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远华大案》 第1节 一封举报信 1998年下半年全国打私工作会议以后,厦门远华集团董事长赖昌星,接受厦门海关关长杨前线的建议,开始大规模地销毁走私证据。远华集团营运迟滞起来。许多达官贵人为避嫌疑,减少了与赖的接触,“红楼”门前开始车马零落。 1999年春节后,北京有人告知赖昌星:中央接到远华走私的举报信。赖昌星非常恼怒,他清楚,那个与他叫板的人,真要置他于死地。但赖昌星决不是个能被举报信吓趴下来的人物。在集团核心层的会议上他迅速部署了应对之策,准备亲携5000万元巨款进京摆平举报信风波。他安稳人心:“大家要管好集团的业务。他算啥啊!一封举报信能撼得动远华吗?北京的事我来管,大家该做的事照常去做。” 这“该做的事”里边,就包括国内又有10多个香烟客户,向远华要货达30余万箱香烟。 远华并未停下等待命运的宰割。<u>http://www.99lib.net</u> 署名为“一群申张正义的人”的举报信,于1999年春节后寄到了中南海,抬头是“致:江总书记、朱总理”。被检举人一是厦门远华(集团)国际有限公司、香港远华国际集团的董事长赖昌星;一是厦门开元外贸(集团)公司的总经理陈光辉。举报信的主要内容是揭露远华集团疯狂走私的事实。正是这封举报信,搅起了影响1999年中国民众视听变化的巨大风潮。 这封举报信应该是最高机密,看见过举报信原件的有的即是日后指挥破案的高层领导。这封举报信在远华覆舟过程中确实起了石落惊天的作用。中央专案组在破案初期,侦查的最初线索就是来源于这封举报信。正因为举报信的内容成为破案的重要线索,有关信息也就不胫而走。 其实,中央专案组在侦查过程中已发现,举报信的作者在举报信寄出以后,曾与厦门海关某干部交心:“我把赖胖子告了,还有你们杨头(杨前线),这下让他们都完蛋。”某干部也是被赖收买的一员,他当然将情况分别向杨前线和赖昌星作了通报。 应该说,举报信一出笼时就无秘密可言,赖昌星也早知道是谁举报了他。写举报信的人就是远华集团的核心成员,职务副总。此人出身军人家庭,其父官至军长。他90年代到厦门特区下海淘金,寄身福建九州集团公司,很快被老总赵裕昌器重,提携当部门主管。90年代初期赖昌星定居香港,有意在晋江故乡发展事业。他以外方代表身份担任泉州市恒利日用品实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职务期间,曾于1991年6月、11月向九州公司借款508万元人民币。九州内部转账凭证上就有赵裕昌和那部门主管的签字。508万元均以赖昌星的名义用现金支票提现。因此,赖昌星的暴发,同此人其时的鼎力相助不无关系。 赖昌星登陆厦门发展很快,此人索性投奔了赖昌星,进入远华集团核心领导层。从1994年起至1998年,此人与赖昌星“甘苦与共”,参与操纵远华集团的所有走私活动。 两人还有共同嗜好:热心并沉湎于赌博。澳门葡京大酒店都曾留下过两人参赌的“大将”风采。据说,两人翻脸也是因为赌博。此位副总有一次陷身葡京赌场,只输不赢,巨款一再泄入黑洞。他让赖昌星汇款救驾。一次、两次,赖都照办了,但几千万数额还是止不住输的命运。再向赖求援时,赖作壁上观。此人为求脱身,只好将自己在香港的不动产抵押,才避免了杀身之祸,暂且幸运地走出赌场。他找赖昌星算账,声称“远华”资产至少有30%是他应得的份额。<dfn>http://www?99lib.net</dfn> 第2节 令人震惊的证据 两人翻脸后,此人又自立门户,开了一家贸易公司,也做起香烟等走私生意来,实际上他已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但赖昌星既是一方霸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没多久,此人被逼出走,独自浪迹海外寻求发展。不过此生中,他是永远也不会放过赖昌星了。 此人对赖昌星的关系网和走私行径了如指掌,他在举报信寄出前曾通过中间人与赖昌星摊过牌,公了?还是私了?所谓私了,就是“放血”,拿钱堵塞举报人的嘴,息事宁人。 举报人倒是君子坦荡荡,他自我泄密的用意是想骚扰一下赖以泄心头之恨。他想象赖知道是他举报,肯定自乱阵脚。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赖肯定要屈服于他,对他开出的价钱照单全付。 没想到赖根本不买账,他气得咬牙切齿,说就是把钱扔了、烧了也决不给那个王八蛋。当然,赖昌星也有理由不买账,他坚信自己多年编织的那张庞大的关系网完全罩得住这封举报信,他决定与举报人抗衡到底。就这么势不两立,彼此扔给对方的都是一副白手套。 这封举报信确是举报人的精心力作。举报信是否有目的地散落民间也未可知。举报信随附了60余页的证据材料,重点举报赖昌星疯狂走私“两油”(植物油、原油)、香烟等商品牟取暴利的事实,声称赖昌星借控制通关渠道继而控制整个厦门岛的走私活动,是个走私霸主。 举报信另一个方面的重要内容是,列举了赖昌星走私关系网内20余个重要人物。最高职位者为原公安部副部长李纪周,厅局级干部有杨前线等6人,按地域分,北京3人,福州2人,其余均在厦门本市。涉及的部门单位有:北京两个部,厦门市委、市府、海关、边防、港务等政府部门以及开元、东方、特贸(特区贸易有限公司)等国营公司,其中已有香港居民身份或他国护照的有9人。 这张关系网引起高层震惊。举报信对网内人物在远华走私案中的作用,逐一作了简介。举报信还声称:20余人只是网中一小部分网虫,还有不少在网上活动的蜘蛛、苍蝇就不一一列举。 举报信不仅内容丰富多彩,还不断爆出“冷门”。说赖昌星纯粹是黑社会老大,他独占鳌头雄霸一方,幕后策划,暗地操纵,用的是“借船出海”的绝招。举报信还揭露了10余家国营或军办企业,怎样被赖昌星网罗,合作走私,且如何进行利润分成。这10余家公司中,操作走私的人员及其作用也被列出。特别提到,厦门开元外贸公司及其总经理陈光辉与远华勾结的走私内幕,声称陈光辉光走私植物油赢利就达3.8亿元人民币,提到陈光辉化名陈进,购买菲律宾护照,置有香港地产3处,总值230余万港币。 举报信洋洋洒洒数万言,上述3方面的内容就足以让人震惊,加上几十页的附证,可谓言之确凿。据说,连以打私为职业的海关总署调查局、侦查局有关人员看完此件后,也被震惊得长久无法开口表达某种感受。他们意识到:远华集团走私的组织化、专业化和智能化无人比拟,这回算是碰上一个真正的不可轻视的对手了。 举报者为何选择1999年春节后出击?原因之一是1998年打私工作会议之后,打私风暴猛烈而强劲。湛江“98·98”大案的侦破,使举报者受到鼓舞。所以举报信称:“今天,党和国家下决心严厉打击走私,惩治腐败,江总书记、朱总理表明了态度,我们才敢站出来揭发。坚信邪不压正!总书记、总理就是我们的靠山。” 第3节 内部矛盾日益尖锐 当“4·20”专案组入驻厦门,开始严查远华集团走私、腐败案以后,厦门就有人私下议论,要不是远华集团的副总与赖昌星反目成仇,向中央举报,走私内幕也许永远是个秘密。这种说法只反映了事件偶然性的一面,专案组成员后来与厦门本地普通百姓闲聊时听到他们抱怨:远华走私,这可是公开的秘密。早点查就好了,不至于牵涉那么多人哇! 确实,当时厦门岛海上船来船往,陆上车流滚滚;客商云集,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赖昌星集团以控制“通关”渠道,继而控制驾驭厦门岛上整个地区的走私活动,这在全国也是罕见的典型现象。原因是赖昌星以各种满足人的欲望的手段,编织了一张庞大的权力配置网络。厦门走私市场一片繁荣景象,其影响已辐射全国。 远华集团重点以金钱为腐蚀剂,不但腐蚀了公务员队伍、国企公职干部阵营,而且也同样腐蚀了公司内部的人员。尤其是远华集团高层负责操作走私的骨干成员们,在腐蚀他人的同时,自己的腐化程度日甚。可谓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玩弄女人陷进欲海、竟夜豪赌迷于刺激。而这一切全得金钱铺底。久而久之,集团内部为利益尔虞我诈、互相倾轧的现象日趋严重。有的走私骨干背着赖昌星轻车熟路自己搞几票走私,也变得习以为常。1999年春节后,赖昌星就多次与他的密友谈过自己的忧患:“侯小虎(集团副总)这些人心很大,都只会往自己口袋里捞钱。在外面很张扬。卡拉OK厅里给小姐小费一出手就是2000元。惹出了问题,还得公司出面去摆平。 赖水强、赖昌图曾愤愤不平地陈述:“远华哪里是姓赖啦?曾氏掌握财务大权。远华的钱都攥在他们手中。还有侯小虎、王双敏、王泰成等海关出来的人,哪个都捞有上亿的钱啊!”赖氏兄弟二人的话,至少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远华集团中的利益倾轧已到了白炽化的程度。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迟早都要爆发。赖昌星的走私骨干中,离心倾向日益增大的原因,是他们自己认为卖命走私,所得非所值。对赖二心、微词甚多的副总×××也与自己的密友诉说赖的贪心:“做油这生意是我和开元公司的老总介绍给赖胖的,原先讲定五五分成,但赖不讲信用,实际是三七分成。我们也认了,可这三成赖还常拖着不付账。” 所以,随着走私暴利的膨胀,赖的集团与为他控制的走私团伙之间的利益冲突日益尖锐。赖昌星能够将他的走私“事业”推向顶峰,靠了一张金钱织成的关系网,他纵情享用着网内为他收买的政府官员手中的权力资源。 原公安部副部长李纪周就是关系网内的重要人物之一,他收受赖昌星的巨额贿赂,并利用职权,多次为赖保驾护航,非法干预执法部门的查处。1996年,李通过关系责令深圳海关将扣押的赖昌星的一条装载价值1.2亿元的私货船放掉。该船到厦门再通过杨前线的关系办理了假转口手续,空船转口到菲律宾。而走私货物汽车、化工原料、电脑等被留在国内销售。 姬胜德,部队某情报部负责人,曾将远华公司挂靠为部里企业,为赖走私提供强力后盾,也曾多次出面为赖放私,并利用职务便利为赖提供重要情报。 这是两个已落入法网,公诸罪行于报端的重要人物。遥想赖昌星走私“事业”风光之时,曾借用了这两个人物多少权力便利。如此高层权力执掌者竟会被赖昌星玩于掌上,普通老百姓想像力再丰富也会对此事实目瞪口呆! 第4节 别出心裁的关系网 赖昌星还有某安全部门颁发的“特通牌”,这张牌照放在车上,不仅过桥过路不要掏钱,而且别人不能进入的地方他都可以昂然进入。 1998年公安部春节联欢晚会上,赖昌星以贵宾身份前排亮相,提高了身价,以正面人物形象昭显于世人面前,是他对人民公安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原因很简单,赖昌星以数百万元资助了这台晚会。一旦到了名誉地位都可以金钱买到手的地步,你说赖昌星在厦门的走私霸业还能不如日中天! 赖昌星的走私骨干中有一员干将叫毕榕鹭,当专案人员要他说清楚在远华走私过程中自己的作用时,他摊牌了:“我的身份你们不清楚,有些事我不能随便说的!”“那你有什么情况不能向中央专案组言明的呢?”“那牵涉到国家安全!”原来,他有一张某公安厅安全局人员的证件,他以这个身份要挟办案人员。这是一曲闹剧,却令人深思。 赖昌星在北京设有联络站,而将联络处副主任的头衔送给某人物的妻子。这是个闲职,发工资总比直接送钱要冠冕堂皇,而且就当事人来说,有个工作岗位,拿起钱来也心安理得。不过,商人的投资总是讲究回报的,赖昌星的投资取得的总是高效回报。“一群申张正义的人”的举报信到了北京,赖除了从厦门的渠道掌握事态发展的信息外,也启用了北京的信息网络。所以,举报信在北京的走向、引起的反应,赖均一清二楚。 1999年4月20日,中央有关领导在中纪委和海关总署的上报材料上批示,下令严查远华走私案。赖昌星居然比专案组负责人早6天知晓批示的内容,他的对应之策便是采取了“走人”(走私骨干外出避风)和再次扫荡式的销毁走私证据的措施,对留下的走私活动参与者还逐个做好安排。 后来中央“4·20”专案组在侦办远华走私腐败大案中,之所以困难重重,原因就在于赖昌星有针对性地采取了反侦查措施。其中,“走人”一着棋,几乎可以把查处活动“将死”。1999年6月至8月,一大批走私骨干分子逃亡境外,达70余人,后虽通过国际刑警配合,抓捕不少案犯归国,并使用政策措施,迫使部分案犯主动归案。可像赖昌星、曾明育、侯小虎、王泰成一类策划、操作走私以及直接行贿者,依旧隐匿踪迹,或浪迹天涯,给专案的查处造成巨大困难。 赖昌星远交近攻,上下织网,他的关系网不但网罗了厦门党政军各界要员,而且还囊括了福建省乃至北京方面的某些权威人士。他渗透权力高层的方法很多,可谓别出心裁。一是邀请高官到厦门视察,不失时机地与高层领导合影留念,并将这些照片放大,悬挂于办公室醒目处,以抬高自己身价,所谓拉大旗做虎皮。 二是收买高层领导人的秘书和司机。1999年5月,赖昌星给某高层领导的秘书一包几十万元钱的物品,该秘书开车去一个朋友家,把包放在车上,被小偷敲破车窗玻璃偷走。赖听说此事后,哈哈大笑:“该那小偷发财。”他劝慰那秘书:“我下次再送你一包不就得了!” 三是将高层人物的亲友及子女安置到他的企业里就业,给予优厚待遇。 四是通过看似正当的商业交易渠道,和与高层人物有血缘关系或特殊关系的商界“精英”做生意,巨额让利。 五是利用具有远华特色的常规武器,极大地满足各类人的欲望,进行物质与感情的双重投资。 第5节 远华案“情未了” 赖昌星热衷于“形象工程”,1997年9月8日,88层的远华大厦举行奠基典礼,他邀请北京一家名声挺响的歌舞团前来助兴,许多著名歌星、舞星荟萃,演出“阵容”庞大。歌舞团在厦门人民大会堂连续汇演3天,还临时自编自演节目,为远华唱尽赞歌,为出巨资邀他们过来的赖老板歌功颂德。有位豪情万丈的著名女歌唱家,至今不理解中央为什么要查远华公司,她在北京几次为赖摇旗呐喊:“赖老板,多好的一个人哪,为什么要查他呢?”据说这位歌唱家与赖只数夜欢娱,赖竟给她1000多万元的“感情费”。 来而不往非礼也。毛泽东评点二十四史影印本一共印了999套,每套167本。据说江泽民总书记访美期间送了一套给他的老师以后,这套书价值上涨到6万元以上。而能得到这一套书的决非凡人。赖昌星在北京竟然得到某人物馈赠的这一套影印本。此书于赖何用?赖的文化底蕴也消受不了这套书的文化营养。因此,赖昌星又慷慨转赠给了厦门海关原副关长接培勇。接培勇接受庭审时,这套书又成了他接受赖昌星贿赂的铁证。 呜呼!毛泽东评点历史,历史竟以此种方式哂笑于他!这都是赖昌星作的孽啊! 目前,已落入加拿大警方手中的赖昌星向香港媒体透露,自己是中国所谓军方情报人员和兼职特工,并坦陈与北京某些高层官员有密切往来。赖昌星说得可谓理直气壮:我与有些官员即使有一点金钱的往来,也是正常的,中国的法律也没有说当官的不可以向商人借钱…… 所谓“借钱”给官员,赖昌星当然不足挂齿。最有价值的当是权力利用的回报。于赖昌星称作回报的东西,在回报人那里应正名为“出售权力”。就这一点来审视远华的作为,怕是有了点青红帮的味道了。 现在互联网上信息乱传,国外一些通讯社也惟恐中国不乱。其中说得最多的是,专案组只打苍蝇,不打老虎;中国政府不敢触及高层人物,查处远华案将会草草收兵;不可能将赖昌星引渡回国;赖昌星一旦回来,可能要引爆中央大员云云。 这些话不能不说确实敏感。但试想,赖昌星不到案又怎能弄清真实内幕?很多微妙关系如何破译?法制社会讲究证据,人证、物证,要铁证如山。而仅凭一些现象就能够作为证据查处某些高官?有些难解的谜团在时间的延续中才能彻底解开。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高层对重大腐败案件绝不姑息,江泽民总书记已将反腐败的成败提升到关系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高度上认识。江泽民等中央领导多次听取“4·20”专案负责人的工作汇报,并作重要指示:哪怕走私分子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尽全力抓捕归案;一查到底,决不手软。该重判的重判,必须用重典的就用重典,坚决严惩不贷。公安部就有一个负责远华走私案海外逃犯抓捕组。 赖昌星因违反加拿大移民条例,于2000年11月23日被温哥华警方拘捕,一同被捕的还有他的妻子曾明娜。他们夫妇两人日前被解禁监视居住。虽然加拿大与中国之间没有引渡协议,但有关发言人说,中国政府一定会竭尽全力与加拿大交涉,尽快将赖引渡回国。 由此看来,远华案“情未了”,将会有精彩大戏揭幕。拔出萝卜带出泥。相信只要证据确凿,远华案涉及人物无论地位多显赫,职务多高级,最终都将会浮出水面,接受历史的审判。 第6节 生死较量 在厦门,检举赖昌星走私,谁人受理?1998年8月中旬,也是“一群申张正义的人”,将举报材料寄给了厦门原海关关长杨前线。举报信很快被交到了赖昌星手中。那是1998年打私工作会议以后,赖昌星迫于反走私高压打击态势,见了举报信言之确凿,遂采取第一次大规模的毁证行动。 1999年初夏,赖昌星从北京的信息网络很快得知中央要组织打私专案组入驻厦门后,他扬言:中央来人办案也需要当地配合,没什么了不起的,来一批我搞定他一批。谁不贪财恋色,我就不信中央专案组的人是金刚不坏之身! 赖昌星已是沙场老将,他的走私活动也曾遇到过不少风浪,但依靠那张钱铸的网,却总是逢凶化吉。所以,面对中央专案组的到来,他不但从北京、沈阳聘请法律顾问、律师为他和专案组较量提供法律“援助”,通过北京某些已为他所用的记者、主持人写信申诉远华被诬陷、诬告的“冤情”,动用各种力量与专案组对抗,甚至放出风声,要把中央专案组的主要头头“灭掉”。 只是,后来当福建省原公安厅副厅长庄如顺,赖昌星的“哥儿们”,冒着断送政治前途的风险把中央专案组要动用国家机器抓捕他的绝密情报通报于他时,赖昌星才清醒。凭他的势力要与国家机器所代表的正义力量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只好仓惶出逃。 赖昌星想与中央专案组对抗,是不是有点神经不正常?不是的。他有恃无恐,他自信在他盘踞的厦门岛上,那张网的力量定会罩住一切。 先看市委、市府。现已被“双规”或被采取法律措施的就有两个副书记刘丰和张宗绪,3个副市长赵克明、蓝甫、苏水利。5人组合俨然一套领导班子了,赖昌星还怕什么? 省公安厅有庄如顺,还有厦门市里公安、检察系统的兄弟相助。杨前线的某亲戚犯事,还是他赖昌星出面摆平的。 省里某副省长也已被“双规”。他主政厦门时,正是赖昌星霸业如日中天之际。再说,厦门市各权力机构的头头脑脑,赖昌星与他们并非泛泛之交。杨前线是海关关长,可他赖昌星也被海关许多人认可为“地下关党组成员”。为什么?因为在海关,赖昌星要把他看中的人提拔到关键岗位上,没有办不成的。厦门海关的蔡海鹏,竟是赖昌星向杨前线举荐后被提升到情报处长的位置上的。蔡到底成了谁的情报处长?厦门海关的缉私艇、缉私小分队何时行动,赖均了如指掌。当然,赖的海上走私船、陆上汽车运载走私货物,均能避其锋芒,从未有过“遭遇战”。其他部门像银行、税务、商检、港务、码头、外运、外代等,均有为远华效劳的人员。在中央专案组要来之前,赖均派人通知这些部门销毁与走私有关的证据材料。 省外,他也有一帮用得着的人物,在紧要关头为他效生死之劳。1999年6月,赖昌星从深圳口岸出逃,8月从珠海口岸入境,后又从深圳出逃,来来往往,竟然查不到他的出入境记录。 在广东海关,多年来一直有人向赖昌星通风报信,成为赖的走私高参。赖送给他一辆车,专跑“情报”。1999年6月,赖昌星准备进一批货柜的走私货,打算在南方通关。他请教某干部通关之道,该干部为效犬马之劳,专程飞到厦门,向赖口授如何逃避广东海关的监控,后来当然是顺利过关。 但是,这一次的较量,“先机”能否助他赢棋,那倒要拭目以待了! 第7节 遇到强硬对手 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历来就是人类社会经久不衰的主题。 在中国,走私与反走私,腐败与反腐败这种较量的结果当然是:正必胜邪。 从举报信发出到1999年4月初被批转到海关总署,间隔时间超过一个月。 海关总署反应强烈。湛江大案其时就要公开审判,原湛江海关关长曹秀康将被送上断头台。社会对海关的种种议论风涌而起,海关总署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没想到湛江一波未平,厦门又掀起更大波澜。 然而,海关总署党组立即召开署党组会议,并形成统一意见:上报中纪委,立案查处厦门大案。走私与腐败唇齿相依。总署领导也清醒地意识到:厦门大案,“一条龙”走私的背后必定是“一条龙”腐败。但敢于正视残酷的现实矛盾,敢于首先向自己身上的毒瘤开刀,不怕流血流脓。海关总署党组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现出对共和国的无比忠诚,表现出难能可贵的胆略和巨大的勇气。 中纪委收到海关总署关于立案查处厦门大案的报告后,立即拟文并附有海关总署党组的报告,上报中央主管政法工作和纪检工作的领导。 1999年4月20日,中常委、中纪委书记尉健行同志、中央政法委书记罗干同志分别批示:由中纪委、海关总署共同负责查处厦门特大走私腐败案件,其中走私问题由海关总署为主查办,腐败问题由中纪委负责查办。于是,查处厦门特大走私案就有了代号,叫中央“4·20”专案。 根据中央指示,中纪委、海关总署、公安部等抽人员组成“4·20”专案组。组长由中纪委副书记、监察部部长何勇担任。专案组又成立前线总指挥部,由海关总署一位副署长任总指挥,监察部一位副部长任副总指挥。这位总指挥是在海关总署根据国务院部署组建缉私警察队伍时,中央从公安部调任海关总署的副署长,分管走私犯罪侦查局的工作,到任也才几个月。 “4·20”专案组的初期工作,主要是对举报信内容的可靠性进行评估,因而开始时,近两个月的工作艰辛而又十分隐蔽。 任专案组前线总指挥的这位副署长原在公安部任副部长,有着30多年的从警经历,对公安工作感情笃深。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在即将过55岁生日的时候,命运发生了变化,他从公安部走出,进了海关总署机关大院。不到一年,又被中央点将,作为厦门前线的总指挥,挂帅侦破厦门远华走私大案。 赖昌星的命运似乎也在发生变化,他本来想走进这间房子,却被安排到了另一间。命中注定他要与这位总指挥“短兵相接”。 正是这位副部长的到来成了赖昌星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成为威胁他赖昌星生存的重要人物,也成了他急切要攻关的新目标。赖开始想方设法要和这位副部长套近乎。 可是,北京传来的信息却令赖昌星一时无法定下应对之策。信息告知,此人为人正直,处事公正,北京“网”内人士无由与该副署长接近、联络感情,更不要说为赖说情了! 赖昌星降低要求,只想能和他一起吃餐饭,以后的事情再说。但此人居然连机会都不给,这多少令呼风唤雨惯了的赖有些失落、不满,同时感到遇到强硬的对手,心里有些发憷。 厦门的谋略班子定下的策略是:密切关注,静观其变;如其不识相,定要置远华于死地,那就不客气了,也得给他找一点儿麻烦,再不行就伺机将其“灭掉”。 第8节 确定初战主攻目标 北京的这位副署长当然不会知道赖昌星的应对方案。这是后来他到了厦门,从案犯的供词中得知,他听后也不过为之一笑。 不过,1999年4月底,自他受命挂帅以来,却为怎样不辱使命而常常度过不眠之夜。 根据中央指示,他得调兵遣将,将专案组搭建起来。首先得对举报信的可靠性进行评估判断,而不能贸然行事,然后要搞出一个侦破方案。这是一个涉及500亿金额的走私大案啊,一旦动作起来,必然牵出上自北京下自地方的各层次的显赫人物。其中,厦门海关首当其冲逃脱不了干系。目前海关系统,经历湛江大案冲击,已经变得相当敏感了。谁挂帅赴厦门主持查处远华大案?中央钦定了他,用心可谓良苦。 他来海关不久,与海关相关的事并无牵涉,这是有利的一面;然而又正是对海关知之较少,所以让他挂帅查私,当然有门外汉的感觉,这又是不利的一面。 而更重要的是,他虽然对举报信的可靠程度一时还不摸底,对查处的方法、策略也心中无数。在公安部时,他曾过问过几个走私大案。那时,已得出结论:走私犯罪,尤其是大规模的法人走私定有背景,定是谋划周全的高智能犯罪。对远华案要是查不下去,要是误入歧途,要是形成僵局而被强行收兵……不管出现哪一种情况,他都将时刻处在风口浪尖上,天天在刀刃上跳舞! 搞公安的人,一听到大要案,谁不跃跃欲试?就冲500亿这个大数字,他的神经被刺激得兴奋起来!这是职业病。 他知道,首要问题是在海关总署机关内物色一个主持查私的将才。他想到了海关总署调查局局长章国胜。 1998年,章国胜任总署调查局局长,上任第四天,受命查处福州“10·12”移动通讯器材走私大案,一举把受贿放私的福清海关原关长带出。这位总指挥回海关总署征求党组其他同志的意见,最后署长表态:中央让你挂帅,用人按你的意见办。总署侦查局副局长吕滨,也是从公安部调过来的,他们之间比较熟悉。吕滨主管侦破工作,理应披挂上阵。中纪委也出了两个人,一个是二室的副主任孙文健,一个是三处的谭辉。将才定下后,调兵则是章局和吕副局他们的事了。 到1999年6月,除两个组长外,组员已确定了9人。中央“4·20”专案组正式组建。 首先,专案组领导指示海关总署走私犯罪侦查总局,选派侦查处刘处带领得力侦查人员通过公安部的渠道,从广州潜往厦门。任务是掌握赖昌星走私集团的最新动态。侦查人员潜入厦门后,对重要嫌疑人进行秘密布控。 专案组领导又部署9人小组集中研究,评估举报信的真伪,并尽快拿出初期行动方案。参加过湛江走私案查处的几个同志论证:厦门案走私活动的组织性、系统性、隐秘性均是湛江案所没有的。 另外,避开海关的闯关走私,在海关无单证可查。由于各走私链的环节掩蔽,要查出真相必须要破开链条上所涉及的诸多环节,才可获得确切证据。这在查处事后案件(海关专业术语,即走私成功后被发现的案件,其特点是现场已消失,走私货物已不复存在)中又称得上难中之难了!所以,后来中央领导听了汇报后评价说:和厦门案比起来,湛江走私案那是“土包子”所为! 举报材料可信度高,但查证(即调查取证)难度又极大,举报信中的证据材料中,叙述植物油走私的材料不但丰富,而且具有可查性,初战主攻植物油走私! 第9节 电脑房里抓线索 12日晚,方案组提前一天半,向专案组领导递交了突破方案。 专案组领导听取汇报,并慎重审核方案,认为分析意见和突破方案很缜密,并且表示赞成方案组的选择,将植物油走私作为突破口。 专案组的小江,已猫在海关总署计算机房一整天了,他买了一条面包,4盒方便面,中午都顾不上去机关食堂打饭,一边嘴啃面包一边眼睛盯着屏幕的计算机程序,寻寻觅觅,想从中找出所要的东西。 方案组中,小江是个计算机行家,小伙子英语也特棒,他大学一毕业就到大连海关工作,关龄4年,倒有两年贡献给了总署调查局的大案查处工作,其中湛江走私大案就花去他一年时间。他受命从海关总署计算机数据库中,调取厦门口岸1997、1998两年里所有申报植物油进口的资料。 应该说,海关应用计算机管理进出口资料起步较早。各口岸海关数据传输已实现网络化。我国对外公布的外贸进出口数据均由海关总署提供,准确度极高。 小江先输入厦门口岸代码,调取植物油申报进口资料。结果,没有发现有关数据。再以毛豆油、棕榈油、菜籽油等植物油的商品编码输入,调取从厦门口岸进境申报资料,也无痕迹。 另辟途径。直接输入举报信点名的12家外贸公司的代码,在全国各口岸搜寻进口植物油的痕迹,还是空白。 面对着显示器屏幕,小江沉思起来:数据库受病毒感染后,数据消失了?不可能!海关总署数据库属于国家机密信息储存库,防病毒的“防火墙”不会轻易被病毒所攻破。并且,总署计算机数据库属海关内部网,并未进入互联网系统,外界无由进入。 小江决定,再以运载工具船舶名称输入。举报信上列举的37条船舶名称,经一一输入后,竟然在厦门口岸还是没有发现线索。 真是计算机数据库出了问题? 输入其他口岸代码,调取植物油进境申报资料!一试,正常。那么,再输入船舶名称当中好记的“红宝石”、“蓝宝石”船名,以调取这两艘船在其他口岸的申报资料。 调出来了!上海、镇江、北海口岸到过这两艘船,载运货物为确认是植物油! “厦门口岸进口植物油的资料没有进入总署计算机数据库!”小江将这一结论报告章国胜。 章局这时恰巧就在厦门,与专案组领导在一起。章局随即向专案组领导汇报、请示,让小江等人到中国外轮代理总公司以调查进出口船舶资料的名义,从计算机数据库中查证植物油在厦门口岸进出境的资料。 傅处带领小江等人直奔中国外轮代理总公司,顺利地获取有关重要数据。电脑资料表明:1997、1998年中共有近30艘船舶运载约50余万吨的植物油抵泊厦门口岸。 小江还调取了原油在厦门口岸入境的船舶资料:1996年至1998年,约有690万吨原油流入厦门口岸。傅处和小江用表面的沉静掩饰着心中的狂喜,他们不露声色地向中国外代管理计算机数据库的同志表示谢意,带着一堆打印材料打道回府。回到驻地,他俩迫不及待地给头儿挂电话,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章局,有戏!37条船舶资料全调出来了,预申报进境口岸均是厦门,运载货物除了植物油还有大量的原油。” 第10节 外围侦查 6月下旬,章局从厦门飞上海,同行的有傅处。此行目的明确:通过“红宝石”、“蓝宝石”的船公司“思图而特”驻沪办事处,查寻进境船舶在境内的航迹,查取植物油入境厦门口岸的证据,与中国外代计算机数据库中的“有”相互印证。 专案组成员上海海关的老张已奉命从北京先回到了上海。为防止打草惊蛇,章国胜布置上海海关监管处出面,召开所有驻沪中外船公司办事处座谈会,座谈建立上海国际航运中心对海关监管的要求这一课题。 “思图而特”是一家国际上知名度颇高的船务公司的名称,总部在美国,分部在挪威,亚洲总部在新加坡,中国业务代表处在上海。裘先生代表“思图而特”驻沪办事处出席座谈会。 当傅处向裘要求提供从1996年起该公司进出境中国的船舶清单时,裘面露难色,解释道:“船舶清单等资料向外提供要得到驻沪首席代表的首肯,我难以做主。” 第二天,老张和上海海关船监处的小吴直接到“思图而特”驻沪办事处造访,亮出海关调查证,向裘施加压力:“贵公司进出中国口岸的船舶是必须向中国海关申报的,资料无密可保。不予合作的话,会让海关生疑:是否有进境船舶未作申报?” 裘先生急忙摇头否认:“这不可能!”随即表示可以提供进境船舶清单。清单上列有104条船舶,其中有“思图而特”自己公司的,也有借挂他们公司牌号的,资料文字是英文。 老张让人将资料翻译后电传北京。 北京那边很快有了回音,清单上有多艘船舶,其中包括“红、蓝宝石”轮及“海上渔鹰”号等,全是举报信中提及的走私油轮。 章局带傅处飞回北京,他指示上海的老张再去办事处,摸清104条船舶抵靠口岸和船载货物及离境日期等情况。但裘又将“皮球”推向首席代表身上,不过,他为表示配合海关的诚意,告诉老张:“首席代表两天后返沪。” 两天以后,老张和小吴拜访首席代表,明确来意,首席代表倒爽快,让办事处的船务部予以全面配合。老张终于调取了加盖“思图而特”驻沪办事处红印的有关资料,其中在1997、1998两年中有5艘船舶载运植物油进入厦门港并空船离开。至此,植物油走私痕迹不但得到印证,而且资料已很具体。 “思图而特”的底很快就被摸清! 要确证植物油走私闯关成立,还得排除一个可能性,即厦门关计算机与总署计算机联网传输过程中因发生阻碍而丢失了原来的申报内容。可到厦门海关去查证,在当时无异于“入虎穴窃虎子”,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可专案组当时的一举一动可以说尽在赖昌星的掌握之中。 为暗查得以顺利进行,章国胜故布疑阵,特意把厦门海关当时分管调查工作的接培勇副关长召至总署,向接交代任务:内地某海关有一案件的货物是从厦门口岸进境,该海关已扣留走私货物。现在总署与该关联合派员到厦门关调查该批货物进口申报情况。因案情重大,希望接培勇全面协调,防止扯皮、推诿,给案件查证工作造成障碍。章要求接不要向调查人员了解案件取证的任何情况,也不必向关党组通气。待案件明朗后,章自己会向杨前线关长解释说明。杨前线、赖昌星很快知道总署已派来调查人员。赖疑窦丛生,暗中派员监视调查人员的一举一动。 第11节 暗查厦门关区 傅、李二人7月7日在接培勇陪同下,来到了船管科。科长吴宇波(后来查清此人沦为赖氏走私集团的共犯)介绍了船管科严密的监管操作规程。傅、李事后议论,似此监管,即使有一条未申报的游鱼通过,恐怕也会被抓住。 要摸清油船有无入境申报,货物进口有无报关,关键之处在于:查阅船舶申报资料、船载舱单以及海关数据库内货物报关资料。前两项的纸页资料在船管科,后3项的电子数据在技术处。调查人员的调查目标锁定在已被中国外代和“思图而特”驻沪办事处的资料确证载油入境、靠泊厦门口岸的红、蓝宝石等5艘船舶上。离京时,章局特地交代傅、李,不准带一页纸,更不准带笔记本进厦门。船名靠脑子记。查获资料不要求复印,也不许记录。因此,他们的基本工具就是人脑。 船管科为傅、李调出了1998年5月、6月两个月的厦门口岸船舶进出境登记表。装订工整的15大本,记载了679艘次的船舶资料,但没有查到所要调查的那5艘船舶的资料。而这5艘船舶进、出境的准确时间就在这两个月里。 第二天,调查人员来到技术处,从计算机的进出境船舶预申报库(国际航行船舶进入中国境内,要在72小时内向抵泊口岸的船务代理进行预申报,24小时内向船代确报如船名、来自港口、吨位、载货舱单、拟离开日期等内容,船代则向海关等联检4单位转报上述情况)及电子舱单库中查找那5条船的信息资料。时间从1998年4月15日起,电子屏幕一页页闪过。傅、李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断翻动着的屏面。翻到1998年5月3日这一页,船名栏出现了:“Redshappnine”(红宝石)一串英文字母,虽然没有其他内容,但傅、李两人仍是心跳明显加速,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然而他们表面始终不露声色,继续往下翻,一直翻到7月15日,共翻过901个航次、88条船舶的预申报资料,再无所获! 傅、李两人断定,“红宝石”轮船在预申报库中出现,完全是走私分子在外代环节留下的一处疏忽过失,或者是“红宝石”电传给外代的预申报资料那天,当班人员恰巧不是被走私分子所收买的人员,他忠实地按正常程序将“红宝石”预申报的电传内容输入了计算机,而数据一经生成就不能更改或是删除,且又通过联网传输进到了海关的电子数据库。 走私分子这一疏漏却没有被调查人员疏忽过去。猎人的眼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猎物的踪迹。 再调舱单和货物报关进口数据库的数据,时间段相同,又是上千个屏面翻过,但没有“红宝石”及其他4条船的资料。傅、李两人心中已肯定,“红宝石”所载进口植物油并未向海关报关。这一船植物油闯关走私的结论已成立。 但他们还是非常谨慎地又到船管科调阅了1998年3月24日到7月31日共计1400份进口纸质舱单。经仔细查找,未有“红宝石”影踪。 经过3天反复查找,他们返回北京。 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摆在专案组领导面前,结论是:厦门地区确定存在植物油走私的事实! 专案组初战方案暗查取证成功! 专案组将暗查结果上报,高层领导吃了颗定心丸,指示:按突破方案继续出击,一定要尽快将厦门走私黑幕撕开! 第12节 赖昌星仓皇出逃 6月9日,前线副总指挥率中纪委有关人员抵福州。第二天上午,同省委、省纪委等有关方面负责同志会面。他通报了尉健行、罗干等中央领导批示,说明已组建专案组,准备彻底查处厦门走私大案,希望得到福建有关方面的配合与支持。 赖昌星自从知晓“4·20”批示内容以后,已从多方面实施了挽救颓势的措施:其一,赖携5000万钱款进京多方打点,企图摆平事件。然而,努力并未取得任何结果。在中央下了决心以后,北京方面在李纪周被“两规”的情势下,无人敢轻举妄动,哪怕发表关于查处的反对意见也被认为是越了“雷池”,查处厦门案的总趋势是无法改变了。现在的努力是要让查处搁浅,造成查不下去的局面才是上策。到那时,才可出来说话;其二,赖组织关系网内的律师,有关媒体的栏目主持人,有关创作人员,为其鸣冤叫屈,也未见成效。为此,赖昌星继续在全面销毁走私证据方面狠下功夫。他自己办公室的电脑硬盘被拆下,扔到了白鹭洲湖中。侯小虎系赖昌星走私集团中的骨干分子,他到口岸各环节找人谈话,晓以利害,布置再检查一遍,一定要做到不留下有关走私的任何证据;并且,赖昌星将掌握走私核心机密的人员作了排队,让这些人随时准备离境出去。 6月10日,专案组领导向省高层领导通报的内容,赖昌星当天就掌握了。专案组当时对此还未有所察觉。 6月20日,专案组领导率章国胜、吕滨、孙文健等几个司局长飞抵福州。此行目的是与省市有关方面,落实联合行动计划。21日上午,福建省、厦门市有关领导、纪委、政法委、公安厅、局的负责人出席会议。会议气氛热烈,开了一个上午。湛江走私大案侦破的重要成功经验之一,就是“特案特办,快速抓捕”。1998年9月8日,中央批示查处湛江大案(所以专案代号为“9898”),至9月底走私主犯和主要腐败分子几乎全部落网。因此,“4·20”专案的领导两赴福州,就是为动手抓捕赖昌星等走私要犯作好组织准备。 专案组领导云集福州的同时,章局已受命布置调查局从各地海关抽调办过大案的好手共18人待命。一旦专案组下令动手,18人即可当天赶到厦门,执行作战方案。 然而,21日上午会议刚结束,专案组领导便接到厦门侦查人员报来的消息,赖昌星等走私骨干分子已于6月11日始相继外逃。 根据技侦手段获得信息,是有人通风报信。专案组组织抓捕赖等要犯的信息是在6月10日晚被通报给赖昌星的。向赖通报专案组行动计划的有北京和福建两地的渠道。由于通风报信者采取了防范措施,无法落实到具体人头上。 另据侦查得知,直到赖昌星逃走前夕,走私活动还在继续。就在5月16日,驻厦门部队某部向海关提供情报:“大鹰”号外籍油轮走私柴油5000吨。海关对该船在港内偷卸走私油虽有发现,但未及时拿获。待到6月17日将“大鹰”号油轮押回厦门时,船上仅剩500吨柴油。而赖昌星集团的核心人物林清辉,打电话告知调查处某处长:“大鹰”号所载之油是远华公司的。后来,调查处某处长就事论事象征性处罚了一下。另外,据侦查到的信息,赖昌星的香烟走私还在搞。 第13节 谁是内奸 听了汇报,专案组领导震惊的同时异常气愤,他们与福建方面通报情况时,与会人员均是厅局级以上干部,走漏风声、通风报信的究竟出在哪里?按照行动方案,准备6月20日以后动手的计划严重受挫。海关召集的18个人已准备出发,机票已全部预订好,却骑虎难下:目标消失了,强行进攻则获胜把握很小。 怎么办?在温泉宾馆整整憋了两天!“4·20”专案组的厅、局级以上领导全集中在一起了,前线总指挥召集这些领导反复研究,分析形势,研讨方案。 6月23日晚上,专案组负责人统一了意见:既然侦查小组已侦查到赖昌星还在走私,而且从多方面获知的信息可以判断:赖昌星只要气候稍有变化定会卷土重来。因为赖布置“撤退”时,对多个核心人物讲过:“出去避一下风,做好三四个月的准备,待专案组查不下去了,我还要通过法律渠道,要专案组还我个清白!” 因此,决定将专案组撤回北京,以缓兵之计,引蛇出洞,然后再杀回马枪,致其死命! 专案前线总指挥向大家布置撤退时说,侦查组要利用一切手段,先全力查破此次通风报信的内奸到底是谁。专案组撤退也不必向省市领导打招呼,因为现时敌我情况不明,就说接到北京的电话,让他们全体返回。 第二天,专案组大部分人员上机场回北京,章局却带着傅处飞往上海。福建省纪委一位负责同志听说后,心里很是纳闷。专案组全部撤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其时,专案组中的侦查人员由于一直未露面,他们留在厦门继续侦查,并未撤走;并且他们正在为完成领导要求查清谁是内奸的任务,而有针对性地进行布控。 赖昌星在香港很快知悉专案组人员撤走的消息,同时也了解到章局等人飞往上海的消息。留守厦门的远华集团的其他核心人员,在赖水强的主持下,还在继续进行他们未来得及完成的“业务”:香烟赶快出仓,汽车赶快发运,一些国外订单无法撤销的还得继续执行。 赖水强是赖昌星的大哥,53岁。他是1999年3月被赖昌星叫到厦门协助管理业务的。因为其时,赖昌星已发现核心层里多个成员的离心倾向,再加上举报引发的烦心事分散了他的管理精力,所以让亲哥哥披挂上阵。不过,随着形势“恶化”,赖水强的任务变成了清理业务为主:遵照赖昌星布置,把不动产该变现的变现;把车辆集中,能卖的卖掉;东卉花苑还有7套现房尚未卖出,要继续物色买主;有些项目如88层的远华国际大厦、天泉山庄房地产等或刚动工或已建成一半光景,则要全部停工。目的只有一个,尽可能地套现、换汇调出境外。 赖昌星逃亡后,协助赖水强工作的有办公室主任、赖昌星老婆曾明娜的秘书、曾明娜的弟弟等人。后来查清,从6月份始,至8月24日专案组查封远华止,赖水强先后召开了4次“内阁”会议,主要内容就是分工让各部门负责人尽快执行变现任务。 赖昌星比留守厦门的远华成员们更早知道专案组撤离的消息,当电话告知赖水强,赖水强将“喜讯”转告大家时,无不欢欣雀跃。这一“喜讯”再一次让这些留守功臣感到远华集团的根基深厚而且难以撼动。然而赖昌星在电话中也告诫大家:“切莫轻举妄动,应抓紧时机完成大哥给大家下达的任务。” 第14节 秘密潜回厦门 不几天,专案组撤离厦门的消息传遍厦门岛,走私分子弹冠相庆时,各种流言也不胫而走:专案组此次来厦门干扰了国家的对台政策;厦门地处台湾海峡前沿,中央不允许把厦门的经济形势搞乱;查处厦门远华所谓走私问题,只会打击外商、尤其是台商在厦门特区投资的积极性;国家高层领导把专案组领导大骂了一通;章国胜等人溜到上海去了! 刘处将侦查到的这些消息及时地报告专案组领导,领导听后明确指示:让他们去自我欺骗吧,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赖昌星可是高兴得太忘形了,他哪里知道,他跟厦门的通话全部被技侦手段截获,并被录了音。 但是,专案组撤回北京是事实。 为这件事,赖昌星也有理由高兴一下。7月里,他带了一帮人几次到澳门葡京赌场逍遥,借以放松一直绷紧的神经。赖昌星和他的那个已反目成仇的副总在葡京大酒店都颇有点“名望”,因为他们两人已不知扔进去几个亿或是传说中的十几个亿人民币了。所以,葡京大酒店的总裁很欢迎赖昌星的到来。赖在那里的输钱记录是可列入前几名而上红榜的,而相比之下,他的赢钱记录却黯然失色。 据说,赖初到香港时,曾自己买了一艘半旧的豪华游艇装修一番,以作游动赌场,属于未经注册的地下赌博场所。赖先是靠抽“人头税”攒些钱财,但当目睹了许多豪赌场面以后,赖自认为赌技大有长进,可以入列一“博”了,也常自作庄家参赌。不过,最终地下赌场并未给他带来比走私更大的暴利,所以不到一年那艘游艇就卖掉了。以后,赌博便成了他惟一的业余嗜好。6月11日出逃的前夜,赖昌星就在红楼里通过电话赌了一个通宵,他兄弟赖昌图在旁助阵参谋,他输掉了500万元人民币。 不过,赖昌星7月间这趟入葡京赌了5次,次次输赢相抵后都有赚头,扣掉在葡京大酒店的吃喝、住宿费用后,竟然有800余万元港币的进账。赖昌星赌场得意,自觉命运开始有了转机,他更有豪气蔑视专案组的虎视眈眈!你奈我何:查处远华可要凭证据定案;你专案组在我“坚壁清野”以后,查得到证据吗?找得到走私当事人吗?我赖昌星可不是湛江的李深那个小马仔!8月初,他打电话给大哥赖水强说,他近日要回厦门处理几件要务,另外远华员工两个月的工资由他回来发放。赖水强表示担忧。赖昌星香港身边的心腹也不同意他回厦门,一旦落入虎口,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赖昌星决定下来的事,谁也别想阻挡。他自信共产党还控制不了他;因为,他在公安、口岸各部门都有兄弟保驾护航!8月9日,赖昌星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厦门。他首先将两个月的员工工资款交给赖水强,叮嘱让财务赶快发下去。凡正常上班的职员、职工,不管6、7两个月内因故有没有出满勤,都一律不打折扣发全额工资。这些钱是从他在葡京赌窟里的赢款中分出来的,让人人都沾上好运气。他要处理的第二件事,是转让远华足球队冠名权:他要和俱乐部商谈出让冠名权的事宜。现在能变现的就剩下这一项数额较大的了。看来远华足球队冲刺甲A已成定局,冠名权价码当然水涨船高。但他赖昌星不开天价,他和远华足球队的主教练共进晚餐,把出让冠名权的价格提出来商量。主教练认为甚是可惜,甲A队的冠名权价格怎可和甲B队的冠名权价格相提并论!但赖豪爽至极,他说:“足球队是厦门市人民的,我不会斤斤计较。” 第15节 第二次亡命 就在赖昌星有条不紊地处理公司紧急事务的时候,专案组已发现其行踪。赖昌星到了厦门后便如鱼得水,侦查人员无法形影不离地跟踪,因其行动之时,除保镖外还有大群人员随从,所以难以掌握其确切行踪。专案组领导立即报告中央高层领导,呈请公安部指挥中心部署抓捕赖昌星。 8月10日晚12时30分,专案组负责人电话通知吕副局长火速赶到公安部指挥中心,并以贾春旺部长的名义,通知厦门市公安局立即组织警力,实施抓捕赖昌星。12时50分,吕局和刘处赶到公安部指挥中心,通过公安专线通知了厦门市公安局。但是,厦门市公安局接到公安部指挥中心的指令后,便向福建省公安厅负责人进行请示。晚上行动时,200警员分成5个组,扑向赖昌星可能落脚的5个点。而其中一组警力奔向华景园(远华地产,5层星级公寓)时,动作很大,把赖昌星“轰”跑了。 赖昌星落脚境内土地未超过36小时,又急急如丧家之犬,在有关人员掩护之下逃离厦门。当时由他的妻弟曾明育驾“佳美”车送到厦漳高速公路漳州出口处,赖换车和一广东人同行,直奔广深高速公路,在龙岗出口下了高速,然后再由深圳边防内线人物护送过关。照样,并无过境记录可查! 出动200多位警员,抓捕却以“扑空”告终!中国公安为此蒙羞。共和国为此付出政治上、经济上的沉重代价! 然而,此次告密者暴露无遗。 侦查小组通过侦查手段捕获到了告密信息,告密者之一是福建省公安厅原副厅长、福州市原公安局长庄如顺。庭审时,庄如顺承认自己当时是冒着丢掉政治前途的风险给赖昌星打了电话。但他又辩护说,赖昌星电话中曾告诉他,那天下午4:30就有人给赖打了电话,因此,他不是第一个泄密者。抓捕的警力中也有庄如顺布置的心腹,亦即是公安队伍中的败类,按庄的密令采用“轰”的办法,警告赖昌星从华景园脱身,而且赖出逃的路线庄如顺也一清二楚。 另一个通风报信者,便是厦门海关原关长杨前线。 专案组领导闻讯无比愤怒!他们立即向中央作了报告,并立即采取紧急补救措施:派员赴广东,准备由广东省公安厅联络香港警方,开启两地合作办案渠道,在香港抓捕赖昌星。 杨前线不知从何渠道得此信息(现在仍是不解之谜)。8月13日,杨明确告知已逃到香港的赖昌星:“你要从速飞离香港,不然就要成为砧上鱼肉。”他还为赖出主意:“现在北京各部委都在搞‘三讲’。你可以搞一份材料恶心那个专案组负责人一下,让中纪委也组织人查他,使他自顾不暇,看他还有没有心思搞专案。” 庭审时,杨前线对通风报信不作辩解,只是强调,赖是他的好朋友,他们是好朋友之间的交流!赖昌星可来不及搞什么专案组领导的材料了。8月14日一早,就逃离香港去了加拿大,连给他的香港公司的总管王某也未打招呼。 杨前线使粤港警方失掉了一次惊诧世界的合作办案的机会。但他始料不及的是,四五个小时后,自己便陷进了法网。 “4·20”专案组将因内部泄密而导致捕赖失利的情况,向中央作了报告。上层震惊、震怒,紧急研究,决定动手。中央有关部门出面,在福州抓获庄如顺。在现场,庄如顺很镇静地长叹一声:“我早知道有今天。”庄被带去北京。 第16节 落网之前 杨前线、庄如顺、赖昌星80年代初期便已结交相识。那时是改革开放初期,晋江、石狮籍的华侨纷纷回乡探亲访友,带回的折叠伞、电子手表、录音机甚至尼龙布等物品都具有吸引力。此后,此类货物由渔民走私形成规模,石狮走私市场红火。 那时,赖昌星才走出晋江烧厝,做些小买卖进行原始积累。他曾因贩卖过黄色挂历,被泉州市公安局拘留过。后来在石狮闹市区开了家小饭馆,当起小老板。庄如顺其时从省公安厅下到石狮派出所挂职。杨前线任海关调查处处长,经常带人驻在石狮打击走私,庄如顺予以配合。杨、庄常在赖的饭馆用餐,赖也向杨提供一些走私情报。杨、庄吃饭要付款,常被赖拒收。赖的说法爽人心肺:“你们拿几十块钱一个月,经得起常年累月在外花费?把我当兄弟,饿了就往我店里跑。”杨、庄很为他的豪气感动,往来之间成为莫逆知己。 待到赖昌星以港商身份进到厦门发展时,杨、庄、赖3人间的关系更是发展到一个新水平。赖昌星的钱,杨、庄两人的权,成为三人利益共同体的投资股本。赖借权力掩护,大搞走私、攫取暴利,几年间便暴发起来,而且依仗杨的庇护,垄断厦门走私市场,掌握通关渠道收取水费。赖又依靠庄的官场势力,用钱财穿针引线,很快织就一张上至公安部李纪周、下至厦门市公安局可用人员的关系网,并扩张至官场上凡需借路的各个层面。而杨、庄则借赖的经济力量在官场上拓宽官路。钱、权合力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为此,赖即杨、庄。当罩网撒向赖昌星时,杨、庄岂能坐视不理? 8月14日上午,厦门海关原副关长接培勇在家接到蔡惠娟从香港打来的电话。蔡在电话中哭着嚷叫:“赖胖子跑了,连王管家也与他联系不上。他太不讲义气了,也不告诉一声,扔下我不管了!”她说,要找杨前线,电话接不通。“你一定要找到‘木易’(蔡对杨前线的简称),让他给我来个电话。” 接培勇知道杨前线家里的电话号更改了。他打电话过去,让杨给蔡一定去个电话,并告知:蔡电话中说,赖昌星已离开香港了。杨只是“哼哼”并未表示什么。其实,杨昨晚与赖通了电话后,今晨又接到赖的电话,已知赖飞走了。杨先给还在香港的谢东风(原同安办事处主任,1999年初辞职,进入赖氏集团)打了个电话,让谢带蔡惠娟赶快离开香港。“别在香港逗留了,早离开早安全。一定要带小蔡离去,她知道不少东西。”谢东风答应下来。杨在10时左右接通蔡惠娟电话,蔡又哭又闹,大骂赖胖子没义气,骂杨没良心。“我一个女人,独身在香港怎么办啊?”待蔡发泄得差不多了,杨告诉蔡:“我已安排谢东风带你离开香港。赖的离开是形势所逼。你自己要留个心眼,别老是埋怨了。要是给抓住了,一辈子在牢房里过。”蔡又是“哇哇”大哭,杨摇摇头,挂掉电话。 这天下午,杨前线刚到办公室,就接到厦门市主管外贸的副市长的电话,要杨赶到市政府大会议室开会。“今天市委书记主持会议,主要讨论海关提出来的整顿厦门环岛各码头的秩序议题。杨关长你是主讲,3点会议开始,别迟到!” 杨前线曾为此事催过市府多次,码头秩序太乱,海关无法进行有效监管。在专案组就要开进厦门之际,他要从“整顿”码头秩序开始,把海关“依法行政”的形象树起来。所以,接副市长电话,他想也未来得及多想,将有关材料塞进公文包,就往市府赶去。 第17节 总攻的日子 下了电梯,推开市府会议室虚掩的大门,杨前线见到了总署监察室主任、市纪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及其他两个陌生人,并被告知,中纪委的同志要向他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他能够配合。杨即察觉事已败露,便借口去买香烟,回身向电梯门走去。然而,市公安局局长上前拦住了他,说:“领导等着你,先进去吧,香烟我派人帮你去买。”杨被迫回到会议室。 那两个陌生人向他宣布:“杨前线,中纪委决定对你采取‘两规’措施,你跟我们去北京吧!”杨前线心里明白,政治前途结束了!自己的头怕也保不住了。他浑身瘫软下来。两个武警过来架起他下楼,上车后直接去了机场…… 抓了杨前线、庄如顺,“4·20”专案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按初战突破方案,专案组从全国急调各自管辖的部门人员赴厦门集结。 到厦门以后,战术上如何出击?曾有两个方案同时提出:一个方案是“突破一点,而后扩大战果”。因为根据前期掌握情况,厦门博坦油库是走私油流进流出的集结地。方案是集中优势兵力拿下博坦,根据拿获的证据材料,理出下一步目标,顺藤摸瓜,就可手到擒来。方案提出者的理论根据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另一种方案是“全面出击”,打乱走私阵营以逸待劳、静观其变的如意算盘,乱中取胜。方案提出者冠名曰“群狼攻击”,夺其志、乱其魄,方可一一降之。理论解释是:兵无常法。 海关人员力主后一种方案。他们认为,走私犯罪自有其特殊规律。远华走私的特点是时间长,规模大。在长期运作过程中,远华走私集团已构筑成走私网络,形成走私链条。链条上环节很多,环环相扣。破其一环,其他环节正好有时间可以采取封闭措施;待你再攻下一环时,难度也就加大。而且,破其一环所取得的证据是孤证,而证实走私犯罪成立,却需要取得环环相扣的连环证据。“全面出击”就是针对走私链条上的众多环节同时攻击,令其首尾不顾,陷于包围之中。 专案组领导几经推敲,决定采取第二种方案。他们认为,走私骨干大量逃遁,赖昌星集团已布置多次销毁走私证据。破案线索除举报信提供的材料外,仅有前期暗查中所掌握到的中国外代、上海“思图而特”办事处提供的油船资料。如果攻其一点,一旦其他环节受到震动之后再出现走人、销毁证据的事,那专案组便会陷入僵局。 中央领导曾给专案组负责人做过指示:要尽快捅破走私铁幕。如果一个月内尚未拿到足以证实厦门走私腐败大案存在的铁证,那么,此案极有可能胎死腹中。查处汕头走私案的专案组人员曾几进几出,但因案情错综复杂,陷入被动局面。希望厦门案子不要重蹈汕头的覆辙。 专案组领导清楚地意识到:专案调查一旦陷入僵局,赖昌星北京“网”内人物必然会出来说话了。如果出现此种局面,那么,1998年下半年开始的中国反走私斗争就要遭受重创!其不良影响,将不仅仅是关系到国内国有企业的生产能否复苏的问题,而且关系到党的事业、国家的命运安危的大局了。 1999年8月18日,在查处厦门大案的大事记里,是个值得浓墨重绘的日子。这天,除先期到达的海关缉私警察在执行侦查任务外,章国胜、吕滨等又率一帮调查、侦查人员到厦门的南京军区后勤部的万寿宾馆报到。在厦门关注大案查处的人们眼里,万寿宾馆自此染上神秘色彩。这儿成了指挥部,同时又是战斗堡垒。而这一天,也成了向厦门赖昌星走私集团发起总攻的起始日。 海韵 第18节 艰难的取证 第二天,取证组的5个小组,围绕突破植物油走私案作出击前的准备工作。专案组决定由厦门海关走私犯罪侦查分局以涉嫌重大走私的案由,对厦门远华公司、开元外贸集团、东方发展外贸公司立案侦查,按程序办妥一切法律手续。5个小组出击的目标定为:迅速按已在暗查中摸清的线索重点查实“红宝石”、“蓝宝石”等5条油轮闯关走私的事实;要从各环节取证;要将刑事责任落实到单位、个人;要查清远华公司在走私活动中的责任。 章国胜、吕滨下午前往厦门海关,向关党组通报专案组的工作。章在全关副处级以上干部会议上讲话,劝导大家积极配合调查组工作。但事后证明,那些涉案较深的人员对专案组的劝导采取两面手法,一面是将本来面目掩盖,尽量不暴露,表面上不与专案组对抗;但另一面则是设法为自己的命运考虑对应措施,或与走私分子继续保持信息往来,或是千方百计掩饰罪行。专案组抵厦前夕,东渡办主任周振庭“失踪”,借口前往外地看病,但其后再也联系不上。当时参加会议的人员中,业务一线的处室干部在以后的几个月内,大多被纪委的内查组采取“两规”或监视居住措施。由此可见,专案组在当时敌我阵线不明的状态下工作,其难度有多大! 当天晚上,章国胜带人会见厦门市委书记,通报专案组工作,希望市委支持、配合工作。市委书记表示,市里成立一个6人小组专门配合专案组工作,由市纪委书记任组长。并通报专案组:福建省委也派了监察厅的副厅长来厦门协助专案组工作。最后专案组和市委商定:涉嫌走私的由缉私警察控制,涉嫌受贿或参与走私的公职人员,由市纪委控制。为此,厦门海关派缉私警察、市纪委派纪委干部各5人参加专案组的调查工作。 1999年8月20日上午8点30分,5个取证小组的10部车子先后从万寿宾馆开出。周围的居民和行人注目10部车子呼啸飞驰而过,他们不明白这一行动的意义。 万寿宾馆5到6层所有房间被专案组包用。综合组的工作人员正在紧张繁忙地整理各种法律手续的空白文书备用。市委配合工作的小组人员正在租调专案组急需的车辆。 作为临时指挥部的章国胜房间里,章局反复翻阅举报材料、前期暗查的资料,在脑海里过滤着货物进口的各个环节,这许多环节该留下多少资料啊!难道会全部被销毁?各环节现场作业人员、承办各种手续的业务员也很多,不可能都消失!从各环节的业务档案里细细搜寻,从知情人口中了解,走私植物油的蛛丝马迹总会发现! 上午11点,5个点无任何进展消息上报! 11点半,5个点仍然没有任何信息反馈过来。章局按捺不住了,让秘书赶紧与5个点的组长联系,答复的口气均是一个调门:尚无实质性进展。 暗查中已查明“红宝石”、“蓝宝石”两条船所载植物油进口的经营单位,是厦门开元外贸集团。带队前往调查的是北京海关的傅处。早晨,进入开元公司大楼后,傅处下令在大楼办公的所有中层以上干部集中,进行政策谈话。公司副总、党支部书记、保税部经理、财务部经理以及保税部的业务员、报关员均被留下,由专案组人员分别谈话。公司所有的单证、账册全部被查封。电脑全部被控制。开元公司在震惊中颤抖,公司员工惊恐而惶惑,而被留下谈话的人员,事后被证明均涉嫌走私。其时,他们在突如其来的强大声势面前,意志已被初步击溃。 第19节 开局告捷 下午下班时间到了,专案组让开元公司的一般员工回家,但宣布纪律:一律不许向外界提供与事实不符的信息。对不准回家的人,办理了海关留置手续,实行24小时扣留。 海关稽查人员与开元公司财务部会计全部投入查账。傅处关照务必先要落实“红宝石”、“蓝宝石”两条船的走私证据。 晚上在万寿宾馆,五、六层房间仍灯火通明,除开元小组还在夜战外,其余四组人员回到驻地。 晚饭一吃完,4个组的组长在章国胜房间开碰头会。听着各组的汇报,章国胜自己感到心头的重压已不似先前那样压迫着心脏,他开始谈笑风生起来。 各组均有收获。各环节的走私证据并不像走私分子所想像的那样,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像博坦、外代、外运等出于业务的需要,走私船舶进港的线索均在报表、统计数据、年度报表中留下痕迹。东方公司组带回副总赵晓辉,实行海关24小时留置。 博坦组查到了“红宝石”、“蓝宝石”等油船的走私植物油卸进出103、104号罐的记录,但相应资料尚未找到。 外代、外运组发现厦门外轮运输公司船务部经理张北辰涉嫌销毁电脑资料、对其实行海关留置。 商检组发现所有进口植物油都卸在博坦油库里。举报材料中列出的37条油船,在商检的工作日记中都有记录。鉴定处处长及该处公估科副科长两人被带回驻地留置。 植物油甚至包括原油走私的大量痕迹,均残留在各环节的各种资料之中。赖昌星等走私分子绝没有想到:要把各环节所有业务资料全销毁是根本无可能的。当然,许多直接证据确是被大量销毁了! 深夜11点多,傅处来电话,要求送些面条、稀粥等半流质食物到开元去,大家已经十几个小时未吃东西了。 秘书小吴带人送去了一大铝桶的三鲜面条。他看着现场的气氛,似乎嗅到了一股硝烟味。大家虽有些劳累,但精神英武逼人。 傅处听小吴告知,博坦组已查实“红、蓝宝石”等油船的走私油卸在博坦油罐里,非常开心。 午夜前,查账人员从账册中查出“红宝石”等10余条船的植物油进口付汇及销售总额,和远华往来款项的线索,那是在总账中发现的。查分类账,账册已不全。再查凭证,会计人员推说已找不到了,1998年的会计凭证已归档了。追问财务部经理,该经理陈述:上半年,公司某副总派人把1998年前的会计凭证全部装袋拿走了。放在什么地方,他不清楚。 询问那个副总,他满头大汗,最后承认是陈光辉指使他取走所有凭证并负责销毁。但他心里害怕,未敢执行,将所有凭证和重要材料全部用麻袋装了,藏到某个仓库里。 傅处带缉私警察去那个仓库,起出了所有藏匿的材料。查账人员在公司财务人员指点下,很快找到“红宝石”等10余条船所载植物油交易的原始凭证资料,还发现大量西药走私的资料。这些资料已可确证“红宝石”等油船未办理海关手续,系闯关走私。初步统计,植物油和西药走私总值竟超过了10亿元人民币! 傅处立即将喜讯用电话报告章局等人! 开局告捷! 查处远华走私大案一开战,海关的精兵强将便凭着他们丰富的查私经验,触到走私大案的最敏感处! 第20节 联手走私的大鱼 罪恶是见不得阳光的。 走私却是阳光下的罪恶。 厦门开元外贸集团公司,是一家注册资金1亿元人民币的国有独资企业,下设16个全资及投资子公司、两个海外公司。公司董事长、总经理陈光辉,及他的铁杆追随者,策划并操纵走私,完全蜕化变质,成为罪恶元凶。为此,他一边疯狂实施走私,一边穷凶极恶攫取国有资产变为私有;同时随时准备退却之路,企图逃避阳光下的原形毕露。 陈光辉,1996年通过非法途径购买了一本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签发的护照,化名陈进,而且以私人名义,与厦门工商银行设在香港的一家公司合资成立香港百全国际有限公司;又以百全公司的名义在厦门注册厦门云顶房地产有限公司。开元公司的大量资金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流进这两个陈光辉自己的公司里。陈光辉用这两家私人公司的钱款在香港购置地产3处,总值2300余万港币,业主均为陈进。 当厦门走私罪恶无处藏身之时,陈光辉逃走了!而留在开元公司,追随陈光辉参与走私也捞到不少好处的那些同事们,则贪巨利而身陷漩涡。恐惧从开始参与第一笔走私活动时起,便一直控制了他们的心灵。为此,他们在参与犯罪的同时也以不同的方式预留着各自的后路。 这批追随者,包括两个副总、保税部的两任经理、财务部、海外部的经理、总经理的助理等10余人,在8月20日以后的几天里,都被采取措施,或“两规”,或留置,或拘留,一一落入法网。 前3天时间,开元组的调查人员初步攻破了涉案人员的心理防线,做了大量笔录材料,而且查阅了搜寻到的十几麻袋的资料。由于受潮,这些资料霉味扑鼻,纸页相互黏住,要一页页地小心翼翼地剥开。 20日那天便进驻开元公司的海关调查人员,连续工作达54小时。他们双眼布满红丝,嘴唇起泡。衬衫、t恤衫上明显留下白色盐渍、黄斑汗迹。回到驻地时,他们已无力开口多说一个字。当他们把初步整理的材料、厚厚的笔录材料呈交给专案组领导时,领导们眼噙热泪。 正是这些硬汉子,以精神和体力的严重透支为代价,彻底揭开了开元走私植物油的黑幕。 据开元公司和其他有关涉案人员供述,1997年5至6月,陈光辉与美国一家公司签订了1万吨毛豆油的购货合同。订完合同,陈到北京跑批文。批文未搞定,境外已装船发货。陈光辉火烧眉毛之时,别人举荐了赖昌星。赖昌星以保证在厦门平安卸下毛豆油的条件,胁迫陈光辉签订城下之盟:售后利润七三分成。赖得七,陈得三。窘境中的陈光辉和公司里财务会计估算以后,认为:无证到货被海关查获,不但走私货物要被没收而且还要被处罚款,那将血本无归。陈光辉咬咬牙,认了七三分成的分赃原则。待赖昌星让侯小虎以报船不报货的手法在锚地卸空毛豆油,分装运往天津销售成功时,陈光辉对赖昌星的能耐才刮目相看。自此,两人成为走私道上的合作伙伴。 1997年至1998年6月间,开元公司与远华集团公司合伙,以货物进口不报关的方式走私进口植物油,共19船,计29万余吨,总值19.8亿元人民币。 至案发时,从开元账册查明,远华尚欠开元6000万元未付账。 10天攻坚战,开元公司这一与远华集团联手走私的大鱼落入法网。 第21节 包抄“博坦” 确定博坦油库为5个攻击点之一,一是因为举报材料提及资料详细,二是大量进口油轮泊靠博坦油库,是藏匿不住的事实;厦门商界人员几乎一致认为博坦油库是中转走私油的据点。 8月20日,调查人员进到公司了解的情况却令人失望,业务资料已残缺不全。公司副总罗杰、油库经理林斌、职员林奇志、吴成杭等人被调查人员圈起来谈话。他们交待:罗杰曾在1998年8至9月间受侯小虎指使,让林斌、林奇志、吴成杭3人用碎纸机将成品油进出库的传真指令原件全部销毁;陈燕新指使其属下石油集团市场处处长曾鸣销毁新大地公司向石油集团转租和中转成品油的资料。林斌、吴成杭于1999年6月上旬,根据罗杰的指示全部销毁了1998年6月以前进出油库所有客户的资料! 雁过留声。调查人员除对涉嫌走私人员加大审问力度,从知情人口中获取材料外,取证工作抓住博坦公司的租金收入一环作为突破口进行重击。从银行往来账、销售收入明细账中查出共有22家客户租过油罐,其中7家租罐存储的是植物油。然而,仔细理一下经纬,实际付款的只有石油集团和新大地(远华操纵的空壳企业)两家,其他并未付款的公司实际上是向开元、新大地等进油单位购油的客户。 调查人员又向公司运作部上船办手续的所有当班工作人员了解情况。他们回忆,开元的油有很多条船运来卸进油罐,其中就有“红宝石”、“蓝宝石”轮的油卸进103、104号罐,他们认为运作部应该存有这些记录资料。结果,在运作部负责人办公室里找到了1997年以来,泊靠博坦卸油的100多条油船的卸货记录,其中厦门石油集团的进口油数量很大。 调查人员责令有关人员将油船资料按指定项目整理列成表格备查,缺口一处处被打开。经查库存尚有6万余吨成品油系进口油,专案组决定予以封存,责令公司交出库存油的货主名单。经核查,这些货主均在租罐客户的名单之中。 现任总经理瑞德,在调查人员通过翻译向他说明情况后,要求他配合专案组并提供所有资料,他表示要请示荷兰公司总部后答复。第二天,瑞德向专案组交出了储油的所有业务资料、向荷兰总部传送的电子资料的软盘拷贝。 至此,从博坦查获的植物油、原油走私的原始材料已经相当丰富了,博坦作为走私油的集散据点的真面目已暴露无遗,博坦公司参与植物油、原油走私犯罪事实清楚地呈现出来。 保税油存入博坦油罐,客户要递交海关的保税手续,非保税油进库,客户要提供海关的缴税证明。但博坦公司几年来在客户未提交海关任何手续的情况下,按客户指令装卸、储存走私进口的植物油26艘次34万多吨,走私进口的成品油166艘次近200万吨,并为走私分子销毁了客户装卸指令等证据。为此,“4·20”专案组于1999年8月23日,对涉嫌走私的64310吨成品油依法查扣,并准备进入变卖阶段;对博坦公司为走私油提供仓储、中转所收取的6000万元人民币作为保证金责令上交专案组,待案件终结再作处理。 对此决定,博坦公司荷兰方通过荷兰驻广州总领事馆出面向福建省政府递交了一份《反映博坦公司情况的报告》,省政府转给专案组予以答复。专案组依据查证事实驳斥了《情况》所称“公司设备被误用”的辩言,并依据法律规定,义正词严地指出博坦公司并不是什么“受害者”,而是参与走私违法勾当的涉嫌者! 第22节 抓捕“陈总” 赖昌星走私规模越干越大,原因之一是他善于借力发力。对此,举报信的作者算是看透了赖的狼狈伎俩:“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成也做不大”,“这些活动(走私)的第一线公司永远都是类似开元、嵩海等国企,或保税区内企业”,“他招揽这些大企业,利用国企的大量资金,疯狂进行走私,从中牟利”。而许多国企喜欢与狼共舞,乃是因为其“当家人”也蜕化变质为狼的同类。陈光辉如此,陈燕新也如此。 调查人员在博坦油库获取的大量资料中,发现厦门石油公司原油走私进口的数量很大,而且石油公司一家向博坦油库租罐库容达80000立方米,其中又转租给如新大地等公司。 另外,从博坦油库荷方总经理来往函件中发现,1997年3月,当“赫斯特拉”油轮运载了38406.936吨原油抵泊博坦油库后,前任荷方总经理马丁致函博坦董事长陈燕新,询问凭海关手续装卸油品一事当如何处理。陈便打电话给赖昌星,要赖出面。赖回话说已与海关吴宇波(海关东渡办船管科科长)谈妥,让陈燕新请马丁去见海关吴科长。吴向马丁表示,海关手续可由厦门石油公司补办。陈要马丁以后不要管海关手续之事,只要按客户装卸油的指令执行就行了。而陈燕新还以厦门石油公司的名义向马丁发函,表示海关手续由该公司负责办理。此后,博坦油库走私油进出通道彻底被打开了。 调查人员还发现现场库存油中,进口油与国内油混罐存放。博坦公司的油库经理供称,这是厦门石油分公司的租罐,混装由来已久。根据上述重大疑点,专案组决定立即抓捕陈燕新归案。 陈燕新身兼数职,他既是福建省石油总公司的副总经理、党组副书记,也是厦门石油公司的总经理,又是博坦公司的董事长,可算是大老板了。陈出生于1959年,也是晋江人,与赖昌星同乡,行政级别厅局级,是个实权在握的大人物。 1999年8月26日,福州市石油总公司的会议大厅里,陈总谈笑风生,正在向石油公司的干部职工作报告。报告结束,他风度翩翩先行离开会议大厅。在大门口,当他正要跨进汽车之际,抓捕人员一拥而上,向他出示法律手续,将他带向另一辆汽车,两个公安人员分列左右。他随身带的一只大黑皮包被打开,其中有数页电传统计数据。调查人员审阅后大喜,原来正是博坦所租油罐中1998年以来的进口油、内购油的入库数量统计表。进口油还注明了卸下的油轮名称。办案人员正愁无法分清混装罐中进口油的数量,这数页纸正好解决了这一疑难问题,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黑皮包中还有一本装帧精美的彩照集,50余幅彩照全是美女像,与每张彩照插在一起的各有一张名片。审讯人员就美女彩照集向陈燕新提问时,他表情异常狼狈。审讯人员正告陈燕新:“你不开口,但按图(名片)索骥,那些女人定会讲话。”陈燕新低下头,极不情愿地供述了彩照的“故事”:那五十几个女人全是陈燕新玩过的厦门各娱乐场所的三陪女。 “那你为何在彩照上编了号?而且将她们的名片收存?” “是为了招待客户!” 审问的人听了这个国营大企业的头面人物的回答,全呆住了!专案组的领导听了汇报后,愤愤评论道:“什么叫腐败?听听陈燕新这个自白吧!” 陈燕新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以后,供认了他与赖昌星狼狈为奸的历程。 第23节 捉拿“傀儡” 1996年5至6月间,赖有目的地请陈吃饭,向他了解博坦油库的仓储情况。下半年,赖昌星拉了杨前线与陈燕新一起喝酒,赖提出租罐做原油的转口贸易。年底,赖要求转租博坦已租给其他客户的油罐,“一关三检”(海关、商检、动植检、卫检)和其他方面问题,由赖自己搞定,并承诺送给陈远华大酒店5%的股权。从第一次接触开始,陈先后收受赖昌星的巨额贿赂。 走私油与国内油混装,目的是通过厦门石油分公司的合法销售渠道销售走私油。1997年2月,陈燕新与赖昌星派去的厦门保税区新大地公司经理王燕棣,在其办公室里签订了油罐的转租协议。赖昌星开通了这一条走私油路以后,一船又一船的走私油轻而易举流进了国内市场,大笔大笔的暴利流进了赖昌星的钱库。 1999年6月,听到中纪委要查处厦门走私案后,赖昌星、侯小虎均分别要陈燕新把“新大地”做油的资料销毁。8月14日,杨前线被“两规”后,陈燕新销毁了远华大酒店5%股权转让承诺书。 1999年9月27日,厦门市检察院批捕陈燕新。赖昌星与陈燕新的“狼狈新传”从此画上句号。 赖昌星走私,招数之一是把众多的国有企业推到进出口的第一线,用金钱收买这些国企的董事长、总经理。专案组在“围攻”博坦油库时还发现了赖昌星另一招数,即是利用军队企业的招牌,掩护其走私犯罪活动,这次被他收买的人物叫做王燕棣。线索最初是在博坦油库租金收入账中发现的,有个称作“象屿新大地进出口公司”的单位,不但自家付了几十万美金的租金,而且还代其他租罐客户支付租罐费。 另一个线索,是赖昌星与陈燕新谈妥转租油罐以后,是让一个叫王燕棣的人到陈燕新办公室里签了一份“转租协议”。而自1997年2月,油罐转租协议签订以后,赖昌星实际操纵的走私油品的前台角色(所有单证上的经营单位)均是新大地公司。据博坦涉案人员交待,以“新大地”名义进口的油,装卸指令却是一个叫邱允强的发出的,从未见过叫王燕棣的人。专案组领导果断决定:对王燕棣立案调查!调查人员先对“新大地公司”进行摸底。 王燕棣,户籍地南京,1998年前身份是军人,有特殊的社会和家庭背景。工商资料显示,他曾是华东实业总公司(军队企业)贸易二部的副经理,象屿新中原有限公司、象屿新大地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此人1995年就有在厦门从事走私活动的记录。1998年后已转业地方。 专案组派员赴南京执行抓捕王燕棣的任务。南京海关走私犯罪侦查分局奉命予以配合。最后摸清王当时不在南京,其行踪出现在厦门市内。抓捕组的警察立即在厦门王燕棣可能落脚的几个点搜捕。王燕棣终在厦门落网。 专案组领导考虑其身份的特殊背景,将其转移至深圳某地,并派出预审人员前往深圳进行审讯,弄清楚王燕棣成为赖昌星合作走私伙伴的历程。王的三家公司皆为空壳公司,实际走私活动的运作全由赖昌星走私集团控制和操纵,1997年以前主要走私香烟。经查,“新大地公司”的办公用房产权是远华公司的,搜查王燕棣办公室,找到了“新大地”与厦门石油公司签订的油罐转租协议。 王燕棣归案后供认,他1997年还掌握公司印章,后来就把印章交给侯小虎,看来,赖昌星花钱买断了利用王燕棣任职的三个公司的经营权,先后进行香烟和油品走私。王仅充当傀儡而已,赖昌星看中的是他的公司的军队背景! 第24节 “东方”卖权 以东方公司名义走私的成品油数量达百万吨以上,举报信列举赖昌星走私网络中的重要人物中,就有东方公司总经理曹星海,且明确指出赖昌星利用东方公司的保税库走私成品油。但是,8月20日专案组来到东方公司,一天下来工作收获是5个小组中最小的。 该公司已基本停止营运,办案人员找到副总赵晓辉和一个财务。1997至1998年的财务账册不知下落。东方有两个有进出口权的公司,各有自己的账册。初步翻阅发现,同安公司的业务量较大,但负责人不知去向。 对负责保税业务的副总赵晓辉实行海关24小时留置。赵交待的最重要内容是公司将同安保税库、刘王店的保税油库及两库的大保税手册以1000万元的代价出租给赖昌星使用。从1995年起,公司也做过油品生意,但总数加起来不超过3万吨。那100万吨的成品油是谁做的呢?赵推说只有总经理曹星海清楚,而且保税公司经理是马金森,具体的事只有马明白。 东方公司的业务员提供了不少有用情况,其中有在同安海关以假转口报关进行核销、东方公司进口彩色显像管、原油、钢材等物品核销不了,由远华摆平等问题。 报关员连惠山是个重要人物,被海关留置。 曹星海在莆田被侦查人员拿获归案。 几个重要嫌疑人先后归案后,赖昌星利用东方名义走私的问题很快被查清。 1988年,东方科技发展公司更名为厦门东方发展公司,全民所有制,曹星海一直是法人代表。1995年东方公司以保税手续进口9000余只彩色显像管和1万多吨成品油。1995年底海关催核,还有半数以上数量核销不了。保税油库经理李宝民找赖昌星帮忙核销,赖昌星开价300万。曹星海与公司人员核算一下,彩管与成品油未核部分要补交税款600万元左右,支付赖昌星300万元的核销费用可节省下来300万元。于是曹拍板成交。曹与赖第一次交易做成,双方收获。 1996年初,李宝民牵线搭桥,曹与赖互请饭局,熟悉起来。其实,赖早有自己的打算。到1996年3月,同安海关办事处主任谢东风打电话约曹星海到远华会面。赖昌星、侯小虎赴会,东方公司曹带了马金森,谢是中介,一共5人。 谢东风像是会议主持人,又像是说客,他首先开场,远华希望能与东方合作。远华实力很强,并且在各方面都有很过硬的关系。东方与远华合作将获益不浅。 曹:“如何合作?” 赖:“你公司同安的保税库和刘王店的保税油库一年赢利能有多少?” 曹:“年收入光靠仓储收费约500万元;如果自己再做一点,收入会更大一些!” 赖:“远华付你1000万元一年,租用你两个库,如何?” 曹怦然心动。东方公司领导与财务测算后,觉得划算。曹星海定下同意与远华合作,打电话告诉谢东风,建议签个合同,并告知东方公司负责此事的是保税公司经理马金森和同安分公司经理郭振钦。谢东风说:赖昌星从来一言九鼎,人很义气,无需合同约束。谈妥后,两个保税库的两本大保税手册也就归远华使用起来。 1996年4月、12月,曹因公司资金紧张,主动向赖要了350万元,划在保税公司账上200万元,直接划到东方欠款客户账上150万元。春节前,赖昌星又主动给了100万元现金,由赵晓辉开车亲自取回。 第25节 蚁穴毁堤 1997年,东方公司被香港一家公司、南京一家公司诉上法庭,都说发了3万吨原油,东方公司收到货竟不付款。曹星海被弄得莫名其妙,应诉时发现东方公司的印章是伪刻的。东方公司要求移送公安侦查,但过后不久两案再无声息,也无原告找东方公司了。原来,赖昌星私下出面把两个案子都给摆平了。 曹星海据此判断,赖昌星私刻了东方的印章。赖的不择手段由此可见一斑。赖昌星利用东方公司走私的内幕,后经涉案人员的供述和各环节获取的资料相互印证后被彻底查清。 赖昌星走私,在口岸各环节均是一路绿灯过关,因为他在所有环节都留下了买路钱,各关节点自有其网中人员站岗放哨,保驾护航。 商检局是一处重要环节点。 《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检法》规定,进口的成品油和植物油属法定检验商品,必须由货主向商检局的检务处申报品质检验和重量鉴定;申报后由检务处通知鉴定处检验。鉴定结果报检务处,由检务处以商检局的名义出具商检证书。 因此,全面出击的5发箭中,有一箭射向厦门市商检局。8月20日当天,取证小组在商检局调阅资料,发现举报信所列37条船舶都有下落,工作日记中有简略记录,植物油都卸在博坦油库,成品油卸下地点的情况比较复杂。调查人员让商检局列表整理1996年以来所有成品油、植物油进口报检记录。然而,检务处却找不到两油报检的记录。最后在鉴定处找到100多条船的工作底档及商检报告的原始记录。经统计,食用油计34.2万吨,成品油计150余万吨,那为什么不向检务处报检?鉴定处副处长陈东林、该处公估科魏或展科长的违法情况露馅。两人在8月20日当日由海关留置。 在公务员队伍中,他们两人是最先落马的! 赖昌星在口岸各环节重要岗位物色了一个又一个为他所用的人员,改变岗位职能为护私放私提供方便。形成蚁穴终至毁堤的另一个不为人重视的原因则是:所有环节的运行机制、监督制约效能存在重大障碍。专案组在前期10天全面出击过程中,在外代、外运、港务、港监等口岸进出口的重要环节,都找到了毁堤的“蚁穴”。 8月20日,取证小组的调查人员分别到厦门外代、外运两单位调取1996年以来油轮进出口岸的资料。敏感的调查人员当即发现,两单位的船务部各藏匿着一个“蚁穴”,稍经拨弄,“蚁穴”便出现在调查人员视线之内。 专案组在前期暗查中已经查明“红宝石”、“蓝宝石”油轮的船务代理是厦门外运。然而,外运船务部却调不出这两艘油轮资料!外运的资料管理人员、电脑操作人员向调查人员反映:1998年11月,船务经理张北辰让资料员调出两油轮的预申报资料销毁,让电脑操作员将两油轮的电子数据删除! 张北辰当天被海关留置:他就是“筑穴”在船务代理的“蚁王”!据船代员反映和张北辰自己交待:赖昌星让侯小虎收买张北辰,指使张在船代员办理完联检手续后,将涉及开元公司、东方发展公司进口的由海关船管部门出具的“关封”截留,不送交联检数据中心,使船舶舱单无法进入海关数据库。这样,海关就不知晓有哪条轮船进口了什么货物,当然无法进行监管。“红宝石”、“蓝宝石”油轮的资料也是张北辰受侯小虎指使予以销毁的! 这就是“报船不报货”的走私手法!这就是厦门海关、总署数据库中调不出进口两油资料的原因所在!这就是能在中国外轮代理总公司电子库调出所有进口油轮资料的原因!暗查中的谜团一一被解开了! 第26节 查封远华 赖昌星亡逃境外,但“住持”跑了庙还在。在8月20日,5箭齐发,取得相当多的证据后,专案组领导决策:端掉远华这个走私指挥中心,查封远华所有办公场所,控制远华的不动产,彻底摧毁依然留在厦门各个角落,还不时窥测风向的远华走私分子的侥幸心理,迫使他们丢掉幻想,向人民投诚,提供破案有用的证据和线索。 据侦查人员侦查到的信息,在专案组进驻厦门前后,远华的留守人员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他们的活动。 8月23日,从各取证组抽调人员,加上一部分缉私警察和纪委干部,组成一支30余人的查封远华的队伍。现场指挥是北京关的傅处,查封的法律手续由厦门海关走私犯罪侦查分局办理。这支队伍事先分成几个行动小组,目标分别是远华集团总部“红楼”、大华景园别墅、塘边电子城、88层远华国际大厦筹备处等场所。 时近中午,各组人员均聚集到国际大厦筹备处二层小楼里。远华的留守人员基本集中在这儿,其他各处均人去楼空,只留下保安看守。 傅处指令大家分头行动,一要搜集所有账册资料,二要搜集所有印章,三要将远华工作人员一一询问登记,弄清各人身份。 其实,留下的只是一些负责日常工作的人员,其中身份最重要的是一个办公室主任。当然,由于专案人员不熟悉情况,也有几个撞入网内的重要人物让其蒙混过关,例如,赖的老婆曾明娜的秘书,当时就被放跑了!几天后,此人被侦查小组“请”到专案组。 据带回万寿宾馆被采取海关留置措施的远华部分工作人员提供的情况,赖昌星在香港一直密切关注专案组的一举一动,并不时遥控留守人员的行动。侦查人员根据掌握的情况,分别找到远华公司发展部经理王某、车队队长许某、财务部负责人饶某,还有办公室副主任吴某,曾明娜的秘书陶某,这些知情人提供了许多有价值的情况:赖昌星自从北京方面了解了中央“4·20”批示的内容以后,立即着手公司的善后事宜。他让妻弟曾明育布置财务部经理饶际云,把1995至1998年的所有会计凭证整理出来,曾明育全部收走了这些凭证。 从5月份以后,只要远华账上有钱,就被提走,转移资金达1000余万元人民币。赖昌星8月11日出逃之前,已将公司事务托付给大哥赖水强。赖水强分别于8月12日在远华国际大厦筹建处、8月14日在悦华大酒店、8月16日在烧厝赖水强家中3次召开“留守内阁”会议,主要议题是布置留守人员坚守阵地、转移资产、将资产变现等。8月12日,赖昌星指示陶某从原会展中心预付地价款的700万元中提走350万元。 8月24日,专案组查封远华后第二天,赖水强打电话到北京找“中央法院”(归案人员交待用语)咨询,又打电话给厦门大学一名法律顾问,询问办案人员查封远华是否合法。该顾问问了办案人员是否出示法律手续等问题后,指教赖派人将查封现场情况拍照取证。赖水强当晚派人照办。 8月24日以后,赖昌星先后4次打电话询问:调查组负责人是谁,驻地何处,由谁带头,专案组人员分布情况等等(第一次);公司还有什么人没出走,调查组调查的情况(第二次);现在形势如何?杨前线有没有交待问题?(第三次);远华目前被查的情况(第四次)。 事实教育了专案组人员:赖昌星从未终止过和专案组的对抗活动! 第27节 “一班人”尽数落网 第二阶段是查私的主战役阶段,时间一直延续到春节前夕。 这阶段的工作异常艰辛,查私组人员最多时增加到106人。全体人员不分昼夜核实单证,落实走私证据。办案人员到10余个进出口管理部门查阅,调取了大量的档案、单证、票据,查阅了数百万条的电脑数据,先后对200余家涉嫌走私和购买私货的企业进行调查,搜寻走私证据,140多人次赴外地取证,足迹遍及全国10多个省市,获取数百卷的笔录和书证材料。 在此阶段内,植物油、成品油、西药、香烟走私案查结移交审理组,查实的走私案值已达230亿元人民币,查明的厦门地区走私案值已逾400亿元人民币。“查明”走私情况和“查实”走私情况要求的内容完全不一样。湛江走私大案查明的走私案值高达110亿元人民币,但在法庭审判中依据查实的走私罪追究刑事责任,公布的数字是29亿走私案值。因为走私犯罪情况复杂。“查明”的要求是,只要认定进出口货物逃避了海关监管,就可基本判定这就是走私,但是“查实”的要求就严格多了:必须搞清谁走私,走私什么,数量多少,价值多大,怎样走私,走私的结果怎样,走私货物的走向,赢利多少等等。不然,你跟谁去算法律账?怎样认定他有罪,且罪行大小? 查案过程中,建议专案组并按法律程序对32人采取“两规”措施,对18人采取刑事拘留措施,对21人采取监视居住措施,对23人采取取保候审措施。赖昌星集团的走私网络和相互交织的人际关系被查清。随着专案查处工作不断向前推进,抓捕案犯的任务越来越重。侦捕组的职能范围不断扩大,通缉、边(境)(布)控、抓捕、技侦、协查、预审等等工作,所需人员越来越多。侦捕组最多时有89人。由查私组、内查组提请抓捕对象最多时竟达数百人之众。被抓捕归案的先后有215人,捕获率达52%,也算创下了该项记录。 到案人员越来越多,只进不出,给专案组造成巨大压力。 为此,1999年10月17日由缉私警为主体的审理组组建起来,其职能是将查私组移送的案件和嫌疑人,认真取证、准确定性、扩大战果,成熟时移送检察院起诉,直至送上法庭判罪。 所以,审理组的工作十分繁杂,他们工作的最终目标是要诉罪到人。该组先后从全国各地海关42个走私犯罪侦查分局抽调了123个缉私警察,从全国19个公安机关抽调公安办案民警37人,组成了11个办案小组。缉私警察利用刑事执法权自己抓获犯罪嫌疑人200余人,先后审理了500余个嫌疑犯,将其中的319人采取强制措施。 对植物油案,专案组咬紧开元公司这个目标毫不放松,穷追猛打。查私组于1999年10月基本查清走私事实,将书证材料19卷、笔录材料12卷移交审理组去进行第二个环节的工作。这是“4·20”专案第一个查结移交的大案,其时已固定案值19个亿、确认偷逃税款12个亿。 审理组接案后,在定罪到人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查私且随案移交犯罪嫌疑人24人,经补充取证、固定证据,移送检察院起诉时,以法人走私起诉开元外贸,以走私普通货物罪起诉到案罪犯10人。这10人中包括了开元公司的领导层中的副总经理陈黎岗、党支部书记蒋均生、总经理助理兼业务5部经理李瑛、财务部经理李卫华,以及保税部、子公司的经理和具体责任人员。可以说,开元外贸“一班人”被一网打尽。 第28节 也知留后路 这个案子骇人醒世,留给所有国营企业的当家人思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首先,法人代表陈光辉是带坏这“一班人”的罪魁祸首,他借走私牟取暴利而转移海外变为私有财产。正是他的贪欲,将好端端一个注册资金超亿元的国营外贸公司拖进了罪恶的泥坑。而“一班人”亦步亦趋,为金钱所迷惑,根本忘记了自己是公有财产的掌权人身份,最后也深陷不能自拔! 由于借用了远华的走私通道,开元走私植物油可以说是无本生利的买卖:自1997年5月始到第二年的6月,一年零一个月的时间里,毛豆油、菜籽油,做了16船次,棕榈油做了一船,走私进口植物油26.9万吨。 因为对外签约订货,他们向银行申请开具的是90天至180天的远期信用证,只要交纳15%的开证保证金就行,也就是一船3万吨的毛豆油,开证时只要付750万保证金以后,所有环节便可运作起来。签约后,到货在40天左右的时间,然后便是销售。由于国内客户在向外订货时便已联系好,所以油到售完。销售的钱款将订货的油款部分由远华公司通过“地下钱庄”在香港换汇打到指定账户上,再由香港汇到开元公司的开证行的账户上,待到远期信用证兑付期一到,银行划拨已到账的外汇用于兑付信用证就行。 开具信用证时以转口贸易单证向银行备案,因此也就不要进口批文。香港外汇打进账户,正好造成了植物油复出口了的假象。财务部便可堂而皇之地进行付汇核销手续。 国内销售款的另一块,即走私利润则由陈光辉指定进入某个账户。这利润的一块便可用作下一船再开远期信用证的保证金了。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哪用得着一分钱的本钱? 国内销售中如果开增值税发票,那增值的部分便要交上15%的增值税。陈光辉这“一班人”竟连这15%的税都不肯交给国家。他们先后多次到广东汕头潮州从地下渠道接洽上虚开增值税发票的犯罪嫌疑人姚锦潮、李土专,商定手续费为开票金额的1.4%至1.8%。案发后,姚锦潮逃亡,李土专落网。 首批判决的罪犯中便有李土专,被判了个死刑,已于2001年2月23日伏法。 国内销售完后,便由陈光辉与远华对账,分配走私利润。开元公司从走私植物油中获得非法所得超过亿元。这“一班人”业务倒是抓得很紧。他们不光是走私植物油,而且还单独利用自己公司的保税手册进口西药原料,内销牟利,然后制作假转口手续进行假核销。从1996年到1998年,开元公司用上述手法走私西药原料共20票2.8万多公斤,案值6700余万元,偷逃税1500余万元。 因为这是公司自己单独做的,所以走私利润当然是独得了! 1998年上半年,“一切都报”的时候到了,陈光辉听说中央准备下决心查处厦门远华走私大案时,指使“一班人”将各部门保存的植物油走私的合同、发票、提单等单据,将与远华之间的对账单、小金库账册转移;而且指使蒋均生、吴民生到博坦油库更改传真装卸油指令单上的签名,并将原件销毁。西药原料走私的单证也由专人销毁。 谁知,中央专案组来得太快了,陈光辉于1999年6月独自一人逃往国外去了,而留下来这“一班人”中的胆怯者终于醒悟到共产党是决不会放过他们的,为留条后路,将转移的大量档案材料保存了下来,于1999年8月21日晚交给了办案人员。 第29节 “红宝石”又生疑窦 “红宝石”算是和“4·20”专案结下了不解之缘! “红宝石”带给远华走私集团的是噩运!它隐身船舶抵岸的预申报库中,出现在“斯图而特”提供的资料中,成为指示办案人员前进的引路路标! “开元案”定罪证据材料中,就有1998年5月3日进口的“红宝石”所载31000余吨毛豆油的所有资料!然而,当2000年7月,审理组的办案人员起草“起诉意见书”时,复核人员审核证据材料时,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刘海川。是他将“红宝石”进口的毛豆油销掉了7500吨! 刘海川是谁?证据材料空白。 经办人员的解释:可能是中间商。 法律不承认“可能”,法庭上出示的应该是永世推翻不了的证据!到看守所提审开元公司的那“一班人”!去补充证据,弄清楚刘海川的身份!提审了陈黎岗!他是副总,掌握所有业务情况!提审了李卫华!她是财务部经理,销售她最清楚!提审了吴民生!他是保税部的经理,“红宝石”的毛豆油卸进博坦油库,是他发的指令,从油库中提油也是他发的指令! 还有李瑛,她是总经理助理,又兼业务五部的经理。毛豆油的生意就是她的五部做的! 材料汇聚来了,刘海川的面目被查清了! 此人是北京中海国贸的业务经理。 “红宝石”这一船毛豆油真正的货主就是中海国贸! 开元外贸只是在毛豆油进口后帮助中海国贸向国内客户销售,收取手续费。其中的7500吨的客户,是刘海川自己联系的,当然开票销售就由他自己负责了。因此,在开元外贸的记账凭证上就出现了一个括弧,括弧内就有了刘海川的姓名。这个注释是会计做账时添加的,以便时间久了,可以提示记忆! 谁知这一个括弧竟然拖出了一个串案。 到厦门外代、商检去调相关资料! 到博坦油库再查进出库资料! 大沓大沓的书证材料证明:“红宝石”装载的31000余吨毛豆油中有21000吨,中海国贸是真正货主。商检证随附合同等资料证明经营单位是中海国贸。博坦油库的租罐费是由中海国贸付清的。 但在厦门中国银行却查不到开证资料。 侦查地点移向北京! 如果在中国银行北京分行查到开证资料证实,申请开证单位确是中海国贸的话,立即对中海国贸实施搜查,并抓捕法定代表钱日昌和责任人刘海川! 带着法律手续,带着中央“4·20”专案工作组的介绍信,缉私警一行肩负重任直飞北京。 在中国银行北京分行,终于查清了由中海国贸连续申请开出的5张购买毛豆油的信用证,总数量为21000吨,总金额约1.3亿元人民币,受益方为悉尼利富公司。支付开证保证金的,也是中海国贸。 北京西城区德外大街11号美江大厦507号,缉私警10余人向法人代表出示搜查证,并就地对公司职员进行查问。但老总钱日昌还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有话也不能随便讲啊。刘海川早已不到公司上班,人已不知去向。一个小时后,钱日昌在刑事拘留证上哆嗦着签下自己的姓名,被戴上手铐先行押走时,公司职员才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第30节 假名“保税” 财务人员、业务员首先讲了实话:1999年底,钱日昌安排公司相关人员整理开证购买、销售走私毛豆油的财务账册及相关证据材料,并亲手将其全部烧毁。 被拘留的钱日昌慑于法律的威严,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烦躁、对抗后,心理防线被节节攻破,终于交待了犯罪经过: 1998年春节后,钱日昌与香港利富公司总经理陈怡在北京钱日昌的公司里洽谈业务。陈怡提出利用中海国贸的外贸经营权申请进口毛豆油,由陈怡在境外组织货源并负责与赖昌星联系,共同操作走私进口毛豆油。 钱日昌以中海国贸名义向中国银行北京分行申请办理信用证。陈怡向中海国贸支付开证手续费50万元和好处费200万元。 1998年5月3日,两份合同订购的31000余吨毛豆油,由“红宝石”轮装运从美国出发,承运抵达厦门口岸,直接卸入开元公司在厦门博坦油库租用的油罐内。销售由开元公司和中海国贸共同负责。刘海川在毛豆油销售期间驻守厦门。 上述犯罪事实侦查清楚后,2000年9月4日,经厦门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钱日昌被逮捕入狱。 有人讲赖昌星很义气,这义气恐怕要看对什么人了。办案人员抓住赖昌星租用东方公司同安、刘五店的2个保税库,同时也拥有了这2个保税库的2本大手册的使用权的线索,顺藤摸瓜。理出的情况真不敢让人苟同赖昌星如何义气的传言。赖昌星租用保税油库,一并获得使用2本大手册的权利,开出的价钱是1千万元。但是赖用这1000万元买下的却是东方公司的经营权。他背着东方公司老总曹星海,从1996年4月至1998年6月,以东方公司的名义未报关走私进口成品油共95航次,达288万吨,价值约人民币56亿元。办案人员查实,其中赖昌星使用2本大手册只进口了9个航次25万余吨的保税油。手册上还大量走私进口纺织、化工原料。开始办理手续时,赖昌星还让侯小虎到东方公司盖章。后来,赖让侯小虎索性私刻了东方公司公章,用起来当然方便得多了。赖又收买东方公司保税品公司经理马金森和报关员连惠山,直接为他所用,成为赖氏走私集团的骨干分子。赖的上述行为就是对赖昌星“义气”的最佳诠释。 原油的供应商是新加坡兴隆石油公司。兴隆公司驻厦门办事处代表是邱允强,又是赖昌星集团的骨干分子。油是危险品,抵港后必须尽快卸下。1996年的7月至8月,马金森指使连惠山填具进口成品油的保证函,向同安海关提出先将成品油卸入厦门市石油公司的保税油库。保函填报的总数量为150万吨。当时,同安海关办事处为谢东风把持,150万吨原油的保证函轻而易举地被敲定。 但凭东方公司保税手册报关进口的只有20几万吨。剩余的近130万吨原油的保函交给了侯小虎。侯小虎移作他处使用,反正海关也不管。 原油销完后,侯小虎将货物的提单、发票、合同、石油集团出具的入库单等单证交给连惠山,连惠山持上述单证和保税手册到海关同安办事处办理了成品油的进口手续。 且看这些走私分子是如何办理复出口手续的: 上述成品油擅自内销后,赖昌星走私集团为了掩盖走私违法行为,马金森或侯小虎将伪造的货物出口排载单、出口发票、货物清单等报关单证交给连惠山。连惠山到海关驻同安办事处办理了上述成品油的“转口报关”手续,分16船次申报“转运出口”。 第31节 可耻的串通 这里需要详述的是这些走私分子如何伙同海关败类串通起来以假(出口)充真骗取核销的。报关员连惠山以及海关被收买的败类的供词,可以把以假充真的真相还原: 当时,因为报关是用的东方公司手册,保税油存放的地点应该是同安、刘五店两个保税油库,所以转口复出口的报关程序应该是在同安海关报关出口,但出口船管手续得东渡船管科办理,因此同安报关出口手续要办关封转到东渡船管科去办理船舶出关手续。 复出口报关手续需要的随附单证出口发票、合同、出口清单,开始的四笔由侯小虎自己制作,后来的5笔由连惠山依样画葫芦,根据侯小虎提供的假出口排载单的船名、货号、提单号、单价、总价等情况制作随附单据。复出口的经营单位名称是东方发展公司。货物出库单也是根据保税手册上的进口数据填制的。走私油根本没有进库,又哪有出库之事?所以出库单也是假的。而出口排载单上所盖的厦门外轮代理公司的圆形蓝色印章是假刻的,但与真的没有区别。 连惠山持“齐全”单证在同安海关报关,办了关封。那么,关封到了东渡,又是如何验放的呢? 据东渡海关船管科关员方宽荣供认:1996年侯小虎找到方,说他有东方公司在海关同安办申领的2本保税大手册的成品油还没有核销,同安海关单也审了,只差签报关单。方宽荣就在侯提供的报关单上写“经核单证,商检数量为×××吨”或写“核凭出库单,数量无误,该船已出口”。上述出口报关单是他在侯小虎的堂弟侯占武家中批注“已办理出口”,然后从包里取出海关验讫章,在这些杜撰的假报关单上签字盖章。 当然,方宽荣这么干,肯定也有利可图。事后侯给方20万元。 那么,这些假报关单上的真船名来自何方呢? 走私分子是根据来厦门的油船名称,随便挑一个充数的。同安海关当然不会去核实。那么,随附在假报关单上的商检证书又是怎么来的呢?走私分子是根据进口商检单证上出现的船只,进港日期,参照这些主要内容,来制成所需的商检证明。 由于商检证书的法定意义,走私分子以金钱利诱把商检局鉴定处的副处长陈东林拉上“贼船”,指使他按照走私意图,随意杜撰商检证书。所附的商检证书,大部分是进口时的商检证书。 不料,走私分子“百密一疏”,在这个环节出了破绽。比如,商检证书上标明:某月某日,从该轮某舱卸下成品油多少吨。按说,油轮将油品“转口”出运,应该是装载油品多少吨。“卸下”都忘掉改了。再比如,明明船舶某月十几号已经离开厦门,可是商检数量证明报告反映的却是商检还在船上测油;把商检报告和口岸其他部门的单据一对,怎么同一条船,在这个时间段里,一个说已经出海了,一个却说它在口岸卸油。互相一印证,出现矛盾,其中肯定有真假。 但也需要说明的是,其中也有一份商检证书是出口商检证书。经提审商检主要经办人陈东林,供认这一份出口商检证书是按照进口商检证书打印,然后签名,其实根本没有到船上商检过。 为了查找上述16艘次船舶的出口原始记录,办案人员在海监、边检、卫检、动植检、外代、外运等部门一一查对。这些单位均证明出口报关单上所列航次船舶属于空船出境。嵩屿油库、同安、刘五店油库,也根本没有卸过东方公司的保税油,而油库的入库单以及入库单上的签名印章,全是伪造的。 第32节 偷梁换柱 赖昌星走私集团利用保税手册搞假转口,走私进口了25万余吨原油以后,发现此种手法程序复杂、繁琐。环节一多,容易授人以柄。于是他们开创第二种作业方法,简言之叫“报船不报货”,要点是“截留关封,瞒天过海”。 关封,是海关内部各监督环节之间对进出境货物、运输工具实施有效监管的联系凭证。厦门海关当时的船管部门和货管部门之间的作业程序之间的联系,是通过船务代理递交关封的形式实现的。赖昌星走私集团利用当时海关与船务代理公司之间计算机没有联网、海关对船舶监管与货物监管相分离的缺陷,采取只申报船舶进口,不申报货物进口的方法走私成品油68船次共计188万吨。 按厦门海关正常的监管程序,船舶载货运抵厦门港,船舶代理单位向口岸联检部门港监、边防、卫检、海关4个部门申报进境;海关船管部门将船舶的载货清单做成关封,交给船舶代理单位送联检中心;由海关人员输入计算机,作为海关对货物进行监管、接受申报、征税、统计的依据。货物办结报关纳税手续后,船舶代理公司持《船舶离港申报单》到海关、卫检、边防盖章,由港监凭以上部门的盖章办理船舶离港证。 1996至1998年,运载赖昌星走私集团成品油的油船到达厦门港后,船舶向口岸联检部门申报进境。邱允强、佘明仁以东方公司的名义办理报检手续和商检的重量、空舱鉴定。与此同时,侯小虎、王泰成在船舶代理单位具体办理船舶进境联检申报过程中,分别买通厦门船务代理公司张北辰和厦门外轮代理公司郑振泰,由张北辰、郑振泰将本应由船舶代理单位送交联检中心输入计算机的装有进口货物载货清单的关封截留,交给侯小虎或王泰成。海关货管部门没有收到关封,不了解成品油到港的情况,致使进口的成品油逃避海关监管,偷逃关税和进口环节税。 侯小虎和王泰成还买通厦门港监局通航监督处处长陈友达、船舶监督处处长张端斌为走私油轮快速安排海上作业锚地及办理过驳证和危险品申报手续。侯小虎通知邱允强油轮过驳或停靠博坦油库卸油的时间。邱允强、许贻谋、佘明仁安排驳船前往外轮过驳。油轮卸空之后,船代公司登载船舶卸空的记录,并到港监、动植检、卫检、商检申报空船出境。侯小虎、王泰成持船代公司取回船舶出境联系单交由厦门海关东渡办事处船管科方宽容加盖海关3号验讫章后送回船代公司办理船舶离港签证。 至此,“报船不报货”,“截留关封,瞒天过海”的过程顺利实现。 报船不报货,截留关封,瞒天过海的手法使用得很成功。但是赖昌星走私集团的“高手”们还想追求更“简捷”和更“完美”。 成品油组的办案人员其时眼睛已盯住了海上直接过驳的一大批走私油。港务局管理站的副站长王权民开出的196张水陆运单可是破案的重大线索。经逐船逐票核对,统计出有69船次188万余吨成品油是在海上直接过驳内销的。 盯住这条线,办案人员穷追不舍。 69船次的走私成品油中,查实有6船次是厦门外供、外轮参与走私的。外轮公司的总经理许某进入专案组视线,被要求到专案组讲清情况。 许某带一个包,来到“4·20”驻地,对办案人员说,“听说中央专案组到这里查远华案子,我知道总有这么一天你们会来找我的,我已经把材料准备好了。” 第33节 有人保留了走私证据 许某一边说,一边拉开拉链,从包里取出1996年10月至11月期间,该公司办理的6份有关成品油进港卸货保证函的复印件。上面详细记载着进口成品油申报单位、法人代表及地址、电话号码、船名、抵达港口日期,装了某种油品、数量,还有提单号码、外轮公司公章、许×的私章,以及同安海关经办人员签名和海关印章。 他还拿出这6船成品油来厦门的港务费单据。这是反映船舶进出港痕迹的重要依据。 他接着交待,这几年,厦门地区“做油”很赚钱,但是要“做油”,谁都摆脱不了远华集团赖昌星的控制。外轮公司为了做油品“转口”生意,需要得到海关批准。于是,许某和上级单位外供公司总经理梁栋一起去找赖昌星,请赖去找厦门海关关长杨前线搞定。由于赖昌星亲自出马,外供公司不久便获得了保税油的转口贸易经营权。 赖昌星特地关照前去联系“走油”生意的许某,说你可以直接去找侯小虎。因为按照远华集团经营的内部分工,侯小虎管的是“油”这一块。许某除了供认涉案要犯有远华集团的赖昌星、侯小虎,还交待有关涉案人员有:原厦门海关同安办事处副主任谢东风、监管一科副科长杨某、监管一科科员朱某等。 办案人员责令许某根据回忆写下一份有关参与“走油”生意的材料:他们去同安办事处找到谢东风、杨某、朱某,办理保函手续,然后将保函拿回来交给侯小虎,并且在侯小虎以及邱允强提供的提货、商检等单证上,盖上本公司印章。至于其他事,他们就一概不管了。 许某保留保证函的复印件以及港务费的单据,并在专案组人员触动到他本人时,及时提交给专案组,详细讲述了走私原油的过程;事实本身说明:走私毕竟是犯罪行为。在共产党执政的共和国国土上,走私这种反国家和人民利益的罪恶行为,到底是见不得阳光的。赖昌星千方百计销毁走私证据,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还有少数人暗中保留了走私证据。 许某的供述,加速了查案速度。外供、外轮公司参与走私的6航次走私油在海上过驳的历程被办案人员查清。 1996年3月,外供公司总经理梁栋、外轮公司经理许某和赖昌星商议合作经营转口柴油。赖昌星负责对外签约,幕后疏通口岸单位的关系,采用先凭保证函卸货、后退保证函不办理货物报关手续这一方式。外轮公司负责出面以自己的名义向海关办理保证函、动植检、卫检的报检手续、商检的重量、空舱鉴定、外代换小提单的手续。1996年10月22日,远华集团的侯小虎通知许某说,“宏信”轮载运2.89万吨0#柴油已抵达厦门港。 不到一个月时间,赖昌星走私集团以同样的手法办理了“海洋木星”等5艘油轮的所谓“凭保证函卸货”手续,先后卸进柴油13余万吨。 先斩后奏,待柴油全部入港进库后,侯小虎这才手拿6船成品油的保证函找到海关,以船未到港的名义退给海关销案,货物没有办理报关、纳税手续。赖昌星通过远华电子有限公司支付外轮公司100万元“利润”。以上6艘船共走私15万多吨柴油,案值人民币3.6亿,偷逃税款约8215万元。 2001年2月27日,厦门特大走私案第二批案件一审公开宣判,厦门对外供应总公司原总经理梁栋被判处死缓,他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收受赖昌星等人的贿赂折合人民币453多万元。论罪该判死刑并立即执行,因有自首情节,坦白认罪态度较好,所以才保住一条命。 第34节 进油赖氏发“指标” 在查证赖昌星集团走私原油三种方式的过程中,调查人员终于发现一批买卖客户与赖氏集团之间的特殊关系。新大地公司,那是赖氏用以走私油的一块招牌。查实的结果,经营单位为东方公司,货主是“新大地”公司所进的走私油有110万吨以上。这都是赖昌星集团自己做的。还有厦门外供、外轮、厦门中贸、厦门市石油集团公司、中燃市公司、中燃省公司等10余家涉案单位均系与赖氏集团合作走私。利润三七分成,赖氏集团负责操作走私过程,得大头;合作单位负责对外订货、国内销售,得三成小头。 再有,晋江华闽油料公司、石狮永宁石油公司、厦门南田石油公司、石狮东方星电脑织布有限公司、中海劳务合作有限公司、厦门祥鹏公司、石狮华祥集团、泉州长城化工公司、厦门海洋石油公司、香港联发贸易公司等10家单位做走私油,则必须受赖控制,由赖同意发给许可“指标”才可做。赖坐收通关费每吨200元。经统计,这10家公司在向远华申请“指标”许可后走私油达59万余吨。 专案调查人员对以上三种关系进行分析后得出一个结论:赖昌星已成为厦门走私圈里“霸主”,他实际已控制了厦门整个地区的走私市场,凭的就是他所建立起来的走私黑色通道。“要从通道过,留下买路钱”。这就是赖昌星的走私“王法”。而这个“王法”具有绝对的权威性。 1996年,中贸公司在进口3万多吨成品油的过程中,想在200元/吨的“通关手续费”里揩点“油”,于是在交给东方公司的报关单证的进口数量上少报了5000吨。不料此事被邱允强发现,这个“黑皮”大发雷霆,当场提出“退关”要挟中贸公司,还说,只要他打一个电话,让中贸3万多吨的油全部完蛋!按说,中贸和远华是走私合作伙伴,但是,中贸总经理纪×还是害怕至极,到处找人想办法,结果曲径通幽找到海关关长杨前线的亲属,又是赔礼又是赔钱,好不容易才平息风波。 此后,厦门地区“做油”的生意圈内,便形成了不成文的“走私王法”,即要自己做油,就要到赖昌星那里去搞“指标”,否则,赖从他控制的港监、船务、商检那里得到信息后,便会向海关“举报”。海关调查局的“圈内”人士闻风而动,将走私油轮拿获。说白了,你在厦门地区要走私油品,得由赖氏集团操办,你必须交每吨200元的“油费”。 做“指标油”的人又都必须找厦门市中燃公司的总经理李世璜。为什么?因为要李世璜做他们的代理。中燃先后为拿到“指标”的公司向澳大利亚利富石油公司订货并对外签约,购进成品油18艘次,其中16艘次是柴油,数量56万多吨;2艘次是汽油(其中一项是假出口),数量近2万吨。成品油进口时,收货人均是东方公司。一部分直接销售给外地来厦的油船;一部分在港内销售;剩余部分驳往博坦油库。合计案值12.7亿人民币,共计偷逃税款近3.2亿人民币。李世璜并且以市中燃的名义为走私进口的油轮向港监申请在海上过驳,给所有的买油客户提供过驳船只。每次交易,李收取10~20元/吨对外订购费,10~20元/吨的港内驳运费。看来10元、20元不起眼,可是走私油品是以千吨、万吨计算的,每次的成交,李世璜都是进账10万元甚至几十万元。走私原油实行“许可制度”,大概也算得上走私规则的“奇观”了! 这一批靠“许可”指标做油的走私分子中有李世璜、黄存、王金挺、王可象、李松谋、严立平等,他们都被收进法网,并被送上法庭,受到了法律的严惩。 第35节 神秘的笔记本 在众多“做油”生意的各路“英豪”之中,有一家成功避开赖氏视线,私自做成了15.5万吨走私油。这家单位是中国船舶燃料供应福建有限(简称“省中燃”)公司。其成功“诀窍”说清楚了并不惊人,完全得天独厚于单位的特殊业务。省中燃的业务是向国际航行船舶依照国际惯例供应免税油。因此,省中燃进口保税油是天经地义的。供应免税油海关应全程监控。但是如果海关睁一眼闭一眼,你供了多少免税油,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省中燃的当家人大胆地钻了这个“空子”。这家公司直接和厦门海关船管科的吴宇波科长做起了“生意”:你放我一吨油,我给你多少钱,完全照市场准则行事。 当初破这案子的线索来源于一个笔记本。 该公司负责通过中间人向海关吴宇波联系、付款的经办人,在当时实施过程中,面对几十万、上百万的无凭据钱款进出,就心存恐惧,早感觉到这笔“账”,共产党迟早会算的。因此,他对实施的每笔钱货两讫的交易过程,都作了详细笔记。笔记的内容细到时间以分计,谁吩咐、怎么联系,联系时的手机或电话号码,装钱的袋子什么颜色,钱是怎么准备的、交接场景如何等等,一切细节均记录得非常详实。 办案人员最后查清,省中燃在1996年2月至1998年12月间,在船舶保税油供应业务中,采用向海关行贿,以多报少加的手段,走私成品油15.5万吨,其中0#柴油6.8万吨,180#燃料油8.7万吨。其间通过中间人向厦门海关东渡办事处船管科吴宇波等人行贿共计人民币580余万元,其国内销售的对象涉及安井企业公司(系省中燃总经理蔡进生的儿子所在的公司)。蔡进生利用行贿的名义,暗中侵吞公款,数额巨大。 黄春文、吴铭兵这两个摘录笔记中出现的人物,均被归案。他们作为证人,提供了更多细节。吴宇波、方宽容、买油的王金挺等人也予以证实。重要的书证有省中燃的保税油供油月报表、过驳费报表、利润入账账目等材料。蔡进生被送上法庭审判。笔记本的作者参与走私,但被认定有明显的悔罪表现。 赖昌星走私集团为阻碍、逃避有关部门的调查,分头就走私成品油所涉及的有关证据材料进行销毁,加上有的职能部门资料保管不善,致使大量的书证灭失。组织和操作走私的主犯,销售走私货物罪犯后又纷纷出逃,办案人员将“两油”大案迅速侦破,其遭遇到的困难自不待言。 那些落入法网的走私犯,法律当然不会放过他们。“两油”案涉案人员被判处死刑的(包括死缓)就有王金挺、王可象、陈燕新、梁栋等四人,因油案而引发犯受贿罪、虚开增值税发票罪,被判死刑的有吴宇波、方宽荣、李土专等三人。因“油案”而被判无期和有期徒刑的则有几十人之众。 对陈燕新的罪行有必要重点介绍一下: 他身任福建省石油总公司的总经理、厦门市石油集团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厦门博坦仓储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但他却投靠赖昌星,受贿287万元,贪污30万元,私分公款16万元,尚有702万元的巨额财产不能说明合法来源。他不但为赖昌星提供走私便利,而且自己还组织走私,偷逃税款5.29亿元人民币。此人已完全沦落为人民的罪人。 赖昌星猖狂走私之所以成功,正是与国企的蜕化变质的当家人,如陈燕新、陈光辉、赵裕昌、曹星海等一类人物结成了反社会的联盟。 如何摧毁这种联盟的存在呢?让政治家、法律专家深刻研究的课题或许太多、太大了。 第36节 烟潮滚滚 80年代国门打开不久,那时洋烟还很罕见,有一包健牌、万宝路、三五在同事、朋友中散发一下,身价就不一样。但到了90年代,洋烟已在市井烟摊上公开露面。 面对大陆2亿烟民的大市场,国外烟草商岂能不垂涎欲滴!他们抢占中国烟草市场的决心和勇气,手段和方式大有无可抵挡的气势。国内的走私分子与之相呼应,一拍即合。于是烟潮滚滚而来,洋烟铺天盖地。据一份权威资料统计,席卷中国市场的洋烟,通过正当渠道进来的不足1%。这就是说99%的市场上的洋烟是走私进口的! 举报赖昌星集团走私的材料称,洋烟是赖昌星走私的重点商品之一。从1995年开始的4年里,赖昌星走私进口香烟赚取的利润超过25个亿。据为远华集团专门记走私收入账的会计提供的数字:1995年香烟销售收入34亿元,1996年高达48亿元,1997年为41亿元,1998年还有25亿元,1999年3月至5月最后一批烟仅进口值就达11亿元。共计赖昌星集团走私香烟国内销售总值超过150亿元人民币。 从海关、外代、船代、理货各环节先后调取的香烟进出口单证资料、电脑数据统计出来的数字显示,从1996年至1998年的3年间,厦门口岸以转口贸易方式进口的香烟就达300多万箱,以国内市场销售价测估,价值120亿元人民币。 面对如此巨量的香烟走私,专案组领导把查缉香烟走私当作重案布置给海关的这支先锋部队来查办了。 1999年9月7日,查私组抽调13位办案人员成立了“香烟走私取证小组”(简称“香烟”组)。 1999年9月25日,“4·20”专案组对赖昌星走私集团的“据点”红楼实施查抄,在503室赖昌星之妻曾明娜的保险柜中,搜出一份走私香烟的重要书证,即记载有1999年3月至5月间,“苏昌”轮等13个航次进口29万箱香烟的发烟报告。 专案组领导对此极为震怒。因为从时间上判断,走私活动延续至1999年的6、7月间。其时,专案组正初次到厦门。赖昌星的走私活动猖狂如此,实在是对国家权力的挑战。初步认定,其走私方式为伪报品名进口。此时,侦捕组在调查海鑫堆场问题时,发现大量香烟走私线索。为此,专案组领导于10月14日决定抽出6个办案人员专门侦查此案,与侦查假转口香烟走私的办案人员同属香烟组。 其时,香烟组成立之初,大家对如何侦破此案都心中无数。在前10天出击博坦油库时,发现“新大地”不但走私油品,还走私香烟;9月初突审“新大地”总经理王燕棣时,获取了有关香烟走私的重要材料。 1995年5月至10月间,王燕棣以华东实业总公司(军队企业)贸易二部副经理的身份,借用分设在厦门象屿保税区内“华东实业象屿进出口有限公司”的名义,为赖昌星远华公司代理香烟转口贸易业务,半年内走私香烟10余万箱。赖昌星付“代理费”70万元。后因北京外经贸部来厦门专门调查香烟转口贸易是否真正出口,惊动了赖昌星,遂决定停止使用“华东象屿公司”这块招牌。 受赖昌星指使,王燕棣又拉了一家军队企业,于1996年3月成立“象屿新中原有限公司”。这块招牌用到1996年9月,走私香烟3万余箱。后因装运以“新中原公司”的名义进口香烟的船只“闽台二号”被深圳海关查扣,停止“代理”业务。被扣的这只船,在王燕棣受赖昌星指使到厦门海关“补办”了手续,并且在赖动用北京的关系后很快被放掉了。王燕棣得代理费100万元。 第37节 山重水复 与“新中原”同时成立的还有一家“象屿新大地进出口公司”,也是军队企业参股组建的。“新中原”招牌弃用以后便启用“新大地”继续为赖昌星代理香烟转口业务,运作到1997年底止,共走私香烟5万余箱,获代理费180万元。这3家单位实际上都是空壳公司,王燕棣的作用仅是盖章而已。他交待:“所有这些转口香烟都是赖昌星控制的。”“进、出口的合同及相关单证均是远华的侯小虎、王茜一手制作,外方公司的印章就在他们身上带着,随用随取。” 突审王燕棣,又牵出了一个为赖昌星走私香烟开创“基业”的元老人物。这个案犯叫毕榕鹭,他是王燕棣的同学,是王与赖“联姻”的牵线人。1995年3月,准备以转口贸易方式走私香烟,也正是毕牵线联系上厦门市烟草公司副总陈子耕,让陈转让香港英美烟草公司计划给远华做。1995年6月,毕与陈赴港找英美烟草公司的代理香港威达行总经理一起签订了一个总合同,其内容为每月供货10~20个货柜,由香港远华直接付款给英美公司中国部,其中30%的定金付给“威达行”。这才开始了1995年下半年以转口贸易方式走私香烟的活动。王、毕的交待为新成立的香烟组全体办案人员带来几个明确了的重要信息:一是证实香烟走私的主要方式是假转口;二是进出口单证全是远华一手制作,侯小虎、王茜首次进入办案人员视野;三是远华借用其他公司代理进口,以掩盖自己的走私面目,这样的代理公司绝非这3家。 这3方面的信息在香烟组寻找突破口、在明确主攻方向的探索中突然见到亮点。 香烟组按既定的战略决策将人员分成两组,分兵行动,以尽可能掌握可供决定主攻方向的信息资料。一组人员前往海关、外代、港监、船代、理货各环节先后调取所有关于香烟进出口单证资料、电脑数据。举报信指称的香港富天船务驻厦门代理处已开始露出马脚。另一组人员先从审讯当时已被扣押的海关涉嫌枉法放私并销毁走私证据的嫌疑人吴宇波开始,梳理重要岗位上的重大疑点人员,并带他们到专案组,接受询问。海关的嫌疑人供称:走私香烟大约有3种手法———伪报品名;虚船虚航次出口;空柜假出口。 按照调查方案,香烟组决定从确认假出口开始启动调查工作。然而从何处下手呢? 当时从外代、外理、船代以及海关调回的资料均记载着复出口香烟是重箱出口。出口报关单以及单上批注的查验关员的记录,外理的理货单、外代的载货明细单、舱单记录的无一不是重箱出口。掌握的线索只有两方面材料:举报信所称的走柜不走货的线索以及海关查验关员供称的假出口的两种方式:虚船、虚航次以及空柜假出口的线索。 如果是空柜假出口,要调查的内容较复杂,环节也多。而关键单位即操作空柜假出口的富天船务代理驻厦门代表处(举报信的线索)已人去楼空,代表处的经理唐子澜已望风而逃。 如果是虚船、虚航次假出口调查起来就比较简单:报关单复出口的运输船舶及航次记录,如果在港监、卫检、动植检、边防等联检单位查不到到港记录,就可确认虚船、虚航次假出口成立。 办案人员按年度将3年中承运香烟出口的船名、航次以及申报离境日期用电脑整理出“运载香烟出口船舶、航次表”。其中由富天船务代理的船舶列为重点调查对象,然后分别到外代、卫检、动植检、港监要求这些单位根据统计表检索存档资料,分别查核究竟有无到港、离境的记录。 第38节 要打硬仗 几天之后,单位协查调档的结果交到了办案人员手中:厦门市卫生检疫局按照“运载香烟出口船舶、航次表”核对的结果有20多条船53航次无出境记录。但是出具的说明材料称无出境记录原因至少有两方面:其一是进境船舶第一站非厦门港时,待第二站到厦门港时无须申报;而第一站到厦门港、第二站并非离境时,也无须申报;二是1996年10月前国家法规规定仅保存进境申报单证,对出境申报无明确规定,因此对无法提供出境单证表示遗憾。 而港监根据通航监督处、船舶监督处、船舶签证登记簿等记录资料整理出来三年“出口船名表”与专案组提供的“运载香烟出口船舶、航次表”核对结果表明:无航次船共8条17航次;指运地有异议的船有6条船共14个航次。 外代提供的结果是20多条出口船舶46航次各部门(船代、电脑房、货代)均无记录。 边防也提供了核对结果。汇总结果经过一个晚上的电脑统计终于出来了:以上四单位均无出境记录的20多条出口船中共有14个航次。统计结果显示这14个航次共虚报出口香烟为33万箱! 第二天查私组领导听取详细汇报。当办案同志汇报到卫检的两点说明情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最后他讲:“看看是否可以通过其他环节再验证一下。”办案人员经过再次讨论分析,认为有必要去动植检查核一下。到动植检去取证,三天后结果出来了:这14个航次在离境档案中均找出了总申报单! 虚船、虚航次调查被无情地宣告失败了! 调查受挫的压抑使每一个办案人员都感到心情异常沉重。大家决定再从外代、船代、码头查一下运费是否按空箱收费,从码头查一下吊装收费的单据,以期找出疑点来。这些单位的财务凭证中调出的运费总单、收付费凭证、托收单、货代佣金、货柜代理、船舶备用金、集装箱的吊装费等项目无一不是以重柜计费。富天公司以预付的方式操作,一个月或一季度一结,所有航次全混在一起。看来,这些走私骨干对各管理环节的管理很熟悉。他们策划每一次走私活动时,已考虑到在各环节设置了反侦查的措施。时间无情,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但查证尚无实质性的进度。要说有收获,那是踩住了富天船务代理这条狐狸的尾巴。 看来走私分子是不会让办案人员有“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好运的。查找虚航次的努力失败后,从收费环节寻找破绽的努力也白费蜡烛。形势逼迫大家坐下来,分析近一个月的工作情况,研究并确定了下一步行动计划。 首先,大家认识到所面临的赖昌星走私集团并非乌合之众。赖猖狂走私三四年之久,在厦门这块土地上苦心经营、编织起一张巨大的走私网络。办案人员前阶段表现出来的急躁情绪、以及想轻易取胜的思想,是导致初战受挫的重要原因。因此,要作好打硬仗、啃硬骨头的思想准备。 其次,初战毕竟也开始接触到走私铁幕里透露出来的极有价值的信息,这些都和香港富天船务驻厦代表处的经理唐子澜有关。 为什么转口贸易的经营单位众多,可是集装箱载货明细单都是富天船务代表处一手包办? 为什么口岸收费也都是由富天船务代表处处理? 这些信息岂不都印证了举报信所示,“这些所谓转口出去的香烟大部分通过香港富天船务公司厦门办事处的负责人唐子澜安排出口船只”内容的确切真实吗? 第39节 柳暗花明 举报信指出的“走柜不走货”假出口的走私手法应该是可信的。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应该去查实“空柜假出口”的犯罪事实!将目标锁定在富天船务代理的出口船舶上面。有一个值得注意的人物即原海关人员任军。在询问海关重要嫌疑人时,大量的笔录材料都提到了任军早就为赖昌星所收买。他在海关工作期间就为赖昌星走私活动作了内应。1996年6月前,任军正是在隆港监管点任查验组长;而1996年6月后,他被调往同益码头继续搞查验工作,有50个航次的出口码头从隆港向同益的转移时间正好与任军的调动时间相一致。这决不是偶然的巧合。 调查人员找来了出具该理货证明的签发人的理货公司驻同益码头理货员张福民。当“通兴”轮两个航次的BAY位图摆在他面前时,面对自相矛盾的单证,张福民不得不耷拉下脑袋,很不情愿地开了口:我完全是根据舱单上的内容来填制理货证明的。有时,尽管单据上体现的是香烟重柜,但是从当时运输吊装的情况来看,可以判断都是空箱。因为运输重柜的集卡进码头车架不会怎么起伏;而空柜的集卡在不平的场地上驶过会跳动,并发出“哐当”的响声。吊装空箱时,其摇晃的程度比普通的重箱要大得多。另外,装上船后,船身的吃水与船舶满载时的吃水相差很大。“但是我所以出具重箱的理货证明,一方面尽量争取与舱单一致;另一方面是因为同益码头的业务部经理黄山鹰关照过我,只要我按照舱单上的内容出具重箱的理货证明,他就会给我好处。我想:反正自己又不是验货的,没必要监督集装箱中装没装货。黄山鹰与黑社会有联系,自己也惹不起,便出具了重箱的理货证明。黄也没有违背诺言,每次船开走后,他都会给我2000元红包。” 至于“通兴”轮的BAY位图,张福民的解释是,那是大副梁×签的,“遗留”在档案中了。 赖昌星等走私要犯,万万没有想到在理货的档案中,会“遗留”下这一足以使走私集团因此而毁灭的“痕迹”。 主攻方向已经明确,同益码头集装箱部经理黄山鹰显然是目前最重要的目标。 10月14日,办案人员来到同益码头公司。这是一家股份制中外合资码头公司。经过对公司人员职务分工的调查和梳理,将与集装箱装卸有关的集装箱部经理黄山鹰、副经理李泽平、编排员李中华带回了专案组问话。 被指定询问情况的两个办案人员决定采取心理战,14日晾了他们一天,使他们心理状态惶惶不安。15日开始对黄山鹰进行政策攻心。一天下来,原先尚嘴硬的黄山鹰烦躁不安,目光呆滞。尤其当他知道张福民已供认参与走私活动以后,更是几近精神崩溃。晚上,他终于将走私活动在码头的内幕全部供认出来。 1996年6月,相继有集旺、罗江、通兴等船舶靠泊同益码头装卸香烟集装箱出口。船舶承租方是香港富天船务公司驻厦办事处。编排员李中华第一次察觉到单据申报为香烟重柜而吊装上船的是空箱的情况后,跟黄讲“上船的都是空箱”。黄向富天船务驻厦办事处经理唐子澜提出这个问题。唐轻松地回答:“货主能报关,海关能放行,我就能运。”两天后,海关查验组任军找到黄山鹰的办公室,警告黄:“你不要乱讲,会有人揍你!”当晚再来“软”的,约黄吃饭,并明确告知:“所有装上船的集装箱的确是空箱,但报关手续齐全完备,无懈可击。你帮我做好装船的事,摆平有关人员。到时会有人给你钱的。”黄当时同意“做做看”。 第40节 获取书证材料 此后,从6月份开始直到1998年初结束,共有海峰山等10条船39个航次载1300余个集装箱从同益码头出口。其操作过程是:船到港前三四天,唐子澜电话通知黄,安排好泊位,并提前一天通知李中华作好准备。富天船务公司驻厦办事处的办事员陈滨在船到港后,送来假预配清单、假载货清单。船靠码头,货柜车进场。李中华安排装船、装载结束,陈滨拿海关“放行单”去办理“出口”手续,送来“船舶离港许可证”给船上,出口船舶离港。每航次后,任军送钱给黄山鹰5至10万元不等,视上船的空柜多少而定。黄每次给理货的张福民2000元,李中华2至3万,李泽平2000元。其余黄自己留下。一年半时间内,黄共收下任军给的钱200万元左右,给李中华40万,其余分给李泽平、张福民等人,黄自己得100余万。 1999年6月任军来到同益再次找到黄山鹰,告之中纪委专案组要来厦门了,让黄绝对不能承认以“空”代“重”出口的事实,要咬定是“重箱”。 黄山鹰、李泽平、李中华的突破使香烟假转口走私案件的脉络愈发清晰。他们不仅交待了富天船务公司的唐子澜、陈滨、原海关验货人员任军等人与赖昌星走私集团共同走私的涉案事实,基本完整地勾画了走私分子在同益码头的操作手法,而且还指认了从同益码头出口的39个航次是空箱报重箱出口的犯罪事实。 富天公司租用的转口香烟的船舶又是哪个公司的呢?从外代提供的舱单显示,用来装香烟出口的集装箱箱号都有明显特征,即以“SAXU”开头,继以8位阿拉伯数字。办案人员了解到,此箱号代表的集装箱属于香港中亚航运公司。 查抄中亚的结果,发现富天船务公司是用从中亚公司租用来的船舶装载香烟出口,租用的船舶有罗江等。但是,从电脑中调出的集装箱动态资料反映装香烟的集装箱都是以重柜形式从厦门出口。可也有重要的收获:翻阅中亚公司驻厦办留存的纸面单证、往来传真件的结果发现,在通兴9608、9618等五个航次的釜山“开航报告”中,有被涂改液涂改的内容,对着灯光看,是用英文打印的一行小字,意思是“××轮××航次于某年某月某日在韩国釜山卸下空箱××箱,同时装上重箱××箱”。核对报关单、舱单、载货清单等资料,发现卸下空箱的数量与在厦门申报出口的数量一致,时间也与出口时间加航行时间相符。这是办案人员第二次找到的确认空箱出口的纸面证据。 中亚驻厦代表处的首席代表吴某、经理刘某被带回专案组问话。吴某,台湾籍居民,在香港中亚工作,派在驻厦代表处主管业务。吴、刘两人均表示愿意配合专案组说清问题。 吴、刘分别被责令将涂改内容翻译复原。 专案组领导听取案情进展情况汇报后,决定由吴、刘通知香港总部,必须由其驻釜山办事处全面报告富天承租中亚船舶由厦门至釜山的航次的装卸货物的真实情况,否则,将因其涉嫌参与走私活动而被取消在大陆营运的资格。 中亚香港总部极为重视传递过去的中央“4·20”专案组的信息,派出人员前往釜山处理专案组交办事宜。一周后,吴某、刘某向香烟组递交了一份“通兴轮1996至1998年间在釜山港卸、装货的统计表”传真件。传真件中列明通兴轮3年间在釜山港的12个航次卸下空柜,一个航次在日本那霸港卸下空柜,一个航次在香港中转时卸下空柜。经核对其他资料(包括从通兴轮上搜查到的航海日志),至釜山港靠泊时间、集装箱数量完全相符。这是一个证明空箱出口信息量最大的书证材料。 第41节 证言与书证 中亚船务公司的全面突破拓宽了办案人员调查取证的思路:赖昌星集团尽管进行了有组织有计划的销毁走私证据的犯罪活动,但仅限于厦门地区且是与之有共同利益的单位和部门。而在厦门地区以外,走私活动遗留的痕迹应该比较完整地保留着。 为此,办案人员在突破中亚的同时,又派出两路人马飞赴福州、深圳调查取证。 福州一路主要是获取“海峰山”轮的假出口的证据。该轮的船东是福建省轮船总公司。福建轮船总公司提供了反映海峰山9702X航次向总公司报告的船舶航次、运载情况的“船舶、航次动态日报表”和“生产实绩汇总表”。这两张报表上清楚地记载着该航次从厦门港运载空箱出口的有关数据。办案人员找到了该航次的船长邵某、大副吴某,两人均证实了装上船的是空箱的事实。 深圳一路主要是寻找通兴轮其时的行踪,准备上船查抄。通兴轮的船东是烟台救捞局,被深圳通海公司长期承租,期间曾有若干航次承租给中亚,中亚又转租给富天。 办案人员到了深圳后得知通兴轮将在防城港停靠,就急飞防城。由于1996至1998年间航行的船长、大副一个也不在当班,而且船上交出的资料也未有有用的东西,办案人员不得不亲自重新查抄。翻遍了船上的各个角落,最后在6个储藏室的3个中抄出了极具价值的资料:通兴轮9612、9706N两个航次的韩国釜山港的理货单;大副梁×的个人工作笔记本,上面有7个航次的离靠港时间、装卸货物的实际情况,其中6个航次明确记着在釜山卸下的是空箱,而9606N航次记载着重柜卸下,但有涂改液涂后重新记载的明显痕迹;航海日志中有两个航次记载了卸下的是空箱。应该说,此行收获颇丰,至少是得到了通兴轮共10个航次在釜山、那霸港卸下空箱的书面证据。 11月中旬,办案人员飞赴烟台,找到了1996至1998年间涉嫌参与走私的2个船长、3个大副并带回厦门,让他们对留存于口岸有关单位的出口舱单、载货清单以及理货单等书证进行确认。他们确认的结果是:通兴轮整船运装香烟从厦门出口的16个航次的单据中,除9707N和9712N的大副梁某的签名是真的,其余全系假冒签名。而同益码头的理货员张福民证实,假冒签名系富天船务驻厦办事处陈滨所为。9707N和9712N的单据上假签名曾被梁某于无意中发现,陈滨花去数千元买通梁某自己签上真名。不想,这成了参与犯罪的记录。 梁某笔记本上9606N航次的记录涂改为重柜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通兴轮上富天船务派驻了一个台湾籍的退休老船长江某为航运监督。江在9606N航次期间发现梁记载厦门口岸装上空箱的情况,个别对梁施以利诱,仅以1000元代价就买走了作为一个大副的良心,梁先用涂改液涂掉原来记载的真实情况而改写上重柜的字样。并且由于江的监督,航海日志上几个航次均伪记上重柜装卸的内容。而有的大副既不愿违背良心,又不敢冒犯江某,干脆不记装卸内容。有两个航次在中转港口那霸和香港卸下空柜的情况被客观地记上了。 老船长杨某回忆他轮值船长的航次结束后,自己都要列一件“某某航次终结报告”,内有用油量、装卸货的真实记载,主要用于向中亚结算费用。当晚12点,办案人员再次查抄中亚驻厦代表处,终于获得9702X、9704N、9705N、9706N4航次的“航次终结报告”,证实了4航次在厦装空箱上船,在釜山卸空箱下船的事实。 第42节 有一条严密网络 赖氏集团中分工主管走私香烟的是赖昌标,但因其与人斗殴脑神经受损伤,暂时丧失记忆,无法供述犯罪事实。他手下具体负责香烟销售的有2人,前期(1996年以前)是黄克臻,人称“乌克”,系赖水强的女婿。他到案后坦白:“进口烟从来都没有复出口过,全部销到国内。”后期是陈文远,赖昌星的外甥,掌握销售香烟的网络。还有3个具体办事人员赖其仁、赖水利、陈坤,他们负责接香烟客户的空车,并收取香烟销售款。其他的知情人员为远华车队、嵩海车队的司机。 走私烟销售在福建、广东等近距离地点的,一般是客户自己开来货柜或有篷卡车接烟,停在陈文远指定的厦门市的偏僻地点。然后赖其仁等人开车送远华自己的司机到指定地点,把客户的货车开到远华“塘边”仓库等地点。那里停着从码头拉来的进口香烟集装箱,然后是倒柜卸烟、装烟。也有时,进口烟已卸进仓库或倒在空集装箱内的,则从仓库或箱内掏烟装车。装烟以后,还是由远华司机将货车送到接车地点,交给客户司机开走。因此,客户都不会知道真正的装货地点。 运输途中,运走私烟的货车常有被沿途工商行政管理部门查扣的情况发生。厦门市附近县市的工商局档案内部有记载。 货款是怎么收取的呢? 赖水利、赖其仁、陈坤3人都曾受赖昌标指派去收过货款。有时是个人前往指定场所;有时钱多,则跟着财会人员。给付款人的是一张没有盖章的收据,上面只写收款日期、缴款人和金额。收取金额最少的是几十万元,最多的是上千万元,收回的钱交给财务。然后,每月一次再将钱送到石狮金城信用社、石狮荣兴信用社。送钱前赖昌星已事先与信用社联系好,来取钱的一般都是信用社的保安,只点大数,不给凭证。光赖其仁就送过几十次。 也有远华派车往外地送烟的。胡某的车队司机就拉过烟送往广东饶平一家工厂仓库。 发往浙江、江苏、上海一带地区的走私烟或用车皮,或走水路。上海一个窝点的负责人叫朱伏龙。据他交待,做的烟都是赖水强的儿子赖文峰的货。另一个点是上海汇丰集装箱有限公司,负责人是连云港人孙某。孙供认,汇丰公司是赖昌星花300万元买下的,专门运销走私香烟。南京一个窝点的负责人叫赵双喜,对赖水强负责。 南京、上海的两个窝点被端掉以后,当地公安人员讲,过去也曾打击过,孙某就曾被拘押过,但一直不知货源在何处。这次“4·20”来了,才知道是远华走私集团供的货。 浙江奉化一个军用码头被华东实业公司长期借用。当然幕后操纵者还是赖昌星走私集团。当地公安局曾于1997年10月23日抓了好几条船,装的全是外烟。杭州地区,包括舟山一带有董氏三兄弟专营走私烟。为抓董氏三兄弟中的一个,还引发出浙江省建国以来最大的走私案,后立案侦查,称为“9·24专案”。舟山海关原关长陈立钧和杭州海关原关长耿永祥就是因此案而被供出,最后落网。 赖昌星集团内部,赖氏家族成员都分别经营过走私烟,除上面提到的赖水强外,还有赖秋菊,是赖昌星的姐姐,烟也销得很多。 做赖昌星走私烟的大户还有好几个,但大多逃走。一个叫陈永健,是宝隆公司的职员,他销售的走私烟占50%以上。正是这些人组成了一张严密的销售走私烟的国内网络。据案犯供称,卖得最远的地方是东北三省。 第43节 香烟走私大案告破 为了把赖昌星走私集团的走私要犯彻底钉在历史耻辱柱上,查私组领导上报海关总署同意,香烟组派出调查取证小组到境外调查。这又是赖昌星走私集团所万万没有想到的,也是他们无力堵塞的大“漏洞”。 富天船务所租用装载空箱假出口的船舶,向口岸各单位递交的申报资料中有不少航次注明“指运港”为“马尼拉”、“新加坡”,“消费国别”是“菲律宾”、“新加坡”。但搜集到的船舶航行资料却记载着许多航次的中转地或终点站是香港。 赴香港调查小组带着大量待查的资料到境外查阅那些船舶的航次在香港装卸货的情况。结果众多资料表明:海翔NO2等8艘船舶共计17个航次的实际终点站是香港,且在香港卸下的全是空箱。 同时,另一个境外取证小组,赴韩国釜山港、马山港调查“苏昌”、“青华”轮装载上船的到底是什么商品。在韩国关税署以及釜山海关和马山海关的配合支持下,直接调出了“苏昌”、“青华”轮5个航次装载香烟上船的证据。马山海关的关员还证实:从韩国保税仓库中提出商品装船靠泊马山港无需向海关申报,这是韩国海关法规定做法。但他们在码头见到的去中国厦门港的船舶装载的都是香烟。 境外证据的意义,是与国内历经艰辛所获取的书证、证人证言互相印证,证实了国内证据的真实可靠性。 香烟组19个办案人员,自1999年9月7日起,历经102天的艰难取证,从海关、外运、外代、商检、港监、码头、船务公司等部门和涉案企业调取资料,反复对照63个航次的几千份档案、上万张单证,还调查了30余家公司,查阅对比档案1770册,查问涉嫌走私人和知情人200多人次,做出300多份查问记录和谈话记录,最后立卷归档证据材料100余卷,终于查明厦门地区赖昌星走私集团走私香烟的全貌,查实了63个航次走私香烟的全部历程。 香烟案移送审理组后,又经4个多月的补充侦查,顺利进入移送起诉阶段。2000年11月8日,首批审判的案犯中,有19人被判刑。2001年2月27日,第二批审判的案犯中,又有多人受到严惩。因走私香烟罪被判死刑(包括死缓)的有黄山鹰等6人,被判无期徒刑的又有6人。 赖昌星犯罪集团为使其大量走私的香烟合法入境,注册了厦门远华进出口公司,1999年3月至1999年5月,远华走私集团由曾明娜负责资金调度,曾明育负责在境外组织香烟货源,并联系需要将香烟走私入境的货主,吴荣辉负责船务运输,利用所租用的船舶从韩国马山、釜山及新加坡、马来西亚巴生港向境内运输香烟。在装运走私香烟的船舶到达厦门港海天码头之后,邵嘉喜指使陈天德到码头具体办理进口集装箱的交接手续,将进口集装箱直接运到海鑫堆场。 运载走私香烟的集装箱运达海鑫堆场后,由侯小虎、侯占武负责走私货物的通关。在海关查验进口集装箱的货物前,由侯小虎、侯占武勾结所收买的厦门海关东渡办事处海鑫监管点的关员、厦门海关同安办事处关员,事先确定海关要抽查的集装箱箱号,之后将海关要查验的进口重箱的封签剪掉,搬出走私入境的香烟,装入已准备好的空集装箱内,并将事先已准备好的、与伪报品名相符的货物装入海关要查验的集装箱内,并封上侯占武提供的封签后,接受海关查验。 以上远华走私集团走私香烟共164万余箱,共偷逃应缴税额88亿人民币。 第44节 再查“车轮腐败” 走私与腐败是孪生兄弟。 走私进口高级轿车,从中国海关打击走私的档案中可以发现,订货、运输、上岸、上牌照、上路通过关卡等所有走私环节全都充满着腐败的气息!所以,在所有的走私商品中,能引起老百姓痛恨的当是走私汽车! 查处远华集团走私汽车案,“4·20”专案组中的查私、审理、侦捕组的海关关员和缉私警察同样不可幸免地遭遇了重重挫折。尽管一波三折,但这次行动有八部委协同作战,有党中央作坚强后盾,最后还是一举查实赖昌星集团走私汽车3588辆的犯罪事实,案值17亿人民币,涉嫌偷逃税款高达10亿人民币。 “4·20”专案办案人员在前期暗查和前10天攻坚战中,就已发现赖昌星犯罪集团走私的重头戏在“两油”、“香烟”和“汽车”三大类商品方面。走私汽车的负责人是赖昌星的小弟赖昌图。 因此,中央指示“大兵压境”后,1999年9月7日便组建了查处汽车走私办案组,调配人员10余人。后因调查进展迟缓,而其他方面又急需人力办案,第一次组建的“汽车组”暂时解散。 可是,群众举报汽车走私的材料却一件又一件被送到专案组领导的案头。其中福建老干厅寄来了署名检举信,提供汽车走私的具体线索;泉州一群众把准备已久的材料直接传真给专案组;有的举报材料还附上走私单位的营业执照、销售私车业务员的名片,甚至走私分子的照片等等。 专案组领导将举报材料批给侦捕组,要求予以侦查核实。负责同志在上面签署意见:对这些线索应组织专门人力进行认真核查,以便找到远华进行汽车走私的突破口。 侦捕组岂敢怠慢,配出得力缉私警逐一核实举报内容。侦查结果表明:举报材料上的内容基本属实,并获知走私嫌疑人大都在泉州地区活动。当时已是1999年10月份了,其他组提出的抓捕对象也有许多人同样集中在泉州地区。这不足为怪,因为晋江、石狮是赖昌星的“老巢”,是他走私的发源地和根据地,远华集团纠集了一大批参与走私的晋江、石狮籍走私分子。 对散居在城乡的涉案人员,一个个去摸哨逮人费力耗神不说,还可能引起连锁反应。没等你抓一两个人,其他走私嫌犯定会脚底抹油———开溜。侦捕组决定集中兵力打“歼灭战”,拟定出一个在泉州地区集中抓捕嫌犯的计划。专案组领导也认为此方案可行,签字批准“泉州111”行动计划(1999年11月1日集中抓捕嫌犯的行动代号)。 “泉州111”行动计划应该说是缉私警在查办“4·20”专案期间第一次大的战役行动,因计划的完整和部署的周密,其成效非常显著。仅抓捕到案的汽车走私嫌犯就有22人,其中嫌疑人庄良满、蔡恩惠、朱为银3人后来均被移送起诉。 为了趁热打铁,侦捕组歇息喘气都顾不上,马上又对22个汽车走私涉嫌案犯初审突破。22人全都招供。他们零零碎碎的供词串成远华汽车走私的基本脉络,包括走私汽车自香港发货,进境后拉到海鑫堆场,又转移至远华塘边电子厂后面的铁皮仓库,以及办理牌照、如何上路的过程。 侦捕组很快将这些信息汇总成报告送给专案组领导,领导立即召集查私组、审理组、侦捕组开会,再次把组织力量调查汽车走私当成专案“重头戏”,郑重摆到议事日程上。前线总指挥在会上当场表明看法:“汽车走私查不清楚,对中央领导、对‘4·20’专案、对人民群众都不好交待。” 第45节 查处工作异常艰难 根据笔录和书证材料所提供的线索,办案人员奔赴香港从货物发运地“追源溯本”,通过明查暗调,获取了1996年1月至3月香港远华公司租用“闽台2号”、“闽台4号”轮先后5个航次出口588辆汽车到厦门的货物舱单。舱单上写明国内经营单位为厦门象屿新中原公司,进口环节采用闯关方式走私进口汽车332辆,以伪报品名方式进口汽车172辆,以假转口方式进口汽车84辆。 这是个重大的收获。但是走私汽车到哪儿去了?如何上牌照?谁在具体操作?也就是说,走私事实存在,但落实不到具体人头上,向谁追究刑事责任的问题解决不了。 在查私组第二次组建“汽车组”进行调查的同时,审理组的老吴发现了厦门机电设备总公司开具了700余张缉私汽车交易专用发票的重大线索。这家公司是厦门市被指定惟一能开具缉私汽车交易专用发票的单位,凭专用发票汽车便可到车管所上牌照。 700余张发票涉及15个省、市、区,远到新疆、西藏、内蒙、辽宁等地。这条线索意味着700余辆走私汽车有了上牌照的机会。 汽车走私环节多,从进口到最后挂牌上路“环环相扣”。为此,老吴做了一份调查汽车走私的计划,集查私、公安、金融、纪委之合力,抽调60余人组成“大军团”联合作战,一环套着一环,要彻底清查汽车走私案。 然而,此计划的要点是沿着700余张发票“顺藤摸瓜”,先找到走私车的买主,再通过买主挖出走私分子。 侦查局副局长吕滨明确发表意见:此计划是查全国的走私汽车,到头来有多少走私汽车能归到远华集团头上,尚是个未知数。查下去的结果是费大力而不一定有好结果。 此计划已胎死腹中。 到1999年底,“两油”组、香烟组均已取得突破性进展,成果显著,并陆续将卷宗移交审理组,进行第二环节的工作,可汽车组却连连受挫。 远华集团本来就是个走私智囊团、专业户,大规模的走私活动必然牵出一大批的走私参与者。这些走私参与者又将被“拔出萝卜带出泥”,扯出五花八门的走私线索。 侦捕组于1999年10月18日将远华的“代总管”赖水强抓获,施以富有成效的攻心策略。赖水强在党的政策感召下,率先向专案组靠拢,表示要有重大立功表现。专案组于12月29日为赖水强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 感受到政策温暖的赖水强,返回晋江烧厝老家后第一个举措便是向专案组递交了一份“1997年全年远华集团走私汽车收取水费明细单”。这份明细单一直由赖水强慎重保管着,他之所以“和盘托出”,是想用此举来明证自己戴罪立功的决心。 明细单上详细列有:走私汽车到货日期、车主姓名、柜数、车辆数、应收水费数。并附有一表,横排是汽车名牌,如奔驰、丰度、亚洲龙、佳美、凌志等不下20余种,竖排是车主姓名,表格中填写着数量;最后还有统计:多少柜、多少台车,云云。 这份几十页码一大沓的明细单确实叫专案人员如获至宝,因为它无疑是赖水强交给专案组的一把破解远华集团走私汽车活动的钥匙,是对缉私警掌握政策转化罪犯工作的最高回报。 这一沓明细单落在赖水强手中,还有一段走私集团内部走私主犯之间利益倾轧的故事。 第46节 掌握信息 1997年是赖昌星集团走私汽车最为疯狂的一年,赖水强作为赖昌星的大哥,眼见着许多走私分子通过远华集团运作走私汽车赚取大捆钞票也心动起来。于是他通过两种途径寻找机遇,积极跻身汽车走私的行列。一是自己筹集资金,订购走私汽车;二是介绍他人通过远华的通关渠道走私进口汽车,赚取介绍费。不管采用哪种途径,他应交的“水费”当然是欠账的。 所谓“水费”,是远华走私集团内部的行话,是指代货主办理走私货物的通关手续所必须收取的代理费用。走私汽车“水费”标准是:低档车,如佳美、雅阁等,每台车3至5万元;中档车每台8至10万元;高档车如奔驰、宝马等,每台为15万元左右。 按上述标准计算,1997年赖水强欠下“水费”上千万元。赖昌星老婆曾明娜对此大为不满,她对赖水强发起“雌威”来,逼他交清所欠“水费”。 赖水强也耍起“赖皮”来,不承认曾明娜所要的“水费”欠账金额,提出要曾明娜提供1997年的明细单,好让他辨认哪些车是他做的,以便精确计算所欠“水费”数额。 处于无奈的曾明娜只好让香港方面火速电传所谓的“凭证”过来,那就是这份“1997年全年远华进口汽车明细单”。她收到明细单后复印了一份让赖水强自己去核对。 这份明细单就这样落到了赖水强的手中。曾明娜当时大概没有想到,这一时的冲动和疏忽,为专案组日后对远华走私汽车的罪恶进行迟到的“大盘点”提供了重要证据。 专案组正是凭着这一沓数十页的明细单,最终彻底查清远华走私汽车的内幕!侦捕组把获取明细单的情况向领导汇报以后,两位前线总指挥根据新情况果断决策:由审理组再组建一个“汽车办案小组”,按照明细单上所提供的线索展开对犯罪嫌疑人的侦查。专案组不惜加大人力投入,表明对查处远华汽车走私案的决心和信心。 侦捕组刘处以大局为重,让自己大组内的“初审小组”小组长老李连人带着有关汽车走私的大沓材料加盟审理组。老李是个“老公安”,他在“泉州111”特别行动中抓捕了蔡恩惠等走私汽车嫌疑犯,并负责对这些嫌疑犯进行初审工作,掌握了远华汽车走私的大量材料和线索。 作为汽车组组长的老李显出老将风范,他先将走私汽车初步分成16个必不可少的环节排列出来,它们是:委托走私、香港定货、装柜上船、海上运输、锚地交单、报关进口、码头卸柜、疏运堆场、转关同安、同安报关、逃避监管(假核销)、塘边卸车、计收水费、办理牌照、发货送车、接货倒卖、通过关卡等,然后又根据这16个环节的性能和作用概括为四个阶段,即:境外操作、通关入境、办理上路手续、走私汽车流向。最后再按照这四个阶段分配侦查警力,细查严究。 老李长期在公安战线摸爬滚打,练就很强的职业意识。为了办好此案,他一边不断熟悉海关通关业务,尽快消化现有的证据材料;一边认真分析研究,力争做到严谨、无懈可击。 破案关键在于突破口。老李一直在寻找确实有效,能使案子明朗化的突破口。他终于在一大沓汽车水费收取明细单中,找出了一张记载着下列字样的单子: 香港→新加坡16/10 21/10岳麓山9704往厦门 老李判断:“岳麓山”可能是运输工具,“9704”是航次,这些文字和数字里包含着汽车走私的重大信息。 第47节 三月风暴 老李果断指挥手下人全力以赴查清“岳麓山”9704航次的所有信息,他要下手“解剖麻雀”了。因为,他已预感到:远华走私汽车的缺口将从这里打开。 解剖“岳麓山9704航次”这只“麻雀”,整整花去了20余天时间。实际上,10月29日该航次共52个货柜被疏运至海鑫堆场。11月2日前,其中20个货柜60辆汽车已被全部拖出,卸至塘边远华电子厂的停车库。卸完汽车的空柜被拉回到海鑫堆场,再将被指定要查验的货柜装进所报品名的货物,也就是ABS树脂或聚苯乙烯。11月11日东渡办查验关员抽验货柜,当然以“情况正常”为由,加贴“关封”后予以转关。11月12日,东方发展公司连惠山在同安办事处持该公司的“97保税004t0”保税大手册报关,经同安办关员查验后,“保税货物”被拉进东方公司同安保税库。实际上,查验后的货柜均被拉回到海鑫堆场去了,将柜中与伪报品名相符的货物掏出存进仓库以备下次再用。 东方发展公司的“97保税004t0”保税手册登记着:1997年12月9日、12月10日、12月29日分别由“皖如”号9775航次、“瞿发”号9727航次、“紫金山”号(未标航次)载运保税货物复出口了,出口报关单号一一列上,这样也就完成了所谓“保税”核销。查实的情况是:东方公司同安保税仓库根本就没有这批货物进出仓库的记录;而在厦门外代、厦门海事局也根本没有这批货物的排载记录和上述三艘船舶出港签证记录。 老李“解剖麻雀”后,他已明白接下去的当务之急是做这样几件事:一是调阅东方公司1997年的保税大手册,从中获取进出口运载工具的信息;二是整理分析1997年疏运到海鑫堆场的船名、航次、抵厦口岸日期、提单号;然后与保税手册中运输工具的信息资料比对,基本确定可能运载走私汽车进口的船名;然后再根据外调,去获取更确实更广泛的走私汽车的材料;三是申请境外取证,尽快搞清走私汽车从香港发货的情况。 侦查汽车走私的行动开始步入有序的轨道。 进口汽车上路前,首先要到车管所上牌照,赖昌星集团将大批汽车走私进口,照样脱离不开要上牌照这个环节。且走私汽车大部分应该是在福建省内流动,就是流到外省去,也要上个临时牌照,走私汽车的情况照样要登记在案。 因为走私汽车的流向问题非查不可,不查就缺少一个关键环节,漏掉一个重要证据链。如果你连走私汽车最后到底在哪儿都不甚了解,这案子办到最后还能算是一个完整的案子吗? 缉私警察的负责人和专案组领导一商量,又酝酿出一次震动福建全省的统一行动方案,内容主要涉及“全省各有关单位开展对走私汽车的自查活动”。汽车组着手研制出一套“开展自查活动”的有关方案。自查的主要内容是办证单位查明所有进口汽车所上牌照情况,没有正常进口手续(由海关提供的进口汽车登记证明、报关单以及许可证等单证)的汽车上牌情况要按照“4·20”专案组的要求一一登记造册。汽车使用单位也要自查,并限期分地区上报。 而出具进口汽车办证手续单位也要自查:你单位出具哪些手续?合法的不合法的都要列出明细单来。自查时间限制在2000年3月5日到月底。 老李事后接受采访时提到这次所谓的“三月风暴”,他说,这一招涉及面广,有点鸡犬不宁的味道,但在当时确实是没招的招,是“绝招”。因为倘若没有“4·20”专案的尚方宝剑,根本没法掌握主动权,很多事情更是难以“水落石出”。 第48节 特权和腐败的双重表现 通过自查,一是查明走私车上牌方式和认定的最少数量。省内进口汽车采用“外省转籍登记”,走私分子以伪造的走私汽车罚没证、罚没发票以及走私汽车的相关资料到辽宁、吉林、两湖、广西、新疆、内蒙等地公安交管部门办理走私汽车牌照;也有走私分子就在本地购买罚没证后办上牌手续;也有的通过军转地办好牌照;还有走私分子买通广西、内蒙的交管部门,直接派人到福建办理牌照。办好牌照后,过户到福建省;同时收买福建各地负责办理车辆过户手续的车管所有关人员,以最快速度办好过户手续,并开具车辆的临时车牌,以便走私汽车一到就可上路。此类办证的有3700辆,套用国产组装手续办证的有7108辆;使用本省没收证明书办证的有882辆,共计11690辆。经调查比对鉴定后反复排除,可认定为走私车的至少有6827辆(赖昌图自己承认1996年至1998年3年间远华走私汽车总数大约在6000至8000辆之间)。 这样,走私汽车在什么地方通过什么方法上的牌照,在什么单位和个人手中使用,都被查得一清二楚。 二是为走私汽车固定了犯罪证据。譬如,经过法定机关,如海关总署调查局、公安部交通管理局、工商总局,鉴定不法分子用于上牌的罚没证明真假,其结果海关出具的罚没证假证比例50%,为213份,公安部鉴定的假证比例为15.7%,32份,工商总局鉴定假证的比例为85.5%,有1083份。这还仅是对厦门、泉州、漳州3市调取的1896份罚没证明甄别的结果。这些假的罚没证明就是犯罪证据。对国产组装汽车的7560份合格证甄别的结果,就有5499份是假合格证或被倒卖的合格证。 对不法分子在外省市使用的罚没证情况鉴定,假证比例更高。 三是牵出许多案中案和腐败线索。全省行政和执法部门一直在使用的无牌无证汽车共有800余辆!这是特权和腐败的双重表现。 以这么多假罚没证、假合格证,办了走私汽车的牌证,车管部门却还有种种理由辩解。实质上赖昌星犯罪集团的走私主犯们心中有数,没有这些车管部门的鼎力相助,他们的汽车走私决不会这样便当,规模也决不会搞得如此之大。这是过失?是渎职?还是放私? 厦门市机电设备总公司开具的缉私汽车交易发票共863份,其中有143份未填写没收证明书号码,有178份使用的是外省没收证明,有20份没收证明书号码同时开出两份甚至3份不同车型的缉私汽车交易专用发票。更邪乎的是,漳州市、厦门市公安部门某些人竟敢以假案情上报申领走私汽车没收证明。无独有偶,厦门市京华、福源两公司也以假案情上报申领了200余张没收证明,且直接提供给远华集团用于走私汽车上牌照。其具体经办人有一个还是福源公司总经理的助理,仅他一人就为3个汽车走私货主办了23部汽车的罚没手续。 这些执法部门和单位为什么敢冒法律之大不韪,帮助走私分子千方百计地搞罚没证呢?当然是利益驱动。因为每辆奔驰、宝马车的罚没证代价是23至25万元,开票费1万元;每辆佳美、皇冠的罚没款是13至15万元,开票费6000元。汽车办理牌证的漏洞为什么敞开着?也是利益所驱使。汽车上牌的非法得利远远超过走私汽车和倒卖汽车的得利!所以连汽车走私者都说,车管部门和我们共分走私利润,他们得到的比我们还要多! 第49节 关键人物 各个环节的取证都在进展,犯罪嫌疑人也纷纷被追捕到案。但是,境外组织货源、订柜装车、租船发运等环节的侦查越到后期越成为最难啃的骨头。 境外取证的关键人物有两名:一是赖昌图,他是远华集团汽车走私的负责人;二是香港远华集团的职员章阿妹,她是境外汽车订货发运制单的具体经办人。 赖昌图已于2000年2月29日从澳大利亚回国投案自首。这是侦捕组利用政策攻心做工作所取得的成效。赖昌图到案后有感于专案组领导兑现政策的诚意,积极坦白罪行,交出大量汽车走私的证据,交待汽车走私整个操作过程。再印证其他案犯的交待,“汽车组”其时已对汽车走私境外操作的全过程基本有所掌握。 但章阿妹是境外具体经办人,是个重要证人,她必须到案。章阿妹其兄章阿山,是远华国际大厦筹备处负责人,已被“请”到专案组。专案组要与章阿妹对话必须通过其兄作为联络的桥梁。 章阿山的妻子曾是个羽毛球国手,获取过世界比赛女单冠军。 这是“汽车组”掌握的有关章阿妹亲属关系表。那么,如何利用好章阿妹的亲属做工作,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缉私警办案讲究先摸透工作对象的心理状态,然后有的放矢,以达到预期效果。 材料显示,章阿山是被赖昌星看中的项目管理人才,负责88层远华国际大厦的筹建工作。自1997年成立筹备处以来,章阿山一门心思全扑在那幢标志性建筑物的宏伟蓝图上去了。至少这段时期内远华走私的事情他插不上手。 但是,他有一个同学,叫卢健,听说做过不少走私汽车生意。材料上还说,章阿妹也曾与卢健一起做过走私汽车生意,并注明此事有待查实。 章阿山参与汽车走私与否,这是个必须弄清楚的首要问题。 而章阿山自从被“监视居住”以来就一直喊冤叫屈,他强调自己是无辜的,希望专案组尽快查清他的问题,以便早日回家与妻儿父母团聚。而章阿山到底有没有参与汽车走私,只有其妹章阿妹,和他的同学卢健说得清这个问题。 “汽车组”办案人员调研有关情况后,觉得条件成熟,可以直接与章阿山见面、对话了。 章阿山急切希望其妹回来说清问题,以证明他并没有参与走私活动,充其量只是个“掮客”,占些小便宜。 办案人员又走访了章阿山的家,向他母亲、妻子讲明章阿山目前的情况,而能够说清他的问题的,是他在香港的妹妹章阿妹。章阿山的母亲、妻子听完以后,似乎见到了希望之光。他们当即表示要尽快与章阿妹联系,并且协助办案组做好其思想工作。 两天后,办案人员再次找到章阿山:“你的提议我们已向领导汇报过。” “领导怎么说,有希望吗?”他已沉不住气了。 “基本同意,但有两个条件,一是要你交纳一定数额的保证金,因为你毕竟获取了不义之财;二是要章阿妹至少在电话里向专案组表明自己愿意回来的诚意,哪怕是在邻近香港的深圳,与办案人员接触,实事求是讲清你的问题,讲清她自己的问题。” “让我与家里电话联系,让我母亲和我妻子做我小妹的工作。” 办案人员把电话递给章阿山,他迫不及待地拨着号码…… 第50节 难熬的两天两夜 香港。章阿妹接了家里的电话,听着嫂子的哭诉,想着哥哥章阿山实系一介书生,现在为说不清的问题受着精神上的煎熬,她坐卧不安,彻夜难眠。尤其母亲苍老而又凄凉的声音如刀割般刺痛着她的心灵:“你们兄妹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我也不敢向专案组担保你们的清白。但你哥哥如果确实没有走私汽车,你就是有天大的干系,也得站出来为他说清楚。能解脱一个,总比两个都解脱不了的强。” 2000年3月上旬的一天晚上。章阿妹拨打了家里转告给她的专案组的电话号码。第一次接通了,很快被她摁掉。她感到紧张、害怕,浑身发冷。 她一个人守着电话机,亲情的冲击,思想的矛盾使她进退两难。哥哥的面容老在她眼前晃动,挥之不去。章阿妹咬紧牙,再次拨打那个已被她熟记脑海的电话号码。 又接通了,章阿妹这次却没有撂下话筒。她“喂喂”两声,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子浑厚的标准普通话声音:“我是‘4·20’专案组,你是哪位?” 章阿妹自报家门,同时问对方贵姓。 “我是专案组的老盛。” 章阿妹与老盛通了约20分钟的电话,她感到不那么紧张和害怕了。专案人员很健谈,声调中充满了一种通情达理的亲和力量:“你只是香港远华公司一个普通的经办职员。你哥哥一再为你声明,说以你名义进口的汽车,其实都是远华公司的,与你本人无多大利益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更应该主动将事情说清楚,包括你哥哥的事也要说清楚,回避终究不是办法。况且你要相信专案组会实事求是的。” 章阿妹听得认真且专注,她觉得自己乱如麻的思想情绪正被电话那头那个未曾谋面的专案人员慢慢梳理着,变得清晰且豁亮起来。章阿妹做出了决定:“先放掉我哥哥,我愿意协助你们工作,将所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向你们通报。” “那你先定个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吧。”火候已到,老盛也开始步步紧逼。 “不,先放掉我哥哥,我才会配合,与你们联系。”她很固执,而且不容对方讲条件。 “行!今晚我们就放你哥出去。记住了,我们专案组讲信誉,你可别食言了。” 两个小时后,香港的章阿妹接到了章阿山的电话,哥哥是那样欢天喜地,而且对她充满感激之情:“小妹,你救了我!专案组向我说了,要你也守信用。问题未搞清楚前,先把人放回家,这是没有先例的。妹妹,你回厦门吧!我陪你去专案组。他们保证,只要你回来说清楚问题,专案组不关你,不对你采取任何措施,让你住在家里。” 章阿妹哽咽了,她说不出话来。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可就在章阿妹决定离开香港,到厦门与专案组交谈情况的节骨眼上,香港远华公司的人找上门来了。 “你哥哥放出去了,同你有没有关系?你可别上当受骗!按共产党的标准,你是汽车走私的主犯!主犯被抓住了,肯定会判死刑!你要三思而后行呀。” 来人没想到她会拍着桌子吼叫起来:“我做什么啦?我哥哥出来就一定和我有关系?共产党不放过我,你们也不放过我?” 来人虽然极不情愿地退出屋子,但已在章阿妹的思想上投下了一层阴影。她不敢贸然行动,她在反复掂量回去的利与弊,她在犹豫不决的矛盾中度过难熬的两天两夜。 第51节 劝降成功 厦门。金雁宾馆27层套房。 专案组的领导围坐在一起。他们在研究,在分析,在判断。 有人建议:把章阿山收进来,向章阿妹施加压力。 专案组研究后决定:“收章阿山的同时,必须向章家说明两条:一是专案组可通过其他途径弄清章阿山的问题,赖昌图、曾明铁以及其他走私汽车的嫌疑人可以提供详情。当初放章阿山,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没有问题。而现在重新关押他,完全是章阿妹不能作证造成的。章阿妹的回避,有可能让专案组怀疑章阿山的问题不仅仅是赚取了‘水费’的差价。二是章阿妹自己确实没有走私汽车,她在香港远华做的事,只要讲清楚,讲彻底,政府不会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章阿山可能被重新“请”回专案组,并且将在48小时内由留置盘问变更为刑事拘留。 章阿山的母亲、妻子陷入焦急之中,挂往香港的电话长达一个多小时。 章阿妹耳中响着的全是母亲和嫂子的哀告声。母亲的“能解脱一个总比两个都解脱不了的强”的声音反复响起。她想到,哥哥关押之中还为她辩护。专案组的严肃的承诺:“只要自己确实没有走私汽车,其他的事只要说清楚,保证不追究刑事责任。”也反复冲撞着她的心房。 她无目的地在房子里转悠,并下意识地整理旅行包,往里面装着日常用品。10多个小时过后,她无法忍受心灵的煎熬,终于再一次拨通专案组的电话: “明天,3月26日中午12点,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大厅里会面。” 她没等专案组回话就挂断了电话,此时实际上已是3月26日的清晨6点钟了。她茫然地提起行李箱走出屋门。7点半,她过了罗湖桥。7点50分她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房间里和衣睡下,她昨晚整宿没睡。 3月26日上午11时许,深圳机场。 老盛、老李、女缉私警小朱步下飞机舷梯。 11时40分,他们在香格里拉咖啡厅坐定。他们拨通了章阿妹的手机。 十分钟后,一个面容憔悴的身着港装的妇女缓步来到咖啡厅。老盛、老李、小朱站起来,用和颜悦色迎接她。 他们共进午餐。章阿妹只夹几根青菜吃,她说自己这些天来一直食欲不振。 吃罢午饭,章阿妹招手叫服务员买单,小姐微笑着告诉她,账已结了。她有些惊讶,他们什么时候去买了单,她都不清楚。 下午,在深圳海关侦查分局。 章阿妹才坐定,手机就响了,章阿山来电,告知:他又回到了家中。他要小妹一定要配合专案组工作,要相信老盛他们。“他们是值得你信赖的。你要珍惜这次机会,彻底解脱自己!再不要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了。” 母亲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我等你回家!” 章阿妹眼眶湿润了,她向微笑着望着她的老盛他们投去感激的一瞥。她向专案组说出她所知道的有关汽车走私的所有情况…… 两天后,章阿妹跟着老盛他们飞回厦门。 她一直住在自己父母的家中。她一天比一天开朗起来,食欲也有了,人也变胖了。 第52节 香港取证 1996年远华集团走私的588辆汽车,在证据方面虽然有香港查到的出口舱单和在厦门口岸查实的闯关、伪报和假转口的材料印证,认定其走私不成问题。可是货主是谁?车在何处?两大问题却因时间久远难以落实下来。再有一个难点始终难以逾越:588辆走私车的发动机号码和车架号码无处落实。这就和“三月风暴”中自查出来的走私汽车对不上码。 赖水强交出的1997年的走私汽车收取“水费”的明细单上3588辆汽车的定性,经过“解剖麻雀”、“三月风暴”、“劝降成功”,可以说是打了一个又一个漂亮仗。汽车入境的通关环节、转关环节、运输环节、上牌环节的取证也都进展顺利,又担心这3588辆汽车的侦查重蹈588辆汽车查处的覆辙:有案诉不了罪,有罪诉不了人。 章阿妹的积极配合和所交待的情况,使专案组对汽车走私香港出货的操作情况更加清楚。可为了诉罪到人,还必须取到香港两方面的证据,一是香港发车的集装箱号,二是每辆车的发动机号码与车架号。只有这两方面的证据到手,才能使证据链完整起来,才能与赖昌图、章阿妹等人供述的境外操作过程的证言彻底印证起来,最终才能把罪犯送上法庭! 专案组在研究赖水强提供的“水费”明细单时,发现“岳麓山”9704航次的这张单子的顶端有传真给厦门的时间,为1997年12月29日8点46分;还有一个香港的传真号码:852-55129102。他没有放过这组不起眼的数字。经香港方面查证,确认是香港杏怡贸易有限公司的传真号。 赖昌图确认后说明,杏怡公司的负责人为陈振德,外号“阿德”,香港14K成员。他是远华集团境内汽车客户在香港定购汽车的货源组织者和在香港进口汽车、出口汽车的申报人,且走私汽车的装箱操作也是他。 因此,2000年3月底,汽车组第一次派员赴港取证。第一次赴港取证人员,在香港方面配合和支持下,调出了杏怡贸易有限公司1997年3月至8月间,共18次申请出口汽车的报告,上有列名的汽车牌号,如奔驰、宝马等,以及出口的数量。申请出口的抵达国是新加坡,因为厦门不许进口汽车,走私分子必须到新加坡去绕一圈。18份申请单上出口汽车总数量为1716台。 到3月底,章阿妹供述了大量汽车订货、装柜、申报、租船等情况,尤其是讲到1997年8月,杏怡公司走私被香港海关关注以后,陈振德立即注销了杏怡公司,并同时又注册了香港金兴贸易有限公司,继续运作汽车走私的情况,使“汽车组”办案人员感到,第一次赴港取证存有缺漏;而且随着案情的发展,取得香港出口的集装箱号、汽车的发动机号和车架号的重要性日益迫切起来。 2000年7月,经专案组领导批准,办案人员第二次赴港。老李他们施展“感情外交”功夫,在与有关方面负责人员的交谈中,反复陈述有关证据在走私犯罪查处中的重要作用,不厌其烦地介绍厦门远华集团汽车走私的特点是伪报品名,要予以办成铁案,必须取得诸如集装箱号、汽车发动机号、车架号等关键证据。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香港方面同意协助,并从申报出口许可证资料方面下手,将杏怡公司申请出口的34张许可证项下的1716辆汽车,金兴公司申请出口的50张许可证项下的3159辆汽车的集装箱号、发动机号、车架号一一抄出。老李他们最终满载而归。 远华集团汽车走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是个无懈可击的铁案。 第53节 “庖丁解牛” 远华汽车走私案的关节点被一一拿下,其他环节的取证,由于“4·20”专案组在厦门的节节胜利而势如破竹。办案人员大有“庖丁解牛”之感觉。但是,这里面的工作量相当巨大。因为,涉案人员太多,定罪的证据要求方面又很严格,譬如,书证材料还要和证人证言一一对应,不允许出现任何偏差。 汽车组最后的统计数字表明:汽车案立案查处103人。光立案移送起诉的对象就有22人。最后装订卷宗41卷计6000多页。 远华集团更多的是利用已打通在厦门有关部门的关系之便,为其他大量的汽车走私分子代理进口走私汽车,按不同档次汽车收取不同标准的“水费”。在赖水强交出的收取“水费”的“明细单”上列名清楚的车主就有20余人,多到上百辆,少到几辆。遗憾的是这些“车主”大部分在逃。 香港杏怡公司的陈振德组织车源,由香港远华的吴荣辉安排船务。赖昌星为笼络住陈振德,特地把一“肥差”交给陈振德办理,即装车入柜。一般一个集装箱装入三辆。装柜必须备有汽车固定架和起吊等设备,因为汽车不得碰损,得异常小心。汽车装进柜内后,还须用绳捆绑固定。赖昌星给陈振德的代价是每辆车的装柜费为3000港币。所以,办案人员讯问赖昌图和向章阿妹了解时问道:船到新加坡,集装箱有无可能调换?他们一致回答:决无可能。为证实这一点,两人不约而同地介绍了陈振德如何装柜的这一细节。 这一细节很重要。不然,专案组从香港取回的集装箱号码就存在漏洞:假若到新加坡一换柜,香港提供的集装箱号还能作为证据吗?而且有了香港装柜的证人证言,也可辅证:为什么从厦门海关提取的伪报品名进口的集装箱号和从香港调回的集装箱号码能够一一对应起来。 赖昌图交待中还有一个细节:每个货主的车装柜前在车内挡风玻璃上都写上货主的姓名,而负责接收陈振德公司制作的装货单和每柜明细单的章阿妹也证实:每个柜里哪些车主,购买的什么车和数量都一一列明,便于车到厦门按明细单收取“水费”和发货。这些绝对不能弄混。他们印证,在新加坡决无调柜,或重新装车的可能性。 船抵新加坡后,由远华集团在新加坡的代理公司的经办人许某报关提货进入仓储。香港的吴荣辉通过香港的美丰船务公司租用中山门等船,并买通船上人员到新加坡接运上岸进入仓储的货柜,驶向厦门港。 运输货柜的船抵达厦门锚地,侯小虎或吴荣辉将假单证交给厦门鹭达船务公司的曾某,由曾递交给海关等联检部门和外代等代理部门,办理靠泊卸货手续,一般都是整船疏运至海鑫堆场。 同时由侯小虎安排东方发展公司的报关员吴某向海关东渡办事处办理转关至同安的手续。海关的查验人员当然已被收买。 收取“水费”是在发车前完成的。“水费”收齐后,由远华的财务主管庄建群,通过“地下钱庄”渠道换汇在香港直接打到曾明娜的账户上去。 历经4个多月的艰苦努力,远华集团操纵的汽车大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首批送上法庭的就有7人,其中主犯赖昌图,被认定走私汽车636辆,并参与走私汽车3588辆,成立骏邦车行走私汽车43辆。另外6人是:曾明铁,投案自首,走私汽车被认定有139辆;蔡恩惠、朱为银、邹秉生、庄良满、宋崇宏被认定为从犯。 而另案处理的有10余人。章阿妹未被起诉。当然,还有大量逃犯尚未到案,但他们的罪行已被记录在历史的卷宗之中。 第54节 担任65天“代总管” 费尽周折抓捕远华集团“代总管”、赖昌星大哥赖水强,并通过卓有成效的思想教育和政策攻心,使其认识到远华集团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且愿意负荆请罪、戴罪立功。大胆“逆用”赖水强,使其积极“劝降”14名赖氏家族成员从境外回国投案自首。这是缉私警察殚精竭虑的“杰作”,也是体现专案工作特色的“经典之作”。 赖水强1999年8月13日被赖昌星、曾明育临时封衔,主政“远华”,这个受命于“危难”之中的“大哥大”,担任了65天远华集团的“代总管”。 董事长赖昌星跑了,执行董事曾明育也跑了,远华集团的骨干力量全都跑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况且,赖水强不是什么猴子,他在远华虽称不上虎豹狮象的人物,但起码也算是一匹具有战斗力的公牛。 赖水强在集团内也是个重量级人物,进进出出谁见了都对他毕恭毕敬。赖昌星平时对大哥也很尊重,只是有些核心秘密不想让他知道太多,因为也只有“大哥大”敢提出一些不同的看法和意见。但远华毕竟深刻“赖氏”印迹,“大哥大”毕竟也从远华这棵参天大树上获取过丰硕的果实。他参与远华走私香烟的销售,调度一辆又一辆的大卡车,吆喝手下一帮马仔,将走私烟拉到晋江老家的集散地,再按照订货清单源源不断往全国各大城市的经销点发货,有时一天私烟的批发量达几百箱乃至上千箱,然后及时回笼资金,以便进口环节与销售渠道“一条龙”作业的连接。 从8月13日上任的第一天起,赖水强便风风火火、撞进撞出。他想用自己的回天之力“挽救”困境中的“远华”。 8月14日,赖水强在悦华酒店召集公司办公室主任、业务秘书、财会人员等10人开紧急会议。他还请来负责远华国际中心(88层)筹建的施工单位的债主开会协商,想尽快变卖不动资产。两天后,赖昌星电话指示一陶姓秘书,让她从原会展中心预付地价款的700万元中提走350万元,陶秘书立即通知财务部出纳开出现金汇票,赖昌星派来的人则在下班前到公司取走汇票,并直接汇往晋江,再通过那里的“地下钱庄”转至境外。 8月16日,赖水强再次召集公司业务骨干开会,为了安全起见,会议移至晋江烧厝赖水强家中召开。会议议题有五项:一是讨论公司的裁员问题,重新确定各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二是决定将原先分散的办公地点统一集中迁移到国际中心(88层)筹建处;三是讨论公司现有财产的变现问题,包括海鑫堆场20多部货车的变卖,及东卉花园房产的变更,收回资金,避免专案组查封;四是安排有关人员尽快销毁不利于远华公司的文件、凭证等资料;五是将“红楼”内的贵重物品迅速转移到安全地方。 8月23日,专案组开始查封“远华”,赖水强手下的两位副总及一些重要成员陆续被专案组传去“谈话”,集团内部人心惶惶。8月26日,赖水强又在家中召开紧急扩大会议,参加会议的除集团内残存的几个重点人物,还有从北京远道邀请来的4位“专家”。会上,赖水强说:大家不要紧张,我们远华没搞走私,那都是别人干的勾当,现在想栽赃陷害,全赖在我们头上。我们请北京的专家过来帮忙整理材料,打算民告官。因为专案组的执法是不合法的……赖水强表面说得慷慨激昂,心底却阵阵发虚。有职员唤他“赖总”,他耳背,误听成人家喊他“烂总”,一脸不悦,说:“什么?你叫我‘烂总’?”说完,颓然坐下,嘘叹一声,“不过,我也确实是个够烂的‘烂总’呀!” 第55节 抓捕“代总管” 专案组正在加紧布控,撒下一张网。“代总管”是关键性人物,对案件的突破举足轻重。明知他猫在晋江“老巢”里指挥遥控,却又不敢贸然行动。“老巢”的情况复杂,只能伺机等他出“巢”时好让他“入网”。 机会终于来了。这天是10月18日,专案侦捕组难忘的日子,同时也是赖水强难忘的日子。百年不遇的强台风正面突袭厦门,肆意为虐后留给这座滨海小城的是树倒楼歪的一片狼藉。这天上午,还在履行“代总管”职责的赖水强,开车带着一拨修理工来到同安远华影视城做“亡羊补牢”的修复工作。 “内线”将这一线索电告专案侦捕组。侦捕组当即作出部署,不在闹区抓人,而在半路堵截。 侦捕组组长刘处虽然只有38岁,却是身经百战。在公安部任重案处处长时,多少大要案都曾亲临现场指挥过。此时他镇静自如地调兵遣将。 “老郑,你带上两个武警,让他们带上武器,以防意外。”参加专案组的缉私警都不带武器,所以刘处让带上武警,也可看出他的精细之处。“现场由你指挥,随机应变。你们赶快上路赶赴同安影视城,先布控起来。注意,千万不能让目标消失!其他人马我再调配!” 老郑是直属海关走私犯罪侦查分局侦查处的处长,审理组成立后任副组长。当时还和刘处同在侦捕组工作。他知道这次抓捕赖水强的行动对侦破赖昌星集团走私大案意味着什么,他又叫了两个缉私警,3人上了闽K00987“德利卡”汽车,离开万寿宾馆绝尘而去。 老郑走后,刘处又电话通知正在泉州执行任务的缉私警小王、小杨和老范等人。 “我们的车子是快报废的‘海狮’面包,而且是单片刹车,掣动不行!”小王明白此次行动的分量,在电话中向刘处叫苦。 “别废话!快上路。耽误了时间,抓不到人,打包回单位!”刘处的回话很绝情,其实他是在为时间着急,要是在缉私警赶赴同安的途中,对象溜了,那以后又要花上多少代价!他催小王他们上路的同时,还在调配人马,设法配上一部好车。然而,其时专案组又哪来的好车呢? 远华同安影视城其实是座娱乐城,建筑群四周围以仿古长城,进出惟一通道是架在东溪河上的金水桥。郑处和小王他们在下午两点钟左右先后到达影视城附近。 “小王,赖水强的车是蓝色‘三菱’6缸吉普。他一出来,我们就得盯上。”老郑与小王碰头后布置任务。小王在市公安局时就是老郑的部下,他们向来配合默契。 但小王这次却提出了问题:“郑处,你准备在哪儿下手?” “你的意见呢?”郑处反问。 “在上高速公路前动手!” 郑处微微摇头:“此处离高速公路不远,抓捕中冲突起来,影视城的救援力量10分钟就会赶到!而且沿途居民区几乎连成片,围观起来,带人走很困难。” “可一上了高速,我们这两辆四缸的破车哪能追上他那6缸的吉普车?” “追不上就堵!我这就去布置三组人马蹲点在泉州方向、漳州方向、厦门方向的最近卡口处。趁他车子速度还未上来就将他堵住。” 小王见郑处考虑得如此周密,也就不再言语了。 第56节 追捕成功 守株待兔3小时。直到下午5时左右,眼看太阳就要西沉,影视城里终于有了动静。先是一辆面包车缓缓开出,朝厦门方向前进,但行驶速度依然很慢。 原来这是一辆探头车。赖水强知道,自己是专案组盯上的目标。为了安全起见,他让探头车先出来探个虚实。这只狡猾的狐狸,还想跟我们玩把戏。郑处心里骂道。但他要大家先沉住气,千万别暴露自己。 20分钟后,“探头车”兜了一圈子,又慢悠悠地开回了影视城。赖水强左顾右盼了一下,在两个保镖的保驾下上了吉普车,准备打道回府。 刹那间,影视城里相继飞出3部车,蓝色“三菱”吉普夹在中间。老范在赖水强的车队驶出金水桥向右转弯100米后跟上。 谁知前面的车很快加速飞驰起来。 “老范,踩油门!”小王在车内喊着。 老范沉着地踩下油门,“海狮”面包车抖动着向前奔驶。 “‘172’,要不要上高速路口处堵截?” “我警告你,我们这两辆老爷车斗得过他们3辆进口车吗?跟着上高速!”老郑毫不客气地训斥小王。 谁知一上高速,行驶还不到10公里,在一处三岔路口前面,3辆车分别往三个方向驶去,“三菱”直奔泉州方向而去。 “‘987’,盯上‘三菱’,别管另外两辆车。‘172’在你后面!” 又追逐了20多公里,“三菱”在不断加速。显然,赖水强已意识到后面有车在追赶。 老范一脚将油门脚踏踩到底部,车速已在150码以上。这对于老掉牙的面包车来讲,车速已至极限。小王在左边,车门已被打开,他不时将头探出车外;小杨在车右边,也把车门打开,呼呼的风声直往车厢里灌,直往他脸上打。 “‘987’,上前拦截!” “‘172’,我车速上不去!” “‘987’,闪开!” “三菱”车还在狂奔。电影里才有的画面终于在现实中演播。“呼”地一声,“172”飞车走壁似的往前冲、往前追。红色警灯闪个不停,警笛的鸣叫声尖锐得刺耳。 “三菱”车只管肆意狂奔。“172”愤怒了,箭一般飞向前方。老郑示意武警鸣枪警告。 “叭!叭!叭!”连续枪响。 枪声不容轻视的威慑力产生了作用。“三菱”车本能地顿了一下。 老范猛踩刹车,“987”突然“唰”地长响,右边两轮离地架空,那是单边刹车片的作用。老范迅猛放开刹车,就在车身平衡的一刹那,又是一脚狠命踩住刹车。 “海狮”不情愿地猛然停住。好险哪!“海狮”前车头部离“三菱”的屁股只有10公分左右距离! “172”这时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它“咕”地一声钝响,打横在马路中央。 “三菱”被夹在两车之间,插翅难逃。 车未停稳,说时迟那时快,小杨第一个飞车跳出,“三菱”车还未完全停住,司机室的车门已被小杨一把拉开,车内司机也跟着被拉了出来。 活命是人的本能,是第一需要。 赖水强哆嗦着从车里探出头来:“我是赖水强,你们千万不要开枪!”他连喊了两遍,由于紧张,声音抖个不停。 赖水强举着双手从吉普车内走了出来,他短暂的“代总管”生涯宣告结束。 第57节 政策攻心 华灯初上,赖水强及随从乘坐的蓝色三菱吉普车在我侦查人员的“挟持”下,驶进专案组临时驻地———厦门万寿宾馆。 赖水强被带进电梯上楼,他显出几分紧张几分焦急:“我的情况复杂,我要求与专案组的处长谈,不与本地干部谈。” 进了房间,高处给赖水强送上一杯水,要他坐下。“我就是处长,姓高,高处长。”语调不高,态度平和。高处开导赖水强,专案组是中央派来的,是依法办案的,不要有顾虑,要实事求是地谈问题,不要隐瞒,不要做伪证。 晚上8点左右,赖水强开始交待问题。1996年底至1997年初,赖水强与庄铭田等人共同集资300多万元,向远华公司购买大量走私香烟,然后倒卖给南京、上海等地烟贩。具体操作方法是:赖水强根据货主的订购量,事先打电话给香港远华公司曾明育,由曾调配“货源”,统筹安排货柜的进口事宜。侯小虎、侯占虎二兄弟负责国内接应,再由赖的外甥陈文远等人负责倒柜,用远华公司拖车连夜将走私香烟运往晋江赖水强家中的停车场,最后由赖水强负责向外批发,一个集装箱收取18000元左右的“水费”。 赖水强还交待了他参与远华公司走私20多辆汽车,从中牟取可观利润的犯罪事实,并提供了一些重要情况。 谈话进行到深夜12点,笔录越写越多。办案人员给赖水强送来一份“宵夜”,赖水强没吃,说他没胃口,吃不下。审理组组长盛处走进来,和颜悦色地劝导:“要吃东西,不要把身体搞垮了。先睡好觉,明天再接着谈。” 这些看似简单、平常的举动,却给赖水强留下极深的烙印。第三天,也就是20日晚上,侦捕组组长刘处出面“接待”赖水强,他以谈心的方式和这位赖氏家族的本辈老大聊了起来。他说,你们“远华”单成品油走私一项就是上百个亿,这使国家多少口油井被冲垮,大量工人下岗,他们为了生存,外出到这里打工。有的找不到工作,男的去偷、去抢;女的就去陪唱、陪跳,甚至去卖身。看到这些现象,倘若还有一点良知的话,你不感到难过吗?而只有那些不知廉耻的走私分子、腐败分子,才会毫不脸红地去接受三陪、去泡妞、去嫖娼! 这些话,像坚硬的碎石砸在赖水强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里,掀起壮阔波澜。赖水强再三表态:“我听政府的话,统统交待,争取宽大处理。” 刘处最后说:我们现在不仅要救你,而且要救你一个家。你想过没有,你三弟阿星为家族挖了一个大墓坑,让家里人一个个往里跳,你是大哥大,你得想办法把他们一个个救上来呀…… 刘处的一席话说得赖水强热血直冲脑门。是呀,他家族在“远华”近20个亲戚,包括他的3个孩子现在全都跑了。 赖水强向专案人员要了纸和笔,写了一份深刻的思想认识———《走私害国、害民、害自己》,然后交给刘处。他躺在床上,思绪飞舞,辗转难眠,干脆又爬了起来,铺纸提笔,奋力疾书,给专案组领导写了一封信。他向专案组供述远华集团内部的经营、运作情况及一些犯罪嫌疑人的情况,供出大宗香烟走私在南京、上海等地所设的地下批发市场和销售网络,供出晋江几家专为远华走私调剂外汇、洗黑钱的“地下钱庄”,交待了赖昌星出逃后与他联络,要他抵押房产、兑现资金的情况,交待了远华集团及他个人现有资产情况,交出赖昌星走时寄存在他处的两栋别墅的房产手续,提供了远华集团大量汽车走私的往来账册和购买走私车的车主花名册…… 第58节 追缴“奔驰”防弹车 10月22日,审理组在审讯赖水强时获知,赖昌星出逃时曾委托大哥赖水强保管他的3辆私家车,其中一辆是黑色奔驰600型防弹小轿车。这辆车价值高达1200万港币,更重要的是它有非凡的意义、特殊的派场。当时的赖昌星认为自己只是暂时出去避避风头,两三个月至多半年就会重新杀回厦门,重新风光。 1997年7月1日,正值香港举行盛大“回归”庆典活动的大喜日子。在这之前,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为了迎接国家领导人赴港参加中英政权交接仪式,特地购买了一辆黑色奔驰防弹车。 已算香港商界名流的赖昌星当时也应邀出席观礼活动,当国家领导人从这辆黑色的小轿车步出,与行政长官董建华握手时,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赖昌星在现场目睹这一奇观,眼睛睁得老大,视线一直停留在那辆小轿车上,他对国家领导人的车产生浓厚的兴趣。 “打听一下,那辆车到时拍不拍卖,我要争取买下来。”几天后,心腹禀报说,车主是香港某财团大亨的,车是德国生产的“奔驰”600特制加长防弹车,车玻璃足有一寸厚,子弹打不进穿不透。 这车当私家车,除了安全,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赖昌星决定不惜重金购买这辆意义深远的黑色轿车。拍卖现场,竞拍者你争我抢,车身价最终攀升到1200万港币,“落棰”的当是赖昌星。他抑制不住亢奋的心情,让人当天驾着这辆黑色轿车,从深圳罗湖口岸直接开往厦门。从此,这辆车成为赖昌星的私家车,他驾着它神气活现。 赖水强当然知道赖昌星对这辆车的珍视程度。赖昌星前脚离开厦门,赖水强后脚马上叫人将防弹车开回自己晋江烧厝村的独家宅院。想想还是不安全,几天后他又叫人将车子开到磁灶镇,三儿子的女朋友的父亲在磁灶镇开了家陶瓷厂,那地方荒僻,加上早已不开工,人去楼空。赖水强认为把车藏在陶瓷厂的仓库里最安全。 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赖水强把藏车的事向专案组抖落出来,确实是想证明自己配合专案组的诚心,想有重大立功表现,将功补过,争取宽大处理。 可车毕竟是藏在晋江老家,赖水强被扣押的这几天,车子有没有被转移?打入晋江老巢去追缴车子,不能不考虑诸多的危险系数,那里独特的地理位置、赖家的宗族势力,复杂的社会关系等等。侦捕组和审理组召开紧急会议,制定了追缴防弹车的周密行动方案和应付突发事件的预案报告,上报专案组领导。 “这辆车无论如何要追回来。”总署侦查局副局长吕滨说得很果断。他强调说,正是因为这辆车有着特殊的意义,所以追缴车子这仗打得好与坏直接关系到咱们缉私警的形象。10月24日早8时,由缉私警察和武警战士组成的特别行动小组出发了。赖水强一起去,他当向导。约9点半,行动小组的车子抵达烧厝村路口,赖水强说得很肯定:“车钥匙在我老婆手里,我们先到家里找我老婆要车钥匙,再去陶瓷厂取车。” 可到了陈埭镇家里却扑了个空,赖水强的老伴林乌圭在丈夫被带到专案组后已惊慌失措,她收拾好东西,早些天已搬到娘家去住了。 赖水强在家里翻箱倒柜,就是找不到车钥匙。他往丈母娘家拨电话,那边说是他老婆不在,出去串门了。 赖水强在电话里告诉丈母娘家的人,赶紧去把她找回来,就说我和专案组等着拿车钥匙呢。 第59节 车返厦门 等了十几分钟,林乌圭和车钥匙等不到,却等来了不明真相的村民的围攻。原来,赖水强和特别行动组一进烧厝村,就被村里人发现了。赖昌星靠走私大发横财,逢年过节会给村老人会捐款送物,并出资为村里修公路办学校,而这些救济款是由赖昌星交给大哥,具体由赖水强负责支配的。所以赖水强在村民中的威信极高。这不,村里老人会动员组织了一支特别“请愿队”,来到专案组。 排在前面的是老人、妇女,他们挥舞拳头;排在中间、后面的才是后生、壮年,他们手持棍子,肩扛锄头。示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拥来。 “赖水强是好人,他关心村里的公益事业。” “赖水强没有犯罪,他是在做生意。” …… 人群黑黑压压、密密匝匝,看上去有二三百人。气氛相当紧张。为了预防万一,武警战士将手中的枪上了膛。 赖水强走出屋门,他用闽南话说:“今天确实是我自己要求来的,配合专案组工作。你们别为我担心,都回去吧。” 人群的骚乱有所缓解,但还有群众在咋呼:“为什么要叫武警,武警是来打人的吗?” 有位老人一听说打人就哭了,对着武警战士边哭边请求:“你们不要打水强呀,不要打阿强……” 赖水强又感动又感触,他边哭边说:“专案组对我很好,没人打我,你们放心回去吧。我这是配合专案组来这里工作,你们不要添乱了。真的,阿强求你们了……” 年龄最大的老人这时站出来相劝:“既然阿强这么说,咱们也该放心了。都回去吧,乡亲们,都回吧。” 人群慢慢地散去。 林乌圭那边依然没有消息。缉私警担心节外生枝,防弹车被转移,当即带着赖水强驱车直奔5公里外的陶瓷厂,打开破旧厂房,一看,防弹车满身灰尘趴在仓库里,办案人员心里踏实了,打电话到磁灶镇派出所,10分钟后所长带着民警赶了过来,办案人员让派出所民警负责“监护”防弹车,这才又带着赖水强返回陈埭家中,继续等着林乌圭送钥匙来。 原来,车钥匙就放在林乌圭娘家的抽屉里。林乌圭不在,娘家人谁也不敢把车钥匙交出来,他们派人好不容易找到林乌圭,林听信别人添油加醋的渲染,心里忧心忡忡。她先与丈夫通电话:“你被政府骗了。” “专案组没有骗我,他们对我的审查实事求是,客观公正,我很感动,所以才决心配合专案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快把车钥匙送过来。”赖水强在电话里做妻子的思想工作。 “可你今天来是被武警押过来的。” “派武警是专案组按办案规定进行的,主要是担心我们当地人不理解,发生意外。”赖水强解释道。他并没有把刚才村民围攻一事告诉妻子,怕她多疑,但想必她也已经知道。 妻子还是不放心,她问:“专案组是不是把我们家抄得乱七八糟的。” 赖水强当即表示绝无此事,他告诉妻子,他本人一直在场,要她千万不要听信别人的谣传。 几番周折,直到下午临近4点,缉私警才拿到防弹车的车钥匙。车钥匙被插进车孔,发动机咕噜咕噜很快启动。缉私警一踩油门,足不出户好些天的防弹车喘着粗气,在霎时飘起的灰白色烟尘的护送下,返回厦门。 第60节 一份“特别请求书” 赖水强今年刚好53岁,属于生在旧中国,长在新社会的那一代人,思想里传统的东西还是占主导地位。赖昌星刚做走私生意时,作为大哥的他就提醒过,我总感到你这是变着法子和国家玩猫腻,玩国家就是玩共产党,共产党是你小子玩的吗?你玩过了头,总有一天共产党要找你算账的! 赖昌星笑大哥思想太保守,与改革开放不合拍,说大哥这是杞人忧天。 赖水强算是明白了道理,赖昌星朋友越交越多,生意越做越大,捞钱越捞越猛,且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对他捧着、顺着,没见过他有什么闪失呀。 想明白后,赖水强开始着急。本是同根生,相差何其远。你们三兄弟(赖昌星、赖昌标、赖昌图)全是“远华”董事会成员,你们正大碗吃肉,还不兴也给我一杯羹。赖水强跟着登上“远华”贼船…… 追忆回去,恍如做了一场噩梦,好在噩梦醒来还能看到阳光。 被逮捕后,赖水强几次在办案人员面前重申他的观点,看来人的世界观是个危险的阵地,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不去占领的话,资本主义想必就要乘虚而入,要去占领。这个教训值得总结。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赖水强又背上毛主席语录,他说他要“挽救家族”。 1999年12月24日,赖水强给专案组领导写了一份《特别请求书》,希望解除对自己的监视居住,予以取保候审。 赖水强把《特别请求书》递交上去后,就意识到这是自己一时感情冲动的产物。专案组能否完全相信他的话?能放他出去?他真的没有把握。 可不管成还是不成,赖水强还是盼望着专案组早日有个回音。 侦捕组起草了一份《关于利用赖水强的工作意见》报告,并附上赖水强的《特别请求书》,一并递交给专案组有关领导。 有人同意“逆用”方案。认为,赖氏家族犯罪成员现在星离雨散,而大部分又都逃往境外,硬碰硬的冲冲闯闯,“逮”他们归案谈何容易。通过赖水强的搭桥引路以及通过亲情感召、政策攻心将潜逃在外的赖氏家族成员“劝降”回来,倘若此举成功的话,对侦破“远华”大案,对专案工作的进展确实有着不可低估的重要意义。 也有人提出异议。认为,赖水强到案后认罪态度是好,也的确配合专案组做了一些已有见效的工作。但对他提出的“劝降”及“大义灭亲”的设想和决心表示疑义。况且,就是赖水强积极配合做工作的话,赖氏家族涉案人员能否听信于“大哥大”,能否回国投案自首,这也是个未知数。倘若赖水强以“劝降”作为由头取保候审后跑了,或者他根本完不成“劝降”任务,此举同样会给侦破工作带来不可低估的重大损失,而社会上各种谣传将会变本加厉,专案组将陷入被动的状态。 与赖水强接触最多的当是侦捕组的刘处。刘处提出自己的看法,根据赖水强前段时间一系列的表现,加上我们与他具体接触的感觉,我们认为赖水强做出承诺的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借鉴以往的工作经验,我们相信此次行动可以取得预期效果。当然,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还会进行必要和周密的部署。并及时反馈工作进展情况,根据专案组领导的指示适时调整工作部署。 专案组领导最后表了态,并在《关于利用赖水强的工作意见》报告上签署意见:原则同意此方案。实施过程中可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第61节 取保候审 “赖水强,你的‘请求’已得到批准,专案组领导已同意你办理取保候审手续,今天你可以回家了。” 赖水强记得,自己的《特别请求书》是24日递上去的,今天是29日。专案组5天便做出答复,同意他“取保”,这个魄力和速度是他始料未及的。 赖水强眼睛睁得老大,看着小姜,刚开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无疑后,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你们放我出去我太高兴了,我一定争取更多的立功表现。” 小姜把赖水强带到刘处的房间。刘处给赖水强递上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他对赖水强说,前段时间你积极主动配合专案组做了不少工作,现在释放你回家,正是体现专案组兑现政策,言出必行的态度。当然,我们赶在31日之前放你出去,意义是不一样的。多难得的千禧之年呀,不是每个人的一生中都能碰上的。而你能和家人一起过这个千禧年,我们真的为你高兴。 赖水强感激涕零地说,我感谢专案组,感谢党的宽大政策。 刘处诚恳地说,取保后你要到所在地公安机关报到,我们会将你的情况与当地公安局说明的,就说同意你取保的原因是因为你身体状况较差,还有在远华集团走私活动中所起的作用不是特别重要,到案后认罪态度较好,有立功表现。要知道,同意你取保候审,我们是要担一定的风险,专案组领导也是经过再三考虑后才决定的。因为你毕竟是赖氏家族第一个到案,也是目前惟一到案的关键性人物,放你出去,肯定会引起社会上的许多猜测、许多说法。当然,我们相信你能按照《请求书》上所承诺的那样去做,想方设法劝说潜逃境外的家族成员尽快回来投案自首。 赖水强频频点头,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去做的,绝不辜负专案组领导的期望,我会争取更多、更大的立功表现。 刘处接着说,你在取保候审期间,我们会派专人与你保持联系,你要及时将有关情况向专案组汇报。还有,这个案子牵涉面很广,情况很复杂,你的身份又比较特殊,所以你出去后要注意安全,不要到处乱走,以免惹出麻烦或遭到不测…… 吃罢午饭,刘处派小姜、小陈等人开车护送赖水强回晋江烧厝村老家。林乌圭看到丈夫回来,喜出望外。她忙前忙后给专程护送丈夫回家的缉私警察递香烟、倒茶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小姜、小陈等人在赖家聊了会儿,重申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尔后,打道回府。 林乌圭想上街采购,给丈夫做餐好吃的。赖水强却说他最想吃的是地瓜稀饭,除了地瓜稀饭他什么也不想吃,当然,还有酱瓜。 赖水强私人盖起的这幢独家宅院占地十几亩地,别说在烧厝村是独一无二的创举,可能在中国其他省份的农村这也算是鲜见的壮举。赖氏家族成员大多因为走私发了横财,赖昌标、赖秋菊、赖昌图等人在厦门都有“楼中楼”,有的在香港还有别墅,赖昌星就更不用说了。可除了他当大哥的,谁也没想着在烧厝村老家建宅立业,光宗耀祖。他赖家老大所盖起的这幢建筑物高大、森严,俨然是座独立的小城堡。仅家中雇佣的清洁工就有2人,还有保安、电工、水工、花工、保姆、拉拉杂杂的雇员将近10人。可自从“远华”出事后,阿星、阿图、阿菊跑了,他的3个儿子也跟着跑了,现在连他家里的佣人也都溜了,只留下那个哑巴雇工。赖水强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尤其想到自己的3个儿子,一阵伤感和悲凉涌上心头,难以释怀…… 第62节 小儿子赖文曲 吃晚饭时,赖水强对妻子谈及自己的打算,并要妻子配合他一起想办法动员儿子回来投案自首。林乌圭思想虽有所触动,但仍担心儿子回来等于自投专案组的罗网,没有好下场。赖水强苦口婆心做了许多工作,妻子同意过几天让他与远在澳大利亚的赖文曲通个电话。 晚上睡觉前,林乌圭将赖水强脱下的衣服、裤子拿过来,里里外外、边边角角全摸个透,说是担心专案组会在上面安装窃听器。 林乌圭一无所获,但仍不放心。她强调说,电话还是不能在家里打,怕是不安全。还有,父子要通话可以,但得由她亲自拨号接线。总之,她不会把儿子澳洲的电话号码直接告诉赖水强。 赖文曲今年刚满25岁,是赖水强和林乌圭夫妇俩最宠爱的小儿子。他个子高挑,生性腼腆,脑瓜聪明,赖昌星刚到厦门筹建远华公司时,便看中了这个人缘好、做事勤、聪颖可人的小侄儿。他要赖文曲跟随他到厦门远华公司,施展其才华。刚开始赖文曲无动于衷,他与人在晋江老家做服装批发生意,业务红火,进账可观。加上他是个孝子,他想有更多的时间在烧厝村陪伴父母。 赖昌星锲而不舍,反复劝导。赖文曲有所动摇,三叔毕竟是位生意“明星”,跟随他或许能学到不少东西。赖文曲征得父亲同意,于1995年底到了厦门远华公司,那年他不满20岁。 赖文曲很快熟悉了远华公司与众不同的“业务”,同时很快进入“角色”。 进口汽车是抢手货,当官的要,有钱人更想要,那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时尚的表现。而有能耐“倒腾”进口汽车的当是远华集团,很多嗅觉敏感的各路豪杰都找上门来,与赖文曲“洽谈业务”。赖文曲忙得很,也狂得很,他根据货主所需的车牌和型号,根据市场的行情,明码标价,收取固定的通关“水费”。就这样,他靠一张嘴“买空卖空”,三天两头会有大把钞票进入公司的“秘密账册”,进入他个人的腰包,好不爽快。 1997年底,二叔赖昌标出任远华集团执行董事后,把主要心思放在“香烟业务”这一块。走私同样是一场费尽心机的战役。赖昌标认定,打仗还靠父子兵。可18岁的儿子赖纯卜正在澳大利亚上学,鞭长莫及,不能“参战”。这样,赖昌标便把侄儿赖文曲叫到跟前,说是要拉他参与操纵香烟走私,并做了一番“战前动员”。 赖文曲主要负责为远华集团走私香烟联系境外客户。冒险,改变了他原本还有些优柔寡断的性格,冒险使他变得愈发坚定、果敢。 100个货柜、8万箱的走私香烟上了岸,他像指挥千军万马似的调度这些货柜,发配这些私烟。他销售走私烟的业务红似火,而每销售一柜走私香烟,二叔赖昌标便会付给3000元的“额外补贴”,就这单100个货柜的“业务”,他足足赚了30多万元。 大河涨水还愁小溪不满吗?远华集团中的赖氏成员,还有内亲外戚全都不同程度地发财了,赖文曲也不例外。他过早地成熟了,他相信赚钱有瘾,就像抽鸦片。他还相信,钱和人一样,具有繁衍性。钱可以生钱,而男人是“生钱”的动物。 他靠走私发迹,他从这些“不义之财”中取出几十万元,与一位朋友合伙在泉州开了一家“金枝玉叶歌舞厅”。所谓合伙,其实就是他投资的钱更多,而朋友投资的力更多。他对朋友说得很潇洒,你放心大胆经营吧,能赚最好,亏了也没事,大家高兴就好。言下之意是说,他真的不太在乎钱。况且,这边损失还可以那边补嘛。 第63节 兑现政策 赖文曲哪会想得到,1999年6月,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风雨交加,一向航行顺当的“远华”巨轮突遭灭顶之灾,“舵手”三叔赖昌星不管不顾,弃船而逃,整个家族鸡犬不宁,人心不定,跑的跑、躲的躲,惨败至极。 赖文曲一开始躲藏在晋江烧厝的老家中,他成天猫在家里,不敢跨出大门一步,提心吊胆,神经兮兮。自己的独家宅院森严壁垒,酷似一座“城堡”,且养了几条凶悍狼狗站岗守门,可赖文曲还是没有安全感。有一回,马路对面一家厂房着火,救火车前去营救,凌厉的警笛声“呜呜”作响,煞是揪心扯肺。他误以为那就是公安的警车,警察立马要破门而入,逮他没商量。 10月18日,父亲赖水强带着司机、保镖,还有电工、修理工、清洁工等8人出去了,说是到同安远华影视城收拾台风“残局”,可天黑了还没回来。父亲被专案组“收容”去了,他被深重的恐慌所包围,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连夜乘“大巴”赶往深圳,第二天从罗湖口岸出境逃往香港。 赖文曲寄居在姑妈赖莲治家里,香港终不是久留之地,他想办法办理了赴澳大利亚的签证手续,于11月8日登上从香港飞往悉尼的班机,开始了同样忐忑不安的境外逃亡生涯…… 林乌圭带着赖水强到镇上俱乐部旁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林乌圭拨的号码,她先与小儿子说话,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赖水强眼睛顿时也有了酸涩之感,他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接过话筒,与儿子叙起家常。 赖文曲一听父亲的声音,又惊又喜,在电话里抽噎着:“爸,你出来了?你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呢。论走私数额和罪责,他赖水强杀头都够格。他告诉儿子,因为自己认罪态度好,又有立功表现,专案组给办了取保候审手续,还答应,如果能积极主动动员亲属回国投案自首,可考虑将来给予特别宽大的处理,兑现政策。 赖水强劝导着:“阿曲,你已经跑出去4个多月了,这不是办法呀。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听爸的话,赶快回来投案自首吧。” 赖文曲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远离家庭、父母,在澳洲过着寄人篱下、心惊胆战的生活,他思想负担太重,害怕被抓回来,4个月消瘦了近10斤。他想回来自首,但又不清楚专案组的政策。他在电话里向父亲诉说自己的惶恐心情,他答应父亲,会考虑回来投案自首的。几天后,赖水强再次拨通儿子的电话,转告专案组的明确态度,如果他能主动回来,坦白交待问题,不关不押,给予取保候审,和父亲一样先回家,且会考虑从轻处罚。 在距离2000年传统新春佳节的前夕,赖文曲终于放下沉重的思想包袱,选择回国投案之路。这天是1月29日,赖文曲走出机场,一眼看见父母双亲,泪水一下子盈满了眼眶。 第二天一早,赖文曲在其母林乌圭的陪同下,到专案组投案自首。他“和盘托出”,交待了他参与远华公司走私的犯罪事实,并供述所知道的一些内幕。专案组兑现政策,随即给他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 下午,侦捕组刘处等人陪同林乌圭、赖文曲返回晋江烧厝赖宅。赖水强十分激动地对刘处说,谢谢刘处,谢谢专案组。 赖水强告诉刘处,他几次与小弟赖昌图通电话,做工作。可赖昌星在加拿大那头也常与赖昌图联系,他也在做相反的工作并施加压力。“阿图目前仍未消除恐惧心理,他想回来自首,可又担心会被判死刑。”赖水强希望刘处能在适当的时候与阿图通个越洋电话。刘处答应了。 第64节 回去怕判死刑 回还是不回?自首还是继续逃亡?究竟选择哪一种?这两种选择的结果又是什么?有多大的差别?赖昌图这半年多来脑子里转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这些问题了。 他是1999年6月20日携妻子带儿女从厦门飞往香港的。他们是和赖昌星一家一起走的,当初,三哥说得很肯定,出去只是暂时的,避避风头,顶多3个月就能回来。 因为是短期行动,所以没有准备。当时国内有几家客户欠他大笔汽车销售款,他没来得及讨债,便匆匆出境去了。那些欠条现在还攥在手里,想想真是窝囊透顶。 3个月快过去了,没想到风声越来越紧,阿星知道形势不妙,8月份早跑到加拿大去了。 跑国外?国外那么大,跑哪个国家?怎么个跑法? 香港的朋友帮他出主意,花7万多元港币,可办理孩子赴澳大利亚的留学手续,他们也可以顺势去澳洲。 赖昌图有3个孩子,大女儿17岁,儿子13岁,小女儿6岁半。为了保命,也为了孩子,他和老婆商量,只能孤注一掷了。 为了筹款,老婆把戴在身上的钻戒、手镯、项链都扒下来拿到当铺去换钱。好不容易凑足20万港元,扣除7万交学费,2万多交办理签证的手续费,也就剩下11万左右,再兑换成澳元,差不多是1.2万元。9月18日,赖昌图兜里揣着1万多澳元,带着老婆孩子,从香港飞往澳洲。 他们一家住在澳洲柏斯市一位朋友家里,朋友叫“阿群”,也是晋江同乡人。阿群在当地开了一家蔬菜专卖店,他提供一间原来堆积杂物的房间给赖昌图一家住,不收房租,但条件是赖昌图每天要在店铺里帮他搬货、捡菜、打杂。阿群碰到生意兴隆时会拿些小费给赖昌图,但事先说好的,不给工资。当然,店铺里当天进的青菜卖不出去的话,阿群会让赖昌图捡些回家炒着吃。 赖昌图除了在阿群家当帮工,没事的时候就到海边捞鲍鱼、抓螃蟹,给家人添些荤食。有时也到附近赌场转悠,买杯“可乐”站在旁边当观众,看热闹。他喜欢赌博,他们赖家的兄弟都喜欢赌,以前他常和阿星三哥到澳门赌,多少人伺候他们,围着他们团团转。现在不同了,想赌也没有赌资,能勉强维持生计已算不错。 赖昌图曾经以为,他们赖家是全世界最风光的家族。现在却认定,全世界最狼狈、最凄惨的家族也就是他们赖氏家族了。一切今非昔比。 如果他身边有几千万,哪怕上百万的资金,他或许还能选择继续逃亡这条路。可叹的是自己现在囊中羞涩,生活窘迫。他恨自己当初有钱的时候老爱赌博,多少钱财就这样被他扔进赌场的无底洞。走私赚大钱,赌博输大钱,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他现在想得最多的是老婆和3个孩子,他不希望老婆为他担惊受怕,更不希望无辜的孩子跟着过贫困潦倒的生活。 大哥赖水强在大陆这头,三哥赖昌星在加拿大那头,他们两头拉锯战,各说各的理,他被夹在大陆和加拿大中间,左右为难,矛盾至极,痛苦万分。大哥在电话里劝他回国自首,说是专案组已做出承诺,若是他3月底以前回国自首,定会得到宽大处理。可三哥却在电话里咆哮,你如果嫌活得不耐烦你就回去,肯定死路一条的。因为共产党不可能放过我们赖家兄弟。 赖昌图在电话里对赖水强说:“大哥,我真的害怕极了。我想自首,可我知道自己罪行太重,我害怕回去被判死刑。” 第65节 一条生路 大哥赖水强在电话里反复说明专案组的政策,赖昌图听得出,大哥已完全相信专案组,相信那个叫刘处的专案人员。大哥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表示了忏悔,同时要他认清形势,不要心存幻想。大哥说,我昨天刚与阿星通了电话,我跟他说了,你怎么还不清醒呀,我们“远华”星光灿烂时,好些人都想来温暖一下,现在雷响了,雨下了,他们拿着雨伞全都跑了。阿星在电话里直叹粗气。可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和阿星一样异想天开,利令智昏,死不改悔。大哥还说,一个人跌倒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没有勇气在跌倒的地方爬起来,而是选择逃避……他打断大哥的话,说这些话不像是你说的呀。大哥承认,这是刘处说的话。他要求与刘处通话,大哥把刘处的号码告诉他,他想都不想直接给刘处挂了电话。 他不知道刘处长得怎么样,多大年纪,但这些都无碍大局。关键的是他从刘处谈话的声调、气息里捕捉到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很特别、很实在,是一种他身上固有的、内在的东西在往外释放,那种东西能抓人、能感染人,使你不知不觉听从于他,对他产生信赖。刘处思路清晰,替他分析选择自首与逃亡所能引发的两种不同的结局。那次谈话的效果是,让他明白,自首是他惟一的出路,是他能够得到解脱,获得新生的惟一途径。 赖昌图说,那次他本想与刘处谈2分钟话,只想问刘处一个简单的问题:我回来自首会免于杀头吗?你刘处敢保证我不被判死刑我就回来。我知道我是在赌命,可刘处他在跟我赌心理,我佩服他。他的实在和真诚感染了我,于是那次谈话整整持续了25分钟。 赖昌图与刘处通完话,回国投案自首的决心已定。晚上,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妻子,妻子不同意,说这是在冒险。他知道妻子信佛教,碰到没把握的事总要“请教”佛主。这回他跟着也来个“急来抱佛脚”。第二天,他和妻子到那座城市的最大的菩萨庙抽签。妻子从签筒里抓上来一根签,问的当然是该不该回来,解签人寻思片刻,道破迷津,说看来你老公此程凶多吉少。妻子听后脸色变暗,掩面悲咽。他急忙安慰她:中午菩萨睡觉,不灵的。于是拉着她快步走出寺庙。次日,再去抽签,这回他坚持自己抽,抽了一根玫瑰签。 他再次跟刘处通越洋电话,说到寺庙抽了一根玫瑰签。刘处在电话里为他解签,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是唐代诗人说的,也就是“只争朝夕”的意思。让他好好想想,玫瑰正在开花,说明是个好时节,怎能错过这个最佳时机呢?等玫瑰花凋谢了,后悔也没有用了。 2000年2月28日凌晨1点,赖昌图终于突破迷惑缠绕的“重围”,丢下境外的妻子和3个未成年的孩子,踏上了澳洲飞往新加坡的航班。中午12点半,他从新加坡转机飞抵厦门高崎机场。 大哥赖水强和专案组刘处等人到机场接他,这叫他又感动又伤心。40岁的赖昌图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他握住刘处的手,感慨地说,我是被你召回来的,是你给我指明了一条生路。 “逆用”和“劝降”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成效。2000年3月8日,赖昌星的外甥陈文远主动向专案组投案自首;3月9日,畏罪潜逃半年多的黄克臻,在其岳父赖水强、小舅子赖文曲的动员下,从藏匿地深圳赴厦门投案。 政策与亲情的双重“感召”,赖文峰等10多人也先后从澳大利亚、加拿大、香港等地返回家乡,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第66节 铁窗内的自白 2001年2月17日,这是个星期六,天高云淡,有些许阳光洒落。上午9点半,赖水强在19号提审室接受采访,他身披一件旧式军用大衣从里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厦门晚报》,他说接到狱警的通知时他正在看报纸。 他随手将报纸推到铁栏杆这头,笔者清楚地看到那篇文章的题目叫:扣人心弦的“劝降”———杭州一女记者陪持枪抢劫犯走上自首之路。 刚才读这篇文章,我都哭了,太感人了。赖水强说。他的眼眶是有些红。 笔者问,听说你只读到小学三年级,文章写得不错。笔者采访之前,曾从侦捕组那看到赖水强归案后写的几篇心得体会,情真意切,印象颇深。 不,赖昌星才读到小学三年级,我只读到二年级。我家里订阅杂志,我是每期必看,里面写了不少案子,挺生动的,我爱看。我是没文凭,有水平。赖水强幽自己一默。他的精神很好,挺健谈,哪像被囚禁的犯人。 陪同的小崔递给赖水强一支“555”烟,他是“4·20”专案组的办案人员,与赖氏成员打交道多了。赖水强忙不迭接过烟,他在“号子”只能抽“牡丹”,且每天被限制6支。他说他平时烟量大,一天要抽2包多,现在没烟抽脑子晕人也没精神,他得慢慢把烟量减下来,慢慢适应。 “崔干部,你最近忙什么呢,也不来看我。我好想你们呀。还有刘处、陈秘、小姜……”曾听不止一个专案人员说,赖水强见到他们,就像见到久别多日的亲人或老朋友。耳听为虚,今天眼看为实。 脑子里突然冒出采访侦捕组陈秘时他说的一句话:案情、案情,不光是案子,还有情,这情指犯罪的过程、情节,还指这里头的人情事故。于是采访的切入点就从赖水强如何从信赖侦办人员到最后完全依赖侦办人员开始。 赖水强讲了一个小细节。 取保候审后,按规定他们几人都得随叫随到,5月1日那天,刘处打电话,让他们当日到专案组去一趟。他说一定照办。不到5分钟,刘处又挂去电话,说他想起来了,今天刚好是你母亲的忌日,你们谁也别来了,都到老人坟头烧炷香吧。赖水强当时在电话里就哭上了。他对笔者说,刘处细到居然记住我母亲的忌日,侦办人员讲情,我赖水强能不讲义?况且赖家把走私搞得这么大,给国家造成危害,带来这么多的损失。我是大哥,我惭愧呀。 这次专案组来得及时,是好事。这不是我们赖家4兄弟的问题,还有后代晚辈呀,像我3个孩子,全参与了走私,越做越多,如果再过几年,肯定是要被杀头的。所以我说中央下决心好呀,专案组来得及时,不仅救了我们这个家,还给受贿放私的党政干部敲响了警钟。 赖水强说,他为了劝导儿子、小弟、女婿、外甥等诸多亲戚回来投案,真是费老劲了,有时两三天就往境外拨一次长途,那3个月电话费就花去两万多元。 “投案不自首,就像参谋不带长,不管用的。”赖水强说,他对回来的家族成员道出自己的观点,要他们到案后积极主动交待问题。 赖水强很遗憾没能把赖昌星和小妹劝导回来投案。 说到赖昌星,作为长兄的赖水强看法很多,他既没文化又不听话。他在贪官面前百依百顺,在小人面前又言听计从,真是文盲加法盲。 第67节 赖家作孽 赖水强说出他与赖昌星联系的情况,他在加拿大的日子也不好过,压力大,老婆曾明娜神经病又发作,见面就骂,他俩不敢住在一起,3个孩子上学没着落,手头上又没多少钱,也没人帮忙。阿星说他很痛苦,每天抽很多烟,晚上睡不好觉。他说“红楼”里有他妻儿的好多衣服,让我与专案组商量,取出这些衣服后想办法通过香港的大姐带给他,可见他们在外面的生活很艰苦。我几次劝他回来,要他相信专案组,相信法律,你逃了,问题更说不清楚。我提醒他,别傻了,要为人家保脑袋,每个人都会推卸责任的。他答应好好的,说会回国投案的,但要晚些时候,先把家庭和孩子读书事处理好。可后来就翻脸了,他在电话里和我吵,骂我是特务。还威胁我,要干掉我。我说,那就等着瞧吧,还不知道谁干掉谁呢。 赖水强继续说,我也与小妹通电话,她也说她现在惨得很,连伙食费都没有了。我劝她别再躲了,阿星的话不要再听了,他已是一个变态人。小妹态度强硬,骂我是在“害兄害弟”,而她是在“帮兄帮弟”。 赖水强说,要是现在有条件的话,他还想与赖昌星联系,动员他尽快回来投案自首。作为兄弟,他不希望看到他被引渡回来,被判死刑。 问赖水强现在看守所的情况,他很乐观,说,一审宣判后,我们4人(指他和赖昌图、陈文远、黄克臻)都没上诉。外甥陈文远、女婿黄克臻在里头还当“班头”(指班房里犯人的小头目)。每间班房住20多个犯人,我还请个小“跟班”帮我洗衣打饭,给他一些牙膏、饼干等小恩小惠。 问及7年后出狱有何打算,赖水强说,出去后,不管做什么事首先要以纳税为中心,要把这个原则当成家规。当然,我最大的心愿是回烧厝村,在水库旁边盖个农场,养猪、养鸡、还养鸭,我已经习惯那里的生活…… 笔者采访赖昌图时,特地给他带去2包“石狮”牌香烟,石狮是他老家,抽老家的烟好触发他的“灵感”。 赖昌图显然很高兴,再三表示感谢。他说,在看守所只能抽“牡丹”,以前抽的都是“中华”,连“石狮”都看不上。看来真是风光不再。 赖昌图告诉笔者,专案组政策水平高,兑现诺言。像我的罪行,完全够得上杀头。我从澳洲回来,就有预感,共产党不会杀我。我这一把赌对了。要叫我谈体会,我的体会只有一条,只要能免除死刑,回来坐牢比逃亡舒服,逃亡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笔者的提问比较尖锐:“你想过没有,猖狂走私的是你们赖家的人,拉人下水的也是你们赖家的人,最后戴罪立功被兑现政策的又是你们赖家的人。对此,你有何感想?” 赖昌图说,一审宣判时,他站在台上心情很紧张。当法官念宣判书说他“论罪应当判处死刑”时,他双脚发抖,全傻了,脑子里就是“死刑”两个字。后来接着往下听才听清楚了,因有投案自首情节和重大立功表现,被减轻处罚,判处15年。 “死刑与死缓一个字不同,但差别太大了。死刑人就没了,死缓人还是好好的,又不可能把他切成一半。所以别说被判处15年,就是无期,或者死缓,我都觉得好过被抓回来杀头。”赖昌图说出自己的想法。 第68节 抓捕蔡双敏 1999年9月18日,侦查人员向专案组领导紧急请示:重要走私犯罪嫌疑人蔡双敏回乡祭祖,侦捕组准备趁此良机,将蔡抓捕归案。 蔡双敏何许人也?侦捕组通过前期侦查,掌握了大量证据。她是香港超记贸易行的董事兼总经理,她的丈夫谢百超是董事长。这两人的夫妻店在香港商界名声很大,主要是做大陆的化工原料、纺织原料生意,人称“双料大王”。 说是做生意,其实是尽搞一些偷税漏税的勾当和把戏。蔡双敏玩味走私居然玩出瘾头,不甘收手。“4·20”专案组成立伊始,她顶风作案,竟然还在与远华合作走私。1999年5月,她在香港组织大批涤纶丝、短纤维等货源,然后通过远华公司以伪报品名方式走私入境,数量达60多个货柜,货值约1300多万港币,仅支付远华的“通关费”就达300万港元,并将这笔费用直接汇到赖昌星之妻曾明娜在香港的账户上。高额利润的刺激使她变得利令智昏,6至7月份,专案组已紧锣密鼓进行前期侦查,她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销售走私货物销得正起劲,有恃无恐。 缉私警一行6人分乘两辆车奔向晋江,晋江当地派出所派了两个得力民警协助专案组参加此次抓捕行动。 蔡双敏是晋江金井人。9月19日这天正好是她父亲的忌日,按闽南的习俗,每到父亲的忌日她总会想方设法到老人的墓地去摆些贡品,烧些纸钱。蔡双敏的丈夫谢百超平时对妻子百依百顺,这回却提出异议,他劝妻子,今年厦门打私风声紧,打个电话过去,让家里代办一下就行了。蔡双敏不听劝告,认为这几年自己能在香港商界占一席之地,生意做得顺畅,进账如此丰厚,同亲人在天之灵的庇佑是分不开的。 “你别一惊一乍的。我悄悄去,悄悄回,也就一两天时间,不会出问题的。”蔡双敏劝慰丈夫,并拥吻宝贝儿子,然后踏上回乡的旅途。 9月18日回到故里,很少关心时事的堂兄堂妹们,这次却七嘴八舌地向她传递来自厦门的各种信息,赖昌星早跑了。远华的许多生意都停下来。厦门、晋江地区一批做香烟、汽车的老板,也纷纷离去了。 蔡双敏听得心里直打鼓,忙要求家人准备好祭奠用品。她不能等到明天白天在坟地里举行仪式了。“过了子时也就是爸爸的忌日了,我们半夜就到坟地去!祭祀完我就上路。你们帮我叫好汽车,让司机直接送我去广州。”她不敢从厦门航空港上飞机。来时,她想得太简单了,她感觉到此行的冒失和风险。她的右眼不停地跳。“右眼跳,祸要到”。她心烦意乱,晚宴连可口的家乡菜也吃不下去。 缉私警就隐蔽在通向蔡双敏老家的惟一通道的出路口。他们没靠近她老家。布置了一个“眼线”随时用手机与他们联络。 19日凌晨两点。“眼线”报告,一辆奔驰320,一辆三菱吉普,一辆海狮面包,从蔡双敏老家驶出。也就五六分钟,3辆车驶过守候在路口的缉私警面前。 在墓地附近埋伏的刘处指挥:“撤到墓地来,车灯别打开。你们的任务是守在三辆车停车地点附近。” 在一座小山岭的斜坡上,蔡双敏请的和尚开始念经,纸元宝、冥币、纸扎的冥器等开始焚化,蔡双敏长跪父亲墓碑前。摇曳着的烛火,焚烧的不断窜起的火光,和尚的念经声,杂着蔡双敏的低泣声,使墓地的夜晚形成一种难以名状的特有氛围。 第69节 夜捕成功 缉私警小姜靠近刘处,低声问道:“现在冲上去抓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刘处轻声道:“现在冲上去抓人,破坏了人家祭奠仪式,人家会跟你拼命的!” 3点20分。仪式结束,蔡双敏一行步下山坡,向山脚下停车处走去。山脚下,蔡双敏跟参加仪式的众亲人告别,大家护送她上车。蔡走向轿车,司机从里面已给她把车门打开了。当她一只脚正要向车里跨进的一刹那,黑暗里冲出来两个人,架住她,拖到一边。 此时,埋伏在50米外的两辆汽车从两个方向同时开了过来,车灯雪亮,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前后一分钟,蔡双敏已被塞进警车里。 路边站着的十来个亲属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跨上前时,被缉私警察和当地派出所民警堵住。 “我们是警察,执行公务!原地站住。” 奔驰车上的司机一看不妙,脚踩油门正准备开溜。民警跨步上前拉开车门,一把将司机拉了下来。一个民警坐进了驾驶室。 6个缉私警、2个武警开着3部车离开现场。刘处看了一下手表,凌晨3点30分,他拨响了驻地万寿宾馆的电话。他知道,专案组总指挥一直在宾馆等他的电话,等候侦捕组此次行动的结果。 蔡双敏是早晨6点半被带回专案组驻地的,由缉私女警小朱负责看管。蔡瞄一眼小朱,20岁出头的黄毛丫头,嫩得很,以为有理由对小朱不屑一顾。蔡双敏在房间里四处溜达,看看这,摸摸那,后来干脆脱掉鞋,盘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小刀,削起苹果来,然后旁若无人地大口咀嚼,脸上不时露出知足的微笑。小朱气不打一处来,让她老实点,好好反思,待会儿要接受讯问。没想到蔡根本不当回事,她对小朱说:“女警官,天塌不下来的,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们随便抓人我也没办法,但我昨晚一宿没睡,现在困死了。女人缺少睡眠老得快,不好意思,我得先补上这一觉。”没等小朱发话,蔡垫好枕头,睡她的觉了。 陈秘正好敲门进来,见此情景,心想,一定要打掉这个女嫌疑犯的嚣张气焰。他让蔡起来,老实坐好,等待审讯。讯问之前,刘处、陈秘等人已对现有资料进行全面分析,根据蔡双敏的思想状态,研究制订一套询问计划。 谈话先是在和风细雨中进行,聊的内容表面看上去毫无主题,但感觉出蔡双敏的紧张情绪,下午3个小时的漫谈,蔡后来明显感到烦躁、不安,她摸不清自己的问题到底被掌握了多少,摸不透专案人员的询问方向,她一着急,说明可以出击了。 晚上开始进入第二回合的讯问,刘处、陈秘、小连等人,步步紧逼,只追查她丈夫谢百超的问题,根本不提及她本人的事。 吃透案情,首先对审问对象的犯罪动机揣摸透彻,掌握她(或他)目前的心理状态,最担忧的是什么?最难以割舍的又是什么?这就需要抓住对方的心理弱点,使劲捏。再加上预审环境、灯光的辅助性作用,一般嫌犯难以抗衡到底,终是要招供的。这是刘处依照心理学、行为学和自己多年刑警生涯的体会而总结出的审讯技巧。这一审讯技巧在蔡双敏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侦办人员通过下午乍看起来漫无边际的谈话已了解到她的思想状况。蔡最担忧的就是丈夫被抓,被判刑。丈夫是她生活的重心,是她最难以割舍的爱。她宁肯自己大包大揽,承担罪责,判刑坐牢,也要尽可能将丈夫解脱出来。这就是蔡双敏心里的敏感线,是她难以释怀的重负,是她的软档。 第70节 审讯出奇招 蔡双敏知道,丈夫谢百超有一票“业务”在汕头做砸了,合伙人进了班房,肯定要把她丈夫供出来。香港超记贸易行和大陆客商签订的合同,签字都是她丈夫,具体操作却是她。专案工作组要逮她丈夫,她当然焦急、恐惧起来。 丈夫有风度,有头脑,有手段,是香港商界的精英,至少她是这样认为。她丈夫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跟外商订货,做生意都离不开他。有她丈夫在,超记贸易行会照常运行。如果她丈夫进去了,那超记贸易行就得倒闭! 主攻蔡双敏“软档”已有效果,她已从刚开始的平静、冷漠、傲慢转变成此时的心事重重、忧心如焚的样子。再适当加码,估计也差不多了。 9月20日晚上10时许,刘处再次来到谈话室。蔡双敏见刘处进来,站了起来,显得焦躁不安,她虽憋不住,但同时意识到不能轻易开口。刘处似乎看透她现在的矛盾心态。 “听说你儿子正在上中学?”刘处声调平和。蔡双敏越急说明她心里越虚,这下得细火慢烹。 “你婆婆身体不好?” 蔡还是沉默,只看到她嘴唇紧咬,胸脯起伏。 “你愿意自己失去丈夫,儿子失去母亲吗?你愿意你老婆婆到牢房给她儿子或媳妇送东西吗?” “你婆婆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她能经得起这种精神打击吗!蹲监狱是什么滋味?无自由、穿囚服,没人叫你的名字,喊的只是你的囚号……” 蔡双敏听不下去了,她脸色煞白,只感到头晕目眩,胸堵难受。缉私女警小朱扶她坐到椅子上。侦办人员重点讲远华“包税”走私的手法,算蔡和她丈夫联手开的香港超记贸易行偷漏税款的账给她听,让她对照刑法条例,给自己的丈夫量刑。 蔡双敏感觉自己的精神就要垮了,她胡思乱想,归结一点就是不能牵出丈夫。蔡终于招架不住,她“哎”地一声长叹,顽固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 “你们放过我丈夫!他只是代我签订协议而已,走私的事是我做的,和远华的联系也是我,与我丈夫不搭界。”蔡双敏嗫嚅着,哀求声和哭声一起由小渐大。 “那你得把你们做的事说清楚啊!今年6月份你们还做了60多个货柜!” 刘处丝毫不为她的眼泪所动,在她思想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提出了今年上半年她与远华合伙走私的事情。 蔡双敏呆住了,一切都已包不住了,她感到自己正处在人生的岔路口,但已由不得自己。 小朱给蔡双敏倒了一杯水,同时递给她一包纸巾让她擦泪水和鼻涕。 蔡双敏平静下来后,开始漫长的讲述…… 9月21日,缉私警为她办理了拘留手续。 要将大量的走私罪犯送上法庭,不光是查清他的走私事实,还必须审清他犯罪时的“主观故意”性。这是认定其犯罪的“要件”之一。 到案的许多罪犯,因为是团伙犯罪,集团操作,常常把自己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你要他讲如何参与走私活动,他会在供述中反复强调自己纯粹是个不成气候的小马仔,并且摆出一副不明事理的无辜样子。 第71节 事实无法改变 香烟走私案中,有个叫李宝民的疑犯,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角色。他利用自身积累的反侦查、反审讯经验,同办事人员胡搅蛮缠,什么流氓招数都玩得出来。 李宝民40多岁,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妻子算是高干子女,接受军人家庭的正统教育,贤惠而端庄。他们生了个聪明而懂事的女儿,但李对这些毫不珍惜。 80年代,当时的李宝民年轻气盛,不务正业,因牵扯到一桩群宿群奸流氓案子而被收审过。李宝民认为自己当初被人陷害。但据调查,当时公安机关放是放了他,有无背景不知道,可从未为他平过反。现在又有一个年轻姑娘“登上了他的客船”,共同制单报关,干着走私的勾当。李宝民还把这个女人推荐到远华公司当职员。 李宝民原是东方发展公司业务部经理。不知什么时候认识了赖昌星,据他自己讲,两人的关系还很近。 李宝民任厦门象屿为华进出口公司法人代表期间,做了60多个货柜的走私香烟生意。他是1999年10月26日被传唤到案说清问题。他栽赃为华公司的原法人代表,含沙射影说是有人要对他下毒手。他检举曹星海指使人行过凶,但一分析就让人知道,他在误导办案人员。他把自己在“为华”所做的一切,说成是“打工仔”的行为而已。 伪装终究要被撕破的。办案人员从大量的证据材料中还是查清了他的本来面目。以他的名义出资22万元,买下象屿的办公用房,注册“象屿为华进出口公司”,条件是他自己当法人代表并掌握公章使用权,他是把这些作为投靠赖昌星的资本。他与赖昌星已达到某种默契,这22万元也是赖昌星“买单”。到1999年5月,风声不对时,李宝民快速注销“为华”公司,退回16.8万元竟占为己有。他从赖昌星处还借用了两部车子,一部说是被偷掉了,另一部“风度”车一直用到和他一起被工作组没收为止。他做的60多个货柜的走私香烟,所有的进出口单证都是他和他的女友制作,报关也是由他负责。只是提货、销售不用他沾边。李宝民说是赖昌星从未给过他一分钱。香烟走私不走私,他一概不知。他说,香烟复出口手续都是完整的。“我哪知道是不是走私呢!” 1999年11月,李宝民被拘留,随案移交审理组审理。他被关押在海城宾馆期间,曾脱光衣裤,又哭又闹,装疯卖傻,连看守武警都招架不住。 审理组的办案人员提到他,总是摇头不止。 在香烟案查清以后,移送检察院起诉之前,审理组负责香烟案的老吴提审了李宝民。 “你明知侯小虎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为了欺骗海关。那你还让他办理进出口手续,是不是明知故犯?”老吴问。 李宝民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知道是知道,手续也确是我办的。但我总认为是他们在走私,我又没有卖香烟。” “办理进出口报关手续,制作假单证瞒天过海,正是走私的一个重要环节。李宝民,你说,你知罪不知罪?” 李宝民哭了:“在你的启发下,我认识到自己已犯了罪。但我不是主犯,主犯是侯小虎他们。” 老吴冷冷地回答:“认定主犯从犯的问题,是法院的事。你得对你的罪行有清楚的认识!” 当在笔录材料上签字时,提出这儿要改几个字,那儿和原意有出入。但不管怎么样,基本事实他无以改变了,最终他签字认可。 他的“犯罪故意”便被锁定了!他在第二批审判名单中出现,一审被判处死刑。 第72节 突破心理防线 审理组碰到的李宝民这样“赖皮货”又何止一个!王燕棣又是这样一个典型代表。 此人先后把3个公司的经营权出卖给赖昌星用作走私。他先是华东实业总公司贸易一部的经理,后是华东实业象屿进出口公司的负责人、象屿新中原进出口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象屿新大地进出口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后3个公司都被用来从事过走私原油、汽车、香烟的犯罪活动。赖昌星付给他的代价是350万元。 他的这3个公司都有军队背景。 王燕棣1999年9月6日就被刑事拘留。 到案后,他声称一不出钱,二不出人,也不管货物进出,只是把公司交给远华去做转口贸易,每年收取代理费,有无走私行为自己并不知道。而面对上述3家公司的走私的各种证据,王继续诡辩,自己只管盖章,具体操作都是远华,对经营中是否走私毫不知情。 随着审讯力度不断加强,王燕棣仍拒不承认自己知道远华利用三家公司从事走私活动的事,他谨慎地选择用语,只把程度放到“感觉不大对头”、“好像其中有鬼”、“为了公司利益,还要继续合作”等等。 办案人员反复研究材料,寻找“审讯地雷”,力求一下子炸毁他的心理防线。“新大地”公司在远华走私成品油的犯罪活动中发挥过巨大作用。王燕棣曾受赖昌星之托,出面与陈燕新签订过转租博坦油库103号、104号油罐的协议。这份协议在搜捕王燕棣的办公室时落到工作组手里,而且他的所谓公司所在地、办公用房也是赖昌星提供的,产权还是远华所有。审讯人员再审王燕棣时,出示了那份“租罐协议”。 问:“上面的签字是你的亲笔吗?” 答:“是。是在陈燕新的办公室里签字的。” “是你和陈燕新谈妥租罐事宜的吗?” “是赖昌星和陈燕新谈妥了,让我出面签字的。” “你参加谈判了吗?” “你们有证据说明我参加谈判了吗?”王燕棣反问了一句。 办案人员抑制住激怒,冷静地说:“那你只是个傀儡了?赖昌星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王燕棣并不示弱:“我承认自己是个傀儡。收取人家的代理费,做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这还是小事?你知道不知道,赖昌星利用这两个油罐走私了多少原油?” “我未参与,又怎么知道!” “你签的这份协议,就是走私原油的重要环节!” “协议中有关于走私原油的内容吗?” …… 审讯又一次无果而终。剩下的“办公用房是远华房产”的材料,看来对王燕棣来说,也不是什么“审讯地雷”了。他完全可以推脱“借用远华的用房,就能证明我参与走私了吗”? 工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找到一条重要线索,王燕棣的公司被厦门海关处罚过。而且有一条走私船在深圳被扣,后来通过赖昌星北京的关系疏通,将这条船转口岸到厦门来办手续。王燕棣曾以军人的身份接受过调查,当然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也是由赖昌星授意的。 王燕棣乖乖地在笔录材料上签字后,审讯大功告成。他在第二批受审的案犯名单中出现,被判处死刑。 第73节 发现地下钱庄 1999年9月初,从全国抽调来的办案人员正急如星火赶赴厦门参战的同时,由刘处长率领的侦查人员也正没日没夜地将侦查触角伸展到犯罪分子还在活动的所有地域,而且屡有收获。他们此时得知,远华集团的执行董事、赖昌星的二哥赖昌标因斗殴受重伤正在福州某医院治疗。刘处果决下令对保护、服侍赖昌标的人员采取查控措施,并电告厦门专案组领导,要求火速派员赶赴福州对查控人员进行询问以获取关于赖昌星集团的走私信息。 陈坤(赖昌标的专职司机)、赖其仁、赖水利等重要知情人落网。办案人员从他们的供述中得知赖昌标是赖氏走私集团中专门负责香烟走私的负责人,并且首次得知:陈坤等3人不但是运送走私香烟的专职司机,而且还负责收取烟款,每天收取金额最少的有几十万元,最多时有上千万元之巨。收取的巨额烟款又是由他们运送到晋江“东石丽”家或石狮市的杨丽、洪敏、区义家中,1995年以后则送到石狮金城信用社。 这是专案组最早获取的关于赖昌星走私集团走私资金流向的重要案情,然而当时人力紧张,而且主攻方向是撕开走私黑幕,所以这一重要案情被暂时搁置。1999年12月底,为赖昌星专门记走私黑账的陈赞成、蔡淦相继到案。陈赞成交待:1994年10月至1998年12月,远华走私收入约120亿元人民币。这些走私款由财务主管庄建群与晋江、石狮市的“地下钱庄”联系后,由赖其仁、施建国等押运,由陈坤、赖水利、赖文添等开车,将人民币现金,也有少量汇票送交晋江的“东石丽”等人家中,1995年后送金城城市信用社,再由“地下钱庄”通知境外合伙人支付外汇给香港的远华公司。陈赞成讲,仅1996年下半年至1998年底就有100余亿元人民币是通过“东石丽”换汇的。 晋江、石狮存在“地下钱庄”,帮助赖昌星走私集团进行洗钱的就是这些黑钱庄。就在此时,晋江无业人员蔡建成非法经营外币买卖被立案查处。蔡建成到案后的交待,使“地下钱庄”彻底浮出水面。 蔡建成,晋江东石镇居民,全家4口均从事非法买卖外汇活动。其妻苏美丽(外号“东石丽”)以操作境内外配合的外汇兑换、买卖业务为主。这项业务的黑道术语称作“打数”:当境内有人要用大量人民币现金或汇票换取港币或美金在香港提取时,就将人民币现金或汇票直接交给“地下钱庄”或存入其指定的账户;“地下钱庄”按当日外汇黑市价格计算应支付的港币或美金数量,然后用电话或传真通知香港的合伙人,“东石丽”在香港的合伙人有蔡秀秀、刘德川、刘清甜等人,从香港的银行账户中支付外汇到客户指定的账号。赖昌星集团用的是香港远华的账号。反之,有人在香港用港币或美元换兑人民币在境内提取时,将外币交到香港合伙人处;合伙人通知“东石丽”等大陆的“地下钱庄”付给客户相应数量的人民币。当境内收入的人民币大大超过支出时,“东石丽”再通过“专业户”,如石狮人洪丽、蔡丽、何美等人换汇汇给“东石丽”在港的合伙人。 这些“地下钱庄”在晋江、石狮的经营已达数年之久,其影响辐射全国。“换外汇到晋江”,全国各地的商户纷至沓来,据说,吸引这些商户前来换汇的,竟然是这些“地下钱庄”的金融信誉,说是这些黑钱庄从不吃黑、欺诈。 “东石丽”已成为晋江知名的“富婆”,资产超过亿元。其儿子蔡志鑫、蔡志传也帮助其母点款。1995年以前,走私款全送到“东石丽”家中,全家老小齐上阵,通宵达旦地点钱,真是辛苦极了! 第74节 飓风行动 案发后,“东石丽”在逃,其他“地下钱庄”的老板也作鸟兽散。 公安局经侦大队在有关黑钱庄洗钱的信息中敏锐地发觉,石狮市金城城市信用社在黑钱庄洗钱的过程中充当了帮凶的角色,并且是“地下钱庄”存在的一个重要条件。 在审理组和金融组领导的周密部署下,3月17日,一场有40余名公安民警、缉私警、武警和金融组工作人员协同作战的“飓风行动”开始了。指挥部设在泉州市航空酒店。为防止挤兑风波,金融组的赵局长召集石狮市长和政法委书记开会,部署综合性防范保卫措施。 下午3:30分行动开始。现场突审。确定下1996年以来夜间参与加班收点远华集团运送的巨额现金人员,共19名涉案人员被集中到泉州海关走私犯罪侦查支局,并组织力量开展审查询问。 金融组的12位同志进驻金城城市信用社进行查账、封账工作。经过长达29小时的审讯,金城城市信用社帮助“地下钱庄”为远华走私集团洗钱的内幕被彻底揭开:1994年下半年,远华走私款解送到“东石丽”家中数额越来越大,虽然全家上阵,天天突击点钱也是忙不过来。“东石丽”便动起了金城城市信用社的脑筋。她与该信用社原副主任吴某(已移居香港)和营业厅主任姚某(已故)商定建立业务联系,由金城城市信用社帮助“东石丽”接收、保管巨额现金,必要时为其垫支付出汇款和用现金解付汇票。由于现金数额巨大,信用社经常加班点收。信用社按现金比例收万分之三(1997年后改为万分之二)的手续费。手续费存入该社储蓄专柜的专门账户,其用途主要是给信用社职工发奖金,每人每月500元,季度奖每人300元,半年奖每人1000元,年终奖每人5000元,主任和董事长年终奖每人3万元。每晚加班都排班轮流参加,且有部门负责人带班。 自1995年至1999年7月,该信用社除周六、周日外,几乎每天都要加班点收苏美丽派人押送过来的巨额款项,少则一次三四百万,多则一两千万不等。其中,1996、1997年两年中日点收款项数额超过1000万元以上的日子,据说很多。从1994年下半年起至1999年7月,经该信用社点收的“东石丽”送解的款项约有100多亿元人民币。 除点收款项外,信用社还根据苏美丽电话或传真要求,为其填制汇款委托书办理汇票、汇票解付,到石狮市各相关银行交换票据,有时还为苏美丽垫支办理汇票或电汇款等等。总之,对苏美丽是有求必应。至此,金城城市信用社帮助“地下钱庄”为远华集团洗钱的情况全部查清。 “3·17”“飓风行动”彻底砸碎了赖昌星犯罪集团走私环链上走私资金国内外流通的黑色通道这一重要环节,回答了走私资金流向哪里去,用于走私的外汇从何而来的两大疑问。 而让人震惊和忧虑的是,具有正规营业执照的金融机构竟然为万分之二三的蝇头小利,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充当起“地下钱庄”的帮凶;一个正规的金融机构甘心情愿地充当起“地下钱庄”的“出纳”来;从而使赖昌星走私环节通行无阻,这不能不说是金融界的悲哀! 而且,晋江、石狮地区的外汇兑换地下市场声名鹊起于大江南北,远至塞北高原,而有关执法部门却独独充耳不闻,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对有关部门国家机关管理职能的嘲弄! 取缔七个城市信用社的行动通报全国金融系统,在全国金融界引起了强烈的震动。以“东石丽”为首的“地下钱庄”的老板们,尽管暂时逃匿在外,但法网无边,终有一天会把他们罩住。 第75节 回首故里情 世界上除了卖淫之外,恐怕走私算是历史最悠久的一门职业了。 传说18世纪中叶的英国,有位单枪匹马的走私犯驾一叶双桅扁舟,在英吉利海峡漆黑的夜晚偷运各种美酒、香料、布匹等私货,然后卸在一个十分僻静的港湾里。就在那个僻静的小海湾,走私犯邂逅了一位金发碧眼、热情似火的美女。以后,每当夜幕笼罩的时候,美女便在小树林里翘首等待心上人的到来,痴情女并不知道这位英俊、潇洒的男子其实是一位专营走私的冒险家,只视他为孤胆英雄。他俩在月色朦胧、夜莺啾叫的小树林里幽会,耳鬓厮磨。可一旦东方露出鱼肚白便必须分离。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位职业走私犯,必须在海关职员还没有从酣梦中醒来的早晨离开此地,以免惹出麻烦。他再次深情地拥抱美女,随即将其推开,猛地顿一下脚,提醒自己必须挣脱缠绵悱侧的儿女情长的羁绊,而后朝着海边飞奔而去…… 文学家笔下的走私犯,颇具罗曼蒂克的情怀。何止浪漫,19世纪的俄国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甚至将走私犯比喻成“艺术家”。他在《死屋手记》一书中写道:“走私犯屈服于一种嗜好,被一种激情所驱使。从某种意义上讲,走私犯是艺术家。他随时准备冒任何风险,承担最严重的威胁;他狡猾奸诈,有绝招妙计摆脱困境,有时似乎对本行具有天生的灵感。走私犹如赌博,令人如醉如痴。”从远古走向现代,从外国回到本土。据说当今的走私犯更加浪漫,更不缺少闲情逸致的“艺术”,但他们更讲究追逐暴利,有的是对层出不穷五花八门的走私手法的变换和实施。 赖昌星绝对称得上是当今中国一代独占鳌头的走私枭雄。他身上或许不具备文人墨客笔下所展示的那种浪漫情怀和艺术品味,可翻开其个人所谓的奋斗发家史,却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充满巧取豪夺的丑恶历史画卷。他将走私活动的规模策划得如此庞大,有关业务营运得红极一时,关键的一点是他充分调动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权力资源和关系网。这是一笔颇具繁衍性的无形资产。这种显著的权钱交易本身带有典型的“黑社会”特性,其发财的“突破性”手段和敛财聚富的短、频、快节奏与速度,不能不仅人瞠结舌,对这位近乎文盲的农家子弟所创造出来的惊人“业绩”当须利目相看。 福建省晋江县青阳镇烧厝村,在那延伸纵横的阡陌曾洒下赖昌星祖辈父辈的汗水,也曾留下他同辈晚辈的童年足迹。 赖昌星的父亲叫赖永等,是赖家的单传,名字是其母,也就是赖昌星的奶奶人起的。这个名字的背后隐藏着一段凄楚动人的故事。 父亲刚生下来一个多月,爷爷便抛妻撇子,跟随一群同乡人漂洋过海,出去闯荡世界。说是去了缅甸,可一去便杳无音信。奶奶姓王,是个既传统又贞烈的女人,她给独生子起名“赖永等”,意思是永远的等待。 思念是苦涩的,等待是漫长的。就在父亲不到8岁的那年,奶奶特地从安溪一家孤儿院领回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说是领来当养女,并取名“王注治”。王是随奶奶同姓,注是专注的意思,治则是女孩取名时喜欢套用的字眼,使用率据说不亚于珍、娜、娟什么的。 奶奶独自一人拉扯着父亲,她坚韧不拔的“永等”信念中又添加进阿治义女的一份专注。可望眼欲穿的等待还是没有结果,这份执著的等待据说一直维糸到鬓发斑白的奶奶的弥留之际,那是老人一生的企盼和梦幻,最终还是成了泡影。 第76节 只上到小学三年级 爷爷呼之不归,始终没能踏上回乡的路。倒是同一屋檐下长大,以后结成秦晋之好的父亲赖永等和母亲王注治两人感情甚笃,除了务农,两人一辈子创造的奇迹便是生育了8个儿女,品种齐全,龙凤各半。 赖昌星生于大跃进的年代,她在家中排行老七,前面4个姐姐2个哥哥,当然以后他后面又尾随跟上来一个小弟。赖昌星生下来那阵子正赶上全国热火朝天地大炼钢铁,可赖家就是砸锅卖铁怕也无法赶上这份热闹的光景。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家里惟一一口大铁锅,既要烧人吃的饭,又要煮猪进的食。为了养家糊口,父母起早贪黑,日夜操劳,30多岁的母亲过早地驼了背,而父亲的额头也已布满或深或浅的皱纹。 父母持家勤勉,为人好善,在村里村外的口碑极佳。尤其是父亲赖永等,禀性厚道、本分,却又不失正直、公道,敢说敢干,许多村民家中的大小事全找他参谋、帮着拿主意。 1954年赖永等顺理成章地被举荐为烧厝村的村长,一年之后又担任村党支部书记。他带领村民在漫长的海岸线上刨土挖坑,种下一排排挺拔的绿化树和顽强的防风林,为的是抵御台风的肆意为虐。并组织大伙在村庄的山坡上,甚至农家的庭院里种下一棵又一棵龙眼树,使贫瘠的烧厝村彻底改变了模样。尤其是60年代初期,赖永等身先士卒,带动村里多名共产党,战天斗地,开山造林;主动登门拜访,关心村民疾苦,想方设法解决实际困难,使全村人民顺利地渡过3年自然灾害的险情和难关。当时人民日报记者专门报道过赖永等的先进事迹。赖永等在烧厝村有相当高的威信。1988年9月,赖永等病故时,晋江青阳镇政府特地为他举行了千人参加的追悼大会。 应该说,是父辈不懈的努力,才使得原本单传的赖家变得人丁兴旺,势大力强。尤其父亲担任村支书的重要职务,而奠定了赖氏家族在烧厝村不可低估的社会地位。 赖昌星6岁开始下地拾粪,7岁开始上山砍柴,还要放羊放牛。可一年到头吃稀的,穿薄的,苦不堪言。因为家里贫困,直到10岁那年他才背着哥哥用过的一个破书包开始上学。每天他得先将牛牵到学校的后山坡,牛在山坡上吃草,他就赶到学校上课,下课后再到山坡上把牛拽回家。 就是这样的半农半读也只勉强维持了3年。还是因为家境贫困,只上到小学3年级的赖昌星只好辍学。牵牛赶羊的活儿他早已厌烦,当然由小弟“接班”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赖昌星的心思根本不在“当家”上。家,缺衣少食,一贫如洗,“当”得还有什么劲。再说,父母和姐姐哥哥近10个劳动力挣工分,足以对付家里那十几亩的农田,根本不需要他在田地间光着脊梁穿件牛头短裤跟着瞎忙乎。 13岁的赖昌星向父亲正式摊牌,说他不想务农,他想在本村做些小买卖。那毕竟是一个有着特殊政治导向的年代,所谓“越穷越革命,越穷越光荣”。人们自然羞于谈钱,耻于谈钱。况且父亲是村支书,属于那种宁可勒紧裤腰带,也要割“资产阶级尾巴”的模范共产党员。 父亲自然接受不了儿子的突发奇想。儿子说起做买卖眉飞色舞,父亲却谈钱色变。可赖昌星一意孤行,他背起大箩筐,挨家挨户收购龙眼、柑橘、石榴等水果,然后挑到镇上去卖。有时也去批发一些冰棒,到田头、校门或民工聚集地沿途吆喝,招揽生意。 第77节 从小商贩做起 赖昌星没读多少书,但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感,做起小生意倒也显得聪明灵巧。这应该说是他有别于其他孩子的独特天赋。这种乍看起来想必偶然的现象其实预示着未来某种发展的必然结果。他13岁就有做“小商贩”的勃勃雄心,30岁想当“大商人”,40岁想成为“大富豪”的凌云壮志似乎是顺理成章的。区别只在于,他以前靠的是实实在在的出卖劳力往腰包里积攒小钱,以后完全靠一种“买空卖空、走私偷税”的投机手段发财致富,完全着迷于一场游戏一场梦的金钱争夺战。 少年时期的赖昌星能吃苦。1976年,附近南安县的驻军部队招收民工,说是要搭营房、垒猪圈、挖水井。18岁的赖昌星知道这一消息后毅然撂下生意担子,随同大哥赖水强一起外出打工。这也算是他第一次跳出“农门”,这一跳不仅暂时摆脱了家乡那片荒芜与破败,而且注定他从此以后力争要实现角色的彻底转换。 驻军部队的工期完成后,大哥背起行李返回老家继续修地球,挣工分。赖昌星却不想回去,他已经没法继续遵循父辈沿袭下来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生活方式。这期间,他到农机厂当过锻工,摆过地摊,卖过挂历、阳伞、尼龙布等杂货。后来他又在晋江石狮开起一家鱼丸店,一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不亦苦乎。表面看上去他似乎已经摆脱贫困的山沟,完成“农民哥”角色的转换,可实际上还是在社会的底层苦苦挣扎,没有固定职业,只能是散兵游勇,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以维持基本的温饱。 80年代初期,海峡两岸的渔民开始了民间交往,探讨两地市场的供求关系。第一次大规模的海上走私风潮顺势掀起,那时候每天停泊或者游弋在台湾海峡的港台走私母船及大陆接货小船有几十艘甚至上百艘,而私货的交易点一般都在晋江和金门的海面上。晋江沿海地区的很多群众,有的离开工厂,有的扔下锄头,有的抛弃渔网,有的甚至告别学堂,倾全力驾舟开船,参与海上“水货”(走私货物)的贩运。 赖昌星当然不会是个纯粹的“搬运工”,凭他商品经济的观念和活洛的头脑,要当个组织者和策划师,寻找最合理、有效的商品交换方式和等量标准。他能在一天之内调集几公斤的白银、黄金,然后让人到海上去与那些台湾佬兑换私货,泊回成船的双狮日历表、电子计算器、电动剃须刀、双卡收录机、彩色电视机等一些国内相当紧俏的商品,再从石狮这个走私货物的集散地不断地向外批发。与此同时,大把的现钞不断地涌进他原本显得干瘪的腰包,有时候他成天猫在家里,嘴刁红双喜牌香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数着那半天也数不完的钱,感觉好极了。 赖昌星抓住了这种在他看来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施展浑身解数,发挥潜在本能,誓与这种机遇相拥相伴,直到“奇迹”的出现。 那时候,远从北京,近至厦门,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人都奔涌石狮,托关系找门路购买进口日历手表、收录机等走私货。来者都是客,他热情有加,有时碰到有身份、有来头,或者说话投缘的,他一高兴难免价格从优,有时还会笼络人心地搞些买二送一的经营之道。以他的仗义豪爽,结交了不少天南地北的朋友。 他靠走私赚取了一笔“灰色收入”,有人说他发的是不义之财。他很生气,跟人叫板。他可从来不认为自己赚的这些钱来路不正。那时候没有人认为买走私货是违法的,相反那是一种时尚,一种有能耐的表现。 第78节 先盖“赖氏别墅” 1983年后,南方沿海地区兴起一种叫做“来料加工”的新型贸易,商品经济的又一个大潮汛奔腾而来。小小晋江,雨后春笋般地丛生出几百家上千家乡镇企业。赖昌星不失时机,也办起了一家来料加工厂,招聘50多名工人,加工生产纺织机台和汽车配件。完全遵纪守法、循规蹈矩,严格按照画好的格子走路那不可能,活人哪能被尿憋.死?同样,商人哪有不“打擦边球”的呢?但他也不至于玩得太离谱、太过分。据说那年晋江县人民政府还将他的企业说为“重合同、守信用”单位。 挂在墙上的奖状虽撑了脸皮,却不能撑肚皮,更不能撑大腰包。作为典型的晋江人,赖昌星身上似乎永远躁动着不安的活力。谁叫他正赶上这个开放的时代,又置身如此热闹的石狮,怎能不睁大眼睛,瞄准新的发财机会。 而要实现这样的目标,看来只能靠一些投机手段了。有一种说法是,在中国大陆资本的原始积累最快的手段莫过于走私。 他与人合伙,很快又在石狮创办了一家蝶恋服装厂。他发现市场的热点正聚集在制衣业上,因为中国人对那种单调、缺乏色彩和款式的服装早已烦透了,对新潮服装的追求出奇地强烈。而石狮几乎已成为领导大陆服装新潮流的发祥地,号称“小香港”。全国各地做服装生意的,没有不到石狮批货的。 以服装加工业为幌子,干一些倒卖来料加工进口布料的勾当,这种被海关行话称之为“飞料”的走私现象当时在晋江颇为盛行。 赖昌星同样诡计多端。布料进口时以多报少,服装成品出口时则以少报多,两头赚,少报的布料或整匹或制成服装,直接拿到市场卖掉。至于对付海关的核销更是一招比一招精彩、叫绝。以次充好,以劣报优,虚虚实实,有时干脆整箱的稻草夹杂碎石甚至垃圾,以此蒙混过关代替出口的返销成品。还有,自己在《来料加工手册》上加盖伪造的“海关验讫章”,然后易地过关核销。混淆黑白,坑蒙拐骗,大捞特捞,财源滚滚。 穷则思变。像许多过惯了苦日子,突然一夜之间成为农民暴发户一样,他们喜欢将富有写在所谓的购房置屋上,用引人注目的豪宅显示自己不凡的经济实力。赖昌星也不例外,他发家后最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地建宅。以前袋子里没钱,能吃饱穿暖已要“阿弥陀佛”了,现在不同了,他特邀一位据说非常灵验的风水先生帮忙参谋,最后在石狮近郊选中一块紧挨湖泊的宽大地皮。不到半年,一栋外观派头、气慨不凡的“赖氏别墅”终于拔地而起,据说耗资300多万元,那可是80年代的人民币呀。其装修的豪华,家具的新颖,且进口高档电器设备的一应俱全,确实令人叹为观止。他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花园别墅,这在若干年以前是不能奢望,不敢想象的事,现在竟轻而易举地成为了现实。 坐落于石狮近郊湖畔的那栋赖昌星私家豪华别墅,是他富贵的一种象征。从某种意义上讲,它又是赖昌星80年代最初“资本原始积累”的一个重要界碑。 1986年夏天,赖昌星第一次踏出国门,到香港逛了个把月。他的大姐赖莲治70年代中期随夫君定期香港,赖昌星这回是以探大姐的名义申请赴港的。 香港不愧为一颗璀灿耀眼的东方之珠,其商业网络发达,金融市场广阔,市场经济显得成熟与活跃,似乎永远涌动着奔腾不息的发展商机,遍地都是黄金。 第79节 向境外发展 在港期间,赖昌星列席参加了香港晋江同乡会组织的活动,他眼界大开,深受刺激。本是同根生,相差何其远。人家一个个港商,西装革履,操一口地道的粤语,派头十足。而他呢?却是个大陆仔,虽说不至于囊中羞涩,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农民企业家。再说,共产党正扩大改革开放,有关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频频出台。倘若能戴上一项“港商”的桂冠,别说身价立马看涨,仅凭这一个“港澳同胞”的身份,无论是回大陆注册公司,投资办厂,还是与人做生意,也优越和方便得多。 赖昌星的豪言壮语是,不想当老板、赚大钱的晋江男人算不得好猛男。可不是,晋江人有着极强的经商发财意识,晋江人最爱唱的闽南语歌曲永远都是《爱拼才会赢》,在这首被称之为“闽南之歌”的旋律中,主题就是一个“拼”字,晋江人敢冲敢闯,不怕失败不怕亏本,敢拼敢赢的精神底蕴通过这首歌淋漓尽致的发泄了出来。 一个新的设想,新的计划,新的发展谋略在赖昌星的脑子里酝酿着。他要想办法去香港,取得香港身份,向境外发展。可有些事想起来容易操作起来难,公安部每年下达给各地区出国定居的指标非常有限,晋江又是个典型的侨乡,申请赴港定居的民众大有人在。问题的关键还在于赖昌星根本不具备办理单程赴港手续的条件。按规定申请赴港定居必须是夫妻关系或者父子、母子关系,兄弟姐妹关系只能申请探亲。 赖昌星怎能善罢甘休,他削尖脑袋四处寻找关系,想通过其他途径跨出国门,走向香港这个被号称亚洲最大的自由贸易之港。 工夫不负有心人,他总算逮住了机会。因为北京公安部出入境管理局的权力人物是赖昌星的心腹朋友,通过他的指点迷津且鼎力相助,1991年2月,赖昌星将自己的户口从福建晋江迁移到陕西某县城。与沿海开放城市相比,作为内陆地区的陕西某县相对闭塞,与境外沾亲带故的关系屈指可数,出国指标用都用不完。赖昌星选择从那里申请出境,走的是条偏道、捷径,加上有权威人物“督办”,再撒些钞票“润滑”一下,很快陕西方面为他办妥单程赴港定居的所有手续。 两个月后,也就是1991年4月,赖昌星从陕西某县转迁至香港定居。赖昌星一步跳过去,转眼间成为一个地道的香港公民。 赖昌星当然不会只满足于此。况且,内地不断扩大开放,发展机遇很多,谙熟生意之道的他怎能不跃跃欲试,成就一番事业呢?那时候社会上正流行顺口溜:“十万元不算富,百万元刚起步,几百万元过得去,千万元户才算富。”他觉得自己正处于“刚起步”与“过得去”的夹生地带,他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捷足先登。他要迎头赶上,拼打、捞钱,尽快跻身“富豪”、“大亨”之列。 1991年6月,赖昌星与人合伙在香港注册成立一家“香港美好企业有限公司”,据说注册资金是1000万港元,赖昌星出大头,另外两个股东分别是朱某人(即后来成为远华集团副总)和晋江一施商人(此人据说是归国侨属,在晋江时便与赖关系密切,比赖早几年到香港,人称“山哥”,带有黑社会小头神秘色彩)。 而有知情者说,施某根本不是什么股东,他是受雇的,挂名当公司的总经理,每月工资一万多元。因为赖昌星初来乍到,对香港商界一无所知,生意上的很多事要施某具体操作,出了事也得由施某出面摆平。 第80节 登陆厦门 “美好公司”经营的主要业务是进出口贸易和房地产开放,同时兼营船务、股票证券、金融外汇等其他业务。公司的经营触角极为广泛,只要来钱,什么单子都接,什么业务都做,几乎是个“大杂烩”。成绩倒也可喜可贺,仅进出口贸易一项,1992年上半年的营业额就多达四五千万元港币。这里头玩了一些“猫腻”,但玩得相对谨慎,想探探路。 可惜好景不长,因为“合”字毕竟难写。一年后,由于各种原因,赖、朱、施3人之间发生磨擦、争吵,最后彻底闹翻,分道扬镳。 赖昌星当初注册这家“美好公司”,是以妻子曾美好的名字命名的。美好,美好,顾名思义,当然是要公司有美好的发展,美好的前程。这下倒好,合作不愉快,只能宣布散伙,这事也就变得既不美又不好。“美好公司”命运不济,中途夭折,“美好”一词多少也就跟着沾些晦气,并非吉星高照。 赖昌星的妻子为此把自己的名字都改了,她已不再叫曾美好,而改名叫曾明娜。 1993年6月,赖昌星在香港重新注册了一家新公司,名为“远华国际有限公司”。因为有了前车可鉴,这回他不再与人合作,“远华”纯属赖自己的独立公司。 1994年年初,赖昌星以港商的身份杀个回马枪,成立了“厦门远华电子有限公司”,注册资本据说上百万美元。 赖昌星连同“远华”一起正式登陆厦门。 记得国外有位叫保罗的经济学家说过这样的话:“如果市场起飞,那些恰好在起飞点上进入市场的人,将收到超过一般数学期望值的投资报酬率。换句话说,他们将大捞一笔。” 赖昌星当然不知道保罗为何许人也,更领会不了如此深奥的理论学说。 他只知道,自己被贫穷嘲弄过,财富欲望极强,精力又旺盛,他没有耐心靠辛苦赚钱,他只知道,如果靠勤劳的劳动,合法的经营,诚实的赚钱,纵然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拥有万贯家财。他只知道,自己的竞争优势还在大陆,在闽南的这一方土地。厦门被辟为经济特区,成为市场经济起飞的桥头堡,他又怎能不抓住天时地利,干出一番惊天动的伟业。 彩旗飘扬,花篮簇拥,宾客如流……远华电子公司开业庆典的场面异常热闹、火爆。赖昌星为自己和远华的初次“亮相”费尽心机,不惜血本。他在厦门最高档次的悦华酒店设宴100桌,将省、市有关领导及海关、公安、税务、工商、银行、商检等部门的实权人物全都呼拉拉地召集过来,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据当时有幸参加盛宴的一位海关职能部门的科长回忆说,他这半辈子参加了不少庆典活动,大同小异没留下多少印象,倒是对远华那天的排场记忆犹新。那场面确实红火、气派豪华。餐桌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一应俱全。他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喝“人头马”洋酒,第一次沾橡皮蚌、三文鱼、龙虾、鲍鱼、鱼翅等所谓的生猛海鲜。或许因为胃肠经受不住这些高蛋白海产品的轮番轰炸,加上过量洋酒兴风作浪,所以那天晚上回家后他倾肠兜肚吐得半死。 各界头头脑脑,各路“英雄豪杰”云集五星级大酒店,1000多人参加的特别庆典活动,除了赞歌颂词,除了酒足饭饱,散会时每人还分发一袋贵重礼品,如此豪举在当时的厦门也算是凤毛麟角。“远华”攻关一炮打响,赖昌星第一次公开亮相,那副财大气粗的阔绰派头给厦门各界要员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第81节 “大亨”形象 身高只有一米六,长得圆头短嘴,其貌不扬的赖昌星当时还显农民本色,他敬了一巡酒,不上席,到别处吃稀粥去了,待宴席差不多要结束时,他又过来敬酒、买单、送客。 因为长得矮胖,大腹便便,特征鲜明,赖昌星被称呼为赖胖子,也叫阿肥星。阿肥星土是土了点,可为人豪爽侠义,蜘蛛吐丝般的上下左右结网。因此在厦门一些政府要员及口岸部门权威人士的眼中,赖昌星完全一尊“大亨”形象,许多人敏感地嗅出赖老板的不同凡响。 其实这纯粹是赖昌星拉大旗做虎皮的一招戏。就像有人问赖老板:远华电子厂的生产规模如何?产品是什么?他会口若悬河一一道来:这是一家以高科技产品为主导方向,综合经营,全面发展的工业企业。具体操作则主要是与外国公司合作,从事生产汽车音响、落地式电子游戏机、彩色电视机、空调机、电脑芯片的加工和组装云云。 别听赖昌星那头跟人吹得天花乱坠的,实际上远华电子厂的生产八字尚未一撇。就在开业典礼过后的两个多月,赖昌星曾邀请海关方面的朋友参观他的电子厂,地点就设在福厦公路的乌石埔。据当初被邀前往的海关人士说,他们去看时,办公室、招待所基本大功告成,厂房和职工宿舍还在兴建之中,外壳都没搭好,更别说内装修了。 就是以后电子厂正式投入生产,所招收工人也不足上百人,根本不像赖所宣称的从事什么高科技的尖端产品,而主要是进行电子原件的来料加工而已。就是这种零敲碎打的初加工也没能维持多久,赖昌星已迫不及待想要重操旧业。他坚持认为:只有走私,钱捞得既快又猛,这可是比抢银行、印钞票慢不了多少的暴富之门。 赖昌星当然没时间等待,他希望尽快得到所要的东西。 有一种说法是,赖胖子当初登陆厦门,成立远华电子厂只是个幌子,其实醉翁不意不在酒。可由于他狐假虎威出手不凡的大手笔,确也着实唬住了注重招商引资政绩的厦门地方政府及某些要员。 还有一种说法,阿肥星几乎是个文盲,他搞电子产业,高科技产品简直是滑稽,完全是一种公司实业名牌的炒作。一位海关要员说:赖昌星声势浩大地举办公司的开业庆典活动,可自那以后,从没看过也没听说过“远华”有何电子产品问世。倒是赖昌星的能量在不断释放,远华名气越来越大。后来社会上传说远华公司主要搞走私,他从侧面了解到“远华”根本没在海关登记备案,所以具体怎么个“走”法不甚了了。 请客送礼,再不断给些由薄到厚的“红包”,从个别关员下手,从一个码头搞起,偷偷摸摸进几个货柜,走几批私货,捣腾一些进口的敏感商品。应该产,1994年、1995年赖昌星的走私活动尚处投石问路的初始状态。 1996年,赖昌星又组织成立了“厦门远华集团有限公司”。公司规模的扩大,也就是赖昌星走私活动开始上规模上水平。远华从单一的“电子厂”,开始向集团公司的模式发展。这就意味着远华赖氏家族的走私活动开始向集团化、专业化、智能化进军。事实证明,远华走私集团从1996年开始,走私进口的商品已从原先“电脑芯片”迅速扩张至植物油、石油、香烟、汽车、化工原料、纺织原料、通讯器材等敏感商品。赖昌星疯狂走私滚动式的发展、漫延,在极短时间内很快成为厦门乃至全国的一代走私枭雄。 第82节 赖氏走私集团 赖昌星利用庞大的关系网左右逢源,策划走私,坐收渔利。仅三四年时间,“远华”已成为闻名遐迩的大型企业,集团共有全资公司7个、控股公司5个、参股公司1个。公司经营范围涉及房地产、旅游服务、酒店娱乐、国际储运、高科技工业、金融和以码头为主的基础设施等领域。经营触角从厦门、香港延伸至上海、北京、新加坡等地。 远华集团总部设在香港的黄金地段铜锣湾,厦门远华则位于湖里区华光路。别看这家有着700多名员工的集团企业表面镀上层层令人眩目的金环,其实里头却包着不少稻草。一个高智商、有学识的大学生在远华公司任职,每月工资撑死了也就二三千元,可从上海锦江饭店请来几位专门负责陪吃陪喝陪说笑的女服务员,月薪至少5000元,有的高达1万元。这种脑体严重倒挂,管理一片混乱的经营理念除了与远华从事走私的肮脏交易有关外,还与其典型的家族式企业风格有关,集团里无不打上“赖氏家族”的烙印。 从这个意义上讲,远华走私集团其实也称之为“赖氏走私集团”。 赖氏四大金刚当然是指赖家四兄弟:大哥赖水强、二哥赖昌标、赖昌星本人及小弟赖昌图。四大金刚中,除大哥外,三人均为董事会核心人物。赖昌星没将赖水强纳入董事成员,一是他认为大哥年纪较大,思想可能保守些,有些事不想让他搀和太多。二是自己老婆曾明娜精明过人,他不得不平衡关系,尽可能使赖氏与曾氏之间的权力范围接近。远华集团董事长为赖昌星,董事会四大核心人物也均是赖氏家族成员,他们分别是:赖昌星其妻曾明娜、其兄赖昌标、其弟赖昌图、其妻弟曾明育。 赖昌星成了有着重权人物作后盾的走私集团组织的“总导演”。远华所上演的故事,惊涛骇浪也好,盘根错节也罢,无不映出这位“总导演”独具野心的风格。按赖昌星大哥赖水强的话说是:身为董事长、当家人的赖昌星,在贪官面前百依百顺,在小人面前又言听计从。他既没有文化又不听话,真是文盲加法盲。 据说有人曾问过赖昌星:“赖老板,翻开你的发迹史,除了走私,我发现再没有别的什么了,难道你就不能干点别的,做些实实在在的实业?” 赖昌星的回答倒也爽快:“我也想干点别的呀,可除了走私,其他的我也不会呀!” 多么真实又耐人寻味的注解! 曾明娜执掌集团的财政大权。她18岁那年嫁给赖昌星,因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故未办结婚登记手续。赖的父母只是按当时农村的旧俗为他俩举办婚礼。曾明娜婚后生育二男一女,在赖昌星移居香港时她携女带子去香港助丈夫经营业务和管理账目。曾明娜虽说没读多少书,倒也精明能干,可据说是多年前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平时温文尔雅相安无事,可一旦发病却控制不住自己,不是神神叨叨,就是歇斯底里,完全变个人样。这给她自己带来痛苦,也给赖昌星的精神造成极大刺激。或许为此原因,曾明娜对赖昌星有一情妇的事实也就采取宽容的“认可”态度。那情妇姓蔡,晋江石狮人,长得漂亮、聪颖。80年代中期,这位蔡小姐在石狮办厂时就与赖昌星发生恋情,当时赖昌星还没有发迹,两人关系越来越铁,蔡还为赖昌星生下一儿子,她今年已34岁,现移居香港,其私生子则由赖、蔡两人共同抚养。 曾明娜只能与这位蔡姓“超编夫人”和平共处。赖昌星一妻一妾的生活方式得到赖氏家族的默许和公认。 第83节 少壮派变植物人 1997年9月,赖昌星与曾明娜补办了结婚证。岁月毕竟不饶人,快奔40岁的曾明娜突然在意起所谓的名分来。 中央决定成立专案组查办远华,赖昌星心烦意乱而又心存侥幸,眼看大势不可扭转,仓皇外逃。曾明娜自然跟着亡命天涯。畏罪潜逃时,她带走了远华集团许多核心的机密文件和多本国内国外锁定密码的银行账户,这给专案组的侦破工作带来诸多困难。由于一些账户未能冻结,致使远华集团资产的统计和封存大大“缩减”,国家的巨额损失难以全部追回。 赖昌标原在集团内的位置举足轻重,他担任执行董事重要一职。赖昌星成天在外抛头露面,奋力编织关系网。他则主内,参与负责公司经营走私业务的总体策划。他办事果断,在公司有很高的威信。香烟走私是远华的重头戏,而具体策划和幕后总操纵就是赖昌标,而如今,赖昌标却成为既休业又休眠,彻底“两休”的植物人。 这一切当然与远华另一大主将曾明育分不开。赖、曾两家既然联姻,势力多少也要平分秋色。赖昌星原先将小舅子安排在香港远华任执行董事,随着厦门远华走私生意越做越红火,香港那摊子业务反倒日渐萧条,曾明育便伺机欲杀回厦门接替赖昌标执行董事一职。姐弟俩里应外合,1998年9月份,曾明育篡位夺权大功告成。曾明育被公认为远华集团“少壮派”人物,霸权主义者。他自身兼香港及厦门远华两地的执行董事后,远华集团的走私活动已达巅峰状态。 在家族势力间的争斗中,大权旁落的赖昌标心理当然不平衡,他每天酗酒,频繁出入娱乐场所,找小姐醉生梦死。1999年春节前夕一个晚上,赖昌标与一帮随从到厦门一家夜总会寻求异性刺激。在歌厅里,赖与另一黑帮为一靓女争执不休,随即大打出手。情急混乱之中,赖昌标的保镖操起啤酒瓶乱飞乱舞,歌厅灯光昏暗迷离,保镖打得昏头转向敌我难分。当酒瓶重重地落在赖昌标的头穴时,保镖这才意识到自己错打了主人,可为时已晚,他面如土色,当场跪地求饶,由于惊恐过度,小便都失了禁。 保镖第二天便神秘失踪,对于这一点,有人猜测是赖昌星派人将他灭除以泄私愤,也有人说是没等赖家报复,他早已逃之夭夭。各种版本的说法都有,总之凶多吉少。而据说被推上法庭追罪的却是另有其人。真相在法官手中。 没想到这啤酒瓶一砸,竟把赖昌标砸成半死不活的植物人。当他们被押上法庭时,作为香烟走私大案的罪魁祸首赖昌标,却木然地躺在医院里,似睡非睡,他已完全丧失任何的感知能力。他本应得到法律的严惩,这个植物人如今无法出庭接受审判,倒真是“逍遥法外”。 1999年6月赖昌星逃至境外,集团群龙无首,整个公司由曾明育全权掌管。就是面对如此严峻形势,这个“少壮派”仍没有停止远华这艘走私大船的舵盘转动。直到8月14日,曾明育得知省公安厅副厅长庄如顺和厦门海关关长杨前线被拘捕,顿感事态严重。出逃前,他火速将赖水强召至晋江碰面,要赖水强接手远华的摊子,担任“代总管”。他向赖水强交待完近期必须处理的一些事务性工作后,便匆匆忙忙走了。次日下午,曾明育在厦门机场还给赖水强打个电话,告知他马上就要登机,到菲律宾去。还说,到菲律宾后再给赖水强打电话。当然,风筝断线,他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第84节 作孽手足同胞 赖昌星家族观念相当强,他靠走私发家致富,把赖氏家族的内亲外戚全都笼络到集团中来。除了小孩和老人,赖昌星几乎调动了家族的一切力量,投身远华公司的走私“宏业”。据不完全统计,在远华集团,与赖氏攀近亲沾远亲的家族成员已有二三十人,并且都担任要职。真可谓:肥水不外流,走私家业兴。 赖昌星之姐赖秋菊,远华集团走私进口香烟货柜有3000余个集装箱,她参与销售走私烟约有300个集装箱。案发后与赖氏多名家族成员一起逃往国外,至今未归案。 曾与“远华”捆绑一辆战车的赖氏家族成员几度荣耀风光。赖昌星其弟赖昌图是远华集团董事兼厦门俊邦汽车贸易有限公司董事长,其妹夫吴荣芬是远华同安影视城总经理。 赖昌星侄儿赖文峰,担任香港远华公司总经理职务,负责打理香港方面走私货物的发货和资金往来。这个农家子弟一改往日的寒碜与窘迫,变得风流倜傥起来。他穿名牌,驾豪车,举止作派俨然一副年轻“大亨”的派头。广州有一甜妹歌星,自从结识这个赖家公子哥后,便被他“款爷”风采所倾倒,无视众多追星族们仰长脖子,睁大眼睛地千呼万唤,毅然宣布告别歌坛。息唱后她一心一意傍着他,赖文峰则慷慨解囊,为她购买价值200多万元的德国“保时捷”新款红色跑车,说是“好马配好鞍”,并为她购置了一栋背山靠湖的别墅。据说这位甜妹女歌星与赖文峰只签订了3年契约关系,就像她与他人签约演出合同一样。遗憾的是,3年合同期未满,“远华”案东窗事发,眼看赖氏家族的衰败,女歌星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不久银屏又现其芳容和倩影。 在看守所等待宣判结果的赖水强谈起此事,仍耿耿于怀:“当时我就反对儿子这门婚事,我跟他唠叨多少遍,别忘了我们毕竟是农民呀。” 在首批宣判大会上,除了诸多官员受贿案昭然于天下外,被法院指控的赖昌星集团成品油走私一案、香烟走私案、汽车走私案也都案案铁证如山。尤其在香烟走私案的审判中,人们为19名案犯组成的走私“阵容”目瞪口呆,而台上被审的罪犯和台下参加旁听的家属有不少是赖氏家族的联盟军。赖水强和女婿黄克臻、外甥陈文远等家族成员同台接受法律的严肃宣判,尽管有自首情节和重大立功表现,赖水强被从轻处罚,只判了7年;本该死刑的香烟走私主犯黄克臻、陈文远也均被判了死缓。当法官郑重宣布了这一审判结果,家属席上好几个从晋江赶来旁听的女人已忍不住嘤嘤哭泣。或许台上站着的正是她们的父亲、丈夫、兄弟等至亲的家人。 宣判结束,案犯们被押上囚车。法庭门口,一位体态肥胖的60多岁妇人任陪同亲友百般劝告还是赖着不走,她是陈文远的母亲,也是赖昌星的大姐。老妇人哭天抢地要死要活,嘴里念念有词:“我儿子没有走私呀,我儿子是替别人做事的呀。可怜的孩子呀,你叫我怎么活下去呀……”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能想到,曾经光宗耀祖的赖昌星,不仅窃国害民,也竟以如此残酷的方式作孽手足同胞,作孽子孙后代! 赖昌星将敛财聚富的宝,全部押在走私上。他大手笔地策划走私且能够越做越大,最关键的一点还在于充分挖掘并且仰仗方方面面的权力资源,精心编织一张纵横交错的关系网。这是赖昌星的“远华特色”?还是世纪末社会经济形态的“中国特色”? 远华集团的“红楼”,正是基于这种特殊的时代背景和赖昌星走私原动力的驱使而兴建的。 第85节 红白两座楼 厦门湖里区华光路尽头,不锈钢落地闸门圈起一个偌大的庭院,这里就是远华“独立王国”。3000多平方米的水泥空地两端是高矮相似的两幢建筑物,外观一红一白,故被称之为“红楼”和“白楼”。白楼本是远华电子厂厂房,但这里早已闻不到厂房轰鸣声,看不到工人忙碌的身影。惟一留下二层约有1000多平方米的大厅,留作为赖昌星集团几十名保镖平时拳击格斗的训练场。 与白楼咫尺呼应的当是“红楼”。红楼建于1996年,建筑面积近5000平方米,高7层,外观看除贴了红颜色瓷砖,感觉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里面却充满魔力。红楼是赖昌星精心设计、营造出的一座美丽陷阱,多少达官贵人在此沦陷,甘愿臣服于赖氏集团,用手中的权力四处斡旋,并在关键时刻发挥奋不顾身的“营救”作用。从这个意义出发,看赖昌星耗资7000多万元投资红楼,也是物有所值的回报。 红楼是一幢集办公、生活、酒店、娱乐于一体的高智能商住楼宇。红瓦、红墙、红顶、红窗、红门、红地毯、红灯笼,一切都是红颜色的。有意思的是,走进一楼接待大厅,右墙上挂的丹青墨宝,题写的草书居然是“红运当头”。非“鸿”而“红”,寓意深长。这可是个伏笔。 红楼有着厦门乃至中国所有五星级酒店都倍感逊色的超豪华设施,所有电源、设备均采用电脑触摸式开关控制,不明就理的外人根本无从下手。 二楼是用餐的地方,小包间、大餐厅共计10余间,餐厅中除红木餐桌外,旁边还搁着一张棋牌桌,掀起上方盖板,底下则是剪绒布铺垫的麻将桌。三楼的桑拿房设计也很独特,进口的双人蒸汽式冲浪浴缸,俯仰起伏可调控的按摩床,床旁还配有一仅供两人入座的小沙发。四楼设有小型卡拉OK厅,音响设备与效果堪称一流,每间卡拉OK厅还相应配有一双人舞池,可两人尽情欢娱,也可三四人同舞同乐。过道另侧有情调酒吧,还有可供20多人入席的小电影院。小电影院播放的多是刺激淫荡的三级片乃至四五级片。 五楼除赖氏夫妇卧室,剩下全是供客人入住的标准客房。标准客房摆的尽是双人床,被褥大多以红绸缎作为底色,花枝招展的图案充满诱惑,浴室里的设备全是进口货,可淋浴,也可干蒸。而赖氏卧室的书桌上,一个手提式的小巧、精致的进口CD唱机价值就高达20多万元港币。手一靠近,感应门自动启开,换好碟片,轻按袖珍遥控器,音质考究的乐曲或歌声响起来。旁边还备着几盘一著名歌唱家的原版影带,赖昌星就喜欢听她的歌,其乐融融,百听不厌。 六楼是宫殿般富丽堂皇的总统套房。赖昌星就有这个本事,叫那些从京城、省会前来鹭岛考察、参观的高官、名人们下榻他的“红楼”宾馆。上面来了位首长,赖昌星亲自赴机场接机,首长的吃住均在红楼,地方官想插都插不上手,连给首长倒杯水的机会都没有。最后,地方长官只好找赖老板协商,能否让出一天时间由他们出面接待一下,好为首长尽点“地主之谊”。所以在厦门有种说法,不仅仅是赖昌星有求于当地官员,当地官员也有求于赖昌星的上层关系网,这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七楼有赖昌星的办公室、休养室和个人卧室。走廊过道上,挂有一横幅“有容乃大”,但怎么也找不着与之相对应的“无欲则刚”。这也真实地反映赖昌星的人生理念,他是个发财欲望极强的人,欲海无边,“无欲则刚”免了吧。 第86节 手中的钓饵 红楼,硬件设施一流,软件设施更是无与伦比。特地从江浙一带选聘来40多名风尘佳丽,身高1.65米以上,“三围”全部合乎标准,学历高中以上,统一培训,技能除能歌善舞,还擅长按摩。美女如云,一笑一颦,举手投足,令客人魂不守舍。红楼秘密“武器”,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一个个党政军老干部只要走入红楼,就无法抵御这里“肉弹”的左攻右击,最终倾倒在赖昌星手中红粉佳人的石榴裙下。每当夜幕降临,一辆辆的名车载着一个比一个趾高气扬的各路权贵要员,鱼贯进入这幢神秘的红色“小庄园”,寻求属于他们别具一格的夜生活。 红楼有一柔媚娇艳的攻关部主任欧小姐,还有一风情万种的李姓“妈咪”,别看她们年龄不大,能耐倒很大,几十个小姐全由她俩支配,有时客人多,红楼里的小姐供不应求,那位李姓“妈咪”一个电话能火速调遣来一班“后备军”,那些处于休养状态的小姐一旦接到李妈咪的电话,紧赶慢赶前来红楼,叫那些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成为红楼的俘虏。 红楼,是一座醉生梦死,使人的物欲肉欲得到最大满足的宫殿。真是入得红楼,如进天堂。赖昌星用女色作为手中的钓饵,而红楼里的美女负责“垂钓”,最终“锁定”多少贪官污吏。 有关红楼的故事很多,云诡波谲,光怪陆离。最近有媒体说,赖昌星做事很绝,他在红楼用肉弹腐蚀各路权贵要员,并派人用针孔录像机偷录这些重要人物与美女洗澡或床上肉搏的刺激镜头,留下他们不可告人的“把柄”,用于日后要挟,逼你上“贼船”没商量。 赖昌星远走高飞,此事无从证实。但听说专案组有关人员在审查远华涉案人员时也曾追问过此事,得到的回答却是否定的。有一赖昌星高级马仔说,他们曾经为赖出过这样的馊主意,说是能“套牢”那些腐败贪官,但被赖老板臭骂了一通。赖说,来红楼的都是客,是他的哥儿们,好朋友,这种背后射暗箭的事他不会做的。由此看来,红楼即使有“针孔录像机”一说,估计也是手下人瞒着赖胖子使出的伎俩。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在赖昌星等人做着如缕不绝的“红楼梦”时,公元1999年4月,风起云涌,红楼开始摇摇欲坠,许多人的“红楼”美梦开始破灭。 如今红楼一改往日的门庭若市,变得凄凉寥落。专案人员费了好大工夫才陆续将星离雨散于各地的三陪女找到,一个重庆小姐翻阅着一大堆高官权贵的照片,手一指,说:这两位首长来(红楼)得最多,每星期起码有两三次吧。到红楼寻欢作乐,“阅尽人间春色”的重权人物,纷纷成为赖昌星在官场上的密友。 赖昌星曾扬言,我在厦门谁都不怕,只要涉及到我,任何人都不敢碰。就是中央来人办案,来一批我同样“搞掂”一批,我就不信有谁不贪财恋色。赖昌星总结出一句至理名言:“不怕什么法规条文,规章制度,就怕领导干部没有兴趣爱好。”真是精彩至极。 赖昌星没文凭,但有相当的水平,他把人性之弱点和欲求全都研究透彻。这样一来,凡人也就很难逃脱他的“佛掌心”了。 赖昌星靠走私发迹、爆发,对钱财却从不吝啬,出手大方。有知情者说,赖昌星拿出“黑色收入”的70%或一半用于铺路,编织庞大的关系网,这就是他的能耐和所谓“人格魅力”。 第87节 上钩的鱼 赖昌星拉拢腐蚀党政机关、执法单位及口岸部门的招数多,花样翻新,被戏称为“七子之歌”,即:票子、女子、位子、房子、车子、本子(护照)、孩子。一般的人也就很难抵御这“七子之歌”的全方位关照。 票子,当然是指钞票。金钱的魔力就在于它可以捆绑成一把把利剑,披棘斩荆所向无敌。有福共享,有钱大家赚,这就是赖昌星“有容乃大”的为人处事方式。你“帮忙”越大,赖昌星送钱的次数越多。尤其逢年过节,赖昌星必送“红包”,不是亲手送到,就是叫手下人转交,面面俱到,人人有份。仅1997年春节,赖昌星送给政府及各相关部门的“礼金”就达2000万元。 厦门市原副市长蓝甫之子蓝萌赴澳洲留学,需要购买住房,蓝副市长一个电话,赖昌星第二天便将30万澳元(折合人民币约140万元)从香港汇往蓝甫所指定的澳洲蓝萌监护人的账户上。蓝甫在担任副市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索取、收受赖昌星等人贿赂折合人民币505.76万元。 厦门工商银行原行长叶季谌50多岁,被公认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因为大权在握,多次给远华公司贷款,金额数为2.3亿多元。赖昌星等人给予他600多万元“高额回报”,以示谢意。叶被“两规”期间,对自己所作所为后悔莫及,他平时不抽烟不喝酒,生活低调,从不张扬,赃款也基本不动,藏于家中衣柜、天花板等处,一五一十全都上缴。他自知罪恶深重,天天面壁独语,我怎么那么傻,拿那么多钱?我要那么多钱干嘛?叶自然是死刑榜上有名。 已近退休年龄的杨上进原是海关调查局副局长,主持工作,他为人本分、厚道,处事也相对谨慎,可还是被赖昌星给“拉下水”。赖昌星明着告诉他,老杨,有些事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是一样的。你不要多问、多管就行了。赖昌星对他要求不高,不要他具体“办事”,因为远华所有事情下面都给“摆平、理顺”,根本用不着杨副局长亲自“操办”,只是让他当个“糊涂官”就行,而睁一眼闭一眼当个“糊涂官”的报酬却是100余万元,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杨上进果真受宠若惊,他说:“多少人想靠都靠不上,当时只认为赖对自己‘情深意厚’,因为根本不要他出面做具体事,早在下面给‘消化’掉了。何乐而不为呢?”杨上进晚节不保,被判无期徒刑。 赖昌星的“侠肝义胆”不仅仅体现在钱财上。贪财的,他送大把钞票,好色的,他安排到红楼享受“一条龙”服务,甚至送上美女,让其金屋藏娇。 远华公司配有攻关部,攻关部下面又专设一汽车组,走私进口的大量汽车除国内销售获取暴利外,其中相当一部分调配给攻关部,用于对外“攻关”。攻关部统筹安排这些车辆,基本按政府官员职务的高低和实际为远华“贡献”的大小,给他们配不同牌名不同档次的汽车。汽车组则全职负责这些汽车的年检、保险、养路费等相关手续办理及费用支出。要知道,拥有汽车容易,可要养一部车却麻烦事多多。赖昌星考虑得周到,给你车使用,还实行“给后服务”事宜。远华公司统筹安排且负责管理这些供官员使用的汽车,纯粹为了“排忧解难”。没想这反倒为当初许多接受过汽车“馈赠”的公职人员留下理直气壮的声明理由,他们均声称汽车是“借”的,而不是远华“送”的。当然,若不是远华案发,这“借”和“送”实际没多大区别。况且,“借”还比“送”划算,因为远华得负责到底,车子撞坏了可到远华公司攻关部汽车组填张单子报废,换辆新车;老车开得不过瘾了,还可随时到汽车组再调换一辆新车。 第88节 雇用“海外兵团” 赖昌星“走私帝国”的迅速崛起,除了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还有一个原因不容忽视,那就是他雇用“海外兵团”参与作战。 所谓“海外兵团”,是指一些原在海关工作的干部跳槽后形成的社会群体。赖昌星先后网罗了18个从海关辞职出来的干部组建了一个远华的“海外兵团”。赖昌星重金收买海关人员,发挥其专业潜能,充分利用他们对进出口业务相当娴熟的特长及海关上下熟人熟脸好办事的优势,寻找业务监管漏洞,伺机走私。 赖昌星虽然与杨前线是铁哥儿们,但他从不轻易开口要杨替他做什么事。赖昌星清楚,有些事通过上层领导再层层布置下来是非常忌讳的,也容易留下后患,增加风险系数。要直截了当解决问题,还必须在基层上下功夫,买通关键环节、关键岗位上的海关干部。 赖昌星主要精力是编织关系网,他想方设法巴结上层官员,在他们身上做文章,而“海外兵团”则具体负责在经办人员身上做手脚。 侯小虎原是厦门海关东渡办事处普通关员,投奔远华后居然当上集团副总经理,属于业务权威,全权掌握通关业务。他在海关已结交不少朋友,关系通达,部队也有一帮铁哥儿们。董事长赖昌星对他总是器重有加。 侯小虎当年进海关时不过20岁出头,长得修长、精瘦,充满“骨感”。但他脑子精灵、门路广,也敢冒险。没人敢小瞧这位业务现场的办事员,俗语说得没错,县官不如现管。况且他摊上东办验货的好差使,那可真是个“肥缺”呀,经理、厂长、报关员都对他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周围同事都在考虑如何仕途上有所发展,为争当个科长早请示晚汇报,成天往领导身边拱,说些嘴不连心的巴结话。可侯小虎的心思全在捞外快上,贴着海关发些横财。他这个验货员的权力还是相当大的,几十万、几百万乃至上千万元的货柜说放就放,说扣就扣,全凭他一句话。赖昌星刚开始想从东办进货柜,找的就是侯这类敢想敢干的人。比如,放个货柜少至5万元,多达10万元不等。赖昌星通过走私,不断进行“资本原始积累”。侯小虎则通过一个货柜一个货柜的放私,也在进行自己的“资本原始积累”。 赖昌星果真慧眼识“千里马”,很快将侯小虎收罗到远华公司,且封了个“副总”头衔,具体负责跑海关、船务、外代、港务等口岸相关部门,一条龙地“搞掂”。 1996年8月的一天,上任不久的侯小虎打电话给海关东办船管科组长方宽容,约他下班后出来聊聊。侯开着远华公司配给他的专用的那辆进口黑色轿车去接方宽容,都是老同事,见面显出几分热情。寒暄几句,侯小虎直奔主题,说他已在远华做事,请方以后多加关照。 “今后远华会以东方公司的名义进口一些柴油,这事你知道就好了。” 方表态:“只要有合法进口货物手续,以什么名义都可以。” 侯小虎软缠硬磨:“你要也行不要也行,反正你的位置有好多人等着。何况已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打点好了。进口油的各种手续,我会尽量考虑周全,不留什么把柄,反正船舶手续照办,吨税照征,进口舱单加封由船舶代理交审单科输机。”起初方宽容挺讲原则,就是不同意,两人不欢而散。几天后,侯小虎又给方宽容打来电话告知,已来过一船油,挺顺的,内外都没人讲什么,证明我说的话吧。侯再次安慰方:“没事的,我们做事很细的,该想到的都会想到。” 第89节 难逃死罪 侯小虎到远华后举止作派全是一副“阔佬”样。有天晚上,酒足饭饱后,他心血来潮要领海关的同事参观他新装修的楼中楼豪宅。打开门,楼上楼下的宫灯、壁灯全亮着,海关的同事说:小虎,你也太马大哈,出门连灯都不关。侯小虎仰头大笑,你们当我还是以前海关那个小关员哪。我现在已经养成习惯,喜欢把屋里的灯全开着,不就是每月多交几百块钱的电费嘛。 侯小虎抛出这番“电灯学说”,果真迷惑人心。1997年8月,侯小虎第一次拿钱给方宽容,报纸包得鼓鼓囊囊的,方宽容回家一点钞票,一共是30万元。方被拉上贼船,从此下不来,走私进口油船一到岸,对该用海关印章的地方用侯提供的假印章代替。1998年春节前,侯小虎又扔给方宽容10万元,方没说什么,只管“笑纳”就是了。 陈昭忠和侯小虎同时进海关,两人关系不错。东办海鑫堆场监管组成立后,侯小虎向处长周振庭、科长林谷提议,要陈昭忠去当监管组组长。海鑫堆场成为远华走私的重要据点,侯小虎每次3万元或5万元地给陈昭忠送钱,侯显出很够哥儿们义气,说,他从海关出去后赚了些钱,谁让他们在海关时相处得不错呢,大家都是老同事、老朋友,拿些钱给陈零花也是应该的。侯先后给陈30万元,还不包括三天两头就给陈送些好酒好烟什么的。 充分利用各口岸相关部门之间管理的盲点,加上给相关人员送钱送礼,施恩行贿,使远华走私一路绿灯。据厦门外运公司船务部经理张北辰供述,该公司自1998年3月开始接受油轮委托,每回都是由侯小虎电话通知办理进口联检,向海关船管科申报,取得海关关封后带回公司,再由他们派人去取海关关封,办理有关卸货手续。出口时则将联检联系单交侯小虎,由他负责办理海关出口手续,侯小虎海关人头熟,熟人好办事,每次手续递交给海关,我们在一旁喝几杯茶,不到半小时,侯小虎就把海关手续全部办妥。后来我发现侯小虎根本没将关封送给海关联检中心输入电脑,即意识到这里头肯定有问题。我跟侯说,这是违法行为,责任担当不起,但侯说没事的,已同海关说好的。所以我们也就一直这么办下去。 侯小虎分两次给张北辰7万元“酬劳费”,张的胆子也被钱给撑大起来。1999年3月,侯小虎得知海关与外运公司开始实行电脑联网,为了不出任何纰漏,他要求张不要将他们进口油船的数据资料传送给海关。 1999年6月,侯小虎得知中央专案组开始调查远华,怕事情败露,便忙着销毁有关证据资料。他将远华公司资金流量表及说明从办公室电脑删除,接着又购买两个新的电脑硬盘,将赖昌星个人财务及自己私人用的电脑硬盘全部更换。他找到外运公司张北辰,对他说:“上面可能来人,你要尽快销毁真实资料,再想办法做一套假单证,应付专案组。”说完,又从拉链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这是5万元,你先拿着。” 侯给张送过几次钱,每回他都来者不拒,这次竟推脱起来:“侯总,我真的不缺钱花。谢谢你的好意。”侯从张不安的眼神中窥探出他的紧张心理,侯嘻皮笑脸地说:“看把你吓的。放心吧,没事的。”说完打开抽屉,将信封放进去。方宽容在吴宇波的授意下,将有关档案自己销毁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交给侯小虎之弟侯占武处理掉。 侯小虎让人销毁完有关证据后,溜之大吉,而吴宇波因为受贿数额巨大,方宽容又涉及销毁本应保存的海关单据,两人均第一批接受审判,双双上了死刑榜。 第90节 “黑色收入”之谜 赖昌星靠走私敛财聚富,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但他这些年“黑色收入”到底有多少,却始终是个谜。 今年55岁的陈赞成是远华公司的一名会计,他1994年底经人介绍到远华电子公司上班,当时的执行董事赖昌标一见面就明确告诉他,你的职责就是做走私货物的销售账。原则两条,一是这些账目不能让外人知道,二是这些收入不上税。远华给陈付高薪,每月4000至5000元。1996年8月,因为走私业务越做越红火,赖昌图避开别人,每月私下给陈3000元“额外奖金”。 陈到案后主动交待自己的罪行,他供述,1995年上半年公司亏损5000万元,到年底结账时,公司全年销售走私货物的收入和货柜费收入30多亿元,扣除成本、攻关等费用,这一年走私纯利润有1.5亿左右;1996年全年销售走私货物收入50多亿元,其中货柜费收入2亿多,这一年从账面体现出来的纯利润是5亿多元;1997年全年销售走私货物收入55亿元,主要是成品油、香烟及柜费,纯利润超过3亿元;1998年上半年,销售私货收入30多亿,下半年因为外头风声紧,抓走私抓得厉害,走私业务量减缩一半,销售私货收入只有14亿元左右,这段时间主要是帮别人运输走私货物,挣“通关费”和利润抽成。这一年的纯利润约是1.8亿元。 赖氏集团走私捞钱猛如虎,或许赚钱赚得容易,所以花得也潇洒。赖昌星喜欢赌博,时不时的总要跑到澳门葡京大酒店“潇洒”一下,遗憾的是,他总是赌运不佳,输多赢少。赖昌星单扔给澳门赌场的钱财就达2亿多元。 就在中央决定对赖昌星走私集团的犯罪活动进行查处的时候,由于内奸的通风报信,出现泄密问题,赖氏家族闻风而动,除了全方位、大面积销毁有关证据,再者就是疯狂转移财产,想尽办法将大量不动产抵押付现。据远华公司资金部负责人饶某供述:1999年6月的一天,执行董事曾明育找到他,说是要对公司财务进行全面清理,让他尽快将1995年至1998年所有会计凭证整理好。几天后,他把从会计手中整理出来的五六大袋会计凭证全部交给曾明育,曾叫一位理平头、长得胖壮的李姓司机将这些凭证全部拿到车上运走。 而公司另一位陶姓秘书交待,赖昌星近期共从远华公司转移资金1000多万元人民币。1999年5月份后,只要公司账上有钱,就被赖等人提走。其操作方法是:由公司转汇到异地个人户头,再由赖的人去领取。赖昌星还要求陶秘书管理远华同安影视城收入,每天收取现金,然后现领现用,目的是防止银行冻结影视城的账户。8月30日后,影视城每天将营业额悉数交给陶,约有10多万元现金。 赖昌星早已做好出逃前的准备工作,他将远华公司的不动产尽可能变卖,兑换现金,并将资金转移出境,逃避专案组的查封。赖昌星从残联那将远华城买过来,后改名雄辉房地产,已投资约4000多万元,未抵押。就在专案组到来之前,赖昌星已将此房地产卖给香港一许姓商人。 “昌明建设发展”是赖昌星和香港一许姓老板合资的公司,各占50%股份,远华已投资约5000多万元。赖昌星预感大势不妙,在香港将股权全部转卖给许姓商人,抽回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资金。8月24日以后,已逃往境外的赖昌星多次给陶姓秘书打电话,说他要与工作组负责人通话,想说明自己是清白的等等外,最主要的还询问公司被查封的情况。 就在赖昌星想办法减少自己的经济损失的同时,他手下一帮人也“尽显神通”,各想各的退路。 第91节 坐拥几十亿元 远华公司总经理洪巩堤出逃境外后,多次长途电话指示办公室主任吴某,整理昌明公司有关资料,保管昌明公司的财务印章,刻制昌明公司新业主韩某的私章,并将赖昌星的银行印鉴变更为新的业主韩某。吴一一照办。8月23日,吴某被专案组带走时,企图将公司的资料和印章转移他人处,后被查获。 据远华另一核心人物王某供述,公司采购部负责人郑炯,9月1日从香港潜回厦门,并在远华集团工程部负责人商某家中委托王某保管放在远华城10A房间的保险柜。王某8月19日抵香港时,洪巩堤建议其在港设立个人理财户头,说是作为以后申请护照用的信用证明,洪巩堤出资5000港元为王交付了开户的第一笔款项,该户头卡一直由洪保管,洪利用户头不断转移资金。 据说远华集团副总经理侯小虎出逃时,从公司卷走上千万款项;另一副总蔡慧娟逃遁时则携款500多万美元。 庄建群是赖昌星的连襟,具体负责集团里的杂账。远华公司与开元公司在毛豆油走私业务的资金往来中,有相当一部分不入公司账,汇票直接交给庄建群,进入赖昌星个人账本。红楼的日常费用,服务员工资及个人报销费用,包括给方方面面实权人物打点的款项,打个白条,经赖签字确认后,全由庄建群做账保管。仅公司职员电话费每月就达30多万元,总经理洪巩堤一人每月支出的接待等费用就达20多万元。据远华公司知情者透露,庄建群背着公司私设小金库,侵吞公司财产到底有多少?这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赖昌星暗地里疯狂走私,在明处却扮演一个爱国港商的角色。从“4·20”专案组对远华集团资产查控的情况看来,赖氏家族目前国内资产近13亿元,另在香港有多处房地产,约10亿元的固定资产已被香港中资银行查扣。 高88层的远华国际中心是一座综合性智能大厦,占地2万多平方米,建筑面积28万多平方米,总投资初定30亿元。说是要把远华88层建设成厦门中心位置上跨世纪的标志性建筑物。集商务、金融、贸易功能于一体,预计2000年投入使用。刚挖好地基,远华案发,已有1.1亿元被扔进那个大坑,88层怕是永远盖不起来了,厦门民众触景生情,把远华88层地基称作“万人坑”。 赖昌星在香港还拥有许多财产。他从1996年起在香港大量购入地皮和物业,总值达11亿港元。其中有香港远东金融中心C楼15层,香港湾仔伊利沙白大厦5个物业单位及会景阁9个单位,而位于香港铜锣湾繁华地段的香港远华大酒店高达28层,总投资额8.6亿元。赖昌星还在香港山顶富人区买下一栋约1亿港元的花园别墅。 而赖氏家族在国内房地产价值就达2.3亿多元。赖昌星在厦门拥有高级别墅6栋,每栋价格都在1000万元以上。而赖水强在晋江老家投资2500多万元,建起一座占地约7亩的大庄园,赖水强是庄园主,光私家车就10多辆,还养了10多只看家护院的狼狗,这在当地也算是绝无仅有的。 远华集团登记在册的各种车辆共计85辆,每辆折旧后平均按20万元计算的话,车辆价值也达1700万元;远华集团及其子公司的银行存款共有人民币800多万元,赖氏家族个人储蓄存款人民币200多万元,均已被专案组冻结。 以上情况反映的只是远华集团账上的资产和房地产。对于走私的第二套账的资金情况,只有赖昌星和掌管财权的夫人曾明娜,以及曾明育、庄建群等赖氏家族核心人物才能说得清楚,而他们全都逃往境外。 第92节 附庸风雅 赖昌星通过走私,轻而易举地成为“大亨”。他表面上热心公益事业,广结善源,多行善事,其目的一是为远华公司树立新形象,二是为自己留个好名声。 1998年,江西、湖南等地遭受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各地有关部门纷纷向灾区捐款捐物。远华集团组织十几辆大卡车,满载各种赈灾物资,从厦门浩浩荡荡开往江西九江。在中央电视台举办赈灾义演晚会上,赖昌星捐资上百万元,受到全国工商联的表彰。 在厦门,“远华”可曾显赫多时,它成为厦门民营企业的一面旗帜。“远华”无所不在,无所不有,远华牌香烟、远华大酒店、远华影视城……尤其是远华足球队,这可是一张厦门人倍感骄傲与自豪的城市特殊的烫金“名片”。1998年,厦门足球俱乐部成立后,想兼并广东佛山足球队,由市政府有关领导出面找赖昌星协商,希望他能出资四五千万元买下新球队的冠名权,赖昌星慨然同意。从此,新组建的厦门远华足球队开始招兵买马,换将移帅,且名声大噪,誓与名队比高低。尤其在厦门广大球迷心目中,“远华”几乎已成“偶像”。足球队在厦门主场比赛时,厦门体育场人声鼎沸,许多人身穿印有“远华”字样的广告衫,情绪高涨,拼命地摇旗呐喊,喝彩助威。若碰到足球队异地客场比赛时,赖昌星更是“大手笔”,他亲自带队,包下专机,送各路权贵要员,各部门关系户球迷到各地看球,说是看球赛,当啦啦队,其实也是不失时机搞“攻关”,远华实行“三包”政策,即机票、住宿、用餐“一条龙”承包。远华足球队果真不负所望,很快成为甲B领头羊。厦门一些球迷至今念念不忘“远华”当初的义举,这也是赖昌星所谓造福厦门一方的“丰功伟绩”。 赖昌星还给公安、法院等司法部门赞助过不少汽车,反正他自己走私汽车,来源便当,一些用于销售赚钱,另一些则用于捐赠、赞助。据说漳州、晋江警方的110车队,其中一些车辆就是他赞助的。 赖昌星做过一些修桥铺路的慈善事业。他在烧厝村进出路口修建了牌坊,上面写有旅港赖昌星先生捐建几个烫金大字。福厦高速公路开通后,他在出口处公路上建造了一座人行天桥,福泽乡里,为乡亲提供方便。 赖昌星“暴富”后似乎没忘记“济贫”。他出钱重建了他年少时就读晋江青阳烧厝村的一所小学,后又出资数百万元建造一所远华中学,着实为家乡建设作出卓越贡献。他还在老家成立了“赖厝老年人协会”,对村里60岁以上老人施恩赐惠,不分贫富,每人每月统一发给500元津贴,赖昌星为此每年要支付100余万元,此举不但减轻子女的赡养压力,还有助于老人安享晚年。 赖昌星的慈善义举确实感动过不少人,赖氏家乡的父老乡亲在远华案发后仍在为赖昌星说好话:“不管别人怎样咒骂他,都不能否认他为我们老百姓做了一些实实在在的好事。”有个据说光腚时期就与赖昌星一起玩耍的童年伙伴,甚至为他鸣冤叫屈:“他是天下最辛苦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别人着想。” 有关赖昌星用黑钱做善事的奇闻轶事还很多,他到公安部找李纪周,正巧赶上李副部长对外接待日,李的办公室门庭若市,不少人要投诉要上访,赖昌星掏出大把钞票,当场给那些上访人群发“支助金”,他的豪举果真达到息事宁人的作用。当时李纪周很惊叹,说他这位副部长办不到的事赖胖子居然给办成了。 第93节 官方赐誉 善良的人有时难免要和愚昧无知相伴而行。在走私问题上,除了国家和民族的整体利益受损外,所有个体似乎都是眼前利益的受惠者。可想而知,专案组在铲除远华这一走私“毒瘤”时,所要面对的是社会上一个看不见的庞大漩涡和势力。专案人员如履薄冰,在漩涡激流中杀出一条“血路”,攻克这个堡垒确实不易。 那么多企业和政府官员被赖昌星拉拢腐蚀,一路“通吃”。有人说,厦门,多美的城市,多有发展潜力的经济特区,却被赖氏集团的疯狂走私搞得“私”云蔽日,乌烟瘴气。赖昌星真把厦门人给玩惨了,这可是作孽厦门呀。 一位认识赖昌星并知悉远华走私规模、手法的有关人士说,赖昌星在厦门招摇撞骗,有恃无恐,说是做着数百亿元的大生意,但并没有把走私发迹的钱存在厦门,投资很多房地产项目还是大量从当地银行贷的款项,他把走私销售款全都转移到香港,在厦门的账户没留多少钱。他还持有多本护照,以便随时出逃。且几年来虽说经营项目众多,但交税极少,对厦门特区其实没多少贡献,给厦门的形象抹了黑,却还颇受当地一些官僚的赏识,骗得一些不明真相的民众的好感和同情。 赖昌星从一个地道的闽南人摇身一变成为港商,从一个小学没毕业,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的普通农民变成了亿万富翁,这确实值得玩味。这是中国特定历史社会的产物,是社会变革的混乱无序中走私与腐败联姻所繁殖出的一个历史怪胎。 赖昌星一无产业、二无专利、三无技能,但他的过人之处在于他认定一个死理,只要把大大小小的官员打点满意,开发利用他们手中大大小小的权力资源,不怕走私逃税不成,不怕个人资本积累不快。在赖昌星看来,打点官员,总比市场竞争容易多了。他投资官员的成本虽说不低,但从官员那里得到的回报更多。 在中国,人际关系是最大的市场。赖昌星不惜重金铺路,因此他很容易与官员们打得火热,获其信任。最初他本钱小,巴结不上大官,便结交一些基层小官,从这些人手中得到一些便利,一些优待。赚了大钱后,开始慢慢往上渗透,开始结交高级官员,一来二往,他与厦门许多地方官员乃至北京某些高官的关系便也亲如手足。赖昌星在很多人眼里,就不仅是财大气粗的大亨形象,且还是个有背景、有后台,值得仰慕的特殊人物。 1994年5月1日,赖昌星70多岁的老母亲在烧厝村老家逝世,闽南很多地方官员亲自到场为不曾谋面的赖母吊唁,省里乃至北京方面一些政府官员虽不能到场,却都发来唁电致哀。当地政府要求附近几所小学停课两天,孩子们被动员去参加盛大的葬礼活动,他们一张张天真稚气的小脸被描红画绿,虔诚地排列着,为非亲非戚的赖母送葬……花圈近400个,出动汽车120部,其中还有部队军车,拉拉杂杂哭哭啼啼的送葬队伍竟达四五千人,电视台还派人现场录下赖母出殡时的场面,这盒录像片据说要看4个小时。 赖昌星的能耐、名气,由一斑可见全豹。 在“官本位”相当显著的国家,金钱可以贿赂收买权力,且最终达到支配权力的目的。 赖昌星玩空手道,竟能“玩”出名利双收。一些达官贵人对他评价极高,先后封给他“全国著名民营企业家”、“福建省政协委员”等桂冠。在厦门,赖昌星已成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通天人物,得到当地政府的青睐与赞赏。1996年底,赖昌星还被授予“厦门市荣誉市民”桂冠。 第94节 梦断“红楼” 走私,对赖昌星来说,已成一种职业、专业、霸业。他像滚雪球似的将走私规模越滚越大,后来连他自己也难以支撑。 1997年筹建88层远华集团中心,当时是在资金严重缺乏的情况下强行上马的。赖昌星通过银行贷了大笔款项,市政府也把这一项目当成厦门跨世纪重点工程加以宣传。88层大楼开工时,恰逢那年的“九·八”贸洽会,所以搞得兴师动众,投资额说是30亿元。为此,大哥赖水强曾提醒赖昌星,建88层大厦,要那么高干嘛,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再说,树大招风,走私的事还是有所收敛的好。赖昌星不听,他对大哥说,拿那么多钱铺路,现在关系越做越硬,怎能不干呢? 赖昌星抛头露面出尽了风头,据说有人曾多次劝过他,走私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见好就收,金盆洗手,免得出事。 赖昌星也曾想“激流勇退”,但谈何容易? 几年来仰仗权力资源编织了一张庞大的人情关系网,这权力资源中有开采不完的“金子”。掌握官员手中的权力,也就掌握通向财富的金钥匙。况且,我是流氓我怕谁呀?赖昌星曾表露出这样的心态,这多少反映他流氓致富的心态。 赖昌星早已过惯了挥金如土的淫乐生活,要赌博、要潇洒、要玩女人、要追求体面光鲜,这一切当然离不开钱。赚钱,就像赌博,赢了还想再赢。人是游戏的动物,游戏上了瘾,欲罢不忍,乐而忘返。他还要供那么多贪官污吏、腐败官员吃喝玩乐拿,个个都是狮子张大嘴,还有那些高官、亲信的子女,不干活还得给他们白送一份高工资。仅1997年春节远华给各有关部门和各路要员的节日礼金就达2000万元。所以,赖昌星反复说过,不走私,远华就得“掏空”呀。 据说远华案东窗事发前不久,赖昌星有一天驾着那辆威风显赫的私家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突然触景生情发了不少感慨,他对随从说,走私,赚大钱,感觉好比在高速公路开车,根本停不下来。就是想停下来,也还有止不住的惯性运动呢。 除了对钱财的贪婪,除了止不住的惯性运动。赖昌星自以为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保护伞罩着,没人敢动他一根毫毛。这也是远华集团走私活动愈演愈烈,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 “远华”自诞生的第一天起,就在编排、上演一部当代很有轰动效应的“新红楼梦”。 红楼,既是走私犯罪的策源地,又是滋养蛀虫、硕鼠的米粮仓; 红楼,既是腐败贪官的淫乐天堂,又是官商勾结的犯罪魔窟。 这是赖昌星大哥赖水强对红楼的生动注解。接受专案组审查时,他思想斗争激烈,感慨顿生,写了一篇题为“午夜———群魔闹乾坤”的感想:远华,曾经大红大紫,声远四海,华名高扬。如此荣耀,在鹭岛的历史上怕是绝无仅有。 由赖氏家族建造起来的远华大厦只不过是红楼一梦。红楼塑造了远华,红楼最终又毁了远华,是红楼将远华蛀空、掏空,引入深渊,带进万劫不复的绝境。 迷蒙中,感觉风呼呼、雨潇潇,一棵杆粗枝茂的大树骤然倒下,压在那座小楼的红顶上。那座红顶小楼几下晃动,很快倒塌,化成一堆废墟。莫非这就是专案人员所说的天怒人怨吧!那些经常在午夜进出红楼,接受“馈赠”的高官权贵,此时都变成又白又胖的蛀虫在废墟里拱来拱去,爬上爬下。这些腐败分子和走私分子特别怕光、怕白天,因此,午夜的红楼不仅是他们嫖妓、淫乐的宫殿,同时又是他们进行肮脏交易的据点…… 第95节 从政走“红道” 杨前线1954年9月出生于厦门,父母均是教师,一辈子为人师表,循规蹈矩。父母给他取名“前线”,也有一定历史渊源。 50年代开始,厦门虽已解放,但由于其地理环境特殊,与台湾一水之隔,两岸剑拔弩张,军事对峙严重。杨前线出生那年,台湾海峡战云密布,炮声依稀。父母给他们惟一的儿子取名“前线”,意思就是说厦门已首当其冲成为对台军事的前沿阵地和海防哨所。 杨前线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姐,下有一妹。因为是男孩,父母相对宠他。杨前线书读得一般,上中学正赶上“文革”,不是学工,就是学农,荒废不少学业。他是参加工作后,作为工农兵学员上大学镀几年金,领取了一本大专文凭。 杨前线进海关时并不出众,1.7米的个头,长得又瘦弱。那时海关有不少所谓干部子弟,风华正茂,不是拥有一官半职,仕途锦绣,就是潜力无限,前程看好的业务尖子。和他们相比,杨前线看不出有什么独特优势。谁也想不到,若干年后,他会官运亨通,平步青云,跃居成为厦门海关的关长。 杨前线命运发生转机的时候应该是认识张某之后。张某是北方人,生长在秦皇岛,其父参加革命早,家庭背景优越。 张某原在秦皇岛海关工作,后来被关里保送到北京经贸大学海关进修班读书。杨前线和她是进修班上的同学。干部子弟的张某不仅长得明眸皓齿,且言行举止总透出一股大家闺秀之神韵,被公认为校花。很多男生绿叶簇拥红花,这众多追求者中包括杨前线。起初张某根本没把杨前线放在眼里,杨前线也明显感觉到张某对他的不屑一顾。他不断地递情书,百般地献殷勤。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张某开始与杨前线谈起恋爱,两人形影不离,很叫张某一大群追随者心里严重失落。 3年大专学业结束,学员从哪里来又将回到哪里去。张某家在秦皇岛,杨前线家在厦门,南北相隔,只能靠鸿雁传递书信。张某从小娇生惯养,加上先天性心脏病,在家养尊处优惯了,她当然希望杨前线北上,把他们的爱巢建在秦皇岛。杨前线也已做好“倒插门”准备,与家人摊牌,可父母不同意,就这么一个儿子,怎舍得他远走高飞。杨前线的母亲给张某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长信,恳求她来厦门,并再三表示,一定会像对待自己亲生闺女一样对待未来的儿媳妇,决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张某读完杨母的家书,感动得泪水涟涟。 为了与杨的这份感情,张某毅然离开熟悉的城市和慈爱的父母,奔赴厦门。 杨前线和张某很快在鹭岛成亲。因为两人同在海关上班,相伴出入,恩爱有加。许多同事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张某的业务水平、工作能力被公认要比杨前线强;但再好强的女人可以跟全世界的人试比高低,也不会跟自己心爱的男人较劲。她凭借父亲的威望和关系,颇大家子气地助夫婿在官场上大展身手。当然,杨前线自身的潜力也被开发得淋漓尽致。他从普通科员到当上副科、正科、副处、正处……一路青云直上。 张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照医生的说法是不宜怀孕生子。但杨前线是单传,公婆眼里流露出的总是想得孙子的企盼目光。当然,他们不敢说,岂能拿儿媳的生命当赌注。杨前线也再三表态,为了妻子的安全,他决意不要孩子。 张某还是怀了孕;怀了孕的张某坚持尽妇道要把孩子生下来。1982年年底,张某剖腹生下7个月的早产女婴,体重不到4斤,看上去像只令人怜惜的小猫咪。所以他们给女儿取小名叫咪咪…… 第96节 拜把兄弟 杨前线被“双规”后,曾坦言,我与张某是政治夫妻,我后来回家不是回张某那个家,而是回我与周兵的家。但在法庭审理时,杨前线最后陈述时略显激动,他哽咽着说,我对不起家庭,对不起爱我的妻子…… 张某的性格完全属于那种可以扶弱,不可助强的类型。杨前线出事后,外面沸沸扬扬各种版本的传说都有,她反倒表现出少有的冷静与豁达。以前或许知道杨前线在外养女人,但并不清楚还生了私生子。这个打击对她相当惨重。因为杨前线的事,张某有一度还被“请”进专案组协助调查。期间,她被查出患有子宫肿瘤。手术后留下神经官能症,下半身瘫痪。这真是雪上加霜!她忍受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杨前线40岁那年当上厦门海关关长。当时他是全国海关最年轻的正局级关长。他被捕前正在修读厦门大学外贸管理博士课程,“镀金”是为了使自己适应干部队伍“四化”要求。许多人看好杨前线仕途上的发展。若不是远华案发,他可能很快被举荐当副省长或海关总署副署长。杨前线傍上赖昌星这个“大款爷”,权重一时,变得有些狂,他曾对人说,当副省长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要进中南海。 “走红道”的杨前线,一直是鲜花夹道,掌声伴随。谁能想到他会从巅峰摔了下来。他这一摔不仅身败名裂,且将自己摔进可怕的地狱。 杨前线与赖昌星认识大概是80年代中期。当时杨前线任厦门海关调查处副处长,经常带着海关一帮调查人员到晋江一带缉私、办案子。他们出差时就住在石狮中旅社。中旅社当时还属于国营旅行社,按部就班,连饭堂都是定时开启、关闭。而查办案子根本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时常一出去就是大半天,回到旅店也就过了用餐时间,什么也没得吃。这样,杨前线就带着手下一帮兄弟去吃街边饭。那时海关调查干部自嘲是“三水”干部,即流汗水、咽苦水、贴薪水。所谓贴薪水指的就是外出办案,寥寥无几的出差补贴根本够不上吃饭开销的费用。 一个偶然机会,经人介绍,杨前线与赖昌星认识,两人一见如故,聊得甚欢。非常善于结交朋友的赖昌星,自从认识杨前线及他手下那帮调查干部后,就摆出一副“东道主”的盛情模样。他经常邀请海关人员到他家里吃地瓜粥,有时也拉着他们一帮人上餐馆“加餐”。请进来又拉出去,你来我往,彼此成了朋友,关系也就亲近了许多。 庄如顺大学毕业后分配在省交警总队,原先只是个普通的小警察,后来从警员升为警司,再升为省交警支队副队长。以后,庄如顺作为后备干部挂职到基层,任石狮某派出所所长。在石狮,庄认识赖昌星的同时,也认识了杨前线。赖、杨、庄3人经常小聚,关系越处越好,胜似结盟兄弟。 杨前线后来任泉州海关关长,与赖昌星关系更加密切。他们曾联络地方政府官员和企业界老板,创办所谓“猪蹄协会”,杨前线任“会长”,隔三差五召集大家聚会,啃猪蹄、喝烧酒、调侃斗闹,默契投缘。 杨前线与赖昌星是“铁哥儿们”,这在厦门海关已成公开秘密。 杨前线“从政”,赖昌星“经商”。两人关系亲如兄弟,不分彼此,最后结成政治、经济利益的共同体。 那么,杨前线的“权”是怎样与赖昌星的“钱”扭结在一起,形成最佳股本组合的呢?他们的官与商又是如何结盟、渗透,如何相互扶持又相互利用的呢?这恐怕是鲜为人知的。 第97节 走火入魔 赖昌星利用杨前线作为一关之长所拥有的权力资源和便利条件,策划走私,投机取巧,大发不义之财,而杨前线又利用赖昌星雄厚的财力攻进更高层次的官场,为自己搭就向上爬的阶梯。有知情者透露,杨前线能当上关长,能有今天的飞黄腾达,赖昌星确实出了不少力。杨前线要到北京,赖昌星送到机场托运的“路易13”洋酒是以成箱计算。赖昌星拿大把钞票“打点”游说,只希望杨前线能早日当上副省长。杨前线每回到北京,赖昌星总要叫与他关系相当密切的那些首长的司机、秘书亲自到机场接站,请杨吃饭;并不失时机地让杨与某些首长拍照、交流。一心想官运亨通的杨前线,怎能不为赖昌星的“行侠仗义”而深深感动。 杨前线在官场上给人精明、干练、潇洒、威严的感觉。在总结湛江特大走私受贿案的惨痛教训时,杨前线慷慨激昂:我们不搞人人过关,但要人人受教育。大家回去后要好好“洗澡”,警钟长鸣……台上唱得无比响亮,转眼走下台就与“盟友”———走私头目赖昌星共享声色犬马、荣华富贵。 1998年下半年开始,党中央、国务院加大反走私力度,打私风暴席卷华夏大地。有群众向厦门海关递交举报信,揭发有关赖昌星集团的走私行径。杨前线不仅不组织查办,且将举报信截留后交到赖昌星手里。慑于形势的严峻,杨前线为赖昌星出主意,要他先避避风头,相对减少在厦门关区经营的走私业务,想办法往北方移动。杨前线还带着他的情妇周兵和赖昌星,“北巡”了一圈儿,为赖昌星引见认识北边海关的新朋老友,为赖的走私活动蔓延打下良好的“海关基础”。 赖昌星集团疯狂走私,数额巨大,不仅破坏对外贸易的正常秩序,而且给我国民族工业造成极大的冲击。党和政府下决心铲除这个罪大恶极的毒瘤。然而,“手眼通天”的赖昌星在得到及时的通风报信后,知道大势不妙,仓惶外逃。1999年6月17日至8月13日,杨前线13次与逃往境外的赖昌星通电话,提醒赖昌星,要把远华留在香港的进口货物的小提单全部销毁掉,以免留下把柄。眼看专案组查处势头越来越猛,杨前线惶惶不可终日,他在电话里指使赖昌星,专案组由某某负责,这家伙看来誓不罢休,可把我们坑苦了。你也叫人整理一份材料,寄给中纪委,让他也体验一下被人整的难受滋味。实在不行,想办法灭掉他。杨前线直到被隔离审查的前一天,还在拨打与赖的热线电话,看来香港不是久留之地,警方可能这些天就会到香港抓捕你。 赖昌星决定逃离香港,8月14日,他携妻带子,乘班机飞往加拿大温哥华。同样是8月14日这一天,杨前线被宣布“双规”,带往北京接受审查。 杨前线从来不隐瞒自己与赖昌星是“好朋友”。在北京接受审查期间,中纪委一名厅级干部几次找他谈话,希望他认清形势,放下包袱,如实交待问题,争取从宽处理。杨前线反复替远华公司担保其清白和优秀,他拍着胸脯发誓,远华公司连进出口经营权都没有,怎么可能走私?厦门关区根本不存在重大走私行为。说得掷地有声。谈到赖昌星,杨前线反复说他的好话,希望审查他的这位中纪委领导,一定要见识一下赖老板。并说,以后有机会他会帮忙引见他们认识云云。 中纪委领导诧异杨前线的“走火入魔”,自己都已身陷囹圄,还在为走私犯赖昌星“歌功颂德”,一个共产党的厅局级干部呀。这是幼稚病,还是糊涂病? 第98节 算不清的情债 专案组经过艰苦卓绝的追查,10天之内撕开大口子,查获远华集团走私数额达110亿元大案。专案组的侦查势如破竹,赖昌星集团落花流水。 杨前线再次面对中纪委领导,狂妄自负、满不在乎已有所收敛,眼神开始变得迷惘。当听到专案组已查实110亿元的成品油走私案时,杨前线傻了,有些反映不过来。当知道一切已成定局,无可挽回时,这位威严自傲的关长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他猛地起身,一头撞到墙上。专案人员及时制止,把他拉回椅子上。杨前线双手蒙面,失声痛哭。怎么劝也劝不住。他整整哭了一天,悲痛欲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在为自己丧失一切,前程尽毁而痛哭。 这种近乎绝望的形体语言全部用完,杨前线才开口说话,表达的意思同样是绝望:“我将以死谢罪。只是希望周兵母子这一生能够平安度过……”后来,在法庭上,他还是重复着这句话。杨前线开始挤牙膏式地交待自己的罪行,审讯人员为他做的笔录有上百份,几十万言,相当于大部头著作。当然,这上面记载的尽是走私与腐败的丑恶表演。 揪出的现代贪官中,十有八九不是包“二奶”,就是养小妾。杨前线也不例外,他一生最大的追求除了当官,还有征服女人,寻求冒险与刺激,以得到一次次婚姻之外的满足。 杨前线的情人至少有两个,这两个情人给他不尽圆满的婚姻生活注入新鲜活力的同时,也像两根无形的绞索,酿造着他人生的灭顶之灾。 蔡惠娟原是一部队医院的护士,后来转业到了厦门海关。她虽称不上花容月貌,但眉眼还算是清秀。她热情、奔放,像一团火。没过多久,时任她的处长的杨前线,已被她的热情烤得焦热难耐,两人同时跌入爱河,倒也缠绵悱恻。蔡在部队时已有一恋人,据说长得一表人才。蔡到海关后,双方已登记,就差摆酒席举行仪式了。杨前线让蔡把婚给退了,并海枯石烂表忠心,说是等3年,3年之后他定会与妻子离婚,和她相伴到永远。蔡和男友摊牌,然后一心一意跟着杨,扮演“地下夫人”角色。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三年,杨前线却闪烁其辞。那时杨已从处长升迁到副关长的位置,一心想走仕途之路,时间也早已冲淡当初的澎湃激情。蔡的性格又太张扬,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写着,杨有些受不了她的神经质和偏执狂,决定了断这段情缘。蔡知道杨想抛弃她,又哭又闹,歇斯底里。她扬言,要告杨破坏军婚罪。蔡还真能折腾,一会儿说要离家出走,一会儿又服安眠药想自杀。害得杨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厦门海关副关长接培勇当时在总关的下属机构石狮海关当关长。杨为摆脱蔡的纠缠,将她也交流到石狮关任监管科副科长。蔡几乎天天找接诉苦,数落杨背信弃义,玩弄她的感情,使她陷入深渊没个归宿。有时说着说着,蔡竟当着接的面,操起电话打给杨,不停地责骂,声嘶力竭,骂着骂着就把电话摔了。杨只好拨过来电话,劝说、安慰。蔡更来劲儿,骂他个狗血淋头。接只好从中调解,当“和事佬”。他既慨叹杨被缠得狼狈,更同情蔡的不幸,并善意关心、呵护这位感情深受重创,固执偏激的女下属,可谓苦口婆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做了大量思想工作。 蔡说,她和接是患难之交。两人从此以“兄妹”相称。 蔡不再逼杨离婚,不再频繁地与杨吵闹。但她把话给挑明了,她不想结婚,她要让杨有负疚感,她这一辈子都要杨为她负责。 第99节 情人所累 蔡惠娟后来到香港定居,当然是杨前线通过赖的关系将她弄出去的。刚到香港,工作没有着落,蔡无所事事。人一空虚,心情开始烦躁。尤其杨几天不给她打电话,她就想不开,又要吵闹;也常挂电话给接,又是诉苦,又是抱怨。谢东风曾受杨前线委托,为蔡介绍几份工作,蔡蜻蜓点水没呆几天,就不干了。后来谢又找到赖昌星,将蔡介绍到香港远华公司。蔡是个心不藏事,口无遮拦的人。她把自己感情受创伤的原委全抖落给了赖昌星。 蔡其实是寄名在香港远华工作,根本没她什么事,当然每月工资照拿。她倒也乐在其中。赖看在杨关长的份上,生意上曾给蔡吃过不少定额。1997年至1998年相当长一段时间,国际成品油价格看涨,货源紧缺,许多人都想方设法通过蔡找赖昌星要货源。蔡就靠一张嘴周游列国做油生意,拿了大把的提成和回扣。 蔡惠娟后来从香港调回厦门远华公司,每天出入红楼好不威风。赖昌星对蔡惠娟采用的战略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知道侯小虎等人在香港半山腰富人区买了房,蔡也想建家立业。赖昌星既善解人意,又阔气大方,他耗资1000多万元港币为蔡买了一套地点好,装修棒的豪宅。杨前线当然领了赖的这份情,这也算是他对蔡的感情补偿。他对蔡说,赖胖子钱多的是,到处乱花,不要白不要。 杨前线对蔡惠娟弃之不得、嚼之无味。赖昌星适时给杨前线送美女周兵,并为两人姘居提供豪华别墅。蔡惠娟不知从哪儿听到一些风声,大闹天宫,在红楼几次追问赖昌星:“胖子,你把杨前线的女人藏哪儿去了?”赖矢口否认:“没的事,你别瞎胡闹。”赖也算领教了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脾气,他吓得几天不敢在红楼办公室里呆着,怕蔡胡搅蛮缠,兴师问罪。 “我就是要抬着杨关长这面旗帜赚钱,反正是他欠我的情债。再说,他已经不干净,我也没必要维护他。”蔡说得理直气壮。 蔡认定杨又有了新的女人:“肯定是赖胖子给安排的,养起来,还生了个私生子。一旦掌握到证据,我就找杨算账,还有赖胖子,他也逃不了。” 所以,杨前线对蔡惠娟只好捧着、让着、哄着,怕惹她恼怒,发生争执,同时也坏了他的好事。赖昌星看透杨的心思,三天两头让蔡出面约杨到红楼聚餐,赖夫妻俩出面坐陪,杨不敢不来。杨前线大权在握,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精神与情感却很空虚。蔡惠娟三天两头找碴儿闹事,搅得他心力憔悴。赖昌星或许看出杨前线的心思,于是送了个倾城倾国的杭州美女周兵。周兵1966年出生,比杨前线小12岁。周兵家里姊妹3人,她是老二,23岁那年在杭州老家与一出租车司机结婚,一年后生下一女孩。丈夫爱是爱她,但总归是个粗人。 周兵后来还是离了婚,以后又嫁给一个美国华裔,随夫远度重洋。但第二次婚姻只维持了一年半,两人又劳燕分飞。周兵后来一直住在香港。她曾是港龙航空公司的空姐。赖昌星经常在香港与厦门这条航线上飞来飞去,与周兵就熟悉了。周兵已厌倦了居无定所的生活。她辞去空姐一职,开始涉足香港商界。她在赖昌星的提携下做过几单生意,赚了些钱。时机已相当成熟,赖昌星向杨前线抛出周兵这个迷人的诱饵。 刚开始杨前线不以为然,他对女人已有点儿“烦”,但又有本能的热望,而前提是不要给他的仕途发展和婚姻家庭带来冲击。蔡惠娟给他的感觉是像块橡皮糖,一旦粘上,甩也甩不掉。他怕再抓上个火罐粘上脱不开。蔡惠娟可不管不顾,与这种女人纠缠,刚开始是刺激,后来实在招架不住。 第100节 难以否定的事实 杨前线不想再有固定的情人,怕惹是生非。他经常出入红楼,与各色美女嬉笑怒骂同歌共舞,尽享按摩女带来的舒心惬意,但充其量不过是打情骂俏的口腔运动,好色而不淫。红楼里美女如云,他均能游刃有余,把持得相当得体,从不闪失。赖昌星几次给他引见靓女,他都不为所动,直到遭遇周兵为止。 那么,赖昌星是如何穿针引线?杨前线与周兵又是怎样认识的? 4年前的一天下午,赖昌星打电话给杨前线,邀他去厦门悦华酒店喝茶。杨赶到时,不见赖的身影。他正想离开,一位小姐起身主动招呼他。小姐温文尔雅,抱歉地告诉杨:赖总突然有急事需马上去处理,所以先走了。我是他秘书,叫周兵,专在此恭候杨关长驾到。杨与周坐下来,闲谈竟然延续了数小时。他已无法自制。周兵给杨前线留下情与欲的诱惑、生与死的伏笔。 周兵根本不是赖昌星的秘书。她从香港到厦门,是赖特意邀请来的,住在酒店。赖带着杨前去拜访,两人算是见了第一面,彼此便难以忘怀。第二天两人又相约在酒店咖啡厅喝咖啡,聊得非常投机,分手时竟难舍难分。 周兵的美称得上鹤立鸡群,1.7米的个头,白里透红的卓绝肤色,柔情与媚气并存的大眼睛,给人一种雍容高雅的贵妇人气质。这种既不张扬又显灵性的高雅气质很快将杨前线俘虏了。 杨前线在官场上混,在仕途上爬,日理万机,上下左右都得顾及,确实累人,脸笑心忧。表面看上去众星拱月,既体面又风光,内心却时常感到空虚,尤其一遇到不顺心事,更感心灵缺少某种慰藉。而与周兵聊天,无拘无束,心情很是舒畅。 周兵除了美貌,人也聪明、活络,有点思想。她不是风尘女子,仅靠青春吃饭。况且周兵认识杨前线时已30岁,不太青春。周兵有过两次婚姻,生活几经挫折,性格不是很活跃,有些内向,被称为“冷美人”。杨前线的官衔、风度、智慧、能力对她很有吸引力;加上杨的见多识广、善解人意,两人很快从对方身上找到自己所需要的真感觉,干柴碰烈火,噼噼啪啪开始燃烧。 周兵一个月内从香港飞厦门3次,周一到厦门,杨前线除了万不得已,非亲自出马处理公务外,几乎都泡在酒店与周缠绵。 酒店毕竟是公众场合,人多眼杂,两人又不可能24小时呆在房间不出门。为了安全起见和长久之计,杨前线找到赖昌星,要他给周兵安排一个固定住处。 赖昌星有好几处别墅,他挑了湖里区华景K3那栋相对隐蔽又相对豪华的别墅,作为贺礼献给杨前线与周兵。杨前线在接受庭审时,对别墅一事解释如下:赖当初曾提出要把这栋别墅送给我和周兵,我没答应。一是我自己已有住房,根本用不着。别墅纯粹是为了与周兵幽会所需,而周兵不可能永远住在厦门。她香港有一摊子业务。还有我们的孩子出生在美国,以后肯定要让他在美国上学。周兵也想移居美国。别墅只是个暂住的地方。再说,这么大一幢房子,吃不了也藏不了,目标太大。我不会要这个东西给自己惹麻烦。所以别墅一开始就是向赖昌星借的…… 对于讲究证据确凿的法律来讲,这“借”与“给”当然有着天壤之别。但凭杨前线与赖昌星的特殊关系,这“借”与“给”没有实质性区别。况且赖昌星一开始说的就是“给”,只是杨前线出于各种考虑没把房子的产权转到自己或周兵的名下。 第101节 情人与私生子 别墅已成杨前线与周兵共同拥有的家,这一点已毋庸置疑。杨前线也不敢否定这一客观事实。 除了赖昌星等远华个别核心人物,没人知道杨前线与周兵的关系。周兵深居简出,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杨前线上北京、福州开会有时带着她,但入住宾馆登记时均用的是化名。 杨前线对周兵感情笃深,周兵对杨前线更是死心塌地。她是他的活力之源,而他又是她的生命之光。周兵从无怨言,也从不给杨前线任何压力。她说,今生今世能遇见他已是上苍的恩宠,她已知足。周兵最大的夙愿就是为杨生个儿子,即便没有名分!女人情到深处想的尽是付出。 1996年年底,周兵果真怀孕。杨前线如获至宝的同时,不得不考虑重大的现实问题。孩子不可能生在大陆,弄不好要身败名裂。两人商量后决定,将孩子生在境外。1997年,周兵果真在美国产下她与杨前线的私生子,取名叫“龙龙”。 是望子成“龙”呢,还是认定他就是个龙子?其含义只有杨前线和周兵知道。 龙龙满月后,周兵带着他从大洋彼岸回到厦门。周兵多少算个职业女性,时常还得飞往香港处理她的一摊子业务。为了照料孩子,周兵将远在杭州的妹妹周燕及妹夫郑炯叫到了厦门,也住在华景别墅。赖昌星让郑炯到远华公司上班,给他采购部经理的职位。郑炯也帮赖昌星保管一些不宜公开的单据。而周燕帮姐姐照看孩子。他们还雇了个保姆,负责买菜、做饭,洗洗涮涮。 周兵不在厦门时,杨前线也常到别墅,主要是去看孩子,与他玩耍,等儿子睡着他才离开。 杨前线很喜欢龙龙,庭审时提到儿子时,眼眶有点儿晶莹。他向法官声明,他与周兵确实是爱情,而不是利益关系。周兵从来没有利用他的职权做过任何不正当的事。当然,他承认与情人姘居多年,且生下私生子,确实给他的妻子带来伤害,但这也只是他个人的生活问题。 周兵在香港购置了两处豪宅,一处位于香港跑马地蔚云阁,复式单元,面积2300平方米,价值2260万港元;另一处位于香港红山半岛,价值4000多万港币。有人说房子是杨前线买给她的,也有的说是周兵自己买的,因为她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如果房子真是杨前线给她的话,那么凭杨公务员的收入,也是天方夜谭的事。所以,还有一种说法是,购房是杨前线,付款则是赖昌星。当然,这都是传说。 赖昌星逃往加拿大,周兵也早跑了,很多疑问死无对证。杨前线正是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他在法庭慷慨激昂,喊冤叫屈,几次说到,我现在是一点办法没有,只能求助于法官,希望你们想办法叫赖昌星到案,只有他能够说清这一切。 杨前线着实用了以守为攻的“激将法”,稍有头脑的人都能从中听出其言的虚伪与不实。如果赖昌星的到案能够减轻杨前线的罪责的话,那么,当初杨前线又何必给赖昌星通风报信,叫他尽快逃离,同时销毁有关走私证据?杨前线心里清楚得很,赖昌星一旦到案,必定加重他的罪行和死亡。 虽然赖昌星和周兵跑了,杨前线与他们之间更深层次的利益关系、利益瓜葛没能彻底暴露在阳光下,很多谜底无从破译。但有一个事实无可辩驳,那就是赖昌星不仅费尽心机送给杨前线周兵这一美女,且为他们的姘居提供豪华别墅。还有,专案组通过查账证实,赖昌星3年多来,在香港20多次拨款到周兵个人银行账户,金额达1000多万元港币,供她与杨前线生活挥霍所用。 一场等待了很久的世纪大审判终于拉开了帷幕。2000年9月17日上午,位于厦门湖宾北路的市中级法院戒备森严,这天开庭审理的是“头号种子”杨前线。厦门党政机关组织干部参与旁听,人们凭票入场。一号法庭庄严、肃穆。8点30分,审判长发话,杨前线被法警押进法庭。杨前线故作姿态,他走进法庭时侧身朝观众席熟悉的人们点头微笑,依稀当年气壮山河的模样。近8个小时的法庭审理,站在被告席上的杨前线越发显得紧张、惊恐,手不时地哆嗦,说话语无伦次。 在此之前,互联网上有不少耸人听闻的信息,说杨前线受贿达亿元,有的说达几千万元。而检察机关指控杨前线受贿其实只是一部“凌志”牌400黑色小轿车和一张华南虎皮。而就这一部车、一张皮的受贿认定,控辩双方还有争议。杨前线的辩解是:赖昌星认为我成天开着单位的车进进出出不方便,于是让他的司机洪某把凌志小轿车开到我家楼下,让我下去取钥匙。这部车是黑车,没有牌照,后来由妻弟魏某托人找关系,挂了军警牌照。我开了一段时间后,也觉得目标太大,不方便,于是车子给了魏某,让他还给远华公司。魏某还没还,最后怎么处置这辆车,我不知道。 对于收受“虎皮”一事,杨前线更是喊冤。他说,赖昌星是提出,要把虎皮送给我,说是披在我办公室的交椅上,有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我没同意,还开玩笑说,我又不是“座山雕”。我提醒赖,虎是被保护濒临灭绝动物,查得严,叫他也不要把虎皮带到香港。我是出于好奇,才让赖把虎皮带到华景别墅来,想看看后再让他带回去的,根本不想占有它。虎皮存放在别墅。我让周兵的妹夫郑炯保管好,说到时要还给赖昌星的…… 杨前线几乎全部推翻法庭的指控,他反复强调,他与赖的关系是朋友关系。杨前线最后在法庭甚至慷慨激昂:每个人都是沧海一粟。厦门关区发生如此重大的走私行为,作为关长,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知道赖昌星在搞一些走私,但没想到做得如此之大,我感到痛心疾首。给国家造成如此巨大的经济损失,我愿意以死谢罪。但我个人绝没有主观故意。我与赖昌星是好朋友。如果我收他的钱,哪怕是100块、1000块,我也认了。就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呀。 好一个“以死谢罪”的关长,其实这是一段把江湖和官场都演绎得十分老到的表白。他手不沾赖的一分钱,却享受着数以百万、千万元的荣华富贵。赖也很少出面找他麻烦,却鲸吞关税数百亿。这一切竟因为杨和赖是好朋友,他们把现代官商之间的哥儿们义气表现得如此默契又惊天动地。 而远在加拿大的赖昌星也与杨前线“灵犀相通”,遥相呼应。他通过电话告诉专案人员,杨前线和庄如顺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你们中共最廉洁的公务员。他们没收我一分钱,没为我办一件事。如果你们把我抓回去,别人的事我都会讲,他们俩的事我一句不会讲。 杨前线至死不悔,他在看守所接受焦点访谈记者采访时镇定地回答:“我不后悔,我是他(赖昌星)最好的朋友……”杨前线被一审判处死刑。赖昌星在异国他乡兔死狐悲。他装出迷惑不解的样子,在电话中问专案人员:“你们为什么要判杨前线死刑?我走私的事,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他最多也是默认罢了,都是我找海关下面的人干的……” 厦门关区530亿的走私额,偷逃国家税款270亿元。这是一笔连杨前线都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一笔铸有贪婪、耻辱、罪责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