当隐蔽的银行——位于法兰齐斯卡纳广场旁边的巴尔加塞的温克勒银行,并报出了一个账号。 特拉维夫同意了,并立即对那家银行进行了调查。那里是有一个与此吻合的一个账户,因为特拉维夫第一笔转进去的20000美元没被带着问号退回转账行。 摩萨德建议耶利哥最好能挑明自己的身份,这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万一事情出岔子时他在西方的朋友可以照应”。耶利哥一口回绝了;他继续告戒,如果以任何方式试图去勘查那些邮筒或靠近他,或者不汇款,他将立即关闭渠道。 摩萨德同意了,但用其他途径做了尝试。心理的画像画出来了。他的笔迹被做了研究、伊拉克的要人名单被排出来并被做了研究。内勤专家们能做出的全部猜测为:耶利哥是一个中年人,受过中等教育,也许能说一点结结巴巴的英语,有军人或类似军人的背景。 “这样的推测符合伊拉克高层集团的一半官员、复兴党的前五十名要员,还有张三的表弟李四。”科比·德洛尔不满地大声嚷嚷着说。 阿尔方索·本茨·蒙卡达把耶利哥操纵了两年,产品是纯金的。内容涉及到政务、传统武器、军事进展、高级将领人事变动、兵器采购。火箭、毒气战、细菌战,以及两次企图对萨达姆·侯赛因发动的政变。只是对于伊拉克的核研究项目,耶利哥才显得吞吞吐吐。当然,他被问及了这个问题。核研究是在绝密状态下进行的,只有伊拉克的物理学家贾法尔·阿尔贾法尔博士那样的人才知晓。如果施压大多是会招致暴露的,他这样报告说。 1989年秋天,耶利哥告诉特拉维夫说,格里·布尔已受到怀疑,并在布鲁塞尔被来自伊拉克安全部队的一个小分队盯上了。当时利用布尔作为获取伊拉克火箭项目进度情报的另一条渠道的摩萨德,想办法尽他们可能去警告他。他们绝对不可能去把他们所知道的事去当面告诉他——那等于告诉他,他们在伊拉克高层有一份财产,这样的财产任何情报机构都不想让它暴露的。 所以,在那年的秋天和冬天,在布鲁塞尔情报站的卡查转弯抹角地间接留下了一些信号:给录像带倒了带、把玻璃杯移了位、把天井的窗户打开了,甚至还在他的枕头上留下了一络女人的长发。 那位火炮设计师变得忧虑了,但程度还不够。当耶利哥关于要消灭布尔的情报到达时已为时太晚。暗杀已经执行了。 耶利哥的情报给摩萨德描绘了一幅几乎是完整的1990年伊拉克为入侵科威特的军队集结图。他告诉了关于萨达姆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报,并确认了当时被判终生监禁的乔纳森·波拉德已经传递给他们的图示证据。 摩萨德记着这些已知的情报并推测美国人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他们等待着美国的反应。但是,随着伊拉克的化学项目、核项目和细菌项目陆续取得进展,西方仍是麻木不仁,于是特拉维夫保持着沉默。 到1990年8月,11万美元已从摩萨德转给了在维也纳的那个账户上。他是昂贵的,但也是出色的,特拉维夫认为他是值得的。然后就发生了入侵科威特,不可预见的事情也随之发生了。在8月2日通过决议敦促伊拉克立即撤军之后,联合国认为不应该在巴格达保留一个机构以继续支持萨达姆。8月7日,西亚经济委员会突然关闭,其外交人员被召回了。 本茨·蒙卡达在撤走之前办了最后一件事。他在一个邮筒里留下一封信,告诉耶利哥他要走了,联系就此中断。然而,他有可能回来,因此耶利哥应该继续去巡视粉笔记号的地点。然后他就离开了。年轻的智利人在伦敦进行了全面汇报,直至肚子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倒出来给大卫·沙龙了。 这样,科比·德洛尔就能正视着奇普·巴怕的脸说谎了。当时,他没操纵在巴格达的“财产”。承认他从来不曾弄清那个叛徒的名字以及他现在甚至失去了联系,这太令人难堪了。但是,诚如沙米·格桑的直言相告,万一美国人发觉……事后想起来,也许他确实应该提及耶利哥。 第八章 游击队除奸 麦克·马丁于10月1日去察看了在苏莱比克特那个墓地的一等水手谢普顿的坟墓,他发现了来自艾哈迈德·阿尔卡里法的请求。 他并不是特别惊奇。如果说阿布福阿德已经听说了他的话,那么他也听说了正在持续增加扩展的科威特抵抗运动及其影子般的领导人。他们最终应该碰面也许是不可避免的。 在六周之内,伊拉克占领军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在他们入侵时,他们曾经是长驱直人,于是他们满怀信心地开始了占领,确信他们在科威特的驻留将与他们的征服一样轻松。 掠夺是容易的和有利可图的,破坏是有趣的,享用女伴是愉悦的。自从巴比伦时期以来征服者就一直是这样的。 毕竟科威特是一只等待着拔毛的丰满的鸽子。但在六周之内,这只鸽子已经开始了啄人和搔人。已有一百多名士兵和军官不是失踪就是被发现了尸体。失踪的不能完全被解释为开小差。占领军第一次经历到了恐惧。 军官们再也不敢单独坐公务轿车出行了,非要派一卡车士兵护送不可。总部大楼不得不派岗哨日夜值守,有时候伊军军官得朝哨兵头顶上方开枪以唤醒他们的瞌睡。 除非是大规模的部队调动,不然的话晚上的外出行动全部取消了。当夜幕降临时,路障的值勤小组蜷缩在他们的棚屋里。但仍有地雷踩响、汽车烧成一团火球或发动机毁坏、手榴弹扔进来和士兵被割断喉管后消失在下水道或垃圾箱里的事情发生。 不断升级的抵抗运动已经迫使最高司令部把常规军换成了特种部队。特种部队是一支良好的战斗部队,本应该被布置在前线以防美国人的进攻。10月初的科威特,借用丘吉尔的一句话来说,不是结束的开始,而是开始的结束。 当马丁在墓地读到阿尔卡里法的纸条时,他没有办法答复,所以只能等第二天他才能去放置他的回复。 他说,他同意见面,但要按他的条件。要利用天黑的优势但又要避开晚上10点的宵禁,他把见面定在7点30分。他做出了准确指示,即阿布福阿德应该在哪里停好车,以及他要碰面的那处小树丛。他提出的地点在阿巴拉克凯坦区,靠近从市区到现已毁坏不能使用的机场的主要公路。 马丁知道那个地段里都是一些传统的平屋顶石头房子。他将提前两个钟头等待在其中一个屋顶上,以便观察那位科威特军官的身后是否跟着人,如是的话,那么是什么人:是他的保缥还是敌人。在一个敌对的环境里,这位特空团军官仍逍遥自在地战斗着是因为他不冒险行事,一点也不冒险。 他一点也不知道阿布福阿德的安全观念,他估计不会很强。他把碰面的日期定在10月7日并把他的答复放进那块大理石墓碑之下。10月4日艾哈迈德·阿尔卡里法取到了这份回复。 随便相见时,约翰·希普韦尔博士绝对不会被认为是一名核物理学家,更不用说是工作在设有层层安全关卡的奥尔德马斯顿的原子武器研究所里的其中一名科学家了。他从事着为不久即将装配到三叉戟导弹上的钚弹头设计工作。 一个过路人会把他当做是伦敦郊县的一个粗鲁的农夫,更像是把家里养肥的一群羔羊赶到当地集市上去出售的贩子,而不会认为是在监理着致命的纯金钚碟的包层。 尽管天气仍较温和,但当希普韦尔再次参加美杜莎委员会会议时,他仍像8月份那样穿戴:方格子衬衫、羊毛领带和花呢西服。未经邀请他就用他那双肤色红润的大手把烟丝填塞进一只用欧石南根制成的烟斗之中,然后才开始他的报告。保罗·斯普鲁斯爵士厌恶地抽动着他那尖尖的鼻子,示意把空调再开得大一点。 “先生们,好消息是我们的朋友萨达姆·侯赛因先生没有可供他使用的原子弹。还没有,还相差很远。”希普韦尔博士说,他的脸已经消失在一片淡蓝色的烟云之中了。 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在料理他个人的篝火。也许,特里·马丁冥思着,如果你每天都要接受致命的钚光剂量的话,那么偶尔吸吸烟斗实在是算不得一回事。 希普韦尔看了一眼他的笔记。“自70年代中期萨达姆·侯赛因真正掌权时起,伊拉克一直在研制她自己的核弹。看来那个人是为之而着迷。在那些年代里,伊拉克从法国购买了整套核反应堆系统——这个目的不受1968年核不扩散条约的约束。” 他满意地吸了一口烟斗。飘逸的烟雾笼罩在他的笔记本上方。 “对不起,”保罗爵士说,“这个反应堆是用于发电的目的吗?” “说是这样的。”希普韦尔博士说,“当然,绝对是一派胡言,且法国人是知道的。伊拉克是世界上第三大的石油储存国。他们原本只要这个价格的零头就可建起燃油发电站了。不,关键在于反应堆的燃料,低等级的铀,被称为黄饼或焦糖,这种东西他们可以说服其他人卖给他们。经反应堆使用以后,其最终产品是钚。” 桌子周围的代表们纷纷点头。大家都知道设在塞拉菲尔德的那座英国反应堆为电网提供了强大的电力,并吐出供希普韦尔研制弹头的钚。 “所以以色列人行动了。”希普韦尔说,“他们的第一批突击队员赶在设备装船之前把巨大的汽轮机在土伦炸毁了,使项目的进度后退了两年。然后在1981年,正当萨达姆的珍贵的奥西拉克1号和2号工厂快要建起来时,以色列的战斗轰炸机飞过去把它们炸成了一片废墟。此后,萨达姆一直没有买到另一座反应堆。不久他就停止了努力。”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哈里·辛克莱从桌子另一头问道。 “因为他改变了方向。”希普韦尔笑容满面地说,好像是在超记录的时间内解答了一个纵横格子填字字谜。“直到那时候,他一直在钚的道路上开发。倒也取得了一些成功。但还不够。可是……” “我不明白,”保罗·斯普鲁斯爵士说,“以钚为基础的原子弹与以铀为基础的原子弹有什么不同。” “铀更简单。”物理学家说,“瞧,能用于链式反应的有各种放射性物质,但要制作一颗简便的、基本的、有效的原子弹,铀就是人门券。那就是自1982年之后萨达姆一直在研制的——一颗基本上以铀为基础的原子弹。他还没研制出来,但他仍在努力,而且有一天他会研制出来。” 希普韦尔满面笑容地靠在了椅背里,好像他解开了创世之谜。与在座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斯普鲁斯爵士还是满脸疑云。 “如果他能买来这种铀以替补他的已被摧毁的反应堆,为什么他不能用它制造原子弹?”他问道。 希普韦尔接着说:“不同的铀,先生。铀是一种很有趣的物质,非常稀少。从1000吨铀矿只能得到烟盒那么大的一块黄饼,它被称为天然铀,其同位素编号是238。可用它来驱动工业反应堆,但不能用来制造原子弹,纯度还不够。造原子弹需用更轻的同位素,叫铀-235。” “那么它是从哪里得到的呢?”巴克斯曼问。 “它在黄饼里面。在这个烟盒一般大的方块里有足够的铀-235可粘在一片指甲之下而不致感到不适。关键是要把两者分离开来,称为同位素分离。难度很大、技术性很强、成本很高、速度很慢。” “可你说伊拉克正在研制。”辛克莱指出。 “他是在研制,但他还没研制出来。”希普韦尔说,“净化和炼制黄饼使其达到所需的百分之九十三纯度只有一种可行的方法。早年,在曼哈顿项目时,你们美国人尝试了几种方法。他们在搞试验,明白吗?欧内斯特·劳伦斯试验了一种方法,罗伯特·奥本海默试验了另一种方法。在那时他们使用两种方法作为互补得到了足够的铀-235,制造出‘小男孩’。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离心法发明了并慢慢地完善了。现在只有这个方法在使用。基本上是这样的,把料放在一个叫离心器的东西里。离心器是旋转得如此之快,以致整个过程必须在真空里进行,不然的话,轴承会被熔为果冻状。慢慢地,较重的同位素,也就是你不需要的那一部分,被甩到了离心器的外围并被切去了。留下来的物质只比开始时稍微纯净了一点点,只不过是一点点。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下去,经过几千个小时才得到一片邮票那么大的原子弹级薄片。” “但他在那么做?”保罗爵士强调说。 “是的,已经干了差不多一年。这些离心器……为节省时间要把它们组成一个系列,叫串联。但建立一个串联需几千台离心器。” “如果他们从1982年就开始走这条路了,那么为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特里·马丁问。 “你总不能走进五金商店从货架上买到一台铀气漫射离心器吧?”希普韦尔指出。“起先他们也努力过,但被回绝了——文件上这么说的。自1985年起他们一直在采购部件以便在他们的现场安装。他们买到了大约500吨基础铀黄饼,其中一半来自葡萄牙。他们从西德购得了离心器的大部分技术……” “我们认为德国已经签署了限制核弹技术扩散的所有国际公约。”巴克斯曼表示不满。 “也许是吧,我不关心政治。”科学家说,“但他们从世界各地买来了零零星星的配件。他们需要特殊超强钢、抗腐容器、专用阀门、高温炉——被称为头颅炉,因为这种炉看上去像那个模样,加上真空泵和鼓风机——我们现在所谈论的都是一些严肃的技术。好多设备,加上技术,都来自于德国。” “我就直话直说了。”辛克莱说,“萨达姆是否有任何在运行的同位素分离离心器?” “是的,有一个串联。它已经运行了有一年左右。另有一个也快要投入运行了。” “你知道这些东西都在什么地方吗?” “离心器装配工厂在一个叫塔吉的地方——这里。”科学家把一张航拍大照片传给了美国人并圈了一下那一系列的工业建筑。 “那个在工作的串联似乎是在图韦塔附近的某个地方的地下,也就是靠近那个他们称为奥西拉克的已成废墟的法国产反应堆的地方。我们不知道你们的轰炸机能否找到它——它肯定是在地下井有伪装。” “那么那个新的串联呢?” “不清楚,”希普韦尔说,“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也许在别处。”特里·马丁建议。“自从他们把所有的蛋放进一只篮子而以色列人把那只篮子炸飞以后,伊拉克人一直在到处布置假目标。” 辛克莱哼了一声。 “你有多大的把握说萨达姆·侯赛因还没有原子弹?”保罗爵士问道。 “很大。”物理学家说,“这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他们的时间还不够。对于一颗基本的、可使用的原子弹,他需要有30至35公斤纯铀-235。一年前才刚刚开始,即使假定那个运行的串联能一天工作24小时——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一道旋转工序至少需一台离心器工作12个小时。从纯度为零到所需的百分之九十三需一千道旋转工序。到时候还有清理、服务、维修和分类作业。即使现在和在过去的一年里一个串联中有一千台离心器在作业,也需要五年时间。明年再投入一个串联——可把所需时间缩短为三年。” “这么说,最早他也需要等到1993年才能获得35公斤?”辛克莱插话。 “是的,没错。” “最后一个问题:他得到铀以后,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拥有一颗原子弹?” “不会很长。几个星期吧。你们知道,一个自行研制原子弹的国家同时也会开办核工程学。炸弹工程学就没那么复杂。了,只要知道现在怎么于就行了。而贾法尔知道——他将会知道如何建造一个和如何触发它。该死的,是我们在哈韦尔培训了他。但关键是,光从时间进度来说,萨达姆·侯赛因还没有拥有足够的纯铀。顶多只有10公斤。他还差三年时间,至少。” 大家感谢希普韦尔博士几个星期以来的分析研究,然后会议就解散了。 辛克莱要回大使馆去,把他的记录下来的大量笔记整理成一份报告,加密后传往美国。在那里,辛克莱的报告将被与美国专家们的分析做比较。这些美国专家是从桑迪亚、洛斯阿拉莫斯以及主要是从加利福尼亚的劳伦斯利弗莫的实验室抽调来的物理学家。其中劳伦斯利弗莫的实验室有一个秘密的部门被简称为Z部,该部门代表国务院和五角大楼多年来一直在监视着全球核技术的持续扩散。 虽然辛克莱不知道,但英国和美国专家组的分析是雷同的。 特里·马丁和西蒙·巴克斯曼也一起离开会议室,在10月份和煦的阳光下漫步穿过白厅。 “松了一口气。”巴克斯曼说,“老希普韦尔相当肯定。显然美国人也完全同意了。那家伙要拥有原子弹还早着呢。少了一个要担心的噩梦。” 他们在街角分手了,巴克斯曼越过泰晤士河去世纪大厦,马丁穿过特拉法尔加广场朝圣马丁街和戈华街而去。 确定伊拉克有什么,甚至可能有什么是一回事,准确地找到它在什么地方又是一回事。拍照一直在继续着。无止境地在空中邀游着的Kh-11和Kh-12人造卫星正在拍摄它们所看见的下面的伊拉克国土。 在10月份,另一个设备进入了太空,这是一架新型的美国侦察机,它是如此之秘密以致连国会都不知道它。它的代号是曙光,它飞行在内层空间的边缘,速度达8马赫,差不多每小时5000英里,靠它自身的火球(冲压式喷气发动机)完全超越了伊拉克雷达和截击导弹的能力。替换了传奇性的SR-71“黑鸟”的曙光甚至连苏联的最新技术也发现不了它。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一边是“黑鸟”在退役,一边是更加老式的“老信任”还在那年秋天漫游于伊拉克上空。外号为“龙女”的差不多40岁的U-2飞机仍在拍照。早在1960年,加利·鲍尔斯驾驶的一架U-2飞机在西伯利亚的斯维尔德洛夫斯克上空被击落了,也是U-2飞机在1962年夏天发现了布置在古巴的第一批苏联导弹,是奥列格·彭科夫斯基确认了它们是进攻性的而不是防御性的武器,从而揭穿了赫鲁晓夫的假抗议并播下了他自己最终毁灭的种子。 1990年的U-2飞机已被重新配置为一架“倾听者”而不是一架“观看者”和重新选定的tR-1,虽然它仍在拍摄照片。 所有这些信息,来自教授和科学家的、分析家和译员的、追踪者和观察者的、面谈者和研究者的,都构成了一张1990年秋天伊拉克的图片,而且这成了一张可怕的图片。 来自一千个源泉的信息最后汇集到了位于老机场路上的沙特空军司令部大楼下面第二层地下室中一个极为秘密的房间里。高级军官们聚在一起开会讨论未经(联合国)授权的进攻伊拉克计划的就是这个房间。它被简称为黑洞。 从陆海空三军和从列兵到将军的各级军衔中抽调出来的美军和英军的标靶员,把必须要去炸毁的目标都标了出来。最后,它们将成为联军空军司令查尔斯·霍纳中将的空战地图。图上最终将包含七百个目标。其中六百个是军事目标——那些指挥中心、桥梁、机场、兵工厂、弹药库、导弹基地和部队集结地点。另一百个目标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相关——研究设施、装配工厂、化学实验室、储存仓库。 在塔吉的气体离心器生产线被列上了,那个在图韦拉建筑群某处地下的离心器串联的大致的、推定的位置也被列上了。 但在塔尔米亚的那家瓶装水灌装厂没被列上,库拜也未被列上。因为没人知道它们。 哈里·辛克莱在伦敦写的详细报告副本汇入了从美国各地和国外汇总过来的其他报告。最后,这些详细的分析报告被汇编成一份合成报告,出现在国务院一个非常小、非常秘密的智囊机构那里。该机构只限于华盛顿极少数人知晓,其名称为政治情报及分析小组。政情组是一种外事分析的温室,其提供的报告绝对不是用于大众传播。实际上,这个组织只服务于国务卿,当时是詹姆斯·贝克。 两天以后,麦克·马丁躺在能使他把阿巴拉克凯坦街区景色尽收眼底的一个屋顶上。他与阿布福阿德设立的约会点就在那里。 几乎就在约定的时刻,他观察到一辆小汽车驶离通往机场的费萨尔国王公路拐进了一条小街。汽车顺着街道慢慢地下行,离开从公路照射过来的明亮的灯光和偶尔驶过的车辆,进入到了黑暗之中。 他看到轿车的轮廓停在了他留给阿尔卡里法纸条上所描述的地方。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朝周围看了看,确信没有其他轿车从公路上跟过来,就开始走路了,朝着一丛小树林掩着的一块空地。 阿布福阿德和那个女人已被告知要等待半个小时。如果贝督因人没能露面,他们就放弃约会回家去。他们实际上等了40分钟,然后走回汽车。两个人都感到很沮丧。 “他肯定是被耽搁了。”阿布福阿德对他的女伴说,“也许是一支伊拉克巡逻兵。谁知道呢?反正太糟糕了。我只得重新开始。” “你会去相信他说明你这个人疯了。”那女人说,“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他们柔和地说着话,科威特抵抗运动领导人朝街道的两头看看,以确保在他们离开期间没出现过伊拉克士兵。 “他是成功的,也是聪明的,他干得像一个职业人员。这都是我需要知道的。我想与他合作,如果他愿意的话。” “对此我没有反对意见。” 那女人轻轻地尖叫了一声。阿布福阿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别回头。我们这样谈谈。”说话声是从后座传过来的。从后视镜中科威特人看见了贝督因人所戴的茶巾的暗淡的轮廓,并闻到了生活邋遢的人所发出来的一股气味。他长长地透出了一口气。 “你真是无声无息呀,贝督。” “没必要大声喧哗,阿布福阿德。它会吸引伊拉克人。我不喜欢那样,除非是我准备好了。” 阿布福阿德的牙齿在他那黑胡子下泛着白光。 “很好,现在我们互相见面了,让我们谈谈。顺便问一声,为什么要躲进汽车里?” “如果这次会面是对我设置的一个陷阶,你们回到汽车里的第一句话就会不同了。” “自我保护……” “当然。” “然后呢?” “你就会死定了。” “明白了。” “你的伴侣是谁?我没说过要带伴侣。” “你定下的约会,我也只得相信你呀。她是一位可信赖的同事,她叫阿丝拉·喀班迪。” “好吧。你好,喀班迪小姐。你们想谈什么?” “武器,贝督。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手枪、现代化手雷、高爆塑胶炸药。有了这些东西我们的人能开展许多行动。” “你们的人正在被抓住,阿布福阿德。十个人被由秘密警察带领的整整一连伊军步兵包围在一座房子里,全被枪杀了,全都是年轻人。” 阿布福阿德沉默着。这是一场大灾难。 “九个。”他终于说,“第十个人装死,后来爬出去逃走了。他受伤了,我们现在正照料着他。是他告诉我们的。” “他告诉你们什么?” “他们被出卖了。如果他死了,我们就无从知道了。” “啊,出卖。任何抵抗运动总有这种危险。那么叛徒呢?” “当然,我们知道他。他还以为我们能信任他呢。” “那么他是有罪的了?” “好像是那样。” “只是好像?” 阿布福阿德叹了一口气。 “那幸存者发誓说只有第十一个人知道那次会面和地址。但也有可能在其他什么地方泄露了,或者其中一人被跟踪了。” “那么就要考验这个嫌疑犯。如果有罪,就要惩罚。喀班迪小姐,请你离开我们一会儿好吗?” 那年轻女子扭头去看阿布福阿德,后者点了点头。她下车走回到树丛中去了。贝督因人把他要阿布福阿德做的事仔细地、详细地告诉了他。 “我一直要等到7点钟才离开那座房子。”他结束了他的说话。“所以在任何情况下你一定要到7点30才能打电话。明白吗?” 贝督因人滑下汽车消失在房子之间的黑暗的巷子之中。阿布福阿德驾车驶上去把喀班迪小姐接上车,他们一起驾车回家去了。 马丁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在科威特解放前,阿丝拉·喀班迪被秘密警察抓住了,受到了严刑拷问、轮奸、枪决和砍头。在她死去之前,她一句话也没吐出来过。 特里·马丁在给西蒙·巴克斯曼打电话。这几天巴克斯曼忙得不可开交。只是因为他喜欢这位研究阿拉伯学问的大惊小怪的教授才使巴克斯曼接听了这个电话。 “我知道我现在打搅你了,可你在政府通讯总局里有熟人吗?” “有,当然有。”巴克斯曼说,“主要是在阿拉伯处。认识他们的处长。” “你能否去一个电话,问问他愿不愿意见我?” “哦,好的,我想可以的。你有什么事?” “是这几天从巴格达传出来的一些事。当然,我已经研究了萨达姆的所有演讲,也从电视上观看了有关人质和人肉盾牌的宣言以及他们那可怕的公关企图。但我想了解一下是否还截听到其他消息,他们的宣传部没有公开的消息。” “嗯,那是政府通讯总局的工作。”巴克斯曼承认说,“好的,我给他打一个电话。” 那天下午,按约定,特里·马丁驱车西行到了格罗斯特郡,出现在与MI-6局和MI-5局一起构成英国第三个情报机构——政府通讯总局楼群的设有重重岗哨的大门里。 阿拉伯处的处长是西恩·普鲁默。他部下的阿尔科里先生曾于十一个星期之前在切尔西的一家餐厅里测试了麦克·马丁的阿拉伯语水平,尽管特里·马丁和普鲁默都不知道这件事。“怎么样,有什么事情找我?”当他们都坐下来捧上一杯薄荷茶时,西恩·普鲁默问道。马丁解释说他对来自伊拉克的截听到的消息之缺乏感到惊奇。普鲁默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说得对,当然。你知道,我们的阿拉伯朋友在公用线路上应该是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最近两年被截听到的通话量减少了。现在,要么是整个国民改变了性格,要么是……” “地下电缆。”马丁说。 “对。显然萨达姆的伊拉克人已经铺设了45000里以上的光纤通讯电缆。他们就是在用光缆通话的。对我来说,工作难度加大了。我怎么能够把另一轮的巴格达天气预报和伊拉克人的洗衣清单作为情报交给在伦敦的密探呢?” 这是他的讲话风格,马丁明白了。普鲁默的工作远不止此。 “当然,他们仍在交谈——部长们、公务员们、将军们——坦克指挥官在沙特边境的闲谈。但严肃的、绝密的交谈已经从空中消失了。以前从来不是这样。你要看些什么?” 在此后的四个小时里,特里·马丁翻阅了一系列的截听材料。无线电广播太明显了;他在寻找着一种不经意的电话通话、一次失口、一个错误。最后他合上了卷宗。 “你能否,”他问道,“注意一下任何奇怪的内容,任何没有意义的内容?” 麦克·马丁开始认为也许某一天他应该写一份关于科威特市屋顶的导游指南。他似乎已经花了相当多的时间躺在其中一个平屋顶上审视着他身下的街区。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些屋顶确实是躺下来作观察的好地方。 他已经在这个屋顶上躺了两天,审视着他已经把地址交给了阿布福阿德的那座房子。这是艾哈迈德·阿尔卡里法借给他的六座房子中的其中一座房子,也是他明白他将永远不再使用的一座房子。 尽管自两天前他把地址告诉阿布福阿德起,直至今天晚上——10月9日似乎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但他仍然夜以继日地观察着,靠一点点面包和水果维持着生命。 如果伊拉克土兵在9日晚上7点半之前到达,他就会知道他被谁出卖了——阿布福阿德。他看了一眼手表,7点半。那位科威特上校现在应该在打电话了,按指示。 在城市的另一边,阿布福阿德确实提起了话筒。他拨了一个号码,在第三次振铃时有人来接听了。 “沙拉赫吗?” “我就是。你是谁?” “我们从未谋面,但我已经听到了你办的许多好事——一你是忠诚勇敢的,是我们中的一员。人们叫我为阿布福阿德。”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一声喘气。 “我需要你的帮助,沙拉赫。我们抵抗运动能否指望你?” “哦,是的,阿布福阿德。请告诉我你有什么事?” “不是我本人,是一位朋友。他受了伤又得了病。我知道你是一位药剂师。你必须立即给他去送药品——绷带、消炎药、止痛药。你听说过叫贝督因人的那个人吗?” “是的,当然听说过。可你的意思是说你认识他?” “这没关系,但几个星期以来我们一直是在一起工作的。他对我们极为重要。” “我现在马上去楼下的药店里,拿上他需要的东西给他带过去。我到哪里去找他呢?” “他蛰居在舒韦克的一座房子里,动弹不得。你准备好笔和纸。” 阿布福阿德把那个地址报了出去。在电话的另一头,这个地址被记下来了。 “我马上开车过去,阿布福阿德,你可以相信我的。”药剂师沙拉赫说。 “你是一位好人。你会得到报偿的。” 阿布福阿德挂上了电话。贝督因人说过,如果没事发生,他会在黎明时来电话,届时那个药剂师的面目就会清楚了。 就在8点半不到一点点,麦克·马丁看见而不是听见了第一辆卡车。它靠自身的惯性滑行着,发动机已关去了以免发出声音,它经过街道的十字路口后又往前滑行了几码距离才停下来。马丁赞同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第二辆卡车也以同样的方法到达了。从每辆车上静静地跳下二十名士兵,绿色贝雷帽部队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士兵们以一路纵队向前行进,领头的一名军官手里抓着一个平民。那人的白色衣袍在黑暗中闪着微光。由于所有的街道路牌都被摘下了,伊军需要平民为他们引路以找到这条街道。可门牌号码仍保留着。 那平民在一座房子前停了下来,审视了一下门牌号就指认了。那个带队的上尉匆匆与他手下的一名中士耳语了几句。中士带领十五名战士穿过一条小巷朝后面包抄过去了。 身后跟着剩余的士兵,上尉去试着推了一下小花园的铁门。门开了。那些人鱼贯而人。 在花园里,上尉能清楚地看到楼上的一个房间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底楼的大部分是一个车库,里面是空的。上尉试了试门把手,发觉上着锁,于是向他身后的一名士兵挥了一下手。 那士兵用自动步枪向门锁发射了一排子弹,房门洞开了。 在上尉的率领下,绿色贝雷帽士兵冲了进去。有些士兵进了底楼黑暗的房间;上尉和其余的士兵直接上楼扑向主卧室。 到了楼上,上尉能看到点着灯的卧室的内部,背对着房门有一把小沙发,上面露出了那条格子布茶巾。他没有开枪。秘密警察局的沙巴维上校做过明确指示:他要这个人的活口。当他冲向前去时,这个年轻的军官没有感觉到他的小腿碰上一条尼龙钓鱼线。 他听到他的另一支人马已经从屋后闯了进来,其他人也纷纷踏上了楼梯。他看到瘫在沙发里的那个身体是用一件沾满尘土的白袍包着的海绵沙发垫子,而用茶巾裹着的是一只大西瓜。他的脸愤怒得变了形,他正好有时间向站在房门边瑟瑟发抖的药剂师发出一声怒骂。 5磅塑胶高爆炸药的爆炸声不是很响,炸药看上去也不是很大。幸好周围的房子是用石块和混凝土建成的,只是受了一些轻度的损坏。但士兵们站着的那座房子实际上消失了。其屋顶上的瓦片飞到了几百码远处。 贝督因人没有等在附近观看自己的杰作。他已经走过了两条街,拖着脚步行走着,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事情,当他听到那声闷响时,似乎是一扇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然后是一秒钟的空寂,然后是砖瓦的破碎声。 第二天发生了三件事,全都在天黑以后发生。在科威特,贝督国人与阿布福阿德再次碰面了。这一次,科威特人是单身赴会,在离谢拉顿只有200码的一个深深的门洞的阴影里。 “你听说了吧,阿布福阿德?” “当然了,整个城市都在传说。伊军损失了二十个人,其余的受了伤。”他叹了一口气。“可能会有随时的报复事件。” “你想现在停止吗?” “不,我们不能。我们还要忍受多久?” “美国人和英国人会来的。某一天。” “愿真主保佑快一点。沙拉赫与他们在一起吗?” “他带他们去的。只有一个平民。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没有,只有他。那肯定是他了。他已经欠下了九条年轻的人命。他不会见到天堂的。” “那么,你对我还有什么要求?” “我不会问你是谁和从哪里来。作为一名受过训练的军官,我知道你不可能仅仅是一位来自沙漠的贝督因人骆驼贩子。你有炸药、枪。弹药和手雷。我的人有这种东西也可以干出许多事情来。” “那你的想法是怎么样?” “带着你的装备加入到我们中间来。或者你仍然单枪匹马地干,但让我们分享你的装备。我不是在这里威胁,而只是请求。但如果你要帮助我们的抵抗组织,这就是帮助的方法。” 麦克·马丁想了一会儿。经过八个星期之后,他只剩下一半装备了,仍埋在沙漠里或分散在他不去居住而只用做储存的两栋别墅里。他的另四座房子,一座已毁,还有一座他已与学生们会过面,也已经放弃了。他可以把他的储藏品交出去,再要求夜间飞机空投——风险是有的,但也是可行的,只要他发往利雅得的情报没被截取——这一点他就无从知晓了。或者他骑上骆驼再穿越国境,带回来新的两驮袋武器。即使这样也不容易——现在边境地区已布置了伊军的十六个师,比他进来时增加了两倍。 该是再次联络利雅得询问指示的时候了。同时,他将把他所有的装备几乎全部交给阿布福阿德。国境的南边还有更多;他得设法再去弄点过来。 “你想在哪里接取?”他问。 “我们在舒韦克港有一座仓库,相当安全。里面储存着水产品。业主是我们中的一员。” “六天之内。”马丁说。 他们商定了时间和地点,阿布福阿德手下一名可信任的助手将迎候贝督因人并指引他走完去那座仓库的余下路程。马丁描述了他要驾驶的车辆和他要打扮的模样。 同一天晚上,但因为时差是在两个小时之前,特里·马丁坐在离他的公寓不远的一家安静的餐馆里,一只手捻动着一杯葡萄酒。几分钟后,他等待的那位客人进来了,是一位年长的男人,头发花白,戴着眼镜和领结。他向周围探视着。 “莫舍,在这里。” 那位以色列人挤到马丁站起来的地方去,并热情地招呼了他。 “特里,我亲爱的小伙子,你好吗?” “见到你我就更好了,莫舍。你来伦敦我们至少要一起吃顿饭、聊聊天。” 论年纪那以色列人可以当马丁的父亲,但他们的友谊基于共同的兴趣。两人都是学术家,热衷于研究中东阿拉伯文明、文化、艺术和语言。 莫舍·哈德利教授的遗憾在于,作为一名以色列人,中东的许多地方对他都是禁区,即使是学术访问也不行。但在他的学术领域里,他仍是最佳的学者之一,而这个领域非常之小,所以两位学者在学术研讨会上碰面是不可避免的。他们这样交往已经有十年了。 晚餐很好,话题是关于十个世纪之前中东各王国的生活方式的最新研究和点滴体会。 特里·马丁明白他必须遵守保密法,所以他受世纪大厦指派在最近参加的活动是不能讨论的。但在喝咖啡时,他们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海湾危机和战争的机会上。 “特里,你认为他会撤出科威特吗?”教授问道。 马丁摇摇头。“不,他不会,除非满足他的要求他才会撤。战争打响后,他要失败的。” 哈德利叹了一口气。 “那么多的浪费。”他说,“我的一生,那么多的浪费。所有那些钱财,足够把中东地区建成人间天堂。所有那些才智,所有那些年轻的生命。都为了什么呢?特里,如果战争打响,英国人是否会和美国人并肩战斗?” “当然会了。我们已经派出了第七装甲旅,我相信第四装甲旅也会随之出征,那可以组成一个师呢。还有战斗机和军舰。别担心,这是一场以色列不但可能而且必须按兵不动的中东战争。” “是的,我知道。”以色列人阴郁地说,“但许多年轻人将会死去。” 马丁向前靠过去,拍拍他的朋友的手臂。 “我说,莫舍,这个人必须被阻挡住,或迟或早。以色列和所有国家必须了解他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况。这样,我们就可以称出他的重量了。” “但是我们的人也在提供协助。我们也许是他的主要目标呢。” “是的,在目标选取时。”马丁说,“我们的主要问题是需要可靠的现场情报。我们现在没有巴格达的最高级情报来源。英国人没有,美国人没有,甚至连你们的人也没有。” 20分钟后晚餐结束了,特里·马丁送哈德利教授上了一辆回旅馆去的出租车。 那天晚上半夜时分,根据伊拉克反间谍局局长哈桑·拉曼尼在巴格达发出的命令,三座三角探查站在科威特建立起来了。 它们是无线电碟盘,能追踪无线电波发射的源头,并能确定其罗盘方位。其中一台是固定的探查站,安装在科威特市南郊阿尔迪亚区的一座高楼屋顶上,其碟形天线朝向沙漠。 另两台是流动站,用的是大客车,碟形天线安装在车顶,一台内置发电机可提供电力,车内是黑暗的,这样可使操作员坐在控制台前审视他们要寻找的那台发报机。他们已被告知该发报机极有可能在市区与沙漠之间的某个地方发报。 其中一台安置在贾赫拉外面,在阿尔迪亚那台的西边,第三台在海边的阿尔阿丹医院里,在入侵的开始几天法律系学生的姐姐就是在那里遭强奸的。阿尔阿丹的追踪者可把北边操作员报告的情况制成一个全方位交叉图,从而把发报地点确定在方圆几百码的范围之内。 在卡利德·阿尔卡里法曾经驾驶天鹰战斗机起飞的艾哈马迪机场,一架苏制红鹿武装直升机24小时待命着。红鹿的机组人员来自特种部队,这是拉曼尼说服特种部队司令抽调过来的。那些无线电追踪人员来自于拉曼尼自己的反间机构,是从巴格达派过来的,也是他的最精干人员。 哈德利教授一夜没睡着觉。他的朋友告诉他的某件事情使他辗转难眠。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忠诚的以色列人,他的父母是在世纪之交时与本·耶胡达和本·古里安一起从伊比利亚半岛移民过来的犹太人。他自己出生在雅法,当时那是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一个繁忙的港口,他在孩提时就学会了阿拉伯语。 他曾经养育了两个儿子,也曾经看见其中一个儿子死在黎巴嫩南方的一次悲惨的伏击战中。他现在是有五个孙儿女的爷爷。谁会对他说他不爱自己的国家? 但有件事不对头。如果战争来临,许多年轻人会死去,即使他们是英国人、美国人和法国人,他们也会像他的儿子泽埃夫那样死去。难道现在是科比·德洛尔显露志在报复的小国沙文主义的时候吗? 他早早就起床了,收拾好行李,结完账,预约了一辆去机场的出租车。在离旅馆前,他在大厅的那一排电话亭旁边徘徊了一阵子,然后他改变了主意。 在赴机场的半路上,他让司机离开M4号公路去找一个电话亭。尽管抱怨这很麻烦,还要多花时间,但司机还是照办了,最后在切斯威克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电话亭。哈德利运气较好。在贝斯沃特接听电话的是希拉里。 “等一等,”她说,“他刚刚走到门口。” 特里·马丁回来接电话了。 “我是莫舍。特里,我的时间不多了。告诉你们的人,研究所(摩萨德)在巴格达内部有一个高级情报源头。告诉他们问问耶利哥现在怎样了。再见,朋友。” “请等一下,莫舍。你肯定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不要紧。你从来没听我说过。再见。” 电话挂断了。在切斯威克,那位年长的学者又上了他的出租车继续赶往希斯罗机场。他对自己所干下的无法无天行为而战栗不止。他怎么能告诉特里·马丁,是他——特拉维夫大学阿拉伯语系教授,起草了给在巴格达的耶利哥的第一封回信? 当特里·马丁在刚过10点打电话过去时,西蒙·巴克斯曼正坐在世纪大厦他的办公桌前。 “吃饭?对不起,我不能。今天太忙了,也许明天吧?” “太晚了。事情很急,西蒙。” 巴克斯曼叹了一口气。毫无疑问,这位温顺的学术家肯定是从伊拉克的广播中获取了可能会改变生活意义的一条短语的新的译解。 “中饭还是不行,局里有个重要的会议。我说去喝一杯吧,到墙洞去。那是滑铁卢桥下面的一个酒馆,离这里很近。12点钟吧?我可以挤出半个小时,特里。” “绰绰有余了。再见。”马丁说。 刚过正午,他们已经坐在墙洞里喝啤酒了。酒馆的上面,南区的火车隆隆响着驶往肯特、苏塞克斯和汉普郡。马丁把他上午听到的消息述说出来了,但没有提及消息的来源。 “不得了。”巴克斯曼耳语着说。旁边桌子有人。“谁告诉你的?” “我不能说。” “唉,你一定得说。” “你要考虑他的处境。我已经答应他了。反正他是一名资深学者。就这些。” 巴克斯曼沉思了。学术家,而且与特里·马丁熟悉。肯定是另一名阿拉伯学专家,有可能曾经接受过摩萨德的一项任务。不管怎么说,这条消息要去向世纪大厦汇报,而且不能耽搁。他向马丁道了谢,离开酒馆,沿着那条路匆匆返回世纪大厦去了。 由于要参加中午的会议,史蒂夫·莱恩没有离开大楼。巴克斯曼把他拉到一边并告诉了他。莱恩带着这条消息亲自直接去找局长了。 英国秘密情报局局长柯林爵士听了汇报后说,科比·德洛尔将军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他中饭也不想去吃了,叫人给他送点食物上来,就回到顶楼办公室去了。在那里,他用绝密线路给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韦伯斯特法官打了一个电话。 这时候在华盛顿才8点30分,但法官每天黎明时就起床了,他在办公室里接到了这个电话。他就消息的来源问了英国同行几个问题,对没能得到答案而咕哝了一声,但他同意这件事不能被搁置一边。 韦伯斯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主管行动的副局长比尔·斯图尔特。副局长一听就火了,然后他与中东处处长奇普·巴伯一起开会研究了半个小时。巴伯更是怒火万丈,因为当初就是他坐在赫兹利亚郊外山丘上的一间明亮的房间里面对着德洛尔将军,显然,对方向他说谎了。他们两人研究出下一步应该怎么做的方案,然后带着它去找局长了。 下午,威廉·韦怕斯特局长与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一起开了一个会,后者带着这件事去见布什总统。韦伯斯特提出了他的方案,并被授权得以执行。 国务卿詹姆斯·贝克立即提供了合作。那天晚上,国务院的一份特急请求传到了特拉维夫,第二天上午就出现在收件人以色列副外长的办公桌上了,由于时差关系,只相隔三个小时。当时的以色列副外长是本杰明·内塔尼亚胡,一位英俊、优雅、银发的外交家。他是第三代土生土长的以色列犹太人,曾在美国接受过部分教育。由于他的流利的英语、能说会道的口才和强烈的爱国主义,他是伊扎克·沙米尔的利库德政府的一名阁员,并常常在由西方媒体参加的记者招待会上作为以色列政府的能言善辩的发言人。 两天后,在10月14日,他抵达了华盛顿杜勒斯机场,对于美国国务院紧急邀请他飞到华盛顿商讨要事颇感迷惘。 在与助理国务卿劳伦斯·伊格尔博格私下讨论了无非是自8月2日以后中东总体形势的评估之后,他感到更加迷们了。到会议结束后,他已经是彻底沮丧了,然后他面临着坐半夜里起飞的航班回以色列。 就在他离开国务院时,一名助手把一张贵重的精制卡片放进了他的手里。卡片上印有一枚个人的标记,写字人用优雅的笔迹邀请他在离开华盛顿之前一定要到他家里作短暂的访问,以商讨“关系到我们两国和两国人民”的紧急事宜。 他知道那个签名,知道那个人,也知道写字的那只手里所掌握的财富和权力。写字人的豪华轿车就停在门口。以色列外交部副部长做出了决定。他命令他的秘书返回使馆收拾好两人的行李,两个小时后到乔治城的一座房子里与他会合。从那里他们将一起赴杜勒斯机场。然后他坐进了那辆豪华轿车。 他以前从没去过那座房子,但他可以想象那是离乔治城大学校园不到300码、位于大街上的一座漂亮的楼房。他被引入了一间用细工嵌板装饰的图书馆,里面藏有珍本图书。几分钟后,他的主人进来了,踏着喀山地毯,伸出一只欢迎的手。 “我亲爱的比比,你能花时间过来真是太好了。” 索尔·内桑森既是银行家也是金融家,这两种职业使他成为巨富,但是他的真正财富大都隐藏着而没有显露出来,且他本人的文化修养很高。挂在墙上的范戴克斯和布罗格尔斯的名画不是赝品,而且他对慈善业的捐献,包括部分对以色列的捐献是传奇性的。 与这位以色列副外长一样,他也是举止优雅、满头银发,但与这位稍微年轻一点的人所不同的是,他身穿由伦敦萨维尔罗定做的西服,而他的真丝衬衣是来自于苏尔卡的。 他把客人引到壁炉前的真皮沙发前,一名英国男管家端着放有一瓶葡萄酒和两只玻璃杯的银盘子进来了。 “我们谈话时你也许喜欢喝点东西吧,朋友。” 男管家把红葡萄酒倒进了两只玻璃杯,以色列人啜了一口。内桑森扬起了眉毛表示询问。 “味道好极了。”内塔尼亚胡说。1961年酿制的莫顿堡葡萄酒是难得品尝的,不应该大口喝。 男管家把酒瓶放在他们伸手能触及的地方后就离开了。 索尔·内桑森是一个聪明得令人难以捉摸的人,他不会把他要说的话直接先说出来。会话开始前先来点小插曲,然后是中东。 “要打仗了,你知道的。”他忧郁地说。 “对此我没有疑问。”内塔尼亚胡表示同意。 “在战争结束之前,许多美国年轻人很可能会死去。很优秀的年轻小伙子,他们不应该死。我们必须尽我们的可能使伤亡的数量降得尽量低一些。怎么样,再来点葡萄酒吗?” “不要了。”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呀?以色列副外长真的是糊涂了。 “萨达姆,”内桑森凝视着壁炉炉火说,“是一个狂人。他必须被制止住。也许他对以色列比对任何邻国更是一个狂人。” “这话多年来我们一直在说。但当我们把他的核反应堆炸了以后,美国谴责了我们。” 内桑森挥了一下手表示不屑一顾。 “当然是胡说了,都是为了支撑门面的装样子胡说八道。我们双方都知道,而且我们双方还知道得更多。我的一个儿子已经开赴海湾去了。” “哦,我不知道。愿他平安归来。” 内桑森很受感动。“谢谢你,比比,谢谢你。我也每天在这样祈祷。他是我的长子,也是我的独子。我只是感觉到……在这个时刻……我们之间必须真诚合作。” “完全同意。”以色列人的心中涌上了坏消息即将来临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要把伤亡人数降下来,你明白。那就是我请求你帮助的目的,比比,把伤亡人数降下来。我们是站在一起的,难道不是吗?我是一个美国人和一个犹太人。” 他所使用的词语优先顺序的气氛飘浮在空气之中。 “我是一个以色列人和一个犹太人。”内塔尼亚胡喃喃地说。他也有他的优先语序。金融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不安。 “对极了。但由于你在这里受过教育,你将会明白……嗯,这话我应该怎么说呢?……美国人有时候是很容易动感情的。我能不能直说?” 终于松了一口气,以色列人想到。 “如果做了一些事,使得伤亡人数下降一些,哪怕只下降一点点,我和我的同胞将永远感激做出了那种贡献的任何人。” 另一半意思留着没说出来,但内塔尼亚胡是一个有丰富经验的外交家,他不会不理解。如果因为该为而不为或不该为而为之,致使伤亡人数增加,那么美国的记忆是长久的,她的报复是不愉快的。 “你要我干什么?”他问道。 索尔·内桑森品了一口葡萄酒,眼睛盯着闪动着火焰的木柴。 “显然,在巴格达有一个人,他的代号叫耶利哥……” 当他说完了时,心事重重的副外长匆匆奔赴杜勒斯机场去赶回家的航班了。 第九章 伦敦会议 把他拦住的那个路障位于默罕默得·卡赛姆街与四环路的交接处。当他在远处看见它时,麦克·马丁盘算着想调头从原路返回去。 但至检查点的道路两旁把守着伊拉克士兵,显然就是为了防止这个目的,而且以调头时的缓慢车速想逃过他们的步枪射击是不可能的。他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朝前行驶,加入到一长溜等待检查的车流后面。 在驾车穿越科威特市区时,他与往常一样设法避开很有可能设有路障的主要道路,但要穿过六环路必须经过一个主要路口。 在上半晌驾驶汽车时,他也曾指望汇入到车水马龙的交通之中或者伊拉克人会躲在荫凉处。但10月中旬天气已经凉爽了,且绿色贝雷帽特种部队比无能的常规军要强得多。于是他坐在那辆白色面包车方向盘后面等待着。 当他驾着越野车去南方沙漠里挖掘他已经答应给阿布福阿德的剩余的炸药、枪支、弹药和设备时,天还很黑,夜还很深。当他在费尔多斯一条后街的车库里把吉普车上的物品装卸到面包车上时,天还没有破晓。 在装卸弹药完后,他判断气温上升伊军士兵去寻找荫凉处之间,他甚至还在面包车上睡了两个小时。然后他把面包车驶出车库,又把吉普车开进去,他明白这种好车不久即会被没收。 最后他还洗脸洗手换衣服,把那件污渍斑斑、沾满沙漠尘土的贝督因人部落人的袍子换成科威特医生所穿的干净、洁白的衣袍。 他前面的汽车朝前方伊拉克步兵聚集的混凝土圆块堆砌的路障一寸一寸地爬行着。有时候,士兵们只查看一下司机的身份证就挥手让他通过。通常,被命令到路边停下来的是那些装有货物的车辆。 他对身后车厢上的两只大木箱深感不安,里面的东西可使他立即遭到逮捕,并被押送到秘密警察那里受刑讯。 最后他前面的那辆轿车通过了,他在路障检查口停下来。负责的那个中士没向他要身份证。见到沃尔沃面包车上的大箱子时,中士挥手让汽车停到路边去,并对等候在那里的战士们吆喝了一声命令。 一名穿橄榄绿军服的士兵出现在驾驶座的车窗旁,车窗已被马丁摇了下来。那士兵俯下身来,车窗开启处出现了一张满是胡茬的脸。 “出来!”那士兵说。马丁下车伸直了身体,他彬彬有礼地微笑着。一个脸色冷漠、脸上布满麻子的中士走上前来。士兵走到后面去窥视车内的箱子。 “证件?”中士说。他审视着马丁递上来的身份证,他的目光从塑料膜下面的那张模糊的脸到站在他面前的脸之间来回闪动着。如果说他看出了面向着他的英国军官与照片被用在那张身份证上的阿尔卡里法贸易公司仓库保管员之间有任何破绽的话,他没有表示出来。 那张身份证是一年前签发的,而一年之内一个男人可以决定剃去他的胡须。 “你是医生?” “是的,中土。我在那家医院工作。” “哪里?” “在贾赫拉路上的阿米里医院。” 那中士显然没受过多少教育,在他的心目中医生应该是那种学识丰富、身材高大的人。他咕哝着走到后面去了。 “打开。”他说。 马丁用钥匙打开了车门,车门弹起来转到了他们的头顶上方。中士盯视着那两只箱子。 “里面是什么东西?” “样本,中士。阿米里医院的实验室需要它们。” “打开。” 马丁从衣袍口袋里取出几把小巧的黄铜钥匙。箱子上各挂着两把黄铜锁。 “你知道吗,这些箱子是冷藏的?”马丁说,他的手里晃着钥匙。 “冷藏?”中士被这个词语搞糊涂了。 “是的,中士。内部是冷的。这样可使那些培养液保持经常性的低温,这样还能保证它们处于惰性状态。恐怕我打开以后冷气会逸出来,它们就会变得活跃了。最好往后站。” 听到“往后站”这个短语,中士脸一沉,摘下肩上背着的卡宾枪把枪口对准了马丁,他怀疑箱子里肯定是放置着某种武器。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大喝一声。 马丁遗憾地耸耸肩。“对不起,可我阻止不了。细菌会逸入到我们周围的空气之中。” “细菌?什么细菌?”中士既糊涂又愤怒。 “我没说过我在哪里工作吗?”马丁温和地问。 “说过,在那家医院里。” “对,那家隔离医院。这些箱子里装满了供分析的天花和霍乱疫苗样本。” 这时候中士确实跳到后面去了,往后跳了两英尺。他脸上的麻子不是意外事故造成的——小时候他差一点死于天花。 “快带着那种东西离开这里,该死的!” 马丁再次表示抱歉,关上车后门,坐到方向盘后面驱车离开了。一小时之后,他被引到了舒韦克港的水产仓库并把他的货物交给了阿布福阿德。 致:美国国务院詹姆斯·贝克国务卿 自伊拉克侵入科威特酋长国的十个星期以来,我们与我们的英国同事就萨达姆·侯赛因现在可以处置的战争机器的准确规模、性质和准备状态,进行了最为细致的调查。 毫无疑问,批评家们事后会说这种分析早应该在今日之前完成。就让他们这样说吧。现在我们面前的各种分析结果表明形势十分严峻。 仅仅是伊拉克的传统武器力量:125万常规陆军,以及大炮、坦克、火箭发射架,加上现代化的空军,使伊拉克成为中东地区遥遥领先的军事强国。 两年前估计,如果与伊朗的战争效果在于削弱伊朗的战争机器,使其不致对邻国构成实际威胁的话,那么伊朗对于伊拉克的战争机器所造成的破坏程度是类似的。 现在情况清楚地表明,拿伊朗来说,由于我们和我们的英国同事刻意对伊朗实施严厉的武器禁运,致使形势基本上没有改变。然而伊拉克的情况就不同了,两年的问歇期使伊拉克获得了惊人的重新武装。 你也许会记得,国务卿先生,西方对海湾地区、乃至对整个中东地区的政策,长时期以来一直是基于平衡这个概念上的。即只是在该地区没有任何国家被允许获得可制服其所有邻国,并因此称雄的军力情况下,稳定和现状才能得以维持。 仅从常规战争来说,显然伊拉克已获得了此种军事力量,现在正想称雄。 但本报告着重于阐述伊拉克的另一方面战备:令人可怕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加上其继续扩展计划,以及它们的国际和洲际供应系统。简言之,除非完成对这些武器、那些在发展之中的项目及其供应系统的彻底摧毁,否则当即会面临灾难性的前景。 根据呈交给美杜莎委员会的研究,对此英国已表示同意,伊拉克将在三年之内拥有其自己的原子弹,并有能力可从以巴格达为圆心的2000公里半径范围内的任何地方进行发射。 此前景还应该加上包括炭疽病以及可能的淋巴腺和肺炎鼠疫在内的致命的潜在毒气和细菌战武器。 假如伊拉克的政权是宽厚的、合理的,其前景就已经使人担心了。现实是,伊拉克是由萨达姆·侯赛因总统独裁统治的,他已被证明患有两种心理疾病:权迷心窍的自大狂和妄想狂。三年之内,如不加以阻止的话,伊拉克只要通过威吓就可以支配从土耳其的北海岸到亚丁湾,从海法的外海到坎大哈山区的所有国土。 揭露这些前景的用意在于彻底改变西方的政策。摧毁伊拉克的战争武器,尤其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现在必须成为西方政策的首要目的。解放科威特现在变得无关紧要了,只是起到一个证明的作用。 我们的目的只有在伊拉克单方面从科威特撤军才会被挫败,因此要尽一切努力确保不致发生这种事情。 美国的政策,与我们的英国同盟相结合,必须因此而定下四个目标: 1.只要可能,暗地里触怒萨达姆·侯赛因,目的在于使他拒绝撤出科威特。 2.驳回他作为撤离科威特而可能会提出来的任何妥协,这样使我们的进攻和摧毁他的战争武器有了正当的理由。 3.敦促联合国立即通过已长期搁置的安理会第678号决议,授权多国部队一旦作好准备即可开始空战。 4.表面上装做欢迎,实际上去挫败任何也许会使伊拉克从其现在举棋不定的情况下白白逃走的和平计划。显然联合国秘书长和莫斯科是这当中的主要危险,很可能随时会提出一些幼稚的计划,从而阻止了本应该要做的事情。至于公众,当然会继续被保证相反的情况。 “伊扎克,这件事我们真的应该同意他们。” 与在他面前的副外长相比,以色列总理与往常一样,在转椅里面和书桌前面他的个子显得更为矮小了。他们是在耶路撒冷那间堡垒般的总理私人办公室里。隔着厚重的钢木门,两名站在门外的伞兵对里面的谈话一无所知。 伊扎克·沙米尔从办公桌后面瞪着眼睛,他那双短腿在地毯上自由自在地晃来晃去,尽管只要他需要旁边就有一只特制的搁脚凳。在满头的灰白头发下,他那张线条分明的、好斗的脸使他看上去似乎更像某种北方好恶作剧而态度友善的保儒。 他的副外长在各方面都与总理不同:他长得高大,而国家领导人矮小;他衣着笔挺合身,而沙米尔穿着皱巴巴的衣服;他长相温文尔雅,而总理性情暴躁。然而他们相处融洽,持有相同的观点,即他们的国家决不与巴勒斯坦人妥协,这样使得在俄罗斯出生的总理毫不犹豫地选拔了这位大都市的外交家。 本杰明·内塔尼亚胡把事情的利害关系说清楚了。以色列需要美国:她的友好,这以前曾因强有力的犹太院外活动人士而自动地得到了保证,而现在却在国会和美国的传媒中得到了围攻;她的援助、她的武器和她在安理会的否决权。如因由那边特拉维夫的科比·德洛尔所操纵的一个被指称为伊拉克间谍的人使这种关系处于危险境地的话,那真是太不值得了。 “这个耶利哥,不管他是谁,把他交给他们吧。”内塔尼亚胡催促说,“如果他能帮助他们摧垮萨达姆·侯赛因,对我们岂不更好?” 总理嘟哝了一声,点点头,用手指去按内部通讯器。 “给德洛尔将军打电话,告诉他我要在这里——我的办公室里见他。”他对他的私人秘书说,“不,不要等他有空。让他现在就来。” 四个小时以后,科比·德洛尔离开了总理办公室。他的内心在沸腾。当他的轿车从耶路撒冷出来转下山丘进入到返回特拉维夫的宽阔的公路上时,他确实承认他想不起以前什么时候这样愤怒过。 被自己的总理批评做错了事已经是够丢脸的了,被训斥为是一个笨蛋,更使他无地自容。 通常他会去欣赏路边的松林,当初耶路撒冷遭围攻时,今天的公路那时还是一条布满泥坑的土路,他的父亲和其他先辈把巴勒斯坦人的防线轰开一个缺口从而拯救了这个城市。但今天他根本无心欣赏。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他召来沙米·格桑并把消息告诉了他。 “美国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大声喊道,“是谁泄露的?” “局里人没有泄露出去。”格桑胸有成竹地说,“会不会是那个教授?我获悉他刚刚从伦敦回来。” “该死的叛徒。”德洛尔咆哮起来。“我饶不了他。” “英国佬很可能把他灌醉了。”格桑提议。“酒后吹牛说大话。算了吧,科比,损失已经造成了。我们要做什么呢?” “把耶利哥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他们。”德洛洛尔厉声说,“我才不去。派沙龙,让他去办。会议在伦敦,消息泄露的地方。” 格桑思考了一番露齿笑了。 “什么事情那么有趣?”德洛尔问道。 “就这些,我们无法再次接触耶利哥,就让他们去尝试吧。我们仍未弄清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让他们去查明吧。碰上好运气他们或许能挖到宝贝。” 德洛尔思考了一番,最后一丝狡黠的笑容浮上了他的脸面。“今天晚上派沙龙去。”他说,“然后我们开始另一项行动。这个主意我在心里已经盘算了好长时间。我们将把它称为‘约书亚’行动。” “为什么?”格桑问,他被搞糊涂了。 “你忘了约书亚曾对耶利哥干过什么吗?” 伦敦会议对兰利的主管行动副局长比尔·斯图尔特来说相当重要,于是他跨越大西洋亲自飞过来了,陪同他一起前来的是中东处处长奇普·巴伯。他们在公司的一座安全房——离位于格罗斯凡纳广场的使馆不远的一套公寓里安顿下来,并与秘密情报局副局长和史蒂夫·莱恩一起吃了一顿晚饭。由于斯图尔特的级别,秘情局副局长出面是出于礼仪,他将不参加正式会议,改由伊拉克科科长西蒙·巴克斯曼参加。大卫·沙龙用假名从特拉维夫飞过来了,在格林广场的以色列使馆派出一名卡查到机场去迎接他。 大卫·沙龙的汇报会从第二天上午开始,会议整整开了一天,再加上半个夜晚。秘密情报局选择了他们自己的其中一座安全房,位于南肯辛顿的一座保护得很好且又有效地“布线”了的公寓。 这是一个很宽敞的地方,屋内的餐厅用做了会议室。其中一个卧室里安放了一排录音机,有两名技术人员专门负责录音。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土被从世纪大厦派过来负责厨房工作,为坐在餐桌上的六个男人供应咖啡和三明治。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整整一天一直待在楼下门厅里,装作在修理那部功能完全正常的电梯,实际上是在确保除了住户没有其他闲人上楼。 坐在餐桌周围的是大卫·沙龙和来自以色列驻伦敦使馆的那名卡查;来自兰利的两个美国人斯图尔特和巴伯;英国秘情局的两人莱恩和巴克斯曼。 按照美国人的要求,沙龙从事情的开始说起,并按其发展的方式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一个雇佣兵?一个闯进来的雇佣兵?”斯图尔特就这一点询问道,“你不是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吧?” “我接到的指示是要绝对坦率。”沙龙说,“这就是事情的发展之路。” 美国人并不反对雇佣兵。实际上这样反而更好。在背叛自己国家的所有动机中,对招募机构来说金钱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的方法。雇佣兵就是为了钱。这样不会有撕心裂肺般的悔恨,不会有自我厌恶的担忧,不会有脆弱的自我要去抚平,不会有翘起的羽毛要去理顺。情报界中的雇佣兵就像是妓女,根本不用费心地安排烛光晚餐和说上一番甜言蜜语。一叠美金往桌子上一放就解决了问题。 沙龙描述了疯狂地寻找有外交官身份掩护的、能较长时间居留在巴格达那样的一个人,以及惟一的选择是阿尔方索·本茨·蒙卡达,他在圣地亚哥的强化培训,以及他重新渗入把耶利哥操纵了两年。 “等一下,”斯图尔特说,“这个业余特工把耶利哥操纵了两年?从信筒里取来了七十份情报而没被抓住?” “是的。”沙龙说。 “你的意见呢,史蒂夫?” 莱恩耸耸肩。“初学者的运气。不能在东柏林和莫斯科去尝试。” “对!”斯图尔特说,“他去邮筒从来没被盯梢过?从来没遭遇过危险?” “没有。”沙龙说,“有几次他被盯梢了,但都是随机的、马马虎虎的。从他的住处到西亚经济委员会大楼或者回程时,有一次是在他去邮筒的路上。但他发现了他们并放弃了行动。” “我们假设,”莱恩说,“他确实被一个盯梢组尾随着到了一个邮筒。拉曼尼手下的反间人员守候在邮筒旁并剥去了耶利哥的伪装。经说服后,耶利哥只能合作……” “那样的话,他的产品价值就会大幅度降低。”沙龙说,“但是耶利哥确实对他的国家造成了巨大的损害。拉曼尼是决不会允许那种事情继续发展下去的。我们就会看到对耶利哥的公审和绞刑,而本茨·蒙卡达也会遭驱逐,如果他的运气好的话。” “看起来跟踪者是秘密警察局的人,即使外国人应该是属拉曼尼的领地。不管怎么说,他们与往常一样马马虎虎地进行了跟踪。蒙卡达毫不费力地发现了他们。你们知道秘密警察一直在试图插入到反间局的工作范围中去。” 倾听者频频点头。部门之间的较劲一点也不新鲜——在他们的国家里也有发生。 当沙龙说到蒙卡达突然从伊拉克撤走时,比尔·斯图尔特发出一声惊叹。 “你的意思是他关上门,失去联系了?你是不是说耶利哥现在逍遥自在,没人在操纵他吗?” “是这么回事。”沙龙耐心地说。他转向奇普·巴伯。“当时德洛尔将军说他没在操纵巴格达的间谍,这话是对的。摩萨德的观点是,作为一项进行中的行动,耶利哥已经是肚皮朝上了。” 巴伯朝这位年轻的卡查看了一眼,意思是说:“别说得那么死,小伙子。还有希望呢。” “我们想重新建立联系。”莱恩平静地说,“该怎么办?” 沙龙把全部六个死信箱的地点都展示出来了。在他的两年时间里,蒙卡达已经改变了两个地点,其中一个是因为该地方被推土机推平要重新开发了;另一个是因为废弃的商店重新开张了。但六个起作用的邮筒和六处做粉笔记号的地方是自他遣返后最后一次汇报时说出来的。 这些邮筒和做粉笔记号的地点精确到了以英寸来测算。 “也许我们可搞到一个友好国家的外交官去接触他,告诉他又要开展行动了,且报酬更为丰厚。”巴伯提议说,“说服他抛去砖头底下和旗杆石下面那些鬼地方。” “不!”沙龙说,“只有邮筒,不然你无法联系他。” “为什么?”斯图尔特问。 “你们会感到这事难以置信,可我发誓这是真的。我们从来没有查明过他是谁。” 四名西方特工把沙龙盯了有好几分钟。 “你们从没确认他的身份?”斯图尔特一字一句地问道。 “没有确认。我们曾试过,我们请他亮明他的身份以保护他自己。他拒绝了,威胁说我们再坚持下去的话他就关门了。我们进行了笔迹分析,绘制了心理画像。我们核对了他提供的产品以及他无法获得的情报。最后我们列出了一份包括三十个,也许四十个人的清单,全都是萨达姆·侯赛因周围的人,全都是革命指挥委员会的成员,全都是军中的高级将领或者是复兴党的党务大员。” “范围再也没法缩小了。有两次,我们把一条技术术语用英语写着插进了我们的要求之中。但每次回复时他都打上了一个问号。由此看来,他要么不会说,要么只会说一点点英语。但也有可能他装作不懂英语。假如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且我们知道这一情况,那么范围就可缩小到二至三人。所以他一直书写阿拉伯语。” 斯图尔特嘟哝了一声,相信了这些话。“听起来像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 当他们四人最后终于让大卫·沙龙返回使馆去时,天早已黑下来了。史蒂夫·莱恩确信这次摩萨德已经把情况和盘托出了。比尔·斯图尔特已经把来自华盛顿的压力告诉了他。 两名英国和两名美国情报官厌倦了三明治和咖啡,于是结伴去了半英里远的一家餐馆,由于精神压力的缘故和吃了一整天的三明治,再加上胃不好,比尔·斯图尔特还是没有食欲,他拨弄着盘中的薰大马哈鱼。 “这是一个狡猾的家伙,史蒂夫。这是一个真正有四只眼睛的狡猾的家伙。与摩萨德一样,我们也得去找一名受过特工训练的委派外交官,让他为我们工作。如果需要,我们可付钱给他。兰利准备为这件事花很多钱。一旦开战耶利哥的情报可挽救我们许多人的生命。” “那么我们手头上还有什么人呢?”巴伯说,“在巴格达已有半数使馆关门了。其余肯定是处在严密监视之下。去找爱尔兰人、瑞士人。瑞典人和芬兰人吗?” “中立国不肯干的。”莱恩说,“而且我怀疑他们派驻巴格达的外交人员中不一定有受过训练的间谍。第三世界国家的使馆也指望不了——那意味着从头开始招募和培训。” “我们的时间很紧张,史蒂夫。这事很急。我们不能再走以色列人走过的道路。三个星期是不可思议的。这在当时也许能行得通,但现在巴格达已经处在战争的边缘了,那边的形势肯定很紧张了。从头开始的话,我最少需要三个月时间,才能让一名外交官学会间谍技巧。” 斯图尔特点头同意。 “如果外交人员这条路行不通,能不能试试其他途径?有些商人仍在那里进进出出,尤其是德国人,我们也许能说服一个德国人,或者一个日本人。” “问题在于,他们都是短期逗留的。理想一点的话,最好能找一个可把这个耶利哥操纵……四个月的人。找一名记者如何?”莱恩提议。 巴克斯曼摇摇头。“他们撤出来时我都与他们谈过了。作为记者,他们被全方位监视着。外国记者到小街小巷去探头探脑根本行不通。此外,请别忘记除了委派的外交人员,这是一项非法行动。谁能想象得出一名间谍落到秘密警察局局长奥马尔·卡蒂布手里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坐在桌子周围的四个人都听说过卡蒂布的残忍的名声,他的外号叫“穆阿齐”,即折磨者。 “风险总是要担一点的。”巴伯说。 “我在谈论什么样的人我们更能接受。”巴克斯曼指出。“了解到被抓住后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商人或者记者还会同意吗?比起秘密警察,我宁愿落到克格勃手中。” 比尔·斯图尔特沮丧地放下手里的又子,又要了一杯牛奶。 “嗯,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很难找到一个长相酷似伊拉克人的受过训练的特工。” 巴克斯曼朝史蒂夫·莱恩膘了一眼。莱恩想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点点头。 “我们有一个这样的人。”巴克斯曼说。 “一个温顺的阿拉伯人吗?这样的人摩萨德有,我们也有,”斯图尔特说,“但没能达到这种水平。只不过是捎捎信和跑跑腿那样的事。可这是高风险、高价值的行动。” “不,是一个英国人,是特空团的一名少校。” 斯图尔特停顿了,他那杯送到嘴边去的牛奶杯在半途上停住了。巴伯放下刀叉,停止了咀嚼牛排。 “能说阿拉伯语是一回事,在伊拉克能混同于一个伊拉克人是另外一回事。”斯图尔特说。 “他长得黑皮肤、黑头发、棕色眼睛,但百分之一百是个英国人。他在那里出生并长大,他能够混同于伊拉克人。” “而且他受过执行秘密行动的全面训练?”巴伯问道,“见鬼,他到底在哪里?” “实际上,他目前在科威特。”莱恩说。 “是吗?你的意思是说他坚守在那里,蛰居着?” “不,他似乎是自由自在地到处活跃着。” “那么,如果他能够出来的话。他到底在干什么?” “确切地说,是在杀伊拉克人。” 斯图尔特思考了一会儿并缓慢地点点头。“够大胆的。”他喃喃地说,“你能让他从那里出来吗?我们想借用他。” “我想可以吧,等下次他用无线电联络时。我们可以联合操纵他,并将分享他的产品。” 斯图尔特又点点头。“行。你们为我们带来了耶利哥。就这么办。我把这件事向法官(中情局局长)汇报清楚。” 巴克斯曼站起身用餐巾擦了擦嘴。“我最好去告诉利雅得情报站。”他说。 麦克·马丁是一个习惯于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但10月的那一天他靠的是意外的运气而幸免于难。 10月19日夜晚,他原打算发一份无线电报给在利雅得郊外那座特定的秘情局别墅,那也是中情局和世纪大厦的四名高级情报官在伦敦南肯辛顿一起吃晚饭的同一个夜晚。 假如他那么做了,那么他就会发报了,由于时差的关系,西蒙·巴克斯曼还没有回到世纪大厦去通知利雅得要他回来。 更糟糕的是,他的收发报会持续5至10分钟,与利雅得讨论再向他提供一批武器和炸药。 实际上,午夜之前他待在停放着他吉普车的车库里,因为他发现汽车的一只轮胎没气了。 他咒骂着花了一个小时把吉普车用千斤顶支起来,用力卸下轮子的螺帽。由于黄油和沙漠尘土的混合物把这些螺帽咬住了,他花了很大的一番劲才把它们一个一个地卸下来了。凌晨一点差一刻,他驾车上路了,才走了不到半英里他注意到即使这只备胎也在慢性漏气。 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回车库放弃与利雅得的无线电联络。 把两只轮胎补好花了两天时间,直至21日夜晚他才到了远离南郊的沙漠深处,把他的碟形卫星天线对准几百英里之外的沙特首都方向,按下发送按钮发射出一系列短促的啪啪声,表明是他在呼叫而且他即将向空中拍发电报。 他的无线电收发报机有十个固定的频道,每月每天轮流有一个指定的频道。今天是21日,因此他在使用一频道。报出自己的身份以后,他按下接收的按钮并等待着。过了几秒钟,一个低沉的声音开始回答。 “这里是洛基山,黑熊,请转五频道读取你的信息。” 马丁转到五频道,按下发送按钮,说了几句话。 在科威特市北郊,一名年轻的伊拉克技术员注意到了他在监视的控制板上的一个脉冲亮光。当时他在一栋住宅楼顶层的一套公寓里值班。他的扫描员捕捉到了这次无线电波发送,并把它锁住了。 “上尉!”他急忙叫起来。哈桑·拉曼尼部下反间信号处的一名军官大步走到控制台旁边。那个亮光仍在闪烁,技术员在用罗盘确认方位。 “有人刚刚向空中发报了。” “在哪里?” “在外面的沙漠里,先生。” 技术员在用耳机倾听,他的那台方向定位仪定下了发报的源头。 “是电子扰频发射,先生。” “那肯定是他。老板说得对。方位多少?” 军官去打电话,准备提醒另两个监探小组,即停放在贾赫拉和靠近海边的阿尔阿丹医院里的拖车上的监探小组。 “罗盘方位202度。” 202度亦即正南偏西22度,那个方向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荒凉的科威特沙漠,绵延到边境与沙特的沙漠连接起来。 “频率多少?”当贾赫拉拖车上的监控小组在电话上应答时,那军官厉声问道。 追踪技术员告诉了他,那是低频区一个稀有的频道。 “中尉!”他扭头喊道,“快与艾哈马迪空军基地联系,告诉他们让那架直升机升空。我们找到了地点。” 在很远很远的沙漠里,马丁说完了他要说的话,把开关拨到接收档上以听取利雅得方面的回答。回答不是他所期望的。他自己只说了15秒钟。 “这里是洛基山,黑熊,返回洞穴。再说一遍,返回洞穴,十万火急,通话结束。” 伊拉克上尉把频率告诉了他的另两个监探站。在贾赫拉和阿尔阿丹医院的其他技术人员把他们的追踪仪转到了标明的频率上,在他们的头顶上方,4英尺直径的碟形天线在疯狂地转动着。海岸边的那一台可覆盖从科威特与伊拉克交界的北线直至与沙特阿拉伯的国境。贾赫拉那台追踪仪在东西向扫描着,即从东部的海岸至西部的沙漠。 通过这三台机器的扫描,他们可用三边法确定一个面积为100码的三角形,并把方位和距离报告给红鹿直升机以及机上的十名武装士兵。 “还在那里吗?”上尉问道。 那技术员扫视着他面前的圆形荧屏,用罗盘的扫描点测量了一下荧屏的边缘,圆盘的中心是他所坐着的地方。几秒钟之前,屏幕上有一条发亮的线条穿过中心朝向202度。现在屏幕上一片空白。只有当那边的那个人再次发报时才会重新闪亮。 “不在了,先生,他已经从空中消失了。也许在收听回电。” “他会回来的。”上尉说。 但他错了。黑熊已经皱着眉头收到了来自利雅得的紧急指示,关去电源,收起天线,合上了发报机盖子。 整个下半夜伊拉克人一直在监听着那个频率,直至东方发白,艾哈马迪机场的红鹿直升机关去螺旋桨,士兵们疲惫地拖着僵硬的身体爬出机舱。 在伦敦当电话铃声响起时,西蒙·巴克斯曼睡在他自己办公室的一张行军床上。电话是设在地下室里的通讯室译报员打来的。 “我马上下来。”巴克斯曼说。电文的内容很短,是刚从利雅得加密拍发过来的。麦克·马丁已经来联系过了,并已得到了给他的指示。 巴克斯曼从办公室里给住在格罗斯凡纳广场外边中情局公寓里的奇普·巴伯打了一个电话。 “他要回来了。”巴克斯曼说,“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间可越过边境。史蒂夫让我到那边去。你去不去?” “好的。”巴伯说,“我们的副局长坐上午航班回兰利。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这个人我一定要见一见。” 10月22日上午,美国大使馆和英国外交部分别接洽沙特驻伦敦使馆要求为一名低级外交官签发入境签证。这不成问题,两本既没有巴伯名字也没有巴克斯曼名字的护照当即签证完毕。那两个人搭上了下午8点45分从希斯罗机场起飞的航班,并于黎明前到达利雅得的阿布杜拉齐兹国王国际机场。 美国使馆的一辆轿车把奇普·巴伯接到了中情局的活动基地,一辆没有标志的小轿车把巴克斯曼接到了被英国秘情局作为活动大本营的那座别墅。巴克斯曼得到的第一条消息是显然麦克·马丁尚未越过国境前来报到。 从马丁的观点来看,利雅得要他返回基地的命令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10月22日黎明之前他就从沙漠回来了,然后他用白天的时间作撤离前的善后工作。 在基督教徒墓地一等水手谢普顿的墓碑下留下了一张纸条,向阿尔卡里法先生解释说他不得不遗憾地离开科威特。也给阿布福阿德留了一张条子,说明该如何到曾经是他的六座别墅中的两座去收取剩余的武器和炸药。 到下午他完成了这些工作,于是他驾着那辆破旧的皮卡出城去苏莱比亚外面的骆驼农场。那里正是科威特市外缘房子结束、沙漠开始出现的地方。 他的两头骆驼仍在那里,而且状态很好。那头小骆驼已经断了奶,正在成长为一头壮骆驼,于是他把小骆驼抵付给农场主作为照料的工钱。 黄昏前他骑上母骆驼朝西南偏南方向出发了,这样到夜幕降临、沙漠的寒夜包围他时,他就可以远离最后的人烟之处。 到达他掩埋着无线电收发报机的地方花了四个小时,而不是通常的一个小时,掩埋地的标记是很久以前一辆小汽车抛锚后被人遗弃在那里,后来又被人掏空了内脏,只剩下一架锈迹斑斑的残骸。 他把收发报机藏进了驮袋里的枣子下面。这样,骆驼身上的负重要比九个星期前它驮着炸药和武器进入科威特时轻得多了。 如果说它是感激的话,那么它没有表露出来。对于把它从农场的舒服的畜栏里赶出来,它厌恶地又是咆哮又是吐沫。然而在夜幕下,它从来没有放慢它那摇摇摆摆的行进速度。 与8月中旬相比,那是一段不同的旅程。在向南方行走途中,马丁看到越来越多的伊军驻扎在了城市的南部,一直往西延伸到了伊拉克边境。 通常他是可以看见这片沙漠里的一口口油井的火光,但他知道伊拉克人很可能会去占领,于是他远远地避开了它们。 有几次他闻到了伊拉克人的炊烟,并及时绕开了伊军的营地。有一次他差一点迷路进入一个坦克营的阵地。那些坦克隐藏在马蹄形的沙墙后面,只露出朝向国境对面的美国人和沙特人的炮口。他正好及时听见了金属与金属相碰撞时发出的丁当声,把缰绳猛地向右一扯急忙绕到沙丘后面去了。 现在伊军的哈姆拉比师已经与另两个师会合了,还有其他十一个师(主要是常规军)已经按萨达姆·侯赛因的命令布置在了科威特南方,以与国境另一边的美军和联军的集结相匹敌。 即使分散在沙漠里,十四个师也有许多人。幸好对马丁来说,他们似乎没有安排岗哨,都躺在军车下面呼呼睡觉,但伊军的绝对人数迫使他一直往西绕行。 要取道从沙特的哈马提亚村到科威特骆驼农场那条50公里的捷径已经不可能了;他被逼到了西部靠近伊拉克边境的地方,其标志性的地形是巴了旱谷那道深深的裂缝,那也是他不想穿越的地方。 黎明时他已经走到了远离麦那基什油田的西边,但仍在作为边境线上应急通行点之一的穆夫拉德边防站的北边。 他脚下的沙地已经变成了山地,他发现了一个可供他度过白天的岩石丛。他系住了骆驼的缰绳,把一块驼毯往身上一裹就躺下睡着了。 刚过中午,他被附近坦克行驶时发出的铿锵声惊醒了,并明白他的位置大靠近那条主要公路了。该公路是从科威特的贾赫拉往西南经沙尔米海关检查站进入沙特阿拉伯的。太阳下山后他一直等待着,直至差不多半夜时分他才重新上路。他知道距南边的国境不会超过12英里路程。 他捱到这么晚动身使他能在大约凌晨3点伊军最后一次巡逻间隙时穿插过去。那是人类的精神最疲乏、哨兵最容易瞌睡的时候。 月光下,他看见克马苏巴边防站从一边滑向身后,再往前走了两英里后他知道他已经越过了国境。虽然到了安全地带,但他依然向前行进,直至走到横贯于哈马提亚与阿尔鲁齐之间的东西走向的那条道路。在那里他停下来开始装配他的无线电收发报机。 由于北边的伊军部队和南边的“沙漠盾牌”部队都布置在国境线后方几英里的地区,马丁发现自己处在无人地带。某一天,这片无人区将成为一块沸腾的士地,届时沙特军队和美国军队将从这里蜂拥着冲入科威特,但在10月24日黎明前的黑暗中,这片土地上只有他一个人。 西蒙·巴克斯曼被居住在别墅里的世纪大厦特工队一名队员唤醒了。 “黑熊在发报了,西蒙。他已经越过了国境。” 巴克斯曼跳下床,穿着睡衣跑进了无线电室。一名无线电报务员坐在一把转椅里,面对着放了整整一堵墙的控制台,因为今天是24日,所以密码改变了。 “克里斯蒂呼叫兰吉尔,你在哪里?重复一遍,请报告你的位置。” 从控制台的扬声器中传出来的回答声很小,但很清楚。 “在克马苏巴南边,哈马提亚到阿尔鲁齐的那条路上。” 报务员转身看着巴克斯曼。秘情局特工按下了发送按钮说:“兰吉尔,留在原地。有一辆出租车来接你。请确认。” “明白了。”那声音说,“我会等待那辆黑色出租车。” 实际上那不是一辆黑色出租车。两个小时以后顺着路巡驶过来的是一架美国黑鹰直升飞机。机上的一名火控员坐在飞行员旁边,他的身体用带子束缚着,通过洞开的舱门在用望远镜扫视着说是一条道路而实际上是尘土飞扬的土路。从200英尺的低空,火控员发现一只骆驼旁边站着一个人。直升机正要飞越过去时,那人挥手了。 黑鹰开始减速盘旋,一边仔细打量审视那个贝督因人。就飞行员来说,使他感到不舒服的是这里距边境太近了。但中队情报官告诉他的地图位置是准确的,而且视线范围没有其他人。 是奇普·巴伯与驻扎在利雅得军用机场里的美国陆军商妥了借用一架黑鹰去把从科威特越境过来的一个英国人接来。黑鹰正好能飞这段航程,但没有把一个带着一匹骆驼的贝督因部族人的情况告诉过这位陆军飞行员。 当美国陆军航空兵在两百英尺上空俯视着时,下面的那个人在地上摆放了一系列石块。摆完后他后退了几步。人控员把望远镜的镜头对准那堆石头。它们简单地显示着:喂,这里。 火控员说,“一定是这个家伙了,让我们把他接上来。” 驾驶员点点头。黑鹰划过一道弧线,盘旋着降下来,直至降到距离那人和他的骆驼相隔二十码、距地面一英尺的高度。 马丁已经把驮袋和鞍子从骆驼身上卸下来放在了路边。无线电收发报机和他的随身武器——为特空团官兵所喜爱的9毫米13发勃朗宁自动手枪,则被放进了挂在他肩上的那只马桶包里。 直升机下降时,骆驼受惊慢慢跑开了。马丁目送着它离去。尽管脾气倔了一点,但它为他服务得很好。它孤身在沙漠里不会受到伤害。实际上对它来说,那里就是它的家。它将自由自在地漫游在沙漠里,去找到它的食物和水,直至某一个贝督因人发现它,看到它身上没有印记,就欣喜地把它占为己有。 马丁低头弯腰摇摇摆摆地走到直升机转动着的桨叶下方,跑向敞开的舱门。在转子转动的呜呜声中,火控员喊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丁少校。” 机上伸出一只手,把马丁拉进了机舱。 “欢迎你登机,少校。” 发动机的噪音淹没了他们后面的谈话,火控员递给马丁一副护耳,以减轻耳朵听到的轰鸣声,然后他们往椅背上一靠,开始了返回利雅得的航程。 接近利雅得市时,飞行员绕航驶向郊外的一幢别墅。旁边有一块废弃场地,有人已在那里用鲜橙色的坐垫摆成了一个字母“h”的形状。当黑鹰盘旋着降下来时,穿着阿拉伯袍子的人从机舱跳到地面上,转身朝机组人员挥手表示感谢,接着大步走向那座房子。直升机升空后飞走了,两名仆人开始收坐垫。 马丁穿过别墅的拱形门洞,发觉自己到了一个有旗帜的院子里。从房门里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他曾于两个月前在伦敦西部的特空团总部见过。 “我是西蒙·巴克斯曼。”这位较年轻的人说着伸出手来。“你回来真是太好了。这是奇普·巴伯,是来自兰利的一位表兄。” 巴伯与马丁握了手并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从下巴拖到地上的是一件污渍斑斑、已经不成白色的袍子,一条有条纹的毯子搭在一边的肩上,一条红白格子茶巾戴在头上,一张瘦瘦的、坚强的、长着黑眼睛留着黑胡茬的脸面。 “很高兴认识你,少校。听说了关于你的许多事情。”他的鼻子皱了起来。“恐怕你想洗个热水澡吧?” “哦,是的,我马上让人去准备。”巴克斯曼说。 马丁点点头说声“谢谢”,走进了凉爽的别墅里面。巴克斯曼和巴伯也跟着进来了,巴伯心中暗暗高兴。 “行,”他想到,“我敢相信这个人肯定能行。” 马丁在这座别墅的大理石浴缸里连续洗了三遍才把身上积聚了几个星期的污垢擦洗干净。他用一条浴巾往腰上一围就让一名从外面请来的理发师为他理发,然后他用西蒙·巴克斯曼的剃须用具剃胡须。 他的茶巾、骆毯、袍子和凉鞋已被拿到花园里去了。在那里,一名沙特仆人点上一把火把它们一烧了之。两个小时以后,马丁穿着巴克斯曼的短袖衬衣和薄布裤子坐在餐桌前打量着有五道菜的一顿中饭。 “你能不能告诉我,”马丁问道,“为什么你要让我撤出来?” 回答提问的是奇普·巴伯。 “问得好,少校。问得太好了。应该有一个很好的回答。对不对?事实是,我们要派你去巴格达。下星期。怎么样,去还是不去?” 第十章 潜入巴格达 中央情报局和秘密情报局都忙坏了。 虽然当时和以后都没怎么提及,但到10月下旬时,美国中情局在利雅得的阵容已经相当强大了。 没过多久,中情局的存在就与在一英里之外沙特国防部大楼地下室里的军队将领们发生摩擦了。空军将领们的观点是,有那么多的高新技术产品供他们熟练地使用,他们确信可以知道所需的伊拉克防务和备战的全部情况。 高新技术产品确实有许多。除了从太空中不间断地提供伊拉克国土上照片的人造卫星,以及做着同样工作但拍摄距离更近的曙光和U-2侦察机之外,还有其他从空中搜集情报的机器。 另一种地球同步卫星在中东上空邀游着,承担着监听伊拉克人的说话,这些人造卫星能捕捉到在架空线路上说话时的每一个词语。但它们不能窃听到通过45000英里地下光缆召开的电话会议内容。 在侦察机中,主要是空中预警系统,简称阿瓦克斯(AACS)。这是一种波音707客机,机后装着一个雷达大圆盘。阿瓦克斯飞机每24小时轮流在海湾北部上空缓慢地兜圈子,由此它们能在几秒钟之内把伊拉克空中的任何飞机活动情况通知利雅得。这样,伊拉克飞机一起飞,利雅得就知道了飞机的数量、航向、航速和高度。 支持阿瓦克斯的是另一种波音707改装机——ES-A电子侦察机,简称卜星,这种飞机是侦察地面动静的,而阿瓦克斯是侦察空中动静。J-星飞机上巨大的诺顿雷达是朝下面和侧面扫描的,这样,它们不用进入伊拉克领空就能覆盖其国土。J-星差不多可分辨出每一件开始移动的金属。 由华盛顿花费了几百亿美元研制出来的这些以及其他高新技术设备使将军们深信,如果说到了伊军装备,他们就能够听到它;如果它移动了,他们就能看到它;如果他们知道它了,他们就能摧毁它。而且这些高新技术设施不论雨雾风雪,不管白天黑夜,可全天候工作。敌人再也不能够躲在树丛下逃过侦察员的眼睛了。空中的侦察员能看到一切。 来自兰利的情报官是聪明的,且他们把想法说了出来,疑点在民用设施。他们又了解多少呢?对此军方勃然大怒。军方的任务很艰巨,他们要去努力完成,泼冷水是他们所不喜欢的。 英国方面的情况就不同了。秘情局在海湾的行动与中情局完全不一样。但以世纪大厦的标准,仍是一项大规模行动,且按世纪大厦的要求,是低调的、秘密的行动。 而且,英国已经任命了海湾英军总司令,作为施瓦茨科普夫上将的副手,他是一位有着不同寻常背景的不同寻常的军人。 诺曼·施瓦茨科普夫是一位有着英勇战绩的高大、坦率的人,是十足的军人。他有两个外号:“雷霆诺曼”和“熊”,他的脾气从亲切和蔼到勃然大怒是说变就变的,但都很短暂,这是他的部下对将军发火时的评价。他的英国对手与他截然不同。 英国爵士彼得·德拉比利埃尔中将于10月初抵达海湾接受统帅英军的使命,他是一个不同的人,长得瘦瘦的,生性仔细,言语不多。性格外向的大个子美国人与性格内向的苗条的英国人形成了一对不相配的同事关系,但他们相处得很好,只是因为他们互相了解对方的脾性。 在部队里被称为P.B.的彼得爵士是英军中被授予军功章最多的军人,但这种事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肯说出来。他还曾经当过特空团的指挥官,这种背景使他具备了关于海湾、阿拉伯和秘密行动的有用的知识。 由于这位英国指挥官以前曾与秘情局一起工作过,因此世纪大厦的特工组发觉他比较愿意倾听他们的意见。这样,英国特工组的处境要比美国特工组好。 特空团也已经在海湾有了相当的阵容,他们蛰居的秘密军营位于利雅得郊外一个庞大的军事基地的一个角落里。作为特空团官兵的前指挥官,P.B.关心的是他们的特长不应该浪费在步兵和伞兵也能执行的日常普通任务中。这些官兵专长于渗入敌后和营救人质等特种行动。 10月份最后一个星期坐在那座别墅里的中情局和秘情局特工组要采取的行动在很大程度上是属于特空团的范围内的。所以这项行动也告诉了驻当地的特空团指挥官,由他去制订一个计划。 麦克·马丁抵达那座别墅后的第一个下午是在英美特工向他解释情况中度过的。他们说英美同盟发现在巴格达有一个代号为耶利哥的叛徒。他们告诉他他仍有权回绝,从而回到特空团去。晚上马丁细细考虑了一番,然后他告诉中情局和秘情局情报官说:“我可以去巴格达。但我有我的条件,这些条件必须得到满足。” 主要的问题他们全都明白,是他的身份掩护。这不是一项速进速出的快速行动,可以用速度和勇敢战胜对方的反间谍网。他也无法指望他在科威特遇到过的秘密支持和协助。他还不能作为一名贝督因部落的跑腿人游荡在巴格达郊外的沙漠里。即使在地图上的荒野处也交叉着伊军的巡逻队。在巴格达市内到处布满了军队和秘密警察的检查组,宪兵们在寻找开小差的逃兵,而秘密警察在随意抓捕疑犯。 别墅里在座的各位都对秘密警察的残忍相当清楚。来自商人和记者以及英美外交人员撤出之前的报告都大量证明了无处不存在的秘密警察,他们使得伊拉克公民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活在恐惧之中。 如果马丁进入巴格达,他将必须在那里潜伏下来。操纵一名像耶利哥那样的间谍对他来说是不容易的。首先,必须用死信箱去追踪到那个人,并通知他又要开始行动了。那些死信箱也许已经暴露了并受到了监视。耶利哥也许已被抓住并被迫全盘招供了。 况且马丁必须建立一个住处,一个他能够收发电报的基地。他必须在市内到处漫游,照看那些信筒,如果耶利哥的内部情报供应渠道得以恢复的话,虽然其主人将会是新的了。 最后,而且最糟糕的是,没有外交掩护、没有保护的盾牌可使他免除万一被抓住或暴露了真相而引起的恐惧。这样被抓住后,等待他的是秘密警察局设在阿布格雷布的地下刑讯室。“你心里……哦……有什么确切的想法?”当马丁提出要求后巴克斯曼问道。 “如果我不能成为一名外交官,我也要依附于一个外交官的家庭。” “这不太容易,伙计。使馆是受到监视的。” “我没说使馆。我说外交官的家庭。” “像一个司机之类的?”巴伯问。 “不,太明显了。司机得坐在方向盘后面,他要把外交官送来送去,也与外交官一样受到监视。” “那么是什么角色呢?” “除非事情有了很大的改观,要不然许多高级外交官都不住在使馆的大楼里,如果级别够高了的话,他们有一栋有私家花园的别墅。早先,这种房子里往往有一名花匠助手。” “一个花匠?”巴伯询问,“看在上帝的份上,那是一个体力劳动者。你会被抽去当兵的。” “不,花匠助手是干室外杂活的。他料理花园、骑自行车外出购物,去鱼市场买鱼,还有水果、蔬菜、面包和食油。他居住在花园里的小木屋中。” “那么,这有什么意思,麦克?”巴克斯曼问。 “这意思是,他不招人注意。他是如此地普通,没人会去注意到他。如果他在外面被拦住了,他出示的身份证是完美的,而且他还随身携带着使馆公用笺的信件,是用阿拉伯语写的,用以解释他在为一名外交官工作因而可以免除其兵役,并请有关部门给以通行的便利。除非他做错了事,那么任何找他麻烦的警察是在正式向使馆进行挑衅。” 情报官们想了一会儿。 “这也许行。”巴伯承认说,“普普通通,不招人注意。你认为怎么样,西蒙?” “这样的话,”巴克斯曼说,“那个外交官也要卷进去了。” “只是部分地。”马丁说,“他只要接到他的政府下达给他的命令,让他接收并雇佣那个找上门来的人,然后即可转身去忙他自己的工作。如果他有疑心,那是他自己的事。如果他想保住自己的工作和职业生涯就得闭口不言。但那道命令必须是来自相当高的级别。” “英国使馆不行了。”巴克斯曼说,“伊拉克人肯定会出格触犯我们的外交官。” “我们的使馆也同样。”巴伯说,“你心里打算的是哪一国使馆,麦克?” 当马丁告诉他们后,他们不相信地盯视着他。 “你是在开玩笑吧?”美国人问。 “绝对不是。”马丁平静地说。 “见鬼,麦克,这种要求必须上报到首批那里。” “还有我们的总统。”巴伯说。 “嗯,说起来我们现在应该是伙伴关系呢,为什么不能?我的意思是,如果耶利哥的产品能减少多国部队的伤亡,那么打一个电话问问难道太麻烦了吗?” 奇普·巴怕看了一眼手表。华盛顿与海湾相比仍在七个小时以前。兰利应该是刚吃完中饭时间。在伦敦,只比这里早两个小时,但高级官员也许还在办公室里。 巴伯急忙赶回美国使馆,给主管行动的副局长比尔·斯图尔特去了一份特急加密电报。斯图尔特看了电报后带着它去找局长威廉·韦伯斯特。局长挂了一个电话给白宫,要求面见总统。 西蒙·巴克斯曼运气较好。史蒂夫·莱恩在世纪大厦的办公室里接到了他从利雅得打过来的扰频电话。听取了汇报之后,这位中东处处长给局长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秘密情报局局长柯林爵士思考了一番后,给不管大臣罗宾·布特勒爵士挂了一个电话。 在情况紧急时,秘情局局长要求会见首相是允许的。玛格丽特·撒切尔首相总是愿意会见情报机构和特种部队的负责人。她同意在第二天上午8点钟在唐宁街10号她的私人办公室里会见秘情局局长。 她与往常一样,总是在黎明前就开始伏案工作了,当局长被引进来时她差不多已经处理完了办公桌上的文件。她颇感惊奇地皱着眉头倾听他的奇异的请求,想了一想,然后以她惯常的方式很快做出了决定。 “布什总统一起床我就与他联络,我们可以商讨一下我们能做些什么。这个人……嗯,他真得想那么做吗?” “那是他的想法,首相。” “他是你手下的一名特工吗,柯林爵士?” “不,他是特空团的一名少校。” 她兴奋起来了。“一个了不起的家伙?” “我也这么认为,夫人。” “这件事结束以后,我倒想见见他。” “我会安排的,首相。” 局长离开后,唐宁街工作人员挂了一个电话给白宫,把热线电话的联络时间定为华盛顿时间上午8点,伦敦时间下午1点。首相的中饭时间调整了30分钟。 与他的前任罗纳德·里根一样,乔治·布什总统对于英国首相提出来的事总是感到难以拒绝。 “好吧,玛格丽特,”5分钟之后布什总统说,“我会打这个电话的。” “他不会同意,”撒切尔夫人指出,“但他不应该那样。毕竟我们为他做了许多事情。” “是的,我们确实做了许多。”总统说。 一小时以后,两位政府首脑分别打了电话。来自电话另一头那位摸不着头脑的人的回答是肯定的。他愿意私下会见他们的代表,他们一抵达即可会见。 那天晚上,比尔·斯图尔特从华盛顿出发了,史蒂夫·莱恩也搭上了当天离开伦敦希斯罗机场的最后一个航班。 如果说麦克·马丁知道因为他的要求而引起的一系列匆忙的活动的话,那么他没有表露出来。10月26日和27日两天他除了吃饭就是休息和睡觉。但他停止了剃须,重新蓄起了那些黑色的胡茬。然而,他提出的要求正在不同的地点得到执行。 秘密情报局驻特拉维夫情报站站长已经带着最后的请求去拜访了科比·德洛尔将军。摩萨德局长惊异地盯着眼前的英国人。 “你们真的想去开展这项行动吗?”他问道。 “我只按指示来请求你,科比。” “见鬼,去执行没有外交掩护的间谍行动吗?他会被抓住的,你知道吗?” “这件事你们能不能办,科比?” “我们当然能办。” “24小时能完成吗?” “为你服务吧,老朋友。但这件事是出格的,就是你的提议。”德洛尔说。 他站起身,从书桌后面绕过来,用一条手臂搂在了英国人的双肩上。 “你知道,我们已经打破了我们的一半规矩,而且我们是幸运的。通常,我们决不会派我们自己的人去察看死信箱。这有可能是一个陷阱。对我们来说,死信箱是单向的:从卡查到间谍。在耶利哥,我们打破了常规。蒙卡达用那种方法去收取产品,因为没有其他方法。而且他是幸运的——两年来他是幸运的。但他有外交身份掩护。现在你们要……这个?” 他举起了一张小照片。照片里是一个长着黑头发、黑胡茬、看上去模样忧郁的阿拉伯人。那是英国人刚刚从利雅得收到的,是由(因为两个都城之间没有商业邮路)英军统帅德拉比利埃尔将军的坐机——hS-125双发动机喷气通勤机送来的。现在125飞机停留在斯迪多夫军用机场里,它的标志已从各个角度被拍了照片。 德洛尔耸耸肩。 “好吧。明天上午给你。我保证。” 毫无疑问,摩萨德有一些世界上最好的技术部门。除了配有储存着差不多两百万个名字及其相关资料的中央计算机,除了具有地球上最佳的撬锁高手,在摩萨德总部的地下室里有几个房间的温度被仔细地控制着。 这些房间里存放着纸张。不是任何旧纸,而是非常特殊的纸。那里存有世界上每一种护照的原件,还有堆成金字塔一样的其他身份证。驾驶执照、社会保险卡,诸如此类。 此外还有空白证件,伪造人可在空白身份证上随意书写,以原件作为样本,从而伪造出高质量的身份证。 伪造身份证不仅仅是其惟一的特点。可以乱真的假钞也能印制,并在大量印制出来,其用意要么是帮助搞垮敌国的货币体系,要么是为摩萨德的黑色行动提供资金,这是总理所不知道的,也是他所不想知道的。 只是在经过搜肠刮肚的思考之后,中情局和秘情局才同意去找摩萨德帮忙,因为他们无法为一名45岁的伊拉克劳动者制作一张身份证,即使制作出来也不敢保证能经得起在伊拉克国内的检查。没人想到过去搞一份原件来复制。 幸运的是,两年前以色列的一个秘密侦察小组曾潜入伊拉克把阿拉伯的一名奥特安插进去,以便联络那里的一些低级线人。在伊拉克期间,特工们袭击了在田野里劳动的两个农民,把他们绑起来后抢走了他们的身份证。 德洛尔手下的证件伪造人通宵工作,到黎明时制作出一份伊拉克身份证。那是一张脏兮兮的身份证,似乎已经长期使用。持有人名叫马哈默得·阿尔科里,45岁,来自于巴格达北方的一个山村,现在首都打工。 伪造人不知道马丁为自己起的阿尔科里名字起源于那人曾在8月初在伦敦切尔西的一家餐馆里测试过他的阿拉伯语;他们也不会知道他选择的那个村庄其实是他父亲的花匠的故乡。很久以前,那位老花匠坐在巴格达的一棵树下曾向那个英国小男孩讲述他出生的地方,那里的清真寺、咖啡馆,以及村子周围的紫花田和西瓜田。还有一件事也是伪造人所不知道的。 上午,科比·德洛尔把那份身份证交给了驻扎在特拉维夫的秘情局代表。 “这张身份证不会使他翻船。可我告诉你,这个人……你们这个驯服的阿拉伯人,不出一个星期就会背叛你们或者被抓住。” 秘情局特工只能耸耸肩。即使他也不知道照片上的那个人其实根本不是阿拉伯人。他没有必要知道,所以也就没有告诉他。他只是按吩咐行事——拿上身份证随着飞机回到了利雅得。 衣物也准备停当了,伊拉克劳动者所穿的袍子、一条单调的棕色茶巾和一双耐穿的绳底帆布鞋子。 一名编制篮子的蔑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或为什么,但他编成了一只设计独特的柳条篮。他是沙特阿拉伯一个贫苦的手工艺人,那些奇怪的异教徒准备付给他丰厚的工钱,所以他高兴地承揽下来了。 在利雅得郊外的一个秘密军事基地里,两辆特殊的汽车正在做准备。它们是由英国皇家空军的大力神运输机从位于阿拉伯湾阿曼的那个特空团基地运来的,正在卸下装备,并在重新为长途行驶进行配置。 这两辆长行程吉普车的主要改装不是装甲和火器,而是速度和距离。每辆车将载运通常的四名特空团战士,其中一辆要搭载一名旅客。另一辆吉普车将载运一辆大轮子的越野摩托车,摩托车上配置着用于超长旅程的大油箱。 美国陆军又按请求出借了设备,这次是两架双桨奇努克直升机。他们刚刚接到待命的命令。 与往常一样,米哈依尔·谢尔盖耶维奇·戈尔巴乔夫坐在莫斯科新广场中央委员会大楼顶楼七楼他的办公室里,与他在一起的有两名男秘书。这时候内部通讯器鸣响了,宣告来自伦敦和华盛顿的特使抵达了。 24小时以来,他已经对美国总统和英国首相分别要求他接待各方的一名私人特使的请求产生了兴趣。不是一名政治家,不是一名外交官——只是一名信使。他感到迷茫,当今世界有什么信件不能用正常的外交途径传送呢?还可使用绝对不会被截取的热线电话,虽然译员和技术员能知道。 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且由于他生性好奇,他渴望着能够解开这个谜。 10分钟后,两位客人被引进了苏共中央总书记和苏联总统的私人办公室。这是一个长长的、窄窄的房间,只有一边的墙上有一排窗户,朝向新广场。总统的身后没有窗户。现在他就是背对着墙坐在长条会议桌的尽头。 与他的两位喜欢深重式样的前任——安德罗波夫和契尔年科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年轻的戈尔巴乔夫偏爱轻松、活泼的装饰。书桌和会议桌是用白桦木做成的,两边排列着直背的、但坐上去很舒服的椅子。窗户拉着网状帘子。 当那两个人进来时,他示意秘书退出去。他从书桌后面起身走上前来。 “你们好,先生们,”他用俄语说,“你们哪一位会讲俄语?” 其中一人,他判断是英国人,用结结巴巴的俄语回答说:“最好能有一名翻译,总统先生。” “维塔里,”戈尔巴乔夫叫住了那个正在离去的秘书,“让叶甫金尼来这里。” 在无法用语言交流的情况下,他微笑着做手势请他的客人们坐下。时间很短,他的个人译员进来坐到了总统办公桌的一边。 “先生,我的名字叫威廉·斯图尔特。我是在华盛顿的中央情报局主管行动的副局长。”那位美国人说。 戈尔巴乔夫的嘴唇抿紧了,他的眉头皱起来了。 “而我,先生,是史蒂芬·莱恩,英国秘密情报局中东处处长。” 戈尔巴乔夫更加迷茫了。是特务,契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的机构,”斯图尔特说,“都分别通过各自的政府请求您接待我们。现在的形势是,先生,中东正在走向战争。对此我们都很清楚。如果要避免战争,我们需要知道伊拉克政权的内幕。他们在公开场合说的那一套与他们内部秘密讨论的情况,我们相信是有很大差别的。” “这一点也不新鲜。”戈尔巴乔夫干巴巴地评论说。 “是不新鲜,先生。但这是一个极不稳定的政权,对我们都很危险。假如我们能够知道今天萨达姆·侯赛因总统的内阁的真正的打算,我们也许能够更好地制订出可避免正在来临的战争的战略计划。” “这肯定是外交家正在努力的方向。”戈尔巴乔夫指出。 “通常是这样的,总统先生。可有时候外交渠道太公开了,无法表达深层思想。你还记得理查德·索尔格案例吗?” 戈尔巴乔夫点点头。每一位苏联人都知道索尔格,他的头像已经印在了邮票上。他是在死后被追认为苏联英雄的。 “当时,”莱恩接上去说,“索尔格关于日本不会进攻苏联的情报对你们的国家是至关重要的。但这份情报不可能经由大使馆传给你们的。” “事实是,总统先生,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巴格达存在着一个情报源,地位相当高,他愿意向我们透露萨达姆·侯赛因的最内层消息。这种消息可能意味着战争与自愿撤出科威特之间的区别。” 米哈依尔·戈尔巴乔夫点点头。他也不是萨达姆·侯赛因的朋友。曾经是苏联一位听话的客户的伊拉克,已经变得越来越独立了,而且近年来其反复无常的领导人一直在无缘无故地触犯苏联。 况且,这位苏联领导人明白,如果他想执行改革政策,他需要财政和工业援助。那意味着西方的善意。冷战已经结束了,这是一个现实。那就是为什么他让苏联站到了安理会的一边谴责伊拉克入侵科威特。 “那么,先生们,去接触这个源头吧。”戈尔巴乔夫回答,“为我们提供信息,使我们能得以理清形势,我们将会十分感激。苏联也不希望看到中东发生战争。” “我们是想去接触的,先生。”斯图尔特说,“可我们不能。那源头拒绝亮明身份,这是可以理解的。对他来说,风险肯定是很大的。要去接触的话,我们只得避开外交渠道。他已经明确表示他只能与我们秘密通讯。” “那你们要我做什么呢?” 两名西方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们想派一个人潜入巴格达,作为那个情报源和我们自己之间的中介。”巴伯说。 “一名特工?” “是的,总统先生。但是他必须有一个住处,一个安静的、隐蔽的处所,在他收集情报和递交我们的询问期间。我们请求他能作为苏联大使馆高级外交官雇佣的一名伊拉克职员。” 戈尔巴乔夫用指尖搔了一下他的下巴。他对秘密行动一无所知;他的克格勃曾经执行过许多行动。现在他被要求协助克格勃的老对手去开展一项行动,而且要出借苏联使馆作为他们特工的保护伞。这太蛮横了,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如果你们这个人被抓住了,我的使馆将遭到损害。” “不会的,先生。你的使馆将会受到苏联传统的西方敌人的冷嘲热讽的愚弄。萨达姆将相信这一点。”莱恩说。 戈尔巴乔夫思考了一番。他回想起一位总统和一位首相就这件事所作的个人恳求。他们显然认为此事相当重要,而他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认为他们对他的善意也同样重要。最后他点点头。 “很好,我会指示弗拉基米尔·克留奇科夫上将为你们提供全力合作。” 克留奇科夫是当时的克格勃主席。十个月以后,当戈尔巴乔夫在黑海度假时,克留奇科夫伙同国防部长德米特里·亚佐夫及其他人发动了针对他们自己的总统的一场军事政变。 两名西方人不安地蠕动着。 “尊敬的总统先生,”莱恩请求说,“我们能否请您下指示给您所信任的外交部长,而且仅限于他一个人?” 爱德华·谢瓦尔德纳泽是当时的外交部长,也是米哈依尔·戈尔巴乔夫一个信赖的朋友。 “谢瓦尔德纳泽,而且仅限于他一个人?”总统问道。 “是的,先生。” “好的,只通过外交部去做出安排。” 当西方情报官走了之后,米哈依尔·戈尔巴乔夫坐在办公室里陷入了沉思。他们只希望他和爱德华知道这件事,而不是克留奇科夫。他们是否知道苏联总统所不知道的一些事情?他感到迷惑。 摩萨德特工队共有十一个人——两个五人小组和一名队长。该队长是科比·德洛尔局长亲自选定的,把他从赫兹利亚郊外那所间谍培训学校的枯燥的讲课中抽调出来了。 其中一个组来自于耶里德分部,该部门分管摩萨德的行动安全和监视。另一个小组来自于内维奥特,其专长是窃听、破门人室——简言之是对付无生命的或机械电子物品。 十名队员中有八名能说比较可以的德语,而队长说得相当流利。另两人是技术人员。约书亚行动的这个特工先遣队潜入维也纳已有三天了,是从欧洲各个城市分别进去的,都持有一份完美的护照和身份掩护。 如同他搞耶利哥行动一样,科比·德洛尔又打破了几个规矩,但他的下级没人与他争论。约书亚已被定为是一项不许失败的行动,且由于是局长亲自发起的,那就意味着具有最高优先权。 耶里德和内维奥特组通常各有七至九名特工,但由于目标应该是平民、没有敌意、未经训练、未起疑心,所以队员的数量减少了。 摩萨德驻维也纳情报站站长已经安排好了三座安全房和三名波特,他们负责打扫房子的清洁卫生和采购食品。 波特通常是一名以色列青年,往往是一个学生,在对其家庭和背景经过彻底审查后让其干跑腿的活。他的工作是外出购物和从事日常事务,而且不提问题。作为回报,他可以免费居住在摩萨德的安全房里,这对于在外国首都求学的经济措据的学生来说是一大实惠。当执行临时任务的特工队进驻时,该波特必须搬出去,但实际上还是让他留下来做一些打扫卫生、洗衣服和买东西的工作。 虽然维也纳似乎算不上一个大都市,但对于谍报界来说,它一直是非常重要的,其原因可追溯到1945年。当时,维也纳作为第三帝国的第二首都,曾被盟国占领并被划分为四个区域——法占区、英占区。美占区和苏占区。 与柏林不同,维也纳获得了它的自由,即使苏联也同意撤出,但付出的代价是维也纳和整个奥地利必须完全中立。1948年柏林封锁期间,随着冷战的开始,维也纳很快便成了谍报活动的温床。由于恪守中立、实际上没有自己的反间网、靠近匈牙利和捷克边境、对西方开放但也与东欧相容,维也纳是各国情报机构的一个完美的活动基地。 摩萨德自1951年成立后不久,就看到了维也纳的优势,于是向那里派遣了情报人员,其阵容之强大使得情报站站长的级别超过了大使的级别。 当这个优雅的、世人所厌烦的前奥匈帝国的首都成为超级隐蔽银行业中心和联合国三个独立机构所在地,以及为巴勒斯坦人和其他恐怖分子所看好的进入欧洲的门户时,这个决定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 由于信守中立,奥地利虽然也有反间谍机构和国内保安机构,但因为其力量薄弱得能轻易地躲开,以致摩萨德特工们把奥地利的反间人员描述为“饭桶”。 科比·德洛尔挑选的那位特工队长是一名坚强的卡查,曾在柏林。巴黎和布鲁塞尔执行过任务,有多年的欧洲活动经验。 吉迪·巴齐莱队长现在化名爱华尔德·施特劳斯,是德国法兰克福一家淋浴房制造厂商的一名代表。他不但有完整的证件,而且翻一下他的手提箱还能发现合适的产品介绍册、订货单和印有通讯地址的公司信笺。 即使打一个查询电话到他在法兰克福的公司总部也会证实他的身份,因为信纸上的电话号码是驻有摩萨德特工的法兰克福一个办公室。 吉迪以及他的十名队员的这些书面证明,是摩萨德另一个综合服务部门的产品。在特拉维夫,与证件伪造部门同一层地下室里还有一系列房间,专门用于储存数量多得惊人的各个公司(不管真的还是虚构的)的资料。公司记录、审计报告、工商登记、印有公司名称的文稿纸、信封和其他文具是如此的丰富,以致任何执行国外任务的卡查可以配备不会露出破绽的公司证明资料。 在自己的公寓里安顿下来后,队长吉迪·巴齐莱与驻地的情报站长开了一个会,并开始了他这次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任务:尽他所能了解位于法兰齐斯卡纳广场旁一家隐蔽的、极为传统的私有银行的一切情况。这个银行叫温克勒银行。 同一个周末,两架美国奇努克直升机从利雅得郊外一个军事基地升空后朝北方飞到了从卡夫吉一直沿着沙特——伊拉克国境至约旦的泰普林路上空。 每一架奇努克机舱里挤着一辆越野车,车上已经卸去了不必要的装备,但配置了超长距离油箱。与每辆汽车同行的有四名英国特空团官兵,挤在机组人员的后面。 最终目的地已超出了直升机的航距,但在泰普林路等待着它们的是两辆重型油罐车,是从海湾边的达曼赶过来的。 当饥渴的奇努克在路上停下来时,油罐车工作人员开始了加油作业,直至直升机的油箱又满了起来。起飞后它们顺着道路朝约旦方向飞去,保持着低空飞行以避开设在国境线对面的伊拉克雷达。 刚过沙特的巴达纳镇,接近沙特阿拉伯、伊拉克和约旦的三国交界处时,奇努克又降了下来。又有两辆油罐车等待着为它们加油,但就在这个地点,它们卸下了机舱里的货物和旅客。机上的装载员们把技有沙漠伪装的越野车顺着斜坡跳板卸到了路上,握握手,说了声“嗨,祝你们好运”,然后他们加满油顺着原路返回了。油罐车也跟着他们去了。 八名特空团官兵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朝着约旦方向进发。到了巴达纳西北50英里处,他们停下来等待。 指挥那两辆汽车的上尉检查了他的方位。早在大卫·斯特林上校在利比亚西部沙漠时,是依赖天上的太阳、月亮和星星测定方位的。但1990年时的技术使这项工作更为简单和更为精确。 上尉的手里握着像一本软皮书那么大的一件设备。它被称为全球定位系统,缩写简称为GPS。别看它尺寸不大,不管操作者处于地球表面的任何地点,GPS能把其方位确定在不大于一个10码乘10码的方块之中。 上尉的那只手提式GPS可在Q档和P档之间转换。使用P档可精确到10乘10平方码,但需有四颗被称之为纳芙星的美国人造卫星同时处于地平线上方。Q档只需两颗纳芙星在地平线上就可以了,但它的精度只有100乘100码。 那天,上空只有两颗人造卫星,但它们已经足够了。在从巴达纳至约旦边境的荒凉的沙土地上决不会看不到站在100码开外的任何人。对自己处在碰头地的位置表示满意后,上尉关去GPS,钻到由战士们搭在两辆汽车之间以遮避太阳的伪装网下去了。温度表上的指针指向华氏130度。 一小时以后,那架英国小羚羊直升机从南方飞过来了。麦克·马丁少校已经搭乘皇家空军的一架大力神运输机从利雅得飞到了靠边境最近且有一个机场的沙特城镇焦夫。大力神还运来了桨叶折叠起来的小羚羊,其飞行员、地勤人员,以及小羚羊从焦夫到泰普林路及其回程所需的辅助油箱。 即使是荒凉地区,但为防伊拉克的雷达扫视,小羚羊只能贴着沙漠地飞行。飞行员很快看到了由特空团上尉在听见了由远而近的发动机声而发射的那颗维利式信号弹。 小羚羊降落在距越野车50码的道路上,马丁爬出了机舱。他的肩上挂着一只包,左手提着一只柳条篮。篮子里的东西使得小羚羊的飞行员怀疑他到底加入的是皇家陆军航空兵,还是某一个农民协会。篮子里装的是两只活母鸡。 除此之外,马丁的装束与正在等待着他的八名特空团军人一样:沙漠靴、用坚实帆布制成的宽松裤、衬衣、毛衣和沙漠伪装战斗服。他的脖子上围着一条格子布茶巾,可以拉上来遮住脸面不受沙尘的侵袭,头上戴了一只针织羊毛头盔,上面架着一副重型风镜。 飞行员在纳闷,那人这么穿着打扮为什么没有热死?但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沙漠夜晚的寒意。 特空团士兵从小羚羊的后部拖出使这架小型侦察直升机达到了最大总重的那几个塑料油桶,为油箱加满了油。最后,飞行员挥挥手驾机起飞了,朝南飞赴焦夫,搭载运输机返回利雅得,远离这些沙漠中的疯子,回归清洁卫生的生活。 只是在他离开之后,特空团官兵才感到轻松自在。虽然越野吉普车上的八个人属于D中队(轻型车辆专家),而马丁是A中队的自由跳伞兵,但除了两人其余他都认识。于是他们互致问候,然后他们做了只要有时间英国军人都要做的那件事:沏了一壶浓茶。 上尉选定的进入伊拉克的越境地点是荒凉地区,这有两个原因:他们要穿越的乡间越是荒凉,遇上伊军巡逻队的机会就越小。他的任务不是要在开阔地上比伊拉克人跑得快,而是要完全避开他们的察觉。 第二个原因是他必须把荷载尽可能卸在最靠近那条长长的伊拉克公路的地方。该公路从巴格达西行穿过沙漠大平原,经鲁韦希德抵达约旦边境。 在沙特阿拉伯的这个西北边缘角落,从边境到通向巴格达公路的距离最短。上尉知道在他的东边,从巴格达往下到沙特的土地应该是平坦的沙漠,大部分地区光滑得如同台球桌,可从国境线上快速到达去巴格达的最近一条公路。但那个地区也很有可能驻有伊军的巡逻兵以及观察注视的目光。在这里的伊拉克西部沙漠是山地和深谷,雨季时,洪水顺着山谷冲刷下来,即使干旱季节也要小心行驶,但不会有伊拉克巡逻队。 选定的越境地点离他们站立的地方有50公里,跨过没有标记的国境后,到巴格达——鲁韦希德公路只有100公里。但上尉估计需要整整一个夜晚,第二天白天拉上伪装网钻到下面睡觉,再加上第二天夜晚,这样才能把荷载卸到能步行走到那条公路的地点。 下午4点钟他们出发了。太阳仍像一团火球挂在西边的天际,炎热使得行车如同经过热风炉。6点钟,黄昏降临了,气温开始急剧下降。到7点钟,天已完全黑了。身上的汗水干涸了,幸好他们带着曾经遭到小羚羊飞行员嘲笑过的厚毛衣。 在领头的那辆汽车里,一名引路员坐在司机旁边,不时地核对着他们的位置和行驶方向。当初在基地里,他与上尉一起伏在一系列大比例、高倍数照片上工作了好几个小时。那些照片是由在塔伊夫基地的美国U-2飞机提供的。 他们在熄灯驾驶,但引路员在使用一支笔灯以保持行驶的方向,每当因为遇上一条溪谷或峡谷而不得不转向东边或西边绕行时,他都在行驶路线图上作了更正。 每隔一个小时他们停下来用GPS核对方位。引路员已经在他的照片的图边标上了经纬度的分秒,所以他们可以根据GPS显示的方位读数来确定他们在照片上的位置。 行程很慢,因为每到一道山梁,其中一名战士就下车跑到前方去了望一番,以确认山梁的那一边没有不愉快的情况。 黎明前一小时,他们发现了一个陡壁旱谷,就把汽车开进去,井盖上了一张沙漠伪装网。一名战士退出来跑上附近的一个小高地俯视他们这个营地,发命令做了一些调整,直至他满意地认为一架侦察机只有一头栽进这个旱谷才能见到他们。 白天他们吃、喝、睡觉,并一直保持两名哨兵以防有徘徊的牧羊人或另有孤独的旅行者走近。好几次他们听到伊拉克喷气机从头顶上飞过的声音,有一次听到了漫游在附近山丘上的山羊的叫声。但那些山羊似乎没有牧羊人相伴,它们朝另一个方向游荡过去了。太阳下山后,他们又出发了。 横跨在那条公路上有一个叫鲁特巴的伊拉克小镇。凌晨4点以前,他们远远地看见了小镇昏暗的灯光。GPS确认他们是在应该所处的地点:镇子南边,离那条公路5英里。 四名战士到附近去侦察,直至一名战士找到了一处底部由柔软的沙子组成的旱谷。他们在那里开始静静地挖洞,用绑在越野车侧面的挖沟工具把浮沙挖出来。他们把那辆配有加强轮胎的越野摩托车和备用油桶一起埋了进去。两样东西都被套上了强化聚乙烯塑料袋,以免沙子和水的侵蚀,因为以后会有雨天的。 为防止贮藏物被水冲走,他们垒起了一堆岩石以阻挡雨水的冲刷。 引路员爬上旱谷上方的那个山丘,记下了从该地点至鲁特巴上空那座无线电发射塔之间的方位。无线电塔上的红色警告灯从远处就可看到。 当战士们埋头工作时,麦克·马丁脱光了全身衣物,从背袋里取出伊拉克劳动者和花匠助手马哈默得·阿尔科里的行装——袍子、头巾和凉鞋。一只布制的马桶包里盛放着当早饭的面包、黄油、奶酪和橄榄,一只破烂的布包里放着身份证和马哈默得的年迈的双亲的照片,一只旧锡盒子里放着一些钱和一把折叠小刀,他已经整装待发了。越野吉普车需在一小时之内离开现场去找到能度过白天的隐蔽地。 麦克·马丁挥手向战友们告别后,就开始了他穿越沙漠去那条公路的徒步跋涉。几分钟后,越野车也开走了,旱谷又变得空荡荡了。 摩萨德驻维也纳情报站站长的通讯录里有一名在银行界工作的沙燕,是奥地利国内一家主要清算行里的一位执行董事。他被要求尽他所能写具一份关于温克勒银行的详细报告。那位沙燕只被告知说,有几家以色列企业想与温克勒建立业务关系,希望能了解其可靠性、经历及其金融业务实践。他被遗憾地告知说,当今银行界欺诈事件太多了。 那位沙燕接受了查询的理由,尽他最大的努力详细了解了这家银行,结果情况相当好,因为首先他发现温克勒是在按照几近隐私状态操作业务的。 该银行是由现在惟一的所有人和现任总裁的父亲在差不多一百年以前创办的。1990年,温克勒本人已有91岁,在维也纳银行界被称呼为“老头子”。虽然已是高龄,但他仍不肯让出总裁职务或惟一控制权益。因为孤身无孩,没有自然的家庭继承人,因此控制权益的最终处置必须等待读到他的遗嘱。 然而,银行的日常经营管理工作由三名副总裁负责。老头子温克勒大约每个月在他的私家别墅里召开一次会议,在会上他所关心的主要事项似乎是确保他自己定下的严格标准能得以继续维持下去。 经营业务决策由三位副总裁——凯斯勒、格穆利希和布莱伊负责。当然,这不是一家清算银行,没有往来账户户头,也不签发支票本。其业务是为客户储存基金——这可使客户得到顽石般坚固的储存、安全投资——主要是在欧洲市场。 如果说此种投资所获得的利息从来不曾名列同行前十位排名的话,那不要紧。温克勒银行的客户不是追求快速增长或者天一样高的利息收益。他们追求的是资金的安全和绝对匿名。这方面温克勒可向他们保证,他的银行可以提供。 老头子温克勒如此强调的标准包括了对编号账户的户主身份的绝对保密,以及完全避免老头子称之为“稀奇古怪的新花样”。 是这种排斥现代化设备的指导思想,使得该银行禁止用计算机储存敏感的信息或账户,禁止使用传真机,而且只要可能也不使用电话。温克勒银行会接受电话的指示和信息,但它决不会在电话线上泄露这些情况。只要可能,温克勒银行喜欢以它那珍贵讲究的专用信纸和信封使用老式的写信方法,或者采取在银行里面谈的方法。 在维也纳市内,信件和报表用蜡封的信封通过该银行的信使去递交,只是国内和国际信件银行才使用公用的邮政系统邮寄。 至于由外国客户所拥有的编号账户,沙燕已被告知去了解这些情况——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但据传闻透露银行里存有几亿美元。显然,如果此言当真,那么这些账户是如何操作的?对此,温克勒银行绝对不肯吐露一个字,反正它处理得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在读到报告时,摩萨德特工队长吉迪·巴齐莱长久地大声咒骂着。老头子温克勒也许对最新的电话窃听和计算机侵入技术一无所知,但他的直觉是完全正确的。 在伊拉克聚集毒气制造技术期间,从德国购买技术和设备的每一笔款项都是通过三家瑞士银行的其中一家清算的。摩萨德知道中情局已经侵入到了这三家银行的计算机中——原本是在追查毒品洗钱——由于这个内部信息,使得华盛顿就毒气技术和设备的出口而向德国政府连续几次提出了抗议。德国总理赫尔穆特·科尔驳回这些抗议不能算作中情局的过错;情报是完全准确的。 如果吉迪·巴齐莱认为他想侵入到温克勒银行的中央计算机中去的话,那么他错了。那里没有计算机。那就剩下了房间窃听、电话窃听和邮件截取。问题是,这些手段都不能解决他的问题。 许多银行在操作账户、提取存款和转账时都需要一个密码。但账户的户主通常可以通过电话、传真和信件报出密码,从而确定自己的身份。但温克勒银行对于诸如耶利哥那样的外国客户所拥有的巨额编号账户的操作方法,似乎肯定有一个复杂得多的操作程序。要么是账户的户主带着大量的证明文件正式登门;或者是以准确的格式和方式准备的一份书面指令,加上准确的密码和标记出现在预先同意的准确的地方。 显而易见,温克勒银行会接受任何人在任何时间和任何地点的存入或划入款项。摩萨德知道那一点,因为它一直在以经温克勒确认有效的一组号码通过转入其内部一个账户的方式向耶利哥支付他的血汗钱。说服温克勒银行把钱转出来是完全不同的一码事。 老头子温克勒的内心似乎猜准了非法信息截取技术会胜过正常的信息转移技术。这个该死的瘟老头子。 那位沙燕惟一能答应的另一件事是如此巨额编号账户肯定由三名副总裁中的一名亲自操作处理,不会是其他职员。老头子选对了部下:这三名副手的名声全是认真、负责的,薪酬也很高。总而言之是无法攻破的。那沙燕补充说,以色列用不着担心温克勒银行。当然,他没有说到点子上。在11月份的第一周,吉迪·巴齐菜已经掌握了温克勒银行的全面情况。 黎明后一个小时来了一辆长途大客车,当它看见坐在离鲁特巴不到3英里的路边岩石上的一名单身旅客站起来招手时,它慢慢地停了下来。那个单身旅客就是麦克·马丁,他上车交出两张皱巴巴的第纳尔纸币,在后面找到一个座位坐下,把鸡篮子在膝盖上放平后就睡着了。 镇里有一个警察检查站,大客车颤抖了一下停在了检查站里,一些旅客下车去工作或去赶集,另有一些旅客要上车。当警察在查验上车旅客的身份证时,他们满意地透过布满尘土的车窗玻璃打量着留在车上的三五名旅客,根本没去注意坐在车后带着鸡的那个农夫。他们是在搜寻颠覆分子和可疑分子。 又过了一个小时,长途汽车隆隆响着驶向东方,一路上摇摇晃晃的,有时候驶到旁边的硬路肩上,以让一队军车驶过。军车后面车厢里坐着满脸胡茬的应征士兵,他们阴郁地盯着车后飞扬的灰尘。 麦克·马丁闭着眼睛在倾听着周围的聊天,尽力理解一个不熟悉的词语或者一种他也许已经忘记了的口音。伊拉克这个地区所说的阿拉伯语与科威特有较大的差别。如果他想要成功地装扮成一个在巴格达的只受过一点点教育的老实巴交的下等人;那么这些边远地区的乡村口音和短语是有用的。乡下人最能使城里警察放松警惕性。 关在他的膝盖上篮子里的母鸡在经受着一次颠簸的旅程,即使他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玉米撒在了篮中,又把水瓶里的水让它们分享了,但汽车每倾斜一下,它们总要咯咯咯地提出一番抗议,或者蹲着身子拉粪便。 要察觉出篮子的外部尺寸比内部尺寸多4英寸需有一双敏锐眼睛。母鸡脚下那层厚厚的粪土遮盖了尺码的差异。其实粪土只有1英寸厚。在20乘20英寸的篮子下部的4英寸空间里藏着的那些设备肯定会使鲁特巴警察感到惊异和产生兴致。 其中一件物品是一只折叠式卫星天线,收起来以后如同一把短短的折叠伞。另一件是一只收发报机,其功率大于马丁在科威特时用过的那一台。在伊拉克不会有边在沙漠里游荡边发报的那种便利条件。长时间发报会使自己暴露出去,这就是为什么除了镉银电池之外,空间处还有最后一件物品。那是一只磁带录音机,是一只特殊的录音机。 新的技术产品刚开发出来时,似乎都是从体积庞大、使用麻烦开始的。但随着技术的进步,发生了两件事。内部机件越来越复杂,虽然体积越来越小,而操作越来越简便。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由特工们偷运进法国交给英国特种行动队使用的无线电台用现代标准来衡量简直是一场噩梦。那种发报机的体积占据了一个手提箱,所需的天线有几码长,电子管的尺寸有电灯泡那么大,且只能发射摩尔斯电码。这使得报务员要花很长时间敲击电码,此时德国的反间特工队就能测出发报源头,从而可以包抄过去。 马丁的磁带录音机操作起来很简便,但内部还有一些有用的功能。一条十分钟的信息可以慢慢地、清楚地读人话筒。在录到磁带上之前,一块硅晶片能把这段话加密成一段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即使遭截取,伊拉克人很可能无法破译。 按下一个按钮,磁带就会倒带。另一个按钮能使它重新录音,但以二百分之一的速度,把这段信息压缩至简直不可能追踪的三秒钟的噼啪声。 连接上卫星天线、电池和录音机后,发报机要发射出去的就是这种噼啪声。在利雅得,这段信息会被接收到、放慢、解密、重新清楚地播放出来。 当长途客车在拉马迪停下后,马丁下车转上了另一辆长途汽车。第二辆客车经过哈巴尼亚湖和老旧的皇家空军基地(现已改造成一个现代化的伊拉克战斗机机场),最后停在了巴格达郊外,所有旅客都接受了身份证检查。 马丁低声下气地排在队伍里,手里提着装鸡的篮子。旅客们向着那位警察中士坐着的桌子走过去。当轮到马丁时,他把柳条篮往地上一放,出示了他的身份证。那中士看了看身份证,他又热又渴,已经工作了长长的一整天。他指了指身份证持有人的出生地。 “这个地方在哪里?” “是在巴吉北边的一个小村子。以盛产西瓜出名,老总。” 中士的嘴巴颤动了一下。老总是早在土耳其帝国时代的一种尊称,现在很少听到,只有来自边远的贫困地区人才说。他挥手示意离开。马丁提起鸡篮重新上了客车。 7点不到,大客车滚动着停了下来,马丁下车进入了位于卡迪米亚区的巴格达长途汽车总站。 第十一章 温克勒银行 夜幕下从巴格达北部的长途汽车站到曼苏尔区的苏联使馆一等秘书的住宅要走很长一段路,但马丁喜欢走这段路。 其一,他已经坐了两次长途汽车,从鲁特巴到首都的行程有240英里,而且不是豪华大客车。其二,步行可使他再次感受到这个城市的气息,自他作为一个13岁的少年登上赴伦敦的客机起,他已经二十四年没见过这个城市了。 巴格达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记忆中的这个城市具有浓郁的阿拉伯风貌,市区范围要比现在小得多,房屋主要聚集在里萨法的底格里斯河西北岸的沙克奥马区和沙顿区,以及在卡奇的横跨河流的阿拉姆区。这里的内市区曾经是最热闹的地方。在这里的大街小巷。农贸市场、清真寺和清真寺的尖塔映出的轮廓使人们回想起他们对真主的崇敬。 二十年的石油收益给巴格达带来了纵横交错的公路网,过去的开阔地上建起了一座座上下行立交桥和互通式高速公路立交桥。小汽车已经大量增加了,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直插夜空。 当他走过长长的拉比亚街到达曼苏尔时,他差一点没认出来。他回忆起曼苏尔俱乐部周围的大片空地,以前,他的父亲曾经带着全家去俱乐部里过周末。曼苏尔仍然是一个上流社会的郊区,但空地上已经建起了街道和住宅,供那些消费得起的人居住。 他经过了哈特利先生的老旧的预科学校,他曾经在那里上过学,下课时曾与他的小朋友哈桑·拉曼尼和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一起玩耍,但在黑暗中他没能认出那条街道。 他知道哈桑现在从事什么工作,但对于巴德里医生的两个儿子,他差不多已有二十五年没听到音讯了。那个小弟弟奥斯曼很喜欢数学,不知是否当上了工程师?他不得而知。还有阿卜德尔卡里姆,曾经获得过英语诗歌朗诵大奖——他是否成了一名诗人或作家? 如果马丁以特空团的方式行军,即用脚跟和脚尖行走,摇摆肩膀以协助双腿的运动,那他只要用一半的时间就可走完这段路程了。他也许已被提醒过,像在科威特的两名工程师那样,“你们也许可以穿得像阿拉伯人,但你们走路仍像英国人”。 但他脚上的鞋子不是行军靴,只不过是绳底的帆布凉鞋,是一个贫穷的伊拉克下等人所穿的鞋子,所以他弓着肩、低着头、拖着脚步向前行走。 在利雅得时,他们已经给他看过了最新的巴格达市区地图,以及许多从高空拍摄的照片。这些照片已经放大了,再用放大镜观察的话,还能看到围墙后面的花园,分辨出有财有势的人所拥有的泳池和轿车。 所有这一切他都已经记住了。他向左转弯进入了约旦街,刚经过雅穆克就右拐进入了那位苏联外交官居住的林荫道。 60年代时,在卡赛姆和追随他的将军们的统治下,苏联在巴格达占据了有利的地盘,假装拥护阿拉伯的国家主义(因为它看上去是反西方的),而实际上努力想把阿拉怕世界转变为社会主义。在那些年月里,苏联使馆在大院外面购买了好几处住宅区,因为大院已经容不下日益膨胀的工作人员,作为许诺,这些住宅及其地皮也被视做苏联领土对待。这个特权甚至连萨达姆·侯赛因也从来没有废除过。直至80年代中期,情况更是如此,他的主要武器来自于莫斯科,且六千名苏联军事顾问培训了他的空军和装甲兵,并为他们配置了俄罗斯装备。 马丁找到了那座别墅,并从门边的一块小铜匾上辨明这是属于苏联使馆的一处住宅。他拉了一下大门旁的那条铁链,然后等着开门。 过了几分钟,大门打开了,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服务员制服的。粗壮的、理平头的俄罗斯人。“谁?”他问道。 马丁用阿拉伯语回答,那是一种与上司说话的哀求者发出的呜咽声。俄罗斯人皱起了眉头,他拿上那张身份证,用阿拉伯语说了声“等着”就关上了大门5分钟后他回来了,招呼这个穿着沾满尘土的袍子的伊拉克人穿过大门进入前厅。他领着马丁走向通往别墅主门的台阶。走到台阶底下时,一个人出现在上面。 “行了,我来处理这事。”他用俄语对他的男佣说。那男佣怒目盯了阿拉伯人最后一眼,然后走回屋里去了。 苏联大使馆一等秘书尤里·库利科夫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职业外交官,他已经对于来自莫斯科的命令大为光火,但也不得不服从。显然刚才他正在吃晚饭,因为此刻他的手里抓着一块餐巾,边走下台阶边用它擦嘴。 “这么说,现在你来了。”他用俄语说,“但是你听着,如果我们必须玩这个字谜的话,那么就玩吧。可我本人与这个毫无关系。明白吗?” 马丁不会讲俄语,他无助地耸耸肩用阿拉伯语说:“请您用阿拉伯语说好吗?” 库利科夫傲慢地转换了语言。马丁明白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位苏联外交官真得以为他的不受欢迎的新职员是一位俄罗斯同胞,是由在莫斯科的卢比扬卡硬塞给他的一名克格勃特务。 “噢,好吧,你想用阿拉伯语谈话也行。”他试探性地说。他也学过阿拉伯语,但说起来带着浓重的俄语口音。如果被这个克格勃间谍指认、揭露出来,那他真得是倒了大霉。 于是他用阿拉伯语继续说下去。 “身份证还给你。这是我奉命为你准备的那封证明信。好了,你住到花园尽头的那座棚屋里去,保持地上的干净,按厨师的吩咐去购物。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想知道。如果你被抓住,我什么也不知道,只不过是发善心收留了你。现在,去忙你的事情吧,把那些讨厌的母鸡处理掉。我可不想让鸡鸭弄脏我的花园。” 有点风险,当他转身去继续他那顿中断了的晚餐时他痛苦地想到。万一这个笨蛋因为淘气而被抓住,那么秘密警察很快就会知道他是一名俄罗斯人,而且说他是偶然成为一等秘书的私人职员与在底格里斯河上举办一次溜冰晚会一样站不住脚。尤里·库利科夫私下里对莫斯科很有意见。 麦克·马丁发现他的居所紧靠着四分之一英亩大的花园的后墙,是一间平屋,里面有一张小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在一边的墙上有一排钩子,房间一角有一只嵌在架子里的洗脸盆。再观察一番后发现屋子附近有一个便池,花园墙上有一只冷水水嘴。卫生条件显然是最基本的,而伙食想必是由别墅后部的厨房门供给的。他叹了一口气。利雅得郊外的那座房子似乎很遥远。 他找到了一些蜡烛和几盒火柴。在昏黄的烛光下,他把毯子挂在了窗户上就开始用他那把折叠小刀在粗糙的地砖上工作了。在水泥缝上抓扒了一个小时后,他揭起了四块地砖,又用在附近盆罐棚里找来的一把泥刀挖掘了一个小时后,他在地上挖出了一个洞穴,然后把他的无线电收发报机、电池、录音机和卫星天线放了进去。把泥土和唾沫的混合物填人地砖之间的隙缝后消除了他的挖掘作业的最后一丝痕迹。 午夜前,他用小刀割去了鸡篮的假篮底,让粪土沉入到真正的篮底,这样4英寸空间的痕迹就消失了。当他工作时,母鸡在地上到处扒食,希望能找到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谷粒,结果只找到并吃掉了几只臭虫。 马丁吃完了最后的一点橄榄和奶酪,把剩余的面包碎片让他的旅伴分享了,还从外面的水龙头里为它们端来了一碗水。 最后,在黑暗中马丁朝库利科夫的玫瑰花丛撒了一泡尿,然后吹灭蜡烛,把毯子往身上一裹,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的生物钟使他在凌晨4点钟醒过来了。他从塑料袋里取出发报设备,给利雅得录制了一条简单的信息,用二百倍速度快录下来,把录音机接到发报机上,并架起了卫星天线。天线竖起后差不多占据了整个房间中央,但它的方向对着敞开的房门。 利雅得上空仍是漆黑一片,这时候架在秘情局驻地屋顶上一个类似的卫星天线接收到了这个一秒钟的信号并把它反馈给了通讯室。发报的时限是凌晨4点30分至5点,因此值班人员没有睡觉。 两盘旋转着的磁带录下了来自巴格达的这个噼啪声,一只指示灯开始闪烁以提醒值班的电讯工程师。他们把信息的速度放慢了两百倍,于是他们的耳机里传来了清晰的话声。一名技术人员用速写把信息记录下来,再用打字机打出来后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5点15分,情报站站长朱利安·格雷被推醒了。 “是黑熊,先生。他已经进去了。” 格雷激动地读着电报,然后就去唤醒西蒙·巴克斯曼。这位伊拉克科科长现在已经延长了他在利雅得的逗留,他在伦敦的工作已由他的部下接管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电报,睡意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的,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 “问题可能会开始的,”格雷说,“当他试图去唤醒耶利哥时。” 这是一种清醒的认识。摩萨德在巴格达的前间谍已经关闭了整整三个月。他也许已经暴露了或被抓住了,或干脆已经改变了主意。他有可能被调到外地去了,尤其假如是一名将军,现在很可能在科威特统领部队。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巴克斯曼站起身来。 “最好告诉伦敦。能来点咖啡吗?” “我让服务员去准备。”格雷说。 早上5点30分,麦克·马丁正在给花床浇水,这时候房子里开始有了动静。那位厨师,一个胸部丰满的俄罗斯妇女从她的窗口看见了他,趁着锅里的水还很热,她把他叫到了厨房窗户前。“卡克——马齐瓦埃茨?”她问道,接着想了一会儿用阿拉伯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哈默得。”马丁说。 “好,喝杯咖啡吧,马哈默得。” 马丁点了好几次头欣喜地接受了,口中喃喃说着“谢谢”,用双手接过了火烫的杯了。他并不是假客气。这确是一杯真正可口的咖啡,也是自他在国境线沙特那一边喝茶以后的第一杯热饮料。 7点钟开早饭,有一碗小扁豆,还有面包。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看起来昨天晚上的那位管家及其当炊事员的妻子在照顾着一等秘书库利科夫的生活,而库利科夫好像是单身一人。到上午8点,他遇见了小车司机。那是一个伊拉克人,能说一点俄语,这样能把简单的话语翻译给俄罗斯人。 马丁决定不去与司机套近乎。那人也许是秘密警察或者甚至是拉曼尼的反间局安插进来的。间谍也好,不是间谍也好,反正司机是一个势利鬼,对新来的花匠根本不屑一顾。但他还是同意去对厨师解释说马丁要离开一会儿,因为雇主命令他去把鸡扔掉。到了街上后,马丁朝汽车站方向走去,在半路上的一块废弃地上他把鸡放掉了。 如同许多阿拉伯城市一样,巴格达的长途汽车站不单单是一个旅客上车去外地的地方。它也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汇集的人声鼎沸的场所,人们聚集在那里买卖物品。沿着南墙是一个跳蚤市场。在那里,马丁经过讨价还价买了一辆摇摇晃晃的自行车。车子骑上去会发出吱吱吱的叫声,但加了油以后马上不响了。 他已经知道他不能去染指小汽车,即使是一辆摩托车对一个卑谦的花匠来说也是太奢侈了。他回想起他父亲的管家蹬着自行车从一个市场赶往另一个市场买来日常生活食物和用品。根据他的见闻,劳动人民使用自行车是绝对正常的。 他用折叠小刀稍微鼓捣了一下,就把鸡笼的上部锯掉了,改成一只开顶方筐,接着他用在市场上买来的汽车风扇三角皮带撕成的橡胶条把它紧紧地绑在了自行车后面的书包架上。 他骑上车又去了市中心,在舒尔贾街上的一家文具商店里买来了四种不同颜色的粉笔。这条街位于迦勒底的基督徒去做礼拜的圣约瑟夫天主教堂的对面。 他回忆起童年时代的这个街区,即基督徒区,还有舒尔贾街和班克街有许多违章停放的车辆,外国人在出售草药和香料的商店里进进出出。 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底格里斯河上只有三座桥梁:北边的铁路桥、中间的新桥和南边的费萨尔国王桥。现在有了九座桥。在以后空袭开始后的四天之内,这些桥梁全都会消失,因为它们全都已经被在利雅得的黑洞定为要打击的目标,并将被及时炸毁。但在11月的第一周,车流和人流正在络绎不绝地通过这些桥梁。 他注意到的另一件事情是市内到处有秘密警察的存在。他们从街角上和停放的轿车里向外观察着。有两次他看到外国人被拦住要求出示证件,还有两次是伊拉克人也受到了同样的检查。对此,外国人的表现是克制怒火,而伊拉克人则面露惊恐。 表面上,城市的生活仍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巴格达市民与他的记忆中一样活泼幽默,但他头脑中的警戒天线告诉他,透过这种表面现象,由靠近塔穆兹桥河边那个宫殿里的暴君制造出来的恐怖河流是很深很急的。 那天上午,只有一次他觉察到了许多伊拉克人对他们日常生活的感受。当时他在河对岸卡士拉的水果蔬菜市场与一个老年的摊贩就一些新鲜水果在进行讨价还价。如果俄罗斯人只给他吃扁豆和面包,那么他至少还可以添加一些水果来对抗节食。 附近,四名秘密警察对一个青年进行了粗暴的搜身,然后才放他走。卖水果的老头清了清嗓子,朝尘土里吐了一口痰,差一点吐到了他自己的一根茄子上。 “总有一天贝尼纳吉会回来收拾这些邪恶、的!”他咕哝着说。 “当心点,老头,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马丁轻声说道,一边用手去试探桃子的成熟程度。老头盯着他。 “你从哪里来,兄弟?” “很远。比巴吉还要远的北方一个村子。” “回到那里去吧,听老头子一言。我见得多了。贝尼纳吉会从天上来的,还有贝尼卡尔布。” 在巴格达市井上,英国人被称为贝尼纳吉。“纳吉”到底是谁,由于时代的久远已经说不清楚了,但大家相信他是一位聪明的圣人。帝国时代,驻守到那些地区的年轻的英国军官们常去看望他,坐在他的脚边听他讲述智慧。他把他们当儿子般地对待,即使他们是基督徒,亦即异教徒,于是人们称他们为“贝尼纳吉”,即纳吉的儿子。 美国人被称之为贝尼卡尔布。“卡尔布”在阿拉伯语中是狗,而狗在阿拉伯文化中不是一种特别讨人喜欢的动物。 老头又吐了一口痰,这次他的茄子就没那么幸运了。马丁买了桃子和柠檬后就骑车离开了。中午时分他回到了苏联一等秘书的家里。库利科夫早就去使馆上班了,他的司机当然也随他去了那里。这样,马丁虽然遭到了炊事员的训斥,是用俄语,但他耸耸肩去花园里干活了。 但是他对卖水果老头的话产生了兴趣。看起来有些人已经预见到自己的国家会遭到入侵并不持反对态度。“收拾这些邪恶”这话只能用到秘密警察身上,由此推断还能用到萨达姆·侯赛因身上。 约书亚特工队队长吉迪·巴齐莱至少可从由银行界的沙燕提供的那份关于温克勒银行的报告里得到一丝安慰。报告向他指明了他必须采取的行动的方向。 第一件要办的事情是分清在凯斯勒、格穆利希和布莱伊这三名副总裁中,是谁在操办伊拉克叛徒耶利哥所拥有的账户。 最快捷的途径是打一个电话去问,但根据那份报告来判断,巴齐莱确信在公用线路上他们谁也不会承认任何情况。 他从维也纳使馆摩萨德情报站的地下室里发出了一份加密电报请求。特拉维夫总部的专家们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寄来了回复。 回复是一封信,信笺头是英国最古老、最负盛名的银行之一——在伦敦的科茨银行。信件的内容是伪造的。 信末的签名是对该银行海外部一名高级职员亲笔签名的完美的临摹。信封上和信纸上都没写收信人名字,只简单地以“亲爱的先生”开始。 信件的内容言简意明。科茨的一位重要客户不久将要把一大笔款项转到温克勒银行一位客户的一个编号账户上,即账号为某某某的账户。科茨的客户现在已经通知他们说由于不可避免的技术原因,因此把账转过来会耽搁几天时间。万一温克勒的客户询问为什么还没转过来,那么如果温克勒能向客户解释说账款已经汇出了而且决不会无故拖延一分钟的话,科茨将会十分感激。最后,对于本公函,科茨希望能收到一封回函。 巴齐莱算计银行都愿意吸收进来的款项,而且只有极少数像温克勒那样老成持重的银行才会用信件答复科茨银行。他算计对了。 来自特拉维夫的科茨银行信封与里面的信纸相适应,而且盖着英国的邮戳,显然是两天前在伦敦的特拉法尔加广场邮局投寄的。信封上的收信人名称只写着“温克勒银行国外客户部主任”。当然,温克勒银行里是没有这个职务的,因为该项工作由三名副总裁分担。 半夜里那封信投出去了,偷偷地塞进了维也纳那家银行的邮件投递孔内。到那时候,耶里德监视组已经对那家银行观察了一个星期,注意到并拍摄到了其日常情况、开门关门时间、邮件到达时间、信使出去送信、一楼门厅内女接待员坐的位置,以及坐在她对面的保安员的位置。 温克勒银行的办公楼不是一座新楼。巴尔加塞,实际上整个法兰齐斯卡纳广场的街区都处在辛格街旁边的老市区里。银行的楼房以前肯定住过维也纳的一户富商,房子结实坚固,隐藏在上面钉着一块铜匾的一扇厚实笨重的木门之后。耶里德小组已经装作是住在那里的客户而对广场上同类布局的一座房子进行了踏勘,该楼房只有五层,每层约有六间办公室。 在观察中,耶里德小组已经注意到每天下午下班之前,送出去的邮件是投进广场上的一只邮筒的。这是门卫,也就是保安所做的一份日常工作,然后他回到楼内打开门,让下班的职员走出去。最后他让值夜班的人进来后才自己下班回家去。是值夜人把自己关在里面,在那扇门后面乒乒乓乓地插上足够把装甲车关在外面的木杠。 在把伦敦科茨的信件投入温克勒银行之前,内维奥特技术组组长已去检查过了法兰齐斯卡纳广场的那个邮筒并轻蔑地哼了一声。这根本算不得是一项挑战。特工组里有一人是撬锁专家,他只用了3分钟就把邮筒开启复又关上。根据他第一次开关邮筒所观察到的情况,他能够制成一把可开启的钥匙,而且他制作出来了。经过两次微小的修整,那把钥匙已与邮递员手中的钥匙一样能轻松地打开邮箱了。 进一步的观察显示出总是赶在通常下午6点邮车到那个邮筒收取邮件之前20至30分钟内投寄银行的外寄邮件。 科茨信件投进门上邮件孔的那天,耶里德特工组与撬锁专家一起工作。那天傍晚当银行保安把信件投进邮筒沿巷子走回银行后,撬锁高手已经把邮筒门打开了。温克勒银行寄出去的二十二封信落在上面。把写给伦敦科茨银行的信抽出,放回其他信件并关上邮箱花了30秒钟。 耶里德组的所有五名特工都被布置在广场里望风,以免万一有人来干涉“邮递员”的工作。那“邮递员”所穿的制服是匆匆忙忙从一家旧衣商店买来的,与维也纳邮局工作人员的正式制服极为相似。 但善良的维也纳市民是不习惯于来自中东的特工去打破神圣的邮箱的。当时广场上只有两个人,他们根本没注意到看似一名邮局的工作人员在忙于自己的本分工作。20分钟后,真正的邮递员来取信了,但那时候原先的过路人已经换成了新的。 巴齐莱拆开温克勒给科茨的复信,注意到这是一份简单、客气的收到信件的确认,是以语句还算通顺的英语写的,信末是由沃尔夫冈·格穆利希签名的。摩萨德特工队长现在确切知道了是谁在操办耶利哥的账户。剩余的工作无非是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或者渗透他。巴齐莱所不知道的是他的一系列问题才刚刚开始。 当麦克·马丁离开曼苏尔的花园别墅时,天早已黑下来了。他不想走前面的主门从而打扰俄罗斯人;后墙有一扇小小的边门,门锁的钥匙他已经有了。他推着自行车走到外面的巷子里,返身锁上门,骑上了自行车。 他知道他要工作一个长夜。那位智利的外交官蒙卡达在他撤出来向摩萨德特工汇报时,曾十分准确地描述过他给耶利哥信息的三只死信箱的具体位置以及在什么地方打上粉笔记号以提醒这位隐身的耶利哥有一份信息在等待着他。马丁觉得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同时使用全部三只邮筒,里面均放上一份相同的信息。 他已经把那些信息用阿拉伯语写在了半透明的航空信纸上,把每张纸折成小方块后包在了玻璃纸里面,再把玻璃纸袋用胶带纸贴在了他的大腿内侧。粉笔则放在他的口袋里。 第一个邮筒在河对岸里萨法的阿尔瓦齐亚公墓地。他已经知道这个地点了,根据童年时代的记忆以及在利雅得时对照片的长时间研究。但在黑暗中要找到那块松动的砖头是另一码事。他花了10分钟时间,用指尖在黑暗的墓地墙壁上摸索着,最终找到了那块砖头。它确实在蒙卡达所描述的那个位置里。他把砖头抽出来,放进一包玻璃纸,又把砖头插进原处。 第二个邮筒也在一处破败的旧墙上,这一次靠近阿达米亚那座已经毁坏的城堡,那地方的一个水池是古代护城河的惟一遗留物。离城堡不远处是阿拉达汉姆伊曼圣地。两者中间是一道墙,与城堡本身一样古老和遭风化。马丁找到了那道墙壁以及靠墙生长的那颗孤零零的树木。他走到树后,从墙顶往下数到十块砖头。第十块砖头像老牙齿那样能用手摇动。第二个小信封放了进去,砖头回归原处。马丁扫视了一下周围,检查一下是否有人在看,但四周杳无人影;没人会在天黑后到这个荒凉的地方来。 第三个也是最后的一个邮筒位于另一个墓地。但这一次是一个英国人墓地,已是长久荒弃,在瓦齐拉亚,靠近土耳其使馆。与在科威特一样,它也是一处墓穴,但不是大理石墓碑下面的一个洞穴;它在一块早已废弃场地尽头的一个石罐里面,石罐被用水泥固定在原本的墓石处。 “不要紧,”马丁喃喃地向埋在下面的早已死去的不知哪一位帝国勇士说,“继续于下去,你干得很好。” 因为蒙卡达工作的联合国楼房在马塔沙丹机场道路下方的几英里处,他聪明地把他的粉笔标记处选在靠近宽敞的曼苏尔区的道路旁,这样,驾车经过时即可看到它们。其规则是不管是谁——蒙卡达或耶利哥——看见了一个粉笔记号,他应该注意它指的是哪一个邮筒,然后用湿布把它擦去。做记号者在第二天或此后经过时,会看到记号已经不见了,由此知道他的信息已被对方收到了。 用这种方式,两名间谍已经互相通信了两年之久而从未碰过面。 与蒙卡达不同,马丁没有汽车,所以整段路程他都是骑车走完的。他的第一个记号,写成一个X形的圣安德鲁十字架,是在一处废弃楼房大门石柱上用蓝粉笔做的。 第二个记号用的是白粉笔,做在雅尔穆克一栋房子后面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上。记号的模样是一个洛林十字架。第三个是用红粉笔,一个伊斯兰教的月牙,中间加了一笔水平的横杠,画在位于穆塔纳比区边缘阿拉伯记者联合会大楼的院墙上。伊拉克记者并不被鼓励去到处调查采访,因此他们墙上的一个粉笔记号恐怕不会成为头条新闻。 尽管蒙卡达说过有可能要回来,但马丁不知道耶利哥是否仍在市里巡视,是否在透过车窗审视墙上有没有粉笔记号。马丁现在能做的所有事情是每天作检查和等待。 11月7日那天,他注意到白粉笔记号不见了。车库门的主人是不是已经决定除去铁门上的锈迹? 马丁继续骑车行进。那座楼房门柱上的蓝色记号消失了,记者联合会墙上的红色记号也同样。那天晚上他去察看了由耶利哥给他的控制人的三只特定死信箱。 一个在沙顿街旁卡士拉蔬菜市场后墙上一块松动的砖头后面。他成到了给他的、折成了小方块的一张薄纸。在舒哈达桥附近河北岸有一个破败的街区,那里的一条巷子里有一座废弃的房子,在该房子的松动的石头窗沿下是第二个邮筒,里面也放着一张同样的纸条。第三个也就是最后的一个邮筒,位于阿布纳华斯街旁边一个废弃院子里的那块松动的旗杆石下,那里也有一张折成方块的纸。 马丁用胶带把这些纸条贴在左大腿上,骑车回到了在曼苏尔的家。 在摇曳的烛光下,他读完了这些纸条。内容是相同的:耶利哥仍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他愿意再次为西方工作,而且他明白现在他的主人是英国人和美国人了。但是现在风险大大增加了,因此他的报酬也要相应增加。他等待对这一点的确认以及对他提供什么情报的指示。马丁烧掉了所有三张纸条,把余烬捣成了粉末。他已经知道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兰利准备慷慨解囊,真得很慷慨,如果产品质量上乘的话。至于需要得到的情报,马丁已经记住了一长串问题,内容包括了萨达姆的情绪、他的战略方针、主要指挥中心的位置以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生产基地等。 黎明之前他发电报通知利雅得,耶利哥回到游戏中来了。 11月10日特里·马丁博士才回到了东方及非洲学系他那间小小的。凌乱的办公室。他发现秘书在他的写字板上方方正正地放着一张纸条:“一位叫普鲁默的先生来过电话,说你有他的电话号码,还说有你想要了解的情况。” 由于秋季学期已全面开学,且又有那么多新生的事务要处理,特里·马丁差不多已经忘记了他对政府通讯总局阿拉伯处处长的要求。 当马丁去电话时,普鲁默出去吃中饭了。下午他一直上课到4点钟。5点钟他回家之前才联系上在格罗斯特上班的普鲁默先生。 “哦,是的。”普鲁默说,“你是否记得你曾经要求了解任何奇怪的、没有意义的事吗?昨天我们在塞浦路斯的监听站录下了一段奇怪的对话。如果感兴趣你可以听一听。” “在这里伦敦吗?”马丁问。 “哦,不是,恐怕不是。当然是录在磁带上的,但坦率地说要用大录音机来听,我们这里有功率放大设备。小录音机听不清楚。声音好像受到了压抑,很低沉,所以连我们的阿拉伯职员也没能破译出来。” 周末之前两个人都没有空。马丁同意星期天驾车去那里,普鲁默提出要在一家离办公室约一英里的小巧幽雅的酒馆里请他吃中饭。 两个穿花呢西服的男人坐在装饰明亮的酒馆里并没有使人们扬起好奇的眉头。他们各自点了当天的星期日烤鱼、牛肉和约克郡布丁。 “我们不知道是谁与谁在谈话,”普鲁默说,“但显然他们都是高级官员。因某种原因发话人是在使用公用电话线,而且是在访问了科威特前线指挥部后刚刚回来。也许他是在使用车载电话。我们知道不是在使用军用线路,所以很可能受话人不是军人。或许是一名文官。”牛肉端上来了,他们停止了交谈。当女服务员离开他们的角落包厢后,普鲁默继续往下说:“发话人似乎是在评价伊拉克空军的报告。报告的内容是关于美英的战斗机越来越频繁地巡逻在伊拉克的国境线边上,然后在最后的时刻话题改变了。” 马丁点点头。他听说过这种战术。它的用意在于通过侵犯伊拉克的领空以监视其防空武器的反应,迫使他们“打开”雷达屏幕和萨姆导弹的瞄准器,从而暴露出它们的确切位置。 “发话人谈到了贝尼卡尔布,即‘狗的儿子’,意指美国人,而受话人哈哈大笑起来,说伊拉克不应该对这种战术做出反应,因为这是诱使他们暴露防空火器方位的战术。 “然后发话人说了些我们无法破解的话。此处有些干扰,静电干扰或者其他。我们可以增强大多数的通话信号以排除干扰,但在这里发话人压低了声音。 “无论如何,受话人恼怒了,让他闭嘴并结束通话。那受话人我们相信是在巴格达,他愤怒地扔下了话筒。我要让你听的是最后的两句话。” 中饭后,普鲁默驱车把马丁带到了仍像平常一样有人上班的监听楼。政府通讯总局以每周七天运转。在一间如同录音室那样的隔音房间里,普鲁默让一位技术人员播放那盘神秘的录音带。当那来自伊拉克的喉音充满了房间时,他和马丁静静地坐着。 谈话的开始如同普鲁默所描述的。最后,伊拉克的发话人似乎激动起来了。音调升高了。 “不会太长,拉菲克。不久我们将……” 然后乱七八糟的声音出现了,话语受到了干扰。但在巴格达那个人所受到的影响是触电般的。他插话了。 “别说了,伊本——阿尔——加哈巴。” 然后他就砰地一声扔下了电话,好像突然间惊恐地明白那条线路并不安全。 那位技术员把录音带以稍微不同的速度播放了三遍。 “你认为怎么样?”普鲁默问。 “嗯,他们都是党员。”马丁说,“只有党内称呼拉菲克,即同志。” “对,那么这是两名党的高级干部在闲聊美军的集结和美国空军对边境的挑衅。” “然后发话人激动了,也许发怒了,并伴有一丝狂喜。使用了‘不会太长’这个短语。” “暗示着某些即将发生的变化?”普鲁默问道。 “听起来是一阵干扰。但是再听受话人的反应;特里。他不但仍下了话筒,他还称呼他的同事为‘婊子儿’,这话很粗暴,对不对?” “相当粗暴。在这两个人中只有级别高的人才可以说这种话而免受惩罚。”马丁说。 “到底是什么事把他刺激起来了?” “是那个受干扰的词语。再听一遍。” 技术员把那条词语重放了一次。 “安拉的什么东西?”普鲁默提议说,“不久我们将与安拉在一起?在安拉的手中?” “我听起来这话像是:‘不久我们将拥有……安拉……某某……某某’。” “好吧,特里。我顺着这条思路来推测。也许是‘安拉的帮助’吧?” “那样的话另一个人为什么会勃然大怒?”马丁问道,“把上帝的善意归结到自己的事业中并不新鲜呀。也不特别触犯什么。我不明白。你可以复制一盘让我带回家去吗?” “当然可以。” “这事你问过我们的美国表兄吗?” “问过了。米德堡通过一颗人造卫星截听到了同样的会话。他们也没能破解出来。实际上他们没有高度重视,他们没把它当成一回事。” 特里·马丁驾车回家去了,口袋里放着那盒录音带。使女友希拉里烦恼的是,他用他们床头柜上的那只录音机反反复复地一直播放那段对话。当她提意见时,特里指出希拉里有时候也为《时代》杂志上拼字游戏尚少一个答案而再三担忧。这样一对比更使希拉里火上加油。“至少我在第二天早上就得到了答案。”她抢白说,一边转过身子睡觉了。 特里·马丁没能在第二天早上得到答案,第三天也没有。他在下课期间和其他能够挤出来的时间也播放这盒磁带,一边草草地记下可能的替换词。但他总是无法理解其意义。为什么交谈中的另一个人会对善意地提及安拉爆发出如此大的火气? 直到五天之后,那条遭于扰短语中所包含两个咝咝作响的喉音词语才显示出意义。 理解了意思之后,他试图找到世纪大厦的西蒙·巴克斯曼,但他被告知说对方不在。他又让接线员把电话转给史蒂夫·莱恩,可是那位中东处处长也不在。 虽然马丁不知道,但巴克斯曼还留在秘情局利雅得情报站里,而莱恩也在访问同一个城市,与中情局的奇普·巴伯商讨重大事项。 他们称之为“私家侦探”的那个人从特拉维夫经伦敦和法兰克福飞到了维也纳。没人来接他。他在机场坐上一辆出租车去了希尔顿宾馆,他已经在那里订了房间。 私家侦探是一位脸色红润、喜气洋洋的人,自称是在纽约工作的一名美国律师,他随身携带的文件就可证明他的身份。他那带有美国口音的英语是完美的——这并不奇怪,因为他在美国住了好多年,他的德语说得也还可以。 到维也纳后才几个小时,他就已经让希尔顿宾馆商务中心为他起草打印了一封有礼貌的信件。所用的信纸印有他工作的律师行的名称和通讯地址,收信人是温克勒银行一位叫沃尔夫冈·格穆利希的副总裁。 信纸和信封都是完美的、真实的,如打电话去核实一下的话,签名的人确实是纽约那家享有盛名的律师行的一位高级合伙人,虽然该人现正在外地度假(这件事摩萨德已经在纽约打听清楚了),而且绝对不是与访问维也纳的客人是同一个人。 信件写得既抱歉又有事所求,如同它的本意。写信人代表着一名非常富有的客户。现在该客户希望把他的巨额财富转到欧洲来储存。 是客户本人坚持要这样的,显然是听从了一个朋友的指点,说这种事情可以找温克勒银行,尤其要找格穆利希先生这位好人。 写信人原本应该预约一下,但他的客户和律师行极为重视此事的保密性,避开公用电话线路和传真来讨论客户的业务,于是写信人借欧洲出差的机会亲自绕道到了维也纳。 根据他的日程,他只能在维也纳停留三天,但如果格穆利希先生肯仁慈地挤出时间会见他的话,那么他——美国人将十分高兴地前往银行。 信件由那个美国人亲自在夜里投进了银行的邮件孔。第二天中午,银行的信使把回信送到了希尔顿宾馆。格穆利希先生将很高兴地在次日上午会见美国律师。 自私家侦探被引进银行内起,他的眼睛就没错过一件东西。他没做笔记,但是任何东西都没能逃过他的观察,也没能逃过他的记忆。接待员查看了他的介绍信,还打了一个电话到楼上以确认是否有人在期待着他,然后门卫领他上楼,一直陪着他走到那扇庄重的木门前,并在门上敲了敲。一直没让私家侦探离开过他的视线之外。 听到一声“进来”的命令,门卫打开门,把美国客人引进后自己退出来返身关上门,回到了大厅里他的工作场所。 沃尔夫冈·格穆利希先生从书桌后站起身,握了手后示意客人坐到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他自己也回到了书桌后面的座位里。 格穆利希这个词在德语中是“舒服”的意思,还暗示着亲切、和蔼的含义。可这个人最不适合姓舒。这位格穆利希有60岁开外,瘦得皮包骨头,穿着灰西服,戴着灰领带,配着稀疏的头发和清瘦的脸庞,使他的全身透出一股灰暗的色彩。那双灰眼睛没有——丝一毫的幽默感,从薄嘴唇上绽开的笑容一闪即逝。 办公室与它的主人一样庄严肃穆:深色壁板、挂图画的地方挂着一份银行等级证书、一张庞大的书桌,桌上没有一丝凌乱的痕迹。 沃尔夫冈·格穆利希是一位一丝不苟的银行家。显然,各种形式的娱乐是他所不赞同的。银行业务是一项严肃的工作,而生活本身则更应如此。如果说有一件事使格穆利希先生浑身不自在的话,那么这件事就是花钱。钱是用来积存的,最好是存到温克勒银行里。取钱会使他头疼,把大笔钱款从温克勒转到其他地方会使他整整一个星期无心办公。 私家侦探知道自己到这里是来观察的,回去后要作汇报。他的主要任务现在已经完成了,是为在街上的耶里德小组确认格穆利希这个人。他也在寻找可能放有耶利哥账户操作方法文件的保险箱,还有防盗锁、门栓、警报系统——简言之,他是为最终的夜间人室偷盗而来踩点的。 私家侦探避而不谈他的客户希望转到欧洲的款项的具体数额,他以询问温克勒银行的安全水平和隐蔽性而保持着谈话的进行。格穆利希先生高兴地解释说温克勒的编号账是无法攻破的,其隐蔽性是绝对的。 在会话过程中只有一次他们被打断了。一扇边门打开了,进来一位瘦小的女子,手里拿着要签字的三封信。格穆利希皱起了眉头。 “你说过这些信很重要,格穆利希先生。要不然……”那女人迟疑地说。私家侦探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像她的外表那样老,也许40岁吧。是她那往后拢成一团的头发,即发髻、花呢西装、深色长统袜和平跟鞋才使她显得比实际年龄更老。 “哦,对,对……”格穆利希说着伸手去接那些信件,“对不起……”他请客人谅解。 他与私家侦探一直在用德语交谈,因为他的英语很差。而私家侦探则站起来向新来者微微鞠了一躬。 “你好,小姐。”他说。她看上去脸红了。格穆利希的客人一般是不会为一个秘书站起身的。然而这一举动却迫使格穆利希清了清嗓子咕呼着说:“噢,呕……这是我的私人秘书,哈登堡小姐。” 私家侦探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他坐下了。 他得到了保证,即他可以向在纽约的客户提供温克勒银行的最佳账户。当他被引出去时,其程序与他进来时一样。那位门卫被从大厅召了上来,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私家侦探道别后就跟着门卫走出了房间。 他们一起走进那部小小的、装着移动式格栅门的电梯。电梯载着他们铿锵响着往下降。私家侦探询问能否在离银行之前去一次洗手间。门卫皱起了眉头,似乎这种人体的生理要求不是温克勒银行所期待的,但他还是把电梯停在了夹层。他靠着电梯门为私家侦探指明了一扇没有标志的木门。私家侦探进去了。 显然这是为银行男职员使用的洗手间。里面有一只单一的小便池。一只单一的抽水马桶、一只洗手盆和手巾卷筒,还有一个杂物间。私家侦探打开水龙头以产生噪音,然后迅速检查了一遍房间。窗户用铁条封着,装着报警系统——破窗而入是可能的,但不容易。通风靠一只自动风扇。杂物间里安放着扫帚、拖把、洁厕液和一只吸尘器。这么说银行里还有清洁工。但他们什么时间打扫卫生?夜间还是周末?如果他的经验没错的话,即使清洁工也得在监视之下进入办公室擦洗。显然,门卫或者值夜人可被容易地搞掉,但问题不在这里。科比·德洛尔局长的命令非常特殊:不得在身后留下任何痕迹。 他从男士洗手间走出来时,门卫仍等在外面。看见走廊前面有一把宽敞的大理石楼梯通到半层楼面之下的大厅,私家侦探微笑了,指了一下楼梯,信步沿着廊道走向前去,而不愿为这么短的距离搭乘电梯。 门卫拖着脚步跟在他后面,陪同他到了下面的门厅,又把他引到了门外。私家侦探听到自动上锁机构的硕大的铜舌在他身后咔嚓一声锁上了。使他感到纳闷的是,如果门卫在楼上,那么门厅里的接待小姐是否该让客户或者信使进门? 他把他所能观察到的银行内部情况向特工队长吉迪·巴奇莱作了两个小时的汇报。看来情况不是很明朗。坐在旁边的内维奥特组组长直摇头。 他说,他们可以破门进去。这没有问题。找到警报器,并使它失效。但要不留痕迹,那只有魔鬼才能做得到。银行里有一个值夜人,他很可能进行间隔性巡查。那么,他们要寻找什么东西?一只保险箱吗?在哪里?什么型号?哪一年的产品?用钥匙还是组合密码或两者兼而有之?这就要花上几个小时。而且他们必须封住值夜人的口,那就会留下痕迹。可是德洛尔局长不允许留下痕迹。 那天下午,私家侦探从一大堆照片中指认了沃尔夫冈·格穆利希,为供他们参考,他还指出了哈登堡小姐。第二天,私家侦探坐飞机离开维也纳回特拉维夫去了。他走了之后,巴齐莱和内维奥特组组长又聚在一起研究了。 “吉迪,坦率地说我需要更多的内部情况。现在未知数还是太多了。你要的文件——他肯定把它们存放在一只保险箱里。但保险箱在哪里?在装饰后面?在地板下面?在秘书办公室里?在地下室的拱顶里?这方面我们需要内部消息。” 巴齐莱哼了一声。很久以前在他接受培训时,一名教官曾向学员们讲授说:世上不存在没有弱点的人。找到那个弱点,施加压力,他就会乖乖地听你的话与你合作。第二天上午,耶里德和内维奥特两个特工组开始了对沃尔夫冈·格穆利希的全面跟踪监视。 但这位带酸味的维也纳人将会证明那位教官讲错了。 史蒂夫·莱恩和奇普·巴怕有一个大问题。到11月中旬,耶利哥已经对通过巴格达一个死信箱向他提出来的问题做出了初次反应。他的要价很高,但美国政府已经二话不说把酬金转入了维也纳的那个账户。 如果耶利哥的情报是准确的——没有理由怀疑他的情报不准——那么这些情报大有用处。他没有回答所有问题,但他回答了一些问题并确认了另一些已经回答了一半的问题。 原则上,他已经相当详细地指明了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生产有关的十七处地点。其中八处地点已经为多国部队所怀疑了,对此他更正了两处地点。其他九处是新情报,其中主要的要算用于原子弹级铀-235气体分离离心器串联运行的地下实验室的确切位置。 问题在于,在不透露出兰利和世纪大厦有一名吃里执外背叛巴格达的高级间谍的事实下,如何去告诉军方。 倒不是说间谍头子们不相信军方,而是因为他们是高级将领。但在地下工作中有一条久经考验的老规矩叫做“需要知道”。一个不了解情况的人无论怎么粗心也不会说漏嘴。如果这些穿便衣的人员突然间拿出一份没有出处的新目标清单,有多少位高级军官能搞清楚情报来自何处? 11月的第三周,巴伯和莱恩在沙特国防部大楼的地下室里与巴斯特·格洛森准将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谈。格洛森准将是海湾战场联军空军司令查克·霍纳中将的副手。 伦敦和华盛顿早就协商同意,即不管科威特情况如何,萨达姆·侯赛因的战争机器必须被摧毁,这还包括其毒气武器、细菌武器和原子弹的制造能力。 在“沙漠盾牌”最终破坏了伊拉克可以成功地攻人沙特阿拉伯的机会之前,空袭的计划早就在制订了,其秘密代号为“迅雷”。空袭的真正设计师就是巴斯特·格洛森。 到11月16日,联合国和世界上许多外交家仍在隔靴搔痒地抛出“和平计划”,想以不开一枪、不扔一颗炸弹和不发一枚火箭结束这场危机。那天坐在地下室里的三个人都明白这种美好的愿望是不会实现的。 巴伯言简意赅地说:“你知道,巴斯特,我们和英国人在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在努力获取有关萨达姆·侯赛因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设施的准确情报。”空军将军谨慎地点点头。在他自己的地图上,沿着那条走廊布满了用大头针标示的轰炸目标。 “所以我们是从出口许可证入手的,接着追查到出口国,然后是这些国家的承包公司。再后是为那些设施进行内部设计的科学家,但许多科学家是坐没有窗户的大巴去现场的,住在基地里,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去过什么地方。 “最后,巴斯特,我们与建筑商核对过了,就是实际为萨达姆建造毒气工厂的那些人。有些人说得有板有眼。确实有苗头。” 巴伯把新的目标清单传给了桌子对面的将军。格洛森兴致勃勃地研究着这些目标。它们尚未被标上轰炸作战计划员所需的地图坐标来,但其具体位置的描述足以在航空照片上标出坐标。格洛森咕哝了一声。他知道清单上有些目标已经由军方确定了,其他带有问号的目标现在也被确认了,还有一些是新目标。他抬起了眼睛。 “这些是真的吗?” “绝对是真的。”英国人说,“我们确信建筑商是很好的情报源泉,也许是最好的,因为在那些地方搞基建时他们知道是在建造什么,而且他们直言坦陈,比官僚们更为直爽。” 格洛森站起身来。 “很好,你们以后还有新情报给我吗?” “我们将继续在欧洲挖掘,巴斯特。”巴伯说,“我们得到任何准确目标后会传过来的。他们掩埋了许多东西,你知道的,在沙漠底下的深处。我们在谈论的是大工程项目。” “你们只要把那些东西的位置告诉我们就行了,我们会把它们炸成废墟。”将军说。 后来,格洛森带着那份清单去找查尔斯·霍纳。这位美国空军司令比格洛森矮,长得表情严肃,有一张皱巴巴的、红润的脸。但他尊重他的飞行人员和地勤人员,他们反过来也很尊敬他。 大家都知道对于空军装备及其他事项,如果他认为有必要,他会飞表空军将士去与承包商和官僚争吵,并会一直吵到白宫的政客那里,而且从来不曾使用哪怕是稍微婉转一点的语言。在巡视部下驻扎的巴林、阿布扎比和迪拜等海湾国家时,他不去入住他可以享受的豪华的希尔顿宾馆,而与飞行员同甘共苦留宿在基地营房里的行军床上。 军人们是直性子的,不会掩饰情感,他们很快知道了他们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美国空军飞行员愿为查尔斯·霍纳驾驶老式的双翼飞机去与伊拉克作战。 霍纳审视了一下由地下工作者提供的目标清单,他咕哝了一声。有两个地点从地图上看是一片荒凉的沙漠。 “这份情报他们是从哪里获得的?”他问格洛森。 “与建造这些设施的建筑公司面谈得来的,他们是这样说的。”格洛森回答。 “大话连篇。”霍纳中将说,“那些密探在巴格达有一个人。巴斯特,这事我们什么也不说,对谁也不说。只接受他们的好意,把他们提供的目标列上我们的打击目标之中。”他停下来想了一想,然后补充说:“我不明白那家伙到底是谁。” 史蒂夫·莱恩于18日回到了伦敦,此时伦敦的保守党政府正经历着一场紧张、混乱的危机,因为国会中一位没有名气的议员正谋求以党章推翻玛格丽特·撒切尔的首相职位。 尽管很累,但莱恩还是按办公桌上特里·马丁的留言给他的学校打了一个电话。因为马丁在电话里显得很激动,莱恩同意下班后一起喝一杯咖啡见见面,这样莱恩可尽量少耽搁时间,早点回到在郊外的家中。 当他们在伦敦西区一个安静的酒吧里的一张桌子旁就座后,马丁从公文箱里取出一台录音机和一盒磁带。他让莱恩看了这些东西,并解释几个星期前他对西恩·普鲁默提出的要求,以及上周末他们的会面。 “要不要我放给你听?”他问道。 “嗯,如果政府通讯总局的专家无法理解,我肯定不行。”莱恩说,“你知道,西恩·普鲁默的阿拉伯语说得与他部下的阿尔科里一样好。如果连他们都无法破解……”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听了。 “听见了吗?”马丁激动地问,“在‘拥有’后面的那个音节?那人没在为伊拉克的事业祈求安拉的帮助,他在使用一个头称,所以使另一个人勃然大怒。显然,任何人都不准公开使用那个头称。它肯定仅仅局限于一个小圈子之内。” “但他到底说了什么呀?”莱恩完全被搞糊涂了。 马丁茫然地盯着他。难道莱恩一点也不知道吗? “他说美军的大量集结并不可怕,因为‘不久我们将拥有安拉——乌特——库布’。” 莱恩还是摸不着头脑。 “一种武器。”马丁提示说,“肯定是的。某种即将得到的可以挡住美国人的武器。” “对不起,我的阿拉伯语很差。”莱恩说,“可是安拉——乌特——库布是什么呀?” “哦,”马丁说,“它的意思是——‘上帝的拳头’。” 第十二章 盟军集结 在位十一年并赢得了三次大选之后,英国首相于11月20日遭到了失败,虽然她是在两天以后才宣告辞职决定的。 她的倒台是因为保守党宪章中一条含糊的规定所触发的。该规定要求定期对她作为党的领袖进行名义上的重选。这一期重选发生在11月份。她的重新当选应该只是个手续问题,直至一名已经退位的前大臣选择了与她作对。她不知正在发生危险,几乎没有认真地对待挑战,马马虎虎地应付了一下后,在投票的当天实际在巴黎参加一个会议。 在她的身后,一群心怀怨恨的老对手、遭到过侮辱的自我主义者和惟恐她也许会在以后大选中遭受败北的神经过敏者组成了一个联盟来反对她,防止她在第一轮投票时重新当上党的领袖。 假如她真得重新当选的话,那么也就不会有第二轮投票了,挑战也会消失了。在11月20日的投票总数中,她需要三分之二的多数,结果她少了四票,迫使进行一次决定性的第二轮投票。 几个小时之内,从开始时的山上掉下几块石头演变成了大面积山体滑坡。在与内阁协商时,内阁告诉她,她会失败的。然后她就辞职了。为阻止挑战者,财政大臣约翰·梅杰出来竞选并获得了胜利。 这消息使得在海湾的美英军人大吃一惊。在阿曼,与附近基地里的特空团官兵相伴的美军战斗机飞行员们询问英国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对方只是无知地耸耸肩膀作为回答。 麦克·马丁是在那个伊拉克司机得意洋洋地走过来告诉他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马丁思考着这个消息,一脸迷惘地问道:“她是谁?” “傻瓜。”司机抢白说,“她是贝尼纳吉的领导人。现在我们能胜利了。” 他回到自己的汽车里继续收听巴格达电台的广播。几分钟之后,一等秘书库利科夫匆匆从屋里出来,坐上车直接去了他的使馆。 那天夜晚,马丁发了一份长长的电报给利雅得,内容包括由耶利哥提供的最近一批答复,以及应给自己进一步指示的要求。他蹲伏在他的小屋的门口以防其他人闯入,因为卫星天线就放置在朝南的门边。马丁等待着回电。小型收发报机的显示板上出现了一抹暗淡的脉冲灯光,这标志着凌晨一点半时他已经收到了回电他拆下卫星天线,把它与电池和收发报机一起藏到了地砖下面,减慢已收到电文的速度,倾听由录音机的播放。 电报中有要求耶利哥提供新的情报的一份清单,以及同意那个间谍对于酬金的最后要求,而且酬金也已经转入了他的账户。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伊拉克革命指挥委员会的这个叛徒已经挣得了100多万美元。 在清单后面还有给马丁的两条指示。第一条是给耶利哥发去一份信息,不是以提问的方式而是希望他能够尽力渗入到巴格达的战略计划员的思绪中去。其主要意思是来自伦敦的消息很可能意味着收复科威特的联合行动将会取消,如果伊拉克总统立场坚定的话。 这份假情报到底是否抵达了巴格达的最高当局将永远不得而知,但在一星期之内萨达姆·侯赛因宣称:撒切尔被推翻是由于她反对他而引起的英国人民的急剧反应。 那天夜晚录在麦克·马丁的磁带上的最后一条指示是问问耶利哥是否听说过被称为上帝的拳头的一种武器或者武器系统。 烛光下,马丁差不多把下半夜的大部分时间全花在了用阿拉伯语把这些问题写在两张薄型的航空信纸上。在二十个小时内,这两张信纸被秘密地藏到了阿达米亚区靠近阿拉达汉姆伊曼圣地那道墙上的松动的砖头后面。 答案在一星期之后才到达。马丁看了一遍耶利哥手写的阿拉伯语答复,并把所有内容都译成了英语。从一个军人的观点来看,这些内容很有意思。 驻防在国境线上面对着英军和美军的共和国卫队三个师,即原先的塔瓦库尔那师和麦地那师,加上现在的哈穆拉比师,混合配备着t-54/55、t-62和t-72主战坦克,全是苏联产的。 耶利哥继续报告说,在最近的一次视察时,伊拉克装甲兵司令阿卜杜拉·卡迪里上将惊恐地发现许多士兵已经把坦克上的电瓶拆下来,用做电风扇、电饭堡、收音机和录音机的电源。这一来,当战斗打响时这些坦克能否发动起来是值得怀疑的。已有几名士兵被当场处决了,还有两名军官被撤换了。 萨达姆委派的科威特省省长阿里·哈桑·马吉德报告说,对科威特的占领正在变成一场噩梦,对伊军的袭击仍没被镇压下去,开小差的士兵正在增加。抵抗运动没有减少的迹象,尽管当地的秘密警察局局长沙巴维上校采取了严刑逼供的手段,还处决了一些人,以及他的顶头上司奥马尔·卡蒂布亲自作过两次视察。 更糟的是,抵抗组织现在已经获得了一些塑胶炸药,其爆炸威力要比工业炸药强大得多。耶利哥还指明了另两个主要指挥中心,都建在地下洞穴里,从空中无法发现。 萨达姆·侯赛因内层圈子坚持认为玛格丽特·撒切尔的倒台要归功于萨达姆自己的影响。他已经两次重申绝对不予考虑撤出科威特。 最后,耶利哥说从来没有听说过代号为上帝的拳头的东西,但他会注意倾听这个短语。以他个人的观点来看,他怀疑伊拉克还存在着多国部队所不知道的任何武器或者武器系统。 马丁把全部情报读到了磁带上,快速录制后发了出去。在利雅得,这份电报立即被收到了,无线电技术人员记下了电报抵达的时间:1990年11月30日23点35分。 莱拉·阿尔希拉慢慢地从浴室出来,在门口停顿下来了。灯光照在她的身后,她抬起双臂,靠在两边的门框上,摆了一会儿姿势。 浴室的灯光穿透她的睡衣,完全映射出她那成熟、性感的剪影。这套睡衣是由黑色的透明网织品制成,花了她一大笔钱,是在贝鲁特高档商店里买来的正宗巴黎产品。 床上的那个男人贪婪地盯着,用舌头舔一下厚厚的下唇,露齿微笑了。 莱拉喜欢性事之前在浴室里消磨一下。身上有要冲洗的地方和要涂抹的地方,眼睛周围要画上睫毛油,嘴唇要涂成红色,还要喷洒香水,身体的不同部位要喷上不同的香味。 经过三十个春秋后,她的身体还是很迷人,是客户所喜欢的那一类身段:不胖,但曲线丰满,臀部和乳房丰满诱人,藏在曲线下面的是肌肉。 她放下手臂走向灯光昏暗的床,一边摇动着她的臀部,高跟鞋使她的身高增加了4英寸,也加剧了臀部的摇摆。 但床上的那个男人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他赤身裸体仰卧在床上,从下巴到脚踝浑身长满了像熊一般的黑毛。 现在不要睡着呀,你这个傻瓜,她心里这么想着,不要睡着,今晚我需要你。莱拉坐到床边用涂得红红的指甲尖摩擎着那个男人从腹部到胸部的黑毛,重重地捏了一下两个乳头,然后她的手往下一滑,滑过小肚抵达了腹股沟。 她倚身向前吻着那人的双唇,她的舌头顶开了对方的嘴。但那个男人的嘴唇只是迷迷糊糊地作了反应,她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酒味。 又喝醉了,她想到——为什么这个傻瓜离不开酒精呢?但是酒也有它的益处,每天晚上能喝上一瓶也是不错的。哎哟,要工作了。 莱拉·阿尔希拉是一名优秀的高级妓女,也是中东地区最好的。有些人这么说,当然也是开价极高的。 多年前当她还是一个孩子时,她曾经在黎巴嫩的上所私立学校里受过训练。在那里,年长的姑娘们表演了各种性交的技巧和诡计,孩子们站在旁边观摩和学习。 自己当了十五年的职业妓女之后,她明白一名好妓女的百分之九十技巧都与贪得无厌的性欲没有关系。那只是为了拍摄黄色画报和电影。 她的才能在于奉承、祝贺、赞美和纵容,但主要是使那些经历了无休止的性事之后已经无能为力的男人获得真正的勃起。 她把手从腹股沟里抽出来,摸了一下那男人的阴茎。不由地暗暗叹了一口气,他那东西与果冻一样柔软。伊拉克共和国陆军装甲兵司令阿卡杜拉·卡迪里上将今晚需要来点刺激。 从她原先的床下隐藏处,她取出一只软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了身边的床单上。 她用手指蘸上一些稠稠的奶油色液体,在一只中等尺码的女用震动式自慰器上润滑之后,抬起将军的一条大腿,熟练地把它插进了他的肛门。 卡迪里将军咕哝了一声,睁开眼睛往下看着蹲伏在他的生殖器旁边的赤裸着身体的那个女人,又露齿微笑了,他的牙齿在浓密的黑胡子衬托下,显得格外洁白。 莱拉接了一下震动器基部的那只盘子,持续的颤动感随即充满了将军的下身。那女人感到手里握着的软绵绵的器官开始膨胀起来。 她从一只插着吸管的瓶子里吸了半口无色无味的凡士林,然后俯身向前用口合住了男人跳动着的那个东西。 油滑的凡士林和她那娴熟的舌尖,所产生的快速探动的联合作用开始出现奇迹。她用这种方法抚摩、吸吮了十分钟,直至她的下巴开始酸痛,将军的勃起程度与往常一样坚硬。 在它退下去之前,她扬起头,抬起一条丰腴的大腿,跨到他的身上,把它插进了她的身体,然后跪到他的胯上。她以前感受过比这个更大更硬的东西,但这个也还可以。 莱拉俯身向前,把她的乳房凑到了他的脸孔上方。 “啊,我的大黑熊,”她温柔地细语着,“你很坚强,与以往一样。” 他朝着上方的她笑了起来。她开始上下运动,不是很快,上升时使阴茎龟头正好扣在阴唇之间,接着慢慢地下降,直至她包含住它的一切。在她运动时,她熟练地运用她那锻炼出来的阴道肌肉实施握紧。挤压、放松,握紧、挤压、放松…… 她了解双重刺激的效果。卡迪里将军开始发出哼哼声,然后是喊声,那是因为在他的刮约肌部位深入颤动的感觉,和女人在他的轴上以越来越快的节奏上下运动的结果,使他情不自禁地发出短促、尖利的叫声。 “哦,好的,哦,好的,这很好,保持下去,亲爱的。”她看着他喘着粗气直至最后他达到了性高潮。当他朝着她的体内发泄时,莱拉挺直身子骑在他身上,欢快地尖叫着发出一阵痉挛,假装她自己也达到了极大的高潮。 当他完事之后,那东西马上就缩小了。她随之脱开自己的身子并取出自慰器,把它往旁边一扔,以免他太快入睡。那是在她的艰苦的工作之后的最后事情。以后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呢。于是她躺在他的身旁,拉起毯子盖在两人的身上,支起一条胳膊肘,把她那丰满的乳房顶向他的脸上,并用空着的右手去理直他的头发和抚摩他的脸颊。 “可怜的熊呀!”她喃喃地说,“你是不是太累了?你工作得太辛苦了,我可爱的情人。他们把你逼得太苦了。今天又是什么事情呀?委员会里又有许多问题了吗?怎么老是要你去解决问题呢?嗯?告诉莱拉,你知道你可以告诉小莱拉的。” 于是在他睡着之前,他告诉了她。 后来,因为酒和性生活的效果,卡迪里将军发出鼾声睡着了。莱拉回到浴室,插上门,坐到抽水马桶上,膝盖放上一只盘子,她以清秀的阿拉伯文字把一切全都记录下来了。 这些透明的薄纸卷起来后,又放进了抽去棉花之后的阴道棉塞里以躲避安全检查,以后,也就是在上午,她将把这几张纸交给付款给她的那个人。 这样做很危险,她也知道,但报酬丰厚,同一项工作有双重收入。她打算以后某一天当她致富时,她要永久地离开伊拉克去办一所她自己的学校,也许办在丹吉尔,和一群好姑娘一起睡觉,再用上几个摩洛哥小伙子,在她感到需要时可以用鞭子抽打他们。 如果说吉迪·巴齐莱已经被温克勒银行的保安程序所挫败了的话,那么对沃尔夫冈·格穆利希的为时两个星期的跟踪正在使他发狂。那人简真无法攻破。 在私家侦探的指认之后,格穆利希就被跟踪到了位于普拉特公园外边的他的住宅。第二天他去上班以后,耶里德特工组监视着那座房子,直至格穆利希夫人离家外出购物。小组里的那名女特工当即跟在了她的身后,并用手机与她的同事们保持着联系,这样当那位夫人回家时她可以及时发出警告。事实上,那银行家的妻子外出了两个小时——时间足足有余。 内维奥特特工组专家闯进屋子根本不成问题,窃听器很快就被安放在了客厅、卧室和电话上。对屋里进行了快速的、熟练的、不留痕迹的搜查,但结果一无所获。室内只有一些通常的证件:房产证、护照、出生证明、结婚证书,甚至还有一些银行的账单。每一份证件都被拍了照片,但查看了一下个人银行存款账单,没能发现从温克勒银行贪污的现象。所有的一切似乎可以证明那人是完全诚实的。 大衣柜和卧室的抽屉没能显露出奇怪的个人嗜好迹象——在受人尊敬的中产阶级中这些往往会成为被他人敲诈勒索的把柄。说实话,已经看着格穆利希夫人离家的内维奥特组组长对此并不感到惊奇。 如果说那人的私人秘书是一个乏味的小东西的话,那么他的老婆好比是一张被扔掉的废纸。以色列人认为他很少见过如此萎靡不振的小女人。 当耶里德的女特工用手机警告银行家的妻子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时,内维奥特的专家们已经完成任务后撤出了。在同事们已经走出屋子穿过花园之后,前门被那位穿着电话公司制服的人重新锁上了。 此后,内维奥特组将守候在停在街上的那辆面包车上的录音机旁,倾听着那座房子里的动静。 两个星期以后,绝望的组长向巴齐莱汇报说他们还没录满一盒磁带。第一天晚上他们录到了约二十个字。女的说:“这是你的晚餐,沃尔夫冈。”——没有回答。她要求换新窗帘——遭拒绝了。男的说:“明天要起早,我去睡了。” “他每天晚上都要说这句话,好像他已经这么说了三十年。”内维奥特组特工人员抱怨说。 “有没有性生活?”巴齐莱问。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吉迪。他们连话都懒得说,还谈得上做爱?” 想找出沃尔夫冈·格穆利希人格上的缺陷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那人不参加赌博、不搞同性恋、没有社交、没有情人、不上夜总会、不去红灯区。只有一个晚上他出了家门,跟踪组的士气立即鼓舞了上来。天黑后,吃过晚饭,格穆利希穿着黑大衣,戴着黑帽子步行穿越黑暗的郊区直至走到五个街区之外的一栋私宅。 他敲门后等待着。门打开了,他走了进去,门又关上了。一会儿,底楼的一盏电灯亮了,但隔着厚厚的帘子。在房门关上之前,其中一名以色列盯梢员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尼龙束腰外衣的长相严肃的女人。 也许是艺术洗浴?抑或是异性陪浴,与两名高个子妓女一起洗桑拿,让她们操持桦木枝条?第二天上午核查后,发现那个穿束腰外衣的女人是一位年长的手足病专科医生,在她自己的家里开着一家小小的诊所。沃尔夫冈·格穆利希是去治疗脚上的鸡眼的。 12月1日,吉迪·巴齐莱接到了科比·德洛尔局长从特拉维夫打来的一个狂怒的电话。这可不是一次没有期限的行动,他被这样警告说。联合国已经确定了最后期限,伊拉克必须在1月16日前撤出科威特。否则情况就不一样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快点行动起来。 “吉迪,我们可以跟着这个家伙直至地狱结冰。”两名组长对他们的队长说,“在他的生活中根本没有任何苗头,我们无法理解这个家伙。没有空子——我们无法去钻他的空子。” 巴齐莱举棋不定。他们可以绑架老婆,迫使丈夫提供合作或者……麻烦在于那家伙宁愿牺牲老婆也不愿去偷一张午餐券。更糟的是,他会报警。 他们可以绑架格穆利希,让他乖乖地听话。这里的麻烦在于那人必须回到银行去办理转账手续,把耶利哥的账户关闭。一旦进入银行,他会高喊救命。科比·德洛尔曾经说过,不准失败、不留痕迹。 “让我们把目标转移到他的秘书。”巴齐莱说,“机要秘书通常知道老板的所有事情。” 于是两个特工小组把注意力转向同样难看乏味的爱迪丝·哈登堡小姐。 对她的了解更省时间,仅仅十天。他们跟踪她到了她的家。那是在格林津西北郊,即第十九区特劳滕瑙广场旁边一座破败的旧房子里的一套小公寓。 她独身居住着。没有情人,没有男友,甚至也没有宠物。对她的个人证件搜查之后,发现她的银行存款不多,母亲退休后住在萨尔茨堡。这套公寓原本是她母亲租赁的,租房卡上这样记载着,但七年前当母亲回到家乡萨尔茨堡去时女儿搬进来住了。 爱迪丝开一辆小型的西亚特轿车,她把它停放在公寓外边的街上,但她基本上是坐公共交通工具上班的,毫无疑问这是因为市中心车泊位紧张的原因。 她的工资单存根说明她的薪水微薄。“该死的剥削阶级。”当内维奥特搜查员见到她的存款额时,他不由地为她鸣不平。她的出生证明显示她今年39岁。“看上去有50岁。”他又这么评论说。 公寓里没有男人的照片,只有一张她母亲的照片、一张她们一起在某个湖畔度假时的合影,和一张她那显然已经过世了的父亲身着海关制服的相片。 如果说在她的生活中有任何男人的话,那么他也许就是莫扎特。 “她是一位歌剧迷,仅此而已。”在对那套公寓里的物品恢复原样之后,内维奥特组长回来向巴齐莱汇报说,“房间里收藏着大量的密纹唱片,她没有CD唱盘,这些唱片全是歌剧。肯定是为它们花费了许多金钱。歌剧书籍、作曲家书籍、歌唱家书籍、指挥家书籍,维也纳歌剧院的冬季演出海报,尽管她还买不起歌剧票。” “她的生活中没有男人吗?”巴齐莱沉思着问。 “她也许会爱上帕瓦洛蒂,如果你能把他搞定的话。除此之外,忘掉算了。” 但巴齐莱没有忘掉,他回忆起多年前在伦敦的一个案子。在英国国防部有一个女公务员,真正的老处女类型;然后苏联人创作出这个令人惊奇的年轻的南斯拉夫人……在她受审时,甚至连法官也表示出对她的同情。 那天晚上,巴齐莱给特拉维夫发去了一份长长的加密电报。 到12月中旬,多国部队在科威特国境线南边的集结已经汇成了一股由人员和钢铁组成的巨大的、不可抗拒的潮流。 由三十个国家派出的30万男女军人驻守在从海岸向西绵延100多英里的沙特沙漠上。 在朱拜勒、达曼、巴林、多哈、阿布扎比和迪拜港口,一艘艘货船走马灯似地从海上驶入,卸下无穷无尽的大炮和坦克、燃料和储备。仪器和卧具、弹药和备品。 从码头上卸下的装备沿着泰普林路源源不断地向西边运送过去,以建立后勤基地,为以后解放科威特和攻人伊拉克作好供给的保障。 驻扎在塔布克的一位狂风战斗机飞行员在沿伊拉克国境线南下飞行回来后告诉中队里的战友说,他从一列车队的头顶飞过,一直飞到车队的尾巴。他以500英里的时速整整飞行了6分钟,才飞到50英里长的车队的末尾,而每一辆卡车都是紧紧咬着尾巴行驶的。 在阿尔珐后勤基地里,有一个院子堆满了三层高的油桶,这些油桶都堆放在6英尺乘6英尺的托盘上,中间留出一条供叉车行驶的宽度。院子的面积是40公里乘40公里。 这些还仅仅是燃油。阿尔珐基地的其他院子里存放着炮弹、火箭、机枪子弹箱、反坦克穿甲弹头以及手雷。另有一些院子储存着粮食。水、机械、备件、坦克电瓶和流动式车间。 那时候多国部队的布置被施瓦茨科普夫上将局限在科威特正南方的那部分沙漠里。巴格达所不能知道的是,在他发出进攻命令之前,这位美国将军将派遣更多的部队越过巴了旱谷,再向西行进100英里抵达沙漠深处,为攻打伊拉克本土,把部队向北、然后向东推进,从两个侧面包抄并击溃共和国卫队。 12月13日,美国空军战术空军司令部的第336火箭战斗机中队离开在阿曼的图姆莱特基地,转移到了沙特阿拉伯的阿尔卡兹。转场的决定是在12月1日做出的。 阿尔卡兹是一个光秃秃的机场,只建造了跑道和滑行道,此外没有任何建筑物。没有控制塔、没有机库、没有维修车间、没有居住房屋——只在一片平坦的沙漠上建着混凝土跑道和滑行道。 但它确实是一个机场。有远见的沙特政府已经建造了足以容纳比沙特皇家空军多五倍的航空装备。 12月1日以后,美国的建筑队伍开进来了,在仅仅三十天之内,一座能容纳5000名军人和五个战斗机中队的帐篷城市建立起来了。 其中主要的建筑队是拥有重型旗子设备的红马队,空军还专门向他们支援了四十台巨型发电机。有些设备是由平板车通过公路运进来的,但更多的是通过空运。他们建起了蚌壳形机库、车间、油库、军械库、办公室、调度室、控制塔、备件帐篷和车库。 对于机组人员和地勤人员,他们建起了由帐篷屋组成的一条条街道,配之以厕所、洗浴房、厨房、餐厅和一座水塔,由水车到最近的水源去拉水。 阿尔卡兹位于利雅得东南50英里处,正好处在伊拉克拥有的飞毛腿导弹的最大射程的3英里之外。美国空军的五个战斗机中队将在那里安家三个月。这五个中队是两个F-15E战鹰中队——第336火箭战斗轰炸机中队和刚刚从西摩·约翰逊基地转场过来的第335中队;一个F-15C纯战斗机战鹰中队;以及两个F-16战隼战斗机中队。 在那里还有专供空军联队中250名女军人生活的一条特殊的街道。这些女兵担任着律师、地勤人员、卡车司机、文书、护士和两名中队的情报官。 机组人员是自己从图姆莱特飞过来的,地勤人员和其他人员则是坐货机过来的。整个搬家过程花了两天时间,当他们到达时,建筑队还在施工,且要一直到圣诞节才能结束。 第336战斗轰炸机中队飞行员唐·沃克喜欢他在图姆莱特度过的那段时光。那里的生活条件是优越的、现代化的,且在气氛宽松的阿曼,在基地内饮酒是允许的。 在那里,他第一次遇见了英国特空团官兵,他们在图姆莱特有一个永久性的培训基地。他还遇见了在阿曼苏丹国军队中服役的其他“合同军官”。在那里,他们一起举行过几次令人难忘的晚会,还可与异性约会,而且驾驶战鹰执行在伊拉克边境上空的佯攻飞行任务是令人愉快的。 对于特空团的印象,在一次与他们一起乘坐轻型侦察车在沙漠里开了一趟回来后,沃克向新来的中队长史蒂夫·特纳中校这么评价他们:“这些人与众不同。” 阿尔卡兹将是与图姆莱特不同的地方。由于沙特阿拉怕拥有两个圣地:麦加和麦地那,沙特政府实施严厉的绝对禁酒政策,而且妇女不得露出下巴以下的身体部位,手和脚除外。 施瓦茨科普夫上将在他发布的一号命令中禁止他所统领的整个多国部队喝酒。所有美国军人都在遵守那条命令,该命令也适用于阿尔卡兹。 然而在达曼港,美国的装卸工对于运送给英国皇家空军的香波的数量感到迷茫了。一箱接一箱的香波被从货船上卸下来,装上卡车或C-130大力神运输机,转运给皇家空军的各个中队。在一个水比油贵的地方,英国的飞行员们难道会花费那么多时间去洗头发吗?他们仍然感到迷茫。这个谜一直到战争结束他们才明白过来。 在阿拉伯半岛的另一边,在英国的狂风战斗机与美国的战隼战斗机合用的在沙漠中的塔布克基地里,美国空军的飞行员们更为惊奇地看到在日落时分,英国人坐在他们的遮篷下,把一小瓶香波倒进一只玻璃杯中,然后用矿泉水加满了杯子。 在阿尔卡兹没发生这个问题——那里没有香波。况且那里的居住条件要比在图姆莱特差。除了联队指挥官可以单独住一个帐篷外,其余从上校以下的官兵根据军衔均需两人、四人、六人、八人或者十二人合住一个帐篷。 更糟糕的是,女军人住在他们的界限之外,更使人气馁的是美国妇女按照她们的传统文化,在沙特的宗教警察无法看见她们的情况下,在她们的帐篷周围自搭的栅栏后面脱去衣服穿上比基尼开始了她们的日光浴。 这导致了飞行员们纷纷借用基地里的豪华卡车,那是一种车厢部位安装得很高的卡车。只有站在车厢上踮着脚尖,让卡车在从他们的帐篷出发去机场的路上,在女兵帐篷街上绕来绕去行驶,车上的飞行员们才能一睹女兵们的窈窕身材。 此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引起的一种新的心情。联合国已经向萨达姆·侯赛因下达了1月15日撤军的最后通碟。来自巴格达的声明仍然是对抗性的。他们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他们就要参战了。训练加强了。 由于某种原因,12月15日那天维也纳的天气相当暖和。阳光普照大地,气温升高了。中饭时分,哈登堡小姐与往常一样离开银行去吃她的简单的中餐,但她突然改变主意想在与巴尔加塞只隔几个街区的城市公园里买一份三明治吃中饭。 夏季和秋季她习惯于以三明治当中饭,为此她总是自己带上一份三明治。但12月15日那天她没带三明治。 然而看到法兰齐斯卡纳广场上方蔚蓝色的晴空,再加上自己身着洁净的花呢大衣,她决定如果大自然提供给维也纳人哪怕只是一天的小阳春天气,那么她也要充分地加以享受而在公园里吃。 她这么喜爱环城路对面这个小小的公园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在公园的一头是胡伯纳·库萨隆——一家像天文台那样的围着玻璃墙的饭店。在那里,中饭时常有一支小乐队演奏维也纳作曲家施特劳斯的乐曲。 那些在里面吃不起中饭的人可坐在饭店外面的围栏内免费欣赏音乐。况且在公园中央还站着伟大的约翰·施特劳斯本人的雕像呢。 爱迪丝·哈登堡在当地的一个快餐吧里买了一份三明治,找了一把阳光照耀下的公园椅子,边听华尔兹舞曲边咬三明治。 “对不起。” 她猛地跳了一下,她的遐想被那声低沉的道歉声打断了。 如果说哈登堡小姐有一件事情是她所不喜欢的话,那么它就是陌生人与她搭话。她朝旁边一看。 他很年轻,长着黑头发,有着温柔的棕色眼睛,他的说话带有外国口音。她正想去看别处时,注意到那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本小画册,正用手指指着文字说明里的一个词。因此,尽管不情愿,她还是去看了。那本小册子是图文并茂的《魔笛》演出节目单。 “请问这个词——它不是德语,对不对?” 他的食指指向Paltitura这个词。 当然,她应该在这时候离去,只要起身走开就行了。她开始包上她的三明治。 “对,”她简短地说,“它是意大利语。” “哦,”那人谦逊地说,“我正在学习德语,可我不懂意大利语。请问这个词是不是故事的意思?” “不,”她说,“它的意思是音符、音乐。” “谢谢你,”他真诚地说,“要弄懂你们维也纳歌剧大难了,但我真的非常喜欢它们。”她那正在包装剩余的三明治手指动作减慢了。 “歌剧故事以埃及为背景。”年轻人解释说。废话,她知道《魔笛》的每一句台词和歌词。“确实是的。”应该到此结束了,她告诫自己。不管他是谁,他是一个谦虚的人。唉,他们之间差不多已经在会话了。而且兴趣相同。 “《阿伊达》也同样。”他评论说,又回到他手里的节目单。“我喜欢威尔第,但我认为我更喜爱莫扎特。” 她的三明治已经重新包上了,她已经准备离去。她只要站起身就可走开。她转过头去看他,他利用这个机会仰起脸露出了微笑。 那是一种非常害羞的微笑,几乎是在恳求。棕色的眼睛上面覆盖着那种模特儿们梦寐以求的睫毛。 “这无法比较。”她说,“莫扎特是他们中间的大师。” 他笑得更灿烂了,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也许他在这里坐过,就坐在这把凳子上,创作他的音乐。” “我敢肯定他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她说,“那时候这把凳子还不在这里。” 她站起来转过身子。年轻人也站起身并像维也纳人那样微微鞠了一躬。 “很抱歉打扰你,小姐。谢谢你的帮助。” 她走出公园,走回办公室去继续吃完她的中饭,自己在为自己生气。在公园里与年轻男人说话——下一步会怎么样呢?但反过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在学习维也纳歌剧的外国学生。这样做肯定不会有害处,但到此为止。她走着,看到墙上贴着一张海报,维也纳歌剧院将在三天之后上演《魔笛》。也许歌剧是那个年轻人的学习科目之一。 尽管很喜欢,但爱迪丝·哈登堡从来没有在国家剧院内观赏过歌剧。当然,她曾经在剧院门口徘徊过,但是管弦乐的票价不是她能够承受得起的。 这种演出的票价简直是天价。歌剧的甲票是一代一代传下去的。乙票是供富人们享受的。其他票子可以靠影响获得,而她没有影响。即使最普通的票子,也不是她能消费得起的。她叹了一口气,继续埋头办公。 那天的好天气已经结束了。冷空气夹着灰色云团卷土重来。她恢复了在她惯常去的咖啡馆和惯常坐的餐桌去吃中饭。她是一位非常爱清洁的女子,生性洁净。 在公园之后的第三天,她在通常的时间准时到达了她的餐桌。似乎注意到旁边的桌子已经占用了,桌上放着两本学生的教科书——她没有去看书名,还有喝了一半水的一只玻璃杯。她刚刚点完饭菜,邻桌的那个人就从男洗手间回来了。一直到他坐下来后他才认出她,并发出了一声惊叹。 “噢,你好,又见面了。”他说。她的嘴唇抿紧了。女服务员端来她的饭菜,放到了她的桌上。她中圈套了。但那个年轻人压制不住话头。 “我看完了那本节目单。我想,我现在已经全部弄懂了。” 她点点头开始优雅地吃起来。“好的。你在这里学习吗?” 怎么搞的,她为什么要问那个?她的哪二根神经发疯了?但餐厅里她周围的人都在说话。你有什么可担忧的,爱迪丝?一次文明的会话,即使是与一个外国学生,肯定不会有害处吗?她不知道格穆利希先生会怎么想。他一定不会赞同这种事情的。 那个黝黑的年轻人欢快地微笑了。 “是的,我在学习工程学,在理工大学。当我获得学位后,我要回去为祖国的建设贡献力量。哦,我叫卡里姆。” “哈登堡小姐。”她一本正经地说,“那么你是哪里人呀,卡里姆先生?” “我是约旦人。”哦,老天爷呀,原来是一个阿拉伯人。嗯,她想象在卡尔特纳环路对面的理工大学里有许多这样的人。她所见过的大多数那样的人在街上摆地摊,死皮赖脸地在咖啡馆门前的人行道上出售地毯和报纸,赶也赶不走。她旁边的小伙子看上去外表长得令人尊敬。也许他的家庭门第较好,但毕竟……一个阿拉伯人。她吃完做了一下结账的手势。该离开这个年轻人了,即使他表现得彬彬有礼。 “可是,”他遗憾地说,“我还是认为我不能去。” 她的账单来了。她用手摸索着奥地利先令纸币。 “去哪里?” “去歌剧院。去看《魔笛》。独自一人不能去,没这个胆量。里面有那么多人。不知道该怎么欣赏,该在什么时候鼓掌。” “哦,我认为你不会去的,年轻人,因为你搞不到票子。” 他看上去一脸迷茫。 “噢,不,不是这回事。” 他把手伸进他的衣服口袋,取出两张纸放到了桌子上——她的桌子——在她的账单旁边。交响乐第二排座位,离歌手只相隔几英尺,中间走廊旁边。 “我在联合国有一位朋友。他们有赠票,你知道的。但他不想看,所以他把票子送给我了。” 送。不是卖,是送。这种天价般的票子,他就这么送掉了。 年轻人恳请地说:“请问你能带我去吗?” 措词用得很好,好像她会带他去。 她想象着坐在那个壮丽的、有拱顶的、镀金的、具有洛可可风格的天堂里,她的兴致随着乐曲的低音、中音、次高音和女高音而上升到绘有图画的屋顶…… “当然不能。”她说。 “哦,对不起,小姐。恕我冒昧。” 他伸手拿起票子,两只手一手捏住一半,准备要撕掉。 “不,”刚撕了不到半英寸,她的手就按在了他的手上,“你不能那样。” 她的脸涨红了。 “可它们对我没有用处。” “嗯,我想……” 他的脸亮了起来。 “那么你会陪我去歌剧院了,对吗?” 陪他去歌剧院。当然那是不同的。不是一次约会,不是那种人们接受之后的约会。更像是导游,真的。出于维也纳人的礼貌,陪一个来自外国的学生去欣赏奥地利首都的其中一个景点。那样做没有害处他们定下来7点15分在歌剧院门前的台阶上见面。她从格林津驾车过来,顺利地停好车。他们汇入到洋溢着期待的喜悦的人群之中。 如果说在度过了二十个没有爱情的春秋的爱迪丝·哈登堡将会感受到天堂般的快乐的话,那么就是在1990年的那一个晚上,她坐在了离舞台只相隔几英尺距离的地方,使自己沉浸在旋律的海洋之中。如果说她想感觉醉倒的滋味的话,那么是那天晚上,她让自己彻底陶醉在高低起伏的洪流般的歌声之中。 上半场,当帕帕吉诺在她前面歌唱和跳跃时,她感觉到一只干干的、年轻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出于本能,她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下半场当这事又发生时,她没有动,反而随着音乐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暖流涌到了她的身上。 全场结束时,她仍然陶醉在剧情之中。不然的话,她决不会允许他陪伴她穿过广场到弗洛伊德常去的地方——兰德曼咖啡馆,现已恢复了它在1890年时的繁华。在那里,是最好的领班服务员亲自把他们引到了一张桌子,于是他们一起吃了一顿真正的晚餐。 饭后,他与她一起走向她的汽车。她已经镇静下来了。她的自控力已经恢复了。 “我真得很喜欢你陪我看看真正的维也纳。”卡里姆平静地说,“你们的维也纳,拥有漂亮的博物馆和音乐会的维也纳。要不然,我永远也不会明白奥地利的文化。” “你说什么呀,卡里姆?” 他们站在她的轿车旁。不,她肯定不会让他搭车去他的公寓,不管他住在何处。而且他如果提出来要与她一起去她的家,那就会暴露出他确实是流氓那一类的人。 “我想再次见到你。” “为什么?” 如果他告诉我我很漂亮,我就会揍他。她这么想到。 “因为你很仁慈。”他说。 黑暗中她的脸涨得通红。他二话不说俯身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他就走了,迈步穿过广场。她独自驾车回家。 那天夜晚,爱迪丝·哈登堡的睡梦被打乱了。她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她梦见霍斯特,那是1970年那个漫长而又炎热的夏天,他是那么的爱她。那一年她19岁,是一个处女。霍斯特使她变得纯洁高雅了,也使她爱上了他。霍斯特在冬天突然离开了,没有留下一张纸条,没有做出一次解释,也没有说一声道别。 起先,她认为他一定是出了意外,于是她打电话到所有的医院去问。然后,她认为由于他是业务推销员,肯定是公司要他出差去了,而他肯定会来电话的。 后来,她获悉他与加拉茨的那个姑娘结了婚。当他去那里出差时,他也一直爱着那个姑娘。她一直哭到春天,然后她把他从记忆中彻底抹去,销毁他留下的所有痕迹,并把它们烧了。她烧掉了他送的礼物,以及他们散步时和在卢森堡的施洛斯公园的湖上泛舟时所拍的照片,尤其是那棵树的照片。就是在那棵树下,当初他爱上了她,真正爱着她,并使她与他融为了一体。 此后,她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个男人。他们只会背叛你和抛弃你,她的母亲曾经这么说过,而她的母亲是对的。今后不会有其他男人了,再也不会有了,她发誓。 那天夜晚,即圣诞节前一个星期的夜晚,她的梦一直到黎明前才渐渐消退。在她的睡眠中,她一直把《魔笛》的节目单抱在她那瘦小的胸部上。在她的睡眠中,她的眼角旁和嘴巴旁的一些皱纹似乎消失了。而且在她的睡眠中她笑了。那样肯定不会有害处。 第十三章 战争前夕 那辆宽大、灰色的梅塞德斯轿车遇上了交通堵塞。司机拼命地按着喇叭,左冲右突地穿行在库拉法街和拉希德街之间的轿车、面包车。市场摊位和手推车所组成的滚滚洪流之中。 这是巴格达的老市区,在这里,各种贩卖布匹、黄金和香料的商贩已经做了十个世纪的生意。 轿车转向班克街,街道的两边停满了小汽车,最后轿车终于驶进了舒尔贾街。前方卖香料的马路市场无法通行。司机半转过头来。 “只能开到这里了。” 莱拉·阿尔希拉点点头并等待着为她开车门。在司机旁边坐着克马尔,他是卡迪里将军的私人保缥,原先是装甲兵部队里的一名中土,为卡迪里当保缥已有好多年了。莱拉不喜欢他。 停顿了一下之后,中士推开了他的车门,在人行道上伸直他那高大的身躯,打开了后座车门。他知道她又一次侮辱了他,这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她下了车,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也不说声谢谢。 她痛恨这名保缥的一个原因是他到处跟着她。当然,这是他的工作,是由卡迪里布置给他的,但这并没有使她减轻对他的憎恨。当卡迪里清醒时,他是一位职业军人;在性生活中,他的醋性很重。所以他的原则是她在市内不准单独活动。 她厌恶这个保缥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明显流露出对她的贪欲。作为一名风尘女子,她完全能够理解任何男人很可能会渴望她的肉体。如果价格合适,她会纵容这种贪求,不管其欲望如何奇异。但克马尔完全没有这个资格:作为一名中士,他很穷。他怎么敢有这种奢望呢?然而他显然有着这种奢求——那是一种既蔑视她又疯狂地想占有她的混合的愿望。当他知道卡迪里将军没在注意她时,他就流露出这种愿望。 以他自己的地位,他知道她的反感,可他喜欢用目光去侮辱她,而言语上保持着正常的态度。 她曾就他无言的傲慢向卡迪里抱怨过,但他仅仅一笑了之。他可以去怀疑任何对她垂涎三尺的人,但克马尔被赋予了许多自由,因为克马尔曾经在法奥的沼泽地里与伊朗人作战时救过他的命,克马尔会为他而死。 保缥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接着与她并排沿着舒尔贾街步行向前行进。 这个区域被称为基督教区。除了河对岸由英国人为他们以及他们的新教信仰而建造的圣乔治教堂之外,在伊拉克有三个基督徒宗派,约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七。 最大的是亚述或叙利亚派,其大教堂耸立在舒尔贾街外边的基督教区内。一英里之外是亚美尼亚教堂,靠近又一个如蛛网般分布着小街小巷的地段,其历史可追溯到许多世纪以前,该地段被称为亚美尼亚老住宅区。 紧挨着亚述大教堂的是圣约瑟夫教堂,那是最小的宗派——迦勒底基督教堂。如果说亚述人的礼拜仪式与希腊正教相像的话,那么迦勒底人的仪式则是天主教的一个分支。 当时,伊拉克人中最著名的迦勒底基督徒是外交部长塔里克·阿齐兹,尽管他对萨达姆·侯赛因的狗一般的忠诚,和他的屠杀政策也许意味着阿齐兹先生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偏离了耶稣的教义。莱拉·阿尔希拉也出生于迦勒底人家庭,现在这种联系正在发挥作用。 这对不相称的男女走到了能通到迦勒底教堂拱门前面的卵石院子的铸铁大门门口。克马尔停下了。作为穆斯林,他不能再往前迈步了。她朝他点点头就走进了大门。克马尔注视着她在教堂门边的一个摊位上买了一支小蜡烛,撩起她那厚重的、镶着花边的披巾,围在了她的头上,然后进入了黑沉沉的、香烟缭绕的教堂内部。 保缥耸耸肩,踱到几码远处买了一听可乐,并找到了一个可以坐下来监视门口的地方。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主子会允许这种荒唐事。那女人是一个妓女;将军总有一天会对她感到厌烦,那么他克马尔,已经被答应在甩掉她之前他可以去尽情享乐一番。想到这里他微笑了,一股可乐沿着他的下巴流淌下来。 在教堂内,莱拉停下来,用在门边几百支正在燃烧的蜡烛中的一支引燃了她手中的那支蜡烛,然后她低着头走向教堂中殿远处的忏悔室。一名身着黑袍的牧师走过去了,但没去注意她。 总是同一个忏悔室。她在准确的时间走了进去,避开一个也在寻找一位神父以听取她的罪过仔悔的穿着黑衣服的妇女。 莱拉在身后关上门,转过身来坐在了忏悔者的座位上。在她的右边是一块磨损了的铁格栅。她听到格栅后面发出了一阵咔咔声。他会在那里的;在约定的时刻他总是在那里。 他到底是谁?她感到迷们。为什么他要对她交给他的情报支付如此丰厚的报酬?他不是外国人——他的阿拉伯语说得太好了,不可能是外国人,那是在巴格达土生土长的人所说的阿拉伯语。而且他出手大方,非常大方。 “莱拉?”那声音如同喃喃细语,低沉而又平静。她每次都要比他晚到和比他早走。他已经警告过她不要抱着见见他的希望而在外面闲荡,可她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因为克马尔就潜伏在门口。那傻瓜会看见一些事情,并回去向他的主子汇报。这可是比她的生命更为重要的事情。 “请亮明你自己。” “神父,我犯下了肉体上的罪过,不值得你的赦免。” 是他拟定了这句话,因为没有其他人会这么说的。 “你给我搞到了什么?” 她把手伸进双腿中间,拨开内裤裤裆,拉出他在几个星期之前交给她的那支假阴道棉塞,一端没有旋上塞子。她从空管中抽出卷成铅笔粗细的一卷薄纸。她从铁格栅的空隙处递过去的就是这卷纸。 “等着。” 她听到葱皮薄纸展开来时发出的一阵沙沙声。那人在用熟练的眼光看阅她所做的笔记——那是关于前一天由萨达姆·侯赛因亲自主持的、阿卜杜拉·卡迪里参加了的军事计划会议的决议报告内容。 “好,莱拉。很好。” 今天给的钱是瑞士法郎,高面值纸币,从铁格栅缝中递给了她。她把钱全都放进她藏情报的那个地方,这个地方大多数穆斯林会认为在某些时间里是不干净的。只有医生或者令人恐怖的秘密警察才会在那里找到它们。 “这事还要持续多久?”她问铁格栅里。 “现在不会很久了,马上就要打仗了。到战争结束时,热依斯会倒台。其他人会掌权,我将是其中之一。到时候你会得到真正的奖励,莱拉,保持平静,做好你的本职工作,要有耐心。” 她微笑了。真正的奖励,钱,很多钱,够她去遥远的地方让她的下半辈子过上富裕的生活。 “现在走吧。” 她起身离开了忏悔室。那个穿黑衣的老妇人已经另找了一个忏悔室去倾诉她的忏悔。莱拉重新穿过中殿,走出教堂来到了阳光下。傻瓜克马尔待在铸铁大门之外,粗大的拳头里捏着一只可乐罐头,已经热得流汗了。好,让他流汗吧。他会满头大汗的,假如他知道了…… 她看也不看他就转上了舒尔贾街,穿过熙熙攘攘的市场,走向停在前方的那辆汽车。克马尔虽然很生气,但也无能为力,只得脚步沉重地跟在她后面。她根本没去注意一个推着一辆书包架上绑着一只篮子的自行车的贫穷的下等人,那人也同样根本没去注意到她。那个人只是按照他在打工的那个家庭的厨师的吩咐而到市场上来采购干皮、芜美和藏红花的。 那个穿着迎勒底神父黑袍的人在仔悔室又独自待了一会儿,以确信他的下线间谍已经离开了那条街。她会认出他的概率极小,但在这种游戏中,即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嫌太大。 他对她说的是真话。战争即将来临。美国人已经下定了决心,决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只要坐在塔穆兹桥河边总统府里的那傻瓜不要把事情全盘弄糟。不要单方面从科威特撤军就行了。幸好他的所作所为似乎是在导致他自己的毁灭。美国人将会赢得战争,然后他们会来到巴格达完成这项工作。他们肯定不会把科威特的解放视做战争的结束吧?一个那么强大的国家是不至于那么愚蠢的。 当他们到来时,他们会需要一个新的政权。作为美国人,他们会重视那些能说流利的英语的人,那些懂得他们的风俗、思维和说话的人,那些知道如何去取乐他们的人,从而成为他们的选择。 现在对他发生负面影响的那种教育和那种大都市市民的见闻将会成为他的优势。目前他被排斥在最高委员会和热依斯的内层决策层之外,因为他不是来自愚蠢的底格里蒂部族,不是复兴党的终身铁杆党员,不是一名上将,也不是萨达姆的亲属。 但卡迪里是底格里特人,因而受到信任。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庸的坦克兵上将,其模样像是一头发淫的骆驼,但他曾经在底格里特的沙尘巷子里与萨达姆及其族人一起玩耍过,那就足够了。卡迪里参加了每一次决策会议,知道全部秘密。在仔悔室里的那个人需要知道这些事情以便为自己做好准备。 当他认为外面已经安全了时,便起身离开了。他没去穿越中殿,而是通过一道边门进入了教堂的法衣室,朝一名正在穿戴衣袍去准备主持一个仪式的真正的神父点点头,然后由后门出了教堂。 那个推自行车的人只相距20码距离。当穿黑袍的神父走到阳光下时,他正巧抬头去看,然后急忙转过头去。穿黑袍的人也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了他,但对这个俯身摆弄自行车链条的下等人没有在意,迅速穿过巷子走向前方一辆没有标志的小汽车。 那个买香料的人惊出一身冷汗,他的心在狂跳着。太接近了,实在大接近了。他一直在避开设在曼苏尔区的警察总部附近地段,以免碰见那张脸。那人装扮成神父到底在基督教区里干什么呀? 上帝呀,这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们曾一起在哈特利先生的塔西西亚预科学校的草坪上一起玩乐;那时候因为欺侮他的小弟弟他曾在那个男孩的下巴上接了一拳;那时候他们曾在班上朗诵诗歌而每次都被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超过。自从他见过他的老朋友哈桑·拉曼尼已经过去许多年了,而现在拉曼尼身居伊拉克共和国反间局局长的职位。 圣诞节临近了,在沙特阿拉伯北方的沙漠里,准备在穆斯林国土上度过这个节日的30万美国人和欧洲人开始思念家乡。尽管耶稣生日的庆祝在临近,但自诺曼底之后最大的部队集结仍在继续进行。 多国部队分布的那部分沙漠仍在科威特的正南方。没有迹象表明最后这些部队中的一半将会迅速插向西部的纵深地区。 在沿海港口,新的作战师还在不断地拥进来。英国的第四装甲旅已经与沙漠老鼠——七旅会师了,从而组成了第一装甲师。法国人正在把他们的兵力增加到一万人,包括外籍军团。 美国人已经派来了,或者说即将派来第一机动师、第二和第三装甲机动团、第一机械化步兵师、第一和第三装甲师、两个师的海军陆战队,以及第82和第101空降师。 在边境线上的是自告奋勇要去那里的沙特特遣部队和特种部队,做他们后盾的是埃及和叙利亚的几个作战师和一些海湾小国家派来的其他小部队。 阿拉怕湾北部海域几乎布满了多国部队海军的战舰。在海湾以及沙特阿拉伯另一边的红海,美国已经布置了五个航空母舰群,由“艾森豪威尔”号、“独立”号、“约翰·肯尼迪”号、“中途岛”号和“萨拉托加”号为旗舰。以后,“美利坚”号、“突击者”号和“西奥多·罗斯福”号还要加入进来。 仅仅是这些航母上的战机就有雄猫、大黄蜂、入侵者、徘徊者。复仇者和鹰眼,阵容相当壮观。 在海湾,美国战列舰“威斯康辛”号已经在位了,到一月份,“密苏里”号还要加入进来。 在所有的海湾国家以及沙特阿拉伯全境,每一个能派上用场的机场均停满了战斗机、轰炸机、加油机、运输机以及预警机。所有这些飞机已经在日夜飞行了,虽然没有侵入伊拉克领空,但无法发觉的高空侦察机除外。 美国空军还与英国皇家空军合用着几个机场。由于两国的军人说同一种语言,于是双方的交流就比较容易、自由和友好。但有时候也会发生误会。一个较为显著的误解是一个仅仅叫做MMFD的英国人秘密地点。 在早先执行的飞行任务中,一架英国的狂风战斗机被空中交通控制员问及是否到达了某一个转向点。飞行员回答说他还没有,他还在MMFD上空。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美国飞行员听到了这个地点,于是他们试图想在地图上找到它。有两个原因使它成了一个谜:英国人显然在它上空花费很多时间,美国人的航图设标上这个地点。有一种解释是这也许是KKMC的误听,KKMC是卡利德国王军城,沙特的一个大基地。这种观点使人难以信服,于是寻找继续着。最后,美国人放弃了。不管MMFD在什么地方,它没被在利雅得的作战计划参谋标在美国空军各中队使用的航空图上。 最终还是狂风战斗机的飞行员们道破了MMFD的秘密。它的意思是“没完没了的该死的沙漠”。 在地面上,士兵们生活在MMFD的中心。许多入睡在他们的坦克。炮车和装甲车底下,生活是艰苦的,而且更糟糕的是,很单调。 但也有消遣娱乐的时候,其中一个就是走访友邻部队。美国兵的睡床特别好,英国人对此很是羡慕。碰巧,美国人所发的口粮是罐装食品,很可能是国防部的某一个文官设计出来的,如果让他本人一日三顿吃这种罐头食品,他很可能宁死不吃。 这些食物被称为MRE,意思是“即食食品”。美国军人认为这种解释不对,MRE的意思应该是“被黑人扔掉的食品”。相比之下,英国兵吃得很好。根据资本主义的商品交换原则,他们很快就达成了用美国人的床铺换取英国人口粮的轻松快乐的交易。 另一个来自英国人阵地的消息使美国人百思不得其解。这条消息是英国国防部下令为在海湾的英军士兵发放50万只避孕套。在荒凉的阿拉伯沙漠里,这样做意味着英国人知道美国大兵们所不知道的某些事情。 这个谜直到地面战开始前一天才解开。一百天以来,美国人一直在一遍又一遍地擦洗他们的步枪,清除掉不断地吹入枪管的尘土和砂砾。临战前一天,英国人轻松地剥去套在枪口上的避孕套,从而露出上了枪油的亮晶晶的枪管。 圣诞节前夕发生的另一件大事,是法国人重新参加了盟军的作战计划制订。 前一阶段,法国有一个名叫让·皮埃尔·雪凡纳芒的国防部长,他显露出对伊拉克的相当同情,并命令法军司令把多国部队的计划和决定传到巴黎。当这个要求向多国部队总司令施瓦茨科普夫上将提出来时,他和彼得·德拉比利埃尔爵士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雪凡纳芒先生当时还兼任着法——伊友协的负责人。虽然法国部队由一位很棒的军人——米歇尔·罗克乔夫勒将军统帅着,但法国不得不被排斥在所有的作战计划会议之外。 年底时,皮埃尔·乔克斯被任命为法国国防部长,他立即撤消了那条命令。此后,法军司令罗克乔夫勒将军可以参加美英的绝密计划的制订了。 圣诞节前两天,麦克·马丁收到了耶利哥对一星期之前提出的问题的答复。耶利哥的态度很明朗:前几天召开了一次内阁会议,参加会议的只有萨达姆·侯赛因内阁的核心成员、革命指挥委员会委员和高级将领。 会上,伊拉克自动撤出科威特的问题被提了出来。显然,这不是由与会者作为一个建议提出来的——没人会那么傻。大家都清楚地记得那个先例,当时还是两伊战争时期,伊朗方面关于如果萨达姆·侯赛因就此止步会带来和平的建议在会上提出来了。萨达姆征求大家的意见。 卫生部长建议说这一着也许是明智的——当然是作为一项纯属临时性的举措。萨达姆把这位部长请到旁边的房间,拔出随身武器,一枪打死了他,然后回来继续主持会议。 科威特的事情是以斥责联合国竟敢做出如此大胆的决议的形式而提出来的。与会者都等待着萨达姆开头。但他没有说话,与往常一样,他坐在会议桌上首,活像一条注视着动静的眼镜蛇,他的眼睛一一审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试图要噢出一丝不忠的迹象。 热依斯不开一个头,讨论就自然而然地静下来了。然后萨达姆开始平静地讲话了,这时候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任何人,他说,如果在心头上想到过会去允许让伊拉克当着美国人的面遭受如此奇耻大辱的话,那么这个人是准备在他的余生去当美国佬的马屁精。这样的人是不配坐在这间会议室里的。 总统已经表了态。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挺直腰板解释说他们中的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永远不会产生这种念头。 然后伊拉克的独裁者又补充说了些其他事情:只有在伊拉克能够打胜和被看到要打胜时才有可能从伊拉克的第十九个省撤出,他说。 桌子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审慎地点点头,虽然谁也没能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是一份很长的报告。当天夜晚麦克·马丁就把它发送到了利雅得郊外的那座别墅。 奇普·巴伯和西蒙·巴克斯曼对这份情报研究了好几个钟头。两人都已决定暂时离开沙特阿拉伯飞回本国去过上几天,把由利雅得管理麦克·马丁和耶利哥的任务交到英国秘密情报局的情报站长朱利安·格雷和美国中央情报局驻当地情报站站长手里。现在离联合国的最后期限到期和查克·霍纳将军开始对伊拉克实施空中打击只剩二十四天了。两人都想回家作短期休假,耶利哥的报告给了他们回国的机会。于是他们带上了那份报告。 “你认为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打胜和被看到要打胜’?”巴伯问。 “说不上来。”巴克斯曼说,“我们要请一些分析专家帮忙。他们对情报的分析能力比我们强。” “我们也一样。我想,以后几天除了商店营业员其他人很难找到。我就把报告原封不动地交给比尔·斯图尔特,他很可能会去找几个聪明的脑袋对此写上厚厚的一叠分析材料,然再报给局长和国务院。” “我认识一个聪明脑袋,我想让他去看一看这份报告。”巴克斯曼说。抱着这种想法他们去了机场,分别搭上了各自的回家航班。 圣诞节除夕,特里·马丁与西蒙·巴克斯曼一起坐在伦敦西区的一家安静的酒吧里。马丁已经看过了耶利哥报告的全文,并被问及能否分析出萨达姆·侯赛因说的以战胜美国作为撤离科威特的筹码这话到底有什么意思。 “顺便说一下,”他问巴克斯曼,“我知道这样问打破了‘需要知道’的规矩,可我确实很担心。我帮你做这些事情,你给我一个回报吧。我的哥哥在科威特怎么样?他仍然平安吗?” 巴克斯曼向这位阿拉伯学博士凝视了好几秒钟。 “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已经不在科威特了。”他说。 特里·马丁松了一口气。 “这是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谢谢你,西蒙。”他抬起头,竖起了一根淘气的手指。“还有一件事——不要打算派他去巴格达。” 巴克斯曼已经搞了十五年的情报工作。他的脸保持着无动于衷,他的语调仍然轻松活泼。那学者显然是在开玩笑。 “真的吗?为什么呢?” 马丁正在喝杯中的最后一口葡萄酒,没有注意到情报官眼中掠过的一丝警觉。 “我亲爱的西蒙,巴格达是这个世界上他惟一不能去的城市。你还记得西恩·普鲁默让我听的伊拉克无线电广播的录音吗?有些话音已经鉴定出来了。我分辨出其中一人的名字。完全是碰巧的,但我知道我没搞错。” “是吗?”巴克斯曼流畅地说,“给我详细说说。” “当然这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可我知道那是同一个人。你猜是谁?他现在是巴格达的反间局头子,萨达姆的头号间谍猎手。” “哈桑·拉曼尼。”巴克斯曼喃喃地说。特里·马丁不应该暴饮,即使是圣诞节前夕也不行。他承受不了,他的舌头已经不听他的指挥了。 “就是他。他们曾在一个学校读书,你知道。我们当初都在一起,好人哈特利先生的预科学校。麦克和哈桑是最要好的同学。明白吗?那就是为什么他决不能在巴格达被人发现。” 巴克斯曼离开酒吧,凝视着那位阿拉伯学专家在街上渐渐走远了的模糊的身影。 “哦,糟糕!”他说,“哦,糟糕,太糟糕了!” 有人刚刚破坏了他的过节心情,而他也要去破坏史蒂夫·莱恩的过节心情。 爱迪丝·哈登堡去了萨尔茨堡与她母亲一起过节,这种传统文化已经延续了好多年。 卡里姆,这位年轻的约旦留学生能去拜访住在安全公寓里的吉迪·巴齐莱。约书亚行动特工队队长巴齐莱正在向他手下没在值班的特工队员们分发饮料。只有一名倒霉的队员留在萨尔茨堡,注视着哈登堡小姐,以免她突然提前返回首都。 卡里姆的真名叫阿维·赫尔佐格,四岁,几年前从504部队调到摩萨德。该部队是陆军情报局的一支分遣队,专门从事跨越边境的袭击任务,所以他的阿拉伯语说得很流利。因为他长相俊美,看上去相当害羞、缺乏自信,如果他希望的话,他可以用这种假象去迷惑他人。摩萨德曾经两次使用他去设置甜蜜陷阱。 “那么,爱情进展如何,情弟弟?”吉迪边把饮料分发出去边问道。 “很缓慢。”阿维回答。 “不要拖得太长。老头子要一个结果,记住。” “这是一位很正直的女士。”阿维说,“只对心灵的交流感兴趣,目前。” 在他的约旦留学生身份掩护下,他已经与另一名阿拉伯学生合租了一套小公寓。实际上他的室友是内维奥特组的一名特工,专长于电话窃听,也会说阿拉伯语。这是以防万一爱迪丝·哈登堡或任何其他人突然想打电话核查一下他住在哪里、住得怎么样以及与谁住在一起。 那套合租的公寓能经得起任何检查——房间里扔满了工程学的教科书以及约旦的报纸和杂志。两个人全都已经登记了理工大学的学籍,以防万一也去学校查询。现在说话的是赫尔佐格的室友。 “心灵交流?去它的!” “是这个。”阿维说,“我做不到。” 当笑声平静下来时,他补充了一句:“顺便说一下,我要求追加危险附加费。” “为什么?”吉迪问,“难道你脱下牛仔裤时,她会一口咬掉那个东西?” “不是。是那些美术画廊、音乐会、歌剧、诗歌朗诵。我简直厌烦死了。” “按照你知道的路子继续进行下去,小伙子。你来这里是因为局里认为你具有我们所没有的东西。” “是的。”耶里德跟踪小组那名女特工说,“大约9英寸。” “好了,到此为止,雅埃尔小姐。你可以回到哈雅空街值交通班了,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房间里洋溢着饮料、笑声和用希伯来语开的玩笑声。那天晚上,雅埃尔发现她是对的。这是摩萨德特工队在维也纳度过的一个愉快的圣诞节。 “特里,你认为怎么样?” 史蒂夫·莱恩和西蒙·巴克斯曼把特里·马丁请到了“企业”在肯辛顿的一座公寓里。他们需要比饭店更隐蔽的地方。这是元旦前两天。 “有意思,”马丁说,“非常有意思。这是真的吗?萨达姆真的说过这些话?” “你为什么这样问?” “好,恕我直言,这是一次奇怪的电话窃听。说话者似乎是在向另一个人汇报他所参加的会议……电话里的另一个人似乎一句话也没说。” 企业不会轻易地告诉特里·马丁,这实际上是根据那份报告搞出来的。 “另一个人的答话是马马虎虎的。”莱恩流畅地说,“只是哼哼哈哈地应答和表示兴趣的词语。没有必要把它们包括进来。” “可这是萨达姆所使用的语言?” “据我们理解,是的。” “有意思。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私下讲话。” 马丁手里拿着的不是耶利哥的书面报告。该报告在被他自己的兄弟逐字逐句地读人录音机之后就被销毁了。他现在拿着的是在圣诞节前发到利雅得后用打字机打印出来的阿拉伯语文本。他还得到了企业自己搞出来的英文译文。 “最后的那条短语,”巴克斯曼说,他当天晚上要赴利雅得,“他说到‘打胜和被看到要打胜’——这话你看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意思了。可你又在使用具有欧洲人和北美人内涵的打胜这个词了。我倒喜欢使用英语里的成功一词。” “好吧,特里,他是怎么认为面对美国和多国部队他能够获得成功呢?”莱恩问道。 “用羞辱。我以前告诉过你们,他必须让美国看上去像一个大傻瓜。” “但他在以后二十天内不会撤出科威特吗?我们确实需要知道,特里。” “你瞧,萨达姆攻人那里是因为他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马丁说,“他有四个要求:接管瓦尔巴岛和布比延岛以取得出海通路,补偿他声称科威特从共享的油田里超额开采的石油,结束科威特的超量生产,以及一笔勾销150亿美元的战争债务。如果他能达到这些目的,他就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撤出,让美国目瞪口呆地留在那里。那就是胜利。” “有没有他认为他也许可以达到这些目的的迹象?” 马丁耸耸肩。 “他认为联合国的和平贩子们只会把事情弄糟。他在赌时间,认为如果他能硬撑下去,联合国的决议将会失败。他也许是对的。” “那人这么做没用。”莱恩反驳说,“他已经有了最后期限,1月15日,离现在不到二十天了。他会被打得落花流水的。” “除非,”巴克斯曼提议说,“安理会的一个常任理事国在最后一分钟抛出一个和平计划从而拖住最后期限。” 莱恩看上去表情严肃。 “巴黎或莫斯科,或者两者一起。”他预测说。 “如果战争打响,他是否仍然认为他能打胜,对不起,‘成功’?”巴克斯曼问。 “是的。”特里·马丁说,“但那又回到了我以前告诉过你们的情况——美国人的伤亡。不要忘记,萨达姆是街上的带枪歹徒。他的赞助人不是来自开罗和利雅得的外交通道,而是来自充斥着忿恨美国、把它视做以色列后台老板的巴勒斯坦人和其他阿拉伯人的小街巷和集市。任何人如果能使美国人流血,那么不管他自己的国家遭受何种损失,他将成为英雄。” “可他不能那样。”莱恩坚持说。 “他认为他能做到。”马丁反击说,“你们看,他已经聪明地料到,以美国人的观点来看,美国不能输、不应该输。很简单,这不能被接受。看看越战,老兵们回到家乡,却被人向身上扔垃圾。对美国来说,在一个她所看不起的敌人手里遭受惨重伤亡是一种失败。不可接受的失败。萨达姆可损失50000名军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他不会介意。但山姆大叔会介意。如果美国遭受那种失败,她的基础就会受到动摇。议员们会摇头,行政官员的前程会被砸得粉碎,政府会倒台,自责和反省会延续整整一代人。” “他不能那样。”莱恩又说。 “他认为他能做到。”马丁重复。 “那是毒气武器。”巴克斯曼咕哝着说。 “也许是吧。顺使说一下,你们是否明白了在电话中截听到的那个短语的意思?” 莱恩的眼睛瞟向了巴克斯曼。又是耶利哥。决不能提到耶利哥。 “没有。我们问过的人都没听说过这个短语。没人能猜得透。” “这可能是重要的,史蒂夫。其他东西,不是毒气。” “特里,”莱恩耐心地说,“在不到二十天时间之内,美国人、加上我们、法国人、意大利人、沙特人和其他人将要对萨达姆发起史无前例的最大的空袭。二十天后要倾泻的炸弹将超过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所扔下的炸弹的总吨位。在利雅得的将军们正忙得焦头烂额。我们真的不能去那里对他们说:‘且慢,先生们。我们在电话截听中还有一个短语没搞明白。’让我们正视此事,那只不过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在电话里提议说上帝站在他们一边。” “这并不奇怪,特里。”巴克斯曼说,“自开天辟地以来,奔赴战场的军人都声称他们有上帝的支持。就这么回事。” “另一个人告诉说话人闭嘴,并搁下了电话。”马丁提醒他们。 “那意味着他很忙也很恼火。” “他称他是妓女的儿子。” “那意味着他不太喜欢他。” “也许是吧。” “特里,请你不要再去想它了。它只不过是一条短语。是毒气武器,那才是他所指望的。你的所有其他分析我们全同意。” 马丁先离开了,20分钟后两名情报官也离开了。他们在大衣内缩着肩膀,翻起衣领,走在人行道上,要找一辆出租车。 “你知道,”莱恩说,“他人是很聪明的,我也很喜欢他。但他太大惊小怪了。” 莱恩停住脚步转向他的部下。 “西蒙,相信我。他已经想人非非了,而且他只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听我一句忠告,别理会那个教授。” “是毒气武器,总统先生。” 元旦那天,美国白宫的大多数部门都没有休息。新年后第三天,节日的气氛早就消逝了。在白宫西厢房——布什政府的行政中心已经与平常一样忙碌了。 在安静的椭圆形办公室里,乔治·布什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身后是几扇高高的、窄窄的窗户,配着淡绿色的、厚厚的防弹玻璃,再上面是美国的国徽。 坐在他对面的是国家安全顾问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将军。 总统低头去看刚刚交给他的那份分析摘要。 “大家都同意这个吗?”他问。 “是的,先生。刚从伦敦过来的材料表明英国人完全同意我们的观点。萨达姆·侯赛因不会撤出科威特,除非给他一个台阶,保住他的面子,而我们将使他得不到那个台阶。除此之外,他将指望地面战之前或在地面战期间向盟军的地面部队大规模发射毒气。” 乔治·布什是自约翰·肯尼迪之后的第一位在位时卷入战争的美国总统。他见到过阵亡的美军士兵尸体。但想到年轻的士兵们由于毒气撕裂了他们的肺部组织、摧毁了他们的中枢神经系统而在临死前痛苦地剧烈翻滚扭动的情景,他感到一阵恶心。 “那么他如何发射这种毒气?”他问。 “我们认为有四种方法,总统先生。最简单的方法是由战斗机和战斗轰炸机发射散弹。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科林·鲍威尔刚刚与在利雅得的查克·霍纳通过电话。霍纳将军说他需要三十五天的不间断空中打击。二十天之后,没有一架伊拉克飞机可以飞到边境。到第三十天,没有一架伊拉克飞机可以起飞一分钟以上。他说他能保证做到这一点,先生。你可以相信他。” “那么其他方法呢?” “萨达姆有一些MLRS发射架,那可能会是第二种手段。” 伊拉克的MLRS,即多管火箭发射系统,是苏联制造的,是根据苏军在二次大战时有效地使用过的老式卡秋莎原理设计的。经多次改进后,现在这种火箭可从卡车的后部或从固定位置上的一个矩形管壳里连续快速地发射出来,其射程为100公里。 “自然地,总统先生,由于其射程的限制,它们不得不从科威特境内或从伊拉克的西部沙漠里发射出来。我们相信二星可通过雷达发现它们,这样它们就会暴露。伊拉克人能把它们披上伪装,但其金属会显露出来。 “至于其余方法,伊拉克储存着供坦克和大炮使用的毒气弹头炮弹。其射程为37公里以下,即19英里。我们知道这些储存的炮弹已经放在现场了,但由于其射程的原因,它们都被存放在沙漠里,没有掩护。空军方面说他们有把握找到它们,并把它们摧毁。最后还有飞毛腿导弹,它们也会被找到和摧毁的。” “那么防范措施呢?” “完全备妥了,总统先生。万一发生炭疽进攻,每一名军人都在接受接种。英国人也完成了接种。现在,我们每个小时都在加快预防炭疽病的疫苗生产。每一名男女军人都配备了防毒面具和全套防毒衣裤。假如试图……” 总统站起来,转身抬头去看国徽。国徽里那只抓着箭的秃鹰在对视着他。 二十年以前,从越南运来了那些可伯的拉链尸袋,而且他知道现在在沙特的阳光下也有一批尸袋隐藏在没有标志的集装箱里。即使采取了所有预防措施,但总归有一小部分暴露的皮肤,防毒面具也不可能老是戴着。 明年将是大选年份,但问题不在这里。不管大选胜负如何,他不想作为造成了成千上万名军人牺牲的美国总统而载人史册,且不是在长达九年的时间内死于越南,而是在几周之内或者甚至是在几天之内。 “布伦特……” “总统先生。” “詹姆斯·贝克很快就要去会见伊拉克外长塔里克·阿齐兹了。” “六天后,在日内瓦。” “请叫他来见我。” 一月份第一周,爱迪丝·哈登堡开始享受自己了,多年来第一次真正享受自己。她充满了喜悦地向她的渴望求知的年轻朋友讲解她的城市的文化奇迹。 温克勒银行给职员们放了四天假,包括元旦;此后,他们还可利用晚上时间外出参加各种文化娱乐活动,去剧院、音乐会和诗歌朗诵会,周末还可去参观博物馆和美术馆。 哈登堡和卡里姆在于根斯蒂尔花了半天时间欣赏新派艺术,在塞泽青也逗留了半天,那里长年展出克里姆特的作品。 年轻的约旦人兴高采烈,不停地问这问那。爱迪丝·哈登堡注意到了他的热情,她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光,她解释说在昆斯特勒故居还有一个精彩的展览,下个周末一定要去参观。 看完了克里姆特之后,卡里姆带她去罗蒂塞里·西尔克餐馆就餐。她认为这家饭店太贵了,但她的新朋友解释说他的父亲是安曼一位富有的外科医生,给他的津贴相当丰厚。 令人惊奇的是,她竟然允许他为她倒了一杯葡萄酒,也没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在她的杯子里添加了一次。她的话语更加生动活泼了,她的双颊浮上了两朵红云。 喝咖啡时,卡里姆俯身向前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她窘迫极了,急切地朝四周打量一番,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到了,但没人会去管这种闲事。她把手抽回来了,但速度相当慢。 到周末时,他们已经一起参观了她心目中的四处文化宝库。当他们在晚上欣赏完维莱恩音乐会,一起穿越寒冷、黑暗的街道朝她的汽车走去时,他拉住了她那带着手套的小手。她没有抽回去,反而感觉到一股暖流透过棉布手套渗入到了她的身上。 “你真好,为我做了所有这么多事。”他认真地说,“我相信这对你来说一定是很枯燥的。” “啊,不,一点也不。”她真诚地说,“我非常欣赏能见到和听到所有这些美好的东西。我很高兴你也喜欢。很快你就可以成为一名欧洲文化艺术方面的专家了。” 当他们走到她的轿车旁时,他低头向她微笑着。用他那没带手套的、但出奇般热乎乎的双手捧住了她的被寒风吹得冷冰冰的脸,接着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谢谢,爱迪丝。” 然后他就走开了。她与往常一样独自驾车回家,但她的双手在颤抖,她差一点撞上了一辆有轨电车。 美国国务卿詹姆斯·贝克与伊拉克外交部长塔里克·阿齐兹于1月9日在日内瓦见面了。会面时间不长,气氛也不友好。本来就没有这种企求。只有一名英语、阿拉伯语译员在场,虽然塔里克·阿齐兹的英语水平使他能够完全听懂那个美国人缓慢的、清晰的讲话。美国人的话语相当简单。 在我们两国之间也许会发生的任何敌意行动期间,如果贵国政府选择动用国际上禁止的毒气武器,那么我奉命通知您和侯赛因总统,我国将使用核设备。简言之,我们将用核武器打击巴格达。 那位沉默的、灰头发的伊拉克人听懂了这段话的意思,但一下子还不能相信。 其一,就他所知,没人敢把这种赤裸裸的恫吓转达给热依斯。他有一个习惯,像古代的巴比伦君主那样,会把气出在信使身上。 其二,起先他不知道这位美国人的讲话是否当真。一颗原子弹爆炸所产生的放射性尘埃和间接破坏将不仅仅局限于巴格达,是吗?它将会摧毁中东的一半地区,难道不是吗? 当塔里克·阿齐兹心事重重地踏上返回巴格达的路途时,他有三件事情不知道。 第一件事是那些现代科技的所谓的“战场”原子弹与1945年时投到广岛的那颗原子弹大不相同。这种新型的、有限破坏的“清洁”原子弹被这样称呼是因为尽管其热爆破坏与以往一样可怕,但其留下的放射性是极为短暂的。 第二件事是布置在海湾的、现已有“密苏里”号与之做伴的“威斯康辛”号战列舰的船舱里有三只非常特殊的钢筋混凝土弹药箱,其强度可使其在即使军舰沉没后也能保持一万年的完整性。在弹药箱内是三枚美国希望永远不会使用的战斧巡航导弹。 第三件事是美国国务卿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海湾战区英军总司令彼得·德拉比利埃尔中将独自一人在夜幕下黑暗的沙漠里行走着,与他相伴的只有脚下嘎吱嘎吱作响的砂子和他那纷乱的思绪。 作为一名一生从戎的军人和战斗经验丰富的老战士,他生活之单一如同他的身材之瘦小。他无法消受城市提供的奢华的乐趣,在军营里、在帐篷里和士兵们在一起时,他感到有在家里的轻松感觉。与他前面的其他人那样,他喜欢阿拉伯沙漠——它那广袤的地平线、火一般的炽热、令人麻木的寒冷,以及使人敬畏的静谧。 那天晚上,在视察前线时(这是他尽可能多地招待自己的一种方法),他从圣帕特里克军营走开了,把蹲伏在伪装网之下的挑战者坦克和在帐篷旁准备晚餐的士兵们留在了身后。 已成为施瓦茨科普夫上将的密友和最高军事委员会所有作战计划员知己的英国将军知道战争即将来临。离联合国的最后期限已经不到一星期了,可萨达姆·侯赛因仍然没有打算撤离科威特的任何迹象。 那天晚上,在沙特阿拉伯沙漠的星空下使他忧虑的是他不明白巴格达的那个暴君到底有何打算。作为一名军人,英国将军喜欢了解敌人,猜透敌人的意图、动机、战术,乃至整个战略。 从个人来说,他对巴格达的那个人除了轻蔑没有其他感情。萨达姆不是一个军人,从来不曾是,他在军中的真正军事才能是大量否决他的将军们的提议,或者把最好的将军处决。 那倒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萨达姆·侯赛因明显地掌握了全面权力——政治上和军事上,而且他的所作所为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在错误的时间以错误的理由侵入了科威科。那样一来,他把说服阿拉伯同胞们愿意以外交方式在阿拉伯国家内部通过谈判解决问题的机会给吹掉了。假如他选择了那条道路,那么他很可能可以指望石油的源源不断流淌,以及由于旷日持久的阿拉伯内部会议而使西方渐渐失去兴趣。 是那个独裁者自己的愚蠢才把西方人拖了进来,更糟糕的是,伊拉克对科威特的占领所采取的残暴手段以及把西方人作为人肉盾牌,使他陷入了彻底孤立的地步。 早先,萨达姆·侯赛因可对沙特阿拉伯东北部的丰饶的油田任意摆布,而他畏缩不前。他的陆军和空军的精兵强将甚至可以打到利雅得,实施他的独裁统治。但他已经失败了,当他在巴格达策划一个又一个公关灾难时,“沙漠盾牌”已经布置到位了。 他也许是小事聪明,但在所有其他事情中他是一个战略大傻瓜。而且,英国的将军想到,哪有那么愚蠢的人呢? 即使面临针对着他的空中力量,萨达姆·侯赛因还是在政治上和军事上步步走错。难道他不知道即将发动的对巴格达空袭的威力吗?难道他真得不明白在五天之内将要使他的军事装备倒退十年的空中火力吗? 将军停下来,凝视着前面北方的沙漠。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但沙漠上空的星星很亮,因此借助星光可以看见周围昏暗的轮廓。土地是平坦的,再往前方是组成伊军防线的谜一般的沙墙、战壕、雷区和带刺的铁丝网,美军工程兵将从那里炸出一条路来,让挑战者们滚滚冲向前方。 然而巴格达暴君手里捏着一张将军所知道的、也是使他害怕的王牌:萨达姆可以简单地撤出科威特。 时间不在多国部队一边;它属于伊拉克。3月15日穆斯林的斋月节期就要开始了。届时,整整一个月穆斯林教徒白天将不吃食物不喝水,晚上才可吃喝。那意味着斋月期间穆斯林部队几乎不能参战。 4月15日以后,沙漠将成为一座地狱,气温将升至华氏130度。让士兵们外出打仗会在国内形成很大的压力;到了夏天,国内的压力和沙漠恶劣将变得不可抗拒。盟军将不得不撤出,一旦撤出之后,就永远不能再像这样回来了。多国部队是一次性的现象。 所以3月15日是一个期限。照此倒推计算,地面战也许会延续二十天。所以地面战必须在2月23日打响,如果有必要打的话。但多国部队空军司令查克·霍纳中将需要三十五天时间的空袭,以摧毁伊拉克的武器、部队和防御。1月17日——那是最晚的开战日子。 假定萨达姆撤兵呢?他会把50万多国部队傻乎乎地留在沙漠里,没有地方可去只得打道回府。然而萨达姆态度很坚决——他不会撤兵。 那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将军又一次问自己。他是否在等待什么,等待某种可摧垮他的敌人并可使他获胜的神谕? 从他身后的坦克兵营传来一声叫喊。他转过身去。皇家爱尔兰轻骑兵的指挥官阿瑟·德纳罗在叫他吃晚饭。有一天,这位长得粗壮的快乐的阿瑟·德纳罗将乘坐第一辆坦克穿越那条地带。 他笑着开始往回走。他喜欢与士兵们一起蹲在沙地上吃食堂供应的伙食;在篝火的火光下倾听各种不同口音:平缓而带有鼻音的兰开夏口音、滚动着粗喉音的汉普郡口音以及带着柔软土音的爱尔兰口音;对战士们的玩笑以及用粗鲁、直率的英语词汇准确地表达出来的意思和各种幽默开怀大笑。 愿老天爷惩罚在北方的那个人。他到底在等待什么呀? 第十四章 秘密武器 英国将军的谜底躺在那家工厂日光灯下一辆衬着垫木的小车上。工厂建在伊拉克沙漠底下的80英尺深处。 当房间的门打开时,一名工程师快步后退站好了立正的姿势。只有五个人走进来,然后两名总统卫队的武装警卫关上了房门。 其中四人对中间的一个人表示出极大的尊敬。与往常一样,那人穿着闪闪发亮的黑色牛皮靴,身着一套崭新军服,他的随身武器挂在腰上,军装领口与喉咙之间围着一条绿色棉巾。他就是萨达姆·侯赛因。 其他四人中有一人是他的贴身保镖,在对每一个人实施了五次搜查暗藏的武器之后,那人仍没有离开他的身旁。在萨达姆·侯赛因和保镖之间站着他的女婿侯赛因·卡米尔——工业与军工部部长。 站在总统另一边的是本项目的设计人贾法尔·阿尔贾法尔博士,伊拉克的核物理学天才。在他旁边,但稍微靠后一点的是萨拉·西迪基博士。如果说贾法尔是物理学家的话,那么西迪基是工程学家。 在白色的灯光照耀下,他们的婴儿的钢体泛着暗淡的颜色。它有14英尺长,直径3英尺多一点点。 钢体的4英尺后部是一个精心制作的减震装置,弹射体一经发射,该装置即会脱落。即使剩余的10英尺长弹体实际上也是一只软壳,是由八段相同材料制成的衬套所组成。微小的爆炸性螺栓在弹射体弹出去执行任务时将使这些衬套炸裂,留下更苗条的、只有两英尺直径的核心部分独自飞射出去。 衬套只是包在24英寸的弹射体外围,使其达到发射器口径所需的39英寸,并保护和包住四条刚性的尾鳍。 伊拉克不拥有从地面操纵可动尾翼所必需的遥感技术,但固定翼可用于稳定飞行中的弹射体,还能防止它发生摇摆和翻滚。 弹射体前部的锥形鼻首用的是超强合金钢,并做成了针尖状。最后,这个锥体也要分离。 进入内层空间飞行的火箭在重新回到地球的大气层时,由于越是往下飞行空气越是稠密,由此产生的摩擦热量足以熔化那个锥形鼻首。那就是为什么重新进入大气层的宇航员需要那块阻热板——防止航天器遭焚毁。 那天晚上五个伊拉克人在视察的那件设备是类似的。钢制的锥体将把弹射体带上高空,但经不起重新进入大气层的热摩擦。假如它被保留着的话,那么熔化的金属会发生弯曲和翘起,导致下降的飞行物产生摇晃、突然转向、宽面朝下迎向扑面而来的空气,井且烧毁。这个钢锥体被设计成在飞到最高点时即炸为碎片脱落,从而显露出安装在它下面的一只更短、更钝,用碳纤维制成的重返大气层锥体。 在杰拉尔德·布尔还活着的时候,他曾经试图代表巴格达收购在北爱尔兰的一家叫李尔范的英国公司。那是一家破了产的飞机制造公司。它曾经试制过许多部件用碳纤维制造的执勤喷气飞机。使布尔博士和巴格达感兴趣的不是执勤飞机,而是在李尔范的碳纤维细丝盘绕机器。 碳纤维特别耐热,但也很难加工。碳先是被分解成一种毛状物,由此纺出一股细线或细丝。细线在一只模具内安放和交叉叠放了许多次,然后粘合进一只壳体以塑出所需的形状;因为碳纤维在火箭技术中至关重要,而那项技术是分级的,所以对此种机器的出口监控非常小心。当英国的情报人员获悉李尔范的设备要运往何处时,他们与华盛顿进行了协商,那项交易被否决了。那时候西方的专家们认定伊拉克将无法获得碳纤维丝技术。 但是专家们猜错了。伊拉克改变方针,结果奏效了。美国的一家空调器和绝缘器材供应商被说服向伊拉克的一家门面公司出售石棉纺纱机。在伊拉克,它被伊拉克的工程技术人员改装成了纺制碳纤维的机器。 在后部的减震器与锥形鼻首之间安放着西迪基博士的作品——一颗小小的、普普通通的、但作用完备的原子弹,一可由炮筒发射,使用锂和钚催化剂以产生为开始链式反应所必需的中子风暴。 在西迪基博士的工程作品里面的是那个真正的胜利成果——一个圆球和一个管形的塞子,里边装的是在贾法尔博士领导下生产出来的重达35公斤的纯浓缩铀-235。一丝满意的笑容展现在那道浓密的黑色小胡子之下。总统走上前去用一根食指指向那个擦得发亮的钢体。 “它能用吗?它真的能用吗?”他耳语着问。 “是的,赛义德热依斯。”物理学家说。 戴着黑色贝雷帽的那颗头缓慢地点了好几次。 “要向你们表示祝贺,弟兄们。” 在那个弹射体之下的一只木架上有一块简单的牌子。上面写着:安拉——乌特——库布。 伊拉克外交部长塔里克·阿齐兹一直在长时间地、艰难地打算着如何把在日内瓦期间美国人在他面前表达的如此赤裸裸的恫吓转达给他的总统。 他和总统已经互相相识有二十年了。二十年以来,这位外交部长对他的主人表现了狗一般的忠诚;在早年复兴党内部的争权夺利斗争中,总是站在他的一边;总是相信他的判断,即来自底格里特的那个残酷无情的人会取得胜利;且这种判断总是被证明是正确的。 他们一起爬上了独裁统治的那根滑溜溜的权力杆,但在阴影中总是还有一根杆子。这位灰头发的、个子粗壮的阿齐兹先生已经以他绝对的盲从努力克服了他受过高等教育和掌握两门欧洲语言的先期优势。 把实际的暴力留给他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清洗中他与所有在萨达姆·侯赛因法庭里的人一样,目睹并赞许了一队队军官和曾经是受信任的党员蒙受耻辱,并被拉出去处决,而且在死刑之前往往已经在阿布格雷布的折磨者那里遭受了严刑拷打。 他已经看到过英勇善战的将军们因为站出来为部下讲了几句话而被革职和枪决,他还知道真正的阴谋家死去时的惨状是他所不敢想象的。 他已经见到过曾经在军中不可一世、无人敢惹的阿尔朱布里部族是如何失宠和遭黜的,余下的人是如何变得服服帖帖的。他对萨达姆的亲属、时任内务部长的阿里·哈桑·马吉德的滥杀无辜缄口不语。当时马吉德策划了对库尔德人的大屠杀,不单单在哈拉布贾,还在另五十个村镇,用炸弹、炮弹和毒气把它们夷为平地。 与跟在热依斯后面的所有随从一样,塔里克·阿齐兹知道他没有其他道路可走。如果他的主人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也将会永远沉沦。 与御座周围的某些人不同,他太聪明了,不会去相信这是一个受欢迎的政权。使他真正害怕的倒不是外国人,而是伊拉克人民的可怕的复仇,假如有朝一日萨达姆的保护面纱被从他的脸面揭开的话。 1月11日那天,当他从欧洲返回受召唤等待着约见时,他的问题是如何选择美国人恫吓的措词,而不会引火烧身。他知道总统有可能轻易地怀疑是他——外交部长向美国人建议那种恫吓的。偏执狂是不讲逻辑的。许多无辜的人死去了,他们的家人与他们一同死去,其缘由就是热依斯的某些灵感性的怀疑。 两个小时之后,当他回到他的轿车里时、他宽慰了,含着笑容,但感到迷茫。 使他宽慰的理由很简单。当时他的总统相当放松,态度和蔼。他赞许地听取了塔里克·阿齐兹对他的日内瓦之行的激动的汇报,还有在他与人们交谈时他所感受到的对伊拉克处境的广泛同情,以及在西方出现的越来越强烈的反美情绪。 他理解地点点头,当塔里克愤怒地谴责美国的战争贩子们时,以及当他最后发完了怒火而提到了詹姆斯·贝克确切地对他说过的话时,期待着的来自热依斯的暴怒并没有发生。 当桌子周围的其他人怒火冲天时,萨达姆·侯赛因仍在点头和微笑着。 外交部长离开时面带笑容,因为最后他的热依斯还就他的欧洲之行向他表示了祝贺。实际上按照任何正常的外交标准来衡量,这次欧洲之行应该是一场灾难——各方面均遭到拒绝、受到主人的冷遇、没能动摇已经针对他的国家布置起来的多国部队的决心,但这些事实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使他迷茫的是热依斯最后说的那番话。这是对外交部长一个人说的悄悄话,因为总统把他送到了门边。 “拉菲克,亲爱的同志,别担心。不久我将会让美国人大吃一惊。现在还不会。但如果贝尼卡尔布胆敢越过国境,我将不会用毒气去对付,而是用上帝的拳头。” 塔里克·阿齐兹赞同地点点头,即使他根本不知道热依斯在说些什么。与其他人一样,他也是在24小时之后才找到谜底。 1月12日上午,在巴格达7月14日街与金迪街交汇处的总统府里召开了伊拉克革命指挥委员会的最后一次全会。一星期以后,总统府被炸成了废墟,但里面的鸟儿早就飞走了。 与往常一样,会议通知是最后一分钟才发出的。热依斯每一天特定时刻的行踪,除了其家庭成员、最亲密知己和贴身保缥这一小撮人知道之外,其他官员,无论职位多高、无论如何受宠,都不知道总统的下落。 在经历过七次主要的、针对他的暗杀阴谋之后,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对个人安全措施的着迷般的重视。 这种保安措施没有托付给反间局,也没有托付给奥马尔·卡蒂布领导下的秘密警察局,当然更没有托付给陆军,甚至也没有托付给共和国卫队。这项任务交给了青年近卫队。队员们的年纪是轻了些,大多数才20岁刚刚出头,但他们的忠诚是狂热的和绝对的。他们的队长是热依斯自己的儿子库赛。 没有一名阴谋家会知道热依斯要行走的路线、时间或者乘坐的车辆。他对军事基地和工业基地的视察和走访总是搞突然袭击,不但搞得被访问单位措手不及,而且他周围的人也大吃一惊。即使在巴格达市内,他也会凭一时的突发奇想而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有时候在总统府住上几天,有时候回到拉希德宾馆下面的地下掩蔽室去。 每一份放到他面前的饭菜,必须先由人去试尝,该试尝者是厨师的长子。每一杯饮料须是从封口完整的瓶中倒出来的。 那天上午在总统府召开的会议是由特别信使在会议开始前一小时通知革命指挥委员会的各位委员的。这样就没有时间去准备暗杀行动了。 豪华轿车一辆接一辆转弯驶进总统府大门,卸下车上的载荷,停到了一个专门的车库里面。每一名委员都通过了一道金属检测门;个人随身武器是不允许携带的。 当大家都聚集到那个放着一张t形桌子的大会议室时,他们一共有三十三个人。八人坐在t字的上首,分列于中间那把空着的御座的两旁。其他人面对面地坐到了t字竖条的两边。与会者中有七个人与热依斯有血缘关系,另三个人与之有姻亲关系。再加上八个人来自底格里特或其附近地区。他们全都是复兴党的长期党务要员。 三十三人中有十人是内阁部长,九人是陆军和空军的高级将领。前共和国卫队司令萨迪·图马·阿巴斯就在那天上午晋升为国防部部长,正春风满面地坐在桌子的上首。 陆军将领中有步兵司令穆斯塔法·拉迪、炮兵司令法罗克·里达哈。工程兵司令阿里·穆苏里和装甲兵司令阿卜杜拉·卡迪里。 在桌子的最远处是三位来自情报部门的人:国外情报局局长乌贝蒂博士、反间谍局局长哈桑·拉曼尼和秘密警察局局长奥马尔·卡蒂布。 当热依斯进来时,在座的全体起立、热烈鼓掌。他微笑着,坐进自己的椅子,吩咐大家坐下,并开始了他的讲话。他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讨论什么事情,他们是来听报告的。 当热依斯的演讲接近尾声时,只有他的女婿侯赛因·卡米尔没表示出惊奇。当那长达40分钟的召唤标志着他的领导地位的一系列完整的胜利的讲话终于结束时,他向他们透露了消息。在座者的立即反应是一片茫然的沉寂。 他们知道伊拉克多年来一直在试制那件东西。仅仅是这一技术领域的这项成就,就似乎能产生对整个世界的一种刺激性的恐惧,即使是强大的美国也会感到敬畏。现在,这项成就已经取得了,就在现在,在战争爆发的前夜,这好像令人难以置信。这是神的帮助。但神并不是在天上,他就坐在这里,与他们在一起,在静静地微笑着。 是预先得到过关照的侯赛因·卡米尔站起来领头热烈鼓掌。其他人迫不及待地纷纷仿照,惟恐起身太慢、掌声太轻。然后谁也不想首先停止鼓掌。 当他在两个小时之后回到办公室时,哈桑·拉曼尼,这位身居反间局局长的大都市人清理掉书桌上的一切文件,命令部下不得打扰,倒了一杯黑咖啡坐进了椅子里。他需要思考一番,深深地思考一番。 与那间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一样,那个消息震惊了他。突然间,中东的军事力量平衡发生了变化,虽然现在还没有其他人知道。在热依斯抬起双手谦虚地示意停止鼓掌并且重新主持会议之后,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宣誓要保持沉默。 这拉曼尼可以理解。尽管在散会时大家都沉浸在无比兴奋之中,包括他本人也是无限激动,但他可以预见到一些大问题。 这种设备根本不起威慑作用,除非你的朋友,更重要的是你的敌人,知道你已经拥有了。这样的话,只有你的潜在的敌人会匍匐在你面前声称要做朋友。 已经研制出这种武器的某些国家直截了当地宣称这一事实,并附之以一次主要的试验,让其他国家去猜想后果。另一些国家,如以色列和南非,只简单地暗示他们所拥有的东西,但不去证实它,让其他国家,尤其是他们的邻国去猜想。有时候那样做效果更好,想象是无边无际的。 但那件东西,拉曼尼已经深信,将不会为伊拉克效劳。假如他被告知的事情属实——对此他不能信服不是一场假戏——那么伊拉克之外没人会去相信它。 只有伊拉克去证明它,才能使人们去相信它。但热依斯显然拒绝这么做。当然,要去证明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本国的领土上试验是疯狂的行动。派一艘船驶入南太平洋,扔下它,让试验在那里发生,这在以前也许是可行的,但现在不行。所有港口都被封锁了。但可邀请设在维也纳的联合国国际原子能署的专家组前来观摩验证,并使他们满意这并不是一个谎言。毕竟十年来国际原子能署的官员差不多每年都在巡访,也常常被一些伪装得尽善尽美的假象所愚弄过。这次让他们亲眼目睹,他们将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试验并确认真相。 然而他,拉曼尼,刚刚听说这条路已经被正式禁止了。为什么?因为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吗?因为热依斯心里另有秘密吗?而且更重要的是,对他拉曼尼又怎么样呢? 几个月来,他曾经指望萨达姆·侯赛因会蛮横地叫嚣进入一场无法打胜的战争;现在他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拉曼尼曾指望事情会在美国导向下以热依斯的倒台和他本人在美国承办的继任政权中的提升而达到高潮。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他明白他需要时间来思考,来算计如何最佳地打那张令人吃惊的新牌。 那天晚上,黑暗降临以后,在巴格达市内基督徒区迦勒底人的圣约瑟夫教堂后墙上出现了一个粉笔记号。它像一个横着写的数字8。那天夜晚,巴格达市民发抖了。尽管伊拉克广播喋喋不休地作着宣传而且还有许多人盲目地信任这些宣传全都是真实的,但仍有其他人在收听英国BBC的阿拉伯语广播,并且知道贝尼纳吉是在说真话。战争就要来临了。 市民们的设想是美国人会以对巴格达的地毯式轰炸开始,这种说法一直传到了总统府。战争开始后将有大量平民伤亡。 当局接受了这种说法,但没放在心上。官吏们的想法是平民在家里遭受如此大屠杀所产生的国际影响会导致全球性的反美情绪,迫使她放下屠刀并滚回老家。那就是为什么当局仍允许而且实际上还在鼓励大量外国记者住在巴格达的拉希德宾馆里。向导们已经随时待命,以便一发生杀戮就能迅速把外国电视摄像组带往现场。 然而这种传闻确实也吓坏了住在巴格达的一些居民。许多人早已逃离了,外国人奔向约旦边境,加大了从科威特外逃的已经持续了五个月的难民潮,本国人则寻求到乡下去避难。 包括横跨大西洋的美国和欧洲的亿万名站在屏幕前的电视迷们在内,没人会怀疑在利雅得的海湾战区空军司令查克·霍纳手中所掌握的生杀大权。当时没人能知道实际上绝大多数目标将是从空中邀游的人造卫星照相机所拍摄的图片中挑选出来的,并将由激光制导炸弹去把它们摧毁。这种炸弹落到非瞄准目标的情况极为罕见。 随着BBC广播的今后形势真相传到了农贸市场和大街小巷,巴格达市民知道从1月12日半夜起再过四天,撤离科威特的最后期限将会结束,美国的作战飞机将会来临。因此整个城市静静地期待着。 麦克·马丁蹬着自行车慢慢地驶出舒尔贾街转到了那座教堂的后面。当他骑车经过时,他看见了那个粉笔记号,但他继续前行。到了巷子的尽头他停住了,跳下自行车,花了一些时间去调整链条,同时扭头朝他过来的方向观察,看看身后是否有动静。 没有动静。没有秘密警察匆匆行走的脚步声,没人在屋顶上探头探脑。他骑回来,拿出湿布擦去那个记号,又骑车离开了。 那个数字8表示在阿布纳华斯街旁边那个废弃的院子里的旗杆石下面有一份情报在等待着他。那地方在半英里远的河边。 孩提时他曾经在那里玩耍过,与哈桑·拉曼尼和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一起沿着码头奔跑,在那里,商贩们曾经摆着各种可口的风味小吃,还向路人出售从底格里斯河捕获的大鲤鱼。 现在商店都关上了门,茶馆也拉上了百叶窗;只有三五个人在码头上闲荡。宁静正合他的目的。在阿布纳华斯街头,他看见一组秘密警察的便衣卫兵,但他们没去注意那个骑着自行车为他的主人跑腿的打工仔。见到他们时,他的心抽紧了。如果他们是在守候一只死信箱,那么他们不会在街头派出一组那么明显的便衣。因此,说他们在守候是牵强附会的,也是破绽百出的。 情报是在那里。砖头很快就复位了,折叠起来的那张纸条放进了他的内裤裤裆里。几分钟之后,他已经踏上横跨底格里斯河的哈拉尔大桥,从里萨法回到卡奇,并继续前行,返回了在曼苏尔的苏联外交官住宅。 他已经在那座花园洋房里住了九个星期。那位俄罗斯的炊事员和她的丈夫对待他很公正,他也学会了几句洋俄语。他每天外出采购新鲜农副产品,这给了他去巡视各个死信箱的极好的机会。他已经发了十四份信息给那位没见过面的耶利哥,并从他那里收到了十五份。 他曾经被秘密警察拦住了八次,但因为他那卑贱的举止、他那辆破自行车和装着蔬菜、水果、咖啡、香料的篮子,以及他出示的外交官家庭的证明信和他那明显的穷困潦倒相,使他每次都能当场脱身。 他不可能知道利雅得在制订什么样的作战计划,但他必须把从磁带上听到的所有提问用阿拉伯语写出来并交给耶利哥,必须阅读耶利哥的回复以便用压缩电报发回给西蒙·巴克斯曼。 作为一名军人,他只能估量耶利哥的情报,政治上的和军事上的,对于准备进攻伊拉克的指挥官肯定是无价之宝。 他已经在棚屋里有了一只燃油取暖器和一盏煤油灯。从市场购物带回来的麻袋现在用做了窗帘,门外砾石路上传来的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可提醒他有人走近了门口。 那天夜晚他回到了他的温暖的家,插上门,确信帘子已经把窗户遮掩得严严实实了,然后点上油灯开始阅读耶利哥的最新信息。它比往常的要短,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其重要性。马丁看了两遍,以确认自己没有突然忘记阿拉伯语,咕哝了一声“耶稣基督啊”!然后揭开那几块松动的地砖,露出了那只磁带录音机。 惟恐引起误解,他把那份情报用阿拉伯语和英语缓慢地、仔细地读入录音机,接着把开关拨至快录档,使这段信息压缩至最短的时间之内。 午夜零点20分,他把电报发了出去。 因为知道那天夜晚12点15至30分之间有一个收报时限,所以西蒙·巴克斯曼没有上床睡觉。当电报发进来时,他正与其中一名无线电报员在打扑克。第二名报务员从通讯室来报告消息了。 “西蒙,你最好现在来听听这个。”他说。 尽管秘情局在利雅得从事情报活动的不止四个人,但对耶利哥的操纵管理是如此之秘密,以致知情人只有巴克斯曼、情报站长朱利安·格雷和两名报务员。他们使用的三个房间已经与别墅里的其他房间隔离开来了。 西蒙·巴克斯曼在那间由卧室改成的录音棚里用一台大录音机倾听了那段声音。麦克·马丁先是说了两遍阿拉伯语,是按耶利哥的手写稿子逐字逐句念出来的,继之又读了两遍他自己的英语译文。 听着、听着,巴克斯曼感到头顶被浇了一桶冷水。事情糟了,糟得很。他在倾听的事情简直是不可能的。另两个人静静地站在他旁边。 “是他吗?”录音带刚播放完巴克斯曼就急切地问。他的第一个念头是马丁已经被捕,且那段声音是一个骗子的话音。 话音类型有各种不同的音调、节奏、高音、低音和韵律,录入话音振荡器后可把它们以一系列的线条反映在屏幕上,就像心电图机那样。无论模仿得如何逼真,每个人的话音都有细微的差别。在赴巴格达之前,麦克·马丁的话音被录入了这种机器里。此后从巴格达发过来的电文话音被确认为同一话音。这样做为的是防止发生压缩和解压以及录音机或人造卫星传输过程中万一声音失准。 那天夜晚来自巴格达的话音被与已录制的那个声音作了核实。那是马丁的说话声,不可能是他人。 巴克斯曼的第二个害怕是马丁已遭逮捕、拷打、已经变节,他现在是在枪口下读出别人为他起草的假情报。但他否决了这个想法,认为可能性极小。 他们预先已经约定,万一马丁被捕不能以一个自由的间谍身份发报时,那么电报中会出现商定过的词语、停顿、犹豫和一声咳嗽。再者,他上次发报才过去三天时间。 伊拉克的秘密警察也许是残忍的,但他们的行动没有那么快。再说马丁非常坚强。一个人如果那么快就屈服变节,那么说明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经过严刑逼供已经成为行尸走肉,而且这种精神状况肯定会在他的说话中显露出来。 现在的迹象表明马丁一切正常,他读过来的信息完全是他那天晚上从耶利哥那里收取来的。这就更加难以估量了。耶利哥是对的?错的?还是在说谎? “叫朱利安过来。”巴克斯曼对其中一名报务员说。 当报务员去楼上卧室通知英国情报站站长时,巴克斯曼打了一个电话给他的美国对手奇普·巴怕。 “奇普,你最好来一下,快点。”他说。 中情局情报官马上就清醒了。英国人肯定不是在寻他的开心。 “有问题了吗,老朋友?” “这里好像是有问题了。”巴克斯曼承认说。 巴伯从城市的另一头赶过来。30分钟后他到了秘情局的驻地,睡衣外面套了一件毛衣和一条长裤。这时候是凌晨一点钟。 到这个时候,巴克斯曼手头上已经具备了英语和阿拉伯语的录音带,再加上这两种文字的稿件。两名报务员因为已在中东工作多年,因此能说流利的阿拉伯语。他们证实马丁的译文相当准确。 “他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巴伯听完磁带后喘着粗气说。 巴克斯曼又放了一遍他已经试过了的鉴定马丁话音的录音。 “瞧,西蒙,”巴伯说,“这只不过是耶利哥在报告他声称在今天上午——对不起,是昨天上午从萨达姆那里听说的消息。萨达姆很有可能在撒谎。让我们正视这一点,他说谎如同他呼吸一般频繁。” 说谎与否,这可不是由利雅得可以处理的情报。秘情局和中情局的当地情报站也许会把从耶利哥那里得到的战术和战略军事情报提供给他们的将军们,但政治情报只能送交伦敦和华盛顿。巴伯看了一眼手表:华盛顿是晚上7点钟。 “现在他们就要调制鸡尾酒了。”他说,“但愿调得烈性一点,伙计们。我立即把这一情况向兰利报告。” “在伦敦应该是喝可可和吃饼干的时候。”巴克斯曼说,“我向世纪大厦汇报,让他们去把它理清楚。” 巴怕离开了,去把他那份电报层层加密后发给中情局副局长比尔·斯图尔特,并标之以“特急”。那意味着不管收件人在哪里,译码员必须找到他并告诉他去哪里接收。 巴克斯曼也用同样的方法去找史蒂夫·莱恩。在郊外家中睡觉的莱恩将被唤醒,离开温暖的被窝,踏进寒夜的街道赶回伦敦去。 巴克斯曼还做了最后一件事。马丁还有一个仅供收报的时限,这个时限在凌晨4点。巴克斯曼等到那个时候,向在巴格达的间谍发去了一份很短、但很明确的信息。电文指示马丁在接到进一步的通知之前不要试图去接近他的六个死信箱的任何一个。以防万一。 约旦留学生卡里姆向爱迪丝·哈登堡小姐的求爱进展很慢但很稳健。当他们噼噼啪啪地踩着人行道上的冰雪,一起穿行在维也纳老城区的大街小巷时,她已经允许让他拉着她的手同行。她甚至私下里承认牵着手很愉悦。 一月的第二周,她在市立剧院买到了戏票——是卡里姆出钱的。演出的节目是格里尔帕泽的剧本《基古斯和他的戒指》。 他们进场前她激动地解释说这出戏是关于一位年老的国王和七个儿子,得到他遗赠的戒指的其中一个儿子将会继承王位。卡里姆坐在剧院里,在整个演出期间他被剧情所吸引住并问了剧中的几个问题。 在幕间,爱迪丝高兴地解答了他的提问。后来,阿维·赫尔佐格向巴齐莱汇报说,看这种演出如同看着油漆干燥过程一样无聊。 “你这个人真是低级趣味,”摩萨德特工队长说,“一点艺术细胞也没有。” “可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艺术。”阿维说。 “那就好好培养一下,小伙子。” 星期天上午,作为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爱迪丝要去伏梯夫基尔克教堂做弥撒。卡里姆解释说,作为一名穆斯林他不能陪她一起去,但会等在广场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里。 后来当他们一起喝咖啡时,他趁她不注意故意在她的咖啡杯里加了一口烈酒,这使她的脸颊红了起来。他边喝咖啡边向她解释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异同——共同崇尚一位真正的上帝、创始人和先知的家系、圣经和道德准则。爱迪丝既怕又听得入了迷。她不知道听取所有这些解释是否会加害于她的不朽的灵魂,但她惊异地明白她原先持有的穆斯林崇拜偶像的观点是错了。 “一起吃顿晚饭。”三天之后卡里姆说。 “哦,好的,可你为我花费太多了。”爱迪丝说。她发觉她现在能够快乐地直视他那张年轻的脸和他那双温柔的棕色眼睛了,一边又在不断地提醒自己他们之间相隔10岁的年龄差距如想超越柏拉图式的友情是相当滑稽可笑的。 “不去饭店吃。” “那么在哪里呀?” “你能不能为我烧一顿呢,爱迪丝?你会烧菜,正宗的维也纳菜肴?” 想到这事,她的脸红了。每天晚上,除非她独自一人去听音乐会,不然的话,她为自己做一份简单的快餐,并在她的公寓里被用做餐区的一个小四室里用餐。然而是的,她会烧菜。那已经是很久了。 此外,她尽力说服自己,他已经带她去高档饭馆吃了好几顿昂贵的正餐……而且他又是一位教养良好、彬彬有礼的年轻人。这样做肯定不会有损害。 如果说耶利哥11月12日~13日夜晚的报告在伦敦和华盛顿的某些秘密情报界里引起了惊愕,那么这话是说得轻了一些。应该说是引起了慌乱。 其中一个问题是知道耶利哥存在的那一小部分人,更不用说知道详细情况了。“需要知道”这个原则也许听起来有点挑剔或者甚至是着迷般的,但这样做有一个理由。所有情报机构都对在高度危险的环境中为他们效劳的一份财产负有责任,这份财产作为一个人无论其地位如何低下。耶利哥显然是一个雇佣兵且没有崇高的理想,这一事实算不得是一个问题。他在愤世嫉俗地背叛自己的国家和政府这一事实也没有关系。伊拉克政府被认为是在倒行逆施,所以这是一个流氓在背弃另一伙。 问题在于,除了他的明显的价值以及他的情报也许能在战场上挽救盟军的许多生命这个事实,耶利哥是一份高价财产,且操纵他的两家情报机构都把他的存在严格控制在当初的极小的圈子之内。政府的大臣、部长、政治家、公务员和军人都没有被正式告知过耶利哥的存在。因此,他的产品也被伪装成是通过各种途径获得的。为这条滚滚而来的情报源泉专门设计了一整套掩盖性的说法。 军事部署的情报被说成是来源于一系列对从科威科逃出来的一些伊拉克军人的讯问,包括在中东的一个秘密情报基地里对一名并不存在的伊军少校的详细讯问。 关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科技情报,则被说成是来自于一名伊拉克的科学家,他在伦敦的帝国学院毕业并爱上一位英国姑娘之后向英国人作了披露,还来自于对1985至1990年间在伊拉克工作过的欧洲工程技术人员的广泛的访谈。 政治情报归功于各种不同的来源,有来自于从伊拉克逃出来的难民,有的来自于被占科威特的秘密无线电信息,还有的来自于信号情报、电子情报、监听和航空侦察。 但该如何解释含有在伊拉克总统府里召开的一次秘密会议上萨达姆讲话的报告呢?而且还不能承认在巴格达高层统治集团内有一名间谍。 这样承认的危险性是很大的。首先,这样做会泄露秘密。泄密的事件一直在发生。内阁文件的泄密、公务备忘录的泄密以及部门间消息的泄露。 就情报界来说,政治家是最糟糕的。令谍报头子们感到头疼的是,政治家会把秘密吐露给老婆、情人、理发师、司机和酒吧招待员。他们甚至在服务员上菜时互相谈论机密事项。 其次,在伦敦和华盛顿有许多老练的新闻记者,他们的无孔不人的刺探消息的手段使得苏格兰场和联邦调查局似乎都要比他们慢一拍,而且光解释耶利哥的产品而不承认有一个耶利哥也是一个问题。 最后,在伦敦还有几百名伊拉克学生,有些肯定是在乌贝蒂博士领导下的国外情报局的间谍,随时准备汇报他们的所见所闻。 这不是一个有人会指名道姓地指责耶利哥的问题,这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暗示一下该情报来自于巴格达,那么拉曼尼的反间谍网就会夜以继日地进行排查,以查清其来源。这样的话,最好的结果是耶利哥关闭渠道,从此缄口不语以保护他自己,最坏的结果是他被捕。 随着空袭的开始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美英两国的情报机关就核物理学的事项重新联系了他们先前接触过的所有专家,要求对已给信息进行快速的重新评估。伊拉克到底是否拥有比原先认为的更大、更快的同位素分离设施? 在美国,桑迪亚、劳伦斯利弗莫和洛斯阿拉莫斯的专家们又一次参加了协商;在英国,哈韦尔和奥尔德马斯顿的专家们也同样参加了再次协商。劳伦斯利弗莫的Z部门,即经常性地监视第三世界核扩散的专家们尤其被作为重点协商的对象。 专家们经过调研之后再次确认了他们的意见。即使从最坏的情况来看,他们解释说,假设有两个而不是一个气体分离离心串联在运作两年而不是一年,那么伊拉克所获得的铀-235离她为装配一颗原子弹需要的量起码还相差一半。 这样,留给了情报机构几个方案——萨达姆搞错了,因为有人向他撒谎。结论:不太可能。那些对谎言负责的人会因触怒热依斯而丢掉性命。 萨达姆说过这话,但他在说谎。结论:很有可能——鼓舞那些动摇不定和忧心忡忡的支持者的士气。但为什么要把消息局限在内层狂热分子之中呢?这些人并不是动摇不定,也不是忧心忡忡。鼓舞士气的宣传应该面向人民大众和外国。无法解答。 萨达姆没说过这话。结论:整个报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第二结论:耶利哥说谎是因为他贪钱并认为随着战争的来临他的时间很快就会结束。他已经为这份情报要价100万美元。 耶利哥说谎是因为他已经暴露了并已经全盘招供。结论:也是可能的,且这个方案对在巴格达的那个联系人带来了极大的人身危险。 对此,中央情报局迅速行动起来了。作为付费人,兰利完全有权这样做。 “我告诉你我们的意见,史蒂夫,”1月14日晚上,比尔·斯图尔特通过中情局与世纪大厦那条安全线路对史蒂夫·莱恩说,“萨达姆搞错了或者他在说谎;耶利哥搞错了或者他在说谎。不管怎么样,山姆大叔是不会为这种垃圾情报把100万元钱付进维也纳的一个账户的。” “比尔,那个未考虑进去的方案难道一点可能性也没有吗?” “哪一个方案?” “萨达姆说过了而且他是对的。” “不可能。这是一种三张牌的骗局,我们不会去上钩。瞧,耶利哥九个星期以来干得很棒,即使我们现在不得不去重新核实他提供给我们的情报。一半已经得到了证实,情报确实很不错。但他这份最后的报告是自己砸自己。我们认为这条线到此结束。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纵观全局这是明智的。” “这给我们带来了问题,比尔。” “我知道的,朋友,那就是为什么与局长讨论结束后我马上就打电话给你的原因。要么耶利哥已经被抓住并向密探全盘招认了,要么他已经洗手不干在逃跑了。但如果他一旦知道我们不付他100万元时,我猜想他会非常恼火的。不管哪一种情况,对你们在那里的那个人来说都是坏消息。他是一个好人,对吗?” “最好的,意志坚强。” “那就把他从那里弄出来吧,史蒂夫。要快。” “我想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比尔。谢谢你们的内部消息。很遗憾——这曾经是一项很好的行动。” “是最好的,在开展期间。” 斯图尔特挂上了电话。莱恩上楼去找局长何林爵士。一小时之内,这个决定就做出了。 1月15日上午早饭时分,在沙特阿拉伯,每一名空军官兵,美国的、英国的、法国的、意大利的、沙特的和科威特的,都知道他们要去打仗了。他们相信,政治家们和外交家们没能阻止住战争。当天,所有的空军部队全都进入了预战状态。 空袭的神经中心位于利雅得的三个地点。 在利雅得郊外空军基地的外边有一大丛装着空调的帐篷,因为帆布通体呈绿色,所以它们被称为谷仓。这是几个星期以来汇入的航拍情报照片的第一道筛选过滤线,以后还将有更多更多的照片流入那里。 谷仓的产品——从侦察机交来的最重要的航拍照片合成的图片情报——去了那条路前方一英里处的沙特皇家空军司令部,在那里,一块很大的办公场所交给了空军总部使用。 沙特皇家空军司令部是用混凝土和玻璃为主要材料、建在桩基上的一座长达150米的巨大的楼房,它的地下室与上面楼层一样长。空军总部就是处在这座大楼的第一层地下室里。 尽管地下室很宽敞,但还是不够用,于是停车场里也搭起了一排排绿色的帐篷和活动房。图片的进一步译解工作就是在那里进行的。 在地下室里,最重要的部门是联合图像制作中心,那是一个个互相连接的小房间。在整个海湾战争期间,那里工作着来自美英陆海空三军各种军衔的二百五十名军事分析员。这就是黑洞。 多国部队的空军司令是查尔斯·霍纳将军,但因为他经常被召至一英里之外的沙特国防部里去,所以日常的工作由他的副手巴斯特·格洛森将军负责。 黑洞里的空袭计划员们参考、查阅每天,甚至是每小时送来的一份叫做基本目标图表的文件。这份图表里列有在伊拉克境内所有要受到打击的目标,由此他们制订出海湾战区的每一个空军司令部、中队情报官、作战计划参谋和机组人员的每天行动方案——空袭任务命令。 每一天的空袭任务命令书是一份十分详尽的文件,经打印机打出来后有一百多页。执行这些命令需要三天时间作准备。 首先是按比例分配,即确定一天之内在伊拉克可打击目标类型以及适合这种打击任务的可用飞机的百分比决策。 第二天是分派,即把伊拉克目标的百分比转换成具体数量和地点。 第三天是分配任务,即“谁去执行什么任务”的决定。只是在分配过程中也许才可以这样决定,举例来说,这项任务交给英国的狂风。这项交给美国的战鹰、这项交给海军的雄猫、这项交给幻影、这项交给B-52同温层堡垒。 只是在这个时候,每个中队和联队才能得到第二天任务的清单。余下的工作由他们自己去完成——找到目标、制订航线、建立与空中加油机的联络、计划打击方位、计算第二目标(如果第一目标没找到)以及制订返航航线。 许多中队在一天之内有很多指定的目标。中队指挥官将挑选其手下的飞行人员,还要选择长机和僚机。负责武器的军官(唐·沃克就是其中一员)将挑选军械:“铁炸弹”或“哑炸弹”——这些都是非制导炸弹、激光制导炸弹、激光制导火箭以及其他等等。 离老机场路一英里处是第三栋大楼。沙特国防部占地面积很大,五座互相连接的、闪着水泥白光的主楼有七层高,刻有四槽的圆柱一直通到四楼。 在四楼,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上将有一个漂亮的套房,但他差不多还没看到过它,因为他一直睡在第二层地下室内的一张行军床上。那里紧靠着他的办公室。 国防部大楼全长400米,高度为100英尺。那么大的楼房在海湾战争期间可谓派上了用场——利雅得可以用来接纳如此众多的、突然来到的外国客人。 地下两层与上面的楼层一样长。在400米长的地下室里,多国部队总司令部占了200米。在整个战争期间,上将就是在这里举行各种秘密会议和审视一张巨大的地图,由作战参谋们向他报告做了什么、漏了什么、什么已经出现了、什么已经变动了,以及伊拉克的反映和布置是什么。 一月的那一天,在隔着热烘烘的太阳的室内,一名英国中队长站在那幅标志着伊拉克境内700个目标(其中第一批240个,其余为第二批)的墙上作战地图前,他说:“嗯,就是这些。” 但是并不仅仅这些。多国部队的计划参谋们所不知道的是,对所有的人造卫星和所有的技术来说,纯粹由人工灵巧地做出的伪装和马斯基洛夫卡欺骗了它们。 在横跨伊拉克和科威特的几百个掩体内,蹲伏在伪装网下的伊军坦克因为它们的金属壳体被空中的雷达分辨出来,从而已被多国部队选定为打击目标。但这些坦克大都是用假型板、胶合板和马口铁皮做成的,里面的废油桶对感应器做出了适当的金属反应。几十辆老旧的卡车挂车现在已被装上了伪造的飞毛腿导弹发射管。这些流动的“发射车”全都会被多国部队炸得四分五裂。 但是更为严重的是,涉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七十个大目标没被发现,因为它们全都被深埋在地下,并被别出心裁地伪装成其他东西。只是在后来,盟军的作战计划员才会对伊拉克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重新编组了整整几个已被摧毁的作战师表示出迷惑不解;只是在后来,联合国的检查组才发现了已经逃脱的一座又一座工厂和一批又一批装备,并由此认为在地下还掩藏有更多的东西。 但在1990年的那一天,没人知道这些事。从西边的塔布克到东边的巴林并进一步到南方的极为秘密的哈米斯-穆沙伊特执行飞行任务的多国部队官兵只知道在40小时之内他们即将投入战斗,而他们中的有些人将不会返回。 在布置任务之前的最后一整天里,他们大多数人开始给家里写信。有些人咬着铅笔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另有些人想起了妻子和孩子,边写信边哭了起来;习惯于操纵几十吨重的致命的金属的手在努力地书写着他们的感受;情人们在试图表达原来应该在耳鬓厮磨时说出来的情话,父亲们关照儿子们万一发生不幸时要照顾好他们的母亲们。 在阿尔卡兹,唐·沃克上尉与美国空军第336战术战斗机中队的所有其他飞行员和机组人员一起听取了联队长所作的简单扼要的宣布。这时候是上午9点差几分,沙漠上空的太阳已经热得火辣辣了。 当官兵们鱼贯走出大帐篷时,他们之间没有那种往日的玩笑,大家都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其实,他们的沉思基本上是类同的:为避免战争的最后的努力已经做出了,也已经失败了;政治家们和外交家们穿梭在一个接一个的会议之间,他们表态过了、声明过了、敦促过了、吓唬过了、恳求过了、威胁过了、哄骗过了,为的是想避免一场战争,但已经失败了。 沃克注视着中队长史蒂夫·特纳步履沉重地走向他自己的帐篷,去给在家乡北卡罗莱纳州戈尔兹博罗市的贝蒂·简写他认为也许是他的最后的一封信。兰迪·罗伯茨与布默·亨利轻轻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们就分手走开了。 这位年轻的俄克拉何马人抬头看了看淡蓝色的苍穹,这是自他还是特尔萨的一个小男孩时候起就一直向往能够翱翔的地方,也是在他今年30岁这一年也许会死去的地方。他走向基地的边沿,与其他人一样,此刻他也想独自待一会儿。 阿尔卡兹的这个基地没有篱笆相围,只有黄褐色的沙子、页岩和砂砾一直延伸到地平线。沃克经过了排列在混凝土上的一个个贝壳形机库。机械师们正在那里摆弄战机的军械,地勤组长们在机师中间走来走去,在与他们协商和检查,以确保当他们的每一架战机最终投入战斗时,它们能与操纵者配合默契。 沃克在机群中发现了他自己的那架战鹰,与每次从远处打量这架F-15E一样,他对它那静静的威胁气氛感到敬畏。它静悄悄地蹲伏在一群穿着连体工作服的、在它那硕大的机身爬来爬去的男人和女人中间,没有表露出任何爱和恨或者喜和怒的情绪,在耐心地等待着最后能够承担多年前在制图板上为它设计的任务——把火焰和死亡抛向被美国总统定为目标的那些人。沃克妒嫉他的战鹰,尽管它结构复杂,但它没有感情,它永远不会感到害怕。 他转身离开这些用帐篷搭成的机库,踏着平坦的页岩向远处走去,他的双眼由垒球帽的帽舌和飞行目镜所保护,几乎没有感觉到洒落在他肩上的阳光的热量。 他已经为他的国家飞了八年的飞机,因为他喜爱驾机飞行。但他还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也许会死在战场上这个前景。每一名作战飞机飞行员一会儿想到要与另一个人去真刀真枪地较量和检验自己的技术。胆量和自己驾驭的战机的性能;一会儿又想,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永远不会真得去杀死人家的儿子,或者被他们所杀死。 那天上午,与所有其他人一样,他最终明白这一天真的就要来到了:这么多年的学习和训练最后导致了这个日子和这个地方;40小时之后,他将驾驶他的战鹰再次飞向空中,而且这一次他也许不能回来了。 与其他人一样,他也想到了家。作为家里的独子和一名单身汉,他想起了父亲和母亲。他追忆起童年时在特尔萨度过的所有时光和地点,他和双亲一起在屋后的院子里做过的所有事情,还有他第一次得到了棒球手套的那天他逼着父亲向他击球直至太阳下山。 他的思绪飘回到在他离家上大学前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个假期以及后来他在空军中度过的时光。他记得最清楚的那件事是他12岁那年夏天,父亲带着他去阿拉斯加钓鱼。 那时候雷·沃克差不多要比现在年轻20岁,身体更精干、更结实,比儿子强劲得多。他们与其他度假者一起租了一条小舟,带上导游就出发了。他们驶过了冰川湾冰冷刺骨的水面,看到了黑熊在山坡上采集浆果、海豹在8月份留下的最后一批浮冰上晒太阳、还有太阳从朱诺后面的门登霍尔冰川上升起。他们一起把两条重达乃磅的大鱼拖出了哈利布特洞,还从西特卡航道边上捕获了深海大马哈鱼。 现在他发现自己行走在离家乡万里之遥的被太阳烤得发烫的沙漠的海洋之中,止不住的泪水唰唰地流了下来,他没有去擦,任凭它们在太阳下干燥。如果他死了,那么他就永远无法结婚生孩子了。有两次他差不多就要求婚了:一次是对大学里的一位姑娘,但那时候他很年轻也很糊涂;第二次是他在麦考内尔基地附近相遇的一位更为成熟的小姐,但她向他解释说她决不会嫁给一名喷气机飞行员。 现在他非常想拥有自己的孩子,他想在下班回到家里时有一个妻子在等待着他,有一个女儿使他可以坐在床边给她讲故事,让她进入甜美的梦乡,有一个儿子使他可以教他如何去接住旋转着飞过来的足球、如何打棒球和垒球以及如何去远足和钓鱼,就像他的父亲曾经教过他那样。此外,他还想回到特尔萨去再次拥抱他的母亲。她曾经没完没了地为他担心过,还故意装作不再操心…… 这位年轻的飞行员最后回到了基地,坐到合住的一顶帐篷里的一张折叠桌旁,开始搜索枯肠地想给家里写封信。他平常就写不好信,想不出什么词句。他通常要描写最近在中队里发生的事情、他的朋友们以及天气状况。但这次不同了。 他给双亲写了两张信纸,他想解释他心中的想法,但又觉得难以表达。 他告诉他们那天上午宣布的消息以及这条消息的意味,他请他们不要为他担忧。他曾经接受过世界上最好的训练,他在世界上最强大的空军里曾经飞过最先进的战斗机。 他在信中说他为自己一直是一个讨厌的人而感到内疚,他感谢他们这么多年来为他所做的一切,从他们把他生下来为他换尿布起到他们参加将军为他授勋的仪式。 过40个小时,他解释说,他就要再次驾驶他的战鹰从跑道上起飞,但这次任务不同了。这一次,也是第一次,他将寻求去杀人,而对手也将寻求杀死他。 他将见不到他们的面,也感受不到他们的害怕,就像他们也不知道他那样,因为这不是现代化战争的方法。但如果以后他们见到了他,而他没能见到他们,那么他想让他的父母亲知道他是多么地爱他们,而且他希望自己是一个好儿子。 当他写完后,他封上了信封。在沙特阿拉伯广阔的国士上,许多其他信件也在那天封上了。然后军邮部门将把它们带走,它们将被投寄到特伦顿、特尔萨、伦敦、鲁昂、罗马,以及其他许多城市和乡村。 那天夜晚,麦克·马丁收到了他的管理员从利雅得发来的经压缩后的噼啪声电报。当他在录音机中播放时,他听出来是西蒙·巴克斯曼在说话。信息的内容不多,但很清楚,说到了问题的点子上——在上次情报中,耶利哥搞错了,完全彻底错了。每项科学核查都证明他不可能是对的。 他要么是故意,要么是不经意搞错的。在前一种情况下,他肯定已经变质了,受到了金钱的诱惑,或者已经叛变了。在后一种情况下,他肯定是愤愤不平,因为中情局对这种情报已经绝对拒付任何酬金给他。 那样的话,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只能去相信在耶利哥的配合下,整个行动已经暴露给伊拉克的反间局了,现在已经落入“你的朋友哈桑·拉曼尼”的手里了;或者不久就要落入这一地步,如果耶利哥为报复而给拉曼尼写去一封匿名信的话。 所有六只死信箱现在应该假定被暴露了。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去接近。马丁应该准备一有机会就逃离伊拉克,也许可借助24小时内会出现的混乱。 下半夜马丁一直在思考着这件事。对于西方不相信耶利哥他并不感到惊奇。那个雇佣兵的酬金断了是一个打击。那人只是把萨达姆在一次会议上讲话的内容报告过来了。所以萨达姆说谎了——这并不新奇。耶利哥能做什么呢?不理会它吗?是因为那人厚着脸皮想挣100万美元,所以写了那份报告? 此外,巴克斯曼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四天,也许五天之内,耶利哥会去查询账户并会发现账款没有增加。他会发怒,会怀恨在心。如果他自己没有暴露,没有落到折磨者奥马尔·卡蒂布的手里,他也许会做出匿名告发的反应。 然而耶利哥真的这么做的话,那么他也真是大蠢了。如果马丁被抓并且招供——他不知道自己落到卡蒂布及其手下的职业刑讯员手中后能忍耐多大的痛苦——那么他会把他的手指指向耶利哥,不管这个耶利哥是什么人。 人们还是在干蠢事。巴克斯曼是对的,那些邮筒也许处在了监控之下。 至于逃离巴格达,那种事情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据市场上传闻,马丁听说出城的路上布满了正在抓逃兵和逃避兵役者的秘密警察和宪兵的巡逻队。他那封苏联外交官库利科夫签发给他的信件只能用做他在巴格达当一名花匠,很难向巡逻队检查点解释得通他去西边的沙漠(那里掩埋着他的摩托车)干什么。 权衡之后,他决定在苏联人的院子里再待上一段时间。它很可能是巴格达市内最安全的地方。 第十五章 空袭巴格达 伊拉克撤出科威特的最后期限于1月15日半夜里届满了。在沙特阿拉伯、在红海和在阿拉伯湾的成千上万个房间里、棚屋里、帐篷里和舱室里,人们注视着手表,然后互相注视着。这时候没有什么话可说。 沙特国防部大楼的第二层地下室,在那些可用做银行金库的钢门后面,有一种突然变得平淡无奇的感觉。做了那么多工作,订了那么多计划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在两个小时之内。现在该是那些年轻人显身手的时候了。他们已经得到了任务,他们将会掠过将军们的头顶到黑暗的夜空中去执行这些任务。 凌晨2点15分,施瓦茨科普夫上将走进了作战室。大家都站在那里。他向部队大声念出一份电文,像是牧师在做祷告,然后总司令说:“好吧,让我们开始行动!” 在远方的沙漠里,人们已经开始行动了。第一批越过边境的不是作战飞机,而是隶属于美国陆军第101空降师的八架阿帕奇直升机。它们的任务是有限的,但也是至关重要的。 在边境的北边,但还不到巴格达,有两个大型的伊拉克雷达基地,其天线覆盖着从东边的海湾到西边的沙漠的整个天空。 之所以选择直升机,有两个原因。尽管与超音速喷气战斗机相比它们航速较慢,但它们可以贴着沙漠飞行,从而避开雷达的探测,无人察觉地接近那两个基地;司令员要求用人类的肉眼去确认基地确实已被炸毁,而且要从近距离去确认。只有直升机可去执行这项任务。如果让那些雷达留下来运转,那么许多人将因此而丢命。 阿帕奇们完全执行了命令。当它们开火时,它们尚未被发觉。所有的机组人员都佩戴着夜视头盔,看上去好像他们的脸部前面凸着一副粗短的望远镜。它们使飞行员有足够的夜视能力,这样在裸眼所看不清的漆黑之中使他们能够看清一切物体,好像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之下。 它们首先摧毁了为雷达供应电源的发电机,接着它们击中了可向内陆深处的导弹基地报告信息的通讯设施,最后,它们炸飞了雷达天线。 在不到两分钟时间内,它们发射了27枚地狱火激光导弹、100枚70毫米火箭和4000发重型航炮炮弹。两个雷达基地顿时成了火海。 这次奇袭在伊拉克的防空系统中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那天夜晚的其他空袭都是穿过这个缺口去进行的。 那些见过查尔斯·霍纳将军的空战计划的人后来夸赞说这很可能是制订得最佳的计划。它包含着外科手术般的循序渐进的准确性,并留有充分的机动性以应付需作调整的任何紧急事态。 第一阶段的目标非常清楚,并由此导人其他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的任务是摧毁伊拉克的防空系统,并把盟军正在开始的空中优势转化为制空权。为在自己定下来的三十五天空袭期限内使其他三个阶段获得成功,盟军的飞机必须不受阻碍地取得在伊拉克领空的绝对制空权。 在伊拉克防空系统中,关键是雷达。在现代化战争中,雷达是一种非常重要和非常有用的工具,虽然还有其他很多性能优越的兵器。 雷达能测到来犯的飞机;雷达能引导自己的战斗机去拦截;雷达能引导防空导弹;雷达还能使各种火炮瞄准对方目标。 摧毁雷达使敌人成了瞎子,如同拳击场上一个没有眼睛的重量级拳击手。他也许仍然是个子高大、力大无比,他也许可以击出重拳,但他的对手在他的周围跳来跳去,向这个倒霉的巨人频频发动袭击,最终把他打倒在地。 既然伊拉克前方的雷达覆盖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于是狂风、战鹰、F-111土豚和F-4G野融鼠纷纷飞进豁口,飞向内陆深处的雷达站,飞往由这些雷达制导的导弹发射基地,瞄准伊拉克将军们在坐镇指挥的军事指挥中心,炸毁那些将军们用以与前线部队通话的通讯中心。 停泊在阿拉伯湾的“威斯康辛”号和“密苏里”号战列舰以及“圣雅辛托”号巡洋舰在那天夜晚发射了52枚战斧巡航导弹。由计算机记忆库和电视摄像头组合进行自身导航的战斧巡航导弹进入空中之后,按预定的航线转向它们要去的地方。到了目的地上空时,它们“看见”了目标,把其与自己的记忆相比较,辨认出要打击的建筑物,然后钻了进去。 野鼠是幻影的一种翻版,但专长于摧毁雷达。它能够携带哈姆(hARM),即高速反辐射导弹。当一只雷达天线打开或“发亮”时,它会发射出包括远红外波在内的各种电磁波,这是它所无法避免的。哈姆的任务是用它的感应器去找到那些电波并直接打向雷达的心脏,然后爆炸开来。 那天夜晚溜进北方天空中的最怪异的战机也许要算被称之为鬼怪战斗机的F117A了。这种飞机全身黑色,机身上的许多棱角可以反射向它发过来的大部分雷达波,并把其余的吸入自身。鬼怪战斗机不把敌方的雷达波反回给接收器,从而使敌人不知道它的存在。 美国的这种F-117A隐形战斗机在那天夜晚未经察觉地穿过伊拉克的雷达屏幕,把两千磅激光制导炸弹准确无误地投向了与伊拉克全国防空系统相关的三十四个目标。这些目标中有十三个分布在巴格达市内和郊区。 当炸弹砸下来时,伊拉克人盲目地向空中开火了,但因为看不见目标所以没有打中。 F117A鬼怪战斗机是从沙特阿拉伯南方哈米斯-穆沙伊特的那个秘密基地起飞的,在此之前它们是从同样秘密的内华达州托诺帕基地飞过来的。与那些不得不住在帐篷里的不大幸运的其他美国空军部队不同,哈米斯-穆沙伊特建在荒无人烟的野外,那里还建有供飞机停放的山洞和配有空调的居住区。这就是为什么把那些造价昂贵的鬼怪藏在那里的原因。 因为它们能飞得很远,所以它们是执行长距离奔袭的战机之一。它们从起飞到降落可飞行6小时,且全是在全速飞行的情况下。它们未经察觉地穿越世界上某些防空系统最为严密的地区(包括巴格达),在那天夜晚以及整个海湾战争期间均没被对方击中。 当它们完成空袭任务,后又溜走了,像鳗鱼那样巡游在平静的海里,回到了哈米斯-穆沙伊特。 那天夜晚最危险的工作交给了英国的狂风战斗机。那天,以及下星期直至结束前的任务是用它们携带的重型JP-233反跑道集束炸弹去破坏机场。 它们遇到的问题是严峻的。伊拉克人把他们的机场造得非常巨大。塔里尔机场是伦敦希斯罗机场的四倍,有十六条跑道和滑行道,全都可以用做飞机的起飞和降落。要把它们全部炸毁简直是不可能的。 第二个问题是高度和速度问题。JP-233炸弹只能由狂风在稳定直飞与平飞状态下方可投掷。即使在投弹之后,狂风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从目标上空飞过。即使对方的雷达已被炸瘫,但高炮还没有;在狂风接近时,这种被称为A三角的防空高射炮会向它们发射一浪又一浪的炮火,因此一名飞行员把这种任务称为“穿越熔化钢管的飞行”。 美国人已经放弃了对JP-233炸弹的试验,认为这是飞行员的杀手。他们是对的。但是英国皇家空军仍在坚持着,为此一直在损失飞机和机组人员,直至后来取消该命令去执行其他任务。 那天夜晚升空的不仅仅是战斗轰炸机,在它们背后和与它们在一起的还有一系列特殊的后备力量。 制空战斗机飞行在这些战斗轰炸机上空为它们作掩护。那天夜晚有几架伊拉克战斗机起飞了,但伊军地面控制员向飞行员下达的指令被美国空军的掠夺者们和海军同类型的徘徊者们所干扰。已升空的伊拉克飞行员没能得到口头指示和雷达引导,大多数还算比较聪明地返回了基地。 在边境南方上空盘旋着六十架加油机:美国的KC-135和KC-10。美国海军的KA-6D以及英国的胜利者和VC-10。它们的工作是接待从沙特阿拉伯飞过来的作战飞机,为它们添加执行任务所需的燃油,然后在它们回程时再为它们加油,使它们能够回到家里。这听起来也许像是例行事务,但在漆黑的夜空中实际所进行的这种操作被一名飞行员描述为是在“努力把面条从背后塞进一只野猫的嘴里”。 已在海湾驻扎了五个月的美国海军E-2鹰眼和美国空军的E-3哨兵阿瓦克斯也在海湾上空一圈又一圈地盘旋着,它们的机载雷达分辨出天空中每一架友机和敌机,及时地发出各种预报和做出引导,并时刻保持着密切的注视。 至黎明时,伊拉克的雷达大多数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它的导弹基地已经成了瞎子,它的主要指挥中心已经成了废墟。要彻底完成这项任务还需要四天四夜,但空中优势已经显露出来了。以后还将攻击发电厂、通讯塔,电话交换局、中继站、飞机掩蔽所、控制塔、以及所有那些已知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生产和储存设施。 再往后,还要把布置在科威特南方和西南方的伊拉克陆军的战斗力削减到其现有能力的百分之五十以下,这是盟军总司令施瓦茨科普夫上将所坚持的在发动地面战之前必须得到保证的一个条件。 两个当时尚未知道的因素后来将改变战争的进程。其中一个是伊拉克决定接二连三地向以色列发射飞毛腿导弹;另一个因素完全是第336战术战斗机中队的唐·沃克上尉因为受到挫折而触发的。 经历了惊天动地的爆炸的巴格达迎来了1月17日的黎明。 普通老百姓自凌晨3点钟起就没有合过眼皮,天色破晓后,有些市民大着胆子好奇地去观看市内二十处被炸成了废墟的主要地点。头天晚上幸免于难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奇迹,因为他们是平头百姓,所以不可能知道这二十处在冒烟的废墟早已被仔细地选中了并受到了极为准确的打击,老百姓是没有挨炸的危险的。 但真正感到恐惧的是统治集团。萨达姆·侯赛因已经离开总统府躲到了位于拉希德宾馆后面和下面他那特别的多层钢筋水泥地堡中去了。拉希德宾馆仍住满了西方人,主要来自于新闻媒体。 那座地下堡垒是好几年前用推土机建在一个巨大的坑洞之内,主要采用的是瑞典的技术。它的安全措施非常复杂,实际上它是建在一个箱子中的箱子,在内箱的底下和周围是强力弹簧,可保护其居住者免受原子弹的袭击,使得能把地面上的城市夷为平地的冲击波减低为地下的轻微震动。 尽管要出入时须通过宾馆后面一块空地里的一个液压操纵斜坡,但其主体建在拉希德宾馆的下面。该宾馆是有意识地建于堡垒之上的,作为西方人在巴格达的一个特殊的休息地点。不管敌人是谁,如果想用深穿炸弹打击地堡的话,非得先把拉希德炸塌不可。 也许已经努力过了,但是热依斯周围的马屁精们感到很难去对夜间的灾难进行润色。慢慢地,遭受大祸的感觉涌上了他们的心头。 他们原先都指望会对城市进行地毯式轰炸,那就会导致住宅区被炸平,成千上万的无辜平民被炸死。这种大屠杀场面会让记者去看,会让新闻媒介拍成录像放给屠夫国内的人民大众观看。由此会掀起一股全球性的反对布什总统和美国的浪潮,迫使联合国安理会召开紧急会议,届时中国和苏联会对进一步的大屠杀进行否决。 到中午时,已很清楚那些来自大西洋彼岸的狗的儿子一点也不客气。就伊拉克将军们所知而言,炸弹大致上都落到了那些被瞄准的地方。由于巴格达市内的每一个主要军事设施都建在人口稠密的住宅区里,要避免平民的大量伤亡应该是不可能的。然而对市内二十处被炸成废墟的指挥中心、导弹发射场、雷达基地和通讯中心视察时发现,那些未被列为目标的楼房都幸存下来了,只不过玻璃窗被震碎了。 当局因为需要必须要得到某种满足,即要捏造平民伤亡的统计数字和美国飞机被从空中击落的报告。因为受宣传机构的多年愚弄,大多数伊拉克人在短时间内相信了这些第一批报道。 负责防空的将军们知道得更为清楚。到中午时,他们已经明白他们的雷达警告能力几乎已经丧失殆尽,他们的萨姆(地对空)导弹已经成了瞎子,与前线部队的通讯已经全部被切断了。更有甚者,幸免于难的雷达操作员一口咬定前来搞破坏的轰炸机根本没在他们的荧屏上出现过。说谎者当场遭到了逮捕。 一些平民的伤亡确实发生了。至少有两枚战斧巡航导弹在它们的尾翼遭到A三角炮火(不是萨姆)损坏后偏离了目标。其中一枚击毁了两座房子、炸飞了一座清真寺上的瓦片。那天下午记者们被领去看了这个令人发指的暴行现场。 另一枚落到了一块废弃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黄昏前在坑底发现了一具女尸,死于身上所遭受的强烈的打击。 整个白天轰炸一直在进行着,所以救护人员只能匆忙地把那具女尸用毯子一裹送往附近医院的停尸所,把它留在了那里。那家医院正好靠近已被炸毁的一个主要的空军指挥中心,医院的病房里住满了在那次空袭中负伤的军人。几十具尸体被送进了同一间停尸所,都是被炸弹炸死的。那具女尸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那位病理学医生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他一边工作一边咒骂着。他把工作的重点放到了验明身份和确定死因,根本没有时间去进行细致的检查。市内的炸弹爆炸声此起彼伏,防空炮火的爆裂声一刻也没停止过。他毫不怀疑晚上和夜间还会给他送来更多的尸体。 使这位医生感到奇怪的是,除了那个女人,其他送过来的尸体全是军人。她看上去30岁左右,曾经长得很秀丽。依附在她脸上血迹里的水泥碎屑与她被发现的现场相吻合,由此推导出当她想跑开时那枚导弹落到了空地上从而杀死了她,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解释。尸体被这样标上了死因,然后被包起来准备埋葬。 在尸体旁边还发现了她的手袋,里面盛放着化妆粉盒、口红和她的身份证。经确认这个名叫莱拉·阿尔希拉的女人肯定是被炸死的受害人之后,这位忙得满头大汗的病理学大夫把她带出去匆匆掩埋了。 1月17日那天,假如他有时间进行一次仔细的尸体解剖的话,那么他就会发现那个妇女在被殴打致死以前曾遭受过多次野蛮的强奸。扔进弹坑里面是在几个小时之后发生的。 伊军装甲兵司令阿卜杜拉·卡迪里将军已经在两天之前搬出了国防部大楼他那间豪华的办公室。留在那里被美国炸弹炸成肉泥是没有意思的,而且他确信国防部会在空袭的开始几天内被炸毁。他是对的。 他已经在他的别墅里安顿下来了。虽然这栋别墅相当富丽堂皇,但他有理由认为它很隐蔽,不可能被列上美国人的打击目标地图上。这一点他也是对的。 别墅里早就已经布置了一间通讯室,通讯参谋和技术人员现在正从部里赶过来。他与驻扎在巴格达周围的各装甲部队指挥部之间的通讯全部通过埋设在地下的光缆进行的,这也是轰炸机所无能为力的。 只有布置在远方的部队和在科威特的部队才必须用无线电进行联络,这就有遭到截听的危险。 那天晚上当夜幕降临之后,他的问题不是如何与他的装甲部队联系或者向他们下达什么命令。他们不会去参加空战,他们的任务是尽可能把他们的坦克分散到一排排的假坦克中去,或者把它们埋进地下掩体里,并且等待着。 他的问题,确切地说,是他个人的安全问题,而且他所害怕的不是美国人。 两天之前的半夜里,他因尿急而起床,睡眼惺忪、磕磕绊绊地走向洗手间。找到门后,他把身体倚上去猛地一推。他那200磅的体重把从里面插上的插销与螺丝分离开来,门被轰地一声打开了。 也许他是睡眼惺松,但如果没有狐狸般的狡诈,阿卜杜拉·卡迪里是不可能由底格里特的小街小巷里的一个小人物当上伊拉克的装甲兵司令的,是不可能沿着滑溜溜的杆子爬上复兴党内的高位的,也是不可能在革命指挥委员会内取得受到信任的地位的。 他静静地凝视着他的情人。她披着一件睡袍坐在抽水马桶上,她的信纸垫在一只餐巾纸盒上,她的嘴因为恐惧和惊异而张成了一个圆圆的O形,她的铅笔仍举在半空中。然后他把她拖起来,一拳打在了她的下颚上。 当她在脸上被浇了一桶冷水而苏醒过来时,他已经看完了她在准备的那份报告并把他所信任的克马尔从院子对面的住所里召来了。是克马尔把这个妓女带到了地下室里。 卡迪里把她那份差不多快要写完了的报告读了又读。假如报告的内容是涉及他的个人习惯和爱好,作为以后要敲诈的把柄的话,那么他就会把报告撕掉,把她杀掉就完事了。在任何情况下,敲诈将无法得逞。他知道热依斯的某些随从其个人品质比他更为卑鄙。他也知道热依斯对此并不介意。 但现在情况更为糟糕。显然他谈起过在政府内和军队内发生的事情。她刺探的这些事情是明摆着的。他需要知道她已经干了多久以及已经传出了什么情报,但最重要的是,她在为谁工作。 获得主人允许之后,克马尔先是满足了他的渴望已久的乐趣。当克马尔结束审讯后,没有一个男人还会对被审者表露出淫欲的目光。审讯进行了7个小时。然后卡迪里知道克马尔已经获得了一切——至少是那个高级妓女所知道的一切。 此后,克马尔继续享受着他自己的娱乐,直至她死去。 卡迪里确信她不知道招聘她并且操纵她从他口中套取情况的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但根据推测只能是哈桑·拉曼尼。 在圣约瑟夫教堂的仟悔室里以情报换取金钱的交易的描述,表明那人是个职业人员,而拉曼尼正是精于此道的。 卡迪里对自己受到监视并没有感到忧虑。热依斯周围的人都在受到监视;确实,他们是在互相监视。热依斯的规则很简单也很清楚。每一位高级官员都被三名同等级的人所监视和汇报。如被告发为谋反,是可以而且很可能会导致毁灭的。因此,阴谋很少会形成气候。渗入到阴谋分子中的一个人会告密,阴谋会传到热依斯的耳朵里。 使事情更为复杂的是,每一名随从有时候会受到考验,看看他的反应如何。一名被吩咐如此去做的同事会把他的朋友拉到一边鼓动谋反。 如果那朋友同意,那么他就完了。如果他没去告发鼓动者,那么他也就完了。所以,这种建议有可能是一个考验,如果信以为真的话,那就会大祸临头。这样,每个人都要报告其他人的动态。 但这件事不同。拉曼尼是反间局头子,是他自己主动这么搞吗?如是的话,为什么呢?是热依斯本人同意搞这项行动吗?如是的话,为什么呢? 他说出过什么话呢?考虑欠周的话语当然是说过的了。但有没有叛逆性的话语? 尸体留在了地下室里,直至炸弹扔下来,然后克马尔在一块废弃地上发现了一个弹坑,于是就把它扔了进去。将军坚持要把那只手袋也一并放在旁边,让拉曼尼那个狗杂种知道他手下的鼻涕虫发生了什么。 半夜过后,阿卜杜拉·卡迪里将军独自一人大汗淋漓。他在自己的第十杯酒中加了几滴水。如果这是拉曼尼一个人搞的鬼,他会去结果了那个狗杂种。但他怎么知道自己所受到的怀疑的程度呢?以后他必须小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小心。那些深夜进城之行要结束。不管怎么说,随着空袭的开始,该是结束那些事情的时候了。 西蒙·巴克斯曼已经飞回了伦敦。留在利雅得已经没有意义了。耶利哥已被美国人一脚踢开了,尽管在巴格达的这个没见过面的叛徒现在不知道这个结果,麦克·马丁蜗居在住宅里直至他能够逃到沙漠并找到越过国境的安全路线。 以后,巴克斯曼会把手贴在胸口上发誓说,18日晚上与特里·马丁博士的相遇纯属碰巧。他知道马丁住在贝斯沃特,与他一样,但那是一个很大的区域,有许多商店。 由于妻子去服侍她的卧病在床的母亲了。且他的回来也是出乎意料之外,因此当他回家时,他发现家里是铁将军把门,而且冰箱里也是空空如也,于是他去了位于西伯格罗夫那家开得很晚的超市购物。 当他转过摆放着意大利通心面和宠物食品的角落时,特里·马丁的购物小推车差一点撞上他的小车。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我可否认识一下你?”马丁带着一种窘迫的微笑问道。 这时候廊道里没有其他人。 “当然可以。”巴克斯曼说,“我只不过是在为晚餐采购食物的一个小小的公务员罢了。” 他们一起购完食品并商定去隔壁的一家印度餐馆就餐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回家烧菜。马丁的女友希拉里好像也去了外地。 巴克斯曼当然是不应该这么做的。他决不能因为特里·马丁的哥哥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而且正是他与其他人一起把他派了进去而感到不舒服。他不应该为这位学者真诚地相信他的兄长正平安地停留在沙特阿拉怕而感到于心不安。搞情报工作是不能去担忧那种事情的。但是他担忧了。 还有另一个担忧。史蒂夫·莱恩是世纪大厦中他的上司,但莱恩从来没有去过伊拉克。他的中东背景是在埃及和约旦。巴克斯曼知道伊拉克,还有阿拉伯语。与马丁当然不同,但马丁是非常突出的。巴克斯曼在当上伊拉克科科长之前所作的几次访问就足以使他形成了对伊拉克科学家和工程师的素质和才能的真诚的尊敬。大多数英国科技院校也公开宣称伊拉克的毕业生是阿拉伯世界中的佼佼者。 自从上司告诉他耶利哥的最后的报告是一派胡言之后,闹得他心神不定的担忧是,尽管很奇特,但伊拉克也许确实已经走在了西方科学家所了解的进度的前头。 他一直等到两份印度菜肴端上桌子,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特里,”他说,“我想做一件事情,但如果这事泄露出去,那会意味着我在情报局的生涯的结束。” 马丁吃了一惊。 “听起来很吓人的。怎么回事?” “因为我被正式警告过离你远一点。” 学术家正要把芒果调味品舀人自己的盘子中,他停止了这个动作。 “是不是我这个人今后靠不住了?是史蒂夫·莱恩把我拖进这件事情中的。” “倒不是那个原因。上面的观点是——你担心太多了。” 巴克斯曼不想使用莱恩的词语——大惊小怪。 “也许我是这样,因为所受过的训练。搞学术的人不喜欢没有答案的谜,我们不得不一直挂在心头上,直至难题有了头绪、出现了意义。是不是那条截听到的短语之事?” “是的,还有其他事情。” 巴克斯曼点的是鸡肉;马丁喜欢辣一点的菜,因为他知道东方的菜肴。马丁喝的是热红茶,而不是冰镇啤酒,那只会使肚子不舒服。他朝巴克斯曼眨了眨眼睛。 “好吧,那么这又是什么大事情呢?” “你能否保证这话不会传播出去?” “当然了。” “又截听到了一段话。” 巴克斯曼根本不想透露耶利哥的存在。知道在伊拉克的那份财产的人数仍然是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人,而且以后也不想扩大。 “我能不能听听那段磁带?” “不行,那已经封存起来了。不要去找西恩·普鲁默,他肯定会否认的,而且那样一来会暴露出你的消息来源。” 马丁又喝了几口茶以淡化火辣辣的咖喱。 “那么,截听到的内容是什么?” 巴克斯曼告诉了他。马丁放下叉子并抹了一下脸。在他那姜黄色头发的衬托下,他的脸呈现出明亮的淡红色。 “在任何情况下,这会不会是真的?”巴克斯曼问。 “我不知道。我不是物理学家。高官们已经把它给否定了?” “彻底否定了。核科学家们都认为这不可能是真的。所以萨达姆在说谎。” 私下里,马丁认为这是一次奇怪的无线电截听。听起来更像是来自核心会议的情报。 “萨达姆说谎了。”马丁说,“一直在说谎。但通常是在公开场合。这次是对他自己的核心内层的亲信?我弄不明白。难道是临战时为他们打气?” “当局就是那么认为的。”巴克斯曼说。 “将军们是否已经通知到了?” “没有。其原因是,他们现在忙得不可开交,没必要以纯属垃圾的情报去打扰他们。” “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呢,西蒙?” “萨达姆的盘算,没人能猜得出来。在西方人看来,他所做的事情根本没有意义。他是不是肯定已经疯了,或者像狐狸一样狡猾?” “在他的世界中,是后者。在他的世界中,他的所作所为是有意义的。针对我们的恐怖,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不道德,反而是有意义的。只有当他在巴格达以那些可怕的公关手法试图进入我们的世界时,他看上去才像一个十足的傻瓜。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他不是一个傻瓜。他活到今天、他仍在掌权、他使得伊拉克团结一致,他的敌人失败了。腐烂了。” “特里,我们坐在这里,可他的国家正被碾得粉碎。” “这没有关系,西蒙。这全是可以替换的。” “可他为什么要说他假定已经说过的话。” “当局是怎么认为的?” “认为他说谎了。” “不!”马丁说,“他在公众场合说谎,对于他的核心内层,他用不着说谎。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他的人呀。要么这情报是捏造出来的而萨达姆从来没说过;要么他说过,因为他相信它是真的。” “那么他是撒谎了?” “有可能。但当真相明白之后,撒谎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可是还有一种可能,即截听到的情报是假的,是一份精心编制的假情报,故意被截听。” 巴克斯曼不能把自己所知道的底细说出来:即实际上这消息不是截听到的,它来自于耶利哥。已为以色列工作了两年,又为英美工作了三个月的耶利哥从来不曾搞错过。 “你心中有疑问,对不对?”马丁说。 “我想是的。”巴克斯曼承认道。 马丁叹了一口气。 “风中稻草,西蒙。截听到一条短语,一个人被告知闭嘴并被叫做婊子的儿子、一条来自萨达姆的关于成功和被看到要成功的短语——去伤害美国人,现在又是这个。我们需要一条绳子。” “绳子?” “稻草只有被绳子扎起来以后才能成为一捆。对于他心中的盘算,应该还有其他情况。不然的话,当局是对的,他会使用已经拥有的毒气武器。” “好的,我会去找绳子的。” “那么我——”马丁说,“在今天晚上没有遇见你,我们也没有说话。” “谢谢你。”巴克斯曼说。 哈桑·拉曼尼是在事件发生后两天,即1月19日才听说他的间谍莱拉死了。她没能在预定的时间露面把从卡迪里将军床头上的情报递交过来。他担心发生最糟糕的事情,于是他去查阅了停尸所的记录。 在曼苏尔的那家医院提供了证明,虽然该尸体已与那个军事设施被毁的许多其他尸体一起被埋进了一个巨大的墓穴之中。 哈桑·拉曼尼不相信他的间谍是在那天半夜里穿过一片空地时被一颗偏离目标的炸弹所击中,如同他不相信鬼一样。巴格达上空惟一的鬼怪是他在西方的防务杂志上读到过的美国隐形轰炸机,况且它们实际上不是鬼,而是合乎逻辑地设计创造出来的产物。莱拉·阿尔希拉之死亦是如此。 他的惟一合乎逻辑的结论是,卡迪里发觉了她的不符合身份的活动从而予以了制止。那意味着在她死去之前她肯定已经吐露了什么。 那意味着,对他来说,卡迪里已经成为一个强大而又危险的敌人。更坏的是,他深入到统治集团核心内层的渠道已经关闭了。 假如他知道卡迪里正与他自己一样忧心忡忡时,拉曼尼就会高兴了。可是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以后他必须极为小心。 空袭的第二天,伊拉克向以色列发射了第一批导弹。媒体立即宣称它们是苏制飞毛腿B型导弹,这种说法在整个战争期间一直保持着。其实它们根本不是飞毛腿。 这种进攻观点并不傻。伊拉克清楚地认为以色列不是一个可以接受公民大量伤亡的国家。当第一批火箭载运的弹头落到特拉维夫的郊外时,以色列做出了踏上战争道路的反应。这正是伊拉克所企盼的。 在五十个反伊盟国中有十七个是阿拉伯国家,如果说除了信仰伊斯兰教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的话,那么这个共同点就是与以色列为敌。伊拉克算计,如果能以打击以色列从而把她拖人战争的话,盟国中的阿拉伯国家会因此而退出。即使沙特阿拉伯君主、两个圣地的管理人卡利德国王也会处于尴尬的境地的。 起初,火箭落到以色列后,他们担心弹头里也许装有毒气或细菌培养液。假如真的那样的话,以色列是会按捺不住的。但很快就得出证明,弹头里面是常规炸药。即便是这样,在以色列国内造成的心理影响仍然是巨大的。 美国立即向耶路撒冷施加了大量的压力,不让其做出反击的响应。以色列总理伊扎特·沙米尔被告知说,盟国会去处理这件事的。以色列实际上以出动她自己的一批F-15战斗轰炸机的形式发起了反击,但飞机还没飞出以色列领空即被召回。 真正的飞毛腿是一种笨拙的、老式过时的苏制导弹,伊拉克已在多年前买了九百枚。它的射程在300公里以内,能携带一颗将近1000磅的弹头。它没有制导系统,而且在其原先的形式中,在全射程时,它会落入目标半英里范围内的任何地点。 从伊拉克的观点来看,买了它实际上没有用处。在两伊战争中它打不到德黑兰,它也打不到以色列,即使是从伊拉克的最西部边境上发射。 在德国技术的帮助下,伊拉克人所完成的工作是奇妙的。他们已经把飞毛腿拆解开来,把三枚导弹装配成两枚新火箭。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这种新的胡赛恩火箭是一种七拼八凑的产品。 添加额外的燃料箱后,伊拉克人把射程增加到了620公里,这样就能(而且确实)打到德黑兰和以色列。但它的有效载荷降到了160磅。原先就差劲的制导能力,现在更为糟糕。其中两枚打向以色列的火箭,不但没有击中特拉维夫,而且错过整个以色列共和国,结果落入了邻国约旦。 但是作为一种恐怖武器,它差不多奏效了。尽管落到以色列国土上的所有胡赛恩火箭的有效载荷加起来之后还不及美国落到伊拉克国土的一颗2000磅炸弹大,但它们把以色列国民搞得心惊肉跳。 美国以三种方式做出了响应。起飞整整1000架次的战机以便去击落来犯的火箭以及更为隐蔽的移动式火箭发射架。 几小时之内,一批美国的爱国者导弹被运进了以色列,用以去击落来犯的火箭,但主要是说服以色列不要卷入战争。 英国的特空团,以及后来的美国绿色贝雷帽部队,被派遣进入伊拉克的西部沙漠,以期找到那些移动式火箭发射架,然后要么用他们自己携带的米兰导弹去摧毁它们,要么用无线电召来空袭。 被赞誉为导弹克星的爱国者只获得了有限的成功,但这不是它的过错。制造厂商为爱国者设计的任务是去拦截飞机,而不是火箭,而且它们是被匆忙地改装上这个新功能的。它们很少击中来犯的弹头的原因从来未曾披露过。 事实上,在增加飞毛腿的射程使其成为胡赛恩的过程中,伊拉克人同时增加了它的飞行高度。新的火箭在以抛物线飞行时,先是进入内层空间,但在回落时,它开始发红发热,这是飞毛腿所从来没有被设计过要去做的。当它重返大气层时,它就分裂了。落到以色列的不是整枚的火箭,而是一只下落的垃圾箱。 爱国者升上天空去拦截时,发现迎面而来的不是一块金属,而有十几块。于是它的微电脑告诉它按设定的程序去做——迎向最大的那一块。这通常是那只用完了的燃料箱,失去控制后正翻滚着跌落下来。尺码更小的弹头在分裂时脱离开了,成了自由落体。许多弹头根本没有爆炸,以色列楼房所遭受的大多数损坏是撞击损坏。 如果说所谓的飞毛腿是心理恐怖的话,那么爱国者就是心理救星。但在保持以色列不卷入战争这一方面,这种心理疗法奏效了。 另一个方面是答应在准备妥当后予以部署大规模改进的箭式火箭——后来是在1994年安装的。 第三个方法是由以色列选择另外100个目标,由多国部队去摧毁它们。选择做出来了——主要是那些在伊拉克西部会影响到以色列的目标:公路、桥梁、机场以及其他朝西对准她的目标。这些目标全都与解放阿拉伯半岛另一边的科威特无关。 美国空军和英国空军被分配去猎击飞毛腿导弹发射架的战斗轰炸机,声称获得了难以计数的战绩。但中情局马上对此表示了怀疑,这使得查克·霍纳中将和施瓦茨科普夫上将大为光火。 战争结束两年之后,华盛顿公开承认没有一台移动式飞毛腿发射架是被空袭摧毁的。这种说法至今仍难以平息参加这些空袭的飞行员的怒火。事实是,飞行员们大都又一次被马斯基洛夫卡所蒙骗。 如果说伊拉克的南部沙漠是像台球桌那样没有特点的平原的话,那么其西部和西北部沙漠地形则是多岩、多山,被成百上千条旱谷和溪谷所撕裂。那就是麦克·马丁渗入到巴格达去时坐车经过的地形。在发射反击火箭之前,伊拉克制造了几千个假的飞毛腿移动式发射架,这些假的混同真的发射架一起被藏在了那种多山的地形之中。 迷惑对方的方法是夜间把一条废钢管装上一辆破旧的平板卡车,在黎明时把钢管里的一桶油和废布片点上火。高空中,阿瓦克斯飞机的感应器检测到了这个热源,把它标为一台导弹发射架。战斗机飞到那里,投下炸弹,声称获得了一次成功。 不会被这种手法愚弄的人是英国特空团的小分队。尽管人数不多,但他们乘坐越野车和摩托车深入到伊拉克的西部沙漠,冒着白天炽热的阳光和黑夜刺骨的寒冷在侦察着。在200米距离他们能看清哪些是真的移动式发射架,哪些是假的。 当真正的火箭发射器从它们躲避空袭的掩体和桥梁下移出来时,这些隐蔽在岩石堆里的安静的战士们用望远镜观察着。如果附近伊拉克人大多,他们就用无线电静静地召唤一次空袭。如果他们自己能战胜,他们就发射随身携带的米兰反坦克火箭,这种弹头击中真正的胡赛恩火箭的燃料箱时会发出响亮的爆炸声。 军人们不久就明白在那里的沙漠里有看不见的南北方向线条。在线条以西,伊拉克的火箭能打到以色列;线条以东,火箭达不到那个射程。这项工作的目的在于吓唬伊拉克导弹兵不敢冒险跑到线条以西,而是在东边发射出去然后向他们的上司谎报军情。这种情况持续了八天,此后向以色列发射火箭的行动停止了。他们再也没有重新开始过。 以后,巴格达——约旦的公路被当做了一条分界线。路北是飞毛腿北方区,属于美国特种部队的地盘,他们是坐长航距直升机进去的。路南是飞毛腿南方区,是英国特别空勤团的活动范围。四名特空团战士已经战死在那里的沙漠上,但他们完成了被派进去执行的任务,在那里,价值几十亿美元的技术设备受到了欺骗。 空袭的第四天,即1月20日,驻扎在阿尔卡兹郊外的第336中队是还没有转移到西部沙漠的部队之一。 那天中队接到的任务包括巴格达西北部的一个大型萨姆导弹基地。那些萨姆导弹由两台硕大的雷达所控制。 霍纳将军的空袭计划正在向北进展。在巴格达南部地平线上差不多每一个导弹基地和雷达站均遭摧毁之后,现在是清理巴格达东部。西部和北部天空的时候了。 拥有二十四架战鹰的战斗机中队在1月20日将要去执行多重任务。中队长史蒂夫·特纳中校把那个导弹基地的任务分配给了十二架飞机组成的一个分遣队。 由这么多的战鹰组成的机队被称为大猩猩。 这个大猩猩由两名上尉中的一名领队。十二架飞机中的四架携带着哈姆,即反雷达导弹,专门杀向发出远红外波信号的雷达天线。其余八架飞机每架均携带两枚长长的、闪闪发光的不锈钢外壳激光制导炸弹。在雷达被炸毁、导弹成了瞎子时,它们将跟随哈姆去轰炸火箭发射架。 没有兆头显示事情会出错。十二架战鹰以四架为一组分成三组起飞了,编成一个松散的梯队后升上了25000英尺上空。天空一片湛蓝,下面黄褐色的沙漠清晰可辨。 气象报告说目标区上空的风力比沙特阿拉伯上空强,但没有提到沙暴,那是可在数秒钟时间内淹没目标的快速运动的沙尘风暴。 在边境以南,十二架战鹰遇见了它们的加油机,两架KC-10。于是,它们加满了执行任务所需的燃油,然后转向北方朝伊拉克飞翔而去。在海湾上空的一架阿瓦克斯告诉它们前方没有敌机活动。假如空中有伊拉克战斗机的话,那么除了炸弹之外,战鹰们还携带着两种空对空导弹:空中拦截导弹7和AIM-9,外号分别为麻雀和响尾蛇。 导弹基地就在那里,没错。但它的雷达没有开机。如果雷达天线为迎向战鹰们的到来,它们会突然开启,指导萨姆导弹搜索来犯的入侵者。雷达一经开机,携带哈姆导弹的四架战鹰就能把它们炸毁,或者按美国空军军人的说法,让它们彻底完蛋。 到底是伊军指挥官害怕挨打还是聪明过人,这些美国人将永远不得而知。但那些雷达就是不开机。在组长的领导下,第一组四架战鹰把炸弹投了又投,为的是挑起雷达开机。但它们没有开机。 在雷达完整无损的情况下把战斗轰炸机飞进去将是愚蠢之举——假如它们不予警告立即开机,萨姆导弹将会把战鹰们击落。 在目标上空逗留了20分钟后,空袭取消了。大猩猩的各小组被安排去攻击它们的第二目标。 唐·沃克向坐在他后面的投弹手蒂姆·内桑森吩咐了一声。那天的第二目标是在萨马拉南方的一个固定式飞毛腿基地。其他战斗轰炸机也在频频地对萨马拉发起空袭,因为那里有一家已知的毒气工厂。 那架阿瓦克斯确认在萨马拉东部和巴拉德东南部的两个伊拉克主要空军基地没有飞机起飞。唐·沃克召来了他的僚机,于是这两架飞机飞向那个飞毛腿导弹基地。 美军飞机之间的所有通讯都由快速系统给加了密,这意味着没有相同系统的其他人试图听取的话,即使听到的也不过是一阵扰乱了的话语。密码可以每天变换,但对于所有多国部队飞机都是通用的。 沃克看了看周围,天空万里无云;半英里之外,他的僚机飞行员兰迪·罗伯茨驾机飞行在他的后上方,后面坐着投弹手吉姆·亨利。 飞临固定式飞毛腿导弹发射场上空时,沃克降下高度以辨明目标。使他恼怒的是发射场被一阵翻卷着的沙尘遮掩住了。那是被强风吹起来的沙漠风尘。 他的激光制导炸弹是不会错过目标的,只要它们能跟顺从他自己的飞机照向目标的那条光束。要发射制导光束,他必须先看见目标。 油料快要耗完了,他带着恼火驾机离开了。一个上午遭到两次挫折太过分了,他不愿意带着全部载弹着陆。但是没有目标可以打击,回家的路就在南方。 3分钟后,他见到下面有一个巨大的工业区。 “那是什么?”他问蒂姆。投弹手查阅了一下地图。 “它叫塔尔米亚。” “天哪,真大呀!” “是啊。” 虽然他们两人都不知道,但塔尔米亚工业区里有381座楼房,占地面积为方圆10英里。 “被列上目标了吗?” “没有。” “不管怎么说,下去看看。兰迪,掩护我的后翼。” “知道了。”他的僚机飞行员的声音传了过来。 沃克把他的战鹰飞行高度降到了10000英尺。工业城非常庞大,中央的一座大楼房有体育馆那么大。 “扔下去算了。” “唐,这不是目标。” 高度降到8000英尺后,沃克激活了他的激光制导系统,并对准了他前面下方的那座巨大的工厂。他的飞行头盔显示出越来越接近的距离,接着向他显示了备妥待发所剩余的最后几秒钟读数。当读数跳出零时,他扔下了炸弹,并保持他的机首静止地对准正在接近的目标。 装在两枚炸弹头上的激光噢探器是铺路系统。在他的机身下面是制导舱,称为蓝盾。蓝盾把一束隐形的远红外光线投向目标,在目标处光束又弹回来形成了一种漏斗状的电子箩筐,朝他反馈过来。 铺路的鼻头锥体感应到了这个箩筐,钻进去,顺着漏斗落下去,直至它们准确地击中被光束瞄准的部位。 两颗炸弹都完成了它们的工作。它们钻进那座工厂的屋顶下面爆炸了。见到炸弹爆炸后,唐·沃克马上返航,他拉起战鹰的机艏,回升到了25000英尺高空。经再次空中加油之后,他和他的僚机又飞行一个小时回到了阿尔卡兹。 在他拉起机头之前,沃克已经看见了两颗炸弹爆炸的眩目的火光以及腾空升起的烟柱,他还看见了即将随着爆炸产生的灰沙。 他所没有看见的是,那两颗炸弹把工厂一端的屋顶掀翻了,使一大片屋顶竖了起来,活像在海上航行的一艘船舶的风帆。 他也没有观察到,那天上午强烈的沙尘风暴(与遮住飞毛腿发射场相同的那次沙暴)做了善后工作。它把工厂的那片已经竖起来的屋顶撕裂了,屋顶铁皮破碎后像弹片似地飞向了四面八方。 回到基地后,唐·沃克与基地每一位飞行员一样,全面、详细地作了执行任务情况的汇报。这对于已经十分困乏的飞行员们来说是一个累人的过程,但这个过程必须完成。听取汇报的负责人是中队的女情报官贝丝·克罗格少校。 谁也没有谎报大猩猩取得了成功,但每一位飞行员都去袭击了第二目标,只有一人除外。他们那位飞黄腾达的主管武器的军官唐·沃克没能完成第二目标,结果随便选了一个第三目标。 “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干?”克罗格问。 “因为它很大而且看上去很重要。”沃克回答。 “但空袭任务命令中没有它呀?”她抱怨说。她记下了他选中的那个目标,其确切位置和情况描述,以及他自己的炸弹破坏效果汇报,汇总后要上交给空中战术管制中心,该机构与空军总部一起在沙特空军司令部大楼的地下室里办公。 “如果这是一家纯净水灌装厂或婴儿食品加工厂,看他们怎么收拾你。”她警告沃克。 “嗨,贝丝,你发火时看上去很美。”他逗她。 贝丝·克罗格在军官生涯中混得较好。如果她喜欢男人奉承她的话,那么对方的军衔必须是中校以上。但由于基地里三名校官都已经结了婚,所以阿尔卡兹对她来说是一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你做出格了,上尉。”她对他说,然后离开去写她的汇总报告去了。 沃克叹了一口气,走回他的行军床去休息了。尽管如此,但她是对的。假如他把世界上最大的孤儿院给毁了,那么霍纳中将会亲自把他的上尉肩章摘下来。后来在那里的事情进展,他们永远也没有告诉唐·沃克,他那天上午击中的是什么,但它不是一座孤儿院。 第十六章 塔尔米亚 同一天晚上,在遥远的奥地利首都维也纳,卡里姆来到了爱迪丝·哈登堡小姐在格里林津的那套公寓来与她一起吃晚饭。他坐公共交通工具找到了出城去郊区的路,而且他还带来了两件礼物:一对含有芳香味的蜡烛,他已经把它们插在了凹室的那张小餐桌上;还有两瓶上等的葡萄酒。 爱迪丝让他进来了,与往常一样因为害羞脸涨得通红,然后她就转身去她的小厨房里继续照料她正在烹调的维也纳菜肴。自从她曾经为一个男人烧菜之后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她有一种痛苦的感觉,但使她惊讶的是,她同时也有一种激动的感觉。 卡里姆在门口的时候就以脸颊上的轻轻的、快速的一吻而招呼了她,这使她的脸更红了,然后他在她的唱片收藏柜里找到威尔第的《纳布科》,把它放到了唱机上。 不久,蜡烛的芳香和《奴隶合唱曲》的柔和的节拍开始荡漾在公寓里面。 这套公寓,诚如几星期前闯进去过的内维奥特特工组所告诉他的:非常干净、非常整齐、极端整洁,是一个大惊小怪的女人独自居住的寓所。 菜做好了后,爱迪丝连声道歉地端了出来。卡里姆品尝了一下,宣称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道菜。这使她更加窘迫了,但同时使她欣喜万分。 他们边吃边谈话,谈论文化,谈论去参观舍恩布隆宫、去观摩在霍夫莱斯勒的传说中的利比泽纳马、在约瑟夫斯广场霍夫堡里面的西班牙骑术学校的计划。 爱迪丝的吃饭方法与她做任何其他事情一样——准确,像鸟一般地一小口一小口啄着吃。她把头发像往常一样拢在后面,在脑后编成一个古板的发髻。 卡里姆已经关去了餐桌上方那盏明亮的电灯,现在在烛光下,他显得黝黑英俊、彬彬有礼。他一直在给她的杯子添加葡萄酒,于是她喝下去的酒比她允许自己偶尔喝一杯的量大大超过了。 晚餐、葡萄酒、蜡烛、音乐和她的年轻的朋友的陪伴,慢慢地瓦解了她的心理防线。 盘子吃空后,卡里姆俯身向前靠了靠,凝视着她的眼睛。 “爱迪丝?” “嗳。” “我可以问你一句吗?” “你想问就问吧。” “你为什么要那样把头发拢到后面呢?” 这是一个鲁莽的提问,涉及个人的习惯。她的脸羞得更红了。 “我……一直把头发做成这个样子。”不,这话不对。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她追忆起来,与霍斯特在一起时,她的头发技在肩上,浓密的棕色长发,那是1970年夏天;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她的头发迎风飘拂过,那是在卢森堡施洛斯公园的一个湖上。 卡里姆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她背后。她的心中涌上一阵惊慌。这是荒谬的。熟练的手指把那把龟壳形木梳从她的发髻里取了下来。必须加以制止。她感觉到发夹销被抽了出来,她的头发散开来,披落到了她的背后。她身子僵硬地坐在那里。那些手指又抬起她的头发拉到前面来,使之落到了她的脸庞的两边。 卡里姆站到了她的旁边,她抬头去看他。他伸出双手微笑了。 “这样就好了,你看上去年轻了10岁,也更漂亮了。让我们坐到沙发上去,你挑一张最喜欢的唱片放到唱机上去,我去煮咖啡,好吗?” 没等人家同意,他就抓住她的一双小手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放下一只手后,他领着她走出四室进入了客厅。然后他转身走向厨房,一边放开了她的另一只手。 感谢上帝他没有乱来。她全身都在战栗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应该是柏拉图式的友谊。他还没有触摸她,还没有真正触摸她。当然,她决不会允许那种事情。 她从墙上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脸色鲜红,长发披肩,遮住了她的耳朵,为她的脸庞饰上了边框。她认为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二十年前所知道的一个姑娘的倩影。 她在自己身上拧了一下,选了一张唱片。她所敬爱的施特劳斯,她熟知他的华尔兹舞曲的每一个音符,《南方的玫瑰》、《维也纳森林的故事》、《滑冰者》、《蓝色的多瑙河》……谢天谢地,卡里姆在厨房里没看到在她把唱片放到唱盘上去时差一点把唱片掉下来。他似乎在厨房里干得正欢,很容易地找到了咖啡、水、滤器和砂糖。 当他走过来与她坐到一起时,她让到了沙发的最边远处,双膝并拢,手端着咖啡杯,搁在膝头上。她想谈谈关于下星期音乐节上的音乐会,可是话到嘴边没能说出来。于是她改喝咖啡。 “爱迪丝,请不要怕我。”他喃喃地说,“我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别傻了,我当然不害怕。” “好,因为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这你是知道的。” 朋友?是的,他们是朋友,是基于对音乐、艺术、歌剧和文化的共同爱好的友谊,肯定不会有其他感情了。朋友与男朋友只有一步之差。她知道银行里其他女秘书拥有丈夫或男朋友,看到过她们赴约会前那种激动的模样和第二天上午在银行大厅里的欢笑,并对她孤身独处深为惋惜。 “那是(南方的玫瑰》,是吗?” “是的,当然是的。” “我想,这是所有的华尔兹中我最喜爱的乐曲。” “我也同样。”这就好了,话题回到了音乐上。 他从她的膝上拿起她的咖啡杯,把它放在一张小桌子上,与他的那只杯子放在一起。然后他站起身,抓住她的双手把她拉了起来。 “干什么……” 她发现她的右手已经被握在了他的手中,一条强有力的手臂搭在了她的腰上。他们在家具之间那一小块松木地板上开始轻柔地旋转起来,跳起了一支华尔兹舞。 吉迪·巴齐莱肯定会说:快上呀,小伙子,别再浪费时间了。可是他知道什么?他知道个屁。首先是信任,然后才会是爱慕。卡里姆把他的右手恰如其分地搭在她的腰肢上。 相互间保持几英寸的距离,他们随着乐曲翩翩旋转。卡里姆把他们那两只握紧的手拉近了他的肩膀,并用右臂把爱迪丝揽近了他的身体。这种动作是微妙的、渐进的、难以察觉的二爱迪丝发觉自己的脸靠上了他的胸膛,于是只得把脸转向侧面。她那小小的胸脯抵住了他的身体,她能够再次感觉到那种男人的气息。 她朝后退了一点。他放松了她的腰肢,又放开了她的右手,用自己的左手抬起她的下巴,然后他吻了她,边跳舞边接吻。 这不是一种淫荡的吻。他抿着自己的嘴唇,也没去顶开她的双唇。她的心绪在翻滚着各种情感:一架飞机失控了,旋转着跌落下来,抗议的浪潮升上来又落下去。银行里、格穆利希、她的名声、他的年轻。他的外国人身份、他们的年龄、那温暖、那葡萄酒、那气息、那力量。那嘴唇……音乐戛然而止。 假如他还做出了其他事,她肯定会把他赶出去。他让自己的嘴离开了她的双唇,把她的头轻轻地扳过来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就这样,他们在静谧的公寓里一动不动地站了好几秒钟。 是她脱开了身子。她走回沙发,坐下来,眼睛凝视着前方。她发现他跪倒在她的面前,他把她的双手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你生我的气吗,爱迪丝?” “你不应该那样。”她说。 “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我只是情不自禁。” “我想你应该离开了。” “爱迪丝,如果你生气了想惩罚我,那么你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不让我再次见到你。” “嗯,我也不知道。” “清说你还要让我再次见到你。” “我想是吧。” “如果你说不,我会中断学业回家去。如果你不肯见我,我就无法在维也纳住下去。” “别傻了,你必须读书。” “那么你会再次见我了?” “好吧。” 5分钟之后,他走了。她熄火电灯,换上她那条整整齐齐的睡裙,洗脸刷牙以后就上床了。 黑暗中她躺在床上,回想着与卡里姆那有节制的拥抱、亲吻,慢慢地浑身有些燥热,沉寂了多年的欲望复活了。她用双手不停地抚摩丰满的胸部,平滑的小腹,那久违的感觉使她呼吸急促,心率加快……她挺直腰肢,伸开双腿,双手再也控制不住了,向那神秘的部位探去、探去……两个小时内,她做出了已有多年没做的事情,她在黑暗中笑了。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出现一个反对意见,而她并不介意。我有了一个男朋友,他年轻10岁、是一个学生。一个外国人、一个阿拉伯人、一个穆斯林,而我并不介意。 那天夜晚,美国空军的迪克·贝蒂上校在利雅得老机场路下面深深的地下室里上夜班。 黑洞一刻也没停止过工作,一刻也没放松过工作,在空袭的初始几天里,它比以往过去更加努力、更加高效地工作着。 查尔斯·霍纳将军的空袭总体计划正在发生着混乱,其原因是被分配去轰炸原定目标的几百架作战飞机改为去打击飞毛腿导弹。 每一位作战将军都会承认,一份计划尽管制订得精确到了最后一只螺丝和螺帽,但实际执行时是很不相同的。由伊拉克火箭打到以色列所引起的危机正被证明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特拉维夫在向华盛顿大喊大叫,而华盛顿在向利雅得大喊大叫。所有那些战机转而去追猎难以捉摸的移动式导弹发射架是华盛顿为了以色列不致卷入战争而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且华盛顿的命令是不容争辩的。大家都能明白,如果以色列忍受不住从而参战的话,那么对于现在脆弱的反伊多国同盟肯定是一场灾难,但这个问题还是相当令人头疼。 原定第三天要去空袭的目标,因为缺少飞机而推迟了,其产生的影响如同多米诺骨牌。由此出现的另一个问题是,这样一来可能还是不能去搞“轰炸效果评估”。但这种评估是重要的,必须去做。 “轰炸效果评估”工作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黑洞必须了解当天空袭的战果,即成功率是多少。如果在空袭任务命令上有一个大型的伊军指挥中心、雷达站或导弹发射架,那么必须对其进行及时的攻击。但它是否已遭摧毁?如是,那么程度如何?百分之十、百分之五十、还是成了一堆正在冒烟的废墟?如果简单地假定伊拉克那个基地已被消灭,第二天,深信不疑的盟军飞机也许会被派到那个基地上空执行另一项任务。假如那基地仍在运转,那么飞行员是会因此而丢命的。 因此,在每一天的空袭任务结束后,疲惫不堪的飞行员要确切地描述他们做了什么事、打中了什么,或者他们认为打中了什么。第二天,其他飞机将被派往那些目标的上空对它们进行拍照。 这样,每天当空袭任务命令开始了它的三天的完成准备时,原来的轰炸菜单必须包括对指定目标的第二次访问,去完成只干了一部分的工作。 1月20日是空袭的第四天,多国部队的空军还没有正式去攻击那些已被标示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制造工厂。他们仍在集中打击敌方的防空系统。 那天夜晚,贝蒂上校正在编制第二天的侦察拍照任务清单。这项工作的依据是飞行员们向他们的中队情报官汇报的战果。到午夜时,他差不多就可以完成了,早先制定的命令已经在向各中队传送了,以便在黎明时去进行侦察拍照任务。 “还有这个,先生。” 说话的是美国海军的一位军士长,正站在他的身边。上校看了一眼那个目标。 “塔尔米亚?什么意思?” “可是报告上是这么说的,先生。” “那么塔尔米亚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在这里,先生。” 上校去看航拍地图。那个地点对他没有意义。 “是雷达站?导弹发射场?空军基地?指挥中心?” “不是,先生。是工业设施。” 上校已经累了。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还要继续工作到天亮。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还没开始触及工业目标呀。但你还是把清单给我吧。” 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清单。这上面包括了盟军已知的专门生产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每一座工业设施;它包含了已知的生产炮弹、炸药。军车、大炮部件和坦克备件的兵工厂。 列在清单上第一类的有喀姆、沙喀特、图韦塔、法鲁贾赫、希拉赫、阿迪尔和富拉特。这位上校不会知道清单上漏掉了拉沙迪亚,伊拉克人在那里安装着用于进一步加工已炼制铀的第二套气体离心器串联。这个问题还骗过了英国美杜莎委员会的专家们。这座工厂是后来被联合国的核检查组发现的,它并没有建在地下,而是伪装成一家纯净水灌装企业。 贝蒂上校也不会知道富拉特是埋在地下的第一个铀串联的地点,是德国人斯戴姆勒访问过的地方,“靠近图韦塔的某个地方”,其确切位置是由耶利哥透露出来的。 “我找不到塔尔米亚。”上校咕哝着说。 “不,先生,这里没有。”军士长说。 “给我坐标方格图。” 谁也没去指望军事分析员要记住成百上千个令人糊涂的阿拉伯地名,因此,所有的目标都用全球定位仪(GPS)标上了坐标方格,并用十二位数字来表示,使它们的方位准确到50码乘50码的方块之中。 当唐·沃克轰炸在塔尔米亚的那座巨型工厂时,他已经记下了它的坐标方格,因此它被记入了汇报材料里。 “这里也没有。”上校不满地抱怨。“这地区甚至连目标都没排进。是谁去炸的?” “驻扎在阿尔卡兹的336中队某一个飞行员。错过了前面两个预定的目标,不是由于他自己的过错。我猜想,他大概是不想让飞机挂满炸弹回家着陆。” “自作聪明的笨蛋。”上校咕哝了一声。“好吧,对那个地方进行‘轰炸效果评估’。但不作为重点。别为它浪费胶卷。” 海军少校达伦·克利里坐在他的F-14雄猫战斗机的驾驶舱里。他的心情非常沮丧。 在他的身下,庞大的美国“突击者”号航空母舰把她的舰艄迎着微风,正以27节的航速犁过水面。黎明前,海湾北部的海面显得十分宁静,天空很快就会变亮、变蓝。对于一位即将驾驶世界上先进的战斗机飞上蓝天的年轻的海军飞行员来说,这应该是快乐的一天。 外号为“舰队卫士”的双尾翼双座雄猫因主演电影(壮志凌云》而拉近了与老百姓之间的距离。其驾驶舱很可能是美军作战飞机中最受欢迎的,肯定是海军飞机中最佳的。能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坐在这种飞机的驾驶舱里应该使达伦·克利里非常开心。使他不高兴的原因是他没有被分配去执行战斗任务,而是去执行“轰炸效果评估”,即拍摄照片。头天晚上他已经向中队的作战参谋提过了,要求让他去追猎伊拉克的米格战斗机,但没有成功。 “这工作总得有人去做。”这是他得到的答复。与海湾战争中多国部队的所有制空战斗机飞行员一样,克利里担心要不了几天伊拉克的喷气式飞机就会离开天空,这样他就没有机会与之进行空中格斗了。 所以,他委屈地被指派去执行“轰炸效果评估”任务。 当水手在倾斜的飞行甲板上把他挂上钩子时,在他和飞行同伴身后,两台通用电机公司生产的喷气发动机的隆隆声渐渐减弱了,机首稍微有点偏离“突击者”号的中心线。克利里等待着,左手握着油门杆,右手中的控制仪处于空档,地勤人员在作最后的检查。终于,一声简短的询问,点点头,油门杆推向前面时发动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巨大的爆发力进入了加力燃烧室,加上对他的弹射力,使得68000磅的战机的速度在三秒钟之内从零达到了150节。 “突击者”号的灰色钢铁舰体在他后面消失了,身下是黑沉沉的海洋。雄猫感觉到了迎面扑来的空气,感受到了它所产生的升力,以一个优雅的弧度迎向正在放亮的天空。 这将是一次历时四小时的任务,中途要加两次油。他有十二个目标需拍照,而且他也不是单枪匹马。在他前方的空中,已经有了一架携带着激光制导炸弹的A-6复仇者,万一他们遇上防空高射炮火,复仇者将教训伊拉克高射炮手,让他们闭嘴。一架用哈姆导弹武装起来的EA-6B徘徊者也与他们同行,以免万一碰上由雷达制导的萨姆导弹发射场地,徘徊者将用哈姆炸飞雷达,而复仇者将会把炸弹洒向导弹。 为对付万一出现的伊拉克空军战斗机,另两架雄猫将担任空中护航。它们飞行在拍照者的左、右两侧上方,它们的功率强大的AG-9空中雷达能分辨出伊军飞行员的一切动作。 所有这些装备和技术都是为了保护挂在达伦·克利里脚底下的那件设备——一个“战术空中侦察吊舱系统”。挂在雄猫中心线稍稍偏右的这个设备看上去活像一具17英尺长的流线型棺材。当然,它的结构要比旅游者使用的照相机复杂得多。 在它的鼻子上有一架强大的框架照相机,可设置两个位置:向前和向下,或直接向下。在它的后面是一架全方位相机,镜头可朝向前面、侧面和下面。在此之后是远红外线侦察仪,具有记录热象和热源的功能。在目标的上空,飞行员可坐在驾驶舱内通过他的头盔上的显示器观察到他在拍摄的物体。 达伦·克利里爬上15000英尺上空,遇上了他的护航机队,于是他们一起向在伊拉克边境南边的要为他们加油的那架KC-135加油机飞去。 他们没碰到伊拉克的抵抗,克利里拍摄了分配给他的十一个主要目标,然后他转向塔尔米亚方向去拍摄第十二个目标。 当他飞临塔尔米亚上空时,他看了一眼显示器,咕哝了一声:“这到底是什么呀?”这时候他的主相机的750幅胶卷的最后几幅快要用完了。 经过第二次空中加油之后,整个机队安全返航,降落到了“突击者”号上。甲板水手们卸下照相机,把它们带到暗室中去冲洗底片。 克利里汇报了他的没有险情的任务,接着他与情报官一起走向一张灯光明亮的桌子。在下面的白色灯光照耀中,当底片在屏幕上发亮时,克利里解释每一幅底片是什么以及是怎么来的。情报官在他自己的报告上作了笔记,以后,他的报告要附在克利里的报告上,还有那些照片。 当他们看到最后的二十幅时,情报官问道:“这些是什么?” “别问我。”克利里说,“它们来自于在塔尔米亚的那个目标。还记得吗——利雅得在最后的一分钟追加上去的那一个?” “记得。工厂里面那些是什么东西?” “看上去像是巨人玩的飞碟。”克利里没有把握,于是他这么试探着说。 情报官把这条短语照搬照抄写进了他自己的报告之中,并附上了一个备注,承认他对这些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概念。当包裹准备停当后,一架洛克希德公司生产的S-3北欧海盗从“突击者”号甲板起飞,带着那只包裹飞往利雅得去了。达伦·克利里恢复了空战任务的执行,但从来没能与躲躲闪闪的米格战斗机进行空中搏斗。1991年4月下旬,他随美国“突击者”号航空母舰离开了海湾。 那天上午,沃尔夫冈·格穆利希对他的私人秘书的状况感到越来越担心了。 她仍与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彬彬有礼和一丝不苟,对他布置的工作仍能认真地高效率地完成。格穆利希不是一个过分敏感的人,起初他没有发现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但当她第三次进入他的办公室来拿一封信时,他观察到她身上有某种不同寻常的情况。 当然了,不是开心的样子,肯定也不是轻浮——他决不会容忍那种情况。那是她身上所带着的一种神情。在她第三次进来,低头俯身记录他的口述命令时,他更仔细地对她进行了观察。 没错,仍穿着那套上班的服装,裙边垂落在膝盖之下。头发仍挽向后面,在脑后做成一个发髻……在第四次进来时,他才开始惊恐地明白爱迪丝·哈登堡在脸上敷了一层淡妆。不是很多,只是一点点。他很快地观察了一下以确信她的嘴上没抹过口红,没发现什么痕迹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也许他是在自欺欺人,他这么想到。现在是一月,外面的寒风也许会使她的皮肤粗糙;毫无疑问,黛粉能使她免受皮肤干裂的疼痛。但还有另外情况。 那双眼睛。不是睫毛油——但愿不会是睫毛油。他又看了一遍,但没有那种东西。他在自欺欺人。是在吃中饭时,当他把餐巾铺到写字板上开始吃格穆利希夫人恭顺地每天为他准备的三明治时,他才得到了答案。 它们在闪光,哈登堡小姐的眼睛在闪光。那不可能是冬季气候的原因——到这时候她已经在室内待了四小时。银行家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明白他已经看到了星期五下午下班前某些年轻女秘书所共有的那种神情。 那是欢乐。爱迪丝·哈登堡实际上浑身透着一种欢乐。这种现象表露出来了,他现在明白了,她走路的样子、她说话的样子、她脸上的样子,整个上午她一直是那种样子,还有那层薄薄的粉妆。这已经足以使沃尔夫冈·格穆利希感到深为不安了。他希望她没在大手大脚地花钱。 由海军少校达伦·克利里拍摄的那些快照于那天下午到达了利雅得。那是每天如同潮水般地涌进空军总部的新鲜照片的一部分。 有些图片是由高空中的Kh-11和Kh-12人造卫星拍摄的,是整个伊拉克的大范围、广角度照片。如果它们与头一天相比较没什么变化,它们就被搁到了旁边。 其他照片是由飞得较低的tR-1飞机的经常性侦察飞行所拍摄的。有些显示了伊拉克人的活动,军事的或者工业的,那是新情况——部队调动、战机在新地方滑行、导弹发射架出现在新的场所。这些照片被拿到了目标分析员那里。 由“突击者”号航母舰载战斗机雄猫所拍摄的照片是对轰炸效果的评估。它们已经由谷仓进行了筛选过滤,经及时确定和标上标记之后,被送进黑洞,交到了轰炸效果评估部门。 贝蒂上校于那天晚上7点钟来上班了。他伏在办公桌上看了两个小时的照片,其中有一个导弹发射场(部分摧毁,两台发射架显然没受损坏)、一个通讯中心(已成为废墟)和一排藏着伊拉克的米格、幻影和苏霍伊战斗机的掩体(已被炸塌)。 当他看到十几张关于塔尔米亚一家工厂的照片时,他皱起眉头,站起身走向英国皇家空军一名上士的办公桌子。 “查利,这些照片是什么地方?” “塔尔米亚,先生。你还记得昨天遭一架战鹰袭击的那座工厂吗?就是清单上没有的那座工厂。” “哦,对,那座根本没被列为目标的工厂?” “就是它。今天上午刚过10点,一架从‘突击者’号航母起飞的雄猫拍了这些照片。” 贝蒂上校拍了拍手中拿着的这些照片。 “那么这到底是一家什么工厂?” “我也不知道,先生,所以我把这些照片放到你的桌子上了。谁也搞不清它是干什么的。” “嗯,那战鹰的驾驶员肯定是敲响了某人的笼子。他们在这里忙得不亦乐乎呢。”美军上校和英军上上凝视着由雄猫从塔尔米亚拍回来的照片。这些照片非常清楚。有些是由安装在“战术空中侦察吊舱系统”鼻头上的向前和向下的相机拍取的,显示出当雄猫在15000英尺上空接近时那座遭破坏的工厂面貌;还有些是由该系统中部的鸟瞰照相机摄制的。谷仓里的工作人员把拍得最好、最清楚的十几张照片选出来了。 “这座工厂有多大?”上校问道。 “大概有100米乘60米,先生。” 巨大的屋顶已被掀翻,只剩下一些碎片还遮盖着这座伊拉克工厂的四分之一屋顶。 在已经暴露出来的四分之三中,整个工厂的布局可通过鸟瞰图观察到。厂房被分隔成一个个小块,每个小块里面都有一只占据了小块内大部分面积的黑色大碟盘。 “这些东西是金属吗?” “是的,先生,根据远红外探测仪测定,是某种钢材。” 更为有趣的,而且引起了轰炸效果评估人员极大的注意的,是伊拉克人对美军飞行员唐·沃克的空袭所做出的反应。竖立在这座失去了屋顶的工厂的周围有五台而不是一台巨型起重机,它们的悬臂伸进了工厂里,像是鹤在啄食。在伊拉克全国各地普遍遭受空袭破坏的情况下,那么多的起重机集中在一个地方是十分罕见的。 在工厂的里里外外,可看见一大群工人在忙着把那些碟盘挂上起重机的吊钩进行搬迁。 “你点过这些人数了吗,查利?” “有两百多人呢,先生。” “那么这些碟盘?”贝蒂上校参看了一下由“突击者”号情报官送来的报告,“这些巨人玩的飞碟?” “说不上来,先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嗯,它们对萨达姆·侯赛因先生来说肯定是至关重要的。塔尔米亚真的是非目标区吗?” “哦,根据清单是这样的,上校。但你看看这个好吗?” 上士把他从卷宗里拿出来的另一张照片推了过去。上校去看上士的指点之处。 “周围有栅栏。” “双道栅栏。还有这里。” 贝蒂上校拿起放大镜重新观察。 “雷区……高射炮组……警卫塔。你从哪里找到这些东西的,查利?” “这里。看这张大照片。” 贝蒂上校盯着放在他面前的那张新照片,那是从高空中拍摄的整个塔尔米亚及其周围地区的一张照片。然后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耶稣基督啊!我们必须重新评估整个塔尔米亚地区。我们怎么会把它给漏下了呢?” 事情是这样的。塔尔米亚的全部381座楼房组成的工业建筑群被第一批分析员作为非军事用途和非目标而排除了,其理由后来成了黑洞工作人员传说的一个部分。 他们是美国人和英国人,是北约成员国人员。他们所受过的训练是评估苏联式的目标,他们探寻苏式的行事方法。他们在寻找的线索是标准的格式。如果该建筑物或建筑群是军事性的和重要的,那么它就是禁区,它就有防止闲人闯入和阻止进攻的保卫系统。 那里有卫兵楼、栅栏、高炮组、导弹、雷区、兵营吗?那里有重型卡车进出的迹象吗?那里有高压电缆或者专用发电站吗?这些迹象意味着是一个目标。塔尔米亚没有这些迹象——显然没有。 皇家空军那位上士所做的工作是伏在桌子上重新检查了一张覆盖整个地区的高角度照片。由此看到了这种迹象——栅栏、高炮组、兵营、坚固的大门、导弹、铁丝网、雷区。但在远处。 伊拉克人圈了100平方公里那么大的一块地皮,并用栅栏全部围了起来。这种抢占地盘的方法在西欧或者在东欧都是不可能的。 这个工业建筑群(其381座楼房中有70座后来被查明是专门生产军火的)坐落在那个地盘的中央,布置得很分散以避免空袭损坏,但在10000英亩面积中只有500英亩处在保护区之内。 “电缆线呢?”上校说,“这里的电力顶多只能驱动电动牙刷。” “在这里,先生,西边45公里处。电力线在相反方向。那些电线是假的。真正的电缆埋在地下,从发电站通到塔尔米亚中心。那是一座150兆瓦的发电站,先生。” “狗娘养的!”上校喘着粗气。然后他站直身体,拿起了这叠照片。 “干得好,查利。我把这些照片拿给巴斯特·格洛森。同时,没有必要等在那个失去了屋顶的工厂旁边。如果它对伊拉克人重要,我们立即把它炸毁。” “是,先生。我把它列入清单。” “不要等到三天以后。明天。谁有空?” 空军上士在电脑里查询了一番。 “都没空,先生。都排满了,每一支部队。” “能不能抽出一个中队来?” “恐怕不能。因为要去猎击飞毛腿,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了。哦,等等,在迪戈那里的4300部队,他们有那种能力。” “好,把这项任务交给大胖丑八怪。” “恕我冒昧,”英军上士说,他用这种客气的说法表达他的不同意见,“可是大胖丑八怪并不是投弹十分精确的轰炸机呀。” “听着,查利,在24小时之内那些伊拉克人就会把那地方全部清理完毕。我们没有其他选择。把任务交给大胖丑八怪。” “是,先生。” 麦克·马丁在苏联人的院子里再也蛰居不住了。那位俄罗斯管家和他的妻子发狂了,每天晚上,炸弹和火箭落下时刺耳的怪叫声,夹杂着巴格达不间断的但大都没有奏效的防空炮火的怒吼声,搅得他们根本睡不成党。 他们趴在窗口上破口大骂美英飞行员,但他们的食物也快消耗完了,俄罗斯人的肚子在提意见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派花匠马哈默得再去为他们采购。 马丁已经在市井上骑着自行车兜了三天,这时候他看见了那个粉笔标记。它标在卡拉迪——马利亚姆的其中一座卡亚特式房子的后墙上,那意味着耶利哥已经在那只相应的死信箱里放上了一件包裹。 尽管在遭受轰炸,但为维持生计,普通老百姓已经开始安定下来了。虽然嘴上不说——当然家里说说没有关系,因为家人不会去向秘密警察告发,但平民们已经开始理解那些狗的儿子和纳吉的儿子似乎是能够打击那些他们要打击的地方而不触及其余地方。 经过五天的空袭,总统府已经成了一堆废墟。国防部已经不存在了,电话交换局和主要的电厂也同样。更使人不方便的是,所有九座大桥现在全成了底格里斯河底的装饰物,但一些小业主已经建立了过河的渡运业务,有些是汽车渡轮,有些是能载运旅客和自行车的方头平底木船,还有些仅仅是划艇。 市内的大多数楼房仍安然无恙。在卡奇的拉希德宾馆仍住满了外国记者,甚至连热依斯也高枕无忧地待在宾馆底下的钢筋水泥掩体里。更为糟糕的是,坐落在里萨法的、有多幢房子互相连接的、门面老式但内部现代化的秘密警察局总部仍完整无损。在其中的两幢房子下面就是人们只敢低声提及的那座体育馆,人称折磨者的局长就是在那里获取经刑讯后的供词的。 在河对岸的曼苏尔,那栋由国外情报局和反间谍局合用的惟一的办公大楼,是没有标志的。 麦克·马丁在骑自行车回苏联别墅时思考着那个粉笔标记的问题。他明白他所接到的指示是正式的——不要去接近。假如他是那位叫本茨·蒙卡达的智利外交官,那么他就会服从那条指令,这当然是对的了。但蒙卡达没有受过躺着不动的训练,如果必要,须躺几天,在一个单一的观察点,注视着周围的动静,直至鸟儿在他的帽子上垒窝。 那天晚上当空袭开始时,马丁步行重新过河进入里萨法区,朝着在卡士拉的蔬菜市场走去。人行道上到处有人在急急忙地朝隐蔽处跑去,好像他们那些残破的居所能挡住战斧巡航导弹的打击,现在他就是这些老百姓中的一员。更重要的是,他对秘密警察巡逻队的估算也是对的:他们也不想在头顶上方游荡着美国人时跑到大街上去。 他在一座水果仓库屋顶上找到了他的观察位置,从屋顶的边缘他能够看到那条街道、菜市场的墙壁,以及标志着那个邮筒的砖头和旗杆石。从晚上8点到凌晨4点,他躺在那里整整观察了8个小时。 假如那个邮筒受到了监视,那么秘密警察至少会派出二十个人。在所有这段时间里,那里会传来皮靴踩响石块的声音、一声咳嗽、活动麻木的身体、一根火柴的刮擦声、一支香烟的亮光、一声要求掐灭香烟的低沉的命令,那里肯定会有某种情况。他不相信卡蒂布或拉曼尼手下的人员能在八个小时里保持不动和静默。 快到凌晨4点时轰炸停止了。下面的市场里没有灯火。他又检查了一遍高处的窗户上是否架着一只照相机,但附近没有高处窗户。4点过10分,他从屋顶上溜下来,穿过巷子,一个穿着深灰色衣袍的黑影穿行在黑暗之中,找到那块砖头,取出信件,然后就离开了。 黎明前,他翻墙进入一等秘书库利科夫的院子,在其他人还没有起床时回到了他的小屋。 来自耶利哥的信息非常简单:他已经九天没有听到消息了。他一直没有看见粉笔记号。自从他的最后一次信息之后一直没有联系。他的银行账户没有收到账款。然而他的信息已被取走了;他知道这个,因为他已经作过了检查。什么地方出错了? 马丁没把这份信息发往利雅得。他知道他不应该不服从命令,但他相信在现场的是他,而不是巴克斯曼,他有权为自己做出某些决定。那天晚上他的风险是经过计算的;在这场特工游戏中,他在与比他能力差的人斗智斗勇。假如巷子里有一丝一毫的受监视的迹象,那么他就会像来的时候那样走掉了,而且没人会看见他。 有可能巴克斯曼是对的,耶利哥已经靠不住了。但也有可能耶利哥只是在传达他从萨达姆·侯赛因那里听来的话。问题的焦点在于中情局拒绝支付的那100万美元。马丁自己起草了回复。 他说,由于空袭的开始产生了一些问题,出错的地方倒是没有,等待的时间恐怕稍微还要长一些。他告诉耶利哥,最后的那份信息已经取到并已经发送出去了,但是耶利哥应该明白那100万美元是一笔巨款,且情报须进行核对。这就需要花一点时间。耶利哥应该在这段动乱的时间里保持冷静,等待下次粉笔记号提醒他注意去收取他们的安排信息。 白天,马丁把这份信息放进了位于阿达米亚那座城堡护城河旁边的墙上的那块砖头后面,黄昏时,他把粉笔记号做在了雅尔穆克那扇锈迹斑斑的车库大门上。 24小时之后,那个粉笔记号被擦去了。每天夜晚马丁都把卫星天线对准利雅得方向,但没有电报发过来。他明白给他的命令是逃离巴格达,而且他的管理员们很可能正在等待他越过边境。他决定再等上一段时间。 迪戈加西亚并不是人们常去参观访问的一个地方。它实际是一个小岛,只比珊瑚礁稍微大一点点,位于南印度洋查戈斯群岛的底部。它曾经一度是属于英国的一块领土,现已租给美国多年。 尽管地理位置孤僻,但在海湾战争期间它成了美国空军匆忙编制起来的、配置B-52同温层堡垒的第4300轰炸机联队的基地。 有人说,已经服役了三十多年的B-52是海湾战争中最老式的飞机。在那些年月里,它一直作为总部设在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的美国战略空军司令部的支柱,作为在苏联边境日夜盘旋探测核弹头的飞行庞然大物。 B-52也许是很老了,但它仍是一种令人敬畏的轰炸机,在海湾战争期间,经改进的G型机在摧毁布置在科威特南方的伊拉克军队中所谓精锐的共和国卫队时发挥了很好的作用。在多国部队的地面战期间,如果说伊拉克陆军精英部队垂头丧气、举着双手从他们的掩体里走出来,那么部分原因是因为B-52飞机的二十四小时轮番轰炸使得他们魂飞魄散,无心恋战。 这种飞机只有八十架参加了战争,但它们的载运能力和载弹能力非常巨大,共投下了26000吨军械,总吨位的百分之四十是在战争中投下的。 它们是如此之庞大,以致停在地上时它们那承载着八台普拉特和惠特尼J-57发动机(分布在四个吊舱里,每个吊舱两台)的机翼垂向了地面。在满载起飞时,机翼首先腾空,似乎升到了庞大的机身上方,就像海鸥展翅飞翔。只是在飞行过程中它们才平展地伸在机身两旁。 1月22日黎明时,三架大胖丑八怪从迪戈加西亚起飞向着沙特阿拉伯飞去。每一架都满载负荷:准备从35000英尺高度扔向目标的51枚750磅重的哑弹。其中27枚装在机舱里面,其余的挂在两边机翼的吊架下面。 这三架轰炸机组成了通常大胖丑八怪执行任务的基层单元,它们的机组人员原指望能在他们的热带藏身处的礁石丛中玩上一天:痛痛快快地钓鱼、游泳和用通气管潜泳。但命令是必须服从的,他们制订了去一座遥远的工厂的航线,这座工厂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也是从来不想去见识的。 B-52同温层堡垒并不是因为被涂成了黄褐色或棕褐色而被叫做大胖丑八怪,也不是由其编号的前面两个音节的转变而来。它只是英语Big Ugly Fat Fucker的意思。 因此,大胖丑八怪们隆隆响着飞赴北方,找到塔尔米亚,辨明那座特定工厂的模样,把150枚炸弹全部投了下去。然后它们就回到了在查戈斯群岛的家中。 23日上午,大概就在伦敦和华盛顿吵吵嚷嚷地要求提供关于那些神秘的碟盘的更多的照片时,进一步的“轰炸效果评估”任务已经下达了,但这次的拍照由驻扎在巴林的亚拉巴马全国空中警卫队的一架幻影侦察机去执行。 这次它们创造了记录,大胖丑八怪们准确地击中了目标。那座飞碟工厂的所在地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箱。在获得了由达伦·克利里少校提供的那十几张照片之后,华盛顿和伦敦还须得到进一步的满足。 黑洞里最好的分析员们已经看过了这些照片,他们无法理解地耸耸肩,把它们送往两个首都的上司那里去了。 这些照片经复制后立即被送到了英国图片译解中心和在华盛顿的全国图片译解中心。 在华盛顿闹市区一个肮脏破败的街角上,有一座单调的、用方砖砌起来的楼房。那些经过这座楼房的人不太可能猜准里面在进行着什么样的活动。全国图片译解中心的惟一线索是大楼的中央空调排气管路。空调可把安装在楼里的全美国最先进的一组计算机处于温控状态之下。 除此之外,那沾满灰尘、雨水斑驳的窗户,那没有特色的门面,以及外面街上随地乱扔的垃圾,很可能会使人们认为是一座生意不太景气的仓库。 但由人造卫星拍摄的照片就是被送到了这里;是在这里工作的分析员们把由那些昂贵的“鸟儿”所见到的一切准确地告诉了全国侦察办、五角大楼和中情局。这些分析员都是优秀的,他们年轻、聪明,对技术精益求精,一丝不苟。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像塔尔米亚那些飞碟般的盘子。于是他们把照片存档后如实汇报了。 华盛顿五角大楼和伦敦国防部那些了解自从有弓箭以来的每一种传统武器的专家们看了这些照片,摇摇头,把它们交回去了。 假如它们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有关,就会被送往美国的桑迪亚。洛斯阿拉莫斯和劳伦斯利弗莫,以及英国的波顿唐、哈韦尔和奥尔德马斯顿供科学家们参阅。但结果相同。 最好的解释是,这些碟盘是伊拉克一座新的发电厂里专用的大型变压器的一个部分。当利雅得提出要求更多的照片而得到答复说塔尔米亚的那座工厂已经不复存在了时,只能用这种解释去做出答复。 这是一种很好的解释,但它没能阐明一个问题:照片中的伊拉克当局为什么要如此匆忙去掩护或拯救它们? 直到24日晚上巴克斯曼才从一个公用电话亭里给特里·马丁的公寓打了一个电话。 “再来一顿印度菜怎么样?”他问道。 “今晚不行。”马丁说,“我在收拾行李。” 他没有提及希拉里已经回来,他也想与朋友一起度过晚上。 “你要去哪里?”巴克斯曼问。 “美国。”马丁说,“他们邀请我去讲授‘阿贝西德当政期’这个讲座。真是不胜荣幸。他们好像对我的‘第三当政期间的法律体系’的研究颇感兴趣。那就对不起了。” “只是从南方来了某件东西,又是一个没人能解开的谜。但不是阿拉伯语的语义差别,是技术性的。还是……” “是什么东西?” “一张照片。我已经复制了一张。” 马丁犹豫了。 “又是一根风中稻草吗?”他问道,“好吧,同一家饭店。8点钟。” “很可能就是这么回事,”巴克斯曼说,“只不过是另一根风中稻草。”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寒风刺骨的电话亭里,捏在他手中的是一根非常大的稻草。 第十七章 深山问贤 特里·马丁于当地时间第二天下午刚过3点降落在旧金山国际机场,来迎接他的是他的主人——亲切、热情、穿着美国学术家们常穿的钉着皮块的花呢西服的保罗·马斯洛夫斯基教授,他当即感受到自己被美国式的热情好客所包围了。 “贝蒂和我认为如安排旅馆的话太没有人情味了,因此打算让你和我们住在一起,不知你意下如何?”马斯洛夫斯基说,一边驾着他那辆小型轿车驶出机场上了公路。 “谢谢你,这样很好。”马丁说,他说的是心里话。 “学生们正盼望着你的讲座呢,特里。当然,我们的人数不是很多——我们的阿拉伯语系肯定比你们的东方及非洲学系小,但他们全都热情很高。” “棒极了。我期待与他们的见面。” 他们两人聊着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以及中世纪的美索不达米亚,直至他们抵达了马斯洛夫斯基的家,那是在门罗公园附近郊区的一座框架式房子。 在那里他见到了保罗的妻子贝蒂,并被引到了一间温暖舒适的客房。他看了一眼手表:5点差一刻。 “我可以用一下电话吗?”他走下楼梯时问道。 “当然可以。”马斯洛夫斯基说,“你要给家里打电话吗?” “不,本地电话。你有电话号码簿吗?” 教授把电话号码簿交给他后就离开了。 电话打到了利弗莫:是阿拉梅达县的劳伦斯利弗莫国家实验室。他正好赶在对方下班之前。 “请麻烦给我接Z部门好吗?”当接线员应答时马丁说。 “找谁?”那姑娘问道。 “Z部门,主任办公室。” “请稍等。” 线路上传来了另一个女性的声音。 “这里是主任办公室。你有什么事?” 英国口音也许起到了帮助作用。马丁解释说他是马丁博士,是来自英国的一名学者,现在美国作短暂访问,想与主任说几句话。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马丁博士吗?” “是我。” “我是吉姆·雅各布斯副主任。你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我知道时间紧了一点。可我在这里作短暂的访问,要在伯克利为近东学系举办一个讲座。然后我就要飞回英国去了。说实话,我能否到利弗莫来见你们?” 对方迷惑的声音通过电话线路传了过来。 “你能不能说明一下为什么事情,马丁博士?” “嗯,这还不大好说呢。我是英国美杜莎委员会的一名成员。这样行了吗?” “当然行。这事我们差不多要告一个段落了。明天对你合适吗?” “太合适了。下午我有课,上午可以吗?” “那就10点钟吧?”雅各布斯博士说。 约见就这么定下来了。马丁故意没有说明他不是一名核物理学家,而是一名阿拉伯学家。没必要把事情搞得复杂化。 那天晚上在大洋彼岸的维也纳,卡里姆把爱迪丝·哈登堡弄上了床。他的诱奸既不是急急忙忙,也不是毛手毛脚,而是跟在一场晚上的音乐会和一顿晚餐之后似乎完全是顺理成章的。即使在她载着他驱车从市中心返回她在格林津的公寓时,爱迪丝也还在努力使自己深信这只不过是一起喝一杯咖啡和一次吻别,尽管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知道她是装出来的。 当他抱住她温柔地、长时间地亲吻时,她只是默默地同意了;她原先打算的抗议好像已经融化了,而且她无法阻止。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也不想阻止。 当他抱起她走向那间小卧室时,她只是把脸转向他的肩膀让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她几乎没有感觉到她那件连衣裙是如何滑到地板上的。他有霍斯特所从来不曾拥有过的灵巧的手指——不是急急忙忙地拉扯钮扣和拉链。 当他上床与她一起钻进那条宽大的维也纳毛毯下面时,她仍穿着内衣。在寒冷的冬夜里,从他那坚硬的、年轻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好像给人以极大的安慰。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她紧紧地闭上双眼让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在他的嘴唇和轻柔的手指的探索下,一种奇异的、可怕的、负罪的感觉开始涌上她的心头。霍斯特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 当他的双唇亲吻着她的嘴和乳房并游离到其他地方去时,她开始感到惊恐,坏了,那是禁区,是她母亲经常说过的“下面那个地方”。 她试图推开他,知道在她的下身开始激起来那阵波浪是不适当的,也是不光彩的;但他是如此地饥渴,就像馋猫闻到了荤腥那样。 他没去理会她在反复说着的“不,卡里姆,这不行”,现在那阵波浪已经发展成了汹涌的浪潮,而她成了在波涛万顷的汪洋中一叶迷失了方向的小舟,直至最后一个巨浪劈头盖脑地砸向她,把她淹没在39年来她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情感旋涡之中…… 然后她用双臂抱住他的头,把他的脸贴在了她那小小的乳房上并静静地摇晃着他。 那天夜晚他又与她做了两次爱,一次是在刚过午夜,另一次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每一次他都是如此地轻柔、如此地强壮,以致她那多年郁积的情爱以她所不敢想象的形式去迎合他的爱的潮流。只是在第二次做爱之后,当他睡着了时,她才敢用双手抱住他的身体,对他的皮肤的光泽以及她对他的无限爱恋而感到不甚明白。 尽管马斯洛夫斯基教授对他的客人除了对阿拉伯学研究领域之外还有任何兴趣一无所知,但他还是坚持要在上午驾车送特里·马丁去利弗莫,不让他去乘坐昂贵的出租车。 “我认为家里来了一位比我原先想象的更为重要的客人。”这是他提出要开车把客人送过去的理由。虽然马丁解释不是如此,但这位加利福尼亚教授知道劳伦斯利弗莫实验室并不是每一个人随便打一个电话就能够进得去的。但马斯洛夫斯基是一位相当谨慎的人,他没有进一步打听。 在大门口,穿制服的警卫核查了一张清单,检查了马丁的护照,打了一个电话,向他们指点了停车场的方向。 “我等在这里。”马斯洛夫斯基说。 从工作性质来考虑,这座位于瓦斯科路上的实验室是由一些怪模怪样的楼房组合起来的,有些房子是现代化的,但多数房子都可追溯到以前曾经是一个老军事基地的模样。更使这个具有不同风格房子的建筑群增添花样的是,已经差不多变成了永久性的“临时性”房子也点缀在原先的兵营之间。马丁被引到了建筑群东大道旁边的一长溜办公区里。 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就是在这些房子里,一群科学家在监视着第三世界国家的核技术扩散。 吉姆·雅各布斯实际上只比特里·马丁稍微老一点点,40岁还不到,是一位物理学博士和核物理学家。他把马丁迎进了他那间摊满了资料的办公室。 “上午真冷。你们肯定以为加利福尼亚很暖和。大家都这么认为。可这里较冷。要咖啡吗?” “好的,来一些吧。” “要加糖、加奶吗?” “不要,请来杯黑咖啡。” 雅各布斯博士按下了一个内部通讯器按钮。 “桑蒂,给我们来两杯咖啡好吗?我那一杯你是知道的。另一杯是黑咖啡。” 他朝办公桌对面的来访者露出了笑容。他没有点破实际上他已经向华盛顿核实过这位英国客人的姓名,以弄清他确实是美杜莎委员会的一名成员。他的一个在美国的相应部门里的熟人已经查过了名单并确认无误。雅各布斯产生了兴趣。这位访客也许看上去较为年轻,但他在英国一定是德高望重的。雅各布斯对英国的美杜莎委员会相当了解,因为几个星期以来他和他的同事一直在与之协商有关伊拉克事宜,互相交流双方了解到的情况,以及差一点使萨达姆·侯赛因获得了核武器。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他问道。 “我知道这事情说来话长,”马丁说,他的手伸进公文箱。“但我估计你已经见过了这个。” 他把塔尔米亚工厂的十几张照片中的其中一张复制照片放在了桌面上,那是巴克斯曼不大愿意地给了他的那一张。雅各布斯看了看照片并点点头。 “是的,一共有十几张,是三四天前从华盛顿传过来的。要我说什么呢?它们没有意思。能对你说的无非是我向华盛顿汇报过的。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桑蒂端着咖啡盘进来了,这是一位靓丽的加利福尼亚金发女郎,浑身充满了自信。 “嗨,你好!”她向马丁打招呼。 “哦,哦,哈罗!主任见过这些照片吗?” 雅各布斯皱起了眉头。这话的意思好像他本人的级别还不够高似的。“主任正在科罗拉多滑雪。可我让这里最好的专家都看了,相信我,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专家。” “噢,那当然了。”马丁说。他碰壁了。 桑蒂把咖啡杯放到了桌上。她的目光落到了那张照片上。 “哦,又是那些东西呀!”她说。 “是啊,又是它们!”雅各布斯说,有点讥讽似地笑了起来。“这位马丁博士认为也许某个……资深一些的人应该看一看。” “嗯,”她说,“把它们给洛马克斯老爸去看吧!” 说完后她就走了。 “洛马克斯老爸是谁?”马丁问。 “唉,别理会。曾在这里工作过,现已退休,孤身住在山上。有时候来这里聊聊旧日的时光。姑娘们喜欢他,他常给她们带来山花。一个很有趣的老头。” 他们喝了一会儿咖啡,但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雅各布斯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他再次为无法帮助马丁而表示歉意。然后他把客人送出,回到办公室,关上了门。 马丁在走廊里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他把头探进了门内。 “我在哪里可以找到洛马克斯老爸?”他问桑蒂。 “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山里。没人去过那里。” “他有电话吗?” “没有,电话线没通到那里。可是我认为他有一部手机。是保险公司坚持为他配的。我的意思是,他真得很老了。” 她的脸因为真诚的关心而皱了起来,那是加州的年轻人只对60岁以上的老人所显露的关切表情。她在一只文件袋里翻了一下,然后拿着一张记有一个号码的纸条走了过来。马丁记住那个号码,谢了她,离开了。 在十个时区之外的巴格达,时间已经是晚上了。麦克·马丁骑在自行车上,正向北边的塞得港街行驶而去。他刚刚在曾被叫做南门的地点经过了老英国俱乐部,因为这地方勾起了他对童年时代的回忆,所以他回过头去盯着看。 由于他注意力不集中,差点出了交通事故。他已经到了纳夫拉广场的边缘,仍在不假思索地往前蹬车。在他的左边驶来了一辆宽大的轿车,尽管按交通规则它不应该这么穿插过来,但它的两名摩托车护卫根本不想停下来。 其中一辆摩托车急转方向,以避开这个自行车书包架上绑着一只菜篮子的笨拙的下等人。摩托车的前轮撞上了自行车,把它撞翻在沥青路面上。 麦克·马丁随着自行车一起倒下,趴倒在地上,他的蔬菜滚向了四面八方。轿车刹住了,停顿了一下,从他身边绕过,然后加速开走了。 马丁跪起来,抬头去看从他旁边驶过去的轿车。后座乘客的那张脸从车窗看出来,盯向那个胆敢把他耽搁了几秒钟的笨蛋。 这是一张身着准将军服的冷漠的脸,瘦瘦尖尖的,鼻子的两侧分布着一条条皱纹,构成了一张严厉的嘴巴。在这短暂的半秒钟时间里,马丁注意到的是那双眼睛。那不是冷漠的或者愤怒的眼睛,也不是充血的或者狡黠的甚或残酷的眼睛。那是茫然的眼睛,绝对、彻底的茫然,是死了很长时间的那种眼睛。然后车窗后面的那张脸闪过去了。 当两名打工仔把他扶起来并帮他收拾起蔬菜时,他没在意他们嘀嘀咕咕的抱怨声。他以前曾见过那张脸,但那是在好几个星期之前,在利雅得一张桌子上的一张照片里。照片是在检阅仪式上拍摄的,脸面显得暗淡和模糊不清。他刚刚看见了除热依斯之外的伊拉克最可怕的人物,也许包括热依斯在内。那是人们称之为“折磨者”的秘密警察头子奥马尔·卡蒂布。 午饭时分,特里·马丁试拨了一下他得到的那个电话号码。没人应答,只有从录音机里播出来的那个甜美的声音在提醒着他:“您所拨的用户现在联系不上或者已超出范围。请稍后再拨。”保罗·马斯洛夫斯基把马丁带到校园里与系里的同事一起吃中饭。谈话很活跃,都是学术上的。席间,马丁再次感谢主人们的热情邀请,一再对大家慷慨捐款使他能来美国讲学的义举表示钦佩。午饭后,在由近东系主任卡思林·凯勒陪同去巴罗斯厅的路上,他又试了一次那个号码,但还是役人应答。 讲座进行得很成功。共有27位毕业生来听课,他们都在攻读博士学位。马丁所讲的课题是统治中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哈里发当政期,也就是欧洲人称之为中世纪的时期。他对美国学生们对他的课题的理解水平和深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其中一名学生站起来对他不远万里来为他们讲学表示感谢时,其他学生纷纷鼓掌以示谢意。特里·马丁脸红了,忙不迭地也向他们表示感谢。后来,他发现大厅的墙上有一只付费电话,于是就又拨那个号码。这次有人来应答了,是一个粗哑的声音在说话。 “喂?” “对不起,是洛马克斯博士吗?” “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我。” “我知道这事有点唐突,可我是从英国来的。我想见你。我的名字叫特里·马丁。” “英国,哦?好远哦!你有什么事情要找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呀,马丁先生?” “想回忆一下遥远的过去。给你看一件东西。利弗莫那边的人说,你比大多数人工作得时间更长,差不多见过所有东西。我要给你看一件东西。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能不能来见你?” “不是一份税单吧?” “不是。” “或者是《花花公子》杂志的中页吧?” “恐怕也不是。” “你让我感到好奇了。你知道怎么过来吗?” “不知道。我准备了纸和笔。你能给我讲一下吗?” 洛马克斯老爸告诉他该如何到达他的居住处。这花了一点时间。马丁把路线全都记下来了。“明天上午吧。”洛马克斯说,“今天太晚了,黑暗中你会迷路的。而且你需要一辆四轮驱动车。” 1月27日那天上午,是在海湾上空的两架E-SAJ-星中的一架捕捉到了那个信号。一月上旬,当卜星侦察机被匆匆忙忙地从佛罗里达的格鲁曼墨尔本工厂召向跨越半个地球之外的阿拉伯去时,它们仍在进行试验性飞行,机上大都是非军方的工程技术人员。 那天上午,从利雅得军事基地起飞的两架卜星中的一架正飞行在伊拉克国境线上空,但仍属于沙特领空,用它们的下向和侧向诺顿雷达窥视着100英里之外的伊拉克西部沙漠。 丁丁当当的声响较微弱,但那意味着是金属,在缓慢地移动着,在伊拉克的内陆,是由两辆汽车以上,也许是三辆汽车组成的一个车队。这是卜星升空的任务,于是机上的任务组长把那支伊拉克小车队的确切位置通知了在红海北端上空盘旋着的其中一架阿瓦克斯飞机。 在那架阿瓦克斯飞机的机舱里,机长记下了这个确切的地点,然后四处寻找附近已升空的、也许可以给予那支车队一次打击的飞机。在这段时期,西部沙漠的作战行动除了已经注意到那里有两座叫h2和h3的大型伊拉克空军基地之外,仍集中于打击飞毛腿导弹基地。那架卜星也许找到了一座流动式飞毛腿发射架,即使大白天这是不太可能的。 那架阿瓦克斯飞机联络上了从飞毛腿北方区出来正在南下的两架F-15E战鹰。 在完成喀姆郊区的一项任务后,唐·沃克正驾机在25000英尺上空南下飞行。刚才在喀姆,他和他的僚机飞行员兰迪·罗伯茨已经击毁了保护着其中一座毒气工厂的一座固定式导弹基地。毒气工厂将被作为以后的攻击目标。 沃克接听到了要求,他看了一下油量表,剩油不多。更糟的是,激光炸弹用去之后,机翼下的吊钩只有两枚响尾蛇和两枚麻雀。但它们是空对空导弹,以备万一战鹰遇上伊拉克喷气战斗机。在国境以南的某处,他的特定加油机正在耐心地等待着,为飞回阿尔卡兹基地他需要每一滴燃油。但那支车队只有50英里远,只偏离他的返程航线15度。即使他已经用完了攻击地面目标的军械,但去看一看也没有什么害处。 他的僚机驾驶员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于是在清澈的碧空中,沃克在座舱罩里向半英里之外的僚机做了一下手势。两架战鹰便倾斜着向他们的右边俯冲下去了。 在500英尺高度,他能够看见显示在卜星屏幕上的那阵丁当响的声音的源头。那不是一台飞毛腿发射架,而是两辆卡车和两辆苏制轻型轮式装甲车。 从他所处的位置,他能比卜星看得更清楚。在他身下的一个深深的旱谷里有一辆越野吉普车。在5000英尺空中,他能够看见吉普车周围有四名英国特空团军人,像是沙漠上的小蚂蚁那么大。他们所看不见的是,四辆伊拉克军车正形成一个马蹄形朝他们包围过去,他们也没能看见伊军士兵纷纷从军车的车厢尾板上跳下,朝旱谷包抄过来。 唐·沃克在阿曼时遇见过特空团官兵。他知道他们在西部沙漠里对付飞毛腿发射架。他的中队里有好几个飞行员曾接到过这些英国人从地面发过来的无线电联络,那是特空团官兵标定了一个他们自己无法对付的目标,要求战鹰前去打击。 在3000英尺高度,他能看见四个英国人好奇地抬头仰望天空。那么,在半英里之外的是伊拉克军人。沃克按下了发送按钮。 “到后边去,对付卡车。” “明白了。” 虽然他已经既没有炸弹又没有火箭,但在多孔吸气口外边的右机翼根部有一门M-61-AL火神20毫米航炮,由六支旋转炮管组成,可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射出整个弹匣内的450发炮弹。这种20毫米的航炮炮弹有小香蕉那么大,弹着即爆炸。用于打击卡车或开阔地上的运行目标,效果很好。 沃克打开瞄准和射击的开关,他的头盔显示屏上即显示出那两辆装甲车就在他的正前方,配之以瞄准十字架(这种装置已经考虑到了偏航角和瞄准误差)。 第一辆装甲车中了100发炮弹,被炸得四分五裂。沃克轻轻地一拉机头,把瞄准十字架对准了第二辆装甲车的后部。他看见装甲车的油箱起火了。然后他就拉起来从它的上方掠过,翻转着爬升上去直至棕色的沙漠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 保持着飞机的翻转,沃克又让战鹰朝下飞回来了。由蓝色和棕色构成的地平线回到了通常的位置,即棕色的沙漠在下面,蓝色的天空在上面。两辆装甲车都在起火燃烧,一辆卡车侧翻在地,另一辆已经粉身碎骨。微小的人影疯狂地逃往岩石后面去躲藏。 在旱谷里的四名特空团军人已经得到了警告。他们已经上车正摇摇摆摆地驶下干涸的溪道离开伏击地。是谁发现他们(也许是在沙漠里漫游的牧羊人)并把他们的位置透露出去,他们将永远不得而知,但他们知道是谁救了他们的生命。 战鹰们升起来飞走了,摇摆着翅膀飞向边境,飞向等待着它们的加油机。 特空团行动小组的组长是一位叫彼得·史蒂芬森的中士。他向正在离开的战斗机举起一只手说:“不知道你们是谁,朋友,可我欠你们一份情。” 马斯洛夫斯基的夫人贝蒂恰巧有一辆五十铃吉普车作为她平时外出之用,尽管她从来没有以四轮驱动的方式行驶过,她坚持要马丁借用这辆车。马丁回伦敦的航班要等那天下午五点起飞,他一大早就出发了,因为他不知道要外出多长时间。他告诉贝蒂最迟他打算2点钟回来。 马斯洛夫斯基要去上班,但他给了马丁一张地图,以免他迷路。 莫查河河谷的那条路使他又回来经过了利弗莫,在那里他找到了特斯拉旁边的梅恩斯路。渐渐地,利弗莫郊区的最后一批房子消失了,地面开始隆起。幸好天气帮了他的忙。这个地区的冬季从来不是很冷,但由于靠近海洋容易产生浓厚的云层和突发性的浓雾。1月27日这一天,天空湛蓝清澈,空气清新寒冷。 透过挡风玻璃,他能够看到远处雪松山冰雪封盖的山顶。行驶10英里之后,他离开梅恩斯路转入了一条紧挨着悬崖峭壁的土路。 在远处的山谷下,莫查河在山岩间翻滚着流淌下来,在阳光照射下发出粼粼的水光。两岸的草地已为北美艾灌丛和橡树所替代;碧空中高高挂着一对风筝,道路一直通向前方,沿着雪松山山脊的边缘进入到荒山野岭。 他经过了一座孤零零的农房,但洛马克斯已经告诉过他要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再往前行驶3英里后,他发现了那座小屋,是用未经加工的圆木堆叠着建起来的,屋顶上还有一支用毛块石砌成的烟囱,一缕青烟正冉冉飘向空中。 他在院子里停住车走了下来。谷仓里一头孤独的泽西母牛正在用它那天鹅绒般的眼睛打量着他。小屋的另一边传来了有节奏的响声,于是他绕到前面去,发现洛马克斯老爸站在悬崖旁正眺望着远处的山谷和河流。 他肯定有75岁了,但看上去好像还能上山打熊。身高有6英尺1英寸,穿着格子衬衣和沾满泥士的牛仔裤,这位老科学家在用一把单刃斧头劈木头。 雪白的头发披落在他的肩上,下巴上有一长溜像牙色的络腮胡子。从他敞开着衬衣领子的V字前胸上冒出一片白色的卷毛,而且他好像没感觉到冷,虽然特里·马丁庆幸自己穿上了派克棉大衣。 “还是找到了?听到了你进来的声音。”洛马克斯说,用力一下子劈开了最后一块木头。然后他放下斧子走向他的客人。他们握了手。洛马克斯朝旁边的一只木墩示意了一下,他自己坐到了另一只木墩上。 “马丁博士,是不是?” “哪,是的。” “从英国来?” “是的。” 洛马克斯把手伸进衬衣的口袋,取出一包烟丝和几张米纸,卷了一支香烟。 “你,不是政治家吧?”洛马克斯问道。 “不,我不是。” 洛马克斯哼了一声,表示出明显的赞许。 “曾有一位政治学博士,老是叫嚷着要我戒烟。” 马丁注意到他使用的是过去时态。 “那么你与他分手了?” “不,是他与我分手了。上星期死了。56岁。你到山上来有什么事?” 马丁在他的手提箱里掏了一会儿。 “我先向你道歉。这很可能是在浪费你我的时间。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看看这个。” 洛马克斯接过马丁递上来的照片看了起来。 “你真的是从英国来的吗?” “是的。” “不远万里来给我看这个东西?” “你认出来了吗?” “应该能认出。我在那里工作、生活了五年呢!” 马丁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你真的去过那里?” “在那里住了五年。” “在塔尔米亚?” “那是什么地方?这是橡树岭。” 马丁咽了几下唾沫。 “洛马克斯博士,这张照片是六天前由美国海军的一架战斗机在伊拉克一座被炸毁的工厂上空拍摄的。” 洛马克斯抬起头来,蓬松的白眉毛下面是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接着又低头去看那张照片。 “狗娘养的!”他最后这么说,“我警告过那些狗杂种。三年以前,写了一份报告,警告说这种技术是第三世界国家想采用的。” “后来怎么样了?” “噢,他们把报告扔进了废纸篓里,我猜想。” “谁?” “你知道的,那些尖头脑袋呀!” “那些盘子,工厂里的那些飞碟,你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吗?” “当然知道。加路特隆,这是老橡树岭设施的一个复制品。” “加路……什么呀?” 洛马克斯又抬起头来。 “你不是理学博士吧?不是物理学家?” “不是。我的专业是阿拉伯学。” 洛马克斯又哼了一声,好像不是一名物理学家会加重一个人的生活负担似的。 “加路特隆。加利福尼亚回旋加速器,简称加路特隆。” “它们是干什么用的?” “EMIS,即电磁同位素分离。用你们的通俗语言来说,它们对粗铀-238进行精炼,使之过滤成炸弹级的铀-235。你说这个地方在伊拉克?” “是的。一星期前遭到了误炸。这张照片是第二天拍来的。大家似乎都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洛马克斯凝视着山谷对面,吸了一口香烟,吐出一股烟雾。 “狗娘养的!”他又这么说,“先生,我住在这里的山上是因为我愿意。想离开所有那些尘嚣——多年前我已经受够了。现在没有电视,但我有一架收音机。这是关于萨达姆·侯赛因那个人的,对不对?” “是的,没错。你给我讲讲加路特隆好吗?” 洛马克斯掐灭香烟,又开始了凝视,但不是对面的山谷,而是多年前的往事。 “1943年,很久以前了,对吧?差不多五十年了。你还没有出生,现在的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出生。那时候有我们的一群人,想干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当时我们年轻,有抱负、有才华,我们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是我们干了。 “有来自意大利的费尔米、波特考福;来自德国的富克斯、来自丹麦的尼尔斯·波哈尔、来自英国的努恩·梅和其他人,还有我们美国人:乌雷、欧比和欧内斯特。我当时很年轻,才27岁。 “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在摸索,做着前人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做着他们说不可能做成的实验。我们的预算按现在的标准来衡量是非常少的,于是我们没日没夜地干了起来,很少休息。不得不那样,因为最后期限与经费都很紧。我们设法干成了,在三年之内。我们打破了框框做成了那种炸弹:小男孩和胖子。 “然后空军把它们扔在了广岛和长崎,世界舆论大哗,说我们毕竟不应该来那么一手。问题在于,假如我们不来那么一手,其他人也会的。纳粹德国、斯大林的苏联……” “加路特隆……”马丁提醒说。 “是的。你听说过曼哈顿项目吗?” “当然。” “嗯,我们在曼哈顿项目中有许多天才,其中两人尤为突出。罗伯特·奥本海默和欧内斯特·劳伦斯。听说过他们吗?” “听说过。” “还以为他们是同事,是伙伴,对吗?” “我想是吧。” “错了。他们是对手。明白吗,我们都知道关键是铀,世界上最重的元素。在1941年时我们就知道只有更轻的同位素235才能产生我们需要的链式反应。问题在于要把隐藏在铀-238里的百分之零点七的235分离出来。 “当美国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我们取得了一项重大突破。经过多年的忽视,官老爷们终于开始需要往日的成果。老掉牙的故事。于是我们想方设法进行那些同位素的分离。 “奥本海默去搞气体扩散——把铀还原成液体,然后气体,六氟化铀,既有毒性又有腐蚀性,很难操作。离心器是后来才有的,是由被苏联抓获的一个奥地利人发明的,在苏库米投入了使用。在使用离心器之前,气体扩散法既缓慢又困难。 “劳伦斯走了另一条路——用粒子加速进行电磁分离。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我恐怕不知道。” “其原理是,把原子加速到一定的速度,然后用强磁力把它们抛入一个曲面。好比两辆高速行驶的赛车进入了曲面,一辆重车,一辆轻车。哪一辆车到了外边?” “那辆重车。”马丁说。 “对。就是那个原理。加路特隆依赖于直径20英尺左右的巨大的磁盘。这些——”他用手拍着照片中的飞碟,“就是磁盘。其布局是我们在田纳西州橡树岭工厂的一个复制品。” “如果它们能用,那为什么不用了呢?”马丁问道。 “速度问题。”洛马克斯说,“奥本海默先胜。他的方法快捷。加路特隆极为缓慢、极为昂贵。1945年以后,当那个奥地利人被苏联释放来到这里展示他的发明之后,加路特隆技术就被淘汰了。解密了。你可以从国会图书馆里获得所有详尽资料和计划。那很可能是伊拉克人做成了的事。”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有好几分钟时间。 “你刚才说的是,”马丁说,“伊拉克决定采用t型福特汽车技术,而且因为大家都以为他们会去追求豪华的跑车,没人注意到了。” “你说得对,孩子。人们忘记了——老式的t型福特车也许是很老,但它能行驶。它能把你载到目的地。它能把你从甲地载到乙地。而且它还不容易抛锚。” “洛马克斯博士,我们两国受到咨询的科学家认为,伊拉克已经有了一个气体扩散离心器串联在运用,去年一直在运作。另有一个也快要投产了,但很可能还没运作。据此,他们计算出伊拉克不可能已经炼制了足够的纯铀,我们说35公斤吧,用以制造一颗炸弹。” “没错,”洛马克斯点点头,“一个串联需五年时间,也许更长。两个串联起码需三年时间。” “但假定他们一直在前后相接地使用加路特隆。如果你是伊拉克炸弹项目的负责人,你会怎么干?” “不是那样。”洛马克斯说,一边开始卷另一支香烟。“在伦敦时,他们是否告诉过你,当你开始加工被称为零纯度的黄饼时,你必须把它炼制成百分之九十三纯度以达到炸弹级品质?” 马丁想起了希普韦尔博士、他的烟斗、他在白厅下面一个房间里说过的那番话。 “是的,他们告诉过我。” “但他们没说把原料从零到二十的净化占了大多数时间吧?他们没说原料越是纯净加工过程越是快速吧?” “没有。” “嗯,事情就是这样。假如我有加路特隆和离心器,我可不想前后相接使用。我想依次序使用它们。我想用加路特隆把原料从零加工至百分之二十,也许是二十五的纯度;然后把它作为新串联要加工的原料。” “为什么?” “那会使你在串联中的炼制时间减少一成。” 洛马克斯老爸在喷云吐雾时马丁想了一会儿。 “那么你认为伊拉克什么时候可以获得那35公斤的纯铀?” “取决于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加路特隆的加工。” 马丁陷入了沉思。自从以色列的战斗轰炸机摧毁了在奥西拉克的伊拉克反应堆之后,巴格达采取了两条方针:分散和复制,把实验室分布在全国各地,这样它们不可能再次全部被炸毁2以及采用面面俱到的技术开展采购和实验。奥西拉克是在1981年挨炸的。 “这么说,他们是1982年在公开的市场上购买各种部件,并于1983年把它们装配起来的。” 洛马克斯捡起脚边的一根手杖并开始在尘土上乱写乱画起来。 “他们在黄饼,即基本原料的供应上有没有任何问题?”他问道。 “没有,原料有许多。” “假定那样的话。”洛马克斯说。 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杖拍了拍照片。 “这张照片上大约有二十台加路特隆。那是他们所拥有的全部吗?” “也许还要多。我们不知道。我们就假设那是他们在操作的全部吧!” “从1983年开始,对吗?” “基本上这么假设。” 洛马克斯继续在尘土上写写画画。 “伊拉克是否缺少电力?” 马丁想起了在塔尔米亚沙漠对面的那座150兆瓦发电站,以及黑洞关于地下电缆铺设到塔尔米亚的说法。 “不,不缺电力。” “我们曾经缺少电力。”洛马克斯说,“加路特隆运转时耗电量惊人。我们在橡树岭建起了最大的燃煤发电厂。即使那样我们还得从公用电网中补充电力。每当我们开机时,整个田纳西州的灯光会暗淡下来——我们用电太厉害了。” 他仍在用手杖乱写乱画,进行着一项计算,然后把它抹掉了,并在同一块地方上开始了另一项计算。 “他们缺少铜线吗?” “不会,他们可以在公开市场上买到那种东西。” “这些巨型磁盘必须用成千上万英里的铜线把它们包扎起来,”洛马克斯说,“但在战争期间我们一点也得不到。都被用作了战争物资生产,每一盎司都这样。知道老劳伦斯是怎么干的吗?” “不知道。” “从诺克斯城堡借来了全部银锭,把它熔成了线缆。同样顶用。战后,我们不得不把它全部归还给诺克斯城堡。”他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是一个知名人物。” 当他最后讲完了时,他挺直了身体。 “如果他们在1983年安装了二十台加路特隆,井用它们加工黄饼直至1989年……然后取得百分之三十纯度的铀并把它喂进离心器串联运行一年,他们就可在……11月获得35公斤百分之九十三炸弹级铀。” “今年11月?”马丁说。 洛马克斯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又弯腰把他的客人拉了起来。 “不,孩子,是去年们月。” 特里。马丁驾车下山,他看了一眼手表。中午。伦敦时间晚上8点。巴克斯曼应该是离开办公室回到家里了。马丁没有他家里的电话号码。他可以在旧金山等上12个小时再打电话,或者飞回英国。他决定先飞回去。1月28日上午间点他降落在伦敦希斯罗机场并于12点30分与巴克斯曼碰面了。下午2点,史蒂夫·莱恩在与位于格罗斯凡纳的美国使馆哈里·辛克莱进行紧急通话。一小时之后,这位中情局伦敦站站长已经在用一条非常安全的直线向主管行动的副局长比尔·斯图尔特报告了。 只是到了1月30日上午,比尔·斯图尔特才能把一份详细报告交给了中情局局长威廉·韦伯斯特。 “已经核实了。”副局长比尔·斯图尔特向这位前堪萨斯法官汇报说,“我已经派人去过了雪松山边的那座小屋,那个洛马克斯老头都确认了。我们已经追查到了他原先的那份报告——已经存档了。来自橡树岭的记录确认这些碟盘是加路特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局长威廉·韦伯斯特问道,“我们怎么会一点也没注意到?” “嗯,这个主意很可能来自于贾法尔·阿尔贾法尔——伊拉克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除了在英国的哈韦尔,他还在日内瓦旁边的瑟思受过培训。那是一个巨大的粒子加速器。” “是吗?” “加路特隆是粒子加速器。不管怎么说,加路特隆技术已于1949年解密。此后这种技术经要求就可以得到。” “那么这些加路特隆,是在哪里买到的?” “零星购买,主要来自于奥地利和法国。这种购买不会引起人家的猜疑,因为该技术已过时。工厂是由南斯拉夫人按合同建起来的。他们说他们需要图纸和计划以便建造,于是伊拉克人就向他们提供了橡树岭的计划——那就是为什么塔尔米亚是一座复制品的缘故。” “这都发生在什么时候?”局长问。 “1982年。” “那么这个间谍,他叫什么名字?” “耶利哥。”比尔·斯图尔特说。 “他所说的不是一个谎言?” “耶利哥只是把他在一个秘密会议上所听到的萨达姆·侯赛因的讲话报了过来。恐怕现在我们再也不能排除那人实际上是在说真话的结论了。” “而且我们已经一脚把耶利哥踢出了游戏?” “他为自己的情报要价100万美元。我们从来没有付过那笔款,而且在那个时候……” “看在上帝的份上,比尔,这个价格便宜呀!” 局长起身走到了窗户边。那些白杨树现在已经光秃秃地只剩下了树枝,没有像它们在8月份时的那个样子,在山谷里,波托马克河流经那里汇入大海。 “比尔,我要你派奇普·巴伯回到利雅得去。看看有什么办法与这个耶利哥重新建立联系。” “有一条渠道,先生。在巴格达有一名英国间谍。他长得酷似阿拉伯人。可是我们已经向世纪大厦建议让那人撤出那里。” “但愿还没撤出,比尔。我们需要耶利哥回来。费用没有关系,我会签批的。不管这个设备秘密地藏在何处,我们必须找到它并及时地把它炸毁。” “是。哪……谁去告诉将军们呢?” 局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在两小时之后去见科林·鲍威尔和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 最好是你而不是我。比尔·斯图尔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离开了。 第十八章 库拜废车场 世纪大厦的那两个人比华盛顿的奇普·巴伯早一步抵达利雅得。史蒂夫·莱恩和西蒙·巴克斯曼于黎明前降落了,他们是坐夜班客机从伦敦希斯罗机场出发的。 驻利雅得情报站站长朱利安·格雷驾着他那辆没有标志的轿车把他们接到了那座别墅里。五个月以来,他一直住在别墅里,只是偶尔回家去探望一下他的妻子。他对于巴克斯曼突然从伦敦返回来感到纳闷,更不用说级别更高的史蒂夫·莱恩前来视察实际上已经停止了的行动了。 在别墅里,待房门紧紧关上之后,莱恩告诉了格雷为什么耶利哥必须被找到和重新带入游戏之中而且不得耽搁的原因。 “耶稣啊!那狗杂种原来是当真的?” “我们只能那样假设,尽管我们还没有证据。”莱恩说,“马丁的接听时限在什么时间?” “今天夜晚间点15分至11点45分之间。”格雷说,“为安全起见,我们已有五天没给他发报了。我们一直在期待着他随时越过边境呢。” “但愿他还在那里。否则我们就糟了。我们将不得不把他重新渗入进云,这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伊拉克沙漠里现在到处是巡逻队。”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格雷问。 “知情人要尽可能少一些,而且要继续保持这种状态。”莱恩回答。 伦敦与华盛顿之间已经商定尽量缩小知情人范围,但专家认为还是太多了。在华盛顿的知情人物有总统和四名内阁部长,加上国家安全顾问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再加上在兰利的那四个人,其中一人,即奇普·巴伯正赶赴利雅得。在加利福尼亚,那位不幸的洛马克斯老爸的小屋里住上了一位不受欢迎的客人,其目的是确保博士不与外界联系。 在伦敦,消息已经报给了新任首相约翰·梅杰、分管大臣、内阁的两名大臣。在世纪大厦有三个人知道。 在利雅得,现在有三个人在秘情局的别墅里,巴伯正在赶过来。在军方,这条情报限于四位将军——三位美国将军和一位英国将军知道。 特里·马丁正舒适地居住在秘情局在乡村中的一座安全房子里,由一位慈母般的女管家和另三位不太慈善的看管人照料着他。 此后,有关搜寻和摧毁盟军认定代号为安拉——乌特——库布或上帝的拳头的针对伊拉克的所有行动,将以计划消灭萨达姆·侯赛因本人或者其他似乎有理的理由为幌子而进行。 实际上,这种图谋已经进行了两次。伊拉克总统也许会去居住或者至少暂时居住的两个地点被认出来了。没人确切地知道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因为热依斯如果不在巴格达的那座地下城堡里的话,那么他会像狡兔那样从一个隐藏地搬到另一个隐藏地。 那两个地点一直被从空中持续侦察着。其中一个是距巴格达40英里的一座乡间别墅,另一个是一辆改装的战争大篷车和计划中心。 有一次,空中的侦察员看见移动式导弹发射架和轻型装甲车开进了那座别墅周围的阵地。一个战鹰小队进去后把别墅炸毁了。但这是一个假警报——鸟儿已经飞走了。 另一次,一月底前两天,那辆大型挂车被看到移到了一个新地点。于是又一次进去实施了攻击;但目标又一次不在家里。 在这两次袭击中,飞行员们冒了极大的风险,因为伊拉克的高炮一刻不停地狂射着。消灭伊拉克独裁者的两次失败使盟军陷入了窘境。他们根本不知道萨达姆·侯赛因的准确行踪。事实是,没人知道其行踪,除了由他自己的儿子库赛统领的警卫团抽出来的一小组私人保缥之外。 实际上他一直在四处奔波。虽然推测在整个空袭期间萨达姆一直待在他的深层地下城堡里,但实际上他只在那里住了不到该段时间的一半。但他的安全问题由一系列的精心伪装和假行踪而得到了保证。有好几次他被他的受检阅部队所“看见”——愤世嫉俗者们说,这支部队之所以欢呼和喝彩是因为他们没被派往前线因而没被大胖丑八怪们炸得屁滚尿流。在所有这种场合里,伊拉克部队看到的那个人是其中一个长得酷似萨达姆的替身,只有最亲密的知己才能分辨真假。 另有几次,由十几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豪华轿车组成的车队在巴格达市内招摇而过,致使老百姓相信他们的热依斯在其中一辆车内。实际上不是,这些车队都是伪装的。当他换地方时,有时候他就坐在一辆孤独的没有标志的轿车里。 即使在他的内层圈里,安全措施也是压倒一切的。被通知要与他一起开会的内阁部长们只有5分钟时间准备离开他们的住处,跳上他们自己的轿车,并跟在一辆先导摩托车后面。即使在那个时候,目的地还不是开会地点。 他们将被带到一辆停放着的、窗户封死的大客车上,在那里发现所有其他部长们都在黑暗中坐着。部长们与司机之间隔着一道屏幕。即使司机也要跟着警卫队的一名摩托车行驶到最终的目的地。 在司机的背后,那些部长们、将军们和顾问们像小学生去进行一次神秘的游览那样坐在黑暗之中,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事后也根本不知道去过了什么地方。 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会议是在宽大、隐蔽的别墅里召开的。该别墅被强占一天,夜幕降临前即撤空了。警卫队里的一个特别小组不干其他工作,只是在热依斯要开会时去找到一座这样的别墅,把别墅的主人软禁起来不让其与外界联系,待热依斯远走高飞之后再放他们回家。怪不得多国部队无法找到他。但他们尝试过了——直至2月的第一周。此后,所有的暗杀企图都被取消了,而且军方从来没能弄明白是什么原因。 奇普·巴伯于1月最后一天刚过中午时分到达了在利雅得的那座英国别墅。互相招呼之后,四个人坐下来等待他们能够联络马丁的时刻,假如他还在那里的话。 “我想我们对这件事也有一个最后期限吧?”莱恩问。巴伯点点头。 “2月20日。‘雷霆’诺曼要在2月20日在那里发动地面战。” 巴克斯曼吹起了口哨。“二十天,见鬼。山姆大叔愿为这个承担费用吗?” “是呀。局长已经签认了给耶利哥的1000万美元,今天付进了他的账户。至于该设备的地点,假定只有一个地点,我们将付给那个狗杂种500万。” “500万美元吗?”莱恩说,“上帝呀,从来没人为情报付过那么多钱!” 巴伯耸耸肩。“耶利哥,不管他是谁,是一名雇佣兵。他要钱,不要其他。那就让他去挣钱。这是值得的。阿拉伯人喜欢讨价还价。我们不这样。从他获得那份信息起五天以后,我们每天扔给他如万,直至他为我们提供确切的地点。他必须去了解清楚。” 三名英国人冥思着这笔比他们三人的毕生工资总额加起来还要多的金额。 “嗯,”莱恩评价说,“那对他来说应该不是很难。” 那份信息在下午和晚上起草出来了。首先,与马丁之间的联系要建立起来,马丁必须确认预定的代码词语从而表明他还在那里且仍是一个自由人。然后利雅得将详细地告诉他给耶利哥的待遇,并向他施加压力,说明事情是十万火急的。 他们由于心事重重,吃晚饭时胃口不好,拨弄着盘中的食物。房间里有一种紧张的气氛。10点30分,西蒙·巴克斯曼与其他人一起走进录音室,把信息读入了录音机。这段话被压缩了两百倍,只延续两秒钟时间。 11点15分10秒,那位资深的无线电工程师发出了一份“你在那里吗”的简短信息。3分钟以后,传来了像静电声一般的一声微弱的噼啪声响。卫星天线捕捉到了,当它被放慢以后,五个听众听到了麦克·马丁的声音:“黑熊呼叫洛基山,收到信息。请讲。” 利雅得的别墅里爆发出一阵轻松的欢呼声。四位特工人员如同球迷般地互相拍着对方的背部,好像他们所支持的球队捧得了“超级杯”。 那些从没去过那里的人很难想象获悉战斗在敌后的“我们中的一人”仍逍遥自在活着的消息时的那种感情。 “他在那里坐了整整14天呢,”巴伯说,“那家伙接到指示后到底为什么不撤出来呢?” “因为他是一个笨蛋。”莱恩咕哝着说,“这样反而更好。” 那位更为冷静的无线电报员正在发出另一份简单的询问。即使话音振荡器告诉他那个声音与马丁相匹配,他还是想要五个字以确认那位特空团少校并不是在胁迫之下说话。14天时间足以使一个人的精神崩溃。 他发给巴格达的信息非常简短:“纳尔逊和北国,重复一遍,纳尔逊和北国。请回答。”又是三分钟过去了。在巴格达,麦克·马丁蹲伏在那座苏联人花园里棚屋的地面上,捕捉到这个简单的噼啪声,说出自己的答复,按下压缩按钮,把这个十分之一秒的电报发向沙特的首都。 倾听者们听到他说“歌唱灿烂日子的名声”,无线电报员微笑了。 “是他,先生。自由自在地活着。” “那是一首诗吧?”巴伯问。 “真正的第二句,”莱恩说,“应该是:‘歌唱光荣日子的名声。’如果有一支手枪对着他的太阳穴,他就会那样说了。在那种情况下……”他耸了耸肩。 无线电报务员发出最后的信息,真正的信息,然后就关机了。巴伯把手伸进了他的手提箱。“我知道这也许不太符合当地的风俗习惯,但特工生活应该有一些特权。” “我说,先生,你认为兰利付得起吗?”格雷说。 “兰利,”巴伯说,“刚刚把500万绿钞票押到了赌桌上。我猜想它还能向你们提供一瓶香槟酒呢!” “太好了。”巴克斯曼说。 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就使爱迪丝·哈登堡的形象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这是因为爱情的力量。在卡里姆的亲切鼓励下,她已经去了格林津的一家美发厅。理发师已经让她的头发技下来,对它进行了修剪和定型,做成了齐下巴长,这样头发从双颊边垂下来,填补了她那窄脸庞的缺陷,并使她增添了一分成熟女性的魅力。 经她羞答答地同意之后,她的情人已经为她选购了一系列化妆用品;不是鲜艳夺目、花里胡哨的那一类,而只是一些眼线笔、粉底霜。扑粉和口红。 在银行里,沃尔夫冈·格穆利希私下里大吃一惊,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走进办公室,因为鞋跟的关系她的身材比原先高了一英寸。使他感到气馁的甚至不是鞋跟或头发或化妆,尽管假如格穆利希夫人哪怕是稍微提及这种念头他就会给以彻底否决。使他感到不安的是她的气质,是她进来递给他要签字的信件或听他口述时的那种自信感。 当然,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楼下办公室里的其中一个傻姑娘已经说服了她去花钱消费。那就是所有这些事的关键——花钱。根据他的经验,那会导致毁灭,他害怕会有最糟糕的事情。她那天生的害羞还没有完全消失,而且在银行里她仍与以往一样不合群,假如举止不是那样的话。但当卡里姆在场时,当他们独自相处时,她经常为自己的大胆而感到惊奇。她似乎开始告别二十年来令她厌恶的、呆板、压抑的生活,现在她如同一位游客在经历着一次缓慢和探秘的航程,怀着半是羞愧半是害怕、半是好奇半是激动的心情。所以他们的恋爱——开始时完全是单向的——现在已是互相探索了。当她第一次触摸他的“下面那个地方”时,她还以为她会休克和羞死呢,但使她感到惊异的是她仍然活着。 2月3日晚上他到了她的公寓,带来了一只用礼品纸包装的、并用丝带扎着的盒子。 “卡里姆,你不要这样嘛。你花钱太多了。” 他把她抱进怀里,用手理着她的头发。她已经学会了喜欢他这样做。 “瞧,小猫咪,我父亲很富裕。他提供给我丰厚的津贴。你难道要我把钱花在夜总会里吗?” 她也喜欢他对她开玩笑。当然,卡里姆决不会去那种可怕的场所。于是她接受了这些她曾经——也就是仅仅两个星期之前,决不会去触及的香水和化妆品。 “我能不能打开来?”她问道。 “买了就是让你打开的。” 起初她并不明白它们是什么东西。盒子里面的内容似乎像是一种丝绸、花边和各种色彩组成的泡沫。当她明白了时,因为她在杂志广告上见过(当然不是她买的那种),她的脸涨得通红。 “卡里姆,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能,你真的能,”他微笑着说,“来吧,小猫咪。到卧室里去试一下。关上门——我不会看的。” 她把里面的东西都一一放到床上,凝视着它们。她,爱迪丝·哈登堡?从来不曾拥有过这种物品。它们是长统袜和紧身褡、内裤和胸罩。吊袜带和睡衣,有黑色的、粉红的、紫红的、米色的和乳白色的。有的饰着透明的花边,有的是光边的,那丝绸般光滑的面料使手指摸上去犹如摸到冰块一般的感觉。 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待了有足足一个小时,然后才穿着浴袍打开房门。卡里姆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迎了上去。他带着慈善的微笑俯身打量着她,并开始解开那条系住浴袍的腰带。她又脸红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去看旁边。他让浴袍敞开了。 “噢,小猫咪,”他柔和地说,“你真可爱。”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她用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当她的大腿触及他的牛仔裤里那件硬梆梆的东西时她再也不感到害怕和恐惧了。 他们做爱之后,她起身去了卫生间。当她回到卧室时,她站在床边俯视着他。他身上没有一处部位是她所不爱的。她在床沿坐下来,用手指抚摩着他的下巴旁边那道淡淡的疤痕;他曾经说过那是小时候他在安曼郊外他父亲果园的玻璃暖房里掉下来时留下的伤疤。 他睁开眼睛微笑了,伸手去摸她的脸。她抓住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指,抚摩着戴在他的小手指上的那枚印章戒指;那是他的母亲给他的镶有淡粉红蛋白石的戒指。 “我们今晚干什么?”她问。 “我们到外面去,”他说,“去布里斯托尔的西尔克餐馆。” “你太爱吃牛排了。” 他把手伸到她后面,抱住了她那穿着透明薄织物的小小的屁股。“那才是我喜爱的牛排呢。”他微笑着说。 “别说了,你这个人真坏,卡里姆!”她说,“我要穿衣服。” 她挣脱身子,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她的变化怎么会那么大呢?她想到。她怎么会让自己穿上这种内衣裤呢?然后她就明白了为什么。为卡里姆,她的卡里姆,她爱着的卡里姆,她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在她的生活中,爱情也许来得晚了一些,但现在它已经像山洪暴发般地来到了。 备忘录致:美国国务院詹姆斯·贝克国务卿由:政治情报及分析组事由:暗杀萨达姆·侯赛因日期:1991年2月5日密级:仅供阅读自从由沙特阿拉伯和邻近的海湾国家出发去执行飞行命令的多国部队与伊拉克共和国之间产生敌意以来,您肯定已经注意到了,为使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让位,至少已进行了两次或许更多次的轰炸。 所有这些轰炸都以空袭方式且由美国专门去执行的。因此本小组认为眼下急需阐明暗杀侯赛因先生的企图成功后很可能会出现的后果。 理想的结果,当然是由获胜的多国部队扶植起一个接任的政权以取代现在的复兴党独裁体制,形成一个人道的和民主的政府。 我们相信这种希望只是一种幻想。 首先,伊拉克不是、而且从来不曾是一个团结的国家。它只是暂时离开了部落间战争的一代人。它包含着几乎是势均力敌的两个抱有潜在敌意的伊斯兰教派,即逊尼派和什叶派,再加上三个基督教少数派。除此之外,还有在北方的库尔德人,他们一直在寻求独立。 其次,从土耳其人到哈希米特到复兴党的统治中,伊拉克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民主经历,期间也没有插进过西方人所理解的民主。 因此,现在的独裁统治如果因遭暗杀而突然结束,那么只会有两种现实的方案。 第一方案是按外界的意图,结合各派别的意见组成一个联合政府。 本小组的意见认为,这种政府的掌权时间极为有限。传统势力和顽固不化的宿敌用不了多久就会使它分裂。 库尔德人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选择脱离伊拉克,并在北方建立他们自己的共和国。由各党派团体组成的在巴格达的一个软弱的中央政府将无力阻止此类事件的发生。 土耳其人的反应将是可以预见的,也是狂暴的,因为居住在边境地区的土耳其自己的库尔德少数民族会立即加入边境对面的同胞,从而对土耳其的统治开展强有力的对抗。 在东南方,巴士拉和阿拉伯河周围的什叶多数派肯定会找到正当的理由向德黑兰做出表示。为在最近的两伊战争中被屠杀的伊朗年轻人报仇雪恨,伊朗肯定会被引诱去迎合这种表示,希望能当着无能为力的巴格达的面去吞并伊拉克东南部。 那些亲西方的海湾国家和沙特阿拉伯一想到伊朗延伸到了科威特边境,肯定会陷入坐立不安的境地。 再往北,在伊朗的阿拉伯斯坦,阿拉伯人会发现与在伊拉克境内的阿拉伯同胞有着共同的事业,这一举措肯定会遭到德黑兰的阿亚图拉分子的坚决镇压。 在残留的伊拉克内,我们几乎肯定可以看到内部部落间战争的爆发,以报宿仇和谋求在残余的伊拉克内部称雄。 我们都已经痛心疾首地目击到了发生在前南斯拉夫塞尔维亚人与克罗地亚人之间的内战。到目前为止,战火还没有蔓延到波斯尼亚,在那里,作为第三支力量的波斯尼亚穆斯林正翘首盼望着。当战火烧到波斯尼亚时——有一天会烧到的,屠杀将会更加令人可怕而且更加难以消除。 然而本小组相信,与现在所设计的伊拉克的四分五裂的方案相比较,南斯拉夫的悲剧算不了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可以见到在残留的伊拉克内陆会有一场大规模内战、四周边境战争以及海湾地区的极不稳定状态。光是难民问题就会达到数以百万之众。 另外惟一的可行方案是萨达姆·侯赛因被另一名将军或复兴党内另一名党务大员所替代。但是由于现在的统治集团内部的所有成员都与其领导人一样犯有血腥罪行,所以把一个恶魔换成另一个恶魔看不出有什么好处。 因此理想的——尽管不是完美的,解决方法是保持伊拉克的现状,但是所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必须被摧毁,传统的武器和军事力量必须被降至至少在十年之内不会对邻国构成威胁的地步。 会引起争议的是现在的伊拉克政权,如被允许幸存下来的话,继续滥用人权将证明是令人痛苦的。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世界上许多国家和地区都存在着人权问题。美国不可能在全世界施加入权的影响,除非它准备进入永久性的全球战争。 因此,现在的海湾战争和最终入侵伊拉克的最好的结果是让萨达姆·侯赛因作为统一的伊拉克的惟一的领导人的政权幸存下去,尽管多国部队的入侵将使其军力大为削弱。 综上所述,本小组要求结束暗杀萨达姆·侯赛因或者进军巴格达和占领伊拉克的所有努力。 专此呈送,并致敬意。 政情组麦克·马丁于2月7日发现了粉笔记号并在当天晚上从死信箱里取到了那份薄薄的信件。刚过午夜,他架起卫星天线,使其朝向他的棚屋的门口,把只有一页的阿拉伯语手稿直接读入了录音机。读完阿拉伯语后,他加上自己的英语翻译,于凌晨零点16分时,即进入他的时限后一分钟把信息发送出去了。 当那声噼啪声音传过来,利雅得的卫星天线捕捉到之后,值班的无线电报务员喊了起来:“是他来电。黑熊来电啦!” 隔壁房间的四个入睡眼惺忪地跑了进来。靠墙的那台大录音机放慢速度把信息译解出来了。当无线电技术人员按下播放按钮后,房间里充满了马丁说阿拉伯语的声音。阿拉伯语水平最好的巴克斯曼才听了一半就嗤嗤响着指了出来:“他找到它了。耶利哥说他找到它了。” “安静,西蒙。” 阿拉伯语声音停止,英语译文开始了。当那声音停止并且最终结束时,巴伯激动得捏紧一只拳头砸进了他的另一只手的手掌。 “朋友们,他完成了这项任务。能给我一份录音稿吗,现在?” 技术人员把磁带倒回去,戴上耳机,转向他的文字处理器,开始了打字。 巴伯去客厅里打电话,是打给设在地下室里的空军总部。他只需要与在那里的一个人讲话就可以了。 查尔斯·霍纳将军显然只需要很少时间用于睡眠。这段时间里,在沙特国防部大楼地下室里的盟军指挥机关里和在老机场路沙特空军大楼底下的空军总部里,大家都睡得很少,但霍纳将军似乎比大多数入睡得更少。 也许由于他所钟爱的空军官兵频频升空,飞行在敌人的领空上时使他难以入睡。由于现在每天24小时都在飞行,那就使他的睡眠时间更少了。 他习惯于半夜里去巡视空军总部各办公室,从黑洞的作战分析员那里信步走到战术空军控制中心。如果碰巧电话响起来而旁边没人的话,他就去接听。有几位在沙漠里的不明就里的空军军官来电话是想澄清一个问题或提出一个询问,希望能得到答复,结果发现他们是在与将军本人通话。 这是一种讲究民主的习惯,但有时候也会带来惊奇。有一次,一位中队长,他的名字就不提了,来电抱怨说他手下的飞行员们在夜间去奔袭目标时遭到了A三角火力网的交叉射击。难道不能派遣重型轰炸机,即大胖丑八怪去把伊拉克的高炮炸哑吗? 霍纳将军告诉这位中校中队长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大胖丑八怪们的任务都排满了。在沙漠里的这位中队长提出了抗议,但得到的答复仍维持不变。嗯,中队长说,那样的话,除非你来舔我的屁股。 很少有军官能对一位将军说了这种话而逃脱惩罚的。但传闻说查克·霍纳是如此地喜欢他部下的空军官兵,以致两星期以后那位直言直语的中队长由中校晋升为上校。 那天夜晚快1点钟时,奇普·巴伯就是在那里找到他的。40分钟之后,他们在位于地下室里的将军办公室里会面了。 将军阴郁地阅读着来自利雅得的那份英文稿纸。巴伯已经用文字处理器修改了一部分内容,使它看上去不像是无线电报的文体了。 “这是你们会见了欧洲商人后的又一个推理吗?”他讥讽地问道。 “我们相信这份情报是准确的,将军。” 霍纳咕哝了一声。与大多数军人一样,他对谍报人员,也就是人们称之为密探的那些人知之不多。也许一直不大知道。其理由相当简单,军界奉献于追求乐观主义——也许是谨慎的乐观,但毕竟是乐观,要不然没人会参军了。情报界奉献于推测悲观主义。这两种理念大相径庭,而且即使在战争的这个阶段,对于中情局再三提醒的实际摧毁的目标要比声称的少,美国空军感到越来越恼火了。 “那么这个假定的目标是与我心中所想的有联系的了?”将军问。 “我们只是相信它是非常重要的,先生。” “好吧,巴伯先生,首先我们要去好好看它一看。” 这一次是由从塔伊夫起飞的一架tR-1侦察机去执行这项光荣的任务的。作为老式U-2侦察机的改进型,这架tR-1正被用于多重任务的情报收集,它能够无声无息地飞临伊拉克上空,带着雷达和监听设备深入对方防区。但它还带着照相机,不是用于拍摄大范围的照片而是用于执行单项的特定任务。这次要拍照的是一个叫库拜的地点。 使用tR-1侦察机还有第二个理由:它能够及时传送图片。用不着等待任务结束回来,卸下战术空中侦察吊舱系统,冲洗胶卷,心急火燎地送往利雅得。当这架tR-1侦察机巡航在巴格达西边、穆哈马迪空军基地南边的那块特定的沙漠上空时,它把所看到的图像直接传送到了沙特空军司令部地下室里的电视屏幕上。 地下室的那个房间里有五个人,包括在控制板前操作的那位技术员。只要其他四个人说一声,他就会指令电脑静止图像并打印一份以供仔细研究。 奇普·巴伯和史蒂夫·莱恩坐在那里,穿着与军队气氛不合的便装;另两个人是美国空军的贝蒂上校和英国皇家空军的乔·佩克少校,两人都是目标分析的专家。 使用库拜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因为这是最靠近那个目标的村庄。由于这个居民点太小了,地图上没有标示出来,因此分析员们还得使用附在一起的格子坐标图和文字说明。 tR-1侦察机在由耶利哥报告的方位的几英里处找到了它,应该说这个描述是正确的,不会有问题,而且这个地区的其他地点都与描述不相吻合。 那四个人看着目标闪现在屏幕之上,在达到最佳图像时静止不动了。调制解调器打印出一张图片以供研究。 “是在那里的,”贝蒂上校说,“方圆几英里之内没有像它那样的东西。” “狡猾的家伙。”佩克说。 库拜实际上是用于贾法尔·阿尔贾法尔博士负责的整个伊拉克核项目的那座核工程工厂。一名英国核工程师曾经这么评价说他的技艺是“百分之十的天才和百分之九十的管道工程”。其实还远不止此。这座工厂是技术人员接受物理学家的产品、数学家和计算机的计算。化学家的分析化验结果以及进行产品的最后安装的地方。是核工程师们实际上使这件设备成为一块可交付使用的金属。 伊拉克已经把它的库拜工厂完全建在沙漠底下80英尺深处,而且那只是工厂屋顶的深度。在屋顶下面,再往下还有三层车间。使佩克少校说出“狡猾的家伙”这种评语的原因,是其伪装的技术。 把整座工厂建在地下并不是十分困难,难点在于如何对它进行伪装。地下工厂一旦建成后,可把沙土回填到钢筋混凝土墙壁和屋顶上,直至厂房被掩埋起来。最底下的污水可用排水系统加以解决。 但那座工厂需要有空气,调节新鲜空气的吸入和污秽空气的排出——这两种管道都会突出在沙漠地平线上。它还需要强大的电力,那意味着功率强大的柴油发电机。那也会需要进气口和排气口——又是两种管道。 那里还需要有供人员进出和货物交付的斜坡或升降机——又是一种地面结构。载运物资的卡车不能在软沙土上行驶——它们需要硬路面,要有一条支线公路连接到最近的干线公路。 那里还会发出热量,白天难以察觉,因为外面的空气很热,但在寒冷的夜晚就不同了。 因此,该如何进行伪装,把一条莫名其妙的沥青公路通向一片沙漠上的处女地、四条大管道、一架升降机、卡车进进出出和持续的热量发射这些现象骗过空中侦察呢? 是奥斯曼·巴德里上校这位伊拉克陆军工程兵的年轻的天才解决了这个问题;他的作品愚弄了多国部队及其所有的侦察机。 从空中俯瞰,库拜是一个占地45英亩的报废汽车堆场。虽然在利雅得的观察者即使使用最好的放大镜也看不见。但那四堆生了锈的轿车残骸是焊接起来的框架,在其下面是通过轿车和面包车破车体的新鲜空气吸入管和污浊空气排放管。 那座主要的工棚,即把氧气钢瓶和乙炔气钢瓶故意放在外面的切割车间隐藏着升降机竖井的出入口。在这样的一个场所里进行的废车切割、焊接作业自然而然地会释放出热量。 那条只通一头的沥青路的理由也很明显——载着废旧轿车的卡车需要开进来,然后又需要载着废钢铁离开。 整个系统实际上早已被阿瓦克斯飞机见到过,但它只被认为是沙漠中一个巨大的废金属堆场。它是一个坦克师吗?一座军火库吗?早先的飞机侦察已把它定为仅仅是一座废车场,于是对它的兴趣消失了。 在利雅得的那四个人还没有看见的是,另四座由废旧小汽车堆成的小山也是用电焊焊接起来的框架,内部是拱顶形的,但下面有液压千斤顶。其中两个框架内隐藏着火力威猛的高射炮组,是苏制的ZSU-23-4多管高射炮;另两个框架内布置着萨姆导弹,是6型、8型和9型的,不是用雷达制导,而是更小的寻热型导弹——雷达天线会把真相暴露出来。 “那么它就在那里的底下喽?”贝蒂喘着气说。 即使在他们观察期间,一辆载着废旧轿车的长车身卡车进入了画面。它在行驶过程中好像没什么跳动,因为飞行在库拜上空8000英尺高度的tR-1在以每秒钟几幅的速度拍摄静止画面。很有意思。两名情报官一直到那辆卡车转弯进入了焊接、切割工棚。 “我敢打赌食品、水和供应品肯定是藏在轿车的车身下面。”贝蒂说。他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问题在于,我们无法去摧毁这座该死的工厂。即使大胖丑八怪也没法炸得那么深。” “我们可以把他们全封在下面。”佩克说,“炸毁升降井,封死他们。然后如果他们想采取救援打破封锁,我们再把他们打得稀巴烂。” “听起来不错。”贝蒂表示同意。“距地面战还有几天?” “12天。”巴伯说。 “我们能执行这任务。”贝蒂说,“高空,激光制导,一群飞机,一个大猩猩。” 莱恩用眼神朝巴伯示意了一下。 “我们想更隐蔽一点。”巴伯说,“一次两架飞机的奇袭,低空、用肉眼确认该目标的摧毁。” 房间里沉寂下来了。 “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贝蒂问,“比如,不让巴格达知道我们对此感兴趣?” “你们能不能那样做?”莱恩催促说,“那里似乎没有任何防卫。关键是伪装。” 贝蒂叹了一口气。该死的密探,他这么想着。他们在竭力保护着某一个人。好吧,这不关我的事。 “你们的意见呢,乔?”他问那位少校。 “狂风们能干这事。”乔·佩克说,“由海盗们为它们标示目标。通过那个工棚的门扔进去六颗1000磅的炸弹。我敢肯定那个铁皮棚屋里面是钢筋混凝土建造的。炸弹下去应该能把它炸毁。” 贝蒂点点头。“好,就按你们的要求去办。我会去向霍纳将军澄清的。乔,你准备派谁去执行?” “608中队,驻扎在马哈拉克。我认识菲利普·柯曾中队长。要我把他叫过来吗?” 菲利普·柯曾中校统领着驻扎在巴林那个岛屿上的皇家空军第608中队的12架狂风飞机,他们是从德国的拉尔布鲁克基地于两个月之前转场过来的。2月8日那天刚过中午,他接到了一份不容否定的命令:立即向在利雅得的空军总部报到。这道命令是如此之紧急,以致当他刚刚看完,他的副官就进来报告说一架海滩王飞机刚刚降落,现正在滑行,准备来接他。当他匆匆穿上军装戴上军帽登上海滩王时,他发现这架双引擎的执勤飞机是霍纳将军的坐机。 “到底怎么回事?”中校自己问自己。 在利雅得军事基地,一辆美国空军的公务轿车正等待着准备沿着老机场路把他载到一英里之外的黑洞去。 那天上午10点钟时在开会讨论tR-1发来的图像的那四个人仍在那里,只是那名技术人员不在了。他们再也不需要更多的图片了。他们已经得到的照片摊满了桌子,佩克少校为他们作了介绍。 史蒂夫·莱恩解释了要求,柯曾查验着照片。 菲利普·柯曾不是傻瓜,要不然他就不会统帅着女王陛下的一支昂贵的战斗轰炸机中队了。在早先携带JP-233炸弹去进行低空轰炸伊拉克机场的行动中,他已经损失了两架飞机和四名优秀的机组人员;他知道其中两人已经死了,另两人刚被游了街,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脸茫然——这是伊拉克电视台播放出来的,是萨达姆的又一项公关杰作。 “为什么不把这个目标作为空袭任务命令,与所有其他任务一样?”他静静地问道,“为什么那么急?” “我对你实话实说吧,”莱恩说,“我们现在相信这个目标里隐藏着萨达姆的主要的而且也许是惟一的特别厉害的毒气炮弹储备。有证据表明第一批储备品快要运到前线去了。所以事情很急。” 贝蒂和佩克活跃起来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的解释,说明密探们对那座废车场底下的工厂的兴趣。 “但是两架进攻飞机?”柯曾坚持自己的意见。“只派两架?这种进攻没有空中优势。我该怎么去向我手下的机组人员说呢?先生们,我不能去向他们说谎。请把这任务说清楚。” “没有必要,我自己也不能容忍。”莱恩说,“只告诉他们事实。就说空中侦察显示出该地方有卡车进出。分析员们认为它们是军车,他们得出结论说这个废品场地隐藏着军火——主要储藏在那个中央大棚里。因此它是目标。至于为什么要进行低空轰炸,你看那里没有导弹,也没有A三角。” “这是事实吗?”中校问道。 “我发誓。” “那么,先生们,为什么要有这种意图,即万一飞机被击落,我的飞行员们遭到审问后,巴格达不应该知道这个情报的真正来源?你们也并不比我更相信这个军车的故事。” 贝蒂上校和佩克少校靠到了椅背上。这个人正在挤牙膏似地挤着密探们。好样的。 “奇普,你告诉他。”莱恩只得屈从。 “好吧,中校,我对你开诚布公。但这话只说给你一个人听。下面的话绝对是真实的。我们有一个投诚者。在美国。是作为一名毕业生在战争之前过来的。现在他已经爱上了一个美国姑娘并想留下来。在与移民局官员会谈时谈出了一些情况。一名聪明的官员把他交给了我们。” “中情局吗?”柯曾问。 “对,是中情局。我们与那家伙达成了交易。他可以拿到绿卡,但他得帮助我们。当他在伊拉克时,在陆军工程兵部队期间,他参加过几个秘密项目。现在他全都吐出来了。所以现在你们知道了。但这是绝密的。这并没有改变这项任务,也没有向你说谎让你不去把它告诉机组人员——这事,附带说一下,你也许不会去说的。” “最后一个问题,”柯曾说,“如果那个人在美国很安全,为什么还要再次去愚弄巴格达呢?” “他还在向我们吐露其他目标。这需要时间,但我们也许可从他口中得到二十个新的目标。如果我们提醒巴格达说,他已经和盘托出了,那么萨达姆会趁夜色把那些东西搬到别处去的。” 菲利普·柯曾站起身,收起照片。每一张照片都在一边打上了精确的地图坐标方位。 “好吧。明天黎明,那座工棚将不复存在。” 然后他就离开了。在回去的航程里,他思考着这项任务。他内心的一个声音说它有一股腥味。但那种解释是完美的,似乎是有理的,而且他必须执行命令。他不会去说谎,但他不能把情况全部说出去。好在该目标只有伪装,没有防卫。他部下的人员应该能够安全地进去并且安全地出来。他已经打算好了让谁去领导这次袭击。 在傍晚的阳光下,洛夫蒂·威廉森少校快乐地蜷缩在一把椅子里,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他正在阅读最新一期的《世界空军力量杂志》,这是作战飞机驾驶员必读的刊物。他有点恼火地放下才读了一半的那篇关于他也许会遭遇上的一种伊拉克战斗机的权威性文章。 菲利普·柯曾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他面前的写字台上摊展着照片。他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向他的高级飞行编队队长威廉森少校交待了任务。 “你们会有两架海盗为你们标定目标,这样你们就能扔下炸弹并且赶快离开那里,赶在他们还没弄明白是怎么挨炸时逃离出来。” 威廉森找到了他的领航员,也就是美国人称为火控员的后座乘员布莱尔上尉,现在他的工作除了领航以外还负责电子仪器和武器系统。锡德·布莱尔上尉享有很高的声誉;人们说他可以在撒哈拉沙漠里找到一只罐头,假如要对它进行轰炸的话。 在作战参谋的协助下,他们一起在地图上制订出行动计划。那座废车场的准确位置已经根据坐标方格找到了,标在了他们的航图上。 威廉森解释说,他想在太阳刚刚升起时从东方发起攻击,这样伊拉克的高射炮手的眼睛会对着太阳,而他——威廉森则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目标。 领航员布莱尔坚持要有一个参照物,在进攻的航线上某种不会搞错的陆上标记,由此他可以对航向作最后的调整。他们在目标的东方12英里处找到了一个——距进攻航线恰好一英里的一座无线电发射塔。 黎明时实施进攻可使他们获得他们所需的关键的目标时刻。目标时刻必须分秒不差的理由是,时间的准确与否能决定成败。如果第一架飞机慢了哪怕是一秒钟,那么后续的飞机可能正好落入他的战友投下的炸弹的爆炸之中,更糟糕的是,前面的飞行员身后将有一架以每分钟差不多10英里速度相跟的狂风——视线就不会很好。最后,如果前面的飞行员太快了,而后面的飞行员太慢了,那么高炮手就会清醒过来,进入阵地,向他们瞄准。所以第二架飞机应该在第一架飞机投下的炸弹弹片散落下来时进去。 威廉森带来了他的僚机飞行员及其领航员。这是两名年轻的上尉,彼得·约翰斯和尼基·泰恩。他们一起计算出目标东部小山丘上的准确日出时刻为07:08时,并一致同意在这个时刻向正西方270度的目标实施攻击。 与他们一起驻扎在马哈拉克的第12中队的两架海盗飞机也接受了任务。威廉森将在上午与海盗的飞行员联络。军械管理员已接到指示为每一架狂风配置三枚1000磅重的弹头上有铺路系统的激光制导炸弹。那天晚上8点钟,四名机组人员吃完饭就上床了,起床时间定为凌晨3点钟。 当一名空军士兵驾着一辆卡车来到第608中队的宿营区把四名机组人员带往飞行准备室去时,天空仍然漆黑一片。 如果说驻扎在阿尔卡兹的美国空军正在帆布帐篷里过着艰苦的生活的话,那么在巴林的这些英国空军官兵是在享受舒适文明的生活。有些人是两人一间住在谢拉顿宾馆里,还有些人住在空军基地附近的砖砌的单身汉营房里。他们吃得很好,饮料也有,单调沉闷的军旅生活因为有了附近海湾航空公司培训学校的三百名女乘务学员而显得富有生气。 “海盗们”是刚刚一星期之前才来到海湾的,原先说不需要它们。此后,它们已经证明了它们的价值。作为反潜飞机的海盗们习惯于在北海掠着水面飞行,寻找苏联的潜艇,但它们也愿意在沙漠上空飞行。 它们的特长是低空飞行,而且虽然它们已是三十年军龄的老战士,但在加州米拉马尔的海军战斗机培训学校里与美国空军展开的军事对抗演习时,它们已被军人们认为可通过简单的“吃沙尘”从而躲过速度比它们快得多的美国战斗机。“吃沙尘”是指前面的飞机飞得如此之低,以至于后面的飞机不可能穿越沙漠之间的小山包追上去。 在两国空军的对抗演习中,美国人不喜欢低空飞行,在500英尺以下的超低空飞行时,他们老是想把起落架放下来;而英国皇家空军喜欢低空,在100英尺以上飞行时反而抱怨要晕机。实际上双方都能高飞和低飞,只不过亚音速的、但操纵性能相当好的海盗们认为它们能比其他飞机飞得更低。 海盗们在海湾露面的原因是狂风们在超低空执行任务时遭受了损失。单独执行任务时,狂风们不得不在投下炸弹之后一路跟着它们到目标,从而正好进入到A三角的中心。但在海盗的配合下,狂风就可携带激光寻热铺路系统弹头的炸弹,而海盗则携带被称为铺钉系统的激光发射器。在狂风后上方飞行的海盗能够标定目标,让狂风投下炸弹然后迅速逃离。 况且海盗的铺钉系统是安装在飞机肚子里的一只陀螺回转稳定器的万向接头上,因此它能够进行万向旋转,保持激光光束始终照在目标上直至炸弹落下去击中目标。 在飞行准备室里,威廉森与海盗的飞行员们同意把起始点(开始投弹)定在目标工棚以东12英里处。然后他们就去换上飞行服。他们是穿着便装到达的。他们在巴林的策略是尽可能不穿军服,以免引起当地人的不安。 当他们全都换好衣服后,作为编队负责人的威廉森向他们作了任务交待。离起飞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可以喝一杯咖啡然后作准备工作。每一个人都佩上了自己的手枪,这是一把小型的瓦尔特PPK。他们还带上了1000英镑,分成5英镑硬币带在身上,以及一份“声明书”。这种别具一格的文件是美国人在海湾战争期间引进的,而英国人因为自1920年起就已经在这些地区进行作战飞行了,对它知道得更多。“声明书”是用阿拉伯语和六种贝督因人的方言写成的一封书信。它的大意是:“亲爱的贝督先生,本书信的递交人是一名英国军官。如能把他交给处在最近的英国巡逻队,你就可以得到价值5000英镑的黄金。”有时候这一招还挺灵的。 如果飞行员落到了沙漠上,飞行服的肩章上涂有反射物质,可被盟军的搜索飞机所探测到;但在左胸袋上方没有空军徽章,只是钉了一块米字形的英国国旗。 喝完咖啡之后是卫生检查——没有听起来那么可怕。所有的戒指、香烟、打火机、信件和家庭照片都被拿走了,任何会使审问者知道其俘虏人格的物品都不得随身携带。搜身检查由一位叫帕梅拉·史密斯的极漂亮的空军妇女队队员执行。机组人员认为这是任务中最精彩的部分。年轻的飞行员们故意把贵重物品藏在身上最敏感的部位,以测试帕梅拉到底是否能找到。幸好她以前当过护士,能够不动声色地、带着幽默感地对待这种胡闹。 离起飞还有一个小时。有的人在吃东西,有的人吃不下,有的人在打瞌睡,有的人在喝咖啡,心里希望不会在执行任务的中途小便,还有的人在呕吐。 一辆客车把这八个人载到了他们那些已经挂上了装备和军械的飞机旁。每一位飞行员走向自己的飞机,绕着走了一圈,作为起飞前的检查工作。最后,他们登上了飞机。 第一件事是建立快速的无线电联络系统,这样他们可以互相交谈。然后是APU,即供所有仪器工作的辅助动力装置。 在后面,惰性导航平台激活了,于是锡德·布莱尔把他的计划航线和转向点输了进去。威廉森发动了右舷引擎,等它发出柔和的嚎叫声后又发动了左舷的引擎。 关上座舱罩,滑行到一号,即控制点。获得控制塔的允许,滑行到起飞点。威廉森瞄了一眼右侧。彼得·约翰斯的那架狂风就在他的旁边,但稍微偏后一点,再往外是那两架海盗。他举起了一只手。三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也举了起来作为回答。 脚闸踩住、把“干”动力加到了最大。狂风在柔和地颤抖着。动力通过油门杆闸间进入了加力燃烧室,现在它是因为制动而战栗着。最后,一只大拇指翘了起来,得到了三下点头确认。脚闸松开,轮子滑了一下,随即急速滚动起来,沥青跑道越来越快地闪向后方,然后他们就腾空了,四架飞机编成了一个队形,倾斜着从漆黑的海面上空掠过,麦纳麦的万家灯火落到了后面,把航向定到了在沙特与伊拉克边境线上空的某个会合点。在那里,他们的加油机正在等待着他们。 威廉森关去加力燃烧室,以300节的航速爬向20000英尺上空。通过雷达,他们在黑暗中找到了那架加油机,飞到它的后面,让战机的油嘴咬住飘忽不定的输油臂。加满燃油后,所有四架飞机转身离开,飞向沙漠深处。 威廉森率领他的分遣队飞行在200英尺低空,并把最大巡航速度定在480节,就这样他们闯进了伊拉克。他是在使用tIALD,即热像及激光指示物系统进行飞行。这个系统的功能相当于蓝盾系统。在漆黑的沙漠低空中,飞行员们能够看清他们前面的一切:岩石、峭壁、地面的岩层、山丘等,好像它们能够发光似的。 太阳升起之前,他们从起始点转入了投弹航程。锡德·布莱尔看见了那座无线电塔并告诉他的飞行员把航向调整1度。 威廉森把投弹的方式转为手动,并看了一眼头盔显示器。再往前飞行几英里,或者说再过几秒钟就是炸弹释放点。他已经降到了100英尺低空,紧贴着平整的沙地,并保持着平稳飞行。在他后面的某处,他的僚机也与他一样飞着。目标时间非常准时。他现在推动油门杆打开了加力燃烧室以保持540节的进攻速度。 太阳从山丘上蹦了出来,把第一线阳光洒向了平原。前方的目标只剩下6英里距离了。他能够看到金属的闪光、一堆堆的废旧汽车。中间的那座巨大的灰色工棚、正对着他的那两扇门。 海盗们在上方100英尺,但在1英里之后。从起始点开始,他的耳朵里一直传来海盗与他联络的声音。6英里、更近了,5英里、目标区有些动静,4英里。 “我标上了。”第一架海盗的领航员说。从那架海盗发射出来的激光光束正好照在工棚的门上。距离3英里时,威廉森开始上升,他拉起机头,倾斜着机身,目标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没有关系,余下的工作由技术设备去做。在300英尺上空,他的头盔显示器告诉他释放炸弹。他按下投弹按钮,三枚1000磅重的炸弹同时飞离了他的机肚。因为他正在爬升,所以炸弹也跟着稍微爬升了一下,然后由于重力它们开始以一个优雅的抛物线轨迹飞向那座工棚。由于他的飞机减轻了一吨半重量,他快速地升上了1000英尺空中,然后以135度的倾斜飞行并一直拉着操纵杆。狂风现在开始俯冲和转弯,回到了低空,回到了进来时的航路上。他的海盗从他的头顶上方掠过,然后开始转向。 因为飞机的肚子下装有电视摄像机,所以海盗的领航员能看到那些炸弹击中了工棚的门。工棚前面的整块地方溶成了一片火焰和浓烟,原来工棚的地方腾起一股尘柱。当沙尘开始回落时,彼得·约翰斯驾着第二架狂风进来了,跟在他的领导后面相差30秒钟。 那架海盗上的领航员看得更清楚。他刚才看见的动静现在有了端倪。高射炮露了出来。 “他们有A三角!”他喊道。第二架狂风在爬升。第三架海盗都看见了。被前面三颗炸弹炸成了碎片的那座工棚露出了内部结构。但从废车堆中吐出了防空高射炮炮火。 “炸弹投下了!”约翰斯叫道,并紧急拉动他的狂风进行最大的G形转弯。他自己的海盗也在迅速离开目标,但它的机身下的铺钉系统仍把光束照在工棚的废墟上。 “弹着!”海盗领航员尖声叫道。 废车堆中出现了火光的闪烁。两枚肩扛式萨姆导弹呼啸着追向那架狂风。 威廉森已经从俯冲转弯拉乎了机身,回到了沙漠上方100英尺的低空,但朝着另一个方向,朝着初升的太阳。他听到彼得·约翰斯的叫声:“我们中弹了!” 在他的身后,锡德·布莱尔沉默着。威廉森愤怒地再次把狂风转过身来,心里想着也许还有机会用他的航炮去压住伊拉克的高射炮手。但是已经太晚了。 他听到了其中一架海盗说:“他们下边有导弹。”接着他看见了约翰斯的那架狂风,吃力地爬升着,一台起火的发动机后面拖着一股浓烟,他还听见了那位25岁的飞行员清楚地说着:“栽下去了……跳伞。” 对此,他们谁也无能为力。在以前执行任务时,海盗总是伴随狂风双双回家。可是今天,海盗只能自己返回了。两架海盗采取了最佳的措施:它们把机身紧贴着沙漠,迎着早晨的太阳一路飞行回到了家里。 洛夫蒂·威廉森怒火万丈,深信自己是上当受骗——有人向他说谎了。但是没人说谎;没人知道库拜隐藏着A三角和导弹。 在高空中,一架tR-1侦察机把目标遭毁的实时图片传回了利雅得。一架E-3哨兵已经听到了空中的全部通话,并向利雅得报告说他们损失了一架狂风的机组人员。 洛夫蒂·威廉森孤独地回到了家里,准备汇报任务的执行并把他的气出在利雅得的目标选择者身上。 在老机场路上的空军总部,史蒂夫·莱恩和奇普·巴伯获悉上帝的拳头已被埋葬在了它所诞生的子宫里的喜悦心情被两名年轻机组人员的损失所破坏。 第十九章 追查叛徒 巴格达曼苏尔区的安全机关大楼,反间谍局局长哈桑·拉曼尼准将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几近绝望地反思着在最近的24个小时内发生的事件。 他的国家的主要军事和军工生产中心正在系统性地被炸弹和火箭所撕裂,但这并没有使他担忧。如同他在几个星期前所预料的,这些进展只能加快预定的美军入侵和来自底格里特的那个人的尽早倒台。 这是他所计划的、所渴望的和私下里所期待的事情,在1991年2月的这天中午他不知道这事不会发生。拉曼尼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但他没有水晶球。 那天上午使他关心的是他自己的存活问题,是他能够活下来看到萨达姆·侯赛因倒台的那一天的机会。 头天黎明对库拜这座精心伪装、无人知道底细的核工程工厂的轰炸,把巴格达的那些权贵精英们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两架英国的战斗轰炸机离开后几分钟之内,幸存下来的高炮手就已经向巴格达报告了袭击事件。听到出事后,贾法尔·阿尔贾法尔博士跳上汽车亲自赶赴现场去察看在地下工厂里的工作人员。他气得火冒三丈,到中午时就已经悲愤地向侯赛因·卡米尔诉说了。整个核项目都是由卡米尔领导下的工业与军工部主管的。 这里是一个项目,这位小个子的科学家边向萨达姆的女婿报告边尖叫着,在十年期内总共500亿美元的军费中,光是这个项目就已经花去了80亿美元,而且在项目成功的关头被摧毁了。难道国家不能向他的工作人员提供保护吗? 这位伊拉克物理学家也许身高只有5英尺多一点点,长得像一只蚊子,但论及影响,他还是相当有威信的。 受到了责备的侯赛因·卡米尔已经向他的岳父报告了。这下子岳父大人成了出气筒。但这件事惊动了巴格达的高层统治集团。 在沙漠底下的科技人员不但幸免于难,而且逃了出来,因为那座工厂还建有一条狭窄的地道通到半英里之外的沙漠底下,出口处是一个装着螺旋型扶梯的圆形竖井。工作人员就是由这条通道逃出来的,但那些沉重的机器设备是无法通过这条地道和竖井搬运出来的。 主升降机和货物升降机构从地面到20英尺深处已经变形报废了。修复将需要几个星期——哈桑·拉曼尼怀疑伊拉克已经没有几个星期了。 假如那就是事情的结束的话,那么他倒能够松一口气了,因为自从空袭前在总统府的那次会议上,当萨达姆揭开了“他的”那件设备的存在时起,他一直忧心忡忡。 现在使拉曼尼担忧的是他的国家领导人的愤怒。前一天刚过中午,副总统伊扎特·易卜拉欣就把他召唤过去了,而且反间局头头从来没见过萨达姆的这位亲信会处于这么一种状态。易卜拉欣已经告诉他说,热依斯也一样愤怒,而且在这种情况下,通常是要流血的。只有这样才能使来自底格里特的那个人息怒。副总统已经解释说期待着他——拉曼尼会得出结果,而且要快。“你心里有什么确切的结果呀?”他已经这么问过了易卜拉欣。“去找出来,”易卜拉欣曾这么向拉曼尼喊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拉曼尼已经与陆军中的朋友们联络过了。他们也已经与高炮手们谈过了。交上来的报告坚持认为:英国人的袭击是由两架飞机干的。上空另有两架;但他们假定那是在空中掩护的战斗机;它们肯定没有投下任何炸弹。 除了陆军,拉曼尼还与空军的作战计划员谈过了。他们(其中有几个接受过西方培训)的意见是,对于具有重要军事意义的目标决不会只派两架飞机来袭击。不可能。 这样的话,拉曼尼思考着,如果英国人认为废车场不是废旧金属堆场,那么他们认为它是什么呢?答案也许就在那两个被击落的机组人员那里。从他个人来说,他愿意亲自参加审问,深信只要用上一定剂量的幻觉剂,他就可以使他们在几个小时内开口说话,而且说出来的是真话。 陆军已经证实,他们已在空袭后三小时之内在沙漠里捕获了那名飞行员和领航员,其中一人因为摔破了脚踝走起路来一拐一拐地。不幸的是,秘密警察已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并带走了那两名飞行员。谁也没去与秘密警察争论。所以那两个英国人现在落入了奥马尔·卡蒂布的手里,愿安拉对他们仁慈。 失去了可从飞行员们那里摸到情报的机会之后,拉曼尼明白他不得不从其他途径去挖掘。问题在于是什么情报?惟一能满足热依斯的情报是他所需要的情报。那么他需要什么情报呢?嗯,应该是一个阴谋。那么他就会有一个阴谋。关键将会是那台发报机。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给莫森·泽伊德少校。他的这位部下是负责信号情报科的头头,肩负着截取无线电台发报的任务。该是他们再次谈一谈的时候了。 在巴格达以西20英里处有一座叫阿布格雷布的小镇。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而且虽然很少提到,但伊拉克全国上下都知道这个名字。因为在阿布格雷布有那么一座大监狱,在里面所审问和关押的差不多全是政治犯。正因为如此,管理人员不是属于全国监狱系统,而是属于秘密警察。 大约就在哈桑·拉曼尼打电话给他的信号情报专家之时,一辆长车身的黑色梅塞德斯轿车开到了这座监狱的双道木门前面。两名警卫认出车内的乘客之后,赶紧跑向大门把它们打开。还算及时;车里的那个人会对因工作疏忽而使他耽搁一分钟的人使出残忍的手段来。 汽车驶进去,大门关上了。轿车后座的那个人对于警卫的努力既没有点头也没有以手势做出表示。 在主办公楼的台阶前,轿车停下了,另,名警卫跑过来拉开了后车门。奥马尔·卡蒂布准将下了车,由于穿着裁剪得体的军服而显得很精干,他信步走上了台阶。一路上所有的门为他匆忙地打开了。一名初级军官,他的副官,提着他的公文箱。 卡蒂布的办公室在五楼也就是顶楼。他乘电梯上去了。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要了土耳其咖啡并开始阅读报告。这是今天刚刚送来的报告,是从关在地下室里的俘虏那里发掘出来的情报。 透过他的表象,奥马尔·卡蒂布的内心与在巴格达城里的那位同事拉曼尼一样焦虑——那个人是他所极端厌恶的,当然,对方对他也是怀有同样的感情的。 拉曼尼受过部分英语教育因而掌握了这门语言,且具有大都市人的风度,这就天生要受到猜疑。与拉曼尼相反,卡蒂布出身于底格里特——这是他能够得到信任的基本优势。只要他能把热依斯布置给他的任务完成好,只要源源不断地用阴谋者的供词去安慰那位永不满足的偏执狂,他就是安全的。 但刚刚过去的24个小时是一段狂乱的时段。头一天他也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是由热依斯的女婿侯赛因·卡米尔打来的。如同易卜拉欣对拉曼尼那样,卡米尔向他阐明了热依斯对库拜遭受轰炸的万丈怒火并要求得到调查结果。 与拉曼尼不同,卡蒂布手里握有英国的飞行员。一方面,这是一个优势,另一方面,这也是一个陷阱。热依斯需要很快知道,那些飞行员在开始执行任务前被告知了什么,需要知道多国部队对库拜的了解程度,以及他们是如何获悉的。 现在要由他——卡蒂布,把这个情报搞出来。他手下的人员已对飞行员们审讯了15个小时,是自头天晚上7点当他们被押解到阿布格雷布时起。 从他的窗户传进来下面院子里的一声嗤嗤声、一声棍棒重击声和一次鞭子抽打声。卡蒂布的眉头迷惑地皱了起来,接着他想起来了,于是他的眉头舒展了。 在他窗下的那个内院里,一个伊拉克人被吊在一条十字木架上,他的手腕被绑在木架上,脚尖离地只有4英寸。旁边有一只大水罐,里面盛满了盐水,原先是清澈的,现在已是深红色了。 经过院子的每一名卫兵和战士必须按照命令停下来,从水罐里提起两根藤条中的一根,向吊着的那个人的颈部至膝部之间的后背抽上一鞭。附近遮篷下面有一名下士在计数。 那个愚蠢的家伙是市场里的一名摊贩,他被旁人听到在说总统是婊子的儿子。他现正在接受学习,虽然稍微晚了一些,学习公民们应该在任何时候都对热依斯表示尊敬的课程。 有意思的是他仍活着。这说明了某些劳动者所具有的耐力。那小贩已经经受了500多下鞭打,这个记录已经很不错了。在1000下之前他会死去的,没人能够承受1000下,但能够坚持到现在也是够棒的了。另一件有意思的事是,那人还受到了他的10岁的儿子的谴责。奥马尔·卡蒂布喝了一口咖啡,旋开自来水金笔的笔套,开始伏案工作。 半个小时以后,他的门上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他叫道,并抬起头来,露出了期待的目光。他需要好消息,而且只有一个人可以未经门外那名副官的宣告而直接敲门。 进来的那个人身材粗壮,即使他的母亲也很难把他说成是英俊的。那张脸上布满了由于小时候出天花而留下来的深深的小坑。他关上门停住了脚步,等待着被提问。 虽然他仅仅是一名军士,他那脏兮兮的工作服还不配佩带军官的军衔,但他是卡蒂布准将认为可以作为同伴对待的极少数人中的一员。在这座监狱的所有工作人员中,惟有阿里军士可在应邀之后坐在他面前。 卡蒂布朝一把椅子向那人做了一下手势,并给了他一支烟。阿里军士点上烟,感激涕零地吐出一口烟雾;他的工作既艰巨又疲劳,这支香烟是令人欣慰的一次休息。卡蒂布能对一名这么低级的军人称兄道弟的原因在于他打心底里欣赏阿里。卡蒂布享有工作效率高的盛名,而他所信任的军士从来不曾使他失望过。工作时镇静,讲究方式方法,在家里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阿里是一名真正的专家。 “怎么样?”他问道。 “那英国领航员已经差不多了,只差一点点了,先生。那飞行员……”阿里耸耸肩,“一个小时或者再多一些。” “我提醒你,他们两人都必须精神崩溃。阿里,必须和盘托出。而且他们的供词都得互相一致。热依斯在亲自指望着我们呢!” “也许你应该来看看,先生。我认为再过10分钟你就可以得到答案了。先是领航员,而且当飞行员获悉后,他也会跟着吐露的。” “很好。” 卡蒂布站起身来,军士赶紧为他把门打开。他们一起下楼,经过底楼后到了第一层地下室,电梯到了那里停住了。旁边有一条通道通往去第二层地下室的楼梯。沿着通道是一扇扇铁门,在铁门后面,蹲在肮脏的地上的是七名美国飞行员、四名英国的、一名意大利的,还有一名是科威特的天鹰飞行员。 再往下一层还有更多的牢房,其中两个关着人。卡蒂布通过第一间牢房门上的窥视孔去观察里面的动静。 一只单独的、没有罩子的电灯泡照亮了牢房,四周的墙上沾着已经变硬了的粪便痕迹和其他陈旧的血迹。在房间中央的一把塑料办公椅上坐着一个男人。那人几乎衣不蔽体,在他的胸膛上有好几处呕吐物、鲜血和唾液的污垢。他的双手被反铐在身后,脸上蒙着一块没有观察孔的黑布。 两名穿着与阿里军士相类似工作服的秘密警察站在椅中人的两旁,他们分别用手抚弄着一条一码长的、涂上了沥青的塑料管,这样能增加重量但不会减少灵活性。他们正靠边站着,在休息。在此之前,他们显然是在集中精力折磨着俘虏的小腿和膝盖,现在那里已经皮开肉绽变成青黄色了。 卡蒂布点点头走到了隔壁的牢门前。通过窥视孔他能够看到第二个囚徒没被蒙上脸。一只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从眉头到脸颊一片血肉模糊。当他张开嘴巴时,露出了曾经是两颗被打落的牙齿的生长处的窟窿,一股冒着泡沫的鲜血从被打破了的嘴唇流了出来。 “泰恩,”领航员轻声说,“尼基·泰恩。上尉。5010968。” “是那个领航员。”军士对卡蒂布耳语着说。 卡蒂布回过头来也耳语着说:“我们的人里面谁会讲英语?” 阿里指点了一下——左边的那个人。 “把他带出来。” 阿里进入关押着领航员的牢房,把其中一个审讯员带了出来。卡蒂布对那人说了一番阿拉伯语。那人点点头,再次进入牢房,把领航员的脸面蒙住了。只是在这个时候,卡蒂布才允许让两扇牢门都打开。 那个会讲英语的人俯身凑向尼基·泰恩的头部开始隔着蒙脸布说话了。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但还能听得懂。 “好吧,上尉,就这样。对你来说,现在结束了。再也不会有惩罚了。” 年轻的领航员听到了这些话,他的头似乎是轻松地垂了下来。 “但是你的朋友,他就不会那么幸运了。他现在快要死了。所以我们可以送他去医院治疗,让医生、护士为他服务,还有他需要的一切;或者我们也可以结束这项工作。全由你做出选择。你告诉我们,我们就停下来并把他送进医院。” 卡蒂布对着廊道的下边朝阿里军士点点头。阿里进入了另一间四室。从敞开着的房门传来塑料管子抽打在赤裸的胸膛上的碑啪声。接着那飞行员尖声叫了起来。 “好吧,是炮弹!”尼基·泰恩隔着头罩喊了出来。“快住手,你们这些狗杂种!它是一座弹药库,储存着毒气炮弹……” 殴打停止了。阿里出来了,从飞行员的牢房,喘着粗气。 “您真是一位天才,准将先生。” 卡蒂布谦虚地耸耸肩。 “千万不要低估英国人和美国人的多愁善感。”他告诉他的学生。“现在去叫译员来。把所有细节都记录下来,一点一滴都要。记录稿出来后送到我的办公室里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卡蒂布准将亲自给侯赛因·卡米尔打了一个电话。一小时之后,卡米尔给他回电了。他的岳父高兴了;要召集一次会议,很可能就在晚上。奥马尔·卡蒂布应该随时等候会议通知。 那天晚上卡里姆又在逗爱迪丝玩了,柔和地、善意地,这次是关于她的工作。 “亲爱的,难道你对银行里的工作不感到厌倦吗?” “不,这是一项有趣的工作。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哦,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会认为银行工作有趣。对我来说,这是世界上最厌倦的工作。” “嗯,不是那样的。确实有趣。” “好吧。那么有什么可有趣的呢?” “你知道的,操作账户、进行投资,这一类事情是重要的工作。” “胡说。无非是对许多人都说‘早上好;是的,先生;不,先生;当然了,先生’这一类话,并为兑付一张50先令的支票而忙里忙外。太厌倦了。” 他仰卧在她的床上。她走过来与他躺在了一起,并拉起他的一条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这样他们可以抱在一起了。她喜欢拥抱。 “卡里姆,你有时候真是疯狂。可我爱你的疯狂。温克勒银行不是一家签发银行,它是一家商业银行。” “这有什么区别?” “我们没有支票账户,没有带着支票簿的客户进进出出。我们的银行不是那样运作的。” “那么你们没有钱、没有客户?” “我们当然有钱,但是储蓄账户。” “我可是从来没有那种账户,”卡里姆承认说,“只是一个小小的现金账户。我喜欢使用现金。” “当金额达到上百万时就不能使用现金了。会失窃的。因此要把钱放进一个银行并用它进行投资。” “你的意思是说格穆利希老头在操作千百万元?是他人的金钱?” “是的,几百万、几千万、几亿。” “是奥地利先令还是美元?” “美元、英镑,几百万、几千万。” “嗯,我的钱可不能托付给他。” 她吃惊地坐起身来。 “格穆利希先生是绝对诚实可靠的。他做梦也不会有非分之想。” “他也许是不会,可其他人就说不准了。这样,我举个例子,我认识一个人,他在温克勒银行里有一个账户。他的名字叫施密特。一天,我走进银行说:早上好,格穆利希先生,我的名字叫施密特,我在这里有一个账户。他查看了账本后说:是的,你是有一个账户。于是我说:我想把钱全都提取出来。然后真正的施密特来到了,但账户已经空了。所以说现金对我来说更为安全。” 她对他的天真无知哈哈大笑起来,把他按倒在床上并咬着他的耳朵说。 “这是行不通的。格穆利希先生很可能原先就认识你说的那位施密特。不管怎么说,他必须亮明他自己的身份。” “连护照都能伪造。那些该死的巴勒斯坦人一直在从事那样的行当。” “而且他还需要一份签名,这个签名他原先留有一个样本。” “那么,我可以练习仿冒施密特的签名。” “卡里姆,我想你有一天会成为一名罪犯的。你真坏。” 想到这一点他们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如果你是一个外国人,住在国外,你很可能需要一个编号账户。这种账户是绝对攻不破的。” 他支起一条胳膊肘俯视着她,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是什么呀?” “一个编号账户吗?” “DN。” 她解释了编号账户的运作。 “那真是疯了。”当她作完解释后他马上发表意见。“任何人都可以进来声称对这个账户拥有主权。如果格穆利希从来没有见过那位户主的话……” “那还有证明程序,白痴。非常复杂的代码、写信的方法、落款签名的某种方式等等,以此来证明那个人确实是账户的户主。除非它们都与信中的要求相符,要不然格穆利希先生是不会提供合作的。所以,假冒是根本行不通的。” “他肯定有惊人的记忆力。” “噢,你这个人真是愚不可及。这全都是写下来的。你准备带我出去吃晚饭吗?” “是吗?” “我想是的。” “哦,好吧。可我想先来一道正餐前的开胃小菜。” 她有点惊奇:“行,点一份吧。” “我点的是你。” 他伸出手去抓住了她那狭窄的内裤的裤腰,用一条弯成钩状的手指把她拉回到了床上。她兴奋地咯咯笑着。他翻起来压到她的身上开始亲吻起来。突然,他停下来。她看上去吃了一惊。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喘着气说,“我要去雇一个撬保险箱的人,敲开格穆利希老头的保险箱,看一看那些代码。然后我就可以冒领他人的钱财并且逃之夭夭了。” 对于他还没有改变做爱的主意她轻松地笑了起来。 “不行的。嗯……刚才那个……再来一下。” “能行的。” “啊……不行的。” “能行。一直听说保险箱被人撬开。报纸上天天都有报道。” 她把她那只手探索到他两腿之间的阴部,她的眼睛睁大了。 “哦,这都是给我的吗?你真可爱,这么大、这么强壮的男人,卡里姆,我爱你。可是格穆利希老头,你是这么称呼他的,要比你聪明一点占……” 一分钟之后,她再也不去介意格穆利希到底有多聪明了。 当摩萨德特工在维也纳做爱时,在巴格达,当时间临近午夜,从2月11日向12日接近时,麦克·马丁架起了他的卫星天线。 这时候,伊拉克距预定的2月20日地面战只有八天时间了。在边境的南部,沙特阿拉伯的北部沙漠史无前例地集结起难以计数的大量人员、部队、大炮、坦克和备品。 残酷无情的空袭仍在继续着,尽管霍纳将军原先的那份清单上的大部分目标已经受到了打击,有的受到了两次或者多次打击。虽然因为短命的飞毛腿袭击以色列而插入了一些新的目标,但空袭的总体计划回到了原先的轨道。每一座已知的生产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工厂已被碾得粉碎,而且还包括了因耶利哥的情报而新增的十二个目标。 作为一支有生的力量,伊拉克的空军实际上已经停止存在了。如果伊军的截击战斗机胆敢升空与多国部队的战鹰、大黄蜂、雄猫、战隼、幻影和美洲虎展开空中搏斗的话,那么它们极少能够返回基地,而且到了2月中旬它们甚至根本不想作这种尝试了。一些精英的战斗机和战斗轰炸机已被故意地送到了伊朗,在那里,它们立即遭到了扣押。其他作战飞机仍在它们的混凝土掩体内遭到摧毁,或者在露天被撕裂。 在盟军的最高指挥部里,司令员们不明白为什么萨达姆·侯赛因要把他的精华作战飞机送给他的宿敌。其原因在于他坚信过一段时间该地区的每一个国家别无选择只得在他面前俯首称臣;由此他将会取回他的作战机队。 到现在这个时候,全国各地几乎没有一座完整无损的桥梁或者仍能发出电能的电厂。 到2月中旬,多国部队日益加强的空袭正在打击驻扎在科威特南方以及科伊边境线上的伊拉克陆军部队。 从东西走向的沙特北方边境至巴格达——巴士拉公路,大胖丑八怪们正对着伊军的炮兵、坦克兵、步兵以及火箭发射架的阵地实施狂轰滥炸。美军的A-10雷电——就是因为其在空中的那番尊容而获得了“飞翔的疣猪”浑名的攻击机,也随心所欲地在空中徘徊着,并在施展着它们的特长——摧毁坦克。战鹰和狂风也被分配去执行打击坦克的任务。 在利雅得的那些盟军将军们所不知道的是,四十处专门用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主要设施仍隐藏在沙漠或者深山底下,还有西克斯科空军基地仍然完整无损。 自从库拜的那家工厂被埋葬之后,了解其内情的四名将军与驻扎在利雅得的中情局和秘情局情报官一样感到轻松愉快。 这种心情也反映到了那天夜晚麦克·马丁收到的那份简短的电报之中。在利雅得的管理员们首先向他通报了狂风的成功奇袭,虽然损失了一架飞机。电文继之表扬他在被允许离开之后仍留在巴格达使整个任务得以圆满完成。最后,他被告知说其他也没什么事了。耶利哥应该得到一份最后信息,其大意是盟军向他表示感激,且他的酬金已经付给他了,相互间的联系待战后重新建立。然后,马丁又被告知说他确实应该在还有机会时逃到沙特阿拉伯的安全地区去。 马丁关闭发报机,收起来后放进了地洞里,然后躺到了床上。有意思,他想到。盟军不会到巴格达来了。那萨达姆怎么办?难道那不是演习的目标吗?这一切说明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假如他知道在不到半英里的安全机关总部里此刻正在商谈的事情,那么麦克·马丁恐怕会睡不着觉了。 关于技能有四个等级——合格、良好、优秀和天才。最后一个等级其实已经超越了仅仅的技能,升华到了对技术知识有一种天生的感觉、一种本能、一种第六感、一种对某个专业和机器有着书本上所学不到的神秘作用。 在无线电专业中,莫森·泽伊德少校是一位天才。年轻的他配上一副猫头鹰般的眼镜之后,更平添了一份学者的气质。泽伊德靠无线电技术吃饭、生活和呼吸。他的居室里堆满了西方最新出版的专业杂志,当他碰到一件也许能提高他的无线电截听部门的工作效率的新设备时,他就会提出申请。因为反间局局长哈桑·拉曼尼知道这个人的价值,于是想方设法为他搞来这种新设备。 刚过午夜,这两个人坐在拉曼尼的办公室里面。 “有什么进展吗?”拉曼尼问。 “我想是有的。”泽伊德回答,“他出现了,是的,毫无疑问。麻烦在于,他使用的是几乎无法捕获的噼啪声传送。发报速度非常之快,几乎不可截取,但也不尽然。只要用上技术和耐心,有时候也能发现一两次,即使那种噼啪声只延续几秒钟长度。” “你已经接近到了什么地步?”拉曼尼问。 “嗯,我已经追踪到发射频道处于超高频中一个相当窄的波段,这样以后的进一步工作就容易得多了。几天前,我碰到了好运气。当时我们在机会极小的一个窄波段里进行监听,而他发报了。你听。” 泽伊德取出一台磁带录音机,按下了“播放”按钮。办公室里充满了一种杂乱的声音。拉曼尼被搞糊涂了。 “就那样吗?” “它是经过扰频的,当然了。” “那当然。”拉曼尼说,“你能把它破译出来吗?” “几乎肯定不能。是通过一片单一的硅晶片进行扰频的,里面含有复杂的微电路技术。” “无法解码吗?”拉曼尼感到失望了。泽伊德生活在他自己的个人世界里,说他自己的个人语言。他已经在尽他的最大的努力试图用浅显的语言向他的指挥官说话。 “这不是一个密码。要把这种杂乱的声音转换成原先的说话声需要一片类似的硅晶片。其排列组合可以多达几亿个。” “那还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的是,先生,我已经测定了它的一个方位。” 哈桑·拉曼尼激动地向前靠了过去。 “一个方位?” “我的第二个。你猜怎么着?那份信息是在午夜时拍发的,就在库拜被炸之前30个小时。我的猜测是,那座核工厂的详细情况都在电文里面。还有……” “说下去。” “他就在这里。” “这里?巴格达?” 泽伊德少校笑着摇了摇头。他在卖关子。他想得到表扬。 “不,先生,他就在这里的曼苏尔区。我猜想他处在一块两公里乘两公里的面积之中。”拉曼尼飞快地思考着。这已经是接近了,非常接近了。电话铃响起来了。他听了一会儿,然后搁下电话站起身来。 “我要去开会。最后一件事情,再截听多少次你才能够确定它的精确方位?譬如说一个街区,或者甚至是一座房子?” “运气好的话,再一次就够了。第一次我也许截听不到他,但在第一次截听时我认为我能够找到他。但愿他会发一份长信息,向空中发送几秒钟。这样我就可以给你一块100米乘100米的面积。” 当拉曼尼下楼走向等待着他的轿车时,他重重地喘着粗气。 他们分坐两辆窗户封黑的大客车去参加由热依斯召集的会议。七名部长坐一辆车,六名将军和三名情报局头子坐另一辆车。没人看见他们去哪里,坐在挡风玻璃后面的司机只是跟着那辆摩托车行驶。 只是当汽车在四周有围墙的一个院子里停住时,第二辆客车上的那九个人才被允许出来。过去了40分钟,是直线行驶。拉曼尼估算他们处在离巴格达约30英里的乡下。这里没有交通的噪音,天上的星光显示出有着黑乎乎窗户的一幢大别墅。 到了主客厅里面,七名部长已经等在那里了。将军们静静地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卫兵们指引国外情报局局长乌贝蒂博士、反间谍局局长哈桑·拉曼尼和秘密警察局局长奥马尔·卡蒂布坐到了面向为热依斯本人留着的那把单一的软垫大椅子对面的三个座位里。 几分钟之后,把他们召来的那个人进来了。他们全体起立,然后看到了让他们坐下的手势。对一些人来说,自上次见到总统之后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星期。他看上去苍老了,他脸上的眼袋和赘肉更能说明如此。 萨达姆·侯赛因开门见山,直奔这次会议的主题。已经发生了一次空袭轰炸——他们全都知道了这件事,即使在空袭前不知道有一个叫库拜的地方的那些人现在也知道了。 这个地方是如此之秘密,以致在伊拉克举国上下仅十几个人知道其确切的位置。但它遭到了轰炸。除了那些蒙着眼睛或者乘坐密不透光的交通工具进去过的人之外,全国只有最高层人士以及少数几名项目专业技术人员去参观过该地方。但它遭到了轰炸。 房间里一片沉寂,那是恐惧的沉寂。将军们——步兵的拉迪、装甲兵的卡迪里、炮兵的利达、工程兵的穆苏里以及另两名将军,即共和国卫队司令和总参谋长——全都凝视着他们身前的地毯。 “我们的同志,奥马尔·卡蒂布,已经审讯了那两个英国飞行员。”热依斯拖长声音说,“他现在要解释一下所发生的事情。” 没人去盯视过热依斯,但现在所有的眼睛齐唰唰地投向了奥马尔·卡蒂布那骨瘦如柴的身体。“折磨者”把他的目光保持在从房间对面面向着他的国家领导人的身体中段。 “那两个飞行员已经吐露了,”他平静地说,“他们已经全部吐露出来了。他们的中队长告诉他们说多国部队飞机见到过卡车和军车在某个废汽车堆场进进出出。由此,狗的儿子认为那个堆场是一个伪装起来的军火库,专门储存着毒气炮弹。它没被当做主要目标,没想到那里会有防空武器。所以只派出两架飞机来执行空袭任务,另两架在它们上空标定目标。没有派护航飞机来压制A三角,因为没想到那里会有高射炮。他们——那个飞行员和领航员只知道这些。” 热依斯朝法罗克·利达将军点点头。 “是真是假,法罗克?” “这种做法是正常的,赛义德热依斯。”这位高炮和萨姆导弹基地的统帅说,“他们先派出导弹战斗机攻击防空设施,然后由轰炸机实施对目标的轰炸。他们一直是那样做的。对于一个重要目标,只派两架飞机而且不提供掩护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萨达姆思索着这个回答,他那双黑眼睛丝毫也没有显露他的内心想法。这是他能够镇住这些人的其中一个法宝: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会做出何种反应。 “有没有这种可能,卡蒂布,那些人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他们还有话没有说出来?” “不,热依斯。他们已经被……说服提供全面合作。” “那么,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热依斯静静地问道,“这只不过是一次不幸的空袭?”房间里的人频频点头。 当那声尖叫响起来时,他们全都吓坏了。 “错了!你们全都错了。” 在一秒钟之内那声音即回落到一种平静的耳语声,但恐惧感仍滞留着。他们全都知道那轻柔的声音往往是最可怕的泄露和最野蛮的惩罚的前奏曲。 “那里没有卡车,没有军车。这是告诉飞行员的一个借口,以免万一他们被抓住。还有其他原因,难道没有吗?” 尽管开着空调,但他们大多数人却在冒汗。有史以来,这种事情总是这样,当一个部落的暴君召来一名巫师,而整个部落的人群围坐在那里,大家的心里却在发毛,惟恐自己被那条巫术棒点到。 “有一个阴谋,”热依斯耳语着说,“有一个叛徒。某人是一个叛徒,他在对我搞阴谋。”他沉默了好几分钟,让他们发抖。当他再次说话时,他是向着房间另一头与他对面的三个人说的。 “找到他。找到他并把他带到我这里来。他应该为这种罪行受到惩罚。他和他的全家。”然后他匆匆走出房间,后面紧紧跟着他的贴身保镖。剩下来的十六个人甚至都不敢互相观望,不敢去迎接对方的凝视。会发生人头落地。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担惊受怕。 其中十五个人保持着与最后的那个人的距离,那就是巫师,也就是他们称为折磨者的那个人——奥马尔·卡蒂布,他将去实施人头落地。 哈桑·拉曼尼也保持着沉默。现在还不到汇报无线电截听的时候。他的行动是准确的、敏锐的,是根据真正的情报侦察。只是到了最后他才会需要秘密警察去对他的调查结果实施捕捉行动。 部长们和将军们怀着恐惧的心请离开别墅,回到夜色之中,回到他们各自的工作岗位去了。 “他不是把它们放在他办公室的保险箱里。”第二天上午吃早饭时,阿维·赫尔佐格,化名卡里姆,向他的特工队长吉迪·巴齐莱汇报说。 这次会面是安全的,是在巴齐菜自己的公寓里进行的。一直等到爱迪丝·哈登堡进入银行上班之后,赫尔佐格才从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打电话安排汇报的时间和地点。刚打完电话没多久,耶里德特工组就来到了,护送着他们的同事去会面地点,并确保他没有受到跟踪。假如他的身后有一条尾巴,那么他们就会发现。这是他们的特长。 吉迪·巴齐莱在放满食物的桌子上俯身向前靠了过去,他的眼睛发亮了。 “干得好,小伙子。那么现在我知道了他没有存放代码的地方。问题是,放在哪里?” “他的办公桌里。” “办公桌?你疯啦?办公桌谁都可以把它撬开。” “你见过它吗?” “格穆利希的办公桌?没见过。” “显然这张办公桌很大、很华丽、很古老,是一件真正的古董家具。它的里面还有一个暗盒,是由原先的家具工人制作出来的。暗盒设置得很隐蔽、很难找到,因此格穆利希认为它比任何保险箱都更为保险。他相信盗贼也许会奔向保险箱,但决不会想到办公桌。即使盗贼去翻弄办公桌,也决不会发现那个暗盒。” “她不知道暗盒设置在哪里吗?”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暗盒打开。格穆利希要存取文件时总是先把办公室的门锁上。” 巴齐莱想了一会儿。 “狡猾的老狐狸。我自己的钱决不会这么托付给他。但他也许是对的。” “我现在能从这件风流韵事中撤出来了吗?” “不,阿维,还不能撤。如果你没搞错,那么你干得很漂亮。但还是要继续下去,继续扮演情人的角色。如果你现在消失,她会想起你最后说过的话,把两者联系起来后,她会起疑心的。与她保持接触,继续谈情说爱,但再也不要谈及银行的事情。” 巴齐莱认真思考了一番他的问题。他在维也纳的特工队员中没人见过那只保险箱,但另外有一个人见过。 巴齐莱给在特拉维夫的科比·德洛尔局长发去了一封加密电报。那位私家侦探被叫来与一位画家一起坐在了一个房间里。 私家侦探并不是万能博士,但他有一项惊人的技能:照相机般的记忆力。整整五个多小时,他坐在那里,闭上眼睛,让他的思绪返回到他扮演一位来自纽约的律师与格穆利希先生会面时的情景。当时他的主要任务是寻找门窗上的警报器、墙上的保险箱、绷紧的警报线……总而言之,能保证办公室安全的一切装置。这些东西他已经注意到了,也已经汇报了。那张办公桌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注意。时隔几个星期,坐在索尔国王大道地下室的一个房间里,他可以闭上眼睛重现当时的情景。 他把那张办公桌的样子一根线条接一根线条地说给画家听。有时候,私家侦探看一眼图画,做一些修正继续描述下去。画家用细钢笔画出了这张写字台,又用水彩颜料进行了着色。经过五个小时,画家在一张精美的图画纸上把沃尔夫冈·格穆利希先生在维也纳温克勒银行办公室里的那张写字桌准确地描绘成一幅水彩画。 这张图画被装进外交邮袋从特拉维夫寄到了以色列驻奥地利大使馆。两天后,吉迪·巴齐莱取到了图画。 在此之前,通过对整个欧洲沙燕名单的核查摸底,获悉在巴黎拉斯帕伊尔大道上有一位叫米歇尔·勒维先生的古董商。他是欧洲大陆著名的古典家具专家。 直到2月14日夜晚,也就是巴齐莱在维也纳收到那幅水彩画的同一天,萨达姆·侯赛因才继续召开由部长们、将军们和情报局长们参加的会议。 会议又是在秘密警察局局长奥马尔·卡蒂布的要求下召开的,此前他已经把他获得了成功的消息通过那位女婿侯赛因·卡米尔传了过去;会议又是在半夜里、在一座别墅里举行。 热依斯进入房间即做手势让卡蒂布汇报他的发现。 “我能说什么呢,赛义德热依斯?”秘密警察局头子举起双手然后又让它们落下来以此表示出他的无能为力。这是自我否定行动的一项上乘表演。 “热依斯,您与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是正确的,我们大家都错了。轰炸库拜事件确实不是偶然的。有过一个叛徒,他已经被找到了。” 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奉承拍马的惊讶的嗡嗡声。坐在直背软垫椅子里、背对着没有窗户墙壁的那个人微笑了,并伸出双手示意这种没有必要的掌声停下来。掌声是停下来了,但不是很快。 难道我不正确吗?那笑容在这么说。难道我不是永远正确吗?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的,卡蒂布?”热依斯问道。 “这是好运气加上侦察工作。”卡蒂布谦虚地承认道,“至于好运气,正如我们所知是安拉的礼物,安拉在向着我们的热依斯微笑。” 房间里响起了一片赞同声。 “在贝尼纳吉的轰炸机进攻的前两天,在一条路边建立了一个交通检查点。这是我手下的人员例行进行的现场检查,以了解开小差的逃兵、违禁物品等的动向……车辆的牌照号码都被记录下来了。 “两天前我翻阅了记录,发现大多数车辆是本地的面包车和卡车。但其中有一辆昂贵的轿车,挂的是巴格达的牌照。车主被追查到了,是一个可以参观库拜的人。但经电话查核确认他没去参观该设施。那么,我感到纳闷,他为什么要在那个地区呢?” 哈桑·拉曼尼点点头。如果没说谎,那倒是认真的侦察工作。而且那不像卡蒂布通常所依赖的暴力手段。 “那么他为什么要在那里?”热依斯问。 卡蒂布停顿了一下,好让他已经说过的话印人与会者的脑海里。 “要标记废车场在地面上的精确位置,要确定与最近的主要地面标志的距离,以及准确的罗盘方位——空军要去找到它的一切资料。” 房间里大家不约而同地透出了一口气。 “但那是后来发生的,赛义德热依斯。首先我请那人到我在秘密警察局的办公室来坦率地谈一谈。” 卡蒂布的思绪游离到了在巴格达沙顿区秘密警察局总部地下室——也就是被称为体育馆的那个地下室里的那番坦率的谈话。 习惯上,奥马尔·卡蒂布总是让他的部下去进行审讯,他自己宣布刑罚的程度并监督其结果。但因为这件事相当敏感,于是他亲自完成了审讯任务,禁止所有其他人员进入那道隔音门。 从囚室的天花板突出来两只铁钩,相距一码,由此垂下来两条短链,栓在一条木头上。被他抓到的嫌疑犯的两只手腕被绑到了木条的两端,这样那个人被吊在了木条下,双臂相隔一码。因为手臂没有垂直,所以张力增加了许多。 双脚离地4英寸,两个脚踝被缚在另一根一码长的杆子上。这样,囚徒的X形吊挂充分暴露了其身上的所有部位,且因为他被吊在房间的中央,从各个方向都可以向他发动攻击。 奥马尔·卡蒂布已经把粘有血块的藤杖放在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他走到了那人前面。那人因为受到前50下杖击而引起的狂叫声已经停止了,正喃喃地哀求着,看样子快要死去了。卡蒂布盯着他的脸面。 “你是一个笨蛋,朋友。你可以轻松地结束这种刑罚的。你已经背叛了热依斯,但他却很仁慈。我所需要的就是你的供词。” “不,我发誓……看在安拉的份上,我没有背叛任何人。” 然后那人像孩子般地哭了起来,痛苦的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流了下来。他是软弱的,卡蒂布注意到了;这不需要很长时间。 “是的,你已经背叛了。安拉一乌特一库布——你知道它的意思吗?” “当然了。”那人轻声说。 “那么你知道它安全地存放在什么地方吗?” “是的。” “是——什么?” “是的,赛义德。” “好吧。那么,我们的敌人所不知道的上帝的拳头藏在哪里?” “不,赛义德,它是一个秘密。” 卡蒂布扬手在吊着的那个人脸上扇了一记耳光。 “马尼乌克,肮脏的马尼乌克,那么为什么今天上午黎明时敌机对它进行了轰炸把我们的武器摧毁了?” 那人睁大了眼睛,他的惊诧取代了他所受到的侮辱的羞耻。马尼乌克在阿拉伯语中是同性恋中扮演女性角色的男人。 “但那是不可能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库拜……” “但敌人知道了……他们已经把它摧毁了。” “赛义德,我发誓,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决不会找到它。把它建起来的人——巴德里上校,把它伪装得太巧妙了……” 审讯又继续了半个小时,直至得出不可避免的结果。 卡蒂布的思绪被热依斯本人打断了。 “那么他是谁,这个叛徒?” “是那个工程师萨拉·西迪基博士,热依斯。” 一声喘气。总统缓慢地点点头,好像他一直在怀疑那个人似地。 “能否问一声,”哈桑·拉曼尼说,“那个叛徒在为谁工作?” 卡蒂布恶狠狠地盯了拉曼尼一眼。 “这个他没有说,热依斯。” “但他会说的,他会说的。”总统说。 “热依斯,”卡蒂布轻声说,“恐怕我应该报告在他供认到这一点时,那叛徒死了。” 拉曼尼不顾礼节地站7起来。 “总统先生,我要抗议。这是重大的工作失职。那叛徒必定有与敌人的联系渠道,把他的情报送出去。现在我们也许永远不得而知。” 卡蒂布怒目盯了他一眼,这使小时候在哈特利先生的学校里读到过基普林的拉曼尼回想起克莱伊特,也就是懂懂响着“当心,近我者死”的那条尘蛇。 “你有什么要说的?”热依斯问道。 卡蒂布急了。“热依斯,我能说什么呢?我的部下爱您如同亲生父亲,不,甚于亲生父亲。他们愿为您而死。当他们听到了这种肮脏的叛逆行为……他们的审讯过火了一点。” 屁话连篇,拉曼尼想到。但热依斯在缓慢地点着头。这是他所喜欢听的话。 “这是可以理解的,”热依斯说,“这些事情是会发生的。而你,拉曼尼准将,你批评了你的同事,那么你自己取得了什么成就?” 拉曼尼没有被称做拉菲克,即同志。他不得不倍加小心。 “有一台发报机,热依斯,在巴格达。” 他把泽伊德少校告诉他的情况作了汇报。他想加上最后一句——“再有一次发报,如果我们能截取的话,我想我们就能抓住发报人了!”——但他决定这句话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那么既然叛徒已经死了,”热依斯说,“我可以把两天前我还不能说的事情透露给你们。上帝的拳头没有被摧毁,甚至没有被埋葬。在空袭前24小时,我命令把它转移到了一个安全地方。” 花了好几秒钟时间才使鼓掌声平息下来,内层委员会成员们对领导人的英明表示了无限的崇敬。 热依斯告诉他们,那件设备已经去了要塞,其具体地点与他们无关。在美军士兵踏上神圣的伊拉克国土的那一天,它将被从喀拉发射出来,从而改变所有的历史。 第二十章 秘密电台 英国的狂风在库拜没有击中真正目标的消息使那个只知道叫耶利哥的人大吃一惊。他只得随同所有其他人一起站起来向热依斯热烈鼓掌以示崇敬。 在与其他将军们一起搭乘黑窗户客车返回巴格达市中心去时,他静静地坐在车后,陷入了沉思。 这件设备现在藏到了别处——在一个叫喀拉的地方,也叫要塞,这是他所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他也不知道其具体地点。至于这件设备的使用也许会造成许多人的死亡,他是不会去关心的。 他所关心的是他自己的地位。三年来他冒着遭暴露、毁灭和惨死的风险背叛了他的国家的统治集团。他的动机不光是在国外积聚一大笔财富;他在国内通过巧取豪夺也能收敛大笔钱财,尽管风险也是同样要冒的。 其动机在于去国外定居,由他的外国付费人为他办妥一个新的身份和背景,并由他们保证他的安全,避开复仇暗杀小组。他曾经看到有些人偷了钱后远走高飞,但他们一直提心吊胆,直至有一天伊拉克的复仇者找上门来。 他——耶利哥,既需要财富也需要安全,这就是为什么他愿意让他的操纵人从以色列人换成美国人的缘故。美国人会照顾他的,会按约定给他搞一套新的身份,允许他成为另一个国家的另一个人,为他在墨西哥的海滨买一座别墅,使他能在那里过上一种舒适、安逸的生活。 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如果他保持沉默而那件设备使用了。那么美国人会认为他对于库拜的事情说了谎言。实际上他没说谎,但在盛怒之下他们决不会相信他。不管是真是假,美国人会冻结他的账户,整个事情会变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不得不警告他们有一个差错。再冒一点点风险,事情就会全部结束了——伊拉克会被打败,热依斯会被赶下台,而他——耶利哥,也就会离开那里远走高飞了。 在他的私人办公室里,他把情报写了下来,与往常一样,也是写在折叠起来以后体积很小的薄纸上。他解释了那天晚上的会议;当他发出上次信息的时候,那件设备仍在库拜,如同他所说过的,但48小时之后当狂风袭击时,它已被转移了。那不是他的过错。 他继续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有一个叫要塞的秘密的地方;那件设备就在那里,而且当第一批美军跨过边境进入伊拉克时,它会从喀拉发射出来。 刚过午夜不久,他驾着一辆没有标记的小汽车进入了巴格达的小街小巷。没人来查问他这么做的权力,也没人敢查问他。他把情报塞进了阿布纳华斯街旁一个老院子的一块旗杆石下面,然后在基督教区的圣约瑟夫教堂后面做上了一个粉笔记号。这次的粉笔记号有点不同。他希望那个未经谋面的人来取情报时不致浪费时间。 麦克·马丁在2月15日上午一大早就离开了那座苏联人的别墅。俄罗斯厨师已经交给了他一张写得满满的购物清单,要完成采购任务相当困难。食品正在发生短缺。原因不是农民,而是运输问题。大多数桥梁已被炸塌。伊拉克中部平原贯穿着河流,为巴格达郊区的农田提供了灌溉水源。但由于现在过河需付渡费,农民们待在家里不肯进城来了。 碰巧的是,马丁是从在舒尔贾的香料市场开始的,然后骑车绕到圣约瑟夫教堂后面的巷子。当他看见那个粉笔记号时,他的心抽紧了。 在这道墙上的标记总是一个横着写的8字,并在两个圆圈的连结处加上短短的一横。但他原先已经提醒过耶利哥,万一有紧急情况,这短短的一横应该换成两个小十字,分别写在8的两个圆圈内。今天的记号显示有两个小十字。 马丁奋力蹬车来到阿布纳华斯街旁边的那个院子里,等到四周没有人时,他与往常一样蹲下来系鞋带,一只手悄悄地伸进隐藏处,找到了那只小信封。中午时分他回到别墅里,向已经发火了的厨师解释说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进行采购,但今天食物进城比以往晚。他下午还会出去购买的。 当他读到耶利哥的信息时,他马上就明白为什么那人会处于慌乱之中。马丁自己起草了一份电文,向利雅得解释说为什么他现在觉得他只得自己接手事情并做出自己的决定。已经没有时间等待利雅得召开会议并进一步交流信息了。对他来说,最糟糕的消息是耶利哥告诉他说,伊拉克的反间谍机构已经知道了有一台非法发报机在拍发辟啪响的电报。他不可能知道他们已经追查他到了哪一步,但他只得假定不能再向利雅得交换冗长的电报了。因此他在自己做出决定。 马丁对着录音机先用阿拉伯语读出耶利哥的信息,接着是他自己的翻译。他加上自己的汇报信息,准备拍发。 他的发报时限在深夜——之所以定为深夜是因为届时库利科夫家庭全部进入了梦乡。但与耶利哥一样,他也有一个应急程序。 这是一次长声发射,在这种情况下是一声尖声口哨声,在通常的甚高频波段以外的一个完全不同的频率上。 他查核了一下,获悉那名伊拉克司机与一等秘书库利科夫一起在市中心的使馆里,那个俄罗斯管家正与妻子一起在吃中饭。这样,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他在敞开着的门道旁架起卫星天线,把那声口哨声发了出去。 在利雅得的秘情局别墅里,在由原先的卧室改成的那间录音室里,一只指示灯亮了起来。这时候是下午一点半。承担着别墅与伦敦世纪大厦正常通讯联络的值班无线电报员扔下手头上的工作,朝着房门口大喊一声,并把收发报机转到接收马丁当天频率的波段上。 第二名报务员把头探进了房门。 “什么事?” “快去叫史蒂夫和西蒙。黑熊来电了,而且是急电。” 那人走开了。马丁等了利雅得15分钟,然后发出了电报的主要内容。 利雅得并不是接收到这次辟啪声电报的惟一地方。在巴格达郊外,另一架不间断地扫射着甚高频波段的卫星天线也接受到了一部分信号。这次信息太长了,即使浓缩以后也占了4秒钟时间。伊拉克监听人捕捉到了最后两秒并把它锁定了。 一发完电报,马丁就把设备收起来放进了地砖下面的洞穴里。刚收拾好,他就听到门口的砾石上传来了脚步声。是那位俄罗斯管家,穿过院子慷慨地递给他一支巴尔干香烟。马丁感激涕零地接过香烟,边鞠躬边连声说“谢谢”。 那俄罗斯人完成施舍后走回去了。“可怜的家伙,”他想到,“生活得真艰苦。” 只剩下一个人时,那可怜的家伙开始在他平时放在钱包里的一张航空信纸上用阿拉伯语书写起来。这时候,那个叫泽伊德少校的无线电天才俯身在一张大比例的巴格达城市地图上,特别注视着曼苏尔区。当他完成计算后,他复核了一遍,然后打电话给在安全机关总部办公的哈桑·拉曼尼准将。他的会见时间被定在4点钟。 在利雅得,奇普·巴伯正在郊外那座别墅的主客厅里踱来踱去,手里拿着一张电脑打印纸,口里说着自从三十年前从海军陆战队退伍后一直没说过的骂人话。 “他到底认为他是在干什么?”他大声质问房间里与他在一起的那两名英国情报官。 “冷静点,奇普。”莱恩说,“他已经潜伏良久。他的心理压力很重。坏蛋们正在向他包围。我们的情报经验告诉我们,我们应该把他从那里弄出来——现在。” “是啊,我知道,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但他没有权力这么干。付费人是我们,还记得吗?” “我们当然记得,”巴克斯曼说,“但他是我们的人,他战斗在敌人心脏。如果他选择留下来,那是为了完成工作,为了你们也为了我们。” 巴伯镇静下来了。 “300万美元哪!我怎么去告诉兰利他已经答应另给耶利哥300万绿钞票以换取这次准确情报?那伊拉克笨蛋在第一次时就应该把情报搞准。对我们来说,他也许是故意在吊我们的胃口,想骗取更多的金钱。” “奇普,”莱恩说,“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核打击问题。” “也许是吧,”巴伯的说话声又大了起来,“也许我们是在讨论核打击。也许萨达姆及时获得了足够的铀,也许他及时把它拼凑起来了。我们手里全部所掌握的也只不过是一些科学家的计算和萨达姆的声称——如果他确实这么声称过了的话。该死的,耶利哥是一个雇佣兵,他有可能在说谎。科学家有可能出错。萨达姆说谎已习以为常。这么多钱我们到底是花在什么地方?” “那你想冒险吗?”莱恩问道。 巴伯往椅子里一坐。 “不!”他最后说,“不,我不想。好吧,我会向华盛顿报告的。然后我们告诉将军们。他们必须知道这件事。可我告诉你们一点:有一天我要会见这个耶利哥。如果他在愚弄我们,我要拧下他的胳膊当棍子打死他。” 那天下午4点钟,泽伊德少校带着他的地图和计算结果走进了哈桑·拉曼尼局长的办公室。他小心地解释说他在那天已经确定了第三个三角形,并把该地方缩成地图上所示的曼苏尔区的那块菱形地区。拉曼尼半信半疑地盯着那块地区。 “这有100码乘100码。”他说,“我还以为现代的技术可把发报的源头确定在一平方码之内呢。” “如果我能捕捉到一次长时间的发报,那么我就可以做到那样。”泽伊德少校耐心地解释说,“我可以从截听接收机那里得到不超过一码宽的光束。把它与另一个不同地点的截听相交,就能得到你所要求的一平方码了。但现在这种发报时间极为短暂,只在空中停留了两秒钟。经我的努力所得到的是一个很窄的锥形,其尖头在发报机上,朝郊区发射出去,宽度逐渐加大。在罗盘上也许只有二分之一度。但两英里以外,宽度成了100码。看,它就在这个小区域里。” 拉曼尼凝视着地图。在做上了标记的菱形区域里有四栋建筑物。 “我们去那里踏勘一下。”他提议。 两个人带上地图漫游到了曼苏尔,直至他们到达了该区域。那是一个富人的住宅区。四座住宅都是独门独院的,四周有围墙,建在自己的地皮上。当他们结束踏勘时,天正在黑下来。“明天上午来搜查!”拉曼尼说,“我派部队把这个地段封起来,悄悄地。你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你带着专家进去把四座房子搜它个天翻地覆。你们找到那件设备,我们抓住那个间谍。” “有一个问题,”少校说,“看见那里的一块铜牌了吗?那是苏联大使馆的住宅。” 拉曼尼想了一会儿。如果他去触发一次国际性的事件,那么没人会来表扬他的。 “先对付其他三座房子。”他命令道,“如果没查到,我会与外交部长商量对付苏联的房子。” 当他们在说话时,那座苏联人别墅中的一名职员正在3英里之外。花匠马哈默得·阿尔科里即麦克·马丁正在那个破旧的英国人墓地,把一只薄信封放进那块长久无人照料的墓碑旁边的一只石罐里。后来,他在记者协会大楼的墙上做了一个粉笔记号。晚上又去了那个区段游览,快到午夜时他注意到那个粉笔记号已被擦去了。 那天晚上在利雅得召开了一次会议,那是一个非常秘密的会议,是在沙特国防部大楼底下的第二层地下室的一个房间里召开的。出席会议的有四位将军,其中一位坐在桌子的上首;还有两位平民,即巴伯和莱思。当两位平民讲完之后,四位军人沉着脸静静地坐着。 “这事是真的吗?”其中一名美国将军问道。 “要说百分之百的证据,我们是没有的,”巴伯说:“但我们认为这个情报的准确性相当高。” “你为什么把握这么大?”那位美国空军将军问。 “在座的各位先生也许已经猜到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们在巴格达统治集团的高层中有一个人在为我们工作。” 房间里响起了表示同意的哼哼声。 “是认为所有那些目标的情报不是来自于兰利的水晶球。”空军将军说,他仍对中情局怀疑飞行员战绩一事心存芥蒂。 “情况是这样的,”莱恩说,“到目前为止,我们从来不曾发现他的情报有弄虚作假之处。如果他现在说谎,那就是一场窃取钱财的高明的骗术了。这是其一。其二,我们能冒那个风险吗?”房间里沉寂了好几分钟。 “有一件事你们忽视了,”美国空军将军又说,“投掷。” “投掷什么?”巴伯问道。 “我告诉你们,拥有一件武器是一回事,把它投掷到敌人头顶上是另一回事。瞧,没人会相信萨达姆可以把它缩小。这是高科技。所以如果他已经拥有了,那么他也无法从一门坦克炮里把它发射出来。大炮也不行,因为口径相同。喀秋莎发射架或者火箭都不行。” “火箭为什么不行,将军?” “载荷问题,”空军将军讥讽地说,“该死的载荷。如果这是一件粗制设备,我们相信它有半吨重。就算它是3000磅吧。我们现在知道当初我们在萨德-16基地把那些设施摧毁时,阿贝德和塔穆兹仍处于开发阶段。阿巴斯和巴德尔也同样。无法运作——要么被毁,要么载荷太小。” “飞毛腿怎么样?”莱恩问。 “也一样。”将军说,“所谓长射程的胡赛恩在重返大气层时四分五裂了,而且其载荷是160公斤。即使苏联提供的飞毛腿其最大载荷也只有600公斤。太小了。” “那还有飞机投掷的炸弹呀!”巴伯指出。 那位空军将军瞪起了双眼。“先生们,我现在就可以向你们做出保证:从现在起,没有一架伊拉克作战飞机可以飞到国境线。绝大多数甚至不能从跑道上起飞。那些起飞后飞向南方的飞机会在半路上被击落。我有足够的阿瓦克斯侦察机、足够的战斗机——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那么那处要塞呢?”莱恩问,“那个发射架呢?” “一座绝密的机库,很可能在地下,有一条单一的跑道通到机库门口;藏着一架幻影、一架米格、一架苏霍伊——装备停当,可以出发。但在抵达国境之前我们就能把它打下来。” 最终的决定将由坐在桌子上首的那位美国将军做出。 “你们打算去找到这件设备的贮藏处,那个所谓的要塞吗?”他平静地问。 “是的,先生,”巴伯说,“我们现在就已经在努力了。我们估计我们还需要几天时间。” “去找到它,然后我们去摧毁它。” “那么地面战是四天之内开始吗,先生?”莱恩问。 “我会告诉你们的。” 那天晚上宣告对科威特和伊拉克的地面战推迟,调整到二月24日开始。 后来,历史学家们对这次推迟做出了两种解释。一是美国海军陆战队要把他们的进攻主轴线改为再往西几英里,这样一来需要调动部队、转运物资和作进一步的准备工作。这是真的。 后来由新闻媒体透露出来的另一个理由是,两名英国的电脑黑客侵入到国防部的计算机里,把进攻地区的天气报告提要说明搞得完全错位,使得从气象角度无法选择最佳的进攻日期。 事实上,从20日至24日天气一直晴好,恰恰在进攻开始之后天气才变坏。 海湾战区多国部队总司令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上将是一位高大和强壮的人,在体力上、精神上和道德上都这样。但如果最后几天的紧张形势不向他报告的话,他也许会过得稍微好一点。6个月以来,他一直每天工作长达对个小时,没有休息过。他不但监督了有史以来最大。最快的部队集结——光这项任务就足以摧垮不太坚强的人,而且他还处理了与沙特社会的敏感、复杂的关系,他还制止了十几次可能使多国同盟瓦解的由世代怨仇导致的自相残杀,他还挡住了来自国会的没完没了的说起来似乎有道理,实际上毫无用处的干涉。 然而在那最后的几天里,打搅了他的十分需要的睡眠的不全是这些事情。是对众多年轻的生命的领导责任带来了那个噩梦。 在那个噩梦中有一个三角形。总是那个三角形。这是一个土地的直角三角形,侧面躺着。三角形的底线应该是从卡夫吉往下经朱拜勒到那三个连成一串的城市:达曼、霍巴和达兰的海岸线。 三角形的那条垂直线是从海岸往西的边境,先是沙特阿拉伯与科威特的边境,然后进入沙漠成为沙特与伊拉克的边境。 斜边是连结着沙漠西端至达兰的海岸的那条斜线。 在这个三角形里面,差不多有50万年轻的男女军人坐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命令。其中百分之八十是美国人。在东边是沙特人、其他阿拉伯国家的分遣队和美国海军陆战队。中间是庞大的美国装甲兵和机械化步兵部队,其中包括英国的第一装甲师。侧翼最远的是法国人。 曾经有一次,噩梦里出现几十万年轻的战士们冲进去后遭受到毒气的喷淋,惨死在沙墙与铁丝网之间。现在情况还要糟糕。 仅仅一个星期以前,在研究作战地图上的那个三角形时,一名陆军情报官说了一句:“也许萨达姆想在那里扔上一颗核弹头呢!”那人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 那天夜晚,这位总司令努力想睡着,结果还是失败了。总是那个三角形。人员太多了,地方大小了…… 在秘情局的那座别墅里,莱恩、巴克斯曼与两名无线电技术员在分享着从英国大使馆悄悄带过来的一箱啤酒。他们也在研究地图,他们也看到了那个三角形,他们也感受到了那种精神压力。 “在那里扔下一颗炸弹,一颗小型的、粗制的、亚于广岛等级的炸弹,在空中爆炸或在地面爆炸……”莱恩说。 他们用不着是科学家就知道爆炸初始时的冲击波和光辐射会杀死十多万名年轻的战士。在几个小时之内,被吸入空中的几十亿吨带有放射性污染的沙尘云雾将开始飘移,一路上给所覆盖的地区带来一片死亡。 海上的船只倒还有时间躲开,但地面部队和沙特城市里的居民就会难逃厄运。毒雾将向东飘移,边前进边扩散,横扫巴林和盟军的机场,污染海洋,越过海湾飘到伊朗海岸,在那里把萨达姆·侯赛因曾经宣称过的算不得人类的“波斯人、犹太人和苍蝇”的其中一类杀尽灭绝。 “他不可能把它发射出来,”巴克斯曼说,“他没有可发射它的火箭或飞机。” 在遥远的北方,藏在杰巴尔哈姆利山区里的是一门炮筒为180米长、射程为1000公里的巨炮。此刻,“上帝的拳头”正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巨炮的炮膛里,以备一声令下就发射出去。 在巴格达的卡迪西亚区,那座房子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因此对于黎明时来造访的那些不速之客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当房屋的主人在多年前把它盖起来时,房子处于果园之中。它与反间局的泽伊德少校想去实施监视的曼苏尔区的那四座房子相距3英里。巴格达西南郊的扩展已经把这座老房子围在了里面,新建的卡迪西亚高速公路呼啸着穿过了曾经栽种着桃子和杏子的田野。 但它仍是一座漂亮的房子,由一位早年发家致富、现早已退休的人所拥有,房屋的四周砌着围墙,花园里还栽着几棵果树。 在一名少校的率领下,两卡车的秘密警察局士兵来到了这座房子,而且他们蛮横无礼。大门上的锁被敲掉了,大门被踢开了,士兵们蜂拥而入,开始敲砸前门和殴打试图来阻挡他们的那个年老的佣人。 他们冲进屋子,翻箱倒柜地折腾起来,那个被吓得半死的房主老头努力保护着他的妻子。士兵们在屋内到处翻了一遍,但没找到任何东西。当老头子哀求他们说清楚他们需要什么或者寻找什么时,少校粗暴地告诉他说他完全明白,而搜查仍在继续进行。 搜了房内之后,士兵们去搜花园。是在墙边的那块园地上,他们发现了那片新鲜翻动过的土。两名士兵拖住那个老人,其他士兵开始挖掘。老人抗议说他不知道这片土为什么新近被翻动了;他没有掩埋什么东西。但他们还是找到了它。 它装在一只麻布袋里面,而且当他们把它倒出来时,大家都看见了,它是一台无线电收发报机。 那位少校不懂无线电收发报机,他也不想去学,假如他懂得的话,那么这台装在麻布包里的老掉了牙的摩尔斯型收发报机与仍然藏在一等秘书库利科夫花园棚屋地平下面。由麦克·马丁所使用的那台超现代化的卫星收发报机有着天壤之别。对于秘密警察局的这位少校来说,发报机是间谍使用的设备,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老人开始哀诉说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它,肯定是有人在夜里翻进围墙把它埋在了那里,但士兵们用抢托把他们打倒在了地上,包括他的老婆。 少校检查了一下战利品,即使他也能看出麻布袋上的像形文字显然是希伯来语。 他们不需要屋里的佣人和那个老太婆——只要这个老头。他已经70多岁了,但四名战士每人提着他的一只手或一只脚,把他肚子朝下背朝天抬出去,像扔一袋土豆一样把他扔在了其中一辆卡车的后面。 少校很开心。这是一次按照匿名提示采取的行动,他现在已经完成了任务。他的上司一定会很高兴。这个案子不适用阿布格雷布监狱。他把犯人带到了秘密警察局总部的体育馆。他认为那里是适合以色列间谍的惟一的地方。 同一天,也就是2月16日,摩萨德特工队长吉迪·巴齐莱在巴黎,正把他的图画给米歇尔·勒维看。这位老古董商沙燕很乐意提供帮助。以前他只被要求过一次,那是出借一些家具给一名卡查,因为那位卡查想扮作一名古董商人试图获得某幢房子的人门券。 对米歇尔·勒维来说,这是一件令他高兴和激动的事情,说明他这个老头子的存在是有作用可发挥的。能为摩萨德提供咨询,能在某一方面提供帮助确实使他开心。 “布尔(Boulle)。”他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呀?”巴齐莱说。 “布尔,”老人重复了一遍,“也可以拼作Buhl。法国伟大的家具工匠。是他的风格,你看准了。可我告诉你,这不是他制作的。这个时期对他来说太晚了。” “那么它是谁制作的?” 勒维先生已经80多岁了,稀疏的白发长在他那起了皱纹的头皮上,但他有着一张苹果般的粉红色的脸和一双明亮的眼睛。这个故事他已经多次向他的同代人讲过了。 “嗯,布尔在临死前把他的车间传给了他的门徒,就是那个德国人奥本。奥本后来又把这份传统工艺留给了另一个德国人里森纳。我认为这是里森纳时期的。估计是一名徒弟制作的,也有可能是师傅本人制作的。你们要买它吗?” 当然,他是在开玩笑。他知道摩萨德特工是不会购买艺术品的。他的眼睛闪烁着愉快的神色。 “我只是对它很感兴趣。”巴齐莱说。 勒维高兴了。摩萨德又要去搞淘气的行动了。到底是什么行动他是永远不会知道的,但不管怎样,这一定是很有趣的。 “这些写字台……” “书桌,”勒维说,“它是书桌。” “好吧,这些书桌里面有没有秘密部位?” “啊,你的意思是一个暗盒?当然。你知道的,以前,当一个男人为了名誉事宜去与别人决斗而被杀死时,与之有着风流韵事的女士不得不十分小心。当时没有电话,没有传真,没有录像。她的情人的所有淘气的想法只能写在纸上。那么她应该把这些情书藏在什么地方才使她的丈夫不至于发觉呢? “不能是墙上的保险箱里——那时候还没有保险箱呢!也不能放在一只铁皮箱里——她的丈夫会向她索取钥匙的。因此,那时候的上流社会人士开发出在一件家具里面设置一只暗盒。不是每件家具都有,但有些家具里确实有。设计、制作工艺非常高明,要不然就会太明显了。” “那么,去买家具时怎么知道里面有一个这种暗盒呢?” 哦,太有意思了。这位摩萨德特工不是想去买一件里森纳的书桌,而是想去这种书桌里偷东西。勒维想。 “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勒维问道。 他打了几个电话,最后他们离开店铺坐上一辆出租车到了另一个古董家具商那里。勒维与之悄悄地说了几句话,那人点点头离开了他们。勒维刚才说过的话是,他带来一位顾客,如能做成一笔交易,他只拿少量的介绍费,不会多要。那个商人表示同意。这是古董行业中的通常做法。 他们检验的那张写字台与在维也纳的那一张极为相似。 “我告诉你,”勒维对巴齐莱说,“暗盒不会做得很大,不然会从尺寸上被人察觉外部与内部尺寸不一致。因此它很窄小,横卧的或者竖立的。其深度很可能不超过两厘米,暗藏在一个看上去是实心的板条里,这块板条有三厘米厚,但实际上是两块薄木板,中间夹着那个暗盒。线索在那个开启钮上。” 他拉出其中一只上部抽屉。 “摸摸里面。”他说。 巴齐莱把手伸进去,直至他的指尖碰到了后部。 “没东西。”这位摩萨德特工队长说。 “那是因为里面确实没有东西。”勒维说,“这个抽屉里没有。但另一只抽屉里也许会有一只旋钮、一只拉闩或者一只按钮。如是一只光滑的按钮,你就按一下;如是一只旋钮,你就旋转一下;如是一只拉闩,你就把它往旁边拨拉一下,看看会发生什么情况。” “会发生什么情况?” “一声低沉的咔嚓声,一块小巧的细工嵌板弹了出来,是装着弹簧的。后面就是那个暗盒。” 即使18世纪家具木匠的独创设计也有其局限性。不出一个小时,勒维先生就已经教会了巴齐莱如何在十处基本的部位找到暗藏的机关,从而打开暗盒。 “千万不能用蛮力去寻找。”勒维再三叮嘱。“用蛮力是找不到的,而且还会在木器上留下痕迹。” 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巴齐莱并会意地微笑了。巴齐莱在库坡尔饭店款待了老人一顿中午饭,然后他搭出租车到达机场回维也纳去了。 2月16日上午一早,泽伊德少校和他的技术小组就来到了要搜查的三座别墅中的第一座。另两座已被封起来了,所有的出入口都有人把守着,住户的全家被莫名其妙地关在了里面。少校显得彬彬有礼,但他奉命要进行的搜查是不容抗拒的。与在3英里外的卡迪西亚的秘密警察搜查队不同,泽伊德的部下全是专业人员,他们很少毁坏家什,但效率却很高。 他们从底楼开始,搜查地砖下面是否有隐藏处,在屋里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一个柜子接着一个柜子、一只箱子接着一只箱子地进行搜寻。 花园也被搜查了,但没有发现一丝痕迹。到中午时,少校才向住户表示歉意后离开了。他开始去搜查第二栋房子。 在沙顿的秘密警察局总部地下室里,那位老人仰躺着,他的手腕和腰被用带子栓在一张结实的木头桌子上,他的周围是四名要掏出他的口供的专家。此外,在场的还有一名医生,以及在一个角落里商量着事情的奥马尔·卡蒂布准将和阿里中士。 是秘密警察局的局长决定了要采取的折磨措施。阿里中士扬起了一条眉毛,他明白他今天肯定是需要一件衣裤相连的工作服。奥马尔·卡蒂布简短地点点头后就离开了。他要去楼上的办公室里处理公务。 那位老人继续恳求说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发报机,说由于天气不好他已经好几天没去过花园了……审讯者对此不感兴趣。他们把一根扫帚柄放到他的脚背上,把他的两个脚踝绑在了扫帚柄上。其中两人把他的双脚提到所需的位置——脚底朝上,阿里和另一名同事分别从墙上摘下了加粗的软皮电线。 当抽打脚底开始时,老人尖叫起来,与其他受此刑罚的人一样,直至尖叫声时断时续,最后他昏迷过去了。从外面提来的一桶冷水使他苏醒过来了。 整个上午这些人也休息了几次,放松一下他们的那些因艰苦工作已经劳累了的手臂肌肉。当他们休息时,一杯杯盐水泼向那双血内模糊的脚。体力恢复之后,他们继续工作。 昏迷几个回合以后,老人仍然抗辩说他根本不会操作无线电收发报机,这事肯定是搞错了。到上半晌时,两只脚底上的皮和肉都已被电线抽去了,露出了渗着鲜血的白生生的骨头。阿里中士叹了一口气并且点点头,意思是这个过程应该停止了。他点上一支烟开始喷云吐雾,他的助手用一根短铁棒把老人的腿骨从脚踝到膝盖全敲裂了。 老人哀求那个医生,但秘密警察局的那名医生只是抬头盯着天花板。他接受过命令,那就是使囚犯活着并保持神态清醒。 在城市的另一头,泽伊德少校于下午4点钟光景完成了对第二座别墅的搜查,这时候正是吉迪·巴齐莱和米歇尔·勒维在巴黎的一家餐馆里吃完饭从他们的餐桌旁边站起身。泽伊德又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他向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那对房主夫妇道了歉,然后与他的随从转到第三座、也是最后一座别墅去了。 在沙顿,那个老头的昏迷次数加快了,医生向审讯者提议说他需要时间恢复。一支针剂准备好了,并被扎进了囚徒的血管。它好像马上就产生了效果,把老人从近乎昏迷的麻木状态带回到苏醒状态,并使他的神经感受到了新的疼痛。 当火盆里的那些钢针被烤得发红发白后,它们慢慢地穿过已经枯萎了的阴囊和干缩了的睾丸。 刚过6点钟,老人又一次昏死过去了,这一次医生慢了一步。他手忙脚乱地开始工作起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滴落下来,但他的所有扎入心脏的强心针都没有起到作用。 阿里离开房间,并于5分钟后与奥马尔·卡蒂布一起回来了。准将看了看尸体,多年的经验已使他无需具有医学学位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转过身来,他那扬起来的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个正畏缩着身子的医生的脸上。 巴掌扇过去的那股爆发力和扇巴掌人的权威使得医生摔倒在摆放着他的针剂和药水瓶的地面上。 “白痴!”卡蒂布吼叫着,“滚出去!” 医生收拾起他的医疗器械,把它们放进他的包里后手脚并用地离开了。折磨者看着阿里的杰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味,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是由汗味、恐惧、尿味、粪便、血、呕吐物以及像被烧烤过后的淡淡的香味所混合成的气味。 “他一直抗辩到最后。”阿里说,“我发誓,如果他知道什么事,我们肯定能把它从他口中掏出来。” “把他装进一只口袋,”奥马尔·卡蒂布厉声说,“把他还给他的老婆去埋葬。” 这是一只用强力白帆布制成的一只袋子,有6英尺长、2英尺宽。那天晚上10点钟,它被抛在了在卡迪西亚的那座房子的门口。由于户主的遗孀和屋里的佣人都已经上了年纪,他们吃力地抬起那个袋子,把它搬进屋内,放到了餐桌上。老妇人站到桌子的一头开始悲痛地哀号起来。 迷茫的老佣人塔拉走过去要打电话,但电话线已被扯断,无法打出去。于是他带上女主人的电话本——因为他不识字,走到隔壁的药剂师家里,请这位邻居帮助联系少爷——两个少爷随便哪一个都行。 这个时候,也就是那位药剂师试图拨打差不多已经瘫痪了的伊拉克国内电话系统的时候,以及吉迪·巴齐莱已经回到了维也纳并已经起草了给科比·德洛尔局长的一份新的电报后,泽伊德少校正在把他当天一无所获的结果向哈桑·拉曼尼汇报。 “它不在那里,”他告诉反间局头头,“假如在的话,我们肯定能找到。所以它必定在第四座别墅里,也就是那个外交官的家里。” “你能肯定没有搞错吗?”拉曼尼问道,“它不会在另一座房子里吗?” “不会,先生。最靠近的那座房子在光束交叉点之外。那些噼啪声电报的源头在地图上的那个菱形范围以内。我发誓没有搞错。” 拉曼尼犹豫不决了。外交官是不好惹的,动不动就会跑到外交部长那里去告状。要闯进库利科夫同志的住宅,他需要走上层路线。 少校走了以后,拉曼尼打了一个电话给外交部长。他的运气较好;几个月来一直在国外奔波的外交部长现在正在巴格达。而且现在仍在办公室伏案工作。拉曼尼的会见被确定在第二天上午10点钟。 那药剂师是一位好心人,整个夜晚他都在试拨电话。他没能打通朋友的大儿子的电话,但通过陆军中的一位熟人,他把信息传给了朋友的小儿子那里。他没能亲自告诉消息,但那个陆军中的熟人把话传了过去。 消息于黎明时传到了位于远离巴格达的一个基地里的小儿子那里。一听到噩耗,那军官马上驾车动身了。通常路上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但那一天,即2月17日,他在路上走了六个小时。一路上有巡逻队和路卡。由于他的军衔,他可以驾车抢到等候检查的车队的最前面,晃一下通行证就可通过了。 但这一招碰到断桥就行不通了。每到一座被炸断的桥梁前,他不得不等候轮渡。当他抵达他的父母亲在卡迪西亚的那座住宅时已是中午时分了。 他的母亲跑上来抱住了他并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嚎陶大哭起来。他想听她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母亲已经上了年纪,正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 最后,他把她扶进了她的卧室。在浴室地上被士兵们翻得杂乱不堪的药品堆里,他找到了父亲在冬季犯关节炎时服用的一瓶安眠药。他给母亲服下两片,很快她就睡着了。 在厨房里,他吩咐老佣人塔拉烧两杯咖啡,然后他们一起坐在桌子旁,由老佣人讲述自从昨天黎明起发生的事情。当他讲完时,他陪着少爷去花园里察看了士兵们发现装着无线电发报机袋子的那个洞穴。小儿子爬上花园的围墙,发现了头天晚上陌生人翻墙进来埋下发报机所留下的刮擦痕迹。然后他回到了屋内。 哈桑·拉曼尼在等候着,这是他所不愿意的,但在快到11点钟时,他终于见到了外交部长塔里克·阿齐兹。 “恐怕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长着灰白头发的外长说,透过眼镜,他像猫头鹰般地盯着拉曼尼。 “使馆是允许通过无线电向本国首都通讯的,而且那种电报通讯总是加密的。” “是的,部长,而且那种电报是从使馆大楼拍发的。那是正常的外交通讯联系。但这次情况不同。我们在这里谈论的是一部秘密电台,是间谍所用的收发报机,在拍发噼啪声电报,而且我们可以肯定电报的接收地不是莫斯科,要比莫斯科近得多。” “噼啪声电报?”阿齐兹问道。 拉曼尼解释了这种电报的原理。 “我还是没有明白你的意思。为什么克格勃的一些特工——假定这是克格勃的一项行动——要从一等秘书的住宅里拍发噼啪声电报呢?他们完全可以在使馆里用功率更加强大的发报机发送电文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准将。你是否知道发生在你的办公室之外的事情?你是否知道昨天下午我刚从莫斯科返回,在那里我曾经与戈尔巴乔夫先生和他的代表叶甫金尼·普里马科夫广泛地交换了意见,而普里马科夫先生上星期刚来过这里?你是否知道我带来了一个和平计划,如果热依斯接受这个计划的话——我在两个小时之内就要把计划呈送给他——会导致苏联召集安理会阻止美国人进攻我们? “在这种形势下,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指望我以同意对他们的一等秘书的别墅进行搜查的方式去侮辱苏联?坦率地说,准将,你一定是疯了吧?”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拉曼尼离开了外交部,他很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然而,有一件事是塔里克·阿齐兹所没有禁止的。在他的园墙之内,库利科夫也许是无法攻破的。在他的汽车之内,他也许是不可触及的。但街道和马路不属于库利科夫。 “我要求对那座房子实行包围。”当拉曼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他这样向他部下最佳的监视小组下达了命令。“要静静地、悄悄地。但我要对那座房子实施全面监视。当客人进出时——肯定会有客人的——我要求对他们进行跟踪。” 中午时分,各监视小组就已经到位了。他们坐在停放在树底下的轿车里,分布在库利科夫的所有四边围墙旁,井监视着惟一通过该别墅的那条街道的两头。其他反间谍特工把守在较远的地方,但可用无线电联络,随时报告进入别墅的人的情况,并可对离去的人实施盯梢。 那位小儿子坐在他父母家的餐厅里,盯着那只盛放着他的父亲的长长的帆布袋。他的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下来,沾湿了他的军装。他回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度过的好时光。当时他父亲是一位富有的医生,开业开得很大,经朋友奈杰尔·马丁介绍之后甚至成了英国社区一些居民的家庭医生。 他回忆起和哥哥一同去马丁家的花园里与麦克和特里一起玩耍的时光。他不知道马丁家的两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一小时后,他注意到帆布袋上面的一些污渍好像比先前扩大了。他起身走到了门边。 “塔拉。” “什么事,少爷?” “把剪刀和菜刀拿来。” 奥斯曼·巴德里上校独自一人在房间里,他把那只帆布袋割开,先剪割袋口,然后沿着侧面割下去,最后把袋底也切开了。他把袋子的顶部掀起来翻到后面去。他父亲的遗体差不多仍然裸露着。 按传统,擦洗尸身应该是妇女干的活,但他的母亲肯定担当不了。他要来水和纱布,擦洗尸身上的肮脏处、缚住断脚、拉直放平已经粉碎性骨折了的双腿,井盖住已经一片焦黑的阴部。他一边料理一边哭泣起来;在他哭泣时他改变了信念。 黄昏时他联系了在里萨法区阿尔瓦齐亚公墓地的那位伊玛目(伊斯兰教教职称谓),安排好第二天上午的安葬事宜。 2月17日星期天的那个上午,麦克·马丁骑着自行车去了市区,但在买到蔬菜果品和在三处墙上检查一遍有无粉笔记号后就开始回家,并于中午之前回到了那座别墅里。下午他一直忙于照料花园。库利科夫先生既不是基督徒也不是穆斯林,因此既不会在星期五庆祝穆斯林的圣日,也不会参加星期天的基督教安息日活动。他因为感冒而留在家里,正在抱怨他的玫瑰花长势不好。 当马丁在花园里忙碌之时,反间局的监视小组悄悄地溜到了围墙外面的监视位置上。马丁认为耶利哥不可能在不到两天时间内再打听到消息,所以他决定在第二天晚上再去巡视一遍粉笔记号。巴德里医生在上午刚过9点被埋葬下去了。这段时间里,巴格达各个墓地都很忙碌,那位伊玛目有许多事情要做。只是在几天之前,美国人的炸弹落到了一处公共防空洞里,炸死了三百多人。老百姓群情激愤。在旁边参加另一个葬礼的几名哀悼者询问一言不发的奥斯曼·巴德里上校,他的亲属是否死于美国人的炸弹。他简短地回答说是自然死亡。 按穆斯林风俗,葬礼很简单,在死后至埋葬之间用不着长时间守候。也不使用基督徒方式的那种棺材;尸体只用棉布一包就可以了。那位药剂师邻居也来参加了葬礼,帮着搀扶巴德里夫人。当简单的仪式结束后,他们随着一群人离开了。走到阿尔瓦齐亚墓地的大门旁边时,巴德里上校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相隔几码远处停着一辆长轿车,车窗封得严严实实。车后的其中一扇车窗开了一半。那声音又叫了他一次。 巴德里上校让药剂师先陪着他的母亲回到家里去;他一会儿回来。当他们离开后,他走到了汽车旁。 那声音说:“请进来,上校。我们谈一谈。” 巴德里上校拉开车门朝里边张望。车上惟一的乘员让到座位的另一头以腾出地方。巴德里认为他认识这张脸,但有点模模糊糊。那个穿着黑西服的人按下一只按钮,车窗玻璃升上来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声。 “你刚才安葬了你的父亲。” “是的。”巴德里说,同时在想着,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记不起这张脸了? “太卑鄙了,对待你父亲的所作所为。假如我早点知道的话,我也许可以阻止这种暴行。可我知道得太晚了。” 奥斯曼·巴德里感觉到像是肚子上挨了一拳。他明白了他正在与谁说话——两年前在部队的一次招待会上,有人把这个人指给了他看。 “我要对你说几句话,上校,如果你把我的这些话报告上去,那么会使我比你的父亲死得更惨。” 这只有一种事情,巴德里想到,那就是背叛。 “曾经,”那人轻声说,“我爱戴过热依斯。” “我也曾经这样。”巴德里说。 “但事情有了变化。他已经疯了。在他的疯狂之中,他变得越来越残忍了。他必须被制止。你是知道喀拉的。” 巴德里又吃了一惊,这次是因为突然改变了话题。 “那当然!是我建造的。” “没错。你知道现在那里放进了什么吗?” “不知道。” 那个高级军官告诉了他。 “他这话不是认真的。”巴德里说。 “热依斯绝对是认真的。他想对美国人使用这件东西。那也许不是我们所关心的。但你知道美国人会采取什么报复行动吗?他们会以牙还牙。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会遭到摧毁。只有热依斯一人会存活下来。你想成为其中一个受害人吗?” 巴德里上校想起了躺在墓地里的父亲的尸体,杀人凶手们仍在继续胡作非为。 “你想怎么样?”他问道。 “给我讲讲喀拉。” “为什么?” “美国人会去摧毁它的。” “你能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他们?” “相信我,总有办法的。那个喀拉……” 于是奥斯曼·巴德里上校,这位曾经想设计出能延续几个世纪的优秀建筑——就像先辈们以前所做过的那样——的年轻的工程师把喀拉告诉了这位叫耶利哥的人。 “坐标方位。” 巴德里也告诉了他。 “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去吧,上校。你会安全的。” 巴德里上校下车走开了。他的胃在绞痛,一直在搅动。走了不到100码,他开始问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我做了什么?突然间,他明白他应该与他的哥哥说一说。他的兄长总是头脑冷静,有许多点子。 摩萨德特工队称之为私家侦探的那个人在星期一回到了维也纳,他是从特拉维夫被召过来的。他又一次成为一名来自纽约的享有盛名的律师,他带有所有必须的资料足以证明他的身份。即使那位真正的律师早已结束休假了,但平生不喜欢打电话和发传真的格穆利希打电话到纽约去核实的可能性被认为是非常小的。这是摩萨德准备承担的一个风险。 私家侦探又住进了希尔顿宾馆并写了一封私人信件给格穆利希先生。他再次为事先未打招呼而来到了奥地利首都表示道歉,但他解释说这次由律师行里的一名会计师陪同前来,他们两人此次希望能代表他们的客户把第一笔大额存款打进来。 信件是在下午晚些时候由私家侦探亲手递交进去的。第二天上午,格穆利希的回信就送达了宾馆,把会面时间定在上午10点。 私家侦探确实有人陪同着。与他在一起的那个人被称为窃贼,因为那是他的专长。 如果说摩萨德特工队在其特拉维夫的总部里拥有各种无可匹敌的假公司、假护照、假信纸信封,以及用于骗术的所有其他随身用具,但最值得骄傲的仍然是其偷盗保险箱的窃贼和锁匠。摩萨德的破门而人的能力在国际情报界里享有它自己应有的名声。就偷窃技术而言,摩萨德长期以来一直被认为是最佳的。假如当初的美国水门是由内维奥特特工组去负责的话,那么就不会爆出丑闻了。 从特拉维夫带来的这个撬锁专家不是以色列国内最好的,而是排第二位的。这自有原因:他有那位最佳的撬锁专家所不具备的某些技术。 那天晚上他整整听了六小时课。先是特工队长吉迪·巴齐莱向他讲述德——法家具工匠里森纳的18世纪家具作品,接着是私家侦探向他描述温克勒银行的内部布局,最后是耶里德跟踪组根据观察到的情况向他讲解银行内夜间值班保安员的动静,以及何时何处的电灯开亮和关去的情况。 同一个星期一,麦克·马丁一直等到下午5点才推着他那辆老爷自行车穿过铺着砾石的院子到达库利科夫花园的后门。他打开门到了外面。 他跨上自行车,朝着过河的最近那个渡口方向骑去。原来那里有座朱姆胡利亚桥,后来被英国的狂风飞机光顾过了。 他转过街角,离开那座别墅的视线,这时候他看见了停在路边的第一辆轿车。再往前行是第二辆。当那两个从第二辆汽车下来的人在路中央占据位置之后,他的心开始抽紧了。他冒着风险朝后面瞟了一眼,从另一辆汽车下来的两个人堵住了他的退路。他知道这下子全完了,但他别无选择,只得蹬车前行。他前面的其中一个人朝路边指了指。 “喂,你!”他喊道,“过来!” 马丁在路边的树下停住了。又出现了三个人,是士兵。他们的枪口直接对准了他。慢慢地,他举起了双手。 第二十一章 空中格斗 那天下午在利雅得,英、美两国的大使会晤了。这显然是一次非正式碰面,因为他们是按英国的习惯在一起喝茶和吃糕饼。 在英国使馆的草坪上参加会晤的还有奇普·巴伯,声称是美国使馆的工作人员;以及史蒂夫·莱恩,他会告诉任何好奇的打听者说他在自己国家的文化部门工作。第三位客人是难得从地下室里抽空出来的,他是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上将。 他们五个人一起坐在草坪的一隅,各人手里捧着一杯茶。大家互相知道各自的职业会使工作讨论容易一些。 客人们的惟一话题是正在逼近的战争,但这五个人有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情报。其中一条情报是那天由塔里克·阿齐兹呈交给萨达姆·侯赛因的那份和平计划的详细消息。该计划是经过与米哈依尔·戈尔巴乔夫洽谈之后从莫斯科带回来的。这使在座的五个人感到担忧,但理由各不相同。 施瓦茨科普夫上将已经在那天挡住了华盛顿让他提前发动地面战的建议。苏联的和平计划是宣布停火,然后伊拉克在第二天从科威特撤出。 华盛顿不是从巴格达而是从莫斯科获悉和平计划的内容的。白宫当即做出的评价是该计划有优点但没有触及关键问题。计划没有提及伊拉克应该永久放弃对科威特的领土要求;计划没有论及伊拉克对科威特所造成的不可想象的破坏——500口油井的燃烧、几百万吨原油排入海湾污染水域、200名科威特人遭到处决以及对科威特市的洗劫。 “科林·鲍威尔告诉我,”上将说,“国务院正在推行一项更为强硬的路线。他们要求伊拉克无条件投降。” “是的,他们是在这么做。”美国使节喃喃地说。 “于是我告诉他们,”上将说,“我告诉他们:你们需要一名阿拉伯学专家来考虑这个问题。” “是啊,”英国大使说,“为什么要那样呢?” 两位大使都是经验丰富的外交家,都在中东地区工作多年,都是阿拉怕学专家。 “嗯,”总司令说,“那种最后通碟对阿拉伯人不适用。他们宁愿先死。” 他们沉默了。两位大使在察看将军那张坦率的脸庞,希望能找到一丝讥讽的迹象。 那两名情报官仍然保持沉默,但他们的心里有着共同的想法:你说到了点子上,亲爱的将军。 “你是从那座苏联人的房子里出来的。” 这是一句陈述,不是提问。这名反间局特工穿着便衣,但显然是一个军官。 “是的,老总。” “证件。” 马丁在他的衣袍口袋里翻找了一遍,掏出他的身份证和由一等秘书库利科夫签发给他的已经脏兮兮、皱巴巴了的那份介绍信。那军官审视着身份证,又抬头看看脸面以作比较,然后开始看阅介绍信。 以色列的伪造者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他们的工作。马哈默得·阿尔科里那张憨厚的、长满胡茬的脸正透过污秽的塑料膜在凝视着。 “搜他。”军官说。 另一名便衣用双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然后摇摇头。没有武器。 “口袋。” 从衣服口袋里搜出一些第纳尔纸币、几枚硬币、一把小刀、几支彩色粉笔和一只塑料袋。那军官举起了最后一件物品。 “这是什么?” “那异教徒把它扔了,我捡回来用作烟荷包。” “里面没有烟丝。” “是没有,老总,我已经抽完了。我正想到市场里去买一些。” “别再叫我老总了。那是过去土耳其人统治的年代。那么你是哪里人?” 马丁描述了在遥远的北方的那个小村子。“那里的西瓜很出名的。”他满怀希望地补充说。 “别再提到你已经说了三遍的该死的西瓜好不好!”军官厉声说,他已经感觉到他手下的战士们正在强忍着不笑出来。 一辆宽大的豪华轿车驶到前方的街头停了下来,相距200码。 那名低级军官用手肘碰了碰他的上司并且点点头。那级别较高的军官转身看了看,对马丁说:“在这里等着。” 他走到豪华轿车旁,通过后车窗弯着腰向某个人汇报着。 “你们抓住了谁?”哈桑·拉曼尼坐在轿车里问。 “花匠助手,先生。在那里打工。料理玫瑰花、打扫院子,还为厨师跑腿购物。” “聪明吗?” “不,先生,头脑简单。一个乡下人,来自山区,来自北方的某个西瓜产区。” 拉曼尼思考了一番。如果他拘留那个傻瓜,苏联人肯定会对其手下人没有归来感到迷茫。那会引起他们的惊觉。他希望如果苏联的和平计划失败,那么他就要争取获准对那座房子的袭击。如果他现在放那个人走,让他去跑腿然后返回,那么他也许会去提醒苏联人。根据拉曼尼的经验,每一个伊拉克穷人都认识并且相信一样东西。他拿出钱包,从中抽出100第纳尔的纸币。 “把这些钱给他。告诉他继续去采购物品然后返回去。回去后让他注意是否有人在摆弄一把银色的大雨伞。如果他能够不把我们的事情泄露出去而且明天把他所见到的情况向我们报告,那么他会得到很多奖赏。如果他向苏联人报告了,我就把他交给秘密警察。” “是,准将。” 那军官接过钱,走回去,把上司的要求对花匠说了。那人看上去一脸迷茫。 “一把雨伞?” “是的,一把银色的大雨伞,或者也许是黑色的,对着天空。你见过那种伞吗?” “没有,”那人悲哀地说,“下雨时他们都钻到里面去了。” “看在安拉的份上,”军官说,“那不是下雨时用的,笨蛋!它是发电报用的。” “发电报用的雨伞,”花匠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会注意的,长官。” “走你的路吧,”军官绝望地说,“今天在这里看见的事不要讲出去。” 马丁顺着街道骑车过去,经过了那辆豪华轿车。当他接近时,拉曼尼在轿车后座里低下了头。没有必要让这个乡下人看见伊拉克共和国反间谍局的头头。 马丁在7点钟发现了那个粉笔记号并于9点钟取到了那份情报。他借助一家咖啡店的灯光——不是电灯,而是汽油灯,看了一遍情报。看完后他吹了一声低沉的口哨,把纸头折叠成小方块后塞进了内裤里面。 不能回到别墅去了。那台发报机已经暴露了,再发一次电报会立即带来灾难。他盘算着长途汽车站,但军队和秘密警察在到处巡逻着,寻找开小差的逃兵。 于是他去了在卡士拉的水果市场,找到了要往西行的一名卡车司机。那人只去哈巴尼亚以西几英里的地方。20第纳尔就使他同意搭载一名旅客。许多卡车司机喜欢在夜间行驶,认为飞机里的狗的儿子们在黑暗中无法见到他们。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不管白天还是黑夜,破破烂烂的水果卡车决不会是查克·霍纳将军的打击目标。 于是他们乘着夜色出发了,到黎明时马丁在哈巴尼亚湖西边的公路上结束了搭车,司机要从那里转弯去上幼发拉底河谷的几个富裕的农场。 一路上他们曾被巡逻队拦住了两次,但每一次马丁都出示他的身份证以及苏联人的介绍信,解释说他作为一名花匠在为那个异教徒打工,但现在他们要回家去于是把他解雇了。他哀诉着他们对他的剥削和虐待,直到那些听得不耐烦的士兵们让他闭嘴并且立即滚蛋。 那天夜晚,奥斯曼·巴德里与麦克·马丁相距不远,他行驶在相同的方向,但在马丁的前面。他的目的地是一个战斗机基地,他的哥哥阿卜德尔卡里姆在那里担任着中队长职务。 80年代期间,一家叫西克斯科的比利时公司承包建造了八个可存放伊拉克最精华战斗机的超级空军基地。 这些空军基地的关键在于其几乎所有的设施都建在地下——兵营、飞机库、油料库、弹药库、机修车间、办公室、机组人员住所,以及为基地提供动力的大功率柴油发电机组。 惟一暴露在地面上的是跑道,有3000米长。但这些跑道看上去似乎没有与建筑物或者机库相连,多国部队还以为它们只不过是光秃秃的机场而已,就像是美国人搬进去之前的沙特阿拉伯的阿尔卡兹一样。 从地面上近距离观察就能看到在跑道的尽头安装在通往地下斜坡上的一米厚的混凝土防爆门。每一个基地的面积为5公里乘5公里,周边用铁丝网相隔。但与塔尔米亚一样,西克斯科的那些基地看上去毫无动静,因此未引起注意。 它们的操作方法是:飞行员们在地下室里接受任务,爬进飞机驾驶舱,发动飞机引擎。只是当发动机正常运转,保护基地其他部位免受发动机废气侵袭的防爆墙把废气弓山去与外面的沙漠热空气混合后,通往斜坡的门才会打开。 战斗机可开足马力顺着斜坡从地下钻出来,打开加力燃烧室,沿着跑道狂奔,在几秒钟之内即可升空。即使高空中的阿瓦克斯发现了它们,但由于它们似乎是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因此只能假定它们是从其他地方飞过来执行低空任务的飞机。 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上校驻扎在西克斯科的其中一个基地里。该基地仅被称为KM160,因为它位于巴格达-鲁特巴公路160公里处的旁边。他的弟弟于太阳刚刚下山时来到了铁丝网边上的警卫室。 由于他的军衔,因此一个电话立即从警卫小屋打到了中队长的私人居所。不久,一辆吉普车出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空旷的沙漠上穿越过来了。 一名年轻的空军中尉陪同客人进入基地,吉普车摇摇摆摆地驶下另一个暗藏的小斜坡进入了地下宫殿。吉普车停下后,中尉领路穿过长长的混凝土廊道,经过了机械师在米格四上忙碌的几个大洞穴。里面的空气是经过过滤的,比较清洁,但发电机的嗡嗡声随处可以听见。 最后他们走进了高级军官区域,中尉在一扇门上敲了敲。听到从里面发出的一声回答后,他把奥斯曼·巴德里引进了指挥官的寓所。 阿卜德尔卡里姆站起身,兄弟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兄长今年37岁,也是一名上校,长得黝黑英俊,留着短短的小胡子。他仍然单身,但从来没有缺少过女性对他的关注。他的相貌、他的幽默、他的笔挺的军服以及他的飞行员标志足以证明这一点。他并不是一只绣花枕头;空军将军们承认他是全国最棒的战斗机飞行员,对他进行过苏联战斗机队中的王牌——米格四超音速战斗机驾驶培训的俄罗斯人赞同那种观点。 “嗯,兄弟,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的?”阿卜德尔卡里姆问道。 奥斯曼坐下来,接受一杯刚烧出来的咖啡以后,才开始仔细地打量他的哥哥。嘴边已经有了以前没见过的线条,眼睛里透出一种忧愁。 阿卜德尔卡里姆既不是傻瓜也不是懦夫。他已经八次驾机迎战美英飞机。每次他都返回了基地。他曾经见到他的最好的同事被麻雀和响尾蛇导弹所击落和炸裂。他自己躲开了四次。在他第一次试图去拦截美国的战斗轰炸机之后,他明白这种机会是不可能的。在他自己的这一边,他根本不清楚敌机在哪里、有多少、什么机型、什么高度和什么航向,既得不到情报也得不到引导。伊拉克的雷达系统成了睁眼瞎,控制和指挥中心成了废墟,飞行员们全凭自己独立作战。 更糟糕的是,美国的作战飞机有他们的阿瓦克斯做支援。阿瓦克斯可侦察到刚刚升到1000英尺低空的伊拉克战机,从而通知自己的飞行员该往哪里去和该做什么,以保证最佳的攻击位置。阿卜德尔卡里姆知道,对伊拉克人来说,每一次空战都是寻求自杀。 对此,他只字未提,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询问弟弟有什么消息。那消息抹去了他的笑容。 奥斯曼叙述了在过去的60个小时里发生的事件:黎明时秘密警察部队抵达他们父母家的房子,搜查、在花园里的发现、殴打他们的母亲和老佣人塔拉,以及逮捕他们的父亲。他讲述当邻居药剂师把消息传给他之后,他是如何驾车回家并在餐厅桌子上发现了父亲的尸体。 当奥斯曼讲到他剪开尸袋时发现的情况以及那天上午他们的父亲被埋葬的方式时,阿卜德尔卡里姆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当奥斯曼说出在他离开墓地时他如何被拦截住以及此后所发生的谈话时,他哥哥的身体猛地向前俯了过去。 “你把那些事全都告诉他了?”当弟弟说完时他问道。 “是的。” “这都是真的吗?你真的建造了这座要塞,这个喀拉?” “是的。” “你把这个地方告诉了他,这样他可以告诉美国人了吗?” “是的。我做错了吗?” 阿卜德尔卡里姆想了一会儿。 “有几个人,我是说伊拉克全国上下,知道这件事,弟弟?” “6个人。”奥斯曼说。 “他们是谁?” “热依斯本人、提供资金和劳动力的侯赛因·卡米尔、提供技术的阿莫·萨蒂、配备防空兵的利达将军、推荐我承担这项工作的工程兵司令穆苏里将军。还有我,我建起了它。” “把参观的客人带进去的直升机驾驶员呢?” “他们要飞行,必须知道方位,但不清楚里面放的是什么。而且他们被禁闭在某处的一个基地里,我不知道究竟在哪里。” “参观的客人——有多少人知道?” “没人知道。每次起飞前他们全被蒙上了眼睛,直至他们到达。” “如果美国人摧毁了这个安拉——乌特——库布,你认为秘密警察会怀疑谁?热依斯、部长们、将军们,或者你?” 奥斯曼用双手捧住了头。 “我做了什么呀?”他痛苦地呻吟着。 “弟弟,我怕你已经毁了我们全家。” 兄弟俩都知道规矩。对于背叛,热依斯不会只杀背叛者一个人,而是要诛连三代人、父亲和叔伯,这样不会产生新的后代;兄弟,理由相同;儿子和侄子,这样不会发生长大后要复仇的现象。奥斯曼·巴德里开始轻声哭泣起来。 阿卜德尔卡里姆站起身,把奥斯曼拉起来,抱住了他。 “你做得对,兄弟。你做得很对。现在我们考虑一下如何离开这里。” 他看了一眼手表:8点钟。 “从这里到巴格达没有公用电话线路,”他说,“只有通到散布在各处地堡里将军们的地下电话线。但这个信息不能通过他们传达。你驾车到母亲家里要花多少时间?” “三个,也许四个小时。”奥斯曼说。 “给你八个小时,走一个来回。告诉母亲收拾起值钱的细软,装进父亲的小汽车。她会开车——不是开得很好,但还算可以。她应该带上塔拉到塔拉的家乡去。她应该躲在那边的部落里,直至我们去找她。听明白了吗?” “是的。我能在黎明时赶回来。但为什么要这样?” “你要在黎明前回来。明天我将率领一小队米格飞到伊朗去。其他飞机以前已经飞过去了。这是热依斯的一个疯狂的举措,为的是保住他的精华战斗机。当然是胡说八道了,但这样也许可以挽救我们的生命。你跟我一起走。” “可我想米格四是单座飞机?” “我有一驾双座的教练机。是UB型的。到时候你换上空军军官的军服。运气好的话,我们能够逃脱惩罚。现在动身吧,早去早回。” 那天晚上,麦克·马丁正沿着鲁特巴公路向西行走,这时候奥斯曼·巴德里驾驶的那辆轿车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向着巴格达疾驶而去。他们两人谁也没去注意对方。马丁的目的地是前方15英里的过河处。在那里,由于桥梁塌下,卡车必须等候渡轮,他就有更好的机会去买通司机把他带到更往西的地区。 下半夜一二点钟时,他找到了一辆那样的卡车,但它只能把他带到刚过穆哈马迪稍远的一个地点。从那里他又开始了等待。凌晨3点钟,巴德里上校的汽车飞驶着回来了。他没有伸手去拦它,它也没有停下来。驾车人显得很匆忙。天快亮时,又一辆卡车开过来,是从一条支线公路转上这条干线公路的,它停下来让他搭上了车。马丁再次用折成小方块的第纳尔纸币支付给司机,心中感激在曼苏尔区时那个不知名的人所给他的一卷钞票。他猜测到黎明时,库利科夫家庭会抱怨他们的花匠失踪了。 对他的棚屋的搜查会在草席底下发现书写用具——对于文盲这是一种怪象,进一步的搜查会在地砖下发现收发报机。到中午时会组织起对他的追捕,从巴格达开始,继之扩展到全国范围。到夜幕降临时,他必须抵达沙漠深处,向着边境进发。 当他乘坐着的卡车经过KM160以后,那个小伙的米格29起飞了。 平生不喜欢坐飞机的奥斯曼·巴德里吓坏了。在地下基地的大洞穴里,他站在旁边听他的哥哥向组成飞行小队的其他四名年轻的飞行员交待任务。阿卜德尔卡里姆的大多数同龄人已经战死了;这些是年轻人,比他年轻十几岁,刚从航校毕业出来。他们认真听着他们的中队长讲话,并且点头同意。 坐进米格飞机,在封闭的空间里,当两台RD33苏制涡轮发动机开足马力时,即使已经盖上了座舱罩,奥斯曼仍认为他从来没有听见过这种嚎叫声。坐在哥哥身后的座椅里,奥斯曼看到巨大的防爆门在液压机构操纵下打开了,洞穴尽头露出了一方淡蓝色的天空。当飞行员加大油门打开加力燃烧室时,噪音增加了,在制动状态下,双尾翼的苏制截击战斗机在颤抖着。当制动松开时,奥斯曼还以为背部被一头骡子顶了一下。米格猛地冲向前去,混凝土墙急速后退,喷气机爬上斜坡出现在天光之中。 奥斯曼闭上眼睛开始祈祷。轮子的滚动声停止了,他好像在飘飞,于是他睁开了眼睛。他们已经升空了,领头的那架米格29正在KM160上空盘旋,其他四架喷气飞机从下面的地道里尖叫着窜出来。然后地道门关上了,这个空军基地停止了存在。 因为UB型是一架教练机,因此在他的周围布满了仪表、仪器、按钮、开关、屏幕、旋钮和推拉杆。在他的双腿之间有一根副操纵杆。他的哥哥已经告诉过他不要去碰任何东西,对此他很乐意听从。 在1000英尺低空,这个由五架米格四组成的飞行小队编成了一个大致是一条直线的队形,由四名年轻人跟在中队长后面。阿卜德尔卡里姆把航向定在正东稍稍偏南一点点,希望能避开探测并且掠过巴格达南郊,让米格在机声隆隆的工厂丛中穿行从而躲开美国侦察机及其他雷达设施的侦察扫描。 想避开在海湾上空的阿瓦克斯的雷达是一次高风险的赌博,但他别无选择。他接到的命令是正式的,现在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有了希望抵达伊朗的额外的理由。 那天早晨他的运气较好,是战争期间难得发生的一次偶然的幸运。在海湾上空经过长时间的值勤之后的阿瓦克斯必须返回基地,由另一架阿瓦克斯来接班。这称为交接班。在交接班期间,有一段雷达停止扫描的短暂的时限。米格机小队低空穿越巴格达南郊和萨尔曼帕克的时间碰巧发生在这个时限里。 这位伊拉克空军的上校飞行员希望在保持1000英尺低空飞行时能不为美国的任何飞行小队所察觉,因为美军战机通常是在20000英尺以上的高空飞行。他想绕到库特镇的南边,然后从最近的地点直接插入伊朗边境抵达安全之处。 那天上午的那个时刻,驻扎在阿尔卡兹的第336战术战斗机中队的唐·沃克上尉正率领由四架战鹰组成的一个空军小队朝北飞向库特。他的任务是去轰炸底格里斯河上的一座大桥,因为一架卜星侦察机已经捕捉到河对岸的共和国卫队的坦克群正朝南驶往科威特。 第336中队多次执行过夜间作战任务,但库特北部的那座桥将是一项速战速决的行动,尽快切断伊拉克坦克的南下运动路线。所以那天上午的空袭轰炸的代号为:耶利米指令。查克·霍纳将军要求完成这项任务,而且现在就去执行。战鹰们携带着2000磅的激光制导炸弹和空对空导弹。因为战鹰机翼下炸弹吊架的位置,荷载是不对称的,即挂炸弹的一边比挂麻雀导弹的另一边重。这被称为杂种荷载。自动平衡控制补偿了这种不对称,但这种载荷仍是大多数飞行员们在天空混战中所不愿吊挂的。 当米格四现在在500英尺的低空掠过地面从西边接近时,战鹰们正从南方飞过来,相距80英里。 使阿卜德尔卡里姆知道了对方存在的初次提示是他的耳机中发出的低沉的鸣叫声。坐在他后面的弟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战斗机飞行员们知道。现在米格教练机在前方领路,其余四架排列在它的后面,编成一个松散的V字队形。他们全都听到了那种声音。 鸣叫声来自于他们的RR雷达预警接收器。那意味着上空某处有其他雷达在扫描着天空。 那四架战鹰的雷达处于搜索的模式,光束扫向前方以探视那里有什么情况。伊拉克飞机的苏联雷达预警接收器捕捉到了这些光束,并通知了自己的飞行员。 米格29别无选择,只得继续前行。在500英尺的低空,它们的高度要比战鹰们低得许多,正在穿越战鹰们的既定航线。 相距60英里时,伊拉克飞行员们耳机里的鸣叫声尖利起来。那意味着雷达预警接收器在告诉他们:那边有人已经关去搜索模式而且已经锁定了你们。 坐在唐·沃克身后的火控员蒂姆看见了自己雷达模式的改变。美国人的雷达已经从缓慢的摆来摆去扫描改为锁定模式,其光束已经变窄了,并集中到了它们所发现的目标上。 “我们发现五架不明身份的飞机,在左前方低空。”这位火控员说,随即发出了IFF信号。 小队里的其他三名火控员也跟着做了。 IFF即确定敌友,是由所有作战飞机都在应用的一种脉冲询问机。它在某一频道发射出一个脉冲,而频道是每天变换的。同属一方的战机会收到这个脉冲并回答:“我是友机。”敌机做不到这一点。出现在雷达屏幕上的五个亮点是在前方几十英里低空中飞行的、意欲穿越战鹰们航向的五架飞机,但它们也许是完成任务后返航的五架友机,很有可能,因为在空中的盟军飞机大大多于伊拉克飞机。 蒂姆以方式一、二和四向这些不明身份的飞机发出了询问。没有答复。 “是敌机。”他报告说。唐·沃克把导弹的开关连到雷达上,对其他三名飞行员说了声:“准备战斗。”按下机头开始朝下俯冲。阿卜德尔卡里姆处于劣势,他知道这一点。他从美国人锁定他时就知道了。他用不着IFF告诉他就知道对方的那几架飞机不可能是伊拉克的。他知道他已经被敌机发现了,他也知道他的年轻的同事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的劣势体现在他所驾驶的这架米格飞机上。因为它是教练机,是惟一的双座机型,它不是用于作战的。巴德里上校的雷达只能在机艏前方60度内扫描。他无法看见是谁锁定了他。 “你见到了什么?”他厉声询问他的僚机。回答是一种喘着粗气的吓坏了的声音。 “四架敌机,在右方高空,正俯冲下来。” 因此赌博已经失败了。美国人正从南方的高空急冲下来,想把他们全都击落。 “散开、快冲,打开加力燃烧室,朝向伊朗!”他大声喊道。 这些年轻的飞行员们用不着他第二次吩咐。当四根油门杆推至“开门”时,每架米格四的喷气管朝后喷射出一长溜火焰,推动战斗机超越音障,使它们的速度差不多翻了一番。 尽管油耗大量增加了,但这些单座机可一直打开加力燃烧室飞行直至躲开美国人而且还能抵达伊朗。美国人即使同样以加力燃烧飞行也无法追上它们。 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不能采取这种方法。在设计制造这种教练机时,苏联的航空工程师们不但配置了简单的雷达,而且为了承载学员的重量和加大驾驶舱,他们减小了机内的油箱容积。 这位上校飞行员在他的机翼下挂着长航程副油箱,但这两个油箱还是不够用。现在他有四个选择,他必须在两秒钟之内做出决定。 他可以打开加力燃烧室,逃过美国人,然后回到一个伊拉克基地,在那里遭到拘捕,并且迟早会被移交给秘密警察,然后是受刑和死去。 他可以打开加力燃烧室而且继续飞赴伊朗,从而躲开美国人,但在越过边境不久即会耗尽燃油。即使他和弟弟跳伞后安全降落,但他们会落入波斯的部落人手中。这些部落人在两伊战争期间曾被伊拉克飞行员投掷在他们头上的炸弹吃尽了苦头。 他可以打开加力燃烧室躲过战鹰,然后飞向南方跳伞后降落在沙特阿拉伯并且成为战俘。但他认为他决不会得到人道的待遇。 他的脑海里涌现出很久以前的一些句子,那是童年时代他在巴格达的哈特利先生的学校里学到的诗句。是坦尼森的?是沃兹沃思的?不,是麦考雷,没错,是麦考雷的,那是一个人在临死前的感想,他曾经在班上朗诵过。 芸芸众生,谁人无死? 为了先辈的遗骸,为了神灵的殿堂,寡不敌众何所惧,勇往直前迎死神。 巴德里推动油门杆打开加力燃烧室,米格飞机开始加速爬升转弯,迎向扑面而来的美国人。 他一转过机身,四架战鹰就出现在了他的雷达扫描屏上。两架已经分开,正在追击逃跑的单座米格战斗机,四架米格全都打开了加力燃烧室,全都超越了音障。 但是领头的美国人正从上空朝他直接扑下来。当米格飞机进入超音速飞行时,巴德里感受到了那阵震动,他稍稍调整了一下控制杆,迎向朝他俯冲下来的那架战鹰。 “耶稣基督啊,他朝我们直飞过来了!”后座的蒂姆说。沃克用不着别人告诉就知道了。他自己的雷达屏幕显示出伊拉克飞机逃往伊朗的四个正在消失的亮点,以及敌方那架战斗机朝他爬升上来迎战的那个单独的亮点。距离仪在疯狂地转动着,就像失控了的闹钟。相隔30英里时,他们以将近每小时2200英里的速度在互相接近。沃克的肉眼还看不见那架米格,但很快就能看见。 在米格飞机里,奥斯曼·巴德里上校完全被蒙在鼓里,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启动加力燃烧室又使他的背部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飞机的转弯使他眩晕了好几秒钟。 “怎么回事?”他在头盔里面大喊,但他不知道音量已被关去了,所以他的哥哥听不见他。唐·沃克的大拇指扣在他的导弹发射控制按钮上。他有两个选择:长射程的AIM-7麻雀,这种导弹须由战鹰本身的雷达为其制导,或者AIM-9响尾蛇,那是一种寻热导弹。 相隔15英里时,他能够看见对方了,那是一个小小的黑点正朝着他仰飞上来。双尾翼表明它是一架米格29,是当今世界上最佳的截击战斗机之一。沃克所不知道的是他正面对着一架没有武装的教练机。他所知道的是它也许携带着苏制AA-10导弹,其射程与他的麻雀一样长。所以他选择了麻雀。 在相距12英里时,他朝正前方发射了两枚麻雀。导弹呼啸着飞了出去,接收到从米格反射过来的雷达信号,顺从地向它飞射过去。 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看见了麻雀离开战鹰时的闪烁,这使他的生命只剩下了几秒钟,除非他能迫使那个美国人调头离开。他的手伸到左下方,拉动了一根操纵杆。 唐·沃克一直在怀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他明白了。从米格的机翼下出现了回礼的闪光。它好像是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内脏,他因为恐惧而感到浑身寒冷。对方向他发射了两枚导弹。 在射出麻雀后两秒钟,沃克后悔了,他希望刚才选择的是响尾蛇。道理很简单:响尾蛇发射后就可以不管了,它们会去找到目标,不管战鹰在哪里。而麻雀需要战鹰为它们制导。如果他现在调头离开,那么射出的导弹会因为失去了制导而漫无目的地飘游,直至无害地落到地上。 就在他想马上调头离开时,沃克看到从米格射出的导弹翻滚着朝地面落了下去。这时候他明白它们根本就不是火箭;那伊拉克人以释放机翼下油箱的诡计愚弄了他。铝合金的油箱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如同发射出来的导弹的已点火燃料那样闪闪发光。这是一个诡计,而他,唐·沃克,差一点中了这个诡计。 在米格飞机里,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明白那个美国人不准备调头离开。他已经考验了那个人的神经,但是他已经失败了。在后座里,奥斯曼已经找到了音量发送按钮。越过兄长的肩膀他能够看到他们正在爬升,已经升上地面好几英里了。 “我们去哪里?”他尖叫着说。他最后听到的是阿卜德尔卡里姆的那个声音,相当平静。 “安静点,兄弟。我们去见父亲。啊,仁慈的安拉!” 这时候,沃克看到两枚麻雀爆炸了,像是在3英里之外绽开了两朵巨大的牡丹,接着苏制战斗机的碎片翻滚着跌向了地面。他感觉到脊背上的冷汗如同小河般地流淌下来。 他的僚机飞行员兰迪·罗伯茨刚才一直在他的后上方位置上,这时候飞到了他的右翼,戴着白手套的那只手翘起了一只大拇指。他也翘起大拇指作为回答,另两架战鹰已经放弃了不会有结果的对其余伊拉克战机的追击,从下面爬升上来重新编成一个队形继续朝着在库特的那座桥梁飞去。 这就是战斗机空中格斗的速度,整个行动,从雷达初次锁定至米格29教练机被击毁,只过去了仅仅38秒时间。 那天上午时钟敲响10点时,私家侦探由他的“会计师”陪同一起来到了温克勒银行。会计师提着一只厚厚的公文箱,里面装的是10万美元的现金。 这些钱是通过银行界那位沙燕安排的一笔临时贷款。当听说这些款子只不过是先在温克勒银行暂存几天,然后取出来退还给他时,那位沙燕才松了一口气。 当看到这些钱时,格穆利希先生高兴了。假如他注意到这些美元只占到这只公文箱的一半厚度时,他的热情就不会这么高了;假如让他看到那个假箱底下面的东西的话,他会吓得魂不附体的。 为隐蔽起见,那位会计师被请到了隔壁哈登堡小姐的房间,留下来的那位律师和银行家一起为这个新账户安排绝密操作代码。后来,会计师被召进来领取这笔款项的收据。到11点钟时,事情办完了。格穆利希先生召来那个保安把客人陪到门厅并且送到门口。 下楼时,会计师对着美国律师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句话,于是律师把这句话翻译给保安听。保安简单地点了一下头,把这部装着格栅门的古旧的电梯停在了夹层。三个人走出了电梯。律师把男洗手间指给了他的同事,会计师进去了。律师和保安继续留在电梯的门外。 这时候,门厅里的吵闹声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声音显然很响,因为到门厅要顺着廊道走二十步,还要走下十五级大理石台阶。 保安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就大步流星地沿着廊道走了过去,直至他能够从楼梯上方看清下面的大厅。他所看到的情况使他快步跑下大理石台阶去解决事端。 这是一种令人愤慨的情景。三个无赖,显然喝醉了酒,已经进入门厅在骚扰那位接待员,索要钱币以便再去买酒。女接待员后来解释说,他们谎称是邮递员骗取她打开了前门。 那位保安怒不可遏,他努力要把这些歹徒轰出去。没人注意到其中一名无赖在进入门厅后即把一只空烟盒塞进了门缝底下,所以,虽然这道门原来是自动关闭的,但这时候它却失灵了。在互相推搡之际,又是没人注意到第四个人手脚并用地爬进了银行大厅。当他直起腰来时,他立即与跟在保安后面下楼走到门厅的那位来自纽约的律师站在了一起。 他们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保安把三名无赖推回到了街上。当保安转回身来时,他发现律师和会计师已经自己从夹层下来了。他为这意外的混乱事件连声道歉并把他们引出了银行。到了外面的人行道上,那会计师长长地透出了一口气。 “但愿以后我再也不用去干那种事情了。”他说。 “别担心,”那律师安慰他,“你干得很好。” 他们在说希伯来语,因为除此之外会计师不会说其他语言。实际上他是来自贝尔席瓦的一名银行出纳员,而且他来到维也纳执行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特工行动的惟一原因是,他碰巧是与那名撬锁专家长得极为相像的双胞胎兄弟。现在,撬锁专家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的夹层清洁室里。他将在那里静静地站立12个小时。 麦克·马丁于下半晌时抵达了鲁特巴。平常坐小车不会超过6个小时的这段路程现在花了20个小时。 在鲁特巴镇的南郊,他发现了一个赶着一群山羊的牧羊人。他用剩余的第纳尔纸币以差不多高于市场价格二倍的高价从牧羊人那里买下了四头羊。这使得牧羊人感到既奇怪又高兴。山羊们对于被领到沙漠里去显得较为高兴,虽然现在它们被栓上了牵绳。它们不可能知道它们之所以在沙漠里只不过是麦克·马丁可以据此解释为什么他要在午后的太阳下游荡在公路南方的沙漠里。 他的问题是他没有指南针——它与他的其他装备一起留在了巴格达曼苏尔区一间小屋的地砖下面。现在他用太阳和他那只廉价的手表,尽可能准确地测定从镇里的无线电塔到他埋藏着摩托车的那个旱谷的方位。 这段路有5英里,因为赶着羊路上走不快,但它们也起到了作用,有两次他看见路上的士兵盯着他看,直至他从视线中消失。但那些士兵没采取任何行动。 太阳下山前他找到了那个旱谷,认出了做在附近岩石上的记号,他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开始挖掘。那几只快乐的山羊慢慢地游荡走了。 那件东西还在,包着塑料袋,是一辆长长的125CC雅马哈越野摩托车,黑色车身,挂着驮袋,里面装着副油箱。掩埋的指南针也在那里,还有手枪和弹药。 他把自动手枪连同枪套挂在了右边的屁股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借口了,伊拉克农民决不会在那个地区骑着那种机器。如果他遭到拦截,他将开枪射击并且逃走。 他骑着摩托车彻夜行驶,比进来时的吉普车跑得更快。这辆越野摩托车不但可使他在平地上快速行进,还使他能够在旱谷边的小路上骑行。 半夜时,他给摩托车加了油,他自己也从那只行李箱里取出水喝了几口。然后他骑车向正南方的沙特边境进发。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过国境。这个地区都是没有特征的充满着岩石和砂砾的荒地,而且有时候他不得不走之字形路线,因此他无法估摸到底已经走了多少英里。 他期待着当他到了泰普林路时他就会知道已经处在沙特阿拉伯了。泰普林是那个地区惟一的一条公路。前方的土地平展了一些,他正以每小时20英里的速度行驶着,这时候他看见了那辆汽车。假如他没有这么疲劳,他就会快速做出反应了,但他现在已是混混沌沌,提不起精神了,这样他的反应就迟钝了。 摩托车的前轮碰上了绊网,他跌落下来,翻滚了一圈又一圈,直至最后他仰躺在地上。当他睁开眼睛朝上看去时,他看见他的上方站着一个人影,还有星光照在金属上发出的那种闪烁。 “不许动。” 不是阿拉伯语。他开动他那已经劳累了的脑筋。这种话很久很久以前听说过。对了,在海利伯里,某个老师曾千方百计地教过他复杂难学的法语。 “别开枪,”他缓慢地用法语说,“我是英国人。” 法国的外籍军团中只有三名英国军士,其中一名叫麦库林。 “是吗?”他用英语说,“好吧,你最好坐到那辆指挥车上去。这把枪就交给我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法国外籍军团的这支巡逻队在远离他们驻地的西部,正在泰普林路上巡视察看有没有伊拉克逃兵。有麦库林军士作为翻译,马丁向那位法国中尉解释说他刚刚在伊拉克那边执行一项任务。 外籍军团对此相当理解:战斗在敌后也是他们的专长。好消息是法国人有一部电台。 那个撬锁盗贼在黑咕隆咚的清洁用具室内耐心地从星期二的白天等到了夜晚。他听见各位男职员走进男洗手间来做他们进来要做的事情,然后离开。隔着一道墙,他能够听到电梯偶然呜呜响着上上下下。他坐在他的公文箱上,背靠着墙壁,偶尔看一眼他的夜光手表,以了解已经过去了几个钟头。 在5点半至6点钟之间,他听到职员们下楼穿过门厅回家去了。他知道6点半时那位夜间值班员将会到达。门卫会放他进来,届时那位门卫已经对照着当天的上班职员名单,核实了每一位经过他的台子走出银行的职工。 刚过6点,当门卫下班离开以后,夜间值班员将锁上前门,合上报警器。然后他将取出那只每天晚上带来的袖珍电视机,坐下来观看电视节目,直至他要去作第一次巡视。 根据耶里德组的报告,即使清洁工也受到了监视。他们在星期一。三、五晚上打扫公用部位卫生——厅道、楼梯和洗手间,但星期二晚上应该是没人会来打扰撬锁高手的。星期六清洁工在门卫的眼皮底下打扫各个办公室的卫生,门卫自始至终跟着清洁工。 夜间值班员的工作程序显然一直不变。他分别在夜晚10点、凌晨2点和早上5点对楼内作三次巡查,检查各处门户。 上班后与第一次巡视之间,他看电视和吃那份带来的盒饭。在从10点至2点的最长的间隔期,他打瞌睡,闹钟的铃声设在凌晨2点钟。这个盗贼打算在这段时间行窃。 他已经见过了格穆利希的办公室以及他那扇非常重要的办公室门。这扇门是用实木做的,幸好没连上报警装置。窗户连上了报警装置,他已经注意到了踢脚线与地毯之间两块填衬的模糊的边框。 10点整,他听到电梯隆隆响着上升。里面载着那个夜间值班员,他即将开始巡查各个办公室门,从顶层开始,步行一层一层地检查下来。 半小时后,值班老头完成了工作,他把头探进男洗手间的房门,开了一下电灯,察看一下装有报警线的窗户,关上门回到门厅他的桌子边去了。在那里,他选了一个晚间体育节目频道。 10点45分,在漆黑之中,撬锁盗贼离开男厕所溜上楼梯到了四楼。 他在格穆利希先生的办公室门口花了15分钟时间。四档隼眼门锁的最后一档缩回去了,他闪身进入了房间。 虽然他的头上戴着一个上面装有一只小灯泡的圆圈,但他们取出一支大手电扫描着房间。在手电光下,他避开了两个压力填衬,从未加防护的那一边走近了书桌。然后他关去手电,恢复用头上的小灯照明。 书桌上格的三只抽屉锁不成问题——都是小小的百年古铜锁。三只抽屉拉出后,他把手伸进去探摸旋钮、按钮或者拉闩。没有。只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在第三只抽屉后边的右下方,他才找到了它。是一根小拉闩,黄铜做的,长度不超过一英寸。他拉了一下,一声低低的咔嚓声,木档底部的一块长条嵌板弹开了一厘米。 藏在里面的那个盒子相当浅,不足一英寸,但盛放22张薄纸绰绰有余。这些纸全都是授权书的副本,可操作由格穆利希负责的账户。 撬锁专家取出他的照相机和一只三角架。该三角架是用铝合金做的,能使预先设定焦距的相机与其下方的纸张保持最佳距离,从而获得最佳清晰度曝光。 这叠纸最上面的那一张是头天上午由私家侦探代表在美国的虚构的客户开立的那个账户的操作方法。 他要的那一份是从上面数下去的第七张。号码他已经知道了——在美国人接管之前,摩萨德已经向耶利哥的那个账户付了两年款。 为保险起见,他把这些纸全都拍了照。把暗盒恢复原位后,他又合上并且锁上所有的抽屉,然后他退出去,返身锁上了办公室门。凌晨1点10分时,他回到了男厕所旁边的清洁用具室内。 上午银行开门营业时,撬锁专家让隔壁的电梯上上下下运行了半个小时,他知道那个保安用不着去护送员工进入办公室。第一位顾客于10点差10分出现了。当电梯从他身边经过升上去时,窃贼溜出洗手间,跟着脚尖走到廊道的尽头,去看下面的门厅。保安的那张台子空着;他把顾客陪到楼上去了。 窃贼取出一只信号机按了两下按钮。3秒钟之后,前门的门铃被按响了。那位女接待员激活电子对讲系统后问道:“是谁呀?” “送货的。”一个小小的声音说。她按了一下开门按钮,一位满面笑容的送货员走进了门厅。他带进来一幅巨大的油画,是用棕色的牛皮纸包裹的,还扎着带子。 “给你们送来了,女士,都清除干净了,可以重新挂起来了。”他说。 在他的身后,那扇门徐徐地开始关上。这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在门缝底下塞进了一叠纸。那门看起来是关上了,但锁舌没有到位。 送货员把油画立在接待员的台子边上。这幅画很大,有5英尺宽4英尺高。它完全挡住了她通向门厅的视线。 “可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她疑惑地说。送货员的头从油画旁边冒了出来。 “只要在这里签收一下就行了,情吧。”他说。随即把一块夹着一张收条的夹子板放到了她面前。当她在审阅收条的时候,撬锁高手走下大理石台阶溜出门去了。 “但这上面说的是哈兹曼画廊呀!”女接待员指出。 “是呀。巴尔加塞,14号。” “可我们这里是8号。这里是温克勒银行。画廊在那边。” 一脸迷惘的送货员道歉后离开了。保安从大理石梯级上走下来了。她把刚才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哼了几声,在门厅内接待员对面他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重新拿起了那份早报。 当黑鹰直升飞机在中午时分把麦克·马丁送到利雅得的那个军事基地时,那里有一小组人在期待着会见他。其中有英国秘情局的史蒂夫·莱恩、美国中情局的奇普·巴伯。他没有期待会遇见的那个人是他的顶头上司——英国特空团指挥官布鲁斯·克雷格上校。当马丁在巴格达期间,特空团已经陆续派遣了整整两个中队的官兵在伊拉克西部沙漠参加行动。特空团总共只有四个中队,其中丁个中队仍留守在英国赫里福德作为常驻中队,另一个中队分成若干小组在世界各地开展培训任务。 “你拿到手了,麦克?”莱恩问。 “拿到了。耶利哥的最后情报。不能用无线电拍发。” 马丁简单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不能发送电报的原因,并把那张皱巴巴的耶利哥报告纸交了出去。 “麦克,这两天我们一直为联系不上你而犯愁呢!”巴伯说,“你干得真漂亮,少校。” “我只有一件事,先生们,”克雷格上校说,“如果你们已经用完了他,那么我可以把我的部下带回去了吗?” 莱恩正在阅读那张纸,正尽力把阿拉伯语译解出来。 “哦,是啊,我想可以呀。我们非常感谢!” “等等,”巴伯说,“你现在让他去干什么,上校?” “噢,在机场对面我们的基地里的一张床,还有饭菜……”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呢!”巴伯说,“少校,给你一份堪萨斯牛排加油炸土豆条,在大理石浴缸泡一个小时,再加上一张柔软的大床怎么样?” “太棒了!”马丁哈哈大笑起来。 “好。上校,你的部下去路那边的哈雅特宾馆的一个套房里过上24小时,以表示我方的感谢。行吗?” “行。明天这个时候见,麦克。”克雷格说。 在驱车去空军总部对面那家宾馆的短短的旅程上,马丁把耶利哥情报的译文交给了莱恩和巴伯。莱恩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 “就是它,”巴伯说,“空军会去那里把它炸飞的。” 要使这位尘土满面的伊拉克农民住进哈雅特宾馆的最豪华套房,需要奇普·巴伯为他办理入住登记手续才得以成功。当马丁安顿下来后,巴伯离开旅馆到马路对面的黑洞去了。 马丁确实在那只深深的、冒着蒸汽的浴缸里泡了一个小时,还用宾馆免费提供的香波和剃须用具擦洗身子和刮胡子。当他踏出浴室时,那份牛排和炸土豆已经摆放在客厅的一只盘子里了。 他才吃到一半就感到一阵睡意袭了上来。他刚刚爬上隔壁卧室那张宽大松软的双人床就睡着了。 在他睡眠时,一些事情发生了。刚刚熨烫过的衬衣、短裤、长裤。袜子和皮鞋送进了他的客厅。 在维也纳,吉迪·巴齐莱把耶利哥编号账户的操作细节传送到了特拉维夫。在那里,摩萨德开始用适当的词句准备一份极为相似的复制文件。 爱迪丝·哈登堡从银行下班后,卡里姆带她去喝咖啡,并向她解释说他要回约旦去一个星期以探望患病的母亲。她接受了他这个理由,拉住他的手叮嘱他尽早回来陪她。 从黑洞发出的命令到达了位于塔伊夫的那个空军基地。那里的一架tR-1侦察机正准备起飞去伊拉克北方地区执行一项使命:去位于沙尔喀特的一个主要兵工厂进一步拍摄照片。 这项使命又增添了一项任务。新任务的地图坐标已经送来了,专门去访问和拍摄杰巴尔哈姆利北部的丘陵山区。一当基地的那位中队长对突然变化提出抗议时,他被告知这个命令是耶利米指令。抗议结束了。 刚过2点,那架tR-1起飞了,到4点钟时它所拍到的照片图像已经出现在黑洞廊道尽头那间特定会议室的屏幕上了。 那天杰巴尔上空有云团和降雨,但那架侦察机配备着ASARS-2设备,其远红外和热像雷达可穿透云、雨、雾、冰雹和雨夹雪,因此还是把照片拍到了。 这些图像到达后,美国空军的贝蒂上校和英国皇家空军的佩克少校对它们作了研究。贝蒂上校和佩克少校是黑洞里最好的照片分析专家。 计划会议在6点钟开始了。出席会议的只有八个人。坐在椅子里的是霍纳将军的副手——同样有决断力但更为活泼快乐的巴斯特·格洛森将军。史蒂夫·莱恩和巴伯·奇普这两名情报官也参加了,因为带来这个目标并且知道其背景情况的就是他们两人。两位分析专家贝蒂和佩克需在会议上解释对该地区照片的译解。在场的还有三名作战参谋,两名美国的,一名英国的,他们将作记录并且保证会议布置的任务能得以执行。 贝蒂上校首先发言谈及这次会议的主题。 “我们在这里有一个问题。”他说。 “那就解释一下吧!”将军说。 “先生,提供给我们的情报里是有一个格子坐标十二位数字,六位代表经度,六位代表纬度。但这不是可把那个地方圈定在几平方码之内的卫导参照图。我们现在谈论的地方有一平方公里。为保险起见,我们把那地方扩大为一平方英里。” “怎么样?” “喏,就是这里。” 贝蒂上校朝墙上作了一下手势。差不多整整一堵墙被盖上了一张放大了的照片。这是一张计算机增效的高清晰度照片,有6英尺长,6英尺宽。大家都转过头去看。 “我看不出什么东西,”将军说,“只是山。” “就是这个问题,先生。它不在那里。” 注意力转到了密探身上。毕竟这是他们提供的情报。 “那里,”将军缓慢地说,“应该有什么东西?” “一门大炮。”莱恩说。 “一门大炮?” “就是所谓的巴比伦大炮。” “我还以为你们情报机关在它们的制造阶段都已经把它们拦截下来了呢!” “我们是拦截了。但显然有一件漏网了。” “这东西我们一直在作研究。它应该是一枚火箭,或是一个秘密战斗轰炸机基地。大炮不能发射这么大的载荷。” “这门大炮能发射,先生。我已经与伦敦核对过了。大炮的炮筒有180多米长,口径1米。载荷超过半吨。射程可达1000公里,根据所使用的液体燃料计算。” “这里到三角形的距离是多少?” “470英里,或者750公里。将军,你们的战斗机能否拦截炮弹?” “不能。” “爱国者导弹呢?” “有可能,如果它们在合适的地方、在合适的时间,并能及时发现它。也许不能。” “问题在于,”贝蒂上校插话,“大炮也好,火箭也好,但它不在那里。” “会不会埋在地下,像库拜组装厂那样?”巴伯提议。 “库拜那个工厂上面伪装成一个废车场,”佩克少校说,“可这里一点东西也没有。没有道路、没有输电线路、没有防卫、没有直升机坪、没有铁丝网、没有兵营,只是一片荒山野岭。” “假如,”莱恩辩解说,“他们采取了与在塔尔米亚一样的伎俩——把四周的防线建在很远,那么防线就在照片以外了?” “我们也研究过了。”贝蒂说,“我们观察了各个方向的50英里范围。没有东西,没有防卫。” “会不会是故意不设防卫的一个骗局呢?”巴伯说。 “不会。伊拉克人总是保卫着他们的贵重财产,即使对于他们自己的人民。看这里。” 贝蒂上校走到图片旁指点着一组棚屋。 “一个农民的村庄,就在旁边。炊烟、羊圈、羊群在这里的山谷吃草。照片外面还有另两个村庄。” “也许他们挖空了整座山。”莱恩说,“你们这样干过的,在夏廷山。” “那是在钢筋混凝土门后面的一系列山洞、隧道和一个个房间。”贝蒂说,“你现在谈到的是一支长度为180米的炮筒。要把那个东西放进一座山里,你得把整座山从山顶开始扒下来。先生们,我认为炮膛。弹药库以及所有的居住区都可以建在地下,但那么大的一根炮筒肯定会在某个地方露出来。可它没有。” 他们又去盯视那张照片。在这个方块里有三个村庄,还有第四个村庄的一部分。三个村庄中最大的那一个没有防爆门或者进出的公路。 “如果它在那里的某处,”佩克提议,“为什么不对那一平方英里进行饱和轰炸呢?那样会把盖着那件武器的任何山头炸坍。” “这主意不错。”贝蒂说,“将军,我们可出动大胖丑八怪,把整个平方英里炸成一滩烂泥。” “我能否提个建议?”巴伯问。 “请吧。”格洛森将军说。 “假如我是萨达姆·侯赛因,患有他那种偏执狂,而且我有一件这么重要的武器,我就会让我能够信任的人去负责。而且我会授权给他,即万一那座要塞遭到轰炸,他可以发射。简单地说,如果第一批炸弹没炸着——一平方英里是一块很大的地方,那么其后的炸弹就来不及了。” 格洛森将军俯身向前靠了过去。 “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巴伯先生?” “将军,如果上帝的拳头在这些山里面,肯定是用极为高明的伪装术隐藏起来的。要能够百分之百地摧毁它的惟一的方法是采取一个相同的隐蔽行动。派出一架飞机,突然间冒出来,发动一次奇袭,一次投弹击中目标。” “我不知道这话我还要说多少遍,”贝蒂上校恼火地说,“可我们不知道该往哪里扔炸弹——准确地。” “我认为我的同事是在说目标标定。”莱恩说。 “但那意味着另一架飞机,”佩克提出异议,“就像海盗为狂风标定目标那样。即使目标标定者也必须先见到目标才行呀!” “这个方法在打击飞毛腿时效果很好。”莱恩说。 “是啊,特空团战士标定导弹发射架,我们把它们炸飞。但特空团战士就在那里的地面上,举着望远镜在距导弹1000码的地方。”佩克说。 “是这样的。” 会议室沉静了好几秒钟。 “你们在谈论的,”格洛森将军说,“是派人深入到那里的山区为我们标示一个10平方码的目标。” 讨论又进行了两个小时,但总是回到莱恩的观点上。 首选是找到它,接着是标定它,然后是摧毁它,而且全都必须赶在伊拉克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 半夜时分,英国皇家空军的一名下士走进了哈雅特宾馆。他在那间客厅敲门没得到应答,于是宾馆的夜班经理让他走进了套房。他进入卧室,去推穿着毛巾布睡袍睡在床头上的那个人的肩膀。 “先生,你醒醒,先生。马路对面叫你过去,少校。” 第二十二章 奇袭喀拉 “它在这里。”两个小时之后麦克·马丁说。 “哪里?”贝蒂上校好奇地问。 “这里的某个地方。” 在黑洞廊道尽头的那间会议室里,马丁正俯在桌面上审视杰巴尔哈姆利山区的一张大照片。该照片中显示的面积有5英里乘5英里。他用食指指点着。 “这些村庄,这三个村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这些村庄怎么啦?” “它们是假的。它们看起来很像,它们是山村的完美的复制品,但里面住满了士兵。” 贝蒂上校凝视着那三个村庄。其中一个处在距照片中央三座山中间只有半英里的一个山坳里。另两个在远处的山坡上。 这些村庄都很小,比小村子大不了多少,因此村里都没有清真寺。每个村庄都有一个中央主谷仓,储存着过冬的干草和饲料,还有一些小谷仓供羊群使用。居住区里有十几间简陋的棚屋,是用泥砖砌起来的,屋顶上盖着中东的山区随处可见的茅草或者洋铁皮。夏天,附近也许会有几块庄稼地,但冬天没有。 伊拉克山区的冬天生活是严酷的,寒风吹拂着云块,天上下着阴冷的斜风雨。那种认为中东的所有地区都是温暖的观点是错误的。 “好吧,少校,你比我们更了解伊拉克。但为什么说这些村庄是假的?” “生命维持系统。”马丁说,“村庄太多了,农民太多了,羊太多了。没有足够的粮食和牧草。他们会挨饿的。” “啊,”贝蒂上校动情地说,“原来那么简单。” “这也许证明了耶利哥没在说谎,或者又搞错了。如果他们搞成了这种伪装,那么他们肯定藏着某种东西。” 第22特空团指挥官克雷格上校已经进入地下室参加到他们的讨论之中。刚才他一直在与史蒂夫·莱恩轻声商量着。现在他走了过来。 “你有什么主意,麦克?” “它在那里,布鲁斯。地面人员很可能看得到它,在1000码距离,配上一副好望远镜的话。” “上头的意思是派遣一支小分队去标定它。但你不在内。” “不行,先生。这些山丘也许是活的,山脚下说不定有巡逻队呢。在照片上看不到任何道路。” “那也没关系,巡逻队是可以避开的。” “如果万一碰上呢?战友们没人阿拉伯语说得像我一样。此外,这是一次高空跳伞行动。直升机肯定不行。” “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你已经参加了你想参加的一切行动。” “不是这么回事。我一直没能参加任何行动。谍报工作我已经搞得厌烦了。让我去参加这次行动吧?战友们已经在沙漠里战斗了几个星期,可我一直在花园里浇花。” 克雷格上校扬起了一条眉毛。他没问过莱思马丁到底一直在干什么——假如他问了也不会得到确切回答的,但他对于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在充当花匠而感到颇为惊奇。 “回基地去吧。我们在那里仔细地制订一份计划。如果我喜欢你的主意,就让你参加。” 黎明前,盟军总司令施瓦茨科普夫上将没表示异议,他同意了这项行动。在利雅得军事基地的那个围起来的一角是特空团的专用领地。马丁已经大致向克雷格上校汇报了他的设想,并得到了可以执行的指示。 行动计划的执行要靠克雷格上校的地面人员与格洛森将军派出的战斗轰炸机的配合协调。巴斯特·格洛森与他的朋友和上司查尔斯·霍纳在一起喝上午的咖啡。 “我们用哪一支部队去参加这次任务呢?”他问道。 霍纳将军回想起两周以前某一名军官曾向他要求参加重大战斗任务。 “嗯,”他说,“把这个任务交给第336中队吧。” 麦克·马丁用充分的理由说服了他的上司克雷格上校。他说在海湾战区的大多数特空团官兵都被派到了伊拉克执行任务,他是现在剩下来的高级军官;他说他是B中队的指挥官,而现在该中队由他的副手指挥参加行动;他说他是惟一能说流利的阿拉伯语的军官。 但最有说服力的是他受过自由跳伞训练。进入伊拉克山区且不致引起警觉的惟一方法是自由跳伞——高空跳下,低空张伞,即从25000英尺高空的飞机上自由跳下,在3500英尺低空打开降落伞。这不是一项初学者可以参加的行动。 整个行动的计划制订理应需要一个星期,但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惟一的解决方法是把空降、越野行军以及潜伏地点选择的计划同时制订出来。对此,马丁需挑选他能够信任的人员。 回到利雅得军事基地的特空团办公室后,他对克雷格上校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我可以挑选谁?” 他可以挑选的人员不多。许多人已经在沙漠里执行任务了。 当那位助手把名单给他看时,一个名字在他的眼前一亮。 “彼得·斯蒂芬森——要定了。” 马丁在第一次作为带队的军官受特空团派遣巡视外地时就已经认识了斯蒂芬森中士,当时斯蒂芬森是一名下士,而他是一名上尉。与他一样,斯蒂芬森也是一名自由跳伞者,而且是他自己中队里的一名航空兵成员。 “这个人不错,”克雷格说,手指指向另一个名字,“一名善于爬山越岭的人。我建议你在他们中间挑两个。” 他所指点的那个名字是本·伊斯曼下士。 “我认识他。你说得对——我也要他。还有谁?” 最后选中的是凯文·诺斯下士,是属于另一个中队的。马丁从来没有指挥过他,但诺斯是一名爬山专家,很受他自己中队指挥官的赞赏。 计划的五个部分必须同时完成。马丁对他们作了分工,由他自己全面负责。 首先要选定空投他们的飞机。马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C-130大力神。这是特空团惯常跳伞用的飞行,现在它们有九架在海湾服役。它们的基地都在卡利德国王国际机场。早饭时传来了更好的消息:其中三架是属于第47中队的,该中队曾与特空团的自由跳伞者有过多年的配合经验。 那三架大力神的机组人员中有一位是格林·莫里斯上尉。 整个海湾战争期间,大力神运输机一直承担着部分运输任务,把抵达利雅得的货物转运到在特布克、穆哈拉克、达兰,甚至在阿曼的锡布的皇家空军的各个基地去。莫里斯一直担任着货运指导员的工作,但他的真正特长是跳伞教导员,而且马丁以前在他的监督下跳过伞。与伞兵和特空团自搞一套跳伞的观点相反的是,英国武装力量的一切战斗空降均由皇家空军主管,他们的关系建立在相互信任和了解的基础上。海湾战区皇家空军统帅伊安·麦克法迪恩空军准将马上把刚从特布克卸货返回的那架所需的大力神调派给了特空团。装配工们开始为当天夜晚的高空自由跳伞行动对飞机进行改装。 主要的改装工作是在货舱底板上装置氧气控制面板。这架大力神平常主要承担低空运输飞行任务,没必要在高空中为坐在后舱内的军人提供氧气。莫里斯上尉用不着培训就知道该怎么做,而且他还从另一架大力神带来了第二名跳伞教导员——萨米·道利什。整整一天他们在大力神上忙碌着,到太阳下山时把氧气设备装妥了。 第二件大事是降落伞本身。到目前为止,特空团官兵还没有以空降形式进入过伊拉克——他们都是坐汽车进入伊拉克沙漠的,但在地面战开始前的几个星期里,跳伞训练经常在进行。在这个军事基地里有一个封闭性的。温控的安全设备仓库,特空团的降落伞就是储存在那里。马丁申领到了八副主伞和八副备伞,尽管他和他的小分队只需要各四副。斯蒂芬森中士被分配检查和包装全部八副降落伞。 空降兵部队所使用的降落伞已经再也不是圆形的降落伞,而是那种被称为“方块”的新型设计的降落伞了。它们不是正方形,而是长方形的,有两层织物构成。在下降飞行中,空气进入夹层之中形成了一个如同机翼横截面的半软半硬的“翼”,使自由跳伞者能像滑翔机那样带伞“飞”下来,转向和操纵机动性相当高。这种降落伞通常可在自由跳伞表演中看到。 那两名上士得到了去领取和检查所需的所有其他装备的任务。这些装备包括四只大背包、水瓶、头盔、皮带、武器、压缩饼干、弹药。急救包等等。每个人需背负的这个背包有80磅重,而且里面的每一件物品都有可能是至关重要的。 在一个指定的机库里,地勤人员和机械师对那架大力神飞机本身进行了全面维护,他们检查了发动机和每一个活动部件。 中队长指派了他手下的最好的机组人员,其中那位领航员陪同克雷格上校回到黑洞去选择合适的空投区。 马丁本人与六名技术人员待在了一起,其中四名美国人,两名英国人,他们向他讲解了他找目标时需操作的那个仪器。该仪器可把目标圈定在几平方码之内,并把这个情报反馈给利雅得。 当马丁学会了操作之后,他的形形色色的装备全都备妥并被带到了机库里。在那里,四个人要携带的装备像山一样地堆放着。为保险起见,每件技术设备都备上了双份,这又增加了携带的重量。 马丁本人回到了在黑洞里的作战计划参谋那里。他们俯身在一张大桌子上,审视着那天刚过黎明时由另一架tR-1拍取的新照片。天气很好,照片显示了杰巴尔哈姆利地区的每一个凹角和裂缝。 “我们假设,”克雷格上校说,“这门该死的大炮肯定是朝向南到东南方向的。因此最佳的观察地点似乎应该在这里。” 他指向假定的要塞——南方山边的一系列山缝,那是处在由已故的伊拉克陆军工程兵上校奥斯曼·巴德里选定的一平方公里丘陵中央的那座山上。 “至于空投区,这里有个小山拗,大约在南边的40公里处……你能看见涓细的溪水流下那个山拗。” 马丁看了看。山丘中有一个微小的凹地,大约500码长,200码宽,两边长满了青草,还夹杂着岩石,那条小溪夹带着冬季的雨水顺着山谷翻滚着流淌下来。 “这是最佳地点吗?”马丁问。 克雷格上校耸耸肩。“坦率地说,这差不多是你能选择的最合适地点。另一个地点距目标有70公里。再靠近的话,他们会看到你们着陆。” 根据地图上的那个地点,在大白天是不成问题的,但在漆黑的夜空中,以每小时120英里的速度飘落下来就很难准确着陆。届时将没有灯光为他们照明,地面上将没有火把为他们导向。这是一次从黑暗降落到黑暗的行动。 “那就这里吧!”马丁说。皇家空军的那位领航员直起腰来。 “好,我去作准备。” 领航员将要忙碌一个下午。他的工作是使飞机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穿越没有月光的夜空飞到空中的某一处,这样,四个从他的飞机往下跳的人能够根据风向和风速找到那个小小的山拗。即使四个跳下去的人飘向下风处,他也要算出会飘移多少距离。 直到黄昏时,所有有关人员才在那个机库里再次碰头了。现在该机库已不准任何其他人进入。那架大力神站在旁边,已作好了准备,加满了油。在一边的机翼下堆放着这些人需要的装备。皇家空军的跳伞教导员道利什已经重新包扎好了八副降落伞,好像他自己要使用那样认真。斯蒂芬森满意了。 在机库的一角有一张很大的办公桌。马丁已经从黑洞带来了一些放大了的照片,他把斯蒂芬森、伊斯曼和诺斯叫到桌子边一起制订从空投区到他们打算隐藏并且审视要塞的行军路线。看来需要两个夜晚的强行军,中间的那个白天要找一个地方休息。白天行军就没有问题了,而且他们行走的也不会是直线。 最后,他们每人收拾好了自己的背包,最后的那件物品是携带装备的皮带,那是一条重重的网状皮带,有着许多口袋,着陆后这些袋子都要卸下来系在腰上。 太阳下山时从军需官那里领来了美国的汉堡包和汽水,现在这四个人将休息到飞机起飞。起飞定在晚上9点45分,空投定在午夜11点30分。 马丁总是认为等待是最令人心烦的。经过整整一个白天的手忙脚乱,突然间无所事事了。精力没地方可集中了,只有那种心神的紧张感,脑子里一直念叨着尽管已经作了反复检查,但还是忘了某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这是人们吃东西、看书报、写家信、打瞌睡,或者上厕所去排便的时候。 9点钟,一辆牵引车把那架大力神拖到了外面的停机坪上,机组人员:驾驶员、副驾驶、领航员和机械师开始发动引擎作起飞前的最后检查。20分钟后,一辆窗户被封黑了的客车驶进机库把人员和装备载到了空投的飞机旁。后舱门打开,跳板放下来了。 两名跳伞教导员走过来了,还有那名货运指导员和降落伞装配员。只有七个人步行走上跳板进入大力神硕大的货舱。跳板收起来,舱门关上。那位装配员回到客车上,他不加入他们的飞行。 与跳伞教导员和货运指导员一起,四名战士在沿舱壁布置的座位里系上了保险带并且等待着。晚上9点44分,大力神从利雅得起飞了,然后把它那圆鼓鼓的机鼻朝向了北方。 2月21日晚上,当英国皇家空军的那架大力神升入夜空时,一架美国的直升机被命令留在军事基地里美军区域的前面。 这架直升机已经被派到阿尔卡兹接来了两个人。第336战术战斗机中队的中队长史蒂夫·特纳,被巴斯特·格洛森将军的一道命令召到了利雅得。与他同来的是他奉命选中的他认为中队里最佳的低空攻击飞行员。 火箭战斗机中队指挥官和唐·沃克上尉都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叫他们来。一小时之后,在空军总部地下的一个小办公室里他们被告知了为什么,以及需要做什么。他们还被告知,除了沃克的火控员——坐在他身后与他同飞的人之外,其他人无权知道行动的细节。 然后他们就搭乘直升机返回了他们的基地。 大力神起飞以后,四名战士可解开保险带的扣子并在头顶上淡淡的红灯照耀下在机舱内来回走动。马丁走到前面,登上梯子到了飞行甲板,并与机组人员一起坐了一会儿。 他们是在10000英尺的高度飞向伊拉克国境的,然后开始爬升。在25000英尺上空,大力神平飞着越过边境进入了伊拉克,在寂寥的星空中似乎是形单影只。 其实它并不孤独。在海湾上空,一架阿瓦克斯奉命时刻注视着他们周围和身下的天空。如有任何伊拉克雷达,因为这个或者那个原因没被多国部队炸掉而选择开机的话,将立即遭到攻击。为此,携带着哈姆反雷达导弹的两个小队野鼠飞翔在他们下方。 为防备那天晚上万一有伊拉克战斗机升空,皇家空军的一小队美洲虎飞行在他们的左上方,一小队的F-15C战鹰飞行在右方。这架大力神飞行在高技术的团团保护之中。那天夜晚在天空中的其他飞行员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只是按命令行事。 实际上,那天夜晚如在伊拉克有任何人在雷达屏幕上看到任何亮点闪动的话,那么它应该是一架北飞去土耳其的货机。 货运指导员端来茶、咖啡、饮料和饼干,尽力招待他的客人。 距空投点还有40分钟时,领航员闪动了一只指示灯,于是最后的准备工作开始了。 四名战士系上了他们的主降落伞和备用降落伞,前者系在了肩下,后者在背上。然后是背包,倒挂在降落伞下面的背上,尖头部位伸到了两腿中间。武器——一支消音的赫克勒·科奇MP5SD冲锋枪挂在了身体左侧,个人的氧气瓶扣在了肚子上。 最后,他们戴上头盔和氧气面罩并把后者接上了中控板。那是一个大餐桌那么大的框架结构,里面挤满了氧气瓶。当每个人都在舒舒服服地呼吸氧气时,飞行员得到了通知,他开始把机舱里的空气和压力抽到夜空之中,直至两者达到了平衡。 这个过程差不多花了20分钟时间。然后他们又坐下来等待。距空投点还有15分钟,又是一个信息从飞行甲板传进了货运指导员的耳朵。他告诉跳伞教导员做手势让战士们把氧气供应从主控板转到各人自己的小瓶上。每一只小氧气瓶可提供30分钟的氧气,空投时他们将需要3至4分钟的氧气供应。 这时候在飞行甲板只有领航员确切地知道他处在什么地方;特空团小分队完全有信心认为他们会在合适的位置被空投下去。 现在货运指导员频繁地用手势与战士们联络着,最后他把双手指向了控制板上方的灯光。从货运指导员的耳朵里传来了领航员的指示。 战士们站起来开始移动,缓慢地,像宇航员那样背负着他们的装备,走向跳板。跳伞教导员们也用移动式氧气瓶呼吸着,与他们一起走过去。特空团军人在仍然紧闭着的尾舱门前站成了一排,每人都在检查身前的装备。 在尚余4分钟时,尾舱门降下了,他们注视着外边25000英尺高空的涌动的黑色空气。又是一个手势信号,跳伞教导员竖起了两根手指,告诉他们尚余2分钟。战士们拖着脚走到了跳板的边缘上,看着跳板开口处两侧的电灯(未开亮)。红灯亮了,风镜拉了下来。绿灯亮了……四个人转过身来用一只脚踩着,面向机舱朝后面跳了下去,双臂张开,脸朝下。跳板的边坎在他们的面具下边问了过去,大力神飞走了。 斯蒂芬森中士在领路。 稳定下落姿势之后,他们毫无声息地在夜空中飞翔了5英里。在3500英尺空中,自动压力操作系统弹开了降落伞。麦克·马丁看到身下50英尺处的那个影子似乎停止了移动。在同一秒钟时间里,马丁感觉到他自己的主伞打开时的那阵震动,然后那个方块开始受力,他的速度从每小时120英里降到了14英里,缓冲器承受了某些冲击力。 在1000英尺高度,每个人解开了挂在背上的背包扣锁,小心地让它滑落到自己的双腿,然后勾在了自己的双脚上。一路降落时背包将勾在那里,只是在距地面100英尺时才离开双脚,改由一条全长14英尺的尼龙绳把它吊着。 中士的降落伞飘向马丁的右方,于是他也跟了过去。夜空如洗,星星清晰可见,群山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接着马丁看见了中士所见过的东西:那条小溪沿着山谷流淌时发出的粼粼水光。 彼得·斯蒂芬森直接落到了空投区的中央,在小溪边上的几码处,在柔软的草地上。马丁扔下系着绳子的背包,转过身子,在空中停了一下,感觉到背包落在了他身下的地面上,然后缓慢地用双脚踩到了地上。 伊斯曼下士从他的头顶上方飘过去,又滑翔回来,在50码远处着陆了。马丁在松解降落伞,根本没看见凯文·诺斯降落。 事实上,这位登山专家是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着陆。他降落在100码远处,但没有落在草地上而是落到了山坡上。他试图去靠近战友们,拉扯着静止绳,这时候他身下的背包落到了山上。当背包落地时,由于上头的人仍在飘移,背包绳栓在那人的腰上,因此背包朝侧向被拖了过去。它在山腰上碰撞着翻滚了5码,然后在两块山岩之间被绊住了。 背包绳的突然猛拉把诺斯侧面朝下拉向地面,因此他不是双脚着地而是侧身着地。那里的山腰上岩石不多,但其中一块把他的左股骨撞成了八块碎片。 诺斯下士清楚地感觉到骨头碎了,但那阵轧轧声是如此地严厉,使得他在几秒钟之内没有觉得疼痛。接着剧痛开始了。他用双手抱住大腿痛得翻滚起来,口中一遍又一遍喃喃说着:“不,不,上帝呀!不要这样。” 虽然他不知道,因为他是在大腿内部受伤,他开始出血。骨头的其中一块碎片刺破了股动脉血管,使他身上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流满了他的大腿。 一分钟以后,另三人找到了他。他们全都解下了降落伞和背包,而且相信他也在那样做。当他们发觉他没与他们在一起时,他们来找他了。斯蒂芬森取出笔形小电筒照在他的腿上。“哦,糟了!”他轻声说。他们有急救包,甚至还有敷料,但都救不了他。诺斯下士需要创伤治疗、血浆和外科大手术,而且要快。斯蒂芬森在诺斯的背包里翻了一下,找出急救包,取出吗啡,给诺斯扎了一针。但那没起什么作用。随着血液的流失,疼痛正在减缓。 诺斯睁开眼睛,努力把目光集中到在他上方的麦克·马丁的脸上,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头儿。”接着又闭上了眼睛。两分钟之后他死了。 换成其他场合,马丁也许会对在他领导下失去了一个像诺斯那样的战士表示出某种叹息。但现在没有时间了,而且这里也不是地方。站在旁边的两名战士也明白这一点。悲伤可留待以后表达。 马丁原来打算把张开的降落伞捆扎起来并撤离山谷,然后找到一条石缝把多余的装备全都掩埋起来。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他不得不处理诺斯的尸体。 “彼得,去收拾我们要掩埋的全部物品。去附近找一个洞穴,或者挖一个。本,你去捡石块。” 马丁俯身在尸体上,摘下身份识别牌和自动手枪,然后走过去帮助伊斯曼。他们三人齐心协力用刀和手在柔软的草地上挖成了一个洞穴,把那具尸体放了进去。洞里还要放其他物品:四顶已张开的降落伞、四顶仍包装着的备伞、四只氧气瓶、绳子、网状皮带等。 然后他们开始在上面堆放石块,不是清楚地堆成一个形状,那会被发现,而是随意性的,好像石块是从山坡上翻滚下来的。从小溪中取来水把石块和草地上的血污冲洗掉。原先石块下面的光秃秃的地块被用脚去踩了几下,溪边的草屑索性被扔进溪流中让水给冲走了。这个山谷必须尽可能被恢复成午夜前一小时的模样。 他们原先指望在黎明前可安排五个小时的行军,但现在这项工作花费了三个多小时。诺斯背包里的某些物品留在那里与他埋在了一起:他的衣服、食物和水。其他物品需由他们分担,这更加重了他们的负担。 黎明前一小时他们离开山谷进入了SOP,即常规行动程序。斯蒂芬森中士走在前面侦察。每当翻上一道山梁之前,他总要蹲伏在地上去观察山梁对面的情况,以免措手不及。 路线是上行的,他脚步沉重地行走着。虽然他个子较小,且比马丁年长5岁,但他可以背负80磅装备比大多数空着手的人还走得快。 山区上空飘来一片云,这正是马丁所需要的,这样会推迟黎明的到来,给他额外的一个小时时间。经过30分钟的强行军,他们穿过几道山梁,翻过两座丘陵,已经走了8英里。最后,慢慢放亮的天空迫使他们去寻找一个藏身之处。 马丁选择了悬崖下的一条水平的石缝,外面有干枯的杂草作为屏障,下面有一个干涸的旱谷。在夜色褪尽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们吃了一些干粮,喝了几口水,在身上盖了一层稀松的伪装网,躺下来睡觉了。放哨观察分成三班,马丁值第一班。 上午11点,他把斯蒂芬森推醒。在中士值班警戒时,他去睡觉了。下午4点钟,本·伊斯曼用一根手指在马丁的肋骨上捅了一下。当少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伊斯曼把食指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马丁听了听。从他们身下10英尺的旱谷里传来了阿拉伯语的说话声。 斯蒂芬森中士也醒了,他扬起了一条眉毛。现在我们怎么办?马丁又倾听了一会儿。对方共有四个人,是一个巡逻小组,对于无休止的山区行军任务已经厌烦了,而且已经疲劳了。在10分钟之内马丁就听明白他们想在那里扎营过夜。 马丁已经损失了不少时间。他需要在6点钟动身,那时候夜幕将降临到山丘上,他需要利用晚上的每一个小时以便走完到达要塞山谷对面山丘上的那些岩缝中的路程。他也许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寻求和找到那些岩缝。 下面旱谷里的会话表明这些伊拉克人要去找一些木柴以便点上一堆特空团战士藏身处前面的那些灌木。即使他们不来,马丁的小分队也许要花几个钟头的时间等他们全都睡着睡死以后才能从他们旁边溜走。没有其他选择。 马丁做了一下手势,另两个人抽出了他们随身佩带着的双刃尖刀。三个人悄悄地走过乱石堆进入到了旱谷里。 当那件事情结束后,马丁翻了一下伊拉克死人身上的番号。他注意到他们全都姓乌贝蒂。他们都是乌贝蒂部落人,是来自于这个地区的山民。他们都佩带着共和国卫队的识别符号。显然共和国卫队从这些山区战斗队员中选拔一些人组成了巡逻队,其任务是确保要塞免受外入侵入。他注意到他们全都长得瘦长结实,身上没有一丝脂肪,在这里翻山越岭一般不会走累。马丁的小分队又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把四具尸体拖入石缝里,割开伊拉克人的伪装账篷做成了一块篷布,并在篷布上装饰了灌木、芦苇和青草。但在他们忙完之后,如要发现悬崖下面的这个隐藏处需十分锐利的眼光才行。幸好这支伊拉克的巡逻队没有无线电,所以很可能要在他们返回后才会走向他们的基地报到。现在他们永远不会返回了,但如果运气好的话,需两天以后才会有人想念他们。 夜色变浓时,特空团战士们又上路了,努力在星光下辨认着照片上的那些山丘的形状,按照指南针指示的方向朝他们要去的那座山挺进。 马丁携带的地图制作得很精美,是根据tR-1侦察机的航拍照片由电脑绘制出来的,显示了从空投区到打算的潜伏地之间的路线。每隔一段时间马丁停下来,用手提卫星导航定位仪测定一下,并用笔形电筒看一下地图,以核对他们的行走方向和进度。到半夜时,方向和进度都令人满意。他估算还需行走10英里。 在英国威尔士地区的布雷肯斯,马丁和他的战友们可在这种地形上保持一小时行走4英里的速度,那是在平地上;牵着狗在晚间进行轻松活泼的散步行走,肩上也没有80磅的负荷。以这种速度行军是相当正常的。但在敌方的山区,在有可能遭遇敌人巡逻队的情况下,行军进度不得不放慢了。他们已经碰上了一次巡逻兵,再碰上一次简直太多了。 他们胜过伊拉克人的一项优势是他们的夜视镜,戴着这种新型的广角夜视镜使他们所看到的前方乡野呈一片淡绿色,因为图像增大器的功能在于收集附近的一点一滴自然光,并把它集中到观察者的视网膜内。 黎明前两小时,他们见到了前面那个要塞的庞大的黑影,于是他们开始攀登他们左边的山坡。他们选定的那座山在耶利哥提供的那一平方公里的南缘,从靠近山顶的岩缝里他们应该能够看见对面高度差不多相等的要塞的南立面,如果那里确实有要塞的话。 他们吃力地攀登了一个小时,他们的喘气声越来越响亮了。斯蒂芬森中士领头拐入了一条山羊踏出来的小路。小路沿着山坡蜿蜒而上。在山顶不到一点处,他们找到了tR-1侦察机的下向和侧向照相机拍到过的那条岩缝。它比马丁想象的更为理想——岩石中的一条天然裂缝,有8英尺长,4英尺深,2英尺高。岩缝外面是一块2英尺宽的突岩,马丁可在那里躺下来,把下身和双脚藏在岩石丛中。 战士们取出那张稀松的伪装网,把他们的藏身处装点得难以察觉。 干粮和水被装进了皮带上的弹药袋内,马丁的技术设备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武器经检查后放在了旁边。在太阳升起之前,马丁使用了其中一件设备。 它是一部发报机,比他在巴格达时使用过的那一台要小得多,只有两包香烟那么大。它与一块镍镉电池连在一起,其电能足够马丁使用。 频率已经设定了,在另一头是一个一天24小时的倾听表。为提请对方注意,他只要按约定的短声和停顿次序按下发射按钮就行了,然后等待扬声器按照应答次序做出反应即可。 该设备的第三个部件是一只碟形天线,像在巴格达的那一只一样也是折叠式的,但尺寸更小。虽然他现在身处比巴格达更往北的伊拉克北方,但他所处的地面也比原先更高了。 马丁架起天线,朝向南方,把电池连上发报机,再把发报机接上天线,然后按动发射按钮:1-2-3-4-5,停顿;1-2-,停顿;1,停顿;1.5秒钟之后,他手里的无线电轻柔地鸣响起来。四短声,四短声,两短声。 他用大拇指按住发射按钮,对着扬声器说了起来。 “来到尼尼韦,来到泰雷。重复一遍,来到尼尼韦,来到泰雷。” 他放开发射按钮等待着。收发报机响起了一阵激动的声音:1-2-3,停顿;1,停顿;4,已收悉。 马丁把收发报机放进防水的塑料袋里,取出高倍野战望远镜,让自己的身躯伏在了那块突出的岩石上。在他的身后,斯蒂芬森中士和伊斯曼下士像胎儿般地蜷缩在岩石下的石缝中,但显然很舒适。两条树枝支撑着马丁身前的那部分伪装网,造成了一条狭长的裂口,正好让他把望远镜插了进去。 2月23日早晨,当太阳从哈姆利的群山之间跃出时,马丁少校开始观察他的老同学奥斯曼·巴德里的杰作——高新技术无法看见的喀拉。 在利雅得,史蒂夫·莱恩和西蒙·巴克斯曼凝视着由无线电报务员从录音室跑过来交给他们的那张纸。 “好极了,”莱恩动情地说,“他已经到了,他已经在那座山上了。” 20分钟以后,来自格洛森将军办公室的消息到达了阿尔卡兹。 唐·沃克上尉于2月22日凌晨一二点钟回到基地并抓紧下半夜时间睡了一觉。当太阳升起时他开始了工作,这时候,夜间执行飞行任务的飞行员们正结束任务的汇报返回寝室睡觉。到中午时,他制订出一份计划并把它交给了他的上级军官。计划被立即送交利雅得并且获得了批准。下午,合适的飞机、机组人员和装备都被选中了。 计划的内容是派出四架飞机去袭击在巴格达北方很远的一个伊拉克空军基地,叫东底格里特,离萨达姆·侯赛因的家乡不远。这将是一次投掷3000磅激光制导炸弹的夜袭。唐·沃克将领导这次空袭,带上他惯常的僚机和另两架战鹰。 这项任务奇迹般地出现在由利雅得发出的空袭任务命令之中,虽然它是12个小时以前刚刚制订出来的,而不是三天以前制订的。 另三架所需飞机的机组人员立即被免去了其他任务并被分配去执行东底格里特的行动。他们被命令于2月22日晚上或者其他晚上去执行这次行动。在临战前,他们必须一直处于一小时出发的备战状态。 太阳下山前,那四架战鹰做好了起飞准备,到晚上10点钟,任务取消了。没有换成其他任务。八位机组人员接到了休息的命令。在此期间,中队的其他飞机在执行打击科威特北方共和国卫队坦克部队的任务。 作战计划参谋与他们一起制订了去东底格里特的航线:四架战鹰将沿着巴格达与东部伊朗边境之间的空中廊道飞行,在沙迪亚湖上空转向45度,然后直线飞行去底格里特。 第二天早晨,当唐·沃克在食堂里喝早餐的咖啡时,他被中队长叫到了外面。 “你们的目标标定员已经到位了。”中队长告诉他。“好好休息一下。晚上的任务很艰巨呢!” 在初升的太阳下,麦克·马丁开始观察陡峭的山谷对面的那座山丘。在开足图像增大的模式下,他的望远镜能分辨出单裸的灌木;把焦距拉回来后,他能看清他想观察地区的各种大小物体。 在初始的一个小时内,它看上去只不过是一座山。山上长着草,与所有其他山丘一样。山上有低矮的灌木,与所有其他山丘一样。山上随处有光秃秃的岩石,偶尔还有几块圆石依附在山坡上。与他的视野内的所有其他山丘一样,它的形状是不规则的。看来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到上午时,开始出现了一种模式。山上的某些部位,杂草的生长与其他部位不一样。有些地方的植被似乎太有规律了,好像是直线分布。但那里没有门户,除非安装在另一边,没有道路、没有印着车辙的土路、没有把里边污秽空气抽出来的通风口、没有经过挖掘的痕迹。 是上升的大阳提供了初始线索。刚过11点钟,他认为他看见了草丛中某个东西的闪光。他把望远镜对准那块山地并开足了图像增大器。太阳钻到云块后面了。当重新出来时,那个闪光又出现了。然后他就看见了发光源头:草丛中的一小段金属线。 他眨了眨眼睛重新观看。有点倾斜,那是草丛中一段一英尺长的金属线。它是一条长长的、套着绿色的塑料护套电线的一部分,其中一小段的塑料外壳已被剥离,露出了里面的金属线。这段金属线是他所见到的几段中的其中一段,全都隐藏在草丛中,当风吹动着电线左右摇摆时偶尔露了出来。在相对方向的山地上,在草丛中也有一条电线。 到中午时分,他看得更清楚了。绿色丝网上撒着泥土构成的一片山体;青草和灌木栽种在网络之间,从沟缝中生长出来,掩盖着下面的金属线。 接着他看见了那个梯地。山体的一部分是由一个个方块做成的,很可能用的是混凝土,每一个方块比其下面的方块缩进去3英寸。沿着梯地的平面是用泥土做成的小沟渠,外沿栽着灌木。当它们生长时,它们形成了一条条水平的线条。起初还看不出来,因为它们高低参差不齐,但当他去仔细观察它们的茎干时,显然它们真的成线成行。天然的灌木是不会成线成行的。 他试着去看山上的其他部位,但这种模式结束了,然后他去看左边更远的地方。在下午二三点钟时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利雅得的那些分析家们是对的,在某一点上。假如任何人想挖空整座山丘的中部时,这座山会向内侧坍下。工程的建造人肯定是占用了三座山丘,切去内表面,在山峰间构筑起沟壑从而创建出一个巨大的喷火口。 在回填沟壑时,建造者按照真山的外形,把一排排混凝土方块边往上堆砌边往后缩进,从而形成微型的梯地,再把成千上万吨泥土从山顶倾泻下来。 山体的表面包装处理一定是后来进行的:一块块绿色维尼龙布钉在混凝土的上面,以托住山坡上的泥土。然后播撒青草种子,撒人泥中,让它们生根发芽,灌木的种子也播下了,播在混凝土梯地的更深的泥穴中。 头一年夏天栽种的青草已经连成了一片,形成了它们自己的根系网络,低矮的灌木发芽后从金属线和青草中长上来,与原先山上的植物根系相匹配。 在坑口的上方,要塞的屋顶肯定是圆形的,上面布满了一个个小坑,小草可在那里繁衍生长。那里甚至还有人造的卵石,被漆成了与真石一般的灰色,并画上了雨水冲刷成的条纹。马丁开始集中观察建造圆顶前坑口边缘附近的地方。 在圆顶之下约50码的地方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他的望远镜已经在对面那个稍微隆起的部位来回扫了有五十次而没有引起注意。 它是一块岩石露头,被漆成了灰色,但有两条黑线侧向穿过。他越是察看这两条线越是纳闷,谁会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给圆石画上两条线呢? 一阵疾风从东北方向吹来,吹拂着岩石体上的那张稀松的罩网。同一阵风也使对面山上的其中一条线晃动起来。风停下时,那条线也停止了晃动。然后马丁就明白了,它们不是画出来的线条,而是铁丝,在岩石边经过后伸入到草丛之中。 那块大圆石周围是一些小圆石,排列得如同哨兵那样围成了一圈。为什么排列得那么圆呢?为什么有两条铁丝呢?假定下面某个人拉动铁丝,这块大圆石会不会动? 3点半时他明白那不是一块圆卵石。它是一块灰色的篷布,周围用石块压着,下面的洞穴里往下拉铁丝时,可把它拉到一边去。 他渐渐地看出了篷布下面的形状,圆形,直径有5英尺。他在盯视着一块帆布,其下面,当然他是看不见的,是巴比伦大炮的最后3英尺炮筒,从坑口里面的炮膛升上来指向天空,共有200多码长。它的炮口朝着偏东南方向的达兰,相距750公里以外。 “给我测距仪。”他对身后的战士轻声地说。他把望远镜递回去并接住了交给他的测距仪。它像是又一架望远镜。 当他举起这架仪器对着他的一只眼睛时,他看见了隐藏着那门大炮的山丘和篷布,但不能增大图像。 棱镜上是四个V字形标识,尖头都朝内。他慢慢转动着仪器旁边的旋钮直至四个尖头互相接触构成了一个十字。这个十字落在那块篷布上。 他放下测距仪,看了看转盘上的数字:1080码。 “罗盘。”他说。他把测距仪推向身后并拿起了电子罗盘。这不是依赖于碗中碟盘的那种设备,也不是放在平衡架上的一枚指针。他把它举到眼睛前面,对准山谷对面的那块篷布,按下了按钮。于是罗盘为他提供了从他的位置到那块篷布的方位:348度10分18秒。 卫星导航定位仪为他做了他需要的最后一件事——他自己在地球表面上的精确位置,准确到15码乘15码的面积。 在这个有限的空间要架起碟形卫星天线颇为不易,这工作花了10分钟时间。当他呼叫利雅得时,应答声立即传了过来。马丁对在沙特首都的收听者慢慢地读出了三组数字:他自己的准确位置、从他那里到那块篷布的罗盘方位以及距离。利雅得可完成余下的工作并把他的坐标方位告诉飞行员。 马丁爬回岩缝里去睡觉了,由斯蒂芬森接替他注视伊拉克巡逻队。 晚上8点半;在漆黑的夜色中,马丁测试了远红外目标标定器。它的形状如同一只大电筒,下面有一根手枪柄,但它的后面有一个瞄准器。 他接上电池,把它对向要塞,用眼晴去看。整座山丘像是在睛朗的圆月照耀下一般明亮。他把图像增大器的管筒转向掩盖着巴比伦大炮炮筒的篷布并扣紧了那只手枪扳机。 一条肉眼看不见的远红外光束射过山谷,他看到一个小红点出现在对面的山坡上。调整了一下夜视镜,他把那个红点稳定在篷布上,并让它在那里滞留了半分钟。他感到满意后就关去仪器爬回到了伪装网下面。 四架战鹰于晚上10点45分从阿尔卡兹起飞后升上了20000英尺上空。对其中三架飞机的机组人员来说,这是一次去袭击一个伊拉克空军基地的例行行动。每架战鹰除了自卫的空对空导弹以外,都携带着两枚2000磅重的激光制导炸弹。 在贴近伊拉克南方边境上空,从指定的KC-10加油机的加油作业是正常的、平安无事的。加满油箱后,它们转身离开,编成了一个松散的队形。这个代号为蓝鸟的空军小队把航向定在差不多是正北的方向,于11点14分经过了伊拉克的萨马瓦镇上空。 他们与往常一样关着无线电飞行,连航行灯也关着,每一位火控员都能够在雷达屏幕上清楚地看见另3架飞机。夜空清澈无云,海湾上空的阿瓦克斯向他们报告“图面清晰”,意即空中没有伊拉克战斗机。 在11点39分时,唐·沃克的火控员轻声说:“转向点5分钟。” 他们全都听到了并明白他们将在5分钟内在沙迪亚湖上空转向。 就在他们向左舷转了45度朝东底格里特飞去时,其他三架飞机的机组人员听见唐·沃克清楚地说:“蓝鸟小队长发生……发动机故障。我要返回基地。蓝鸟三号,接管。” 那天晚上的蓝鸟三号是布尔·贝克,是另两架飞机的负责人。从这次通讯以后,事情开始出错了,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 沃克的僚机飞行员兰迪·罗伯茨追上他的领导,但没看见沃克的发动机有什么外表的故障,然而蓝鸟的指挥官正在失去动力和高度。如果他要返回基地的话,那么作为他的僚机通常应该与他一起飞行,除非问题很小。但在敌人的后方发生发动机故障决不能算作小问题。 “知道了。”贝克表示确认。然后他们听到沃克说:“蓝鸟二号,重新加入蓝鸟三号,我重复一遍,重新加入。这是命令。飞向东底格里特。”僚机飞行员被弄糊涂了,但他执行命令爬升回去加入到蓝鸟小队之中。他们的领导还在湖上下降高度;他们能在雷达屏幕上看见他。 同时他们认为他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发动机的故障引起了他的慌乱,他没用快速无线电加密说话,而是用“白话”说话。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还提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在海湾上空,在那架阿瓦克斯飞机机舱内的仪器旁值班的一名年轻的美国空军中士迷惑地召来了机长。 “我们有一个问题,先生。蓝鸟队长出现了发动机故障。他要返回基地。” “是的,知道了。”机长说。在大多数飞机中,飞行员即是机长,全面负责飞机。但在阿瓦克斯中,飞行员只负责飞机的安全,其他事务全由机长负责。 “可是先生,”中士继续说,“蓝鸟队长用白话说话。把行动的目标也说了出来。我要不要把他们全部召回基地去?” “不要,行动继续进行。”机长说,“回去工作吧。” 中士回到了控制台前,完全被搞糊涂了。这是疯狂的举动,如果伊拉克人听到了那次通话,那么他们在东底格里特的防空设施将会全面警戒。 然后他又听到了沃克的说话。 “蓝鸟队长,呼救,呼救。两台发动机都失灵。跳伞。” 他仍在说白话。伊拉克人如果在倾听是可以全部听到的。 事实上中士是对的。这些话被听到了。在东底格里特,高射炮手们急忙掀开A三角上面的篷布,寻热导弹等待着由远而近的飞机发动机声。其他部队也迅速开赴湖区去搜索两名跳伞的机组人员。 “先生,蓝鸟队长已坠机。我们必须让他们的其他飞机返回基地。” “知道了。不必返回。”机长说。他看了一眼手表。他接到过命令。他不理解命令,但不理解也要执行。 这时候,蓝鸟小队离目标只有9分钟航程了,正朝着严阵以待的防空武器群飞去。三名飞行员默不作声地驾驶着他们的战鹰。 在那架阿瓦克斯里,中士仍可看见蓝鸟的队长,迎着湖面栽落下去。显然战鹰已被抛弃了,会在任何时候坠毁。 4分钟之后,机长改变了主意。 “蓝鸟小队,阿瓦克斯呼叫蓝鸟小队,返回基地,重复一遍,返回基地。” 那三架战鹰对晚上发生的事件感到特别沮丧,它们调头离开原来的航线朝家里飞回去了。在东底格里特的伊拉克高炮手因为没有雷达,又白白等了一个小时。 在杰巴尔哈姆利南缘,另一个伊拉克监听站也听到了这番对话。负责信号的那位上校的任务不是向东底格里特或者任何其他空军基地警告来犯的敌机。他的惟一的工作是确保敌机不会侵入杰巴尔。 当蓝鸟小队在湖面上空转向时,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从湖上到那个空军基地的航线肯定会使战鹰们经过这个山脉的南缘。当其中一架战鹰坠毁时,他高兴了;当另三架调头往南飞去时,他彻底松了一口气。他的警惕性松弛下来了。 唐·沃克在湖面上空不断盘旋下降,直至降到100英尺时才拉平机身并发出了求救呼叫。当他掠过沙迪亚湖上的水面时,他把新的坐标方位输入计算机,转向北方朝杰巴尔飞去了。同时他启动了蓝盾系统。在蓝盾的帮助下,他能够通过座舱罩看见身下的地形,这是由机翼下发射的远红外光束所照亮的。 他的头盔显示器现在告诉他一系列信息:他的航向、航速、飞行高度以及到进攻点的时间。他也可以把双手放在大腿上,进入自动驾驶状态,让计算机操纵战鹰,指挥它越过平原,跨过山谷,穿过悬崖和山地。但他喜欢手动模式,亲手驾驶战鹰。 在由黑洞提供的侦察照片的帮助下,他已经制订出一条穿越山脉的航线,在航程中不能高于地平线。现在他保持低空飞行,几乎贴着山谷的谷底,从一条山沟转到另一条山沟,飞着之字形的迂回曲折的航线。他到达了通向要塞的那片山脉上空。 当沃克在呼救时,麦克·马丁的无线电发出了一系列事先商定的鸣叫声。马丁爬到山谷上面的那块突岩,把远红外目标标定器瞄向100码以外的那块篷布,把红点对准目标的正中心,并一直这样保持着。 刚才无线电的鸣叫意味着“距投弹尚余7分钟”,此后马丁必须保持红点的位置,不得移动哪怕是一英寸的距离。 “时间差不多了吧,”伊斯曼下士轻声咕哝,“我在这里都快冻僵了。” “快了。”斯蒂芬森说,一边把最后的几件物品装进了他的背包,“然后就让你跑个痛快,本尼。” 只有无线电仍放在一边,准备着再次使用。 在战鹰的后座里,火控员蒂姆能像飞行员一样看到那些信息。距投弹尚余4分钟,3分半钟,3分钟……当战鹰呼啸着穿越群山向目标飞去时,头盔里显示器的数据在倒计时减小。战鹰掠过了马丁和他的战友们降落的那条小山沟,只用了几秒钟时间就飞越了马丁他们背着背包艰苦行军所走过的那段路程。 “距投弹尚余30秒钟……” 当战鹰开始拉升时,特空团官兵听到了从南方传来的发动机响声。 战斗轰炸机越过了目标南边3英里的最后那道山梁,这时候倒计时正好出现了零。在黑暗中,两枚鱼雷状的炸弹离开了机翼下的吊架,由于惯性的作用向上爬升了几秒钟。 在那三个假村庄里,共和国卫队的官兵们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但现在在他们头顶上骤然响起的喷气发动机嚎叫声所惊醒,他们跳下床铺奔向他们的武器。在几秒钟之内,谷仓的屋顶在液压机构操纵下掀开了,露出了下面的导弹。 两枚炸弹感受到了地心的引力开始下落。在它们的弹头上,远红外探测器在寻觅着制导的光束,由隐形光线构成的上大下小的漏斗反射着从它们的目标上发出的红点。炸弹一经进入漏斗就不会离开了。 麦克·马丁俯伏在地上等待着,因为发动机噪音的冲击,他感受到了山体的颤动,但他把红点死死地对准巴比伦大炮。 他没有看见那两颗炸弹。他刚刚还在通过图像增大器的光束凝视着一座淡绿色的山,突然间他不得不转过头去,并用手捂住了眼睛,这时候夜空变成了鲜红的艳阳天。 那两颗炸弹同时砸了下去,在山洞下面,那位共和国卫队的上校跑向发射操纵杆。但他慢了3秒钟,他永远没能把它发射出去。 无需夜视镜去观察山谷对面,马丁看到要塞的整个山顶喷出了火焰。在火光中,他看见一条巨大的炮筒伸了出来,像一头用后腿站起来的受到了打击的野兽那样,在爆炸的巨浪中旋转着、翻滚着,炸得四分五裂,连同圆顶的碎片一起坠落下来,砸进了下面的坑口之中。 “好厉害的地狱火!”斯蒂芬森中士用胳膊肘支撑着身子轻轻地说。这个比喻并不是很糟糕。当第一次爆炸的闪光暗淡下来时,橘黄色的火焰开始在下面的坑口里燃烧起来,群山恢复了原先的幽暗。马丁开始向在利雅得的倾听者们拍发警告的密码。 投下炸弹之后,唐·沃克就已经开始让战鹰转向,他以135度的倾斜边下降高度边寻找和追循返回南方的航向。但由于他不是处在平原上空,而且他周围的群山全都高高地隆起着,他不得不比平常飞得高一些,要不然就会有撞上山头的危险。 是离要塞最远的那个村庄进行了那次最佳的射击。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他倾斜着机翼还在他们的头顶上,正转向飞往南方,这时候两枚导弹发射出来了。它们不是苏制的萨姆,而是伊拉克所拥有的最佳的、由法一德联合研制的罗兰导弹。 第一枚发射得比较低,追向已经越过山梁超出了视线的战鹰。罗兰没能避开山梁。第二枚紧贴着山峰的岩石飞过去,在第二条山谷里追上了战鹰。当导弹击中他的飞机时,沃克感受到了巨大的震动。第二枚罗兰摧毁了他的右发动机井几乎把它撕裂下来了。 战鹰被抛向了空中,它那精美的各种系统失灵了,燃油系统燃起的火焰在它的身后拖上了一条像彗星那样的尾巴。沃克试了一下操纵杆,曾经是那么听话的操纵系统失去了反应。完了,他的飞机在他身下快要死去了,他的火灾警告灯全都亮了起来,正在起火燃烧的30吨金属就要从空中坠落了。 “跳伞,跳伞……” 在两把弹射椅跳出之前的一微秒时间里,座舱罩自动粉碎了。然后弹射椅升向夜空,转了几圈后稳定了。其感应器立即知道他们的位置太低了因此切断了把飞行员固定在椅子上的绑带。这样,飞行员脱开了正在下落的金属座椅,他的降落伞也能张开了。 沃克以前从未跳过伞。休克的感觉使他一下子不知所措。幸好制造商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当金属椅子脱离下落后,降落伞猛地张了开来。沃克模模糊糊地发觉自己悬在了漆黑的夜空之中,随着降落伞在他所看不见的一个山谷上空摇摆着。 降落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他是从低空跳出飞机的。几秒钟之内,地面迎上来触及了他。他被落地时的那股冲击力打翻在地,并开始翻滚,他的双手拼命去抓摸降落伞解开扣子。接着降落伞就脱开了,被风吹向了下面的山谷,而他则仰面躺在了坚硬的草地上。他站了起来。 “蒂姆,”他叫道,“蒂姆,你没事吧?” 他开始沿着山谷往上跑,寻找另一顶降落伞,他肯定他们两人都降落在同一个地方。 他估计对了。两名机组人员都落在了在他们目标以南的第二条山谷里。眺望北边的天空他能够看到暗红色的火光。 3分钟后他被某个东西绊了一下,碰痛了膝盖。他还以为是一块石头,但在淡淡的光线下他看见它原来是其中一把弹射出来的椅子。也许是他的,或许是蒂姆的?于是他去寻找。 沃克找到了他的火控员。小伙子刚才好端端地跳出了飞机,但导弹的爆炸毁坏了他的椅子分离机构。他是带着椅子着落到山坡上的,他的降落伞仍然附在他的身下。坠落时的撞击力最终还是把身体与座椅撕开了,但任何人都无法承受那种冲击。 蒂姆·内桑森仰躺在山谷里,摔破了的四肢互相缠绕在了一起,他的脸上罩着头盔。沃克扯去头盔,摘下身份识别牌,转身离开微微发亮的山丘,开始奔跑起来,眼泪流满了他的脸颊。 他一直跑到再也跑不动了为止,然后他找到了山上的一条石缝并爬进去休息了。 要塞爆炸后两分钟,马丁就与利雅得联系上了。他先发过去他的一系列嘀嘀声,然后是他的信息。这信息是:“现在巴拉巴斯,重复一遍,现在巴拉巴斯。” 三名特空团战士收起无线电,装进背包,把背包背到肩上,开始快速离开那里的山区。现在巡逻队肯定增加了,不是搜寻他们——伊拉克人一下子还不会明白为什么轰炸得如此精确——而是搜寻被击落的美国飞行员。 斯蒂芬森中士测了一下起火燃烧的喷气飞机方位及其坠落的方向。假设在弹射跳伞以后它又往前冲了一段距离,如果机组人员仍活着,那么他们应该在这个方向的前方。特空团战士们走在共和国卫队的乌贝蒂部落人前头。卫兵们现在正从他们的村子里拥出来朝山上跑去。 20分钟后,麦克·马丁和其他两名特空团战士发现了火控员的尸体。对此他们也无能为力,于是他们继续前行。 又过了10分钟,他们听到身后传来的轻武器连续射击发出的哒哒声。枪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乌贝蒂人也发现了那具尸体,盛怒之下,他们把弹匣内的子弹全都倾泻到了尸体身上。这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特空团小分队继续往前行进。 唐·沃克几乎没有感觉到斯蒂芬森中士架在他的脖子上的刀锋。它如同食道里的一段丝线那样轻盈。但他抬起头来看见了高高地站立在他面前的一个人。那人长得黝黑、瘦长、结实,右手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对准沃克的胸膛;而且那人还身着伊拉克共和国卫队山地师的一套上尉军服。然后那人开口说话了:“现在不是一起喝茶的时候。我们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吗?” 那天夜晚,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上将独自一人坐在沙特国防部大楼四楼他的那个套间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在那里度过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时间他尽可能在外面视察部队,或者与他的作战计划参谋一起待在地下室里。但当他想一个人独处时,这个宽大舒适的办公室是他要去的地方。 那天夜晚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等待着。台面上放着一部连接着华盛顿的绝密红色电话。 2月24日凌晨1点差10分时,另一部电话响了起来。 “施瓦茨科普夫上将?”是一个英国口音。 “是的。我就是。” “我有一条信息要向您报告,先生。” “说吧。” “这信息是:‘现在巴拉巴斯’,先生。‘现在巴拉巴斯’。” “谢谢你。”多国部队总司令说完就搁上了电话。那天凌晨4点整,地面战开始了。 第二十三章 最后的归宿 在夜晚的剩余时间里,英国特空团的三名战士一直在进行急行军。他们的行进速度把唐·沃克拉下了。美国飞行员虽然没有背包,而且形体也不错,但他还是累得直喘粗气。 有时候走着走着,他会跪倒在地上,心里明白他再也迈不动步子了,即使死去也比全身肌肉没完没了的疼痛要好。但每次他跪在地上不肯挪步时,他总会感到一双强有力的手把他拉起来,还会听到斯蒂芬森中士在他的耳边用伦敦腔的英语说话:“来吧,朋友,只有一小段路程了。看见那道山梁了吗?我们或许会在山梁的那一边休息呢!” 但他们一直没有休息。他们不是朝南走向杰巴尔哈姆利的山脚,因为麦克·马丁估计那里会有共和国卫队的机动部队,于是他们朝东走向与伊朗接壤的高山地区。这是一个迫使共和国卫队的乌贝蒂山民巡逻队来他们屁股后面追赶的策略。 刚过黎明,马丁回头去看山下。他看见有六个乌贝蒂人,长得身材慓悍,正奋力登山追上来。当共和国卫兵们到达第二个山顶时,他们发现其中一个猎物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 跑到岩石后面掩护起来,部落人开火了,把那个外国人的背部打得布满了窟窿。尸体跌倒了。共和国卫队的六名巡逻兵边隐蔽边跑上去。 太晚了,他们看到的那具尸体其实是一只背包,披上了一件迷彩军服,上面安放着沃克的飞行头盔。当他们站在“尸体”周围时,三支装上了消音器的赫克勒·科奇MP冲锋枪把他们扫倒在地。他们再也没能爬起来。 在哈纳金镇的上方,马丁才最后命令休息,并发了一个电报给利雅得。斯蒂芬森和伊斯曼担任警戒,面朝着西方。如有任何追捕巡逻队,那么他们肯定会从那个方向过来。 马丁只是简单地报告利雅得,特空团现在剩下三名战士,还有一个美国飞行员与他们在一起。为防信息遭截听,他没有报出他们的方位。然后他们继续前进。 在靠近边境的高山上,他们发现了一个可以栖身的小石屋,那是当地的牧羊人在夏天赶着羊群到高山上的牧地来放牧时使用的。安排好轮流放哨警戒之后,他们在那里等了四天的地面战。在遥远的南方,盟军的坦克部队和空中力量在30小时的闪电战中击溃伊拉克陆军,并开进了科威特。 在地面战的第一天,一名孤独的军人从西部进入了伊拉克。他是沙叶雷·马特卡尔突击队的一名以色列人,是由于他的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而被选中的。 一架配置着长航距油箱并涂有约旦陆军标志的以色列直升机,从内格夫沙漠过来后掠过约旦的沙漠,把那个人放在了鲁韦希德边境站南边的伊拉克境内。 当直升机放下他之后,它转身飞过约旦回到了以色列。 与马丁一样,这个军人也有一辆配置着粗纹沙漠轮胎的旧摩托车。虽然被伪装成看上去沾满尘土、破破烂烂、锈迹斑驳,但它的发动机处于最佳状态,而且挂在后轮的两个驮袋里还装着副油箱。 那军人驾着摩托车沿东向的主线公路行驶,于太阳下山时进入了巴格达。 他的上司对他的安全考虑已经是太小心了。街谈巷议的小道消息传播似乎比电子器件更为快捷,巴格达的市民现在已经知道他们的军队在伊拉克和科威特正在遭受重创。到了第一天的晚上,秘密警察部队就已经缩进了兵营里。 现在空袭轰炸已经停止了,因为多国部队的所有飞机需要在战场上空使用,这样巴格达的市民可以自由活动,公开谈论美国人和英国人即将来临,把萨达姆·侯赛因赶下台。 这种论点将会持续一个星期,直至后来明白多国部队不会进来了,秘密警察对他们的管理才又加强了。 长途汽车总站挤满了士兵,大都穿着单衣单裤,因为他们已经在沙漠里甩掉了他们的军服。这些是逃兵,他们躲开了布置在前线后防的宪兵行刑队。他们现在正以低价出售他们的卡拉什尼科夫步枪,以便换得一张返回家乡的车票。刚开始时,这些步枪还能每支卖得35第纳尔;四天以后,价格跌至17第纳尔。 这名以色列渗入者有一项工作,他在夜晚完成了这项工作。摩萨德只知道阿尔方索·本茨·蒙卡达在8月份撤离时留有三个可发给耶利哥信息的死信箱。后来,出于安全考虑,马丁已经放弃了其中两个,但第三个仍在使用。 那个以色列人在三个信筒里放进内容相同的信息,做上三个合适的粉笔记号,骑上摩托车又往西行,汇入到朝着那个方向蜂拥而去的难民潮中。 到达边境又使他花了一天时间。他转下干线公路,朝南进入空旷的沙漠,越过国境进入约旦,找出他隐藏在那里的方位仪,发出了一个信号。嘀嘀作响的无线电信号当即被一架在内格夫上空盘旋着的以色列飞机所接收,于是那架直升机回到会面地点,把渗入者接回来了。 在那50个小时里他没有睡觉过,吃得也很少,但他完成了任务并且安全地回到了家里。 在地面战的第三天,爱迪丝·哈登堡回到温克勒银行的办公室里,心里感到既迷惑又愤怒。头天早上正当她要去上班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打电话者说一口完美的德语并带有萨尔茨堡口音,他自我介绍是她母亲的邻居。他告诉她,她的母亲哈登堡太太因为踩上一块冰从楼梯上滑下来,伤得不轻。 她马上打电话给母亲,但对方一直忙音。最后她气急败坏地把电话打到了萨尔茨堡电话交换局,但得到答复说那个电话一定是出了故障。 她又打电话给银行清了假,然后穿越冰雪驱车去萨尔茨堡,并于中饭前抵达。她的母亲显得健康平安,对她的出现感到惊奇。没有跌倒,没有受伤。更为糟糕的是,一些无赖拉断了公寓外面她的电话线。 当爱迪丝·哈登堡回到维也纳时,再去上班已经太晚了。次日上午当她走进办公室时,她发现副总裁沃尔夫冈·格穆利希的心情甚至比她还要沮丧。他批评她昨天没来上班,并板着脸倾听她的解释。 不久,他把他自己的不幸也说了出来。昨天半晌午时,一个年轻人来到银行并坚持要见他。那客人解释说他姓阿齐兹,是一个巨额编号账户主人的儿子。他的父亲,这个阿拉伯人解释说,患病了,希望他的儿子来处理账户。 对此,小阿齐兹出示了有关文件,以证明他是他父亲的授权代表,完全有权处理那个编号账户。格穆利希先生查验了授权文件是否有任何微小的疵瑕,但没能发现。他别无选择,只得照办。 那个年轻人再三说他父亲要求关闭整个账户并把资金转移出去。这个,告诉你,哈登堡小姐,两天前刚刚有一笔300万美元的资金打进那个账户,使得资金的总额超过了1000万美元。爱迪丝·哈登堡静静地听着格穆利希讲述的悲惨的故事,然后询问了那个客人的有关情况。是的,她被告知说,他的名字是叫卡里姆。现在她提示了,一只手的小指上有一枚印章戒指,上面镶着一块粉红色的蛋白石,而且下巴上有一条疤痕。假如他自己的怒气没有消除得那么多的话,那么这位银行家也许会对他的秘书对于她所从来不曾见过的一个人的如此准确的提问感到奇怪。 他当然知道,格穆利希承认说,该账户的户主肯定是某一类阿拉伯人,但他一点也不知道那人是来自伊拉克的,或者还有一个儿子。 下班后,爱迪丝·哈登堡回到家里并开始清扫她的小公寓。她擦洗了好几个小时。她拿到100码远的那个大垃圾桶里去扔掉的是两只纸箱。其中一只装有一些化妆品、香水、洗发露和沐浴液,另一只里面是各种女用内衣内裤。然后她回家继续清洗。 邻居们后来说,晚。上她一直在播放音乐,播放到深夜——不是她通常喜欢的莫扎特和施特劳斯,而是威尔第的作品,尤其是(纳布科》的一些曲子。一个耳朵特别尖的邻居指明那部曲子是(奴隶合唱曲》,该曲子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着。 凌晨一二点钟,音乐声停止了。她从厨房里拿了两件物品后驾车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7点钟在普拉特公园里,是一个正在牵着狗散步的退休的会计师发现了她。 她穿着她的那件整洁的灰色花呢大衣,她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譬,她的腿上套着一双用莱尔线棉纱织成的厚厚的长统袜,她的脚上穿着一双平跟皮鞋。在一棵橡树的树枝上挂成了一个圆圈的那条晾衣绳没有背叛她的意愿,那把厨房的凳子倒在了一米开外的地方。 她死去时的模样相当安祥和挺直,她的双手垂在两侧,她的脚尖指向下面。爱迪丝·哈登堡永远是一位酷爱整洁的女士。 2月28日是地面战的最后一天。在科威特西边的伊拉克沙漠里,伊拉克陆军已经在两侧受到了围歼。在科威特市南边,8月2日趾高气扬地开进科威特的共和国卫队的几个作战师已经停止了存在。在那一天,伊拉克占领军在把会烧的一切东西全点上火、不会烧的东西尽可能砸烂之后,纷纷搭载由卡车、大客车、面包车、小轿车和马车组成的一条长蛇般的车队向北方逃窜。 这个车队在穆塔拉山岭的公路上被捕捉到了。多国部队的战鹰、美洲虎、雄猫、大黄蜂、狂风、雷电、幻影和阿帕奇们轮番向车队俯冲下来,把它炸成了碳化的残骸。由于首尾车辆被毁,其余的夹在中间进退不得,又由于处在山岭中也无法向两边逃离。车队中的许多人死去了,其余的投降了。到太阳下山时,第一支阿拉伯部队正在开进科威特去解放它。 那天晚上,麦克·马丁又与利雅得取得了联系,并听到了这个消息。他报出了自己的方位以及附近的一片平展的。牧地。 这几位特空团战士和沃克已经断粮了,正在融雪餐饮,而且忍受着寒冷。他们不敢生火取暖,怕万一暴露他们的位置。战争已经结束了,但共和国卫队的山民巡逻兵也许还不知道,或者不加理会。 刚过黎明,由美军第101空降师出借的两架长航程黑鹰直升机来接应他们了。在经过历史上最大的直升机攻击行动之后,它们是从101师设在伊拉克境内50英里处的基地里飞过来的。从沙特边境过来的路途实在太远了,即使从幼发拉底河边的那个基地到靠近哈纳金的山区也是一段很长的航程。 为此,来了两架直升机:第二架载着更多的燃油,以便回程使用。 为安全起见,八架战鹰在上空盘旋着,为直升机在草地上的加油提供掩护。唐·沃克眯着眼睛去看天空。 “嗨,他们是我的伙伴!”他喊道。当两架黑鹰咔喀咔喀响着飞回去时,战鹰们一路护航直至它们飞过南部国境。 在靠近沙特——伊拉克边境到处是败军丢弃的器械物品的尘土飞扬的沙地上,他们互相道了别。一架黑鹰的螺旋桨扬起了沙尘,它将把唐·沃克送往达兰继之送到阿尔卡兹。一架英国的美洲狮站在旁边的远处,它要把特空团小分队送往他们自己的秘密警戒着的基地。 那天晚上,在英国苏塞克斯郡的一座舒适的房子里,特里·马丁博士被告知了自10月份起他的兄弟实际上一直待在什么地方,而现在他已经撤出伊拉克并安全地到达了沙特阿拉伯。 马丁似乎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轻松感觉。秘情局让他搭车返回了伦敦,在那里,他恢复了在东方和非洲学系里的讲学生涯。 两天之后,即3月3日,在一个叫萨夫湾的光秃秃的小型伊拉克机场的一个帐篷里,多国部队的司令员们与来自巴格达的两位将军碰面谈判投降事宜。 盟军方面的发言人员有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上将与卡利德·苏丹王子将军。坐在美国将军旁边的是英军司令彼得·德拉比利埃尔爵士中将。 这一天,西方的两位高级将领都相信只有两名伊拉克将军来萨夫湾。但实际上有三名。 美国人的安全措施布置得极为严密,以防止任何杀手企图进入敌对双方的将军们会面的那座帐篷。美军的整整一个师面朝外地保卫着这个机场。 盟军的司令员们是坐一系列直升机从南方飞抵的。但伊拉克的谈判代表组不同,他们已被命令驱车到达这个简易机场北边的一个交叉路口。在那里,他们下车转乘美军的装甲运兵车,并由美国的司机驾驶走完去机场和等待着他们的那些帐篷的最后两英里路程。 将军代表团组带着译员进入谈判帐篷后10分钟,另一辆黑色的梅塞德斯高级轿车正沿着巴士拉公路南下驶往那个交叉路口。路障的负责人是美军第七装甲旅的一名上尉,所有级别更高的军官都已经去了机场里面。这辆出乎意料的豪华轿车当即被拦下了。 轿车的后座里是第三位伊拉克将军,尽管只是一位准将,他携带着一只黑色的公文箱。他和他的司机都不会说英语,而上尉也不会说阿拉伯语。他正要用无线电请示机场时,一辆美军吉普车开过来停下了。司机是一名美军上校,身着绿色贝雷帽特种部队的军服;旁边的旅客座上是另一名美军上校,佩带着GZ的徽章,属军事情报局。 两人都朝上尉晃晃身份证。上尉查验并确认了证件,然后敬了一个礼。 “没错,上尉。我们一直在等待这个家伙。”绿色贝雷帽的上校说,“看来他被轮胎瘪气所耽搁。” “那个公文箱里,”军情局情报官指着伊拉克准将的那只手提箱说,“有我们的所有战俘的名单,包括失踪的飞行员。‘雷霆’诺曼要这份名单,现在就要。”那伊拉克军官正不知所措地站在自己的汽车旁边。 现在没有装甲运兵车了。绿色贝雷帽上校把伊拉克人推向吉普车。上尉被弄糊涂了。他一点也不知道还有第三个伊拉克将军。他只知道自己的部队最近被“雷霆”诺曼记过一次,因为他们声称攻占了萨夫湾但实际上当时还没有。他需要的最后一件事是放行那份失踪的美军飞行员名单以尽可能消除施瓦茨科普夫上将对第七装甲旅的成见。吉普车朝着萨夫湾方向驶去了。上尉耸耸肩并示意伊拉克的司机把轿车与所有其他汽车停在一起。 在通往简易机场的路上,吉普车经过了排列在两边、绵延一英里的美军坦克和装甲车。在包围着谈判地点的阿帕奇直升机的警戒线之前,有一段路空着。 离开坦克车队后,那位情报官上校转向伊拉克人并用阿拉伯语说话了。 “在你的座位下,”他说,“别下车,快点穿上。” 伊拉克人穿着他自己国家的深绿色军装。在他的座椅下的那一套是淡黄色的沙特特种部队上校的军服。他很快换上了军裤、军装和贝雷帽。 就在阿帕奇们停成一圈的沥青地面之前,吉普车转向沙漠,绕过简易机场朝南驶去了。在离萨夫湾很远的地方,汽车重新驶上了通往20英里之外的科威特的主要公路。 到处都是美军坦克,炮口朝外。它们的任务是禁止任何渗入者进来。它们的指挥官在炮塔顶上注视到一辆美军吉普车坐着两名美军上校和一名沙特上校从那个保护区里驶出来,于是他们没去多加注意。 吉普车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科威特机场,这个机场已经面目全非了——内部许多东西被伊拉克人拿走了,上空笼罩着从酋长国各处正在起火燃烧的油田里飘过来的烟雾。路上之所以行驶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要避开发生过血战的穆塔拉山岭,汽车在科威特市西部的沙漠里绕了一个大圈子。 离机场还有5英里时,情报官上校从吉普车的物品盒里取出一只便携式通讯器,输入了一组数字。一架孤独的飞机开始接近机场上空。 机场的临时控制塔是一辆挂车,里边安排着美国人。正在到来的是一架英国的hS-125飞机。不仅如此,它还是英军统帅德拉比利埃尔将军的坐机。它肯定是的,因为它的所有标志和呼号都是对头的。空中交通控制员同意了它的着陆。 那架hS-125没有滑行到那座已成为残骸的机场大楼前,而是停在了远处,在那里它与一辆美国吉普车会合了。机舱门打开,舷梯放下来,那三个人登上了这架双引擎喷气飞机。 “格兰比一号要求起飞。”空中交通控制员听到了这个呼叫。他正在处理一队正在飞临的加拿大大力神运输机,机上载着供医院使用的药品。 “等一下,格兰比一号……请告诉你们的飞行计划。” 他的意思是:你们到底要往哪里去? “对不起,科威特控制塔。”说话声很脆也很准确,标准的英国皇家空军说话声。控制员以前听到过皇家空军的说话,他们的话音都相同。 “科威特控制塔,我们刚刚把一名沙特特种部队的上校带上了飞机。他病得不轻。是卡利德王子手下的一名参谋长。施瓦茨科普夫上将要求让他立即疏散出去,因此彼得爵士提供了他自己的坐机。请清理跑道允准起飞。朋友。” 在两句话里面,英国飞行员提到了一位将军、一位王子和一位贵族骑士。控制员是一名军士长,工作干得很不错。他在美国空军中的生涯也混得较好。拒绝按一位将军的要求让一位英军司令飞机上的一位王子手下的一名沙特上校疏散出去,对于他的生涯也许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格兰比一号,同意起飞。”他说。 hS-125从科威特升空了,但它不是飞向拥有中东地区最好的医院之一的利雅得,而是把航向定在正西方沿着王国的北线边境飞走了。 那架时刻保持着警惕的阿瓦克斯飞机见到了它并呼叫起来,询问它的目的地。这一次那英国口音解释说他们正飞往在塞浦路斯阿克罗蒂里的那个英国基地,把被一颗地雷炸成了重伤的德拉比利埃尔将军的一位密友和战友送回家去。阿瓦克斯的机长对此事一无所知,但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反对。把它击落吗? 15分钟后,hS-125离开沙特领空进入了约旦国境。 坐在这架执勤喷气机后舱里的那个伊拉克人对所有这些事都一无所知,他只是对英国人和美国人的高效率工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接到西方付费人给他的最后一份信息时,他还是心存疑虑的,但细想了一下之后他同意了现在离开,省得以后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必须自己想办法离开。在那份信息里为他描述的计划轮廓像梦一般地运转起来了。 穿着英国皇家空军热带军服的其中一名飞行员从飞行甲板走到后面来,用英语向美国情报官咕哝了几声。美国人笑了。 “欢迎你投奔自由,准将。”飞行员用阿拉伯语对客人说,“我们已经出了沙特领空。很快我们就会让你坐上一架飞往美国的客机。顺便说一下,我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他从衣服的胸袋里抽出一张纸给伊拉克人看。伊拉克准将欣喜地读着。这是一张汇总单:他在维也纳的银行账户里的存款额现在已有一千多万美元了。 绿色贝雷帽军官伸手从储藏柜里取出几只玻璃杯和几个小瓶装的苏格兰威士忌。他把一只瓶里的酒倒进每一只杯子并把杯子递了过去。 “嗯,朋友,为你的退休和发财。” 他仰起脖子喝了下去,另一个美国人也喝了下去。伊拉克人也笑着喝了下去。 “休息一下吧,”军情局上校用阿拉伯语说,“用不着一小时我们就能到那里了。” 然后他们让他一个人留下了。他把头往椅背上一靠,让他的思绪返回到使他发了财的那几个月之中。 他冒了极大的风险,但现在已经出效益了。他回想起那天他坐在总统府的那间会议室里,听到热依斯宣称伊拉克终于在关键时刻拥有了她自己的原子弹。这个消息使他感到了真正的震惊,如同在他如实告诉美国人之后突然中断了所有通讯一样。 然后美国人突然又与他联络了,并坚持要求知道该设备储存在什么地方。 对此他实在是一无所知,但是为了500万美元的奖金,显然该是下任何赌注的大好时机了。后来,这事情要比他原先所想象的来得容易。 那个不幸的核工程师萨拉·西迪基博士被从巴格达的街上抓来,并被指控泄露了那件设备的地点。在痛苦地分辩自己是清白无辜的时候,他已经不经意说出了库拜的位置以及废车场的伪装。那科学家怎么会知道他是在轰炸前三天,而不是轰炸后两天受到审问呢? 耶利哥的下一个震惊是获悉两名英国飞行员被击落。那是不可预见的。他急需知道他们在接受任务时是否被告知了该情报是如何到达盟军的手里的。 当得知他们除了知道那地方也许储存着炮弹之外其余一概不知时,他心头上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但他的轻松是短暂的,因为热依斯坚持认为肯定有一个叛徒。从那时起,被用铁链栓在体育馆下面一个牢房里的西迪基博士必须被快速解决掉,于是他的心脏被注射进大量空气,从而导致了冠状动脉阻塞。 他的审讯时间记录,已经及时地由轰炸前三天改为轰炸后两天。 但是最大的震惊是听说多国部队炸错了,那颗原子弹已被转移到了叫喀拉,也就是要塞的某个秘密地点。什么要塞?它在哪里? 核工程师临死前的一句意外的评价,透露出伪装工程的王牌设计师是一个叫奥斯曼·巴德里的工程兵上校,但档案记录表明,那位年轻的军官是总统的狂热崇拜者。如何去改变他的观点呢? 答案就是以捏造的罪名逮捕和折磨死他所敬爱的父亲。此后,在葬礼结束后的那次汽车里会面时,幻想破灭之后的巴德里成了耶利哥手里的一块面团。 那个叫耶利哥,外号叫折磨者的人感觉到周围世界一片安宁。一阵昏昏欲睡的麻木感传遍了全身,也许是因为过去的几天大紧张了。他想动一下,但他的四肢不听他的使唤。两名美军上校正在俯视着他,在用一种他所听不懂但不是英语的语言交谈着。他试图开口说话,但嘴里吐不出一个字来。 hS-125飞机已经转向西南,飞过约旦的海岸线并且降到了10000英尺高度。在亚喀巴湾上空,绿色贝雷帽上校拉开了那道乘客舱门,顿时舱内充满了一阵急流的空气,尽管这架双引擎喷气机已经慢得差不多处于失速的状态下。 两名上校把他拉起来。他没有抗议,软绵绵地任人摆布,试着想说些什么但没能说出来。在亚喀巴南边的蓝色的海面上空,伊拉克秘密警察局局长奥马尔·卡蒂布准将离开飞机朝水面扑了下去。在碰到水面时他的身体将会四分五裂,余下的工作将由鲨鱼去做。 hS-125转向北方,重新进入以色列领空后,经过埃拉特上空,最后降落在斯迪多夫机场——在特拉维夫北郊的军用机场。在那里,两名飞行员脱去了他们身上的英国军服,两名上校也脱下了他们的美国军服。所有四个人全都恢复了他们原来的以色列军服。那架执勤喷气飞机被涂去了英国皇家空军的标志,再被重新刷上原先的标志后还给了在塞浦路斯从事包机业务的那名沙燕。 来自维也纳的那笔巨款先是转入了在巴林的卡努银行,继之转到了在美国的另一家银行。其中一部分款又被转到了在特拉维夫的哈波林银行,并被归还给了以色列政府;那是在移交给中情局之前由以色列支付给耶利哥的那笔金额。其余800多万美元则被打入了摩萨德称之为娱乐基金的账户中。 地面战结束后第五天,又有两架长航程的美军直升机回到了杰巴尔的山谷里。 那架战鹰的火控员蒂姆·内桑森中尉的尸体永远没有找到。共和国卫队的巡逻兵用他们的冲锋枪把它打得支离破碎了,余下的工作已经由豺狼、狐狸、乌鸦完成了。 时至今日,他的遗骨肯定是散落在那些寒冷的山谷里的某处,离他的先辈们曾遭受巴比伦洪水肆虐并为之哭泣过的地方不足100英里。 他的父亲在华盛顿听到了这个噩耗,独自一人在乔治城的那座庄园里为他坐夜、诵念经文和哀悼。 凯文·诺斯下士的尸体被找到了。当黑鹰们站在旁边时,英军战士们用手扒开那个乱石堆找到了下士。尸体被装进一只尸袋先是空运到了利雅得,继之由一架大力神运输机运回了英国。 4月中旬在英国赫里福德郊外的特空团总部营地里举行了一次简单的追悼会。 特空团没有墓地;没有一个墓地接纳特空团死者。许多战士永眠在五十多个国家的战场上,他们的名字为大多数人所不知道。 有些人躺在了利比亚的沙漠下面,他们是在1941年至1942年抗击德军元帅隆美尔时倒下的。其他人长眠在希腊的岛屿、意大利的阿布鲁齐山区、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和法国的李日。他们分散躺卧在马来西亚、文莱、也门、马斯喀特和阿曼,在丛林里、在寒冷的荒野里、在福克兰(马尔维纳斯)群岛外围的冰冷刺骨的南大西洋水域里。 如果尸体被找到了,它们就被运回英国,但总是交给死者家庭去埋葬。即使那样,墓碑上也决不会提及特空团,因为委派到特空团的战士是来自于其原先的部队——步兵、伞兵、警卫兵等等。 只有一块纪念碑。在赫里福德的斯特林线的中心竖着一座低矮粗壮的塔楼,外面包着木头并漆成了单调的棕色。在其顶部有一只钟在计时,所以这座建筑物被简称为钟楼。 在其底部是单调的铜板,上面蚀刻着特空团所有烈士的名字以及他们牺牲的地方。 那年的4月份,铜板上新增了五个名字。其中一人是被俘后又被伊拉克人枪杀的,两个人是在试图溜回沙特国境的交火时战死的。第四个人是在寒冷的天气中因多日雨水浸泡而冻死的。第五个人是凯文·诺斯下士。 那天在雨中,特空团的几位前任首长也赶来了。约翰·辛普森来了,约翰尼·斯利姆子爵和彼得爵士也来了。特种部队司令官J.P.洛瓦特准将和现任特空团指挥官布鲁斯·克雷格上校都来了。在场的还有麦克·马丁少校和几名战友。 因为他们现在在自己的家里,所以那些仍在特空团服役的军人可以佩戴鲜为人知的沙色贝雷帽,帽徽上是一把有翼的匕首和那句格言:“勇者必胜”。 仪式时间不长。官兵们看到那块布幔被拉到了旁边,从而显露出在青铜板上新蚀刻的白色粗体的新名字。他们敬礼后就走回到各幢乱糟糟的楼里去了。 不久,麦克·马丁走向他那辆在停车场里停放着的朝上开门的小轿车,驶出设有卫兵的大门,转向他仍然保留在赫里福德郡山区一个小村子里的那座小房子。 驾车时他回想起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在科威特的街道上和沙漠里;在头顶上方的空中;在巴格达的小巷里和集市里;以及在杰巴尔的山区。因为他是一个隐蔽的人,他至少对一件事情颇为高兴:那就是谁也不会知道。 结束语 所有的战争必须给人以教训。如果没有教训,那么这些仗是白打了,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士也就白死了。 海湾战争留下了两个深刻的教训,如果列强们想汲取的话。 首先是世界上三十个工业高度发达的国家的疯狂举措,他们为了短期的经济利益,互相转让百分之九十五的高科技武器及其生产技术,并把它们卖给了疯狂的、具有侵略野心的和危险的国家。 十年来,由于政治上的愚蠢、官僚主义的盲目和公司企业的唯利是图的综合原因,致使伊拉克共和国的统治集团把自己武装到了令人惊骇的程度。最终部分地摧毁那架战争机器所花的成本大大高于供货所得的收入。 为避免再次发生这种事情,当局有必要对向某些政权的所有出口设立中央登记调控制度,对违反者处以重罚。这样,负责审批的专家就会根据订单或供货的设备型号和数量,知道对方是否在准备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放任高科技武器的扩散将使得多年的冷战似乎成了一个“和平和安定”的时代。 第二个教训是关于情报的收集。冷战结束时,许多人希望这是可以安全地控制的。但现实恰恰相反。 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电子和信号的情报收集技术发展得如此之快,以致自由世界的各国政府相信,既然科学家们创造出了昂贵的奇迹,那么仅是机器就能够承担这项工作了。人工的情报收集被降级了。 在海湾战争中,西方的技术侦察设备倾巢出动,竭尽了全力,部分是由于它们那昂贵的成本,因此它们被认为是不会搞错的。 其实不然。把技术、创新、骗术和艰苦工作结合起来之后,伊拉克的大部分兵工厂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被隐藏起来了,或者被伪装得使机器无法发现它们。 在海湾上空飞行的飞行员们具有巨大的勇气和娴熟的技术,但他们也常常被那些精巧地设计成的复制品和伪装术所蒙骗。 细菌战、毒气战或者核战没有打响的事实,如同滑铁卢战役的结果一样,是“因为事情实在发展得太快了”。 在结束时明白了的一件事情是,在某些地方的某些任务中,地球上迄今仍没有任何物品可替代最原始的情报收集设备——人类的眼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