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法医II》 中文版序言 俗话说,世上没有陌生人,只有未曾谋面的朋友。我就是这么想中国的,不是因为你们人比我们多我才这么说。我肯定会喜欢你们大家,如果你们请我吃饭我就更肯定了。而且我真觉得我们两个国家有很多相同点,比方说,我们都喜欢成龙和姚明。所以哪怕我只会用中文说一句“新年快乐”,我还是想借此机会对所有未曾谋面的中国朋友们说上几句。 首先说说德克斯特。你可千万要明白,他只是一个小说人物,绝对跟我自己干过的事情没关系。我从来、绝对没有犯过任何正式的罪行,所以看在法律面上,你一定要相信德克斯特是纯粹虚构出来的,一定要记得我从来没进过局子。另外,如果我真的干过德克斯特所干的事,我肯定已经告诉过其他人了,至少是我的会计,因为按照美国的所得税税法,为了写书所做的研究是可以抵税的。 所以,德克斯特不是真人,他不是我。不过我当然相信,世上有许多真正的连环杀手,我也相信,他们中大概会有几个非常好、非常聪明的家伙,就像德克斯特那样从来没有被捉住过。所以,你夜里可一定得把门锁好。当然,如果德克斯特真来了,你送他一块美味的古巴三明治,他就不会再烦你了。 也许中国没有古巴三明治。这可太糟了,因为它们真的很好吃,而且古巴有很棒的中餐,中国却没有古巴餐,这很不公平。如果我是中国,我就搬几个古巴厨子过去。他们大多数都是出色的音乐家和舞蹈家,能给你们的夜生活增添色彩,尤其是如果你喜欢跳曼波(古巴音乐,由伦巴与爵士乐中的摇摆乐结合而成——译注)的话。如果中国已经有了曼波乐队的话,那我道个歉。 不仅仅是古巴三明治让德克斯特成了宠儿。我想,世界各地都有人喜欢德克斯特是因为他不拿自己当人。他像个外人似的观察着我们,也让我们把自己看得更清楚些,还会为自己蠢乎乎的行为笑上几声。他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社会服务,杀该杀之人。这也是人们喜欢德克斯特的另一个原因。来自五湖四海的读者都喜欢这样一个理念,即当司法体系无能为力的时候,能有人惩治坏蛋,为好人伸张正义。这有点像在学校里有朋友罩着,大块头坏学生不敢再欺负你。当然,如果你是少林武僧,比方像成龙电影里演的那样,你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但毕竟没有太多少林武僧,尤其是在迈阿密这种地方。 于是我们有了德克斯特。我挺愿意说我是看功夫片找到了关于德克斯特的灵感,这样也许能让我多卖些书给中国读者。我真想能这么说。不过,这不是真的。写德克斯特的灵感是从满满一屋子商人那儿来的。我看着他们互相欺骗,说着“幸会幸会,久仰久仰”,嘴巴里塞满了食物的同时喋喋不休。我的教养告诉我这种习惯实在太不好了。他们跟一群快乐的魔鬼似的。那时我就突然灵机一动,觉得有个连环杀手也许不总是件坏事。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念头,让我写了第一本《双面法医》。到了五年之后的今天,已经有四本以德克斯特为主人公的小说用三十八种文字在全世界出版。还有了电视剧《德克斯特》,给我带来了更多素昧平生的朋友。德克斯特是一个成功,而且这成功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我有一个孩子正在上大学,学费特别地贵。更重要的是,这又一次证明了世界各地的人们比我们有时候以为的要相似得多。记住这一点,对如今的世界来说是件挺重要的事。 所以即便德克斯特的诞生和功夫电影没什么渊源,我还是希望你能喜欢读这几本书。如果你真的喜欢,你应该再买上好多本送给朋友。如果你不喜欢,那就买好多本送给你的敌人。总之,这是你的责任,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 (翻译 李颂) 德克斯特的独白 欢迎来到迈阿密,我是德克斯特。 这里有明亮热烈的阳光,温暖潮湿的海风,海滩上嬉戏的游人,这是一座享受生活的城市。 我爱这座城市。 白天,我是迈阿密摩登现代的上城区的精英法医官,或许是全美国最优秀的血液分析专家之一。男性,未婚,长相英俊,精明睿智,包容冷静,笑容迷人。我兢兢业业地向我的警察朋友(其实算不上朋友)提供专业的法医报告,这些现代科学的铁证会帮他们把那些死有余辜的罪犯钉在绞刑架上。你也知道现在的罪犯们有多狡猾,他们甚至比警察更了解那些取证手段,所以,定罪越来越难了。 晚上,我脱下工作服,游走在城市的霓虹中,在这个充满污秽的城市中捕猎。每一座充斥着摩天大楼的城市下都有大片阴影,我寻找那些十恶不赦却没有被法律定罪的漏网之鱼,清理这些垃圾,并用他们的鲜血来献祭。 单单只是这样的介绍,一定会有许多读者认为我是现代罗宾逊,搞不好还会有女性对我芳心暗许。哦,对不起,我并不在意你们的想法!可别想歪,我也不特别喜欢男的。我在意的,我关注的,只有我自己而已。我就像美少年narcissus(那耳咯索斯)一样,注视着自己心灵中的暗影。不,还是不一样,不是narcissus那样的顾影自怜,而是冰冷而清晰的自我意识。 我的内心住着一只魔鬼,能令他兴奋的,不是女性的肉体,而是精确冰冷的杀戮;能令他沉静的,不是镇定剂,而是鲜血绽开的花。 为了平息黑夜行者的骚动,我审慎地选择我的猎物,每次都要做到万无一失,谨慎小心,准确无误。如果我不小心给人逮住了,他们会说我精神变态、反社会,是一个没有人性、心理扭曲的恶魔,他们会把我送去作电椅。但是,如果抓住的是一个肥胖的黑人男性,拿着长猎枪抢劫杂货店或者加油站,他们会说他之所以变坏是因为命运不好,无法与强大的社会力量抗衡。他们会把他关进牢里,蹲上十年,然后放出来。 绝对是这样的,我确信。 因为教我这一切的,就是我的警察老爸——哈里。当然,不是亲生的,他的正义都遗传给了他的警察女儿德博拉,但他把他毕生的技巧都教给了我,教我如何辨认目标,如何隐藏自己的行迹,如何捕获猎物……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我不被抓住。他教我如何游走在正义与杀戮边缘,如何平息内心的骚动,我无比感激他。即便如此,我还是差点杀了他的女儿。 我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说起遗传,有一个人和我遗传到了同样的冷酷无情,那就是我的兄弟。他驾驶着一辆冷藏货车闯入我的视野,同样的基因引发的共振令我血液沸腾。但是哈里教过我,要冷静,要冷静。布莱恩比我更强大,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这样觉得,我只是更能控制自己而已。最后,我赢了。 没有他,我一度感觉到寂寞。有时候,即使你身边有很多人,有些人对你微笑,有些人对你示好,但你依然觉得你是孤单一人,这就是所谓的内心的孤寂。当一个人独处,并且冷静思考的时候,才能够看清四周的一切。 这都是实话,但是我是不会对别人说的,即便你问我,我也绝对不会承认。 也许你会说我是个骗子,我的生活就是一个精心编制的谎言。 但是, 这个世界没有谎言,只有被掩盖的真相。 第一章 我是德克斯特,德克斯特·摩根。 白天,我是迈阿密警察局的血迹图案分析员,或许是全美国最优秀的血液分析专家之一。晚上,我是这个肮脏城市的清道夫,向那些十恶不赦的人宣判死刑。 如果法律都无法宣判他们有罪,那我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我又怎么确认他们有罪? 这真是个好问题。 一部分要归功于我的养父哈里,他曾经是这个城市最优秀的警察,他教给我一切。哈里看到我身上冥顽不化的杀气,而且清楚的认识到这种杀气永远改变不了,于是他收养了我,把我培养成了一个专门清除杀人犯的杀手。德克斯特是一头追捕凶犯的猛犬,用一张人脸伪装自己,以便追踪那些滥杀无辜、灭绝人性的连环杀手。 他还教会我怎样才能找到这些特殊的游戏伙伴,如何确定他们值不值得我和黑夜行者去拜访他们一趟。他还教我如何逃避法律的制裁,当然只有他这样的警察才能教会我这一点。他帮我建起一个人生的避难所,并且反复告诫我要善于适应环境,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循规蹈矩。 我本来应该变成一个狂野、无恶不作的怪物,沿着这个国家四通八达的公路网留下一堆堆腐烂的尸体,到处被警察通缉。可现在我站在了真理、正义和美国方式这一边。尽管我仍然是一个怪物,但我洗心革面,成了“咱们的”怪物,身上穿着百分之百的合成材料的道德外衣,有红、白、蓝三种颜色。 在月亮呼唤得最厉害的夜晚,我会找到那些滥杀无辜、不按游戏规则办事的家伙,将他们变成仔细包起来的小碎块,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另一方面要归功于黑夜行者,他隐没在黑暗中,向我发号施令。 每一个超级英雄都有一个劲敌,我也不例外。 多克斯警官就是我的劲敌。 虽然我从未招惹过他,可他盯着我不放,让我和我的黑夜行者无法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可笑的是,我是警察局一位勤奋的血迹图案分析员,而他也在警察局供职,我们居然在同一个大队。仅仅因为我时不时地干点兼职,他就这样对我穷追不舍,这公平吗? 我对多克斯警官的了解远远超出了工作上的关系,甚至出乎我自己的意料之外。我想方设法地了解他的一切,原因很简单:他从来都不喜欢我,尽管我魅力超群,人缘也不错。但多克斯警官觉得我在演戏,一切都是在做假。我极力诚心诚意地对待他,可他根本不领那个情。 他的态度令我感到好奇,是真正的好奇:什么样的人竟然会不喜欢温文尔雅的德克斯特呢? 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答案。 多克斯警官,四十八岁,非洲裔美国人,是我们警察局推举杠铃次数的记录保持者。根据我听到的谣传,他曾经在部队里当过兽医,自从到我们局之后,与好几起枪杀事件有牵连。不过,内务部把这几起事件都定为正当防卫。 更最重要的是,我掌握的第一手信息表明,他燃烧着怒火的眼神后面隐藏着与我那位黑夜行者相同的笑声。虽然那笑声只有铃铛的响声那么大,但我能清清楚楚地听得见。多克斯的内心深处也有着一头猛兽,跟我一样。尽管他心中的猛兽跟黑夜行者,但很相近。如果说我的是老虎,那他的就是豹子。多克斯是一名警察,但也是一个冷酷的杀手。关于这一点,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深信不疑。 一个有理性思维的人也许会觉得我和他能有一些共同语言,或者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将各自内心深处的猛兽进行一番比较,谈一谈行内话,聊一聊肢解技术。可是不行,多克斯恨不得要了我的命;而我呢,觉得很难同意他的观点。 多克斯以前一直和拉戈塔警探共事,但她突然遭遇了不测,而且死因蹊跷。从那时起,他对我的态度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厌恶了。他确信拉戈塔的死跟我有关。这是完全不真实也是绝对不公平的。我当时只是袖手旁观而已——这能有什么错呢?不错,我确实放走了真正的凶手,可你能怎么着呢?有谁会出卖自己的兄弟呢?何况是在他把活干得那么漂亮的时候。 嗯,我总爱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自己活也要让别人活。多克斯警官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不在乎。眼下限制别人胡思乱想的法律还很少,不过我敢肯定华盛顿有不少人正在这方面下功夫。不管这位好警官怀疑我什么,反正我欢迎他的怀疑。可是如果他决定对我采取行动,我就没法保持沉默了。出轨的德克斯特正飞快地变成发疯的德克斯特。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混乱究竟是怎样开始的? 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保持自我罢了。 第二章 许多个夜晚,黑夜行者都在我耳边叫喊,他非要出去玩一会儿不可。这就像遛狗,你可以暂时不理睬它的吠叫声,不理睬狗爪子扒门的响声,可你最终还是得带它出去遛遛。 拉戈塔探长的葬礼过后不久,我又听到后座上传来的耳语,又该计划一次小小的历险了。 我已经选好了一位绝妙的玩伴,他名叫麦格雷戈,是一位能说会道的房地产经纪人。这个男人整天乐呵呵的,他喜欢把房子卖给有孩子的家庭,尤其是那些有小男孩的家庭。麦格雷戈特别喜欢五到七岁的男孩,甚至爱到了送他们上天堂的地步。我确信有五个孩子被他送上了天堂,并且实际上可能不止这些。 麦格雷戈像狐狸一样狡猾,像兔子一样谨慎,要不是黑暗侦察员德克斯特实地侦察,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他可能会一直逍遥法外。警察们在这个案件上没有过错。如果谁家有孩子失踪,毕竟很少会有人说:“啊哈!瞧瞧是谁把房子卖给他们的?” 当然,也很少有人像超人德克斯特。我在报上看到了一则关于男孩失踪的报道,四个月后又看到了另一则类似报道。两个男孩年龄相仿,这样的细节总有几分耳熟,总能让一位罗杰斯先生在我的脑海里窃窃私语:“你好,邻居。” 这触动了我的神经。 大家可以说我这个人缺乏理性,甚至不合逻辑。一方面我对人冷酷无情,另一方面我又莫名其妙地非常在乎孩子。每当我发现有人将孩子当成牺牲品时,都觉得非常不舒服。 于是我把第一则报道与第二则报道做了一个比较,两则报道中都特别提到这两家人刚刚搬进新家。看上去是报纸煽情的手段,但我听到黑暗行者阴冷的笑声,决定再深入调查一下。 这的确比较微妙。德克斯特警探得做番调查,因为这两个案子乍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联系。出事的两个家庭位于不同社区,去不同的教堂,不同的学校,所请的搬家公司也不同。这自然就排除掉了许多可能性。可是黑夜行者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哪怕这些线索细微之极。我找到了其中的联系:这两座房子原先都登记在同一家房地产经纪公司的名下。公司位于南迈阿密,规模不大,只有一个经纪人,名叫兰迪·麦格雷戈,是个待人热情、满脸笑容的男子。 我继续调查,麦格雷戈已经离婚,独自住在南迈阿密老刀匠路旁一个不大的混凝土房子里。他还有一条26英尺长的游艇,停泊在离他家不远的马西森·哈莫克小码头旁。这条游艇也可能是将他那些被骗的小傻瓜带到大海上的工具。一旦远离陆地,就不会留下线索,也不用担心目击者。大海是处理那些肮脏的残留物最理想的场所,难怪一直没有人找到那些男孩的尸体。 这一招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连我都不免有些佩服。我只是将我那条小船用来钓鱼和兜风,而麦格雷戈却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麦格雷戈立刻变成了我最大的怀疑对象,但是我必须有确凿证据。 我一直尽量避免杀错人,现在更不愿意破例,哪怕对方是房地产经纪人也不行。我突然想到,如果不想犯错,最佳的办法就是去那条游艇看看。 真是天赐良机,第二天下起了大雨,滂沱大雨能够掩盖我的行迹,是我在白天能够得到的最好掩护。我提前下班,离开了迈阿密-戴德城警察局法医室,驱车抄近路到了老刀匠路。我向左拐进了马西森·哈莫克码头,码头似乎空无一人。 道路左侧有一片小停车场,是给野餐区预留的。右边有一个小湖,湖旁有一个用珊瑚石搭建的旧野餐避雨篷。我泊好车,穿上一件鹅黄色防水外套,穿上这身衣服后再闯进一个恋童癖杀人犯的游艇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三章 我一路小跑,跑到了码头上。麦格雷戈的鱼鹰号就停在那里,在一堆垂钓爱好者以及百万富翁们的豪华游艇边上。 鱼鹰号已经有五六个年头了,但是光洁如新。甲板和船栏一尘不染,我努力不留下任何脚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所有游艇上的锁都非常简单。我只用了几秒钟就打开锁,进入船舱。船舱里漂浮着一丝淡淡的松节油的气味,仿佛有人刻意将这里擦洗得特别彻底,任何细菌或气味都无法生存。 船舱里的陈设很简单,但是却有一台电视/录像一体机,还有很多dvd,《蜘蛛侠》、《熊的传说》、《海底总动员》……我不知道麦格雷戈究竟将多少孩子扔进大海里去寻找尼莫了。我心里燃烧起愤怒的小火苗,开始着手寻找证据,厨房的抽屉里装着糖果、塑料玩偶,另一个抽屉里塞满了一卷卷的塑胶带。 塑胶带是个神奇的小玩意,许多关键时刻它都能派上用场,可我仍然觉得抽屉里的塑胶带实在是太多了,除非为了某个特殊目的需要大量使用。比方说某个需要多名小男孩参与的科研项目? 这只是一种感觉。 麦格雷戈的嫌疑在几何数级的增大。 黑夜行者急不可待地舔了一下他那蜥蜴般干燥的舌头,蠢蠢欲动。 我顺着梯子下到了船舱的前半部,地方不大,里面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只有一张薄薄的泡沫橡胶垫,摆放在一个垫高的架子上。我按了一下床垫,它嘎吱响了一下,原来只是外面套了层橡胶而已。我把床垫卷起来,推到一旁。架子的四角各有一个带环的螺栓固定着。我将床垫下的舱口盖拉了起来。 这里有一些东西是乐曲中的不协调音。 游艇上的链条下藏着一些手铐,这在我看来就离海上的生活有点远了,也许麦格雷戈用手铐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鱼。 链条和手铐下面还有五只锚。一条准备周游世界的游艇才会配那么多锚。这些船锚能派上什么用场呢?如果麦格雷戈将这艘小艇驶到深海,而且船上还有一具幼小的尸体需要干净彻底地处理掉,那么回航时床铺下就会只剩下四只船锚。 我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小证据,但这些都可以被解释为巧合。我需要一件毋庸置疑的证据,一件完全能符合哈里准则的证据,我在床铺右边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它。 床头有三个小抽屉,最下面的抽屉底部似乎比另外两个短了几英寸,这立刻引起了我的怀疑。 我将这个抽屉全部拉了出来,果然抽屉顶头有一个小暗格。 里面放着令我震惊的证据,有股寒气顺着我的脊柱慢慢往上爬,吹干了洒落在我那蜥蜴大脑地面上的树叶。 照片上一共有五个男孩,他们赤裸着身体,被摆成各种姿势。这些照片解释了塑胶带的用途,其中一张照片上的男孩全身裹满了塑胶带,仿如银灰色的茧。 麦格雷戈本人也有出镜,真是奇怪的癖好。 他赤身裸体地站在被塑胶带紧紧捆绑起来的男孩旁,皮肤白皙,肌肉松垮,头上戴了一个黑色风兜,简直像是炫耀战利品的恐怖分子。 麦格雷戈罪证确凿,他现在已经是黑夜行者票据交换所抽彩幸运大奖的得主,他是黑夜行者下一个临幸的幸运儿。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令人不安的想法:拍照片的人是谁? 这些照片拍摄的角度各不相同,不可能是自动拍摄。我又将这些照片快速翻看了一遍,终于逮住了狐狸尾巴:两张俯拍的照片中有尖尖的鞋尖部分,像是红色的牛仔靴。 麦格雷戈有帮凶!这一切不是他一个人干的,另外那个人即使没有参与,至少也目睹了这一切,并且拍了照片。 我承认我对半常规重伤罪领域略知一二,而且颇有天份,我也有一些纪念品——留有一小滴血的载玻片。那一小盒载玻片是我每一次历险的见证。 可如果还有另一个人在场,目睹这一切并且拍照,这就太下流了,而且变态。我迫切地想结识一下麦格雷戈的五脏六腑,并且将他纳入我的收藏。黑夜行者咯咯笑了起来,他召唤着我一起去探险,然后还有特别嘉奖——找到那位穿牛仔靴的朋友,尽快让他步麦格雷戈的后尘。 我挑选了几张比较清楚的照片,这些照片完全可以算做铁证。我将其他照片放回暗格中,并且整理好一切,然后离开。 第四章 对于一个连环杀手来说,墨守成规是致命伤。如果你是一个恋童癖杀人狂,并且已经引起了复仇者德克斯特的注意的话,更是如此。大概从来没有人给过麦格雷戈这种忠告,所以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像往常一样,下午六点半从后门离开办公室,把那辆大型福特suv(运动型多功能车)驶进了车流中,我尾随着他到家。 麦格雷戈的家位于西南80街上,房子不大,混凝土板块结构。房子另一边有一道又高又密的树篱,刚好挡住邻居们的视线,让他们无法看到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我侦察了一番,制订好计划,就回家了。我已经向麦格雷戈张开大网,只等时机一到,就拉网了。这种想法令我血液加速,我内心深处的那位同伴也在期待,兴奋得不停地战栗。我在公寓里来回踱步,一面急不可待地想立刻动手,一面又冷静地等待着。黑夜行者迫不及待地要获得控制权,由他来驱使这个身体。我可以感觉到欲望在我身上翻腾,留给我一种严阵以待的高潮。 月亮升上了天中,银色之光祛除了白日的热气,迈阿密夜晚夹杂着凋零玫瑰芬芳的气息吹拂着我的皮肤,也让黑夜行者更加活跃。 是时候了。 我们一起出了门,走进明亮的夜幕中。一眨眼的工夫我就赶到了那里,置身在麦格雷戈家树篱投下的阴影中,监视着,等待着,聆听着盘绕在我手腕上的警告声,它在悄声告诫我要“耐心”。 我戴上白绸面罩,准备开始。 我不紧不慢地从树篱的阴影中悄悄走了出来,将一个儿童塑料钢琴放在窗户下的唐菖蒲丛中。这种玩具钢琴红蓝相间,颜色鲜艳,它会反复播放几首歌曲直到电池耗尽:首先播放的是《铃儿响叮当》,然后是《老麦克唐纳》、《伦敦桥》。我将它打开,然后重新退回到树篱的阴影中。 乐曲反复播放,这足以把任何人逼疯,但对麦格雷戈这样的人可能格外见效,因为他的心中只想着孩子。《伦敦桥》刚刚播放到第三遍时,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瞠目结舌、惊恐万分。他疯了似的扒拉着树篱,终于找到了发出响声的东西——它现在又唱起了《铃儿响叮当》。 他走过去,微微弯腰去拿那架小塑料钢琴。我甚至都没有等他来得及感到惊讶,就用一个索套紧紧套住了他的脖子。这种渔线经过测试,能经得住50磅的重量。他直起腰想抵抗一下,但我拉紧了索套,他只好改变主意。 “老实点,”我和黑暗行者齐声命令道,“这样你能活得久一点。” 他从这句话里听到了自己的结局,不甘心地挣扎起来。我用力拉紧索套,死死地握着,眼看他快要昏死过去,我赶紧松了松手。 “照我说的做,听明白了吗?”他点点头,我松开手让他呼吸。 我拿了他的车钥匙,然后一起上了他的大suv车。我让他开车,我坐在他身后,紧紧握着索套,只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当然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想要什么?”他试图和我做交易,“我有钱。” “什么都想要,”我说道,“给我买个男孩。” 我用力拉紧索套,并保持了几秒钟,索套紧得他无法呼吸,这也让他明白了我清楚他的罪行,在这里我说了算。 第五章 车子沿着西南80街来到老刀匠路上,然后再向南行驶。深夜郊区的道路空旷寂寥。我们拐进了斯奈普河对岸的一个房屋开发工地,这个项目由于开发商洗钱被判刑而暂停。在这样的烂尾楼里,是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的。 我们在车上坐了片刻,欣赏着周围的景色——月亮洒落在水面上,映衬出麦格雷戈这个恋童癖杀人狂的脸孔,脖子上还套着索套。 这画面非常美。 我下了车,紧紧拉着麦格雷戈,稍微一使劲,他就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拼命抓着脖子上的渔线,希望多获得一些空气。 我拉着他站起来,推着他上了三级木台阶,进了活动房。这里以前是工地的临时办公室,现在成了寻找刺激的少年以及像我这种需要一点私人空间的人光顾的场所。麦格雷戈还没反映过来,我已经将他绑在了桌子上,并且用塑胶带捆住了他的手脚。 “求你了,”他的声音饱含恐惧,像沙子在玻璃上摩擦一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是啊,你会的,”我和黑夜行者齐声说道,这句话击中了他的要害。我掏出从他的游艇拿来的那些照片,放到他的眼前。 “你从哪里弄来的?”对于一个即将被切成碎片的人而言,他仍然嘴巴很硬。 “告诉我这些照片是谁拍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说。 我掏出一把剪白铁皮用的剪刀,剪断了他左手的前两根手指。他又是挣扎又是尖叫,血流了出来。鲜血总是让我很生气,为了他不再嚎叫,我将一只网球塞进了他的嘴里,顺便剪断了他右手的前两根手指。 巨大的疼痛让他清醒,也帮他判断形势。在这里,主宰一切的是比他更强大的力量。他面对的是一个罩着白色塔夫绸面具的魔鬼,而不是孩子,没有反抗的力量的孩子。他斜着一只眼睛望着我,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心领神会的表情,这是一种超越了痛苦之后知道痛苦在所难免时才会出现的表情。 如果他放聪明点,我会让他痛快一点去见上帝,但是他到不了上帝那,只能朝相反的方向行进。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软弱,我从他嘴里取出了那只网球。 “照片是谁拍的?” 他笑了。 “真希望其中一张是你的照片,”他说,接下来的九十分钟是对他这句话最好的奖赏。 如果换了平常,我每次夜间行动后都会心满意足好几天,汹涌的欲望如潮水般退却。可是麦格雷戈匆匆退出舞台后的第二天早晨,我依然兴奋不已,心中充满了期待。我非常想找到那位穿红色牛仔靴的摄影师,将他彻底打发掉。我属于那种干净彻底的恶魔,绝不喜欢半途而废。一想到这世界上居然有人穿着那种滑稽可笑的靴子到处转悠,手中还握着一架目睹了太多事情的照相机,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跟踪那些脚印,完成我计划中的第二部分。 也许我在对付麦格雷戈时过于草率,我应该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多给他一点鼓励,他或许会把一切和盘托出。我当时觉得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找出来——每当黑夜行者掌握方向盘时,我相信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尽管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但这次的处境有些尴尬,我必须独自查找到这位穿靴子的先生。 第六章 我仔细地调查过麦格雷戈,他的社交生活非常有限,除了偶尔晚上驾着游艇出海外,几乎没有什么社交生活。他没有犯罪记录,没有案卷可以翻阅,当然也就无法查找出他的同伙。他离婚时的法庭记录只有简单的“无法调和的分歧”,其余的只能由我发挥想象力了。 麦格雷戈属于独来独往的那种人,尽管我将他彻底研究了一番,仍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表明他有朋友、伴侣、约会对象、同事或密友。他从不在晚上与朋友聚会,他根本没有朋友。他既不是教友会的成员,也不是慈善互助会会员;既不去附近的酒吧喝酒,也不去参加每周一次的方块舞会。 不,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些露出了那双愚蠢的鞋尖的照片。 这位穿牛仔靴的家伙究竟是谁? 我如何才能找到他? 我知道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答案,而且行动要快,要赶在有人发现麦格雷戈失踪之前。我听到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雷声,瞥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二点一刻了,正是每天午后雷阵雨开始的时间。这场雷阵雨可以再次给我提供掩护,于是,我兴奋地制订好了下一步行动的巧妙计划,走到停车场,钻进汽车,向南疾驰而去。 我赶到码头时,天已经下雨。我再次穿上黄色防水夹克,沿着小道一路跑向麦格雷戈的游艇。 我又一次轻松地开了锁,溜进船舱。我这次要找的是更微妙的东西,能够提供麦格雷戈那位摄影朋友身份的小线索。我下到了他们睡觉的地方,打开有夹层的那个抽屉,重新翻看那些照片的正面和背面。数码照片大大增加了侦察的难度,照片上没有任何痕迹,没有序列号、可以追踪的空胶卷盒。这似乎不大公平:电脑不是本该让事情变得更容易吗? 我不免有些泄气,来到了游艇上面一层的主船舱中。我上次已经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线索。我将那些塑胶带一一取了出来,心想或许应该让这些东西物尽其用。 我漫不经心地拿出了最后一卷塑胶带。 我找到了。 光有本事还不够,还得靠运气。最后一卷塑胶带的底部粘着一小片纸,上面写着“雷克尔”和一个电话号码。当然,谁也无法保证雷克尔就是那位穿红靴子的牛仔,雷克尔可能是负责船上管道的承包商的名字。可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条线索。 我将纸片塞进口袋,扣好防水服的钮扣,悄悄溜下游艇,重新回到了小道上。 当车子启动的时候,我还沉浸在欣喜若狂的状态中。可惜我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在老刀匠路拐进热绒大道处,我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后视镜,立刻惊呆了。 我的身后有一辆褐紫色的福特金牛,车头几乎碰到了我的后座。迈阿密-戴德区警察局为便衣警察大量配备的就是种车。 这绝对不是件好事。虽说巡逻车可能会碰巧开在我的后面,但如果有人驾驶一辆统一调度的公用车,无疑就是对我宣告我被盯上了。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起来,我必须知道那辆车跟踪了我多久,车上的人是谁,他目睹了多少。 我拐进了一条小街,把车停到路旁,那辆福特金牛也停在了我的车后。我们坐在各自的车上,等待着。他会逮捕我吗?如果有人从码头开始就一直在跟踪我,这可不是件好事。麦格雷戈失踪的事迟早会被人发现,任何人去过他的游艇都会被锁定,说不定就成了嫌疑犯候选人。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会变成警方成功破案的关键,警察往往会寻找这种看似可笑的巧合,而且一旦发现后,就会认真对待多次碰巧出现在微妙场合的人。哪怕这个人是警察,而且脸上挂着迷人的灿烂笑容也不例外。 我必须弄清楚一些事情,谁在跟踪我,为什么跟踪我,然后还得让对方明白这种愚蠢的行为只是在浪费时间。我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面孔,下了车,快步走到福特金牛车跟前。车窗摇了下来,里面露出了多克斯警官那张带着怒容的脸。 “你最近怎么常常大白天丢下工作不干?有什么事比上班还重要吗?”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平淡,但仍然成功地传达给我这样一种印象,我无论说什么都是在骗他,他恨不得因此揍我一顿。 “嗯——我要办一些私事,”我说。我承认这个借口站不住脚,可我也想不出什么聪明的话来搪塞他了。 “私事,”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你的牙医在盖博斯区,你的医生在阿拉米达。你没有律师,妹妹还在上班。还有什么私事?” 他居然知道这么多,连我自己都感到很惊讶。多克斯只是望着我,仿佛在求我狼狈逃窜,好让他练一练打移动靶的技术。 “真好笑,”他终于开口道,“我在这里也要办些私事。” “是吗?”我说,“是些什么私事,警官?” “我在监视你,”他说。然后他重新摇上车窗,像咧嘴而笑的柴郡猫一样消失在了茶色车窗玻璃后。 第七章 多克斯警官扬长而去。我穿着时髦的防水上衣站在那里,心中想着雷克尔以及他那双红色的靴子正从我的手中溜走。这真是太糟糕了,我实在想不起比这更糟糕的事。 我上了车,发动引擎,冒着大雨把车开回家,那辆紧紧尾随着我的褐紫色福特金牛带走了我开车的所有乐趣。多克斯警官绝对不是心血来潮,如果他在监视我,那么他会一直监视下去,直到逮住我或者他无法再监视我为止。当然,我随便就能想出几个鬼点子来彻底解决问题,但是那违背我的做人原则。 我早就知道多克斯警官早晚会出手制止我的业余爱好,我也想过万一他插手的话我该怎么办。虽然多克斯身强力壮,而且能置人于死地,但黑夜行者在这方面比多克斯更胜一筹,一旦他掌握了方向盘,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也许这一次我真的会坏了规矩。 凡事都得有规矩,德克斯特,哈里曾经说过。 整个少年期,我都没有什么朋友,也不打算讨别人喜欢。我就像一只牧羊犬,穿行在一群又脏又蠢的绵羊当中。我的十六岁生日没有兴师动众地操办,哈里的妻子多丽丝刚刚死于癌症,但我德博拉还是给我烤了一个蛋糕,哈里则送给我一根新渔杆。吃完蛋糕之后,哈里带我来到了后院,示意我也坐下。 “我说,德克斯特,”他说,“十六岁,快要长大成人了。你交了女朋友吗?” “没有那种事。” “我满十六岁时,我父亲带我去找了个妓女,整整十年后才缓过来。”哈里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我不会带你去干这种荒唐事,那根渔杆对你更有用。” “或许你想要点更锋利的东西,可你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我和哈里两年前有过一次难忘的露营经历,那时他第一次和我谈到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在做准备,按哈里的话来说,让我“摆正方向”。 “我会小心的,”我说,“与人打成一片,活要做得干净彻底,不冒险行事,嗯……” “可这还不够,德克斯特,干什么都得有规矩,而且必须有规矩。正是这一点让你与众不同。”哈里摇摇头,“更重要的是,你在动手前必须确信这个人真的是罪大恶极。你必须有确凿证据,一定得有,德克斯特。这种证据不必出现在法庭上,可你需要。 “有时候,即使证据确凿,罪有应得,你还得放他们一马。比方说,他们可能太……太显眼。如果会引起人们的高度关注,你也只能放手。” 像往常一样,哈里总是能给我答案。每当我无法肯定时,我总能听到哈里在我耳边轻声低语。虽说多克斯除了脾气暴戾、行事诡秘,但我没有证据证明她还有其他恶行,而将一名警察大卸八块必然会在这座城市里引起公愤。在拉戈塔警探遭遇不测之后,如果又有警察遇害,警方的高层必然会高度重视。 哪怕再有必要解决掉多克斯,现在也不是动手的好时候。我只能希望其他解决办法自己出现——比方说,一架钢琴砸在他脑袋上。遗憾的是,我现在只能希望幸运之星落在我的头上。但是对于可怜而失望的德克斯特而言,今晚没有幸运之星。 我只要将目光转向窗外,就能看到那辆褐紫色的福特金牛停在树下。仅仅一小时前我还那么兴奋地打着如意算盘。 德克斯特,能出来玩吗? 哎呀,不行,亲爱的黑夜行者。 第八章 我有些气恼,即使被困在自己家中,我还是能干些有意义的事。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将它抚平。一个名字外加一个电话号码,我只在电脑前花了几分钟时间就有了结果。 这是一个手机号码,机主是斯蒂夫·雷克尔,专业摄影师,住在椰树区泰格特尔街。这位雷克尔先生有自己的专长,他专门从事儿童摄影。 黑夜行者动了一下,会意地笑了笑,而我有些迫不及待。泰格特尔路离我住的地方不远,现在就可以开车过去。但是,多克斯警官会盯着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旦雷克尔突然消失,多克斯就可以绕过所有繁文缛节,直接来抓我。 目标近在咫尺,而我却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这真是太令人懊恼了。多克斯显然没有足够的证据,只能跟踪监视我,而且他一副打算长期蹲守德样子。如果他继续跟踪我,我只能一直带着面具,规规矩矩地当我的法医。 这绝对不行。 我必须赶紧找到一些证据,证明雷克尔就是那位红靴子摄影师。一旦他意识到麦格雷戈已经踏上了不归之路,他很可能会逃之夭夭;而如果警察抢了先,黑暗使者是不会满足的。黑夜行者轻轻地呻吟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他的感受,可我也爱莫能助,只能来回踱步。 好吧,我就大大方方地做个正常人。这一招可能要几星期才奏效,但我会坚持的。我会像个正常人,过着丰富多彩的生活,就从拜访我的女朋友丽塔开始吧。 丽塔有过一场灾难般的婚姻,她的前夫吸毒,并且对她动粗。最后,他居然对孩子动手,忍无可忍的丽塔把他送进了监狱。不愉快的经历消减了她对性生活的渴望,她一直在寻找一个绅士,希望这个人对友情和谈心感兴趣,而不是一味地沉浸在低俗的激情中。而我,德克斯特,就是愿意与她保持精神而不是肉体上的关系的那个人,而她也是我最理想的掩护。丽塔面容姣好,身材修长,我可以带她一起去公共场合,大家甚至说我们很般配。我真心地喜欢她的两个孩子:阿斯特和科迪。他们有着痛苦的童年,或许因为我也有过类似经历,我对他们有一种亲近感,早已超出了以丽塔做掩护的初衷。 我算准了丽塔下班的时间,驱车前往她家,多克斯警官像猎犬一样锲而不舍的跟了过来。在我敲门的同时,他将车停在了街对面。 门猛地开了,丽塔探出头来望着我。 “我刚好在这附近,顺便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嗯,我刚进门。进来吧!孩子们在后院,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会立刻缠上你。要啤酒吗?” “来一罐吧,”我说,然后跟着她走进了相对凉爽的客厅。 我坐到沙发上,望着手中的啤酒。喝酒对于猎杀者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习惯。喝酒会让人反应迟钝,感觉麻木。可是我是一个在休假的恶魔,准备做出最大的牺牲,抛弃自己的力量,变成一个普通人——因此啤酒正是患有饮酒恐惧症的德克斯特所需的。 我喝了一小口,味道很苦,酒精含量不高,我可以感觉到它咕噜咕噜地一路冲进了我的胃里。我又喝了一大口,一旦适应后,感觉并没有那么糟糕。罐子很快就空了,我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罐,也许我应该拿一罐给多克斯警官,他正不辞辛劳地监视着我。 “你今天工作很累吧?”丽塔问道。 第九章 “累死了,”我又喝了一口啤酒,“一个很坏家伙逍遥法外,我巴不得将他绳之以法,可是我办不到。人为因素太多了。” 丽塔摇摇头,“他究竟干了什么?” “他帮人杀了几个孩子。” “啊!”她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哪,你肯定会有办法的。” “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我说,“有些事我的确可以办到,而且会办得很漂亮。” “什么样的——我是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科迪和阿斯特就跑了进来。 “你好,德克斯特,”阿斯特说,然后捅了一下她弟弟。 “你好,”科迪很少开口。可怜的孩子,他的生父确实给他造成了难以抹去的伤痕。 “你留下来吃晚饭吗?”阿斯特问。 “恐怕我得走了,”我说,但丽塔突然坚定地按住了我的肩膀。她坚持不让我走,因为我喝了酒。 我留下来吃了晚饭,饭后又和孩子们一起看了电视,直到他们去睡觉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丽塔。她凑过来,一只胳膊搂着我,头靠着我的肩膀。“你真是个好人,德克斯特。我觉得……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能来我家看我,真是太好了。” 我想辩解,但是随即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我需要多克斯也觉得这一切真不错。 “善解人意的好丽塔,”我将她紧紧拉到身旁,然后将我的脸颊靠在她的头顶上。 我们就这样坐了一会儿,然后丽塔站起身,伸手把我拉了起来。“好了,”她说,“还是让你上床睡觉吧。” 我们的确睡到了床上。我倒在床上,盖上毯子。她也上了床,躺在我身旁。 在我第一次遭遇多克斯警官后的第三周,好运终于开始站在我这一边了。 说实在的,这纯粹是巧合。当时我正与妹妹德博拉一起吃午饭,对不起,应该说是德博拉警官。德布斯和她父亲哈里一样,也是个警察。由于最近成功地破了几个案子,她得到了提升,不必再穿着妓女装束,站在街头,说实在的,她穿成那样可真好看。最近她被调入凶案部,她并没有因此而笑逐言开,而是保持着警察的标准表情。 我们坐着配发给她的新的公用车一起吃午饭,这是提升后的另一项特权。“闪电”是我们最爱光顾的古巴餐馆,即便是这样的美食也无法融化她的冰山表情,她皱着眉头坐到了我的对面。 “怎么样,石斑鱼警官?”我说。 “你觉得这好笑吗,德克斯特?她说,“我的生活很好。”为了证明这一点,她点了一份迈阿密地区最好的夹肉面包三明治,一份batidodemamey--用一种味道又像桃子又像西瓜的独特热带水果做成的奶昔。 我也不甘示弱地要了同样的东西。 “大家都这么开心快乐,”我说,“你要是笑容多一点能迷倒一打警官。” “德克斯,这是迈阿密。只有坏家伙才会开心。”她用警察特有的眼神望着我,脸上毫无表情。 “不要影射我,我这几个月表现良好。我觉得自己快成正常人了。”我接着说,“虽说有些遗憾,却是实情。多克斯警官一直跟着我。” “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她想了想,接着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有来得及对她编瞎话,她的无线对讲机就打断了我们。她一把抓起对讲机,说她马上就到。我往桌上扔了点钱,跟在她身后。 我刚上了车,她就将车驶出了停车场。她几乎每一分钟都在违规,加速穿过了车流中的小空挡,这种胆量只有在迈阿密开车的人才会有。“我不知道,”她边说边打开了警笛。 第十章 我眨了眨眼,提高了嗓门,“调度没有告诉你?” “你有没有听到过调度说话时会语无伦次,德克斯特?” “从来没有。这一位语无伦次了?” “是啊,我估计是杀人案。” 我没有再接着问下去,我很快就会知道原因的,尤其是以眼下这种速度。几分钟后,德博拉成功将我们带到了奥兰治体育场附近,拐了几个弯后,停在了西南四大街一幢小屋前的路肩旁。屋前已经停了两辆巡逻车,两名便衣警察正在周围拉起黄色的“犯罪现场”隔离带,我们下车时,我看到另一个警察坐在其中一辆警车的前排座位上,双手捂着头。第四个警察站在门廊上,旁边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门廊前还有两小级台阶,她就坐在最上面的台阶上,不停地抽泣着,还时不时地干呕一下。 德博拉大步走到离她最近的警察跟前,“什么案子?”德博拉亮了一下警徽。 对方甚至都没有看我们一眼,只是摇摇头,“我再也不进去了,即使拿不到养老金我也不进去了。”他转身就开了。 德博拉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警察,然后转身看着我。我们就这样相互对望了一下,狗在叫个不停,一种真假声交替的怪异叫声。 “谁去让那该死的狗把嘴闭上,”德博拉从黄色隔离带下钻过去,向屋里走去。我跟在她身后,狗的叫声越来越近,就在屋里,可能是被害人的宠物。主人死了之后,动物常常会有剧烈反应。 我们在台阶前停住脚,德博拉望着站在门廊上的那位警察,辨认着他胸牌上的名字。“科罗内尔,这位女士是目击证人吗?” “是的,这位是梅迪纳太太,是她报的警。” “那狗怎么啦?”德博拉厉声说道,“这儿他妈的究竟出什么事了?” “你们自己去看吧,”科罗内尔转过身去,再也不说话了。 “我们不妨进去看一眼,”我希望我的口气没有急不可待的意思。说实在的,我非常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迈阿密的警察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德博拉深吸一口气,使劲将气呼出,“好吧,我们进去看看。” 她说了这话之后还是不敢进去,我从她身旁过去,推开了屋门。 第十一章 宿醉之后,头疼得厉害,我感到一阵迷惘,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早上好,帅哥。”丽塔站在床脚那儿望着我,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嗯,”我哼了一声,感觉头疼得更加厉害了,眼前的情形让我不知所措,这可能是一个战略错误。 丽塔弯下腰,揉了揉我的大腿,然后转身走进卫生间去给我拿阿司匹林。我闭上眼睛,等待着阿司匹林的到来。 看样子我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种正常人的生活。 我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只要一两罐啤酒,我就能放松到与沙发套打成一片。于是,每当多克斯警官出现在我的后视镜中,我就会在下班后去丽塔家,与科迪和阿斯特玩上一会儿,孩子们睡觉后再与丽塔一起坐一会儿。十点左右,我会离开丽塔家,刚好让多克斯看见我们缠绵悱恻的亲吻。 适应了这种生活后,连我自己几乎都开始假戏真做起来。但是,黑夜行者不太适应,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太过乏味,已经开始打鼾,这让我感到有些害怕,同时也有些孤独。我仍然坚持不懈,把去丽塔家当成了一场小游戏。 日复一日,多克斯始终不肯放弃,而且每次露面总是出人意料。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他,但我仍然能感觉到他就在那里。我就像被束缚在某部影片中的演员,尽管知道真实的世界就在银幕外,却觉得那世界遥不可及。一想到雷克尔穿着那双荒唐的红靴子悠闲地生活着,我简直无法再容忍下去。 多克斯不会永远这样坚持下去,他有他的工作。但是时间一长,我那些掩饰的手段就会出错,来自后座上那个冷静的耳语正变得越来越不耐烦。我迟早会变成真实的我,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还是会常常去看丽塔。虽说她无法与黑夜行者相提并论,但在我成功摆脱多克斯之前,丽塔是我的披风,我的红色紧身衣,我的万能腰带——几乎覆盖了我的全部行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深地陷进了这种打掩护的生活中。我不免反问自己:我是否过于喜欢这种郊区家庭主男的生活了?不过,看到科迪和阿斯特对“绞架”猜字游戏这种无害的消遣方式显露出血腥的激情时,我感到有些欣慰。他们对那些用线条画出的、被吊死的人物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我不免觉得我们恐怕属于同一类人。每当他们兴致勃勃地谋杀掉那些不知姓名的人时,我便感到我们之间有一种神秘的亲缘关系。 阿斯特很快就学会了为那些猜错的字母画出绞架和绞索。“七个字母,”她说,然后牙齿咬住上嘴唇,又加上一句,“等等,六个字母。”当我和科迪没有猜中时,她便会猛地扑过去,大声喊叫起来,“一只胳膊!哈哈!”科迪会毫无表情地瞪着她,然后低头望着信手画出的吊在绞索上的人像。如果轮到他坐庄而我们没有猜对,他会轻声说“腿,”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我们,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表情。如果换了善于表达情感的人,那一定可以被称作得意洋洋。每当绞架下那些横线的上方终于被猜出的字母填满时,他们俩便会心满意足地看着悬挂在绞架上的小人像,科迪有一两次甚至还说“死了”,阿斯特则会兴奋地蹦蹦跳跳,“再来一次,德克斯特!该轮到我了!” 这一切很对我的胃口,可无论我们用线条画处决了多少人,我仍然会情不自禁地为这样白白浪费时间而心急火燎,只要想不出办法来摆脱这种困境,我就会像科迪和阿斯特用线条画出的那些小人,永远逃不出绞索的羁绊。真令人沮丧,我不好意思地承认,我差一点失去了希望。可只要我没有忘记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就永远不会失去希望。 这样东西就是:这里是迈阿密。 第十二章 在我第一次遭遇多克斯警官后的第三周,好运终于开始站在我这一边了。 说实在的,这纯粹是巧合。当时我正与妹妹德博拉一起吃午饭,对不起,应该说是德博拉警官。德布斯和她父亲哈里一样,也是个警察。由于最近成功地破了几个案子,她得到了提升,不必再穿着妓女装束,站在街头,说实在的,她穿成那样可真好看。最近她被调入凶案部,她并没有因此而笑逐言开,而是保持着警察的标准表情。 我们坐着配发给她的新的公用车一起吃午饭,这是提升后的另一项特权。“闪电”是我们最爱光顾的古巴餐馆,即便是这样的美食也无法融化她的冰山表情,她皱着眉头坐到了我的对面。 “怎么样,石斑鱼警官?”我说。 “你觉得这好笑吗,德克斯特?她说,“我的生活很好。”为了证明这一点,她点了一份迈阿密地区最好的夹肉面包三明治,一份batidodemamey--用一种味道又像桃子又像西瓜的独特热带水果做成的奶昔。 我也不甘示弱地要了同样的东西。 “大家都这么开心快乐,”我说,“你要是笑容多一点能迷倒一打警官。” “德克斯,这是迈阿密。只有坏家伙才会开心。”她用警察特有的眼神望着我,脸上毫无表情。 “不要影射我,我这几个月表现良好。我觉得自己快成正常人了。”我接着说,“虽说有些遗憾,却是实情。多克斯警官一直跟着我。” “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她想了想,接着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有来得及对她编瞎话,她的无线对讲机就打断了我们。她一把抓起对讲机,说她马上就到。我往桌上扔了点钱,跟在她身后。 我刚上了车,她就将车驶出了停车场。她几乎每一分钟都在违规,加速穿过了车流中的小空挡,这种胆量只有在迈阿密开车的人才会有。“我不知道,”她边说边打开了警笛。 我眨了眨眼,提高了嗓门,“调度没有告诉你?” “你有没有听到过调度说话时会语无伦次,德克斯特?” “从来没有。这一位语无伦次了?” “是啊,我估计是杀人案。” 我没有再接着问下去,我很快就会知道原因的,尤其是以眼下这种速度。几分钟后,德博拉成功将我们带到了奥兰治体育场附近,拐了几个弯后,停在了西南四大街一幢小屋前的路肩旁。屋前已经停了两辆巡逻车,两名便衣警察正在周围拉起黄色的“犯罪现场”隔离带,我们下车时,我看到另一个警察坐在其中一辆警车的前排座位上,双手捂着头。第四个警察站在门廊上,旁边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门廊前还有两小级台阶,她就坐在最上面的台阶上,不停地抽泣着,还时不时地干呕一下。 德博拉大步走到离她最近的警察跟前,“什么案子?”德博拉亮了一下警徽。 对方甚至都没有看我们一眼,只是摇摇头,“我再也不进去了,即使拿不到养老金我也不进去了。”他转身就开了。 德博拉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警察,然后转身看着我。我们就这样相互对望了一下,狗在叫个不停,一种真假声交替的怪异叫声。 “谁去让那该死的狗把嘴闭上,”德博拉从黄色隔离带下钻过去,向屋里走去。我跟在她身后,狗的叫声越来越近,就在屋里,可能是被害人的宠物。主人死了之后,动物常常会有剧烈反应。 我们在台阶前停住脚,德博拉望着站在门廊上的那位警察,辨认着他胸牌上的名字。“科罗内尔,这位女士是目击证人吗?” “是的,这位是梅迪纳太太,是她报的警。” “那狗怎么啦?”德博拉厉声说道,“这儿他妈的究竟出什么事了?” “你们自己去看吧,”科罗内尔转过身去,再也不说话了。 “我们不妨进去看一眼,”我希望我的口气没有急不可待的意思。说实在的,我非常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迈阿密的警察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德博拉深吸一口气,使劲将气呼出,“好吧,我们进去看看。” 她说了这话之后还是不敢进去,我从她身旁过去,推开了屋门。 第十三章 客厅的光线很暗,窗帘和百叶窗全都关得密实。屋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正对着大门有一条过道,那里露出一小片光线,狗叫声似乎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于是我转向那里,朝屋子的后半部走去。 我的手刚碰到走廊后的弹簧门,就听到黑夜行者不安地动了一下。怎么啦?我问,但黑夜行者没有回答。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脑海里并没有闪现秘密暗示。我耸耸肩,推开门,走进了厨房。 厨房的上半截被粉刷成了一种腻人的淡黄色,地面铺着老式蓝白条纹瓷砖。厨房一角有一个小冰箱,柜台式长桌上有一个电热锅,一只蒲葵甲虫匆匆爬过,躲到了冰箱背后。厨房唯一的窗户上钉了一大块三夹板,天花板上挂着一个昏暗的灯泡。 灯泡下有一个笨重的老式大桌子,桌腿粗壮结实,白瓷桌面。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角度很特别,刚好照出桌子上摆放着的任何东西,而镜子此刻照出的正是躺在桌子中央的一个……嗯…… 怎么说呢?我估计它最开始时可以算个人,但现在很难说它是什么,我承认它的样子连我也有点吃惊。虽然我感到吃惊,却不得不承认这活干得真是干净彻底,连外科大夫也会叹为观止,很可能没有哪位外科大夫会向医疗保健组织声称自己有这种能力。 比方说,我绝对想不到那样切除掉嘴唇和眼帘。虽然我的活干得漂亮,但我绝对无法在不伤及眼睛的情况下切除眼帘。那双眼睛现在正疯狂转来转去,无法闭上,甚至都无法眨一下,只能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我估计眼帘是最后切除掉的,是在鼻子和耳朵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后才切除的。如果换了我,我是否会在双臂、双腿、生殖器等被切除掉之前切除这些。真是让人难以取舍,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一切干得恰到好处,甚至可以说完美无缺。我们常常将非常干净漂亮的杀人手段称作“外科手术般”,而这是真正的外科手术,就连嘴唇和舌头被切割掉的嘴巴也没有出现流血的情况,还有牙齿。这手法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每个创口的缝合都很专业,肩膀处裹着整洁的白色绷带,其他伤口已经愈合,而且愈合的情况只有在最一流的医院里才有望见到。 他身上每样东西都已被切除,绝对是每样东西,如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毫无特征的脑袋,连在一个没有任何多余部件的躯体上。我无法想象如何能在保住性命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更无法想象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它所展示出来的残酷真的让人怀疑宇宙是否还有必要存在。如果这句话从死神的化身德克斯特的嘴巴里出来显得有那么一点虚伪的话,那我请求你们的原谅,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我只是在黑夜行者确实觉得有必要时才对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下手,而且最后从来不会再让他们活着受罪。 刽子手耐心仔细地完成这一切之后,却仍然让它活着,面对着镜子……我可以感觉到内心深处涌起了一阵黑暗的惊叹,仿佛黑夜行者第一次感到自己有点微不足道。 桌上那玩意儿似乎并没有看到我,只是继续不停地发出那种疯狂的狗叫声,一遍遍地反复着同一个可怕的音。 我听到德博拉拖着脚步停在我的身后。 “哦,天哪!啊,上帝啊……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但肯定不是狗。” 第十四章 德博拉还没有来得及发表感想,多克斯警官就赶到了。他扫视了一周,目光落到了桌子上。多克斯看到厨房中央所展示的那玩意儿时,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它,身子一动不动,那样子完全像座塑像。他过了一会儿才朝它走去,在桌子旁停住了脚。几秒钟之后,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枪,瞄准了那双无法眨巴的眼睛之间的眉心,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多克斯,”德博拉的声音发干,但是还是透露出了阻止的意图。 多克斯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将目光转向别处,但他没有扣动扳机。为什么不让多克斯结束他的痛苦呢?如果是那样,我和德博拉就会极不情愿地被迫报告多克斯的举动,他就会被开除,甚至被捕入狱,而我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但德博拉绝对不会同意的。 “把枪收起来,多克斯,”她说,“你知道你不能这样做。” “这是唯一的办法,”他说,“相信我。”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玩意儿,摇摇头,收起了枪。“妈的,”他说,“不该拦我的。”说完,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没过几分钟,屋里就挤满了人,一个个在干活时都竭力不去看那玩意儿。实验室技师卡米拉·费格一边掸着小刷子寻找指纹一边默默流着泪。安杰尔·巴蒂斯塔脸色煞白,紧咬牙关,但他坚持留在了屋里。文斯·马索卡此刻浑身颤抖,走了出去,坐到了门廊上。 我开始琢磨我是否也要装出一副被吓呆的神情,这玩意儿刚刚激发起我的兴趣。显然这恶魔在炫耀自己,但他这种明目张胆的举动还是让我有些恼怒。我是否应该将这不知姓名的家伙列进我的名单中?还是应该假装吓得昏过去,坐到外面的门廊上去? 最后还是德博拉出面将大家组织了起来。她说服了那急救人员,让他们给受害者注射镇静剂后再将它弄走。这样一来,那些技师就可以进屋开始采集证据。镇静剂渐渐起了作用,小屋安静了下来,急救人员将那玩意儿包起来,放到担架车上,推着它进入了暮色中。 就在救护车驶离路边那一刻,新闻采访车开始接二连三地到来。等摄像师准备拍摄时,除了被黄色隔离带围起来的小屋外,可拍的东西已所剩无几。 我无事可做,我是坐德博拉的车过来的,所以没有带工具箱,再说这里看不到任何血迹。我的专长是血迹图案分析,但我们这位外科大夫朋友非常谨慎,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分析的血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是查看了这座小屋的其余部分,但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惟一能显示这个人性格的东西是安杰尔在桌子下发现的。那只是一小张白纸,顶上被撕掉了一个小方块。我越过安杰尔的头,在桌子侧面看到了被撕下来的那块纸片,被人用透明胶带粘在了桌子上。 他把那张纸放在地上,仔细地查看着透明胶带——透明胶带最容易粘上指纹。我也蹲下来看个究竟。纸片上写着几个字母,字迹细长,上面写着:忠诚。 “我们应该去问问他,”我说。 安杰尔打了个寒战,手中的镊子差一点掉在地上。“我可不想再见到那玩意儿,”他说着将那张纸装了进一个塑料袋里。 给罪犯画像不是我的专长,但由于我那神秘的爱好,只要是来自阴暗角落的犯罪,我常常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可是眼前这一切这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也超出了我所见过的任何恶行。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告诉我们这个人的特点和动机。什么样的猎杀者会将自己的猎物留在这里,然后继续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呢? 多克斯和马修斯局长凑在一起正说着什么,马修斯的脸上挂着焦虑的神情。德博拉站在那位老太太身旁,正低声和她说着话。 一丝凉风刮了过来,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到了人行道上。我的肚子也开始隆隆作响,我突然意识到我连午饭都没有吃上。这绝对不行,我需要保持精力,德克斯特可不需要节食减肥。我得坐德博拉的车回去,而她这会儿绝对不会答应去吃东西。 我叹了口气,冒雨向车走去。我真的不在乎被雨淋湿。看样子我得等很久,足以让湿透的衣服重新变干。 第十五章 我忍耐着夹肉三明治和“铁牌啤酒”的诱惑,坐在车里等了两个多小时。除了与黑夜行者一起玩耍,没有什么比吃东西更让我开心的了。我正想象着吃到第三块三明治时,德博拉终于回到了车上。她只是坐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被雨滴拍打着的挡风玻璃。 “德布斯,你好像累坏了,去吃点东西好吗?”尽管我知道现在说这话有些不理智,但我还是忍不住说,“来块三明治,或者水果色拉,让你的血糖恢复正常,好吗?” 她沉默良久,“这就是我当警察的原因,”她愤怒地说,“我一定要抓住那家伙!不管他是谁,居然会对一个人干出这种事来。他妈的!” 我叹了口气,显然饿了这么久的德克斯特是吃不上夹肉三明治了。我只好陪她坐在那里,望着雨水不停地拍打着挡风玻璃,想象着将第四块三明治吃进肚。 第二天早晨,我刚到办公室电话就响了,是德博拉的声音,“马修斯局长召集昨天所有在场的人开会。马上!”她挂了电话。 在警察的世界里,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一切都是老套路。我总能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不必牢记太多人类的反应然后再在恰当的时候去竭力模仿。就我所知,马修斯局长还从来没有召集“所有在场的人”开过会。我实在想不出他出于什么原因要打破自己的惯例,就算是遇到这样一个非同寻常的案子也大可不必。我沿着过道一路小跑,来到了局长办公室。 人都已经到齐了,会议桌的首座上坐着马修斯局长,桌子四周坐着德博拉、多克斯、文斯·马索卡、卡米拉·费格,我们昨天赶到时正在架设隔离带的四位便衣警察也都到了。 马修斯环顾了一周,清了清嗓子,“昨天发生在西北四大街的事件最高层已经下了禁止令。在座的各位严禁向外透露与这一事件和地点相关的任何可能听到、看到或推测的情况。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里都不允许发表任何看法。”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发表任何想法,就在这时门开了,我们全都将目光转向那里。门口站着一个非常魁梧的男子,四十出头,衣着脸上有一些无伤大雅的伤疤,使他显得更英俊。他那双明亮的蓝眼睛望着我们,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 “是马修斯局长吧?我叫凯尔·丘特斯基,很高兴见到你。我们通过电话。”他边和马修斯握手边环视着会议桌周围的各位,并和多克斯对视了片刻,我确信他们相互认识。 “马修斯局长,你们这儿真是人才济济啊。”丘特斯基一屁股坐到了德博拉旁边的椅子上。她没有回头看他,但一片红晕顺着她的脖子慢慢向上爬,一直到了她紧绷着的脸蛋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坐在这里?让马修斯局长感到不安的那个大家伙是谁?他怎么会认识多克斯?为什么德博拉的脸上会出现与她如此不相称的红晕? 丘特斯基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我要感谢诸位在这件事情上的通力合作。我要你们立刻全部退出这个案子,在我的人破了这个案子之前,大家必须守口如瓶,这一点非常重要。让整个事件平息下来,被人遗忘,彻底消失——局长先生,就你们警察局而言,我希望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你在接管这个案子吗?”德博拉毫不客气地责问。 “对,”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你的份内工作是保护和服务,在这个案子中,你的份内工作就是保护案情,为我服务。” 他的话激起了在场的大多数的反感, “胡说八道,”科罗内尔说,“你算什么东西,居然对我发号施令?” “够了,科罗内尔。丘特斯基先生是华盛顿来的,我已经接到了命令,给他提供一切帮助。让他的人去处理吧!”马修斯局长又清了一下喉咙,打算夺回自己的权力。“还有问题吗?那么好吧。丘特斯基先生,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话……” “说实在的,局长先生,如果能从你们这里借调一位警探,我将不胜感激。我需要一个人帮我熟悉情况,而且这个人办事必须一丝不苟。” 除了丘特斯基外,所有人都转过头去望着多克斯。丘特斯基转过脸对德博拉说,“你觉得怎么样?” 第十六章 谁也不喜欢联邦调查局的人插手案子,大家最开心的莫过于在他们接手之后给他们添乱。 可是,丘特斯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来自华盛顿的这次视察显然是由多克斯召来的。我以前曾听到过一些谣言,说他在部队服役时干过一些不靠谱的事,现在我开始相信了。当他看到桌上那玩意儿时,他的反应非常有意思。他告诉了马修斯局长那是什么东西以及应该将案情报告给谁,而这位特殊人物立刻派来了丘特斯基。这样看来,无论多克斯对这一切知道多少,丘特斯基知道的绝对不会比他少,甚至可能知道得更多,这才是他被派来处理这件事的原因。只要多克斯知道这种事,我就一定能找到办法来对付他,然后解除掉德克斯特身上的枷锁。 有些事是德克斯特所擅长的,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行,其中之一便是用电脑查找信息,电脑和互联网的确是个神奇的工具。我想我大概能查出来多克斯隐瞒的事情,至少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再稍微用力一拉扯,他那见不得人的往事就会开始暴露出来。 几小时后,我能查到的都找到了。多克斯警官档案中的信息少得可怜,但是能找到的那点信息却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多克斯不仅有姓,而且有名字!他的名字叫阿尔伯特,出生在佐治亚州的韦克罗斯。在来警察局之前,多克斯警官一直是多克斯中士,而且是在特种部队! 他的档案里列着几项嘉奖和勋章,可里面没有提及他获得这些殊荣的英雄壮举。档案的其他部分几乎完全一笔带过,惟一引人注目的是十八个月的“特别任务”。多克斯在萨尔瓦多担任过军事顾问,多克斯在萨尔瓦多的时候,那里真是热闹非凡:严刑拷打,强奸,谋杀,辱骂。回国后,多克斯在五角大楼任职六个月,然后退伍来到了这里。迈阿密警察局当然很乐意录用一位军功显赫的退伍兵,立刻给了他一个不错的职位。 我仰靠在不太牢靠的摇椅后背上。这种巧合真是太有意思了,多克斯、没有公开的酷刑、美国的秘密介入——这一切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当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三者之间有联系,但是二十多年后,这些东西同时出现在迈阿密,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等着瞧吧,阿尔伯特。 当然,掌握情报是一回事,知道它的含义以及知道如何运用它又是另一回事。其实我只知道多克斯在萨尔瓦多时那里恰好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他可能没有亲自参与,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得到了政府的认可。另外一方面,有人不愿意将这件事公布于众,丘特斯基就是为这个目的来的,而我的妹妹就陪在他身边。 我立刻给德博拉打电话,但听到的只是留言电话。我又拨通了她的手机,结果仍然一样。整整一天我都联系不上她。我挂上电话,向窗外望去,多克斯警官的车仍然停在街对面的老地方。 那么好吧,还是回到第二套方案上来吧。 半小时后,我坐在了丽塔家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一罐啤酒。多克斯尾随而来,该死的多克斯。 “嗨,先生,”丽塔一屁股坐到我身旁,“怎么不说话?” “大概是最近工作太累,享受生活太少。”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看得出来你为此心神不定。也许你应该——我不知道。你通常怎么消遣?” 我真想把自己消遣的方式告诉她,但觉得还是不说为妙。于是我说:“嗯,我喜欢驾船出海,钓鱼。” “我也喜欢。”身后传来了一个细小的声音,我差点惊讶得跳起来,我根本没有料到屋里还有别人。我转过头,科迪那双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你也喜欢钓鱼?” 他点点头,他每天最多一次说两个词。 “那好,”我说,“我看就这么定了。明天早晨怎么样?” 科迪望着我,他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丽塔,男孩不能总跟女孩在一起。”我说,“我和科迪明天早晨去钓鱼,一大早就出发。” 科迪点点头,眼睛望着他母亲,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说真的,德克斯特,”丽塔说,“你不必这样。” 出去散几个小时的心也是件好事,远离多克斯。 不管怎么说,孩子对我确实很重要。 第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我和科迪就已经驾驶着我那十七英尺长的“捕鲸号”慢慢驶出了我家附近的小运河。科迪穿一件蓝黄相间的救生背心,一动不动地坐在冰桶上。他微微缩着身子,脑袋几乎完全埋在了救生背心里,看起来很像一只色彩鲜艳的乌龟。 冰桶里有汽水,还有丽塔为我们准备的丰盛的十人份午餐。我带了冰冻虾做鱼饵,因为这是科迪第一次出海钓鱼,如果让他将锋利的鱼钩穿进仍然活着的鱼饵里,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当然,我自己更喜欢活的鱼饵,越是活着的东西越好!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直到船驶近福威岩。我放慢了速度,将发动机关到最小,把船锚抛进水中,等到船锚固定后才关掉发动机。 “好了,科迪,”我说,“我们可以钓鱼了。” 他笑了,真是难得一见。“好的。”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看我教他如何把虾子装到鱼钩上,然后他自己开始试着装鱼饵,慢慢地、非常小心地将鱼钩扎进去,直到鱼钩尖重新露出来为止。 “好了,”我说,“现在把它丢进水里。” 科迪点点头,将渔杆尖伸到船外,他按了一下渔线螺旋轮上的放线按钮,将鱼饵丢进了水中。我也“唰”的一声将鱼饵甩到了水中,然后我们一起坐下来,随着波涛慢慢摇晃着。 和一个小孩一起呆在开阔的水域上,这让我想起了雷克尔。我仍然认定他有罪。如果他知道麦格雷戈已经失踪,他会怎么办?他很可能会惊惶失措,试图逃跑,但或许他只会小心谨慎一段时间。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暂时先将他放一放,优先查找出制造“西北四大街嚎叫植物人”的家伙。但是迫在眉睫的是,我得想办法摆脱掉多克斯。 “你会做我的老爸吗?”科迪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太突然了,我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他的眼睛仍然盯着渔杆尖。“妈妈说也许会的。” “是吗?”我说,他点点头,但是没有抬头看我。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真是这样想的?这简直无法想象。 我不知道这个话题该如何继续下去,幸运的是,科迪的渔杆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你钓到鱼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渔线呼呼地被拉了出去,鱼在水中来回扑腾着,它好几次离船已经很远,科迪还是慢慢地将它拉了回来。我教他如何将渔杆末梢保持在水面上,如何收拢渔线,如何将鱼慢慢拉到船旁,然后我抓住接钩绳,将它拉到船上。科迪望着它在甲板上扑腾,叉状的尾巴仍然疯狂地拍打着。 “是条金鲹,”我弯腰去将鱼钩取出来,可它不停地弓腰跃起,我根本抓不住。一道细细的鲜血从它的嘴里流了出来,淌到了洁白的甲板上,让人觉得不舒服。 “它大概把鱼钩吞进肚了,我们得把鱼剖了,把钩取出来。”我从黑色塑料刀鞘中拔出片鱼刀,放在甲板上。“会有很多血,”我警告科迪。我不喜欢血,不想让我的船上有血,哪怕是鱼血也不行。我向前走了两步,打开柜子,取出一条搞卫生用的旧毛巾。 “哈,”我听到身后传来了轻轻的喊叫声,赶紧回头望去。 科迪已经拿起刀,扎进了鱼的身体,正望着那条鱼挣扎着离开刀口。然后,他小心地再次瞄准了刀尖,这次深深地将刀扎进了鱼腮,一股鲜血猛地涌了出来,淌到了甲板上。 “科迪,”我说。 他抬头望着我,然后真是稀罕,他笑了。“我喜欢钓鱼,德克斯特,”他说。 第十八章 我整个星期一上午都用来给德博拉打电话,但仍然联系不上她。我给她留了十多条短信,每一条都充满了快乐和智慧,这种积极的态度肯定产生了效果,我终于接到了她的回电。 “你好,德克斯,”对方的声音很轻松,甚至带着一些倦意,我起初都没有意识到那是德博拉。 “哦,”我说,“看样子关于你已经谢世的谣言是夸大其词啦。” “是啊,”她说,“我还活着,凯尔一直没让我闲着。” “德博拉,你究竟是怎么啦?”我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惟一的妹妹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就连着几天几夜不见踪影,我自然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仅此而已。” “真让我感动,像是我终于有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哥哥一样。一起吃午饭怎么样?在阿祖尔饭店。”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根本解释不通。德博拉在吃饭方面属于蓝领阶层,而阿祖尔属于那种沙特王室来迈阿密时用餐的地方。 “当然可以,阿祖尔饭店。我先把车卖了付账,然后在那里见你。” “一点钟,”德博拉说,“别担心钱的事,凯尔会买单的。”她挂了电话,根本无视我的惊讶。凯尔会买单,是吗?而且是在阿祖尔饭店。 阿祖尔饭店大门前有条铺着鹅卵石的环形小车道,停车场的服务生不容分说硬让我把车交给他去泊车。我一眼就看到德博拉坐在外面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她的对面坐着凯尔·丘特斯基,正好背对着饭店大门。 “你好,兄弟,”我刚坐下,凯尔就向我打起了招呼,并从桌子对面向我伸过手来。“血迹图案这一行怎么样?” “总有干不完的活,”我说,“从华盛顿来的神秘客人情况怎么样?” “妙不可言!你怎么对这件事儿感兴趣,兄弟?” “德克斯特对没有人性的恶魔情有独钟,”德博拉说,“就像是他的业余爱好一样。他可以算半个犯罪推理家,” “那么德克斯特,你怎么看这家伙?” “目前只有一些基本情况,”我假装思考了一下,“这个人受过大量医学训练,也受过秘密活动训练,现在变成了一个疯子回来了,需要声明一下,这可能与中美洲有关。他很可能还会下手,而且会选择时机达到最大效果,不只是因为他觉得他必须这样做。所以说,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连环——连环什么呢?” 凯尔脸上悠闲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他双手握拳,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你是什么意思,中美洲?” 我确信我们俩都知道中美洲指的是什么,但我仍然觉得说出萨尔瓦多太过头了。我可不能失去“只是业余爱好”的幌子。我来赴宴的惟一目的是了解多克斯的过去,而我显然成功了。我换上了最天真、好奇的表情。 “哦,难道我说错了?” 凯尔显然无法确定我说的是对还是错。他咽了几下口水,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很好,兄弟。你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 “我不知道,”我谦虚地说,“这是明摆着的事。难就难在要猜出多克斯警官在其中牵涉得有多深。” “我的上帝啊,”他说,重新握紧了拳头。“你真没有说错。” “多克斯与这个案子有关联吗?”德博拉问我。 “显然他知道一些情况,在马修斯局长的会议室里,凯尔一出现,多克斯就认出了他,而且凯尔也认出了多克斯。当时在案发现场只有多克斯一个人知道该向谁汇报。” “多克斯的确知道一些情况,”丘特斯基承认道,“那还是他以前当兵时的经历。我不多说了,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不过你得放弃这种爱好,别再管了。另外找个业余爱好吧,不然你会麻烦缠身,会被清除掉的。” 我还没有来得及想出什么妙语来回答他,服务员就突然出现在了凯尔的身旁。丘特斯基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说,“这地方的法式杂鱼汤很不错。” 第十九章 在这个星期接下来的几天里,德博拉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对我的自尊多少是个打击,无论我多么不愿意承认,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摆脱多克斯,他还在继续跟踪我。 黑夜行者在翻滚,在哭诉,在挣扎着要爬出来掌握方向盘,可多克斯的身影就在挡风玻璃外,迫使我克制自己。我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几乎完美的生活,我可不想现在让它毁于一旦。我和黑夜行者可以再等一等。哈里教会了我克制,而克制一定能帮我度过难关,直到更美好的时光到来。 “要耐心,”哈里说,“德克斯,耐心比聪明更重要。你已经很聪明了。” “谢谢,”我说。其实我这样说是出于礼貌。坐在哈里的病房我感到一点也不舒服,空气中弥漫着竭力忍着的疼痛和面临死亡的气氛。 “就你而言,你得更加耐心。你觉得自己非常聪明,觉得你干的一切会人不知鬼不觉,可你并没有聪明到那个份上,谁也不会。”他停下来,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嗽的时间更长,而且似乎更重。哈里曾经是坚不可摧的超级警察、我的养父,现在他全身颤抖,满脸通红,眼角流出了泪水——实在让我受不了。 “我了解你,德克斯,比你自己更了解你。”我当然相信这句话,可他的下一句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本质上是个好人。” “不,我不是,”我说,心中想着还有那么多奇妙的事他一直不许我干,就连想干的念头都会将我彻底从好人的行列里清除出去。 “你得相信自己。你的心没有变坏,德克斯,”他说,然后倒在病床上,猛烈地咳嗽起来。他这次咳了好几分钟,然后无力地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不过,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眼神依旧坚定明亮。“耐心,你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而我时间不多了,德克斯特。” “我知道,” “我就是这意思,”他说,“你得学会说不,学会耐心,你有的是时间。” “可是你时间不多了,”我说,不能肯定他想说什么。 “是的,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是大家还在哄我,让我感觉好一点。” “你会吗?” “不会,”他说着再次睁开眼睛,“你不能用逻辑去分析人的行为。你要耐心,要睁开眼睛看着,要向别人学习,不然你会把事情弄糟,被逮个正着,然后……我留下的一半遗产。你妹妹会成为一个好警察,而你会截然不同,会代表真正的正义,只要你耐心。如果没有机会,德克斯特,你得等待机会出现。” 对于一个尚在学徒阶段的十八岁的恶魔而言,这一切是那么难以理解。我一心想干那件事,非常简单,在月光下带着明晃晃的刀刃自由地舞蹈——这么简单的事,这么自然而又美好——撇开一切废话,直接切中要害,可是哈里把事情弄复杂了。 “我不知道你死了之后我该怎么办,”我说。 “你会干得很好的,”他说。 “要记住的东西太多。” 哈里伸出一只手,按了挂在床边的一个按钮。“你会记住的,”他说,“并非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所以当你无从下手时,你就得等待。不论你……遇到……什么样的压力。” 这时,护士拿着注射器匆匆走了进来,哈里伸出胳膊让护士给他打针。我默默地看着他,他躺在那里,打针的时候没有丝毫退缩。他知道药物带来的缓解只是暂时的,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一切都已回天无术。他知道自己并不害怕,并且会坦然面对,就如同他正确地对待人生中的其他一切一样。我也知道一点:哈里理解我。除了他,谁也没有理解过我,将来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只有哈里。 如果说我想成为一个人的话,惟一的原因就是变得更像他。 第二十章 我耐心等待着,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却是哈里教会我的策略。但是德博拉可没有学会耐心地等待,很快她就沉不住气了。 “他妈的,”德博拉居然没有任何开场白,而听到她重新变回脾气暴躁的德博拉,我如释重负。她大声的朝电话嚷嚷,“凯尔快把我逼疯了,他说我们现在只能等待,却又不告诉我在等待什么。我他妈的真是等得不耐烦了。” “德布斯,除了向你表达同情外,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远不止虚情假意地表达一下同情,老哥。我必须找到这家伙,而且我要给凯尔一点颜色看看。” “我对这个案子真的毫无头绪,没有任何感觉。” “我本来还指望用多克斯警官的消息来和你交换呢。” 德博拉也学会了讨价还价。“目前还没有,不过午饭时我可能会有一点收获。一点钟前我一定会想出个办法来。就在鲸须饭店吧,反正凯尔会买单的。” 如果我为德博拉发现一点线索,或许能找到梦寐以求的那个缺口。可是从哪儿着手呢?几乎没有任何线索,凯尔在我们寻找指纹之后就将我们赶出了犯罪现场。事实上,我掌握的情况只有那受害者和那座房子。当然,那房子不可能属于受害者,里面的家具给人一种临时住处的感觉。就这样丢下一个完整的家一走了之,这意味着凶手另外还有地方可去,而且估计还在迈阿密附近,因为凯尔被派到这里来查找他。 不管人们再怎么竭力掩饰,还是会在房地产交易中留下一个个脚印。我坐到电脑前不到一刻钟就已经有了发现,西北四大街上那座房子登记的房主是拉蒙·庞蒂亚。拉蒙·庞蒂亚是古巴人起的诨名,就像英文中的“乔·布罗”(普通人)。这座房子已经付了款,短期内不用交税,房款是用从危地马拉电汇来的一笔现金购买的。危地马拉是洗钱的天堂,如果有人想在讲西班牙语的世界里洗钱,危地马拉是最流行的地方。 我越查就越觉得古怪,线索从萨尔瓦多开始,穿过华盛顿某个神秘政府机构这摊浑水,现在又拐进危地马拉?这位喜欢肢解的大夫究竟有多少钱,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个问题眼下没有任何答案。我只能猜测,舍弃掉第一座房子后,他应该还有钱再买一座房子,价格大致相仿。 我重新回到戴德县房地产数据库中,查找最近以相同方式购买的其他房产,而且资金来自同一家银行。总共七笔,其中四笔的金额超过了一百万美元,对于一次性房产来说,这个价位高了一点。我从清单里删掉了这四处,。剩下的三处房产中的一处位于迈阿密城里的黑人区,而且是一栋公寓楼。最后剩下的两处房产,一个位于霍姆斯特德,随时可以看见被当地人称作“垃圾山”的巨大的垃圾堆。另一处位于迈阿密最南端,就在鹌鹑窝路旁。 我愿意打赌,有个陌生人刚刚搬进其中一处,正着手恐怖的勾当。我无法百分之百地肯定,但这种可能性很大。 鲸须饭店属于那种高档昂贵的地方,它也有着全迈阿密欣赏比斯坎海湾美景的最佳角度,如果你运气好,有几张桌子能让你充分体会到这一点。凯尔和德博拉就占了一张。 “黛比说你有一些线索,”凯尔说。 我把电脑打印出来的那张纸递给他。“你或许想看看这个。” “只是两个地址,”凯尔皱起眉头。德博拉探过身去,像一只急不可待的警犬。 “其中一个很可能就是某位有着中美洲背景、不按规矩行医的家伙藏身的地方,”我说,然后将我查找到这两个地址的经过告诉了他。 “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太好了。”他点点头,眼睛里流露出了钦佩的神情。他轻轻弹了弹那张纸。“跟踪钱的来源,每次都能有收获。我敢打赌,你已经找到了这个凶手。” “好了,丘特斯基,”德博拉说,“我们很可能知道这家伙藏在哪里。现在该怎么办?” “我要享用午餐,”他说,然后用另一只手拿起了菜单。 德博拉可没那个耐心,她将手中的匙子猛地扔到桌子中央。 “不,”她对他说,“我不想再喝一杯他妈的咖啡,也不想再吃这该死的巧克力糊。我要你他妈的回答我。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抓这家伙?” 他望着她,感到稍稍有些意外,甚至还有一点疼爱,仿佛他这一行的人觉得扔匙子的女人很有能力、非常迷人一样,但他认为她选择的时机稍微有些不对。 “我能先吃完甜点吗?”他说。 第二十一章 “正义伸张团”出发了。 德博拉驱车带着我们上了迪克西公路,向南驶去。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东西走向的鹌鹑窝路与迪克西公路的交汇处,继续往前行驶两个街区,一连串小街便将我们带进了一个由蓝领工人组成的恬静小区。我们拐进一条死胡同,在这条街的尽头看到了那栋房子。外面粉刷着淡黄色的灰泥,院子里草木茂盛。车道上停着一辆破旧的灰色面包车,上面写着几个深红色的字——hermanoscruzlimpiadores——克鲁兹兄弟清洁公司。 德布斯绕着这条死胡同转了个圈,然后向前开了大约半个街区,然后调头回来,正对着我们的目标。 “你们觉得怎么样?”她问。 丘特斯基耸了耸肩。“嗯,有可能,我们还是先观察一下。” 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到了我住处的一个小架子上,那上面有一个红木小盒,里面装着四十片玻璃载片。麦格雷戈是第四十个。每一片上都有一滴干透了的血,每一滴血都是一个弥足珍贵的纪念品,每一滴血都是一枚勋章。里面有注射药物害死病人的护士长,有杀死护工的中学工艺课老师,现在他们是邻居,真是奇妙的对比,而我喜欢这种嘲讽。 此刻,我渴望立刻着手第四十一个对象,我一确定雷克尔参与了其中,就想要尽快动手。 “德博拉,”我说,“你不是说过要告诉我一些事吗?” 她瞥了丘特斯基一眼。他仍然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对了,”她说,“好吧,多克斯当兵时是在特种部队。” “这我知道,他的个人档案里有记录。” “兄弟,特种部队有黑暗的一面,而多克斯恰好属于那黑暗的一面。一旦加入了黑暗的那一边,就一辈子永远别想回头。” 丘特斯基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笑容,但也许是我眼花了。 “多克斯是个射手,”德博拉说,“军方将他借用给萨尔瓦多那些人,他替那些家伙杀人。” “你得理解当时的情况,”丘特斯基说,“当时我们相信自己是在拯救世界,结果我们只是在出卖自己的灵魂。我,多克斯……” “还有丹科大夫,”我说。 丘特斯基叹息一声,“他最初也和我们其他人一样,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在医学院读书时发现自己身上缺了个零件,可以在人身上随心所欲地干任何事而不感到内疚。你根本想象不到这种事多么罕见。丹科很爱国,所以他也转向了黑暗面,他的才华在萨尔瓦多得到了充分展示。”他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妈的,你看到他的杰作了。” “非常独特,”我说,“很有创意。” “很有创意,是啊。他会坐在审讯室里,问对方一些个人问题,然后当他开始动手时,他会像牙医那样称呼对方的名字,跟对方说话,让他们亲眼看着他在干什么。”丘特斯基打了个寒战,“也不知怎么的,他的做法使局势变得更糟糕。你应该想到这一切给对手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丘特斯基低下头,“总之,国内局势发生了变化,新一届政府不想与我们在那里的所作所为有任何关系,我们得到承诺,只要将丹科大夫交给对方,就可以换取对方的政治和解。” “你们让自己人去送死?”我问。 凯尔久久没有说话。 “兄弟,我说过我们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我们精心设计了一个圈套抓住了他。可他并没死,他落到了古巴人手里。古巴人也想利用他,让他住进了潘恩斯岛。” “是度假胜地吗?”我问。 “最让人想不到的度假胜地。潘恩斯岛是世界上最坚固的监狱之一。丹科大夫在那里度过了一段终身难忘的时光。他们告诉他,是自己人出卖了他,他幡然醒悟。几年后,我们的一个人落到了他们的手中,被发现时变成了那副样子,没有胳膊,没有腿,完全一样。丹科在为他们效力。而现在要么他们放了他,要么他自己逃了出来。管它是什么呢。他知道是哪些人给他设下了圈套,于是他列出了一个名单。” “上面有你吗?”德博拉问。 “也许有,”丘特斯基说。 “有多克斯吗?”我问,我也会变很实际。 “或许吧!总之,这就是我们的对手。” 第二十二章 我改变了我的目标,我的第四十一个收集应该更有意义才行。 才华横溢的丹科大夫是另一个猎杀者,技艺精湛,令人佩服。在其冷酷性上,连我也是自愧弗如。说来也怪,一想到这里,我发现自己真的盼望认识这位大夫,与他详谈一下他所干的活。为什么不找到这位丹科大夫,与他来一段黑暗之舞呢?他是一个变了味的猎杀者,对于他的下场谁也不会反对,就连多克斯也不会。 我听到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雷声,午后的暴风雨就要开始了。 “每天这个时候都会下雨,”我说。 “这不好,”丘特斯基说,“我们必须赶在下雨前有所行动。你去吧,德克斯特。” “我?”我猛地惊醒过来,两个冷酷无情的勇士闲坐在这里,却让面带酒窝、瘦弱的德克斯特去冒险?天理何在? “你去,”丘特斯基说,“他认识我,黛比警察气十足,所以你去,德克斯。从屋子旁边走过去,绕过那条死胡同,然后再回来。擦亮眼睛,竖起耳朵,但不要太引人注目。” 我有点愤慨,但很明显,无论是和他们讲道理还是冲他们发脾气都没有用。我顺着人行道慢慢向那屋子走去。 那屋子门前停着面包车,院子里杂草丛生,车道上有几张被水浸湿的报纸,没有被扔掉的胳膊或大腿,也没有人冲出来要杀了我。丝毫不会引起怀疑。我从那里经过时,可以听到里面的电视正用西班牙语播送一场球赛,声音大得吓人。解说员的声音歇斯底里,可一个男人的声音比电视上的解说声还大。一阵风刮来,也带来了屋里传出的氨水味。 我继续向前走,经过了那座房子,回到了车上。 “没有什么特别的。草坪需要修剪,屋里有股氨水味。屋里有说话的声音,要么是他在自言自语,要么是屋里不止他一个人。 “氨水,”凯尔说。 “我想是的,”我说,“可能是清洁剂什么的。” “清洁服务不会用氨水,那玩意儿气味太重。”话音刚落,凯尔就下了车,径直朝那座房子走去。 凯尔敲了敲门,然后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 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皮肤黝黑、矮小壮实的男子探头向外张望着。丘特斯基对他说了句什么,矮个子男人朝街道两头看了看,然后望着凯尔。凯尔慢慢将一只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给对方看了什么东西,那男子看了看他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看他,然后打开了门。丘特斯基进去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妈的,”德博拉又骂了一声。她使劲咬着指甲,一根手指上的指甲咬完后,她开始咬第二根手指。当她开始咬第三根手指时,小屋的门开了,丘特斯基走了出来,微笑着向我们挥手。 积蓄了一阵的雨终于下了下来,丘特斯基在大雨中飞奔过来。 “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德博拉问。 丘特斯基朝我一扬眉,将额头上的乱发捋到脑后。“她有说话斯文的时候吗?氨水的气味,外科手术用不上氨水,清洁工也不需要它。可是制造脱氧麻黄碱需要氨水,而这些家伙干的正是这一行。” “你刚刚走进了一个毒品加工厂,”德博拉说,“你在里面究竟干了什么?” 他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塑料袋。“买了一盎司麻黄碱。” 第二十三章 整整十分钟,德博拉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开着车。她就像即将要爆发的火山,正在积蓄能量,马上就会发作。汽车驶进了垃圾山的阴影中后,德博拉终于爆发了。 “该死的,这是犯罪!”她把手重重地拍在方向盘上,“我是他妈的警察,宣过誓的!我发誓要根除这种恶行,而你——” “我必须拿到确凿证据,”他平静地说,“这似乎是最佳办法。” “我真应该把你铐起来!”她说,“我绝对不会堕落到你们那该死的黑暗面去!我明天就把那地址交给缉毒部。你得把那小塑料袋扔了。” “这可花了我两千块呢。但是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 爱情战胜了一切,矛盾得到圆满解决,宇宙又恢复了和谐。我们终于可以继续追捕位居本周榜首的那位邪恶、没有人性的恶魔了。因此,顶着雷阵雨的最后一点余威行驶在南迪克西公路上便成了一次让人心旷神怡的体验。 我们寻找的那座房子位于一条环形街道中部的拐弯处,两旁都是绝对不会被错认的垃圾山。房子不大,属于那种三卧室结构,粉刷成了淡黄色,带白边,草坪修整得很整洁。车道和停车位上都没有车的踪影,前面草坪上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醒目的红字“已售”。 “停车。你有没有写字夹板?再给我一支笔,谁也不敢阻拦带着写字夹板的人。”丘特斯基咧嘴一笑。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发表意见,他就已经下了车,迈着早九点晚五点官僚们那种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上了短短的车道。 “他好像很精通这种事,”我对德博拉说。 “他妈的他必须精通。”她注视着丘特斯基,她比他还紧张。 丘特斯基显得很自然,不慌不忙,这表明他在骗人行诈或者耍阴谋诡计方面非常老到。至于究竟是骗人行诈还是耍阴谋诡计,那当然还得看哪一种措辞更适合目前这种得到官方认可的恶作剧。丘特斯基在大门外站住脚,做了个记录。接着,我没有看到他用的是什么手法,他开了门锁,走了进去,大门随即关上了。 “混蛋,”德博拉说,“除了私藏毒品外,现在又多了私闯民宅,他接下来准会让我去劫持飞机。” “我倒是一直想看看哈瓦那。”我满心希望地说。 “两分钟,”她简短地说,“然后我就请求增援,跟着闯进去。” 就在一分五十九秒时,大门开了,丘特斯基走了出来。走到车道上时,他停了片刻,在写字夹板上写了点什么,然后回到了车上。 “好了,”他坐到副驾驶座上后说,“我们回家吧,里面空空荡荡的,连毛巾和肥皂都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她发动了汽车。 他摇摇头。“重新执行计划a。” “计划a究竟是什么?”德博拉问。 “耐心,”他说。 第二十四章 我们重新开始等待,一个星期就在这种枯燥无味的状态中过去了。 星期天半夜2:38,我的电话响了。 “德克斯特,凯尔不见了,”德博拉没有丝毫倦意。 我那威力无比的大脑刹那间就恢复了高速运转。“这说不定对你是件好事……” “他失踪了,德克斯特,被抓走了。那……那家伙抓到了他,就是对那家伙干出那种事的那个家伙,”她说。虽然我感到自己像是突然被塞进了某一集《黑道家族》中一样,我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那个冷酷的外科大夫现在抓走了凯尔,估计是要用相同的办法处置凯尔。 “丹科大夫,”我说。 “对,只有凯尔一个人知道那家伙的长相。他说丹科大夫得知他到了这里后,一定会动手的。我和凯尔约定了一个暗号……妈的,德克斯特,你赶快过来,我们一定要找到他。”她挂了电话。 为什么每次总是找我?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们每次遇到麻烦时总是来找我。 哦,德克斯特,一个凶残、没有人性的恶魔抓走了我的男朋友! 他妈的,我也是个没有人性的恶魔——难道这还不够让我休息休息吗? 第二十五章 我住在椰林区,半夜这个时候开车到德博拉住的地方只需15分钟,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满意。我将车开进车道,慢慢停下时,德博拉开了门。 “你去哪儿了?” “我去上了瑜伽课,然后去购物中心买鞋,”我揶揄她,从我冲下床到现在总共才过了20分钟,即便是热恋中的男朋友也不可能比我更快。 德博拉把我让进门,她显然正处于焦虑中。 “他失踪多久了?”我问。 “妈的,”她说,“我估计大约三个半小时。我们本该在这里碰头的,可他没露面。我去了他住的旅馆,那里也没有他的踪影。” “他是不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德博拉摇摇头。“他的钱包和钥匙还在梳妆台上。德克斯,他落到了那家伙的手里。我们必须找到他,而且要赶在那个畜牲动手之前。” 我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凯尔。我说过,我对很多案子都会有一些感觉,然而在这个案子上却没有。然而我根本无法拒绝德博拉,她是我的妹妹。 “德布斯,虽然这是个馊点子,可你应该向头报告这件事。” 她抬起头,几乎咆哮了起来。“我已经报告过了。我给马修斯打了电话,他那口气像是如释重负,还要我别歇斯底里。我让他发一个案情通报,他居然说,‘为什么?’只有凯尔一个人知道那家伙的长相,我们不知道他开什么车,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抓走了凯尔。”她重重地喘了口气。“马修斯给凯尔在华盛顿的那些人打了个电话,他们星期二上午会派个人过来。” 我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德博拉一口气倒给我的这些信息。 “星期二上午,”她说,“差不多还有两天的时间。我不想等我找到凯尔的时候他已经组装不回去了。” “不会,一次切除掉一个零件。他的目的是彻底摧毁受害者,从肉体和心灵上彻底摧毁他们,使他们永远无法康复,陷入永无止境的恐惧中。” “哦,天哪,德克斯特,”德博拉转过脸去,肩膀开始颤抖。这让我感到有点不安,她轻易不会流露出自己的情感。 我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像一个正常人应该的那样。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说,“好了,德布斯,好了。”这听上去比我担心的还要愚蠢,可她却将头埋在我的肩膀上,抽泣起来,因此我估计这样安慰她好像没有错。 “我实在接受不了,德克斯特,”她说,“如果凯尔死了,或者变成——哦,上帝啊,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她又将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再次抽泣起来。 “对不起,”我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告诉我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告诉我怎样抓住到他。德克斯特,”她说,“你比凯尔更了解这家伙。我们必须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她振作了起来,只是擤了一下鼻子,重新变成了我所熟悉的那个精干的警官妹妹。 “我试试看吧。我是否可以假定你和凯尔已经进行过基本调查了?也就是说询问过证人什么的?” “没有那个必要,凯尔知道是谁干的,而且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你再说一遍,他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德博拉皱起了眉头。“好像不是。凯尔说名单上有四个人住在迈阿密,其中一个已经失踪,凯尔估计这个人已经被抓,但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时间来监视剩下的三个人。” “德博拉,那四个人都是谁?凯尔怎么会认识他们?” 她叹了口气。 “凯尔没有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但这几个人都属于某种组织,在萨尔瓦多,和这个……丹科大夫在一起。”她无助地摊开双手,却让我更有了一种被利用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快乐地疯狂运转,陷入到最糟糕的麻烦之中,然后让精力充沛的德克斯特来收拾残局。这真是不公平,可你又能怎么着呢? 更重要的是,我现在该怎么办?看样子我们确实无法将凯尔完整无缺地救回来,即使我们吉星高照,即使我才智过人,恐怕也无法赶在丹科大夫动手前找到他。 第二十六章 “德布斯,”我望着她,“也许我可以给你一点希望。” 我好好思考了一下这件事。丹科大夫会知道凯尔久经考验,正如我已经告诉过德博拉的,他的目的是摧毁受害者的意志,将他变成无法修复的东西,因此…… “这只是个猜测,但我认为这位精神错乱的大夫可能会让凯尔多活几天,不会立刻对他动手。” “为什么?”她皱起了眉头。 “好让整个过程持续得更久一点,让他屈服。凯尔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他会坚强地面对一切。可是你设想一下,他被关在黑暗中,全身被捆绑着,只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所以我认为或许在他前面还有一位受害者,也就是已经失踪的那个家伙。凯尔能听到一切——锯子,手术刀,呻吟声,说话声。他甚至可以闻到气味,知道这一切即将发生在他身上。他甚至连一个脚趾甲都没有少就已经疯了一半。” “天哪,”她说,“这就是你所说的希望?” “对,我们就会多一点时间找到他,但是我也有可能错了。”我说。 “千万别出错,德克斯。这次绝对不能出错,”她说着将目光转向窗外。 我摇摇头,这肯定会演变成一件单调乏味的苦差事,一点乐趣都没有。 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两个,而这两个办法都必须等到天亮才能实施。 “德博拉,我们必须从头开始,进行常规调查,也就是丘特斯基不让警察局插手的调查工作。幸运的是,我们可以用你的警徽去糊弄几个人,问几个问题。可我们得等到天亮。” 我们一大清早就出现在杰克逊纪念医院淡绿色的医务人员休息室里。 马克·施皮尔曼大夫是个大块头,看上去不像医生,更像个退役的橄榄球线卫。不过,急救车那天将那玩意儿送到杰克逊纪念医院时,恰好是他当班。 他只要一提起这件事就一肚子火。 “要是再让我见到那种东西,我就准备退休,改行养腊肠犬了。”他摇摇头。“杰克逊医院急诊室是全美国最忙的急诊室之一。全世界最古怪的病人都会往这里送,可是这完全是另一码事。” “预后怎么样?”德博拉问。 第二十七章 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在开玩笑?这种情况根本没有预后,而且永远不会有。从身体的角度来说,那么除了维持他的生命外已经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从智力的角度来说,虽然我不是精神病专家,但我可以肯定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他永远不会再有片刻的清醒和宁静。他惟一的希望就是我们给他注射麻醉剂,让他到死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谁,而为了他好,我们都应该希望他早点死。” 施皮尔曼大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是一块非常漂亮的劳力士。 “你们有很多问题要问吗?我今天值班。” “他的血液里有没有药品残留?”德博拉问。 施皮尔曼哼了一声。“残留?真见鬼,那家伙的血液就像鸡尾酒。我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什么药都有的情况,全都了为了让他保持清醒,同时又让他身体上感觉不到疼痛,免得那么多摘除手术要了他的命。” “切口处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问他。 “那家伙受过训练,手艺相当精湛,世界上任何一所医学院都能教会他这些。”他舒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歉意的笑容。“有些伤口已经愈合。” “大概是什么时间范围?”德博拉问。 “从开始到结束,四到六周,他至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完成整个过程,每次一部分。我实在想象不出比这更可怕的事。” “他是在镜子前干的,”我说,“好让受害者目睹整个过程。” 施皮尔曼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我的上帝啊,我很想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可是我真的帮不上什么。那位先生,呃,切斯尼?” “丘特斯基,”德博拉说。 “对,是这名字。他来过这里,建议我做一个视网膜扫描,然后将结果与弗吉尼亚的某个数据库进行比对,查找这个人的身份。我昨天收到了一份传真,上面有受害者的身份。我这就给你们拿来。” 他站起身,走进了过道。不一会儿,他拿着一张纸回来了。“这就是,名字叫曼努尔·博尔赫斯,祖籍萨尔瓦多,从事进口业务。”他将纸放到德博拉的面前。“我知道这提供不了多少情况,但相信我,只有这些了。” 天花板上的一个对讲喇叭说了句什么,好像是呼叫某位医生。施皮尔曼侧过头,皱起眉头,说,“我得走了,希望你们能抓住他。”他出了门,消失在了过道里。 我看了德博拉一眼,知道受害者的姓名似乎并没有让她感到特别鼓舞。 她摇摇头。“收获不大总比没有收获要强得多。”她望着那份传真,“萨尔瓦多,与一个叫法郎戈的组织有联系。” “那是我们这一边,”我说,“就是美国支持的那一边,我上网查过。” “太棒了,这么说我们刚刚查到了早已掌握的情况。”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速度快得让我一直追到停车场门口才赶上她。 第二十八章 我们一路飚车来到了西北四大街上的那座小屋前,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黄色隔离带早已不见踪影,德博拉把车随便停在路边下了车,我跟在她身后来到了发现那玩意儿的隔壁邻居家。德博拉按了门铃,没过多久门开了,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望着我们。 “我们找阿丽尔·梅迪纳,事情很紧急。”德博拉亮了一下自己的警徽。 中年男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请等一下,”他关了门,两分钟后,又开了门,让我们进了屋子。 当初发现情况不对的那位老太太坐在一张垫得太高的大沙发上,她看到德博拉时有点惊讶,然后便站起来拥抱她,并拉着她在身边坐下。 老太太立刻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西班牙语。虽然我也会一点西班牙语,可阿丽尔的长篇大论我只能听懂片言只语。德博拉完全听不懂,只是茫然地望着我。 我用蹩脚的西班牙语告诉老太太我妹妹不懂西班牙语,她摇摇头,把她儿子叫了过来,他开始替她翻译。“我是1962年从古巴的圣地亚哥来到这里的。古巴当时的情况很糟糕,于是我就来到了美国,因为这里没有人突然失踪,没有人在街头被枪杀,没有人受酷刑。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结果现在却见到了这个。”她挥手指了一下隔壁。 “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你有没有见过隔壁那个人?就是干这件事的那个人?我需要知道,如果我们不把他抓住的话,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德博拉说,拉扎罗翻译了过去。 “怎么是你在问我?”阿丽尔通过他儿子翻译道,“这不是你该干的活。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应该有个丈夫,有个家庭。” 我只好用西班牙语告诉她:下一个受害者是我妹妹的心上人。 阿丽尔用舌头发出了嗒嗒声,点了点头。 “我确实见过那个人,也许见过两次,都是在晚上,还隔着一段距离。那个人个子很矮,很瘦小,皮包骨头。他戴着一副大眼镜。他从来不出门,也很安静。有时候我们会听到音乐声。”她笑了笑,补充说道,“蒂托·蓬蒂。 “啊,”我说,大家一起将目光转到我身上,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嘈杂的音乐可以掩盖响声。” “他有车吗?”德博拉问,阿丽尔皱起了眉头。 “有辆面包车,”阿丽尔说,“他开一辆白色面包车,很旧,连车窗都没有。车子很干净,可车身许多地方都生锈了,还有被撞了凹进去的地方。他通常总是把车停在车库里。” “你留意过他的车牌吧?”我问她。 “看到了,可我没有记住,只有电影里的人才会记住车牌号。可我知道那是佛罗里达州的车牌,那种上面有个卡通人物的黄色车牌。” 我很不合时宜地笑了,她停下来怒视着我。 德博拉也瞪了我一眼。“他妈的有什么好笑的?” “对不起,德布斯,难道你不知道那种黄色的佛罗里达车牌是什么吗?这家伙有这种车牌,居然还干这种事……”我忍了又忍才没有再笑出声,但这已经动用了我所有的自控力。 “好了,那黄色车牌究竟有什么可笑的?” “那是一种特殊车牌,”我说,“上面印有‘选择生活’字样。” 这位丹科大夫开车运送着那些不停挣扎的受害者,向他们体内注射各种化学物,以精湛的技术将他们肢解,还让他们活着经历这一切。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又咯咯笑了起来。 “选择生活,”我说。 我真想会一会这家伙。 第二十九章 我们默默走回到汽车旁,德博拉上车后立刻给马修斯局长打了电话,告诉他面包车的事情,他同意发一个案情通报。 德博拉打电话的时候,我环视着四周,一个个修剪整齐的院子,大多房子由色彩斑斓的石块砌成,大门前的门廊上用铁链拴着几辆儿童自行车,不远处就是奥兰治体育场。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小区,非常适合人们居住、工作、建立家庭——或者砍掉某人的胳膊或大腿。 “上车,”德博拉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上了车,汽车立刻启动。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红灯,德博拉扭头看了我一眼。“你笑的时机可真选得不错。” “说实在的,德布斯,”我说,“这是我们第一次对那家伙的个性有所了解。我们知道他有幽默感,而这已经是一大进步。” “是啊,或许我们会在某个喜剧俱乐部抓到他。” “我们会抓住他的,德布斯,”我说,只是我们俩谁也不相信我的话。 我们顺着路上的车流向德博拉家驶去,早晨上班高峰期的车流刚刚结束。在弗拉格勒路和第三十四街的街角,一辆车冲上了人行道,撞到了教堂前的路灯柱上。一名警察站在车旁,两个男人正冲着对方叫骂着,路沿上坐着一个女孩,正在哭泣。啊,人间天堂里又一个神奇日子的迷人节奏。 不一会儿,我们拐进了梅迪纳街,德博拉将车停在我的车旁。她关上发动机,我们默默地坐在那里,聆听着发动机冷却时发出的滴答声。 “妈的,”她说。 “我深有同感。” “我们现在怎么办?”她说。 “睡觉,”我说,“我累坏了,脑子已经不好使了。” “我怎么能睡得着,德克斯特?我知道凯尔正……” “我们会查到那辆面包车的。这你知道。数据库会提供每一辆车牌上印有‘选择生活’字样的白色面包车的情况。等到案情通报发出后,剩下的只是个时间问题。” “可凯尔没有时间了,”她说。 “人总是要睡觉的,德布斯,”我说,“我也一样。” 一辆快递公司的面包车嘎吱嘎吱地从街角驶了过来,猛地停在了德博拉家门前。司机拿着个小包裹下了车,向德博拉家的大门走去。她骂了句脏话,然后下车去取包裹。 我闭上眼睛开始胡思乱想,这是我精疲力竭时的习惯做法。我新近获得的幽默感显然仍在四处转悠,所以这对我来说显得有些可笑。出乎我的意料,我听到黑夜行者吃吃地笑了一声。有什么好笑的?是因为我把鞋子落在丽塔家了?它没有回答。那可怜的家伙大概还在生气,可它刚才不是笑了吗?难道是别的事情那么好笑?我问。仍然没有回答,只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期盼和饥饿感。 送货的面包车嘎吱嘎吱地驶走了。我正准备打个呵欠,伸个懒腰,承认我那非常精确的大脑正处于停顿状态,可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种类似干呕的呻吟声。我睁开眼,刚好看到德博拉摇摇晃晃地向前迈出一步,重重地坐在大门前的走道上。我赶紧下车向她跑去。 “德布斯,”我说,“怎么啦?” 她放下手中的包裹,双手捂着脸。我在她身旁蹲下来,捡起那个包裹。那是个小盒子,大小刚好能装一块手表。我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个密封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只人的手指。 手指上戴着一个闪闪发亮的大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