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纵队》 序幕 起伏的群山,好似千军万马,迎狂风,夹雷电,奔腾向前。 硝烟里,看不尽红旗飞舞;炮火中,望不断铁流滚滚。 这就是20世纪40年代中国的缩影。每一个过来人,谁能够忘记呢? 1945年8月,在革命圣地延安,一个永远难忘的夜晚。人们奔走相告:“日本投降了!”“抗战胜利了!” 空中,千万颗星星在微笑。 地上,千万个火把在燃烧。 一条条火龙在延河两岸游动。男女老少举着火把,雀跃欢呼,如醉如梦。嘉岭山上的宝塔,被熊熊的火炬照得通红,放射着神话般的奇光异彩。口号声,歌声,锣鼓声,像春雷似的,响彻夜空。 在这狂欢之夜,有多少人流下了热泪,深深地怀念着失去的亲人和战友。抗战胜利之花,正是无数的先烈用鲜血灌溉起来的呀! 在这狂欢之夜,又有多少人在默默沉思:抗战胜利后,中国会是怎样的情形呢?种种迹象表明,一直躲在峨眉山上“观虎斗”的蒋介石,要下山来抢夺中国人民的胜利果实了。 山城重庆,也是一片欢腾。街头巷尾,到处鼓乐齐鸣,鞭炮阵阵。青年男女翩翩起舞,游行庆祝胜利。老人们互相拱手道贺:“恭喜!恭喜!”人们聚在一起,往往要吁一口长气:“唉,八年啦,总算熬出头了!” 抗战八年,长夜漫漫。如今,和平的阳光照耀着祖国的大地——那浸透了血和泪的大地啊,多么温暖,多么珍贵! 可是,与人民为敌的蒋介石,在高呼“为抗战胜利干杯”的同时,正日夜调兵遣将,加紧准备内战。 天边乌云四起,内战一触即发。在战争中受尽苦难的中国人民,强烈要求和平,坚决反对内战。为了尽一切可能争取和平,经过党中央反复讨论,毛泽东主席毅然决定去重庆,跟蒋介石进行和平谈判。听说毛主席要去重庆,多少人为我党谋求和平的诚心和决策之英明而感动,又有多少人为毛主席的生命安全而担心啊!人们知道,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刽子手蒋介石,决不肯放下屠刀接受和平;而且他,什么流氓手段都会耍出来的。在那些日子,延安的人们激动不安,有人甚至暗暗地流泪。当毛主席快要动身的时候,有人特地去找中央领导同志,焦急地说:“请告诉毛主席,我们劝他千万别去呀!”1945年8月28日,人们从四面八方拥向延安飞机场。毛主席快上飞机了,还有人劝他“千万别去”。听后,他笑了笑:“谢谢同志们的好意,我注意一点好了。”毛主席登上飞机,拿着太阳帽,面带微笑,向欢送的人群挥手。当天,他满载着人民的希望,由周恩来、王若飞同志陪同,从延安飞到了重庆。 由于我党真诚地希望和平而一再忍让,国共双方代表经过长期谈判,终于签订了《双十协定》《停战令》等协议。然而,背信弃义的国民党反动派,在美帝国主义支持下,依仗强大的军事优势,不断侵犯我解放区,一心要打内战。 1946年6月25日,蒋介石宣布24小时之内将有“惊人之举”。第二天,国民党30几万大军向李先念、郑位三同志领导的中原部队发起总攻。7月12日,50万国民党军又在长江沿岸800里战线上向我苏皖解放区展开进攻。政治老手蒋介石,就这样撕毁了一切和平协议,以围攻中原解放区为起点发动了全面内战。为了实现国内和平,我党曾经做了八次重大的让步。对此,蒋介石却以为软弱可欺,因而得意忘形。他7月开始大打,8月占承德,9月占淮阴,10月占张家口,此时疯狂达于极点。占领张家口当天下午,他就下令召开国民党一手包办的“国民大会”,并准备用突然袭击的方法占领延安,从而关闭了国共两党和平谈判的大门。 乌云笼罩着中国的天空。敌人气焰嚣张。中间力量分化。人民又一次受到煎熬。我党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在国内,在世界上,多少善良的人们,在为中国的前途而忧心如焚。 中国啊,向何处去? 中国的历史,经过百多年风云变幻,已经发展到革命和反革命决战的关头。是光明,还是黑暗?这两种命运,正在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神州大地上,进行着拼死的搏斗! 乌云满天 黄河翻腾,旋涡飞转,咆哮着冲向岸边的岩石,激起千万朵白色的浪花。 1946年深秋,一个晴朗而寒冷的早晨。两架国民党“野马”式飞机由南往北,沿着黄河低飞侦察;而后又折向西北,往延安方向飞去。 这时,在延安凤凰山上,丹子姑娘正绽放笑脸,向着蓝天歌唱呢。她那清脆嘹亮的歌声,随风飘向远方: 突然间,姑娘的歌声被敌机的呼啸声所打断。在山上放羊的娃子,像一只受惊的小羊羔,连跑带跳地奔来,喊着:“姐姐!姐姐!”丹子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 黑色的“野马”在延安上空盘旋侦察,转了一圈又一圈。丹子搂着弟弟,隐蔽在树下。敌机从头顶掠过,卷起一阵狂风,把树叶儿吹得纷纷扬扬,洒满一地。看到机身上涂着的国民党党徽,丹子那双黑亮的眼睛迸射出愤怒的光芒。娃子把脸贴在她的胸口,看着“野马”像乌鸦一般不停地在头上转,担心地问:“姐姐,会不会……?”丹子没有吭声,但知道问的是,敌机会不会像三个月以前那样往下扔炸弹?她忘不了,8月2日,国民党八架飞机突然飞到延安上空,疯狂扫射达20分钟之久,向我军总部所在地王家坪扔了11枚炸弹。那天,她和娃子正好在王家坪后山放羊,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飞机轰炸的情景,确实吓人哪!爆炸的气浪把她摔倒在山洼里。两只羊羔被炸死了。娃子吓得哭不出声音,讲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抱着姐姐不放。可这一回,看着“野马”撒野,丹子倒不觉得怕了;娃子虽然紧张,却也能讲出话了。敌机没有轰炸,也没有扫射。但这两只“不祥之鸟”,在蓝蓝的天上留下了一片乌云。丹子和娃子预感到,敌人真的要打延安了。 就在两架敌机盘旋侦察的时候,一份十万火急的电报,从延安的窑洞飞到了南京梅园新村——中共代表团所在地。李参谋拿着电报从地下室走出来,随即在梅园门口上了汽车,急驶而去。不一会儿,他就把电报交给了坐在谈判桌旁的中共首席代表周恩来副主席。美国马歇尔将军和国民党参谋总长陈诚一见,不安地互相望了一眼。周恩来副主席看罢电报,两道浓眉像剑一般扬起,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我们正在这里进行和平谈判,可是,延安上空却有两架国民党飞机在盘旋侦察。请问,这是什么意思?我代表中国共产党向你们提出严重抗议,并再一次提请你们注意:我们决不在任何武力威胁之下同你们谈判。再见!”说罢,周恩来副主席愤然离席,拂袖而去。 马歇尔急忙站起来想说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陈诚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高兴,因为不是别人。正是他派飞机到延安去“示威”的。自从5月间国民党政府由重庆迁到南京、宣布陈诚为参谋总长以后,陈诚就按照蒋介石的旨意,几次跃跃欲试地想拿下延安,但总是未能如愿。7月中旬,国民党调集10个整编旅、12万人马,企图对延安发动闪电战,后来因为主力被调往陕南堵截我中原突围部队而作罢。8月2日,敌机偷袭延安,也是想乘我不备侥幸地消灭我军总部,结果又落了空。8月底,在王震将军率领三五九旅从中原突围到陕北之后,陈诚又一次来到西安,部署对延安进行突然袭击。但是,两个月过去了,计划还没有实现。到了11月,蒋介石、陈诚又秘密调集15个旅,准备分三路进攻边区,偷袭延安。看来这一次,他们真的要大打出手了。 战争的阴云正向延安上空积聚。党中央和陕甘宁边区政府分别召开干部大会,朱德、刘少奇、彭德怀、杨尚昆、习仲勋、林伯渠等在会上讲话,号召中央机关全体人员和边区军民紧急动员起来,团结一致,不怕牺牲,保卫边区,保卫延安。会后,彭德怀将军立即奔赴南线视察防务。延安掀起了练兵、参军、增产、防特的热潮。各中央机关开始了第一次大疏散,除必须留在延安坚持工作的以外,其他人都转移到后方去了。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只留下一个女播音员继续播音,其他人在瓦窑堡附近建立了预备电台。边区政府成立了总动员委员会,并命令各县改组政府机构以适应战争的需要。新华社发表评论:“边区周围战争空气已显紧张。”《解放日报》发表社论《紧急动员起来,保卫边区》,指出:“蒋介石对边区发动进攻,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那些日子里,人们心中像压着一块石头:周恩来副主席还在南京,怎么还不回来啊?敌人会不会对他下毒手呢? 周副主席在敌人的心脏里坚持战斗。11月16日中午,梅园新村饭厅内挤满了人。记者招待会原定2点半举行,但有人吃了中饭就来了,有的报馆来了十个人。记者当中也混杂着几个特务。一位戴眼镜的老记者恳切地问道:“周先生,我很痛心,和平谈判真的无可再谈了吗?” 周恩来副主席心情沉重地说:“是的,国民党昨天召开了所谓‘国民大会’,这就最后关闭了和谈之门……” 一个穿西装的记者油腔滑调地问:“撇开‘国民大会’不谈,请问周先生,您有什么最新的事实可以证明,政府当局对和平谈判没有表现出极大的诚意呢?” 周恩来副主席愤愤然说:“国民党一边说要和平,一边秘密调集重兵,准备攻打延安……” “具体点,请具体点!”特务记者尖声叫道。 老记者怒气冲冲地说:“先生,随便打断别人讲话,这是很不礼貌的!” 场内发出了吼声:“出去!滚出去!” 特务记者灰溜溜地走出饭厅,消失在人群之中。 接着,周恩来副主席从容不迫地说道:“连日来,国民党不断派飞机在延安上空进行侦察,把大批汽油、军火,还有两个伞兵大队,偷偷地运到西安,准备对延安发动突然袭击。请看,这就是国民党对和平谈判的‘极大诚意’!” 听了这一席话,场内议论纷纷。那位戴眼镜的老记者摇头叹息,忧虑地说:“请问周先生,假如国军攻占延安,中共的前途又将如何呢?” 场内一阵沉默。人们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周恩来副主席如何回答。周恩来走到老记者面前,亲切地说:“你是在替我们担心,是吗?那么,我告诉你:老先生,不要紧的!”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 又有人问:“假如国民大会通过对中共的讨伐令,中共将何以自处?” 周恩来副主席笑道:“那有什么不同呢?早就在打嘛。我们在南京的人,早已准备坐监狱了。抗战前十年内战,抗战中八年摩擦,抗战后一年纠纷,我们都经历过了,有什么可怕呢?再过20年也是如此,我们还是要为人民服务。只要不背叛人民,紧紧依靠人民,我们在中国的土地上就会永远有新的活力,新的希望!” 11月19日早晨,南京飞机场周围,军警林立。尽管国民党严密封锁消息,人们还是成群结队地拥来,热情欢送周恩来副主席返回延安。有的母亲抱着孩子,有的姑娘拿着鲜花,有的老人拄着拐杖。警察把他们拦在场外,顿时激起了一片愤怒的抗议声。连进入场内的中外记者,也被迫在机场入口处登记。 周恩来神采奕奕,一会儿向场外的群众挥手致意,一会儿同中外记者谈笑风生。 那个特务记者又来挑衅:“请问周先生,小米加步枪,果真能敌得过黄油加大炮吗?” 周恩来副主席义正词严地说:“我们要和平,不要内战。但是,你要打,我们只好奉陪。在这里,我们要再一次正告国民党当局:中国共产党决不会在刺刀下屈服!开‘国大’,打延安,这两着一做,你们的一切欺骗就全被揭破,那就是你们自取灭亡的开始!最后胜利一定属于伟大的中国人民!” 机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陈诚两眼望着天,装作没有听见。 周恩来副主席以锋利的目光朝他望了一眼,说道:“女士们,先生们!顺便告诉各位,从今年6月26日以来,国民党进攻解放区的正规军,四个半月之内被我军消灭了35个旅。对于这个数字,各位如果有什么怀疑,可以当面问问参谋总长陈诚将军。”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陈诚面红耳赤,想辩不能,欲逃不得,只得低头不语。马尔歇将军也赶紧转身回避。 周恩来临上飞机之前,一位西方女记者向他问道:“周副主席,您这次离开南京,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呢?” 周副主席微笑着说:“总有一天要来的。也许,时间不会太久吧!” 说罢,他健步登上飞机,微微抬起右手:“朋友们,再见了!只要大家团结一致,坚持斗争,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自由、和平、民主的阳光,一定会照耀祖国的大地。南京,我们是一定要回来的!” 人们大声喊着:“周先生,我们等着你!”“祝周先生一路平安!”“周先生,再见!” 周副主席率领中共代表团成员李维汉、邓颖超等,乘美军专用机飞返延安,在机场受到了盛大的欢迎。腰鼓响,秧歌起,鞭炮鸣。丹子、娃子和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喊着:“周副主席辛苦了!欢迎周副主席胜利归来!” 毛主席紧紧握着周副主席的手:“恩来,你辛苦了!” 周副主席笑道:“主席,我们被蒋介石赶回来了。” 毛主席说:“好啊!我们早就准备他这一手了。蒋介石赶你们,我们热烈欢迎你们!” 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并肩走着,谈着,笑着。刚从飞机场回来的刘少奇、朱德、任弼时等,也都纷纷前来看望周副主席。小小的窑洞挤得满满的,谈笑声中似乎在进行一次非正式的会议。议论的中心自然离不开当前的形势,讲起在梅园记者招待会上,周副主席特别谈到蒋管区中间力量分化的情形,讲起在梅园记者招待会上,那位好心的老记者,为国民党占领延安以后“中共的前途”感到深深的忧虑。人们说,这种忧虑的情绪在解放区干部和群众当中也是普遍存在的,有的人甚至觉得眼前一团漆黑呢。 少奇同志沉思良久,慢慢说道:“当前的主要危险还是对形势估计不足,看不见新的革命高潮有可能很快就要到来。” 毛主席点了点头。他望着窗外那一片晚秋的肃杀景色,满怀信心地说:“现在,我们正处于新的人民大革命的前夜。看起来是乌云满天,但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 疯狂的步骤 夕阳映着奔腾的长江。 江上航船破浪前进,一声声汽笛长鸣。 南京街头,笼罩着紧张不安的气氛。国民党军警特务走街串巷。学生们示威游行,高呼口号,要求美军退出中国。1946年底,因为美军强奸中国女学生沈崇而引起的北平大规模反美游行并向全国各大城市迅猛发展,一个月内参加人数在50万以上,超过了“一二·九”运动的规模。这声势浩大的反美游行,标志着蒋管区人民斗争的新高涨,使得蒋介石大为恼火。 傍晚,一辆辆美式吉普车,绕过学生游行的街道,开进蒋介石官邸,在一幢米色大楼门口停下。这里,戒备森严,茂密的松树林中,到处是明岗暗哨。墙上“国防部”三个大字赫然在目。国民党高级将领们登上二楼,沿着曲折的走廊,穿过三道铁门,来到作战室会议厅。 规定的时间已到。主持会议的蒋介石,却迟迟没有出现。人们的情绪本来就很烦恼,因为这些从前线召回的将官们差不多都吃过败仗,不知道蒋介石会怎样处置他们。从1947年1月起,国民党的全面进攻已经被我粉碎,战争处于一种拉锯的形势,也就是敌人尚有局部的进攻,我军也有局部的反攻。为了进行新的战略部署,蒋介石决定召开特别军事会议。可是,会议为什么还不开始呢?人们三三两两地在大厅里闲谈。身材魁梧的“独眼将军”柳汉,在一旁踱步沉思。国防部特工处张处长坐在角落里抽烟,不时向柳军长瞟上几眼。瘦长的郭师长走到柳汉面前立正敬礼:“柳军长,我师奉命攻打延安,特前来向您报到!” 柳军长伸出双手:“哈哈,郭师长,我的老同学!很久不见了。你可好呀?” “好,黄埔军校第二期毕业生,到现在还只是个师长!”郭师长小声说,“柳兄,都是因为我当年参加过共产党……” “老弟,你不必多虑嘛,”柳军长说着,慢慢走到张处长背后,朝他斜望了一眼,故意提高嗓门说:“郭师长,委员长这次亲自下令调你去攻打延安……” “柳兄!”郭师长立即兴备起来,“不瞒你说,接到攻打延安的命令,我三天三夜没睡好觉呀!” “我也是。不过……”柳军长眯起一只眼,“你大概是由于高兴吧?” “你呢?”郭师长用好奇的目光望着他。 柳军长轻轻叹了口气:“我嘛,担心多于高兴啊!” “担的什么心?”郭师长寻根究底地问。 柳军长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说:“老弟,两年之内,我恐怕要死在陕北。” 郭师长吓了一跳,俄而又仰天大笑:“哈哈哈!柳兄呀,你真会开玩笑。” 柳军长神情严肃地:“不,老弟,这不是玩笑。记得吗?去年7月,我们认为只要四个月,就可以打败共军。可现在,战争已经打了八个月,共军不仅没有被消灭,反而越打越多,国军却损失了70万人。八个月就损兵折将70万,怎不令人担忧啊。” 郭师长若有所思地:“柳兄,你是国民党中央候补委员,赫赫有名的一军之师。倘若你也如此悲观,那我这个师长还怎么当呀!” 蒋介石的侍卫长走来,老远就叫道:“张处长!你已经从上海飞来啦?委座刚才还在问你呢!” “侍卫长,委座下了命令,我怎敢怠慢一分一秒呀!”张处长说着,为侍卫长打着了打火机。 侍卫长吸了一口烟,忙问:“上海学生闹事怎么样啦?” “我一到上海,就……”张处长做了一个杀鸡的动作,和侍卫长相对大笑起来。 看见柳军长和郭师长就在旁边谈话,侍卫长拉着张处长走上前去,说道:“我来介绍一下……”不等侍卫长说完,张处长就已经伸出手来:“柳军长,郭师长,久仰,久仰!” 侍卫长赶紧向柳军长和郭师长介绍说:“这是国防部特工处张处长。委座连夜把他从上海叫回来,要他跟你们一起去攻打延安。” 张处长躬身说道:“今后,还要请二位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郭师长说罢转身问道,“侍卫长,这个会怎么……?” “啊,胡宗南将军一到,会议马上开始!”侍卫长话音刚落,传来一声口令:“立正!” 全场肃立。蒋介石戎装佩剑,迈着方步走进会议厅。他向将官们连连招手,说着:“好,好。各位请坐。宗南一来,我们就正式开会。” 大家纷纷就座。蒋介石身旁空着一个位置,特别引人注目。人们知道,这个位置是特意留给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胡宗南上将的。 这时候,胡宗南乘坐吉普车,正从飞机场疾驶向国防部。这位中等身材、微微发胖、51岁的将军,从1927年“4·12”以来,就成为蒋介石的“得意门生”。蒋介石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了陈诚。因此,陈、胡之间矛盾尖锐。1946年11月,蒋介石秘密策划攻打延安的时候,陈诚请他将胡宗南调离陕西,到郑州绥靖公署当代理主任。显然,以陈诚为代表的一派,对胡宗南担负进攻延安的指挥能力表示怀疑。胡宗南得到这一情报,在奉命去南京之前,召集少数高级将领开秘密会议,决定拒不接受郑州之议。后来,由于吕梁、太岳我军发起晋西南战役,迫使胡宗南主力从陕西东渡黄河到了山西,蒋介石进攻延安的计划再次搁浅了,胡、陈之间的这场斗争才随之缓和下来。如今,蒋介石在他的全面进攻被我粉碎、感到走投无路之后,决定抛出他的最后一张王牌——胡宗南,用胡宗南的全部兵力攻打延安。这就使胡宗南身价百倍,竟然要坐上“第二把交椅”,连蒋介石也要等他来了才能开会。胡宗南下了车,整了整将军服,大步走进国防部。 侍卫长在楼梯口笑脸相迎:“胡长官,请!” 胡宗南迈着军人的步伐,走到蒋介石面前立正敬礼:“校长,宗南来晚了一步。西安气候不好,飞机未能按时起飞。” 蒋介石满面笑容地拉着他的手说:“宗南,大家都在等你哪。快请坐,坐。” 胡宗南紧挨着蒋介石坐下,真感到受宠若惊,一时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是好。 蒋介石宣布会议开始。接着,参谋总长陈诚站在一幅大地图面前,叙述了关内外的军事形势,阐明了蒋介石新的战略方针。蒋介石嫌陈诚讲话有气无力,按捺不住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地图跟前尖声说道:“请看,山东和陕北,是中共的左右臂。这次,我们要集中百万大军,先把中共的左右臂砍断,然后再刺它的胸膛……” “胸膛?中共的胸膛在哪儿?”胡宗南的副官处长钟鸣不解地问。他正在隔壁和侍卫长聊天呢。喜欢炫耀自己的侍卫长,指着地图滔滔不绝地向他讲解:“你看,这是黄河。晋冀鲁豫刘邓共军对我们是一大威胁,可我们又没有兵来防守。于是,委座决定,在河南花园口堵口放水,使黄河天险变成40万大军,把刘邓共军困死在黄河以西。这就是委员长的‘黄河战略’,明白吗?” “嗯,明白。”钟处长连连点头,“那么,胸膛呢?” “别急嘛,老弟。”侍卫长吸了一口烟,接着说,“我们要像赶鸭子那样,把山东共军赶到黄河以北,把陕北共军赶到黄河以东,然后在华北平原,来一个瓮中捉鳖,聚而歼之!” “啊,华北平原就是中共的胸膛!”钟处长恍然大悟。 “对,对!”侍卫长连声说:“委座的方针,还是先关内,后关外;战争继续在共匪地区进行,以消耗其人力、物力,把共匪老巢捣个稀巴烂!” “厉害,厉害!”钟处长站起身,望着窗外。 会议厅忽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钟处长忙问:“怎么回事?” 侍卫长把手一挥,仿佛他早料到似的:“嗨,事情就坏在那帮窝囊废手里。尽吃败仗!委座很快要把他们撤职查办啰!” “都是谁呀?”钟处长追问。 侍卫长故弄玄虚地:“不久,你就会知道的。委座要陈诚、顾祝同、汤恩伯亲自出马,担任前线指挥;而对你们的胡将军,则更要委以重任。人家都在传,说胡宗南将军是‘蒋委员长第二’。老弟,你也要青云直上啰!到时候,可别忘了你林大哥呀,哈哈哈!” 吵嚷一阵之后,会议厅又鸦雀无声了。侍卫长沉不住气了,踮着脚尖走到门口,从门缝向里边望去。只见人们低着头,像做祷告一般。蒋介石板着面孔,很不高兴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早就跟美国人说过,和平谈判是根绳子,捆住了我们的手脚。一捆就捆了我十个月,却给了共产党以喘息之机。现在好了,放手地打,打!积20年之经验,我深知对付共产党只能使用武力,加以消灭。诚然,战争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在前线,我们打了一些败仗。在后方,又有工人、学生闹事。这也不足为奇么!可是,有人却借……借机散布悲观言论,动摇军心、瓦解士气,这是绝对不……不能容许的!” 听到这里,柳军长和郭师长相互望了一眼。就连这样一个细微的表情,也没有逃过张处长的眼睛。蒋介石在讲上边那几句话的时候,手里正捏着张处长偷偷递给他的纸条,上边写着柳军长小声对郭师长说的话:“两年之内,我恐怕要死在陕北。” 蒋介石讲完话,大家还是默不作声。侍卫长在他耳边悄声说:“夫人来了,有要事请你出去一趟。” 蒋介石生气地把手一挥,然后对大家说:“现在,请各位就新的战略方针发表意见。” 场内仍然是沉默,难以忍受的沉默。 突然,长江上的汽笛打破了黑夜的寂静,使蒋介石感到非常刺耳。他霍地站了起来,气得摇摇欲倒。 坐在旁边的胡宗南乘机而立:“校长新的战略方针极其英明,学生无限敬佩,衷心拥护。宗南不才,誓为党国尽忠,就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此次,若不光复延安,把共党中央和****主力消灭在陕北,或赶过黄河,我……我胡宗南愿受军法制裁!” 场内响起了有礼貌的掌声。郭师长起劲地鼓掌。柳军长却轻轻地拍着手,对胡宗南立下的军令状暗暗地冷笑。一肚子火气的蒋介石,望着胡宗南这位黄埔军校的第一期毕业生,脸上渐渐地露出了笑容。他握着胡宗南的手,感动地说:“我……祝你成功!”大厅里又是一阵掌声,紧张的空气似乎消失了。 侍卫长又在蒋介石身边耳语:“夫人有要紧事。你再不出去,她要闯进来了!”蒋介石赶紧离开会议桌,匆匆走出了大厅。 休息的时候,人们纷纷猜测,蒋夫人深更半夜跑到国防部来,这可是异乎寻常。肯定有紧急的大事,而且是和美国有关。 果然,半个钟头不到,蒋介石重又精神抖擞地回到会议厅,郑重地宣布:“司徒雷登大使说,美国政府准备再给我们三亿美元的军事援助!”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好像吸毒成瘾的人又打了一针吗啡。但是,蒋介石却摆了摆手加以制止,突然喊了一声:“注意!”人们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屏息等候着。大厅里寂静无声,掉根针好像都能听见似的。蒋介石刚要开口,那长江上的汽笛,声震夜空,撕人肺腑,从人们的心头滚滚而过。柳军长听到这声音,感到不寒而栗。蒋介石却十分恼怒,但竭力克制着自己,慢声说:“3月10号,莫斯科四国外长会议开幕。会上要讨论中国问题,美国盟友希望我们予以配合,在3月10号之前拿下延安。记住,3月10号!”接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请诸位以党国利益为重,振奋精神,同德同心,按照新的战略方针和部署立即行动!” 这次会议之后,穷凶极恶的蒋介石,采取了一系列疯狂的步骤—— 3月7日,蒋介石将我党驻南京、上海、重庆的全部人员驱逐回延安。 3月8日,蒋介石秘密集中一千名伞兵在西安待命,又要对延安发动突然袭击。打入敌人内部的我地下工作者,及时地将这一重要情报电告延安总部。党中央及时采取了紧急措施,使敌人偷袭延安的计划再一次破产。 3月9日,蒋介石不顾人民的死活,下令在黄河花园口堵口放水,淹没了无数的村庄、良田,造成了人民生命财产的严重损失。他妄想利用黄河的滔滔之水作为他的所谓“40万大军”,防止我刘邓大军南下作战,并将山东我军赶到黄河以北,使沿河解放区军民无立足之地。蒋介石又加紧调集汤恩伯等三个兵团共25万大军,准备向我山东解放区实行重点进攻。 3月11日下午,驻延安的美方联络官赛尔斯上校、勃脱勒少校等三人飞离延安。 3月12日拂晓,国民党飞机轰炸延安。第二天,胡宗南指挥十万大军向延安进攻。蒋介石集中了他所有的五分之三的空军,从早到晚对延安狂轰滥炸,几天内扔下了几十万磅炸弹,其规模之大、来势之猛,为中国历史上所罕见。 延安成为一片火海。 党中央、毛主席怎么样了?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日日夜夜都在担着心…… 河边沉思 夜深沉,静悄悄。 乌云漫过宝塔,在延安上空翻滚。 疏散的人群,或由西往东,或由南而北,默默无言地走着,步履是那样的艰难,心情是那样的沉重。 延安啊,在燃烧。只见城里、城外、山上、山下,到处冒着一团团浓烟烈火。 火光把延河的水照得通红。 河上倒映着一个巨大的人影,不停地在水面晃动着。 他是谁呢?啊,是毛主席! 他怎么还没有离开延安? 进攻延安的炮声一响,国民党宣传机关就大肆造谣,说中共中央、毛主席“闻风丧胆,逃离延安”,“向山西流窜”,“到了东北”,云云。蒋介石派他的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赶到西安,指挥一百架作战飞机轮番轰炸延安,妄想用炸弹把我党中央“吓跑”。蒋介石还派他的参谋次长兼郑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协同胡宗南指挥15个旅向延安猛攻,以咄咄逼人之势,要把我党中央“赶走”。但是,任凭敌人怎样疯狂,党中央在延安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毛主席住在王家坪的窑洞里,和周恩来副主席、彭德怀副总司令一起,指挥着延安保卫战和全国的解放战争。深夜,他常常走下山坡,一个人在延河边漫步。3月,春寒料峭。他穿着棉衣,迎着寒风,来回地走呀、走呀,往往一走就是个把钟头。 在这寂静而寒冷的夜晚,毛主席想的是什么呢?他站在延河畔,望着燃烧的延安,心潮澎湃。透过火光烟影,他仿佛看到那连绵起伏的群山,以雷霆万钧之势在奔腾!时代的风云在他胸中激荡,历史的车轮在他眼前滚动。而人民,只有人民,才是时代的主人,历史的创造者。所以,古今中外,无不是“顺民者昌,失民者亡”。毛主席在回顾历史的时候,经常想起并引用这两句古语,有时竟情不自禁地小声吟诵起来。如今,蒋介石发动内战,屠杀中国人民;人民要生存,除了斗争,再无出路。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搏斗中,谁代表人民的利益,谁就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朦胧之中,毛主席看见有人捧着延河的水喝了一口又一口。走近一看,他发现头扎白羊肚毛巾的老乡,蹲在河边掩面而泣。听见身后有响动,老乡慢慢回过头来。突然,他往起一站,大声唤着:“毛主席,你……?” 毛主席也立刻认出他来,大步上前握着他的手:“老木匠!你……你怎么还没走呀?” 老木匠说:“我也正想问,你怎么还没有走呀?” 毛主席和老木匠互望着,两人心心相通,却又相对无言。在茫茫的黑夜,他们眼前同时浮现出一幅光明的图画:毛主席率领中央红军长征到达陕北之后,于1937年1月来到延安。在一片锣鼓声、鞭炮声中,身穿灰土布棉衣、头戴八角帽的毛主席,踏着冰面步行走过延河,第一个向衣衫褴褛的老木匠伸出了手:“老大爷,红军在延安住下不走了!”一晃就是十年。这可是什么样的十年啊!延河饮战马,高歌上前线,开荒大生产……这一幕幕动人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如今,延安竟变成了一片废墟。美丽的家园被敌机炸毁了。除了插在腰带上的那把斧头,老木匠已经一无所有。他望着这把斧头,自言自语地说:“抗大学生宿舍,杨家岭开‘七大’的中央大礼堂,清凉山上解放日报社、新华社,哪一孔窑洞的门窗不是我们修的?”老人含着眼泪问:“毛主席呀,你说,咱延安的小米,香吗?咱延河的水,甜吗?” 毛主席连连点头:“延安的小米香呀,香飘万里!延河的水甜啊,甜在心里……” 老木匠泪如泉涌,紧紧抓住毛主席的膀子,恳求地:“毛主席!延安……可不能丢呀!” “老大爷,你坐下,慢慢听我说。”毛主席想说服他,可没说上几句,天色就渐渐地亮了。从清凉山万佛洞里发出了空袭警报。敌机又来啦!毛主席劝老人赶快离开延安,疏散到后方去。可老木匠执意不肯:“我哪儿也不去!”他正说着,敌机呼啸而来。老木匠吼喊着:“我不走!死,我也要死在延安!”说罢,他转身向延安城奔去。 一声爆炸,延河腾起了冲天的水柱。水花纷纷落下,溅在毛主席身上,而他还在喊着:“老大爷!” 卫士小罗领着万团长飞奔而来,喊着:“主席!快进防空洞!” 毛主席刚走不一会儿,敌机就扔下炸弹,正好击中他和老木匠谈话的地方,只见乱石横飞,滚落一地。 毛主席边走边说:“万团长,无论如何要找到老木匠,动员他离开延安。” “好,我一定把他找到。”万团长说着,把毛主席送进了防空洞。 毛主席进洞一看,忙问:“副主席呢?”他一边说,一边就往洞外走。这时候,三架敌机正在王家坪上空扔炸弹。万团长拦住毛主席:“你不能出去!我马上把副主席找来!” 毛主席说:“还有彭副总司令,也请他马上来!” 万团长一出防空洞,就把门反锁走来,向周副主席的窑洞奔去。 周副主席正在向李参谋交代任务:“立刻把稿子送到延安新华广播电台。路上小心飞机!” 李参谋匆匆走了。周副主席又坐下来批阅电报,一边听着广播:“……东北人民解放军北满部队,于1月7号到3月10号,三次出击松花江以南,歼灭敌人一万五千多人……”干电池收音机里传来爆炸声,播音中断了。周副主席急忙拿起电话:“要延安台!……怎么样?……嗯,好。等飞机过去,继续播音!预告一下,说有重要广播。稿子已经由李参谋送走了……” 李参谋骑着枣红马过了延河,向西北方疾驰而去。敌机很快发现了他,跟踪俯冲下来。机枪子弹嗖嗖地从他身边飞过。在山上站岗的战士们大叫:“卧倒!卧倒!快卧倒!”可是,李参谋伏在马上,箭一般飞奔向前。一架“野马”式敌机,紧紧地盯着他不放,又一梭子弹扫射下来,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把他摔下了马。马被炸死了。李参谋躺在土堆里,慢慢地睁开眼睛。他拂去头上的尘土,摸摸口袋里那份广播稿,艰难地爬了起来。在敌机呼啸声中,他气喘吁吁地向前走着,不断加快脚步,最后由走而奔。延安台的天线已经在望,可他一阵头晕,天旋地转,倒在山脚下昏过去了。 女播音员小叶放着唱片《兄妹开荒》,不时走到门口朝山下望着,焦急地等着李参谋的广播稿。唱片放完了,她又站在麦克风前播音:“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在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中,1940年12月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的诞生标志着中国人民广播事业的开端。!各位听众,今天将有重要广播,请随时注意收听!”然后,她播放唱片《义勇进行曲》,放了一遍又一遍。三架敌机又在广播电台上空投弹、扫射,震得窑洞顶上的土簌簌地往下掉。怒火把小叶的脸烧得绯红。她想,应该把麦克风打开,让人们亲耳听一听,蒋介石在怎样轰炸延安,残害人民。 延安台就剩下她一个播音员了。尽管炸弹就在四周爆炸,可她始终坚守在麦克风旁。晌午,机务员把李参谋背上山来。小叶一拿到广播稿,连看也来不及看上一遍,马上就开始播音:“各位听众,现在广播中国共产党代表周恩来在延安发表的声明……” 这时,毛主席在窑洞里听着广播:“国民党政府不能代表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中国解放区之一亿四千万人民及中国民主分子,莫斯科四国外长会议如邀请中国参加关于中国问题的任何讨论,中国共产党即要求与国民党有同等权利派遣自己的代表参加……”突然,播音又被爆炸声打断了。 一批批敌机,像凶恶的野兽,嚎叫着飞来。 彭德怀将军在山头上,指挥中央警卫团的战士们打飞机。他说:“毛主席住在下边。注意,瞄准!”战士们把轻重机枪和步枪一齐对准天空。两架敌机俯冲而下,彭总命令:“打!”无数的枪口同时开火,各个山头协同配合,一串串愤怒的子弹,在王家坪上空组成了严密的火网。一架飞机中弹,屁股冒着黑烟溜走了。战士们举枪欢呼。彭总大声说:“打得好!”他忽然发现,毛主席心爱的儿子毛岸英,也在战士们中间,乐呵呵地笑着。他把毛岸英叫到一边:“岸英,快到防空洞去!” 毛岸英腼腆然而却是坚决地回答:“我要和战士们一起,在战火中锻炼!” “不行,马上进防空洞!”彭总话音刚未落,敌人飞机又来了。 “卧倒!”他刚把毛岸英按倒在地,炸弹就在附近开了花。 万团长奔来:“彭总!请你马上离开阵地!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彭总说:“我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我要对毛主席的安全负责!” “可毛主席还在窑洞里办公,不肯进防空洞!”万团长急得吼了起来。 “什么?他不进防空洞?”彭总说着,急匆匆走下山去。他一口气奔进窑洞:“主席!请你马上进防空洞!” 毛主席正伏在“中原地区作战地图”上深思。他抬头笑了一笑:“不怕。窑洞这么厚,炸不垮。” 但是,彭总二话没说,把桌上的地图折将起来。周副主席也闻声赶到。他和彭总一前一后,硬是把毛主席“押”进了防空洞。毛主席无可奈何,在防空洞里睡了一觉,黄昏时才回到窑洞办公。 拂晓前,毛主席又漫步在延河边。忽然,他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急事。过了一会儿,他匆匆上山,走进院子,看到李参谋,忙问:“副主席呢?” 李参谋说:“在和地方干部开会。” “啊……”毛主席犹豫着。李参谋知道他准是有急事,忙说:“我去看看,会散了没有。” “会一散,请他马上过来。”毛主席说罢,在院子里踱起步来。 不一会儿,周副主席来了。毛主席问道:“会开得怎么样?” 周副主席说:“对于放弃延安,许多干部、群众想不通。” “是呀,这完全可以理解。”毛主席沉思着说:“光说服还不行,要好好打它几个胜仗。再消灭敌人几十个旅,这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彭德怀披着棉衣走来:“天都快亮了,你们二位还没有睡呀?” 毛主席笑道:“你不是也没有睡嘛!” 彭总叹了口气:“唉!睡是睡了,就是睡不着啊。” 周副主席说:“幸亏没有睡着,不然,主席要把你从床上拖起来的。” 毛主席笑道:“老彭呀,长征路上有一回,你硬是掀了我的被窝呢。记得么?” “记得。”彭总回忆道,“那天,太阳已经老高。我推门一看,你还在床上躺着。我说:‘老毛,你怎么还不起来呀?’你装着没听见,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把被窝这么一掀,哈哈哈!” 三人放声大笑。这豪放的笑声,在静静的黑夜,听来特别使人精神振奋,因而惊动了左邻右舍。人们纷纷从黑暗中探出头来,朝亮着灯光的窑洞望着。 “蒋介石的全面进攻被我们粉碎之后,现在又伸出两个拳头来打我们,一个在山东,一个在陕北,好得很啊!”毛主席做了一个手势,“两个拳头这么一伸,他的胸膛就露出来了。” 周副主席接着说:“因此,我们要紧紧地拖住这两个拳头,然后对准他的胸膛插上一刀!” 彭总接上去:“这一刀,就是我晋冀鲁豫的刘邓大军!” “对,这正是我要找你们商量的!”毛主席点燃了一支烟,“敌人还想在我们家里闹鬼,把解放区彻底毁灭。不行!我们要粉碎他的阴谋,一面在解放区关门打狗;一面要打出去,把战争引向蒋管区!” 周副主席慢声说:“问题是选择什么时机。蒋介石刚刚把拳头伸出来,刘邓大军就打他的胸膛,会不会使他又把拳头缩回去呢?” 彭德怀点了点头:“嗯,很有可能。” 周副主席继续阐述自己的主张:“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把敌人这两个拳头拖住。拖住了拳头,还要想办法叫他把五个手指伸开,好一个一个地剁掉!所以,最近,我想得最多的,除了山东,就是陕北,这个仗怎么个打法?” 彭总说:“西北战场,敌我双方的兵力悬殊太大。王震的两个旅从山西到了陕北,敌人还是超过我们十倍以上。眼前这场延安保卫战,敌我兵力是20∶1啊!” 周副主席单刀直入地说:“主席,山东战场有陈毅、粟裕,陕北由谁来指挥呢?敌人已经快到延安城下,这个问题非马上解决不可了!” 毛主席没有正面回答。他沉浸在回忆之中,轻声吟诵着:“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 “唯我彭大将军!”周副主席念罢,和毛主席相互会意地一笑,然后望着彭德怀,似乎在等他表态。 彭总不好意思地:“主席,这首诗要改一下。” “啊,怎样个改法?”毛主席问。 彭总直截了当地说:“把‘唯我彭大将军’这句,改成‘唯我英勇军民!’” “唯我英勇军民……”毛主席深情地重复着他的话。 天色微明。敌人飞机又来了。周副主席笑道:“走吧,到防空洞睡一觉,再讨论这首诗怎么修改。” 再见吧,延安 风卷黄沙,飞旋而上。 彭德怀将军跃马冲破烟尘,从延安奔向前线。他的耳边响着毛主席的声音:“老彭,保卫延安,我们一起来吧!”作为中共军委副主席兼总参谋长、人民解放军副总司令,47岁的彭德怀将军,早就为保卫延安而日夜奔波了。凡是了解彭总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严肃、坚强、朴实而又乐观的人。当我们党内一部分同志对于斗争前途怀抱悲观情绪的时候,彭总却常说:“对于打败蒋介石,我一天也没有怀疑过!”1946年11月16日,他视察陕甘宁边区南线防务回到延安,立即发表谈话说:“此次保卫边区,保卫延安,我军是必胜的!”12月16日,他奉中央军委之命东渡黄河,在山西离石县主持召开陕甘宁与晋绥军区高级干部会议,有贺龙、习仲勋、李井泉、王震、陈赓、罗贵波等参加,讨论两大解放区联防作战以保卫延安、打败胡宗南。当然,战争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1947年2月9日,胡宗南从西安乘专车到了三原,召集旅以上将领开作战会议,决定夺取“囊形地带”——陕甘宁边区的关中分区,作为进攻边区和延安的第一步。2月10日,我陕甘宁边区野战集团军,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组成了。2月14日,胡宗南集中18个旅,分三路进攻边区,但20天内到处扑空。所谓“囊形地带”,原来“空空如也”。3月4日,在西华池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胡宗南急令敌整编二十四旅旅长张新,火速前往增援。张新赶到西华池,敌整编四十八旅旅长何奇已被我军击毙。胡宗南打电话问张新:“何奇救出来没有?”张新答:“救出来了。”胡宗南要何奇到西安去受军法审判。张新告诉他何奇已死。胡宗南一听,勃然大怒:“你不是说救出来了吗?”张新说:“胡先生,你没有命令我‘救生不救死’啊!”这一仗,可以说是保卫延安的前奏曲。敌人虽然伤亡一千多,旅长何奇也被我军打死了;但是,我们也打了一场消耗战,伤亡人数几乎和敌人相等。指挥员张宗逊、习仲勋、阎揆要等,听说彭副总司令要来前线找他们谈话,心情既感到沉重,又有点儿紧张。习仲勋回忆起1946年秋天,毛主席特地把他和王世泰找去,以苏中“七战七捷”为例,讲解打歼灭战的方针,从早饭后一直谈到天黑。可如今,在西华池,唉!他越想越懊恼,心里很不舒服。彭总从延安来到指挥部见了张宗逊、习仲勋他们,不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比平常更为亲切,安慰和鼓励他们说:“打了败仗没有关系,吃一堑,长一智嘛!”彭总的话虽然不多,却如春风一般使他们感到温暖。3月8日,延安各界一万多人举行“保卫边区保卫延安动员大会”。林伯渠致开会词后,朱德、彭德怀、周恩来和邓颖超相继发表了鼓舞人心的讲话。就在这一天,《解放日报》发表社论,题目是《把卖国贼的血爪斩断在延安门外》。彭总一看,拿着报纸去找毛主席,认为这种提法不妥。毛主席同意他的看法。然而,要真正贯彻“以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不以保守或夺取地方为主要目标”的原则,那是谈何容易啊!尤其是,从保卫延安到放弃延安,这个“弯子”怎么转?3月16日,毛主席发布保卫延安的命令,决定从3月17日起边区一切部队“统归彭德怀、习仲勋同志指挥”,要求我军“再抗击十天至两星期(16日至29日)才能取得外线配合,粉碎胡军进攻延安企图”。这个命令能不能行得通呢?彭总认为,只有到前线实地考察,才能作出判断。于是,他扬鞭催马,奔赴战场。越往前走,枪炮声越加激烈。敌人的飞机,配合地面部队作战,轮番向我军阵地轰炸、扫射。马不能骑了,彭总便步行上山,来到了前沿阵地。 蒋胡军正如蝗虫似的,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向我军据守的山头蜂拥而上。邵营长指挥战士们猛烈射击。一颗颗手榴弹扔向敌群。敌人纷纷倒地,逃下山去,第九次冲锋被打退了。 彭总举着望远镜,一边问:“你们营还剩下多少人?” 邵营长回答:“还有一半。” 眼看敌人又要发起冲锋,彭总急忙下令:“集合队伍!” “是!”邵营长以为彭总要向战士们讲话呢。 不料,彭总把手一挥:“往后撤!” “撤?”邵营长大吃一惊,想要说“不能撤”,可彭总已经向山下走去。 第二天早晨,疯狂的敌人突破了我军的第三道防线,向延安步步进逼。 邵营长浑身是泥土和血污,在新的阵地上指挥队伍,击退了敌人一次次的冲锋。想不到,彭总又来了。没等彭总开口,邵营长和战士们就围了上来,纷纷请求:“首长,我们不能再撤了!”“和敌人拼了,也不能把延安丢掉!” 彭总和丁旅长一起仔细察看了地形,研究了敌情,认为死守阵地伤亡太大,最后还是下令:“撤!” 邵营长用手往北一指:“彭总,你看,那儿就是宝塔山。党中央、毛主席还在延安哪!”邵营长说着,像个孩子似的哭了。战士们也一个个在抹眼泪。 彭总搂着邵营长的肩膀,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敌机飞来,彭总才说:“执行命令吧。” 邵营长把眼泪一抹:“是!”战士们跟着彭总、丁旅长迅速撤出阵地。敌人又开始冲锋了。走在最后的邵营长,突然中弹倒地,他被放到担架上,昏迷中还在大声呼唤:“延安!延安!……” 延安被炸弹的硝烟所笼罩。四五十架敌机轮番来轰炸,几乎片刻不停,一炸就是八九个小时。毛主席住的山顶上和院子里,也被丢下了两枚炸弹,窗户玻璃被震得粉碎。 警卫排赵排长和战士小龙,拿着轻机枪向低飞的敌机猛烈开火。一架敌机被击中,人们大声欢呼:“‘小流氓’完蛋了!”“屁股冒烟,向蒋介石请赏去啦!” 不一会儿,成群的敌机又向王家坪飞来。娃子像从天上掉下似的,突然出现在山顶上。赵排长喊着:“小孩卧倒!快卧倒!”娃子飞奔下山,追着一头小羊。丹子姑娘也随后赶来。她指着山下:“我弟弟他……” 赵排长拦住她:“不行!快隐蔽!”丹子刚想冲过去,敌机俯冲而下。眼明手快的赵排长,一把将丹子按倒。机枪子弹打在石头上,迸出一串火花。 飞机刚过,姑娘起身想跑。第二架敌机又呼啸而来。赵排长再一次猛力将丹子按倒,用身体护着她。机枪子弹在她身旁溅起一溜烟尘。敌机飞走了。姑娘爬起来,朝山下喊着“娃子!”又想冲过去。赵排长一把拉住她:“你快给我坐着!”丹子急了:“你……你……” 小龙拉着娃子,牵着小羊,笑嘻嘻地走来了。娃子一头倒在丹子怀里,呜咽着:“姐姐!姐姐!刚才……炸弹……好险哪!幸亏他……”娃子睁开泪眼,指着满脸尘土的小龙。丹子感动地朝他望了一眼,说道:“娃子,别哭。走,咱们找爷爷去!”她刚要迈步,忽然怔住了。万团长陪着老木匠从山下走来。她和娃子同声喊着:“爷爷!”奔上前去。 万团长手里拿着一封信,向围过来的战士们说:“毛主席听说你们打落敌机两架非常高兴,写信表扬中央警卫团,还要慰劳你们一头大肥猪呢!”人们热烈鼓掌,大笑不止。万团长特别向赵排长和小龙表示祝贺。 丹子站在一旁,对老木匠说:“爷爷,你上哪儿去啦?我们到处找你……” 万团长走过来说:“丹子,敌人要打到延安了,快送爷爷走吧!” 姑娘噘嘴,说道:“前天,我们跟大伙儿一块儿疏散走的,可爷爷在半路上不见了。我猜,他准是回延安来了。果然……” 万团长笑了笑:“我在延安找了你爷爷一天一夜,最后,还是在清凉山万佛洞里把他找到了!” 老木匠往石头上一坐:“丹子,你领着弟弟到舅舅家去吧!反正,我是不走了!” 万团长打了个手势,丹子领着娃子走到一边,跟赵排长、小龙他们说笑去了。 不等万团长开口,老木匠就说:“老万呀,我也蛮想不通,延安是块宝地,为啥要白白送给胡儿子?为啥呢?咱又不是打不过他们嘛!” “老木匠,咱们打个比方说吧。你背了一个大包袱,里边装的尽是金银财宝。半路上,你忽然遇见了强盗。嗯,就是我吧,你说咋办?”万团长说着,摆开了架势,“你是背着包袱跟我打呢?还是放下包袱?” 老木匠也站起身来:“当然放下包袱呗!” 万团长说:“对,放下包袱,甩开手脚,先把强盗抓住、打死,最后也就保住了金银财宝!” 老木匠皱着眉头想了想:“嗯,这话在理,在理呀!” 万团长说:“毛主席打这个比方说服了我们。” “啊,原来,你们也想不通呀!”老木匠笑了。 万团长望着宝塔山,深情地说:“开始,好多干部、战士也跟你一样,舍不得……” 南边传来一阵枪炮声。人们侧耳静听,好像激烈的战斗就在宝塔山上进行似的。老木匠望望山下,担起心来了:“老万呀,劝毛主席赶快走吧!” “毛主席讲了,只要延安还有一个老百姓,他就不走!”看见老木匠低头不语,万团长又说,“延安已经成了一座空城,乡亲们全部疏散走了,可你……” 老木匠终于被他激将起来,往起一站:“好,我走!” 万团长一听,连忙招手,丹子和姓子奔了过来。老木匠跟着他们俩向山顶爬去,但走走停停,几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望着延安…… 万团长一到山下,就看到从前线回来的彭总。 彭总翻身下马,劈头就问:“主席怎么还不走?昨天晚上我打了电话……” “听说了。可主席……”万团长神情焦虑。 彭总边走边说:“快走,快走!敌人已经到了十里铺,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 万团长问:“主席不肯走,怎么办?” 彭总停下来,沉吟着:“老万呀,主席一向不顾自己的安危。必要的时候,你们抬也要把他抬走!” 万团长又采用激将法:“彭总,现在是不是‘必要的时候’呢?你能把他抬走吗?” 太阳快落山了,毛主席还在防空洞里,和西北野战的指挥员们热烈交谈着。他说:“要向干部、战士反复讲清楚,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蒋介石要延安,好嘛!我们奉送几个窑洞,把这个包袱给他背上。可是,将来,他得把南京、上海、北平、天津、西安、武汉、广州等等,包括延安在内,统统还给我们!拿一个延安换整个中国,你们还不乐意呀?”全场爆发了一阵笑声。这时,周副主席和彭总走了进来。李参谋跟着把一幅大地图摊在桌上。周副主席说:“前线形势变化很快。延安保卫战的计划,已经不符合当前的实际,必须立即加以改变。根据主席设想的第二个方案,我们拟定了撤出延安以后的作战部署……” 天近黄昏。汽车开到路上,人们整装待发。 毛主席把指挥员们一直送到延河畔,边走边说:“胡宗南现在尾巴翘上了天。可是,自古以来,骄兵必败。曹操83万大军下江南,那是骄傲得很呢。周瑜才五万人马,赤壁一战,曹操被杀得大败而逃,最后只剩下了几百人。”他停下来,朝着奔腾不息的延河望了望,说道:“西北野战军虽然只有两万多人,敌人有20几万。但是,你们有陕甘宁边区150万人民。中央相信,最后胜利一定是你们的!” 送走了指挥员们,毛主席又在延河边踱起步来。 周副主席暗示地:“大家都来劝吧。” 老炊事员小声说:“岸英,劝劝你爸爸去。” 毛岸英摇摇头:“还是你们去吧!” 小龙走到河边,敬了个礼:“报告主席!”他干咳了一声,求援似的望着老炊事员,然后又鼓起勇气说:“骑兵连的全体战士,派我来当代表,请求主席马上离开延安!” 毛主席笑道:“一连代表走了,来了二连代表,现在又来了骑兵连的代表……” “还有我呢!”老炊事员打断了他。 毛主席回过头来:“啊,你代表谁呀?” “代表给你做饭的我……自个儿!”老炊事员说着,咧开嘴笑了。 “看样子,今天我是非走不可啰!不走,饭也没得吃啦!”毛主席笑着说。 彭总催促道:“主席,赶快走吧!” 毛主席往石头上一坐:“不忙。见到敌人再走不迟。听说,我们有的战士还怕胡宗南的兵,我倒想看看……” “我替你在延安守着,看看胡宗南的兵是个什么样子,好不好呀?”彭总央求似的说。 万团长劝道:“主席,走吧,敌人要是占了飞机场,我们就不能乘汽车,只好步行上山了。” 毛主席抽了一口烟,悠闲地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嘛!” 周副主席走过来说:“敌人原想派伞兵突袭延安,因为我们有了准备,结果没敢来。延安保卫战打了七天,消灭敌人五千多,在敌强我弱的条件下,这就很不简单了。”接着,他幽默地说:“蒋介石本来要在3月10号之前拿下延安,可今天已经18号了。总得给他留点面子嘛!” 看见毛主席不动声色,彭总上了火气:“主席!昨天,你宣布我当西北野战兵团司令员。现在,我要打仗,这里是我的战区,请你马上离开!” 毛主席微笑地望了他一眼,终于松了口,问道:“万团长,老乡们都走了吗?” “都走了。” “那个老木匠呢?” “也走了。” 老炊事员端着饭菜,笑嘻嘻地:“主席,我看这么着,吃了晚饭就走,好不好!” “不吃了。”毛主席用手指着彭总,小声对他说:“司令员下了命令,叫马上走呢!” 细心的彭总听见了他的话,随即大声命令:“万团长,立即出发!” “是!”万团长立正回答,禁不住喜形于色。 一队骑兵顺着延河向南奔去。 毛主席握着彭总的手:“德怀同志,你可要注意安全呢!” 彭总激动地:“主席多保重!” 毛主席走到汽车旁,忽然回过头来,望着山上那一排排窑洞,不由自主地朝山坡走去,好像又不想走了。彭总刚想追上去,周副主席打手势制止了他。人们默默地望着毛主席,望着延河水,无不心潮如浪翻,惜别情依依。毛主席多么舍不得离开延安,哪怕再多待一会儿也好啊!他站在山坡上,挑战似的望着天边的乌云和浓烟,脸上闪过一丝自信的微笑。然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汽车。 汽车发动了。毛主席、周副主席、王震将军登上一辆美式中型吉普车,在枪炮声中缓缓而去。两辆汽车跟在后边,毛岸英抱着一杆长枪坐在警卫战士们中间。一队骑兵尾随着担任后卫。 彭总站在延河边,目送着远去的战友,直到那滚滚尘烟被苍茫的暮霭所吞没。 春寒 乌云遮住了月亮。延河在深沉地叹息。 黑夜,一孔窑洞的灯光显得特别明亮,远看好像一颗星,近看犹如一团火。送走毛主席之后,彭德怀就回到自己的窑洞。他拿着蜡烛,仔细地看着一幅大地图,目光集中在延安东北70里的青化砭。西北我军主力将要埋伏在那里,张开一个大口袋,等待敌人的到来。 窑洞外,树后边,站着一个哨兵。虽是初春,寒气袭人。他枪上的刺刀和他的眼睛,都在漆黑的夜里闪闪发光。他警惕地望着四周,仿佛敌人随时可能出现在眼前。 这时候,敌人的便衣已经像一只只老鼠,在宝塔山上窜来窜去。天还没有亮,进攻延安的国民党军队就迫不及待地出动了。郭师长不停地下令:“加速前进!”可是,队伍越走越慢,最后竟停了下来。两个师的人马挤在一条公路上,为了占领延安抢头功而各不相让。 过路的军官破口大骂:“让开一条道!我们师奉胡长官之命先到延安,你敢挡老子的路?” 挡路的军官吼道:“听着!我们师一直冲在前边,多少兄弟送了性命……” 过路的军官冷冷地一笑:“活该!这一千万赏洋归我们啰!” 挡路的军官气不过,一枪打死了他。双方开起火来,成百的士兵倒地。柳军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场火拼事件平息。可郭师长的心里还愤愤不平。他说:“为将帅者待下公平,赏罚严明,才能取信于人。眼看延安唾手可得,却命令我们师让路,真是岂有此理!” 队伍开过去不久,前边就传来了猛烈的枪声。郭师长往路旁边一坐,幸灾乐祸地说:“好,让他们去卖命吧!咱们原地休息!” 3月19日下午3点,敌军小心翼翼地进了延安城。 下午4点,参谋总长陈诚拿着电报见蒋介石,眉飞色舞地报告:“委座!延安……延安被我们攻占了!” “不能说‘攻占了’,要说收复了,收复了!”蒋介石说着,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当晚,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彭学沛举行记者招待会,陈诚又赶来发表谈话,大肆吹嘘一番。中央社《号外》像雪花似的满天飞舞,纷纷落地。工人、学生、教授、市民们,看了《号外》之后,有的扔掉、撕碎,有的沉思、叹气。“滞留长安十余载”的陕北地主豪绅们,更是手舞足蹈,狂呼:“宗南万岁!”“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正在举行的国民党三中全会,连夜打电报“嘉勉”胡宗南和黄河堵口人员。在会上,蒋介石正式宣布“国共破裂”,要“同共产党作战到底”,又一次扬言“三个月内消灭中共”。延安失守的消息,在国际上引起了震动。美帝国主义头子拍手叫好。外国报刊纷纷以大号标题刊登消息和评论。中国人民的朋友们则忧心忡忡。 霎时间,中国的天空又好像是一片黑暗。无论在蒋管区,还是在解放区,人们最担心的是:党中央、毛主席怎么样了?早在延安保卫战打响以前,各大解放区领导同志就纷纷打电报,请党中央迁移到晋西北、太行等比较安全的地方。那么,现在呢?延安失守了,党中央、毛主席在什么地方?要往哪儿去?这是一个谜——对于敌人和我们自己,都是一个难猜的谜。 国民党特务机关早就派遣大量特工人员,混入陕北解放区,进行暗杀、爆炸,烧军需,造谣言,有的还带着小型电台,收集我军事情报。为此,1947年3月10日,中共西北局发出紧急指示,要求各级党政机关加强治安保卫工作。但是,人们过了十多年的和平生活,对如此残酷和复杂的战争缺乏精神准备。尤其在一部分干部中间,滋长了严重的麻痹思想,存在着作风不纯的现象,使地方工作不能适应战争的环境。3月18日,毛主席、周副主席在撤出延安那天,召集西北野战军前线委员会议领导成员开会,不仅部署了今后的作战计划,而且决定在边区地方干部中间立即进行整风,以坚定战斗的意志,保证战争的胜利。 我军撤出延安以后,地方工作有些混乱,自然给了敌人以可乘之机。国民党大军压境,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在逃难的百姓当中,混进了不少装成老乡的特务。“田鼠”就是其中之一。他本姓田,是陕北本地人,因为他生得矮小,特别机灵,可谓“无缝不钻”,所以给了他“田鼠”这个外号。 一天夜里,田鼠发现远处山上有汽车的灯光,心头突然一亮:“啊,这可非同寻常。莫非是从延安来的?” 一群沿公路往东北方向疏散的老乡,黑夜一听枪声便狂奔起来。背着大刀的丹子,迎面拦住了他们,喊道:“乡亲们,不要乱跑!” 人们停下来,纷纷嚷道:“国民党打来了,还不快跑?”“延安丢了,毛主席过黄河……”“党中央撇下咱们到东三省去啦!”“有人还说毛主席到苏联去了。”“听说胡宗南几十万大军,枪炮子弹全是美国造,可厉害哪!”“咱陕甘宁边区算完啦!”“姑娘,你说我们往哪儿跑?今后可怎么办哪!”有人叹气,有人啼哭,一片恐慌。 丹子说:“乡亲们!这全是谣言,特务、坏蛋造的谣言。毛主席早就说过:‘红军在陕北住下不走了!’你们千万不要上当!我刚从延安来……” 田鼠说着一口地道的陕北话:“喂,同志,你在延安看见咱毛主席了吗?” 丹子一下被他问住了。 田鼠长叹一声:“唉!毛主席跑了,不要咱老百姓啦!” 丹子气得涨红了脸:“你胡说!” 又是一声枪响,人们四散奔逃。 娃子跑来小声说:“姐姐!那几个坏蛋奔这儿来了。” “快!”丹子拉着弟弟躲到一边。 几个便衣特务在黑暗中蠕动着。田鼠小声责骂他们:“乱开什么枪!” 有人说:“你不是叫咱扰乱人心吗?” “那也不能开枪暴露自己嘛!”田鼠看见汽车的灯光越来越近,低声命令:“埋地雷,快!” 汽车灯光在山间闪耀。隐隐听到汽车的声音。田鼠一伙在公路上埋好地雷,立即在无边的黑夜中消失了。 丹子和娃子伏在地上,又悄悄地爬到公路边。越往前爬,娃子越害怕,小声地:“姐姐!地雷……我怕。” “娃子,别怕!跟我来!”丹子向前爬了几下,忽然又按着娃子的头:“别动!前边好像有人……”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口令!” 丹子一听,连忙从背上抽出明晃晃的大刀:“别动!再往前走,我要开枪了!” 负责侦察警卫的赵排长,听到是女子的声音,忙问:“你是什么人?” 丹子听声音好像有点熟,但又不敢确定,只是说:“你管不着!” 耀眼的灯光射来,可以清楚地看到,汽车一辆、二辆、三辆……丹子一跃而起,立刻被赵排长挡住。她又惊又喜:“赵排长!是你呀!” 赵排长也叫起来:“丹子!娃子!是你们俩……” 丹子指着公路:“地雷!” 赵排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因为他也化装成老乡,带领一个侦察班,发现了特务的行动。 汽车戛然停住。赵排长奔上前,向万团长报告情况。 毛主席下了车,握着丹子的手说:“谢谢你,丹子!你爷爷呢?” 丹子低下头:“不知道。他要送我们到舅舅家去的。昨天在马头驿,飞机轰炸的时候,跑散了……” 娃子在周副主席的怀里,想起爷爷不见了,急得哇哇直哭。春寒料峭,他浑身都在打颤呢。 地雷很快被排除。万团长走来说:“可以走了。” 但是,丹子和娃子怎么办呢? 毛主席问:“丹子,你舅舅家在哪儿?” 丹子说:“在靖边。” “靖边……”毛主席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赵排长,你带几个侦察员护送他们去靖边,沿途也了解一下老百姓的情况。”他从万团长手里接过一支步枪:“丹子,这支枪送给你!” 娃子一下扑过去,双手抓住枪:“我要!我要!” 毛岸英笑道:“小家伙,你人还没有枪高呢!” 人们禁不住哈哈大笑,可娃子又急得哭了。周副主席搂着他说:“娃子,我送你一支‘小枪’,你看!” 娃子高兴地拍着手:“自来水笔!哎呀,太好了!”他忽然发现了毛主席,大声叫道:“你……你是毛……”丹子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汽车开走了,可丹子还站原地发呆呢。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直到她拿起了枪,这才清醒过来。她拼命地拉着枪栓,可怎么也拉不开,急得满头大汗。看见赵排长走来,她问:“这枪……” 赵排长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你连枪也不会放呀!刚才还吓唬我:‘别动!再往前走,我要开枪了!’哈哈哈!”侦察员们也跟着大笑起来。 娃子借着从云缝里透出来的一缕月光,用自来水笔在手心里写了“毛主席”三个字,伸给战士小龙看。 小龙念道:“‘毛主席’!嗯,字写得不错!” 赵排长走来:“娃子,你可要小心呀!” 不等他讲完,娃子就说:“知道!” “那咱们走吧!”赵排长说罢,领着丹子、娃子等离开大路,朝西北方向走去。丹子背着枪,娃子背着大刀,雄赳赳,气昂昂,好不威武!谁知田鼠领着特务早已埋伏在山上,等着他们呢。响起一阵枪声。丹子腿部受了伤。在几个侦察员掩护下,赵排长背着她脱了险。可是,娃子却被特务抓走了。赵排长他们满山上下到处找,一直找到天亮也没有找到…… 田鼠绑走了娃子,马上又攀登绝壁,爬到一个崖窑里,向胡宗南前线指挥部拍发电报:“在汪家沟地区发现共党中央三辆汽车……” 胡宗南得知这一情报之后,立即命令空军出动。 敌机沿着咸榆公路低飞侦察。三辆汽车停在一条沟口,虽然用树枝伪装起来,但车后的红灯却被忽略,在朝霞的照射下闪烁发光。目标暴露了。敌机开始疯狂地扫射。毛主席乘坐的汽车,挡风玻璃被打碎,坐位被打了个大窟窿,后轮胎也瘪了。 周副主席急急走下山坡。 战士们迎面奔来,纷纷嚷道:“副主席,怎么办?”“你看,‘小流氓’飞得好低,把它揍下来!” 毛岸英也说:“打吧!” “不能打!一打,目标更暴露了。”周副主席命令万团长:“加强警戒,注意隐蔽。告诉老周,立刻把汽车拖到山沟里抢修!” 战士们刚走,扎着两根辫子的姑娘小冯又奔来报告:“副主席!电报发不出去。灯泡在汽车上震坏了。” “备用的灯泡呢?”周副主席忙问。 “没有带。”小冯低着头。 周副主席严肃地:“上海、南京地下党的同志们,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搞了那么多灯泡,为什么不随身带上备用的呢?” 小冯一声不吭,心里感到很内疚。 周副主席却责备自己:“延安疏散的时候,怪我事先没有想到,事后也没有检查。” 小冯一听,更加难过了。她眼泪汪汪地说:“副主席,这……这怎么能怪你呢?只能怪我们……” 李参谋跑来:“主席说,给山东的电报再加一个A,十万火急,一定要尽快发出去!” 周副主席沉思着说:“敌人正在调兵遣将,向山东我军发动进攻,形势越来越严重。电报发不出去怎么办?灯泡虽小,事关重大。”他当机立断:“李参谋,请你亲自跑一趟,到梁家沟取灯泡。来回90里,天黑以前赶回来,行吗?” 李参谋大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一会儿,毛主席自己又跑来问,给山东的电报能不能马上发出去。周副主席把情况向他作了汇报。毛主席听了万分焦急。他喃喃自语地说:“陈毅、粟裕的担子太重啦!我最担心他们,一是用兵急躁,二是兵力分散……”敌人飞机又在头上转起圈子,周副主席赶紧请他到山洞里去避避。可毛主席仿佛没有听见似的,说道:“恩来,彭老总在青化砭张开口袋快两天了,敌人还不进口袋。我怕他们等得不耐烦,一急躁就要暴露目标。是不是再发个电报去?”周副主席只好又说一遍:“电报现在发不出去,要等到晚上了。” 正午时分,王大夫背着背包走进山洞,兴冲冲地喊着:“主席!副主席!” 毛主席望着她,惊讶地:“王大夫!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王大夫说:“我们队伍走散了。正巧,路上碰到李参谋,说你们住在这儿。” 周副主席也很奇怪,问她队伍怎么会走散的。 王大夫叹了口气:“唉!大伙光知道往黄河边走,可不晓得在哪儿集合。” 毛主席生气了:“行军不知道目的地,荒唐,荒唐!地方工作有点混乱还情有可原,而我们中央机关……” 王大夫忽然问道:“主席,你们往哪儿走?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被她这么一问,毛主席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周副主席笑道:“王大夫,你这个问题提得好,无意中将了我们一军呢!”接着,他又问王大夫,现在干部中间有些什么想法。王大夫又叹了口气:“唉!老是搬家呀,行军呀,撤退呀,可党中央到底要往哪儿搬呢?谁也不知道!” 王大夫走后,周副主席说:“少奇他们打电报来,说想来同你谈谈。” 毛主席当即表示:“好嘛!现在千头万绪,问题成山,迫切需要开个会了。” 周副主席提出,他亲自到瓦窑堡去,把少奇同志他们接来,可毛主席担心路上不安全,主张派万团长去。周副主席说:“不,我必须去一趟。撤出延安前后,我们谈了很多,要把一些想法告诉他们,互通情报嘛!而且,敌人可能进攻瓦窑堡,疏散到那里的中央机关,有许多事情急需安排。” 毛主席望着天上的飞机:“是不是等天黑了再走?” 周副主席坚决地:“不能等了,时间紧迫!” 毛主席只得答应:“好吧。快去快回!” 陕北新华广播电台,XNCR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胡宗南照例要打开收音机,听听音乐和新闻。这天,他的兴致特别好,因为国民党三中全会为他占领延安拍来了“嘉奖电”,简直把他捧上了天。他躺在行军椅上,悠闲自在地看起福尔摩斯侦探小说。收音机里,突然响起“陕北新华广播电台,XNCR”的声音。怎么回事?他放下小说,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钟处长。 早在抗日战争初期,胡宗南就在一群大学生中间,挑选了“才华横溢,仪表堂堂”的钟鸣做他的副官处长。钟处长被人称为“胡宗南的影子”。他对胡宗南的脾气当然是摸透了。攻打延安前夕,胡宗南从西安来到洛川,在洛川中学设立了前线指挥部。作战会议一散,胡宗南就回到住处,脱去士兵上衣,往行军椅上一躺。他一伸手,钟处长就走过来,说道:“胡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在西安各家书店,收集了30多部侦探小说,古今中外的都有,全都带来了。”平时,讲话声音不大的胡宗南,此时却提高了嗓门,得意扬扬地说:“好,进攻延安的炮声一响,我就开始看小说。”他讲是这么讲了,可十天当中,小说放在那里,连动也没有动过。为延安城迟迟攻不下来,南京一天几次电话、电报,不是蒋介石,就是陈诚,一个劲地问他,催他,逼他,搅得他日夜不得安宁。延安好不容易打下来了,胡宗南成了风云一时的“英雄”。他这才静下心来,翻开小说。他还没有读出味道,钟处长就匆匆走来,把收音机拨到陕北新华广播电台的波段。他知道,这对胡宗南是非常重要的。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因为敌机轰炸太厉害,被迫转移到瓦窑堡去,中间停止播音两天。中央社便乘机造谣,胡宗南也以为,这个电台已经被炸毁了。可怎么现在又冒出个“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呢? 胡宗南闭起眼睛,静静地听着新华社3月20日关于我军主动撤出的电讯。女播音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着: “蒋介石把胡宗南所有的主力都集中起来,企图以突然袭击占领延安,歼灭我人民解放军,打击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首脑机关。这个突然袭击,原定于3月6日开始,并在3月10日莫斯科外长会议开会以前攻下延安。蒋介石攻打延安的政治目的,显然是对其内部振奋消沉已极之士气,和在国民党三中全会上替其党内主战派壮胆;在国际上则配合美帝国主义的‘大棒’政策,和使马歇尔在莫斯科外长会议上渡过难关。我人民解放军的战略,向来不死守一城一地,而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的。此次保卫延安,则着重于破坏其突然袭击,保证首脑机关的安全转移。现在可以宣告于世人的,就是此项目的已经完满达成,而蒋介石企图在3月10日以前窜抵延安的计划已被打破。中国共产党中央机关完好无损,并且仍留陕北,指导全国的爱国自卫战争……” “完好无损?仍留陕北?”胡宗南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钟处长,立即给西安和延安打电话,要他们从空中和地面,严密注视那三辆汽车的动向,并且要设法找到陕北新华广播电台!” 胡宗南哪里想到,这叫敌人恼怒而使朋友放心的声音,是发自瓦窑堡附近一个偏僻的小山沟沟里。 黄土山坡上,立着一根t形天线。深山沟里,在几棵大树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观音庙。庙分上下两层,下边一层是发射间和机务员的宿舍。上边一间房子被隔成两半,一半是播音员的卧室,神龛上坐着微笑的观音,墙上画着十八层地狱的刑法,地上铺着两块木板当床;另一半是播音室,桌上放着麦克风,一条桌腿坏了,用几块土坯支撑着。播音室四面透风,连门也没有,只有一块羊毛毡的门帘。女播音员小叶正站在麦克风前:“陕北新华广播电台,XNCR!各位听众,现在请听《兄妹开荒》。”两位过路的文工团员,放下背包就站在话筒前唱了起来。 山坡上传来一阵咩咩的羊叫声。小叶站在门口连连招手,要揽羊老汉把羊赶远点,老汉反而大声吆喝起来,乐呵呵地赶着羊群走了。 于是,收音机里,在《兄妹开荒》的歌声中,就夹杂着这位老汉的吆喝声和羊叫声。钟处长听到这儿,忍不住地笑了。 张处长走进房间,笑道:“钟处长,你对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很有兴趣呀!”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胡先生也天天要听的。”钟处长反问道,“你呢,张处长?” “当然听啦!”张处长神秘地说,“连羊叫的声音我都听得出来。” “这证明,毛泽东还在陕北!”钟处长大声说。 中央社记者康小姐刚走进来,收音机里又响起了女播音员小叶的声音: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在陕北某地接见新华社记者时又说:胡军窜抵延安之后,国民党宣传机关大肆造谣,说消灭我军一万人,又说胡军已进抵延川、清涧等等,完全是一派胡说。至22日止的消息,胡军尚未敢由延安前进一步。如果胡宗南真正俘虏我们一万人,就请他像我们新华广播电台一样,把名单公布出来,但不许伪造,否则就证明他是完全造谣。” 听到这里,钟处长把收音机关了,笑着问:“康小姐,你写的那份收复延安的战报……” 康小姐打断了他:“我并没有说……” “我知道,知道。”的确。钟处长最了解这份战报的由来。是他,把康小姐写的战报送给胡宗南过目的。胡宗南看了战报很不满意,提起笔来加了这么几句:“共军15万人,以贺龙为总指挥,死守延安,顽强抗击。经七昼夜奋战,共军终被我击败,其精锐损失殆尽。”胡宗南把康小姐写的“击毙共军3000多人”的“3”字,改为了“4”字,变成4000多人;又在“俘虏1000余人”的后边加了一个“0”,变成了10000多人。其实,钟处长早就知道,陕北我军总共才一万多人啊!但他必须为胡宗南严守秘密,连起草这份战报的康小姐,都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呢。 康小姐年纪虽轻,处事却很老练;外表美丽,而并不显得娇艳;性情活泼,但举止端庄。她那双微笑的眼睛,特别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之感。她想尽一切办法接近胡宗南,可胡宗南不知为什么对她冷淡,甚至存有一种戒备心理。她知道,钟处长是胡宗南的“得意门生”,因而首先要请钟处长来“搭桥”。她说:“钟处长,中央社要我采写一篇《胡宗南将军访问记》的事……” 钟处长说:“胡先生讲了,等到了延安之后才能跟你谈。” 康小姐忙问:“延安已经拿下五天了,胡将军怎么还不到延安去呢?” 正在这时,胡宗南突然出现在门口,小声命令:“马上出发!” 康小姐赶紧走到门外,热情地伸出了手:“胡将军,久仰,久仰!听钟处长介绍,胡将军在炮声隆隆的战场,光复延安之前夕,还躺在行军椅上看福尔摩斯侦探小说,是吗?” 胡宗南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 康小姐却感动万分:“啊,这是多么浪漫蒂克!胡将军的大将风度,实在令人敬佩!” 胡宗南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有点乐滋滋的。但他随即转过身来,问道:“钟处长,我要你起草的那份《告延安人民书》……” “早已在延安散发了。”钟处长说。 胡宗南很高兴:“你把我的意思……” “全写上了!”钟处长说着,拿出一张《告延安人民书》。 胡宗南刚要凑上去看,康小姐连忙接过来念道:“……国军乃仁义之师,救人民于水火,而决不伤害平民百姓……”念罢,她嫣然一笑,“我知道,这几句话,是胡将军特意要钟处长写上的,是么?”胡宗南点点头,微笑着走开了。 一小时以后,胡宗南仍像往常那样穿着士兵服,登上吉普车,离开了洛川。几十辆汽车浩浩荡荡开进延安,在原“交际处”门口停了下来。柳军长、郭师长等几十名高级将官分立两旁,列队相迎。在礼炮声中,连连道贺:“恭喜,恭喜!各位辛苦了,辛苦了!” 几天来,柳军长察看了延安全城,认为只有“交际处”条件最好,适合于做胡宗南的指挥部。可是,胡宗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是不进房间。趁左右无人之时,他悄悄地对钟处长说:“这里不能住,目标太大。走,找个隐蔽的地方。”于是,他又上了吉普车,名曰“巡视延安”,实际上是要找个安全的住处。 车到王家坪停下。不知是谁,好像故意给胡宗南来一个“下马威”,在毛主席的窑洞里贴了一张大标语,上面写着:“胡宗南,进延安,势成骑虎,进退两难!” 胡宗南看罢这条标语,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放声大笑。在场的人都感到不知所措,跟着他笑吧,不行;不笑,似乎也不好,只得面面相觑,默默无言。只有康小姐上前问道:“胡将军看了这条标语,为什么如此大笑呢?” 胡宗南收住笑容,定定地望着康小姐,康小姐那讳莫如深的目光仿佛在说:“难道标语上的话说到你心里去了么?” 胡宗南转身离开窑洞,感到闷闷不乐。是呀,进了延安,他进退两难。刚才他的笑声,确实不是被胜利所陶醉的狂笑,而是被人看透了内心的空虚而不得不加以掩饰的一种惨笑。他坐在吉普车上,眼睛闭着,刚进延安的那种神气没有了。他原想,毛主席住的地方,一定是隐蔽而安全的;何况住在那里,才能显出他是延安占领者的“英雄”,更加富有不平凡的戏剧性。但是,看了那条标语,他希望赶快离开那儿,而且离得越远越好。车子转了几个弯,开到原“边区银行”的所在地。他下车一看,对钟处长说:“这里倒很偏僻,住下吧!” 随从们紧张地忙碌起来。行李还没有解开,胡宗南便通知在延安的将领们来开会。 开会的窑洞,在敌机轰炸时,门窗被震坏了,此时也来不及修理,只蒙上一块白布。没有桌子、凳子,军长、师长们就站着开会,一连站了两个多钟头。 这时候,延安及其周围驻扎着敌人11个整编旅,士兵们一天只吃两顿饭。下一步怎么办?蒋介石命令:“必须寻找共军主力决战,消灭中共首脑。”可“共军主力”和“中共首脑”在哪儿呢? 胡宗南明明知道,我军撤出延安以后,已往安塞方面去了。可他生怕中我军埋伏,迟迟不敢下令追击。敌人大军在延安犹豫观望了四天之久。第五天,在蒋介石一再督令下,胡宗南才命令六七个旅,往延安西北的安塞方向追击,同时又将敌三十一旅派往延安东北青化砭作为策应。而我军主力正在青化砭张开了网,等着敌三十一旅这条鱼呢。 青化砭四周的山上,三面埋伏着我军主力。战士们有的坐着,有的躺着,静静地等候着敌人。满天星斗,仿佛都在睁大着眼睛。可是,连星星也疲倦得在晨光里消失了,而敌人还不见个影儿。整整等了两天啦!毛主席最担心的急躁情绪,迅速蔓延开来。彭德怀召集指挥员们在山洼里开会。 丁旅长在会上说:“许多战士沉不住气,说我们在青化砭白等了两天,敌人不会来了。” 彭总打断了他:“不要怪战士!有的指挥员也沉不住气,这还行吗?党中央、毛主席一连打了几个电报嘱咐我们,最要紧的是耐心等待,切不可暴露目标。同志们!这是我们撤出延安后的第一仗,是稳定民心之仗,鼓舞军心之仗,一定要打好!陕北和全国人民,都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哪!” 山头阵地上,家在陕北的战士和家在山西的战士,一边在偷偷地抽烟,一边在窃窃私语—— “喂,你说,毛主席现在在哪儿?” “我猜已经过了黄河,到了我们山西。” “不会,还在陕北。” “你是陕北人嘛!” “是呀,我们陕北老百姓舍不得毛主席离开;毛主席呢,同样舍不得离开我们陕北!” “要是离开了呢?” “那我……想不通。” “好,别谈这个了。听说胡宗南的兵很厉害,是吗?” “怎么,你害怕了?” “怕倒不怕,就是……有点儿紧张。” 青化砭仍然毫无动静。毛主席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了一天。他不时地伏在箱子上看地图,估计敌人十之八九会进口袋,就怕我们自己打草惊蛇、暴露目标。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陕北是个新战场,军队和地方都要有一个摸索的过程,才能学会在战争的大海中游泳。3月5日,西华池一仗没有打好。后来,毛主席计划在崂山一带好好打它一仗。可是,3月16日,毛主席刚刚下达了保卫延安的命令,狡猾的敌人就从侧面插到金盆湾、南泥湾,突破了我军兵力比较薄弱的防线,逼近了延安的大门,因而崂山一仗又没有打好。如今,青化砭这一仗会怎样呢?西北人民解放军非常年青,人数很少,正式成立只有九天,一个兵要打敌人十个兵。王震将军率领三五九旅从中原突围回到陕北不久,就东渡黄河到山西休整。在山西组成的以王震为司令员的二纵,百分之七八十是从阎锡山部队俘虏过来的。3月8日,中央军委电令王震率领两个旅西渡黄河。3月9日,中央军委又一次电令王震:“尽量提早过河。”3月15日,王震率领部队过了黄河,日夜急行军,准备参加延安保卫战而未成。3月18日,毛主席派车把王震接到延安长谈。当天晚上又和他同车离开了延安。分手的时候,毛主席对王震将军说:“青化砭这一仗打好了,对蒋介石是当头一棒,对部队和群众也是个很大的鼓舞。好,祝你们胜利!”几天过去了,青化砭仍然杳无音信。周副主席又去了瓦窑堡。毛主席心情更加焦急,一个人在窑洞里走来走去。隔壁传来陕北新华广播电台的声音。他走出窑洞,侧耳静听…… 百里之外,观音庙里,小叶正在麦克风前面播音。忽然,她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响动,接着就感到有人站在她的身后。播音一结束,她立刻把麦克风关掉,转身一看,叫道:“总司令!”她高兴得跳了起来,抓住朱总的膀子喊着,“总司令!你好啊!” 朱总司令笑嘻嘻地说:“你们辛苦了!” 小叶笑得合不拢嘴:“总司令辛苦了!你们工作那么忙,山沟里路又不好走,还来看我们。” “还有一个人呢。”朱总掀开门帘说。 一群人跟着周副主席沿台阶上来了。 小叶喊道:“副主席!你好呀!” 周副主席微微仰着头:“你们好吗?” “我们在坚持播音呢。”小叶掀起门帘说。 “条件太差,连羊叫都听得见。这样的广播电台,世界上恐怕还没有吧。”望着敌机在上空盘旋侦察,周副主席收敛了笑容:“敌人离这里越来越近了,你们要做好转移的准备。同时,播音一天也不能中断!” “我们一定坚持到最后一分钟!”小叶代表大家响亮地回答。 朱总司令站在观音庙的破栏杆旁边,乐呵呵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在青化砭打了胜仗!” 大伙一听,喜笑颜开,小叶更是欢蹦乱跳。 朱总笑道:“当心,别把观音庙跳塌了!” 第二天,小叶拿着发黄的马兰纸稿子,怀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用她那热情而庄重的声音,广播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的谈话:“……24日,胡宗南以六七个旅约五万人之众做了一次武装大游行,由延安游行到安塞,扑了一个空,毫无所获。……为配合胡军行动,宁夏马鸿逵部24日侵占盐池;榆林方面亦有出动配合模样;傅作义部一部调至大同,准备进攻晋西北;阎锡山自称将有进攻行动。蒋介石五路进攻之目的,是要打击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首脑机关。他们的宣传机关不断猜测中共中央机关哪里去了。其实这些猜测都是枉费,我们老早公布过,中共中央机关仍在陕北。蒋介石的宣传机关又造谣说某人被俘,某人被击毙,这也是枉费心思,其实他们是一无所获:中共中央和边区一级机关全部人员无一例外都是安全的。” 听到这里,南京、北平、上海等地贴着耳朵、围着收音机偷听的人们,眉开眼笑。有人禁不住当场给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写信说:“听了你们的声音,就像在黑暗中见到光明。”连那位担心“中共的前途又将如何”的老记者,也好像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 听到这里,蒋介石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女播音员的声音在辛辣地嘲笑着他:“蒋介石要来‘打击’中共首脑机关,他的兵可惜还太少了。”啪的一声,蒋介石把收音机关掉了。他气得脸色发白,用微微发颤的手拿起了电话。 这时候,胡宗南在听着广播。他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用手从下巴往上搓脸——这是他生气时的一种习惯动作。女播音员的声音对他是一种无情的讽刺:“……须知陕北地区实在广大,加上晋西北就更广大,游行起来是很吃力的。蒋介石的粮食更少,他的兵要饿着肚子大游行实在太辛苦了;饿着肚子游行,已经够苦,还要遭到消灭,那就更苦。看来,反动派的命是苦定了!” 广播到这里,小叶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她拿到稿子准备广播的时候,一念完这段话,就和大家一起纵情大笑。可现在,她只能用那双乌黑闪光的眼睛在笑,而绝对不能笑出声音。 毛主席听到这儿却笑了,离开延安以后,他似乎从来还没有这样笑过呢。小叶的声音变得昂扬起来:“发言人指出:各解放区的人民解放军已经积极行动起来,可以断言,蒋介石的阴谋必然失败。毫无疑问,不要几天,请大家听捷报!” 3月28日,胜利的捷报通过陕北新华广播电台,传遍了祖国的四面八方:“西北人民解放军一部,于3月25日,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战斗,在青化砭消灭了胡宗南的三十一旅,旅长李纪云以下四千人,全部活捉,无一漏网。敌我伤亡为20∶1。这次战斗离蒋胡军侵占延安只有六天。胡宗南进攻边区的部队是17个旅,一开始就在西华池被我打死一个旅长,这次又活捉了一个旅长,请问胡宗南共有几个旅长?” 深夜,胡宗南听罢广播,又接到蒋介石的电话,独自在窑洞里踱步,不停地用手转着圈摸脸——这是他思考时的一种习惯动作。他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命令:“从空中和地面搜寻陕北新华广播电台,把中共首脑消灭!” 中央紧急会议 在敌机轰炸延安之前几个小时,中共中央书记刘少奇、朱德、任弼时,率领党中央、中央军委大部分工作人员,离开延安,到了瓦窑堡。在青化砭打了胜仗那天晚上,他们和毛主席会合了。虽然分别还不到半个月,但此时此地又欢聚一堂,每个人都有讲不完的话,都有说不出的激动。 在历史大变的时期,情况错综复杂,事情千头万绪。抓住中心的一环该是多么重要,而时间又是何等宝贵啊!当时,人们最担心、最关心的是:党中央怎么样了?毛主席到哪里去了?因此,中央放在什么地方,自然成了这次紧急会议的中心议题。会议开了大半天,问题还没有解决。 瓦窑堡快要从后方变成前线,敌机不停地在上空盘旋。村庄四周,虽然加了不少岗哨,可万团长还是很不放心,巴不得会议早点结束,快快转移。每次查哨之后,他都要悄悄地走到窑洞门口站一会儿。只听见窑洞里争论很激烈,但谁跟谁争论,争论些什么,他不知道。 夜幕降临了,会议还在继续。除了电台在工作,所有的干部、战士都已整好行装,随时准备出发。离窑洞不远的桃树下边,毛岸英和一位战士在站岗。午夜,万团长走过来,想听听窑洞里的动静,可听了好一会儿,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他奇怪地问:“岸英,怎么回事?” 毛岸英耸了耸肩膀:“不知道。反正一会儿吵吵嚷嚷,说说笑笑,一会儿又没有声音了……”正说着,毛岸英忽然发现,窑洞门口站着一个人,“嗳,你看,好像是我爸爸……” 毛主席站在窑洞门口,望着黑沉沉的天空。 窑洞里,两盏油灯亮着,冒着一缕缕青烟。人们都在默默地沉思。看来,会议出现了僵局。 周副主席打破沉默。他心平气和地说:“现在,会上有三种意见争论不下。一种是我们五个人都过黄河,党中央放在晋西北……” “反正我不过黄河!要走,你们走,给我留下一个班。我一个人留在陕北。”毛主席感情冲动地来回走着。 任弼时冷静而严肃地说道:“坐下来,有话慢慢讲。好好商量嘛。” 毛主席望着他,想说什么而又忍住了。他回到坐位上,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两口,极力克制着自己。 周副主席继续说:“第二种意见是,我们五个人都不过黄河,党中央坚持在陕北。” 刘少奇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我看这样比较好。” 毛主席的语气缓和下来,但他仍然表示不同意,反问道:“万一蒋介石把我们一网打尽呢?” “这不大可能吧。”刘少奇微微一笑。 毛主席喷出一口烟:“当然,没有我们,革命照样前进。而且,总是后来居上啊!” 任弼时诙谐地说:“上帝保佑,千万不能出现这种局面。我还想多活几年,看看新中国是个什么样子,听听小孙子怎么叫我一声爷爷呢!” 他的话引起了哄堂大笑。毛主席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会场的空气顿时活跃起来。 周副主席见此情景,趁热打铁地说:“第三种意见,我们五个人分成两半,一部分留在陕北,一部分过黄河。” 朱总司令喃喃自语:“黄河,我不知过了多少次。可这一回,我不想过了!” 刘少奇态度恳切地:“延安撤退以前,中央曾经讨论过,要我和朱总司令一起到河北,成立中央工作委员会。但是,我再一次请求中央,让我也留在陕北。” 朱总刚要发言,李参谋大步走进窑洞:“报告!302急电!” 朱总拿过电报,慢声念道:“胡宗南已发现三辆汽车,除命令空军搜索、轰炸外,已秘密派遣了一个团,化装成民兵和老乡,分三路轻装北上……” 李参谋在桌上摊开了地图。人们围着地图指指点点,又一次争论起来。 任弼时说:“所以,我还是主张大家都过黄河,到晋西北或晋察冀去。党中央要放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指挥全国的解放战争。” 眼看毛主席又激动地站了起来,周副主席急忙提议:“天已快亮了,我看是不是暂时休会,睡一觉起来再开。主席,你看怎么样?” 毛主席说:“好,睡觉!” 会散了。可朱总司令不肯走。他说:“睡了觉,我还是那句话:不过黄河!” 毛主席:“总司令呀,你已经60出头了。” 朱总不服气地:“那又怎样?我的身体比你好,力气至少比你大一倍,不信,你来试试!”说着,他伸出了右手。 毛主席拱手笑道:“小弟甘拜下风!” 人们大笑着,各自回窑洞休息去了。 少奇同志没有睡觉。他和地方干部们交谈起来。 周副主席也没有睡觉。他上山下沟,检查岗哨,密切注意中央的安全。 毛岸英下了岗,把万团长拉到一边,恳求着:“万团长!我再一次请求到前线去锻炼!” 万团长说:“我支持你!” “那太好了!”毛岸英喜出望外。 “不过,我可做不了主呀!” “为什么?你是团长,我是战士……” “你是主席的儿子。” “首先是党的儿子,祖国的儿子嘛!” 万团长拍着他的肩膀,仿佛在说:“好样的!” 毛岸英那一副央求的面孔,现出了天真的孩子气:“老万叔叔,你帮我去说说吧!” 万团长坐在树下,亲切地搂着他,回忆起往事:“岸英,你从苏联一回来,主席就叫我送你到农村去锻炼,上劳动大学。有一次,你回延安,乡亲们托你带点小米给主席,让你把小米放在驴上驮着。可你呢,为了锻炼自己,背着四五十斤小米,牵着小毛驴,一口气走了五六十里。多少人笑你傻气,讲你是个书呆子,可我在心里说:‘小伙子有志气!’” 毛岸英难为情地低下头:“老万叔叔,你别说了。前天,我还挨了一顿骂呢!” “怎么回事?” “呶,那天敌机发现了汽车来扫射,我看飞得好低,想开枪把它揍下来,副主席没有同意,不准开枪。爸爸不知怎么知道了,批评我头脑发热……” “批评得对吗?”万团长微笑地望着他。 毛岸英点了点头。 太阳偏西的时候,会议又继续进行。敌机不时从上空飞过。 毛主席情绪热烈地在会上发言。他说:“人民好比土地。党中央这棵大树,只有深深扎根在人民的土地上,才能经得起狂风暴雨。在大兵压境面前,党中央必须和陕北人民同甘苦,共患难!” 周副主席接着说:“蒋介石、胡宗南千方百计逼我们离开陕北,把我们赶过黄河,以便在政治上欺骗人民,打击我党。” 少奇同志也说:“如果这个时候党中央离开陕北,那就正好中了敌人的奸计,对陕北和全国的民心、军心是不利的。” 朱总司令说道:“党中央留在陕北,我赞成。不过,弼时同志提出中央和主席的安全问题,也必须认真考虑。” 毛主席指着窗外的群山:“那里人民拥护我们,那里才有安全。陕北人民好,地势也好,回旋余地很大,安全是有保障的。” 弼时同志说:“敌人如果真的知道你在陕北,它会像疯狗一样扑来的。” 毛主席笑道:“哈哈,我是一块臭肉,无论走到哪里,苍蝇都会嗡嗡来的。让他们来好了!我和中央留在陕北,可以钳制胡宗南二三十万大军,从而能减轻山东和华北战场的压力,便于刘邓大军挺进中原,早日举行全国大****。好得很嘛!” 周副主席说:“中央留在陕北这一点,大家基本上一致了。” 弼时同志表示:“我还有保留。但是,根据党的原则,少数服从多数,我坚决执行中央的决定!” “好。”周副主席说,“我们五个人要分成两部分,有的留下,有的过河。” 朱总司令往前一站:“我要留在陕北!”他是那样的坚决,那样的激动,人们感到,不同意他的请求是不行了。全场一阵沉默。会议眼看着又要陷入僵局。 正在这时,老炊事员、王大夫等闯了进来。他们端着一大盆红枣汤,拿着筷子和勺子。老炊事员笑呵呵地:“房东老大娘说,你们白天黑夜开会尽讲话,要你们润润喉咙呢!” 周副主席高兴地说:“好,边吃边谈。” 一个个拿碗盛汤,吃了起来。可朱总司令却不安地来回走着。毛主席喝了一口汤:“真香呀!”接着,他眯起眼睛,笑着重复任弼时批评他的话,“坐下来,有话慢慢讲。好好商量嘛。” 周副主席端了一碗汤,走到朱总面前,笑道说:“大红枣,甜又香,送给总司令尝一尝!” 人们大笑起来。朱总笑着接过碗,坐下了。 少奇同志边吃边说:“我还是希望留在主席身边,在战争中学习军事,协助主席做一点具体工作。” 周副主席指着任弼时说:“王大夫向我报告,你的血压很高呀。” 毛主席也对任弼时说:“我们五个人当中,恐怕数你身体最差啰!” 少奇同志补充一句:“医生早就要他休息了。” 朱总司令也说:“弼时不能留在陕北。” 一直闷声不响的任弼时,喝光了一碗红枣汤,把胡子抹了一抹:“看样子,又是4∶1啰!”他那种幽默的神态,引起了人们的大笑。接着,他用手比画着说:“正因为我血压高,所以,一看见黄河的浪呀,我就头晕……” 毛主席不禁哈哈大笑,弼时同志却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其次,在中央,是我分管陕甘宁边区的工作,我又怎么能离开边区呢?再其次,中央机关的工作杂得很,少奇也好,总司令也好,你们都不能代替我这个‘管家婆’啊!” 窑洞里,爆发了一阵朗朗的笑声。 窑洞外,毛岸英拉着万团长的膀子:“老万叔叔,我的请求……” “早就跟弼时同志讲过了。”万团长拍拍他的肩膀。 “他怎么说?” “他说可以考虑,但要研究一下。” “怎么还没有研究好呢?” “你看,他们吵了一夜,睡一觉起来又吵。” “好像争论很激烈……” “也很愉快,老是听到哈哈哈。” “讨论什么问题?” “总是关系全局的大事啰!” “所以,我的问题……” “还没有来得及研究呢!小伙子,再耐心地等一等,啊?我的心呀,也跟你一样,急得像火烧似的。敌人从天上,从地上,一个劲地奔这儿来了。会一散,马上转移。”万团长一边说,一边望着窑洞,急切地等待着会议的结果。 会议接近尾声了。毛主席说:“以少奇同志为书记,组织中央工作委员会,到晋西北或其他适当地方,进行中央委托的工作。总司令也一起去,好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呢?2∶3嘛。”朱总声音有点低沉。 毛主席接着说:“由叶剑英、杨尚昆、罗迈、邓颖超、李涛等同志组成中央后委,带领中央和中央军委直属机关大队人马,过河到晋西北去,只给我们留下一支精干的队伍,保证和各个战场的联系。” 周副主席补充一句:“新华社也留下二三十人,由范长江同志带队。” 毛主席说:“好嘛!中央在陕北要有文武两条指挥线。一条,通过电台,指挥打仗;一条,通过新华社,指挥舆论。” 周副主席问道:“我们这支队伍叫什么名字呢?” 毛主席想了一下,右手往前一挥:“就叫‘昆仑纵队’!” 周副主席接着说:“我提议,由弼时同志担任司令。” 毛主席立即响应:“我赞成。” 任弼时对朱总笑着说:“你看,我们三个人,现在是1∶2啰!” 全场大笑。朱总却忧虑地:“中央警卫团只留下四个半连,兵这么少,武器又不好,我很不放心啊!” 少奇同志说:“是不是从晋西北调一个团来?” 毛主席摇摇手:“不用了,兵要留在前方消灭敌人。我们依靠陕北老百姓,自己保卫自己。” 任弼时笑道:“万一我们三个见了马克思,还有你们二位呢。” 中央紧急会议就在一片笑声中结束了。 夜里,忽然收到电报,说蒋介石密令傅作义、阎锡山出兵,打通同蒲铁路北段,向晋西北发动进攻。这样,我中央后方机关便处于严重的威胁之中。经过一阵磋商,党中央决定派周副主席马上过河到晋绥去,帮助贺龙、叶剑英、杨尚昆同志处理中央后方机关的转移工作。 周副主席连夜乘车北上。由于瓦窑堡已经成了敌人注意的目标,而且听说敌军有向东移动的迹象,所以,毛主席、少奇同志他们也匆匆上路了。 两辆汽车沿着十里大山盘旋而行。骑兵们在车后边狂奔,留下了一团团尘雾。车到刘庄,天已大亮。毛主席他们不顾一夜的奔波,下了车就在老乡家的窑洞继续开起会来。 3月的最后一天。 月光下,人们在依依惜别。 毛岸英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恳求说:“总司令,我在苏联上过军事学校,也打过仗。请求您批准我留下吧。让我留在陕北,到前线去锻炼!” 朱总久久地望着他,感动地说:“岸英,你这种精神很可贵。年青人就要这样刻苦锻炼,才能成材。” 万团长走过来,和朱总耳语。毛岸英又拉着万团长的膀子不放。万团长往旁边指了指,然后,跟着朱总匆匆走了。 毛岸英迎面拦住毛主席,情绪非常激动:“爸爸!你在延安说过,我很需要在战场上锻炼,可为什么又让我去搞土改呢?” 毛主席把他拉到一边,在小道上走了好久,耐心说服着儿子:“不了解中国的农村,就不懂得中国的事情。土改是一场伟大的斗争,是战争取得胜利的保证。你要积极参加进去,锻炼自己。至于打仗,那还有得打呢!” 毛岸英无可奈何,只好撒娇似的说:“那你答应我,搞了土改去前线,否则……我不去!” 毛主席疼爱地望着他:“岸英,我答应你,将来一定让你到前线去锻炼。现在,你高高兴兴的,跟着少奇叔叔他们过河去吧!” 临别时,毛岸英小声说:“爸爸,我走了。你要注意安全,保重身体……再见了,爸爸!”突然,毛岸英像孩子似的一头扑在毛主席的怀里。毛主席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有点嘶哑地说:“有人过河来,捎个信给我……” 一旁,朱总司令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万团长,你的担子很重啊!”说着,他从身上取下望远镜,“这是跟我长征过来的,拿去,发挥它的作用吧!” 万团长捧着望远镜:“总司令,你放心……” 少奇同志走过来:“万团长,主席、中央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万团长连连点头,仿佛在说:“我懂,少奇同志。” 分别的时刻到了。少奇同志深情地握着毛主席的手说:“请主席……多保重!” 毛主席望着他那瘦削的面孔,亲切地说:“你也要多保重!” 朱总司令握着毛主席的手,什么话也讲不出来,最后只是紧紧地一握,说了声:“再见!” 第一次夜行军 逢集的小镇上,人们争相传告:“看哪,周副主席来了!” 果然,周副主席乘着吉普车,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地进了镇子,不一会儿就被潮水般的人流堵塞了。他下了车,和乡亲们拉手、谈话,慢慢穿过铺着石板的街道。上车之前,他又大声招呼:“乡亲们,再见了!” 几天后,胡宗南便得到情报,知道一直被跟踪的三辆汽车先后过了黄河。他立即派张处长到南京向蒋介石邀功请赏,要中央社记者康小姐发布新闻,说什么“毛泽东流窜山西,陕北战争即将结束”,等等。 可是,蒋介石对此却半信半疑。他望着陕北大地图:“三辆汽车,为什么要分两次过河?”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张处长,仿佛要他马上作出回答。张处长慌乱得不知所措了。 以反共起家的蒋介石,的确称得上老奸巨猾。他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周副主席为什么在集镇上公开露面之后过了黄河呢?一方面,他是为了到山西安排好中央后方机关的工作;同时,也是有意要造成党中央东渡黄河的假象,以迷惑敌人、掩护毛主席安全地向西转移。没几天,另两辆汽车也在大白天过了黄河。 送走了少奇同志和朱总司令之后,毛主席率领一支队伍悄悄地向西走了,开始了“昆仑纵队”的第一次夜行军。黄土高原上,月光如水。毛主席拿着一根柳树棍,精神抖擞地走着。 行军途中,人们议论纷纷。 小叶问:“王大夫,过黄河应该向东,我们怎么向西去呢?走错路了吧?” 王大夫说:“没有错。新华社怎么跟你说的?” “广播电台转移了,新华社要我回来,说是另有任务。我想,大概要过黄河……” “小叶,咱们不过黄河啦!我要求半天,还哭了一鼻子,副主席才同意我留下的。” 前边传来口令:“不要讲话!”小叶和王大夫沉默了。 可是,不一会儿,后边又争论起来。 老炊事员说:“一定是路走错了!” 小冯胸有成竹:“毛主席在前边走着,怎么会错呢?” “姑娘,这就怪了!” “现在这个时候,毛主席能过河吗?” “为什么不能?周副主席已经过了黄河,少奇同志和总司令也过了黄河……” 后边传来口令:“行军不要说话!”老炊事员和小冯才不说了。 队伍翻山越岭,一直向西,向敌人的后方走去。 万团长跑来报告:“老乡说,前边发现敌人的骑兵。” 毛主席表示怀疑:“这不可能吧?” 任弼时命令:“停止前进,原地休息。马上派骑兵到前边去侦察!” 队伍在山坡上休息。有的吸烟,有的靠着背包打瞌睡。 争论又在继续。 心直口快的小冯,责备老炊事员:“你对陕北没什么感情吧?陕北人民对中国革命贡献很大,现在遭了大难,你能扔下不管吗?” 老炊事员反驳她说:“这话不对。你是陕北人,可眼睛要看到全中国嘛!”他苦笑了一下,“姑娘,你说我对陕北没什么感情。哼,你呀,你呀,你太不了解我这颗老红军的心啦!我是湖南人,长征到了陕北。那时候,中国革命好像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忽然害了一场大病。病是好了,可身体还很虚弱,回到了妈妈的身边。延河的水啊,就像母亲的血一样,输到孩子的血管里,使他很快恢复了元气,一天比一天健壮起来。听说要放弃延安,我偷偷地哭了一夜,说什么我也舍不得,想不通呀……”说到这里,老炊事员禁不住热泪盈眶。他说,“我暗暗地下了决心,死也不离开延安,不离开陕北!你就是把我绑上飞机,飞到天上去,我也要从飞机上跳下来!” “杨大伯!”小冯感动地抓住他的膀子,“那你……怎么想通的呢?” 老炊事员说:“主席跟我谈了两个晚上,使我懂得干革命要有远大的战略眼光。所以,离开延安的时候,虽然也流了眼泪……” “但没有从飞机上跳下来,是么?”小冯说罢,顽皮地笑了起来。她问老炊事员,“杨大伯,现在,从战略眼光来看,毛主席是不是应该离开陕北呢?” 老炊事员毫不犹豫地答道:“应该,应该离开陕北,过河到晋西北去。太太平平,安安静静,吃得饱,睡得好,指挥各个战场打胜仗。在陕北,整天要担惊受怕。你看,今天刚开始行军就有情况,说前边发现了敌人的骑兵。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个你懂吗?” 小冯点了点头:“嗯。” 老炊事员继续讲下去:“再说,陕北山高人穷,越往西去人烟越少。这一日三餐,到哪儿去弄吃的?我这个炊事员可怎么当呢?首长吃不好,能指挥打仗吗?” 小冯又点点头:“你讲的有道理。原先,我还想打通你的思想……” “想不到被我俘虏,哈哈哈!”老炊事员非常高兴,“小冯,这儿离黄河还不远,咱们跟主席说说去!” “啊,不。”小冯连连摇手,“要说,你一个人去吧。” 乌云吞没了一切。黑暗笼罩着大地。王大夫打着手电奔来,喊着:“弼时同志!主席有点头晕。” “准备担架!”任弼时边走边说,“万团长,通知各大队,夜行军不准打手电,不准抽烟!” 正在山坡上抽烟的毛主席一听这话,赶紧把手里的烟灭了。 任弼时走到他身边:“主席,怎么样?不行了吧?” 毛主席笑道:“从不行到行,总要有个过程,这就叫锻炼嘛!长征二万五千里,几乎天天走路,很行。可是,到了陕北,窑洞一住十多年,两条腿又不行啰!” 王大夫说:“平地倒还可以,爬山就喘不上气了。” “特别是快到山顶的时候,硬是要咬着牙呢。”毛主席含意很深地说,“目前,中国革命就是到了‘过山坳’的关头。再困难,再危险,我们都要咬紧牙关,一鼓作气,翻过‘山坳’!人们常说,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嘛!” 骑兵侦察员们纷纷回来了。万团长报告主席:“前边不是敌人的骑兵。” “那是什么呀?”毛主席问。 万团长说:“是我们兵工厂的毛驴!” 人们听了,哈哈大笑。 “一场虚惊,自己吓唬自己。”毛主席说着,拄着棍子站了起来。他迈着艰难的步子,慢慢向山顶爬去。 高山,像一堵墙,拦住了去路。战士们在陡峭的山崖上,用锹挖着一个个脚窝。人们手拉着手,踩着脚窝,向上攀登。望着这幅动人的图画,小叶天真地说:“啊,多么富有诗意呀!” 王大夫向她伸出手:“诗人,来吧!” 小叶拉着她的手,刚刚踩上脚窝就左右摇晃起来:“哎呀!” “别慌!”王大夫紧紧拉着她,使她站稳了脚跟,然后笑道:“小叶,爬到山顶再做诗吧!” 队伍在平坦的山梁上默默地行进着。小叶实在困的不行,一边走,一边打瞌睡。她心里明白,在山上走路哪能睡觉呢?可上下眼皮子总是在打架。一不小心,被土坎坎绊了一跤,她这才醒了过来。 王大夫也打了个哈欠:“天怎么这样黑啊?” 小冯在她身后小声说:“人家讲,天亮以前,天总是这么黑的。熬过这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小叶笑道:“啊,这就叫黎明前的黑暗,对吧?” 山岭上响起了姑娘们银铃似的笑声。人们纷纷责问:“笑什么?行军纪律懂不懂?”“刚才谁在大声说话?”“新华社的。”“知识分子,自由散漫!”“女同志,叽叽喳喳!”“同志,别这么说嘛!” 走了好久好久,队伍才登上山峰。东方已现出淡淡的曙光,而头上却仍然是乌云压顶。 任弼时说:“下了山,我们就提前宿营。” “不,按预定计划,走到目的地再宿营!”毛主席说罢,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特别是从高山上往下走,几乎是一步一滑,稍不留心就会滑下山坡。人们聚精会神地走着,一步一个脚印,终于下了山。 黑夜被春风吹跑了。朝霞升起,满天红云。毛主席容光焕发,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在两山之间的拐弯处,人们和他只隔着一条狭窄的山涧。毛主席微笑着向大家招手。很多干部是撤出延安以后第一次看见毛主席,有的举着棍子,有的舞着白毛巾,无声地在向他欢呼。 突然,队伍拥塞在沟口,停下不动了。 欢呼声滚滚而来,在山谷里回荡着。 小叶惊奇地问:“怎么回事?”她爬上高坡一看,只见西北野战军的一支部队,举枪高呼着口号向南行进。毛主席站在山坡上,好似检阅一般,向他们频频挥手呢。 在青化砭山上窃窃私语的陕北战士和山西战士,边走边谈着—— “我说毛主席不会离开我们陕北嘛!” “算你赢了!在青化砭打了胜仗,今天行军碰巧又看到了毛主席……” “下次见到胡宗南的兵不怕了吧?” “谁怕啦?” “啊,不怕,就是‘有点儿紧张’,哈哈哈!” 战士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行军途中巧遇毛主席,给他们增添了无穷的欢乐和勇敢! 这时候,胡宗南还在做梦呢。他眼睛一闭,就看见三辆汽车过了黄河,以为“大功告成”,即将凯旋回长安了。张处长还没有从南京回来,他已经考虑什么“建设延安”的计划。这天早晨,他带着钟处长、康小姐等,兴致勃勃地来到延安东关。沿途,只见一张张《告延安人民书》,到处随风飘落。钟处长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张,举目四望全是兵,没有一个老百姓。他忽然发现一个老头被绑在树上,小声说:“胡先生,你看……” 老木匠被朱营长鞭打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胡宗南走上前:“这老头是干什么的?” “报告胡长官!他说是木匠……” “你说呢?” “恐怕是共党间谍。” “恐怕!有什么证据?” “这……延安没有一个老百姓,只有他夜里从山上下来,被我们抓住了。” “松绑!” “是!”朱营长赶紧给老木匠松了绑。 胡宗南假惺惺地说:“老大爷,误会了,很对不住。” 钟处长拿着那张《告延安人民书》当场念道:“国军乃仁义之师,救人民于水火,而决不伤害平民百姓……”念罢,他对老木匠说:“拿去,好好看看,并且广为散发!” 老木匠却蹲下来,从地上拿起了斧头。 士兵们急忙举起枪,对准老木匠。朱营长一把将斧头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胡宗南却说:“枪放下。木匠离不开斧头,让他拿去。” 老木匠把斧头塞进腰带,瞪了胡宗南一眼,缓步登上清凉山,进了万佛洞。 下午,张处长从南京飞回延安,带来了蒋介石的训令,并说中外记者团和西安慰问团不日要来延安。 胡宗南这下着了忙,命令全军动员,准备欢迎。从此,白天黑夜,延河两岸吵吵嚷嚷,忙个不停。柳军长对此大为不满。郭师长告诉他:“我师全体官兵,一部分要化装成延安老百姓,一部分要化装成共军俘虏,连枪炮子弹也要在今天夜里送到‘战绩陈列室’去。” 柳军长生气地说:“堂堂国军,成何体统!这都是那个中央社记者康小姐干的好事,什么‘收复延安俘虏共军10000多,打死共军4000多’……” “你看,”郭师长指着山上那一片墓说,“全是假的!表示那里边埋的是****尸体。白天怕人看见,夜里偷偷地造这些假坟墓。” 柳军长怒不可遏:“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和郭师长来到南关“交际处”,正好在院子里看到这么一出戏—— 背着照相机的康小姐,正在埋怨大个子士兵:“我已经说过三遍,你不叫何大龙,而是一个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是共军的旅政委!记住,当外国记者问你的时候,你要拒绝回答一切问题,眼睛要瞪得大大的!对,就这样!拳头再握紧点,咬牙,咬牙!” 柳军长站在一旁,越看越生气,大声喝道:“何大龙,回去!” “是!”何大龙说罢,拔腿就跑。 康小姐微微一笑:“啊,柳军长!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独眼将军”柳汉,瞪着他的一只眼睛,恶狠狠地说:“你是在败坏国军的声誉,在嘲笑我们!” 康小姐镇静如常:“军座,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呀!”说罢,她欠了欠身子走了。 柳军长望着她的背影说:“等着吧!我们要在战场上活捉真正的贺龙,而不是什么何大龙!” 柳军长气呼呼地去找胡宗南,路上又遇到田鼠和几个特务押着娃子走来。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田鼠立正:“报告!这是个小共产党。” “你怎么知道?” “军座,抓住他的时候,发现他手上有‘毛主席’三个字。” “这就成了共产党?把他放了!”看见田鼠犹豫不决,柳军长转身命令他的副官:“把这个小孩带到我的军部去!” “是!”副官和几个卫兵立刻把娃子带走了。 当中外记者团来到延安的时候,那个叫何大龙的士兵,还是被关在所谓“俘虏营”的单间里。在南京梅园新村向周副主席提问的那位老记者也来了。在一片“贺龙!贺龙!”的叫嚷声中,他仔细地端详着何大龙,然后乘人们离去的一刹那,悄悄地塞给他一块巧克力。黄昏时,老记者独自走到延安河旁,望着天边苦笑,心里在说:“贺龙,贺龙!谁也数不清,你被捉住几次、死过几回了!” 这时候,在黄河东岸山西的一个村子里,贺龙正哈哈大笑:“中央社说我贺龙是总指挥,率领十万大军保卫延安。果真如此,那可是太好啰!” 人们围着周副主席,纷纷要求跟他一起回陕北去。一位40多岁的女同志难过地说:“我在中央机关工作了17年,白色恐怖,枪林弹雨,什么没有经历过?可这一回,却成了疏散对象,留在后方……” 周副主席安慰她说:“前方,后方,都一样嘛!同志们,你们的革命精神值得赞扬。但是,谁去、谁留,要听从组织安排。跟我去的,要轻装,明天就走!” 人们又嚷嚷开了:“副主席!你刚来两天,就要走了?”“再多待两天不行吗?”那位女同志说:“副主席,有一件毛衣,你能捎给他吗?”有人故意问:“他是谁呀?”有人答道:“孩子他爹呗!”接着是一阵哈哈大笑。 周副主席说:“有信、有东西要捎的,今天晚上交给我!” 大伙说说笑笑地走了。贺龙恋恋不舍地说:“副主席,再多待一天行不行?”周副主席拿出毛主席电报给他看,指着上边四个字:“恩来速回!”贺龙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给你们挑了十几匹好马,也准备了一些吃的东西。”特地从晋西南赶来的陈赓将军,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吭声。他激动地说:“副主席,你们在陕北,我不放心呀!我要求带一个旅过河到陕北,保卫党中央、毛主席的安全!” 周副主席把手一挥:“不,你要率领一个纵队、一个兵团,狠狠地消灭敌人!你在晋南把胡宗南打得越狠,我们的安全就越有保障。来,贺老总,我们再仔细地研究一下,看陈赓在晋南怎么个打法。” 当周副主席到陕北的时候,陈赓兵团已经在晋南打响了。 这个消息很快从西安飞到延安。 深夜,胡宗南和柳军长在窑洞里密谈。 康小姐躲在门外偷听。他们在谈些什么呢?胡宗南对她为什么那样冷淡呢?她那总是微笑的眼睛露出了忧郁的神情。看见钟处长走来,康小姐急忙闪到一边。 钟处长拿着一份电报,急急走进窑洞:“报告,胡先生,陈赓、谢富治在山西南部向我发动猛烈进攻!” 胡宗南接过电报,一边看着,一边走到地图面前。钟处长离去以后,他又和柳军长做彻夜长谈,声音是那么小,在门外偷听的康小姐几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第二天早晨,蒋介石从徐州打来电话。睡梦中的胡宗南急忙跳下炕,立正说道:“校长!我是宗南……嗯,陈谢共军的行动我知道了……如今,不仅延安光复,共党中央也被我赶过黄河。陈谢共军倾巢而出,我十万大军却陷在陕北,实在令人焦虑。校长,依学生之见,不如挥师东进,直捣山西……” “不,宗南,陈赓进攻山西南部,正是为了配合陕北共军之行动。”蒋介石在电话里说,“周恩来过了黄河,并不等于毛泽东也过了黄河,更不能说共党中央已离开陕北。所以,大军离开陕北为时尚早。共军的右臂还没有砍断哪!我正在徐州指挥30万大军向山东进攻,以砍断共军左臂。你必须寻找共军主力和毛泽东总部,务求将其消灭!而胜利之秘诀,就在于采用国防部的新战术……” “是,是。”胡宗南嘴上这么说,可一放下电话,就满脸不高兴。此时,他又想起贴在毛主席窑洞里的那条标语:“胡宗南,进延安,势成骑虎,进退两难!”他越想越恼火,又开始从下巴往上搓脸了。胡宗南很怕在陕北越陷越深,因而急于想回到山西。这就是他和柳军长密谈的中心。可是,他又必须服从蒋介石的旨意。他慢慢地拿起电话:“参谋长吗?命令第一军、第二十九军立即出动,按照国防部的新战术,围剿永年地区!” 敌军主力兼程北上。而毛主席率领的“昆仑纵队”,却一连几夜行军南下,离敌人越来越近了。 蒋介石等待 午夜,彭德怀司令员在窑洞里走来走去,在思考,在等待。他想,敌人在青化砭吃了败仗之后,采用了一种新的战术——集中十个旅,全部轻装,携带干粮,布成横直三四十里的方阵,只走山顶,不走大路,白天武装大游行,晚上几万人集中露营,每日前进二三十里。这就是蒋介石所说的“国防部新战术”。胡宗南在执行这个新战术的时候,还有一点发明,那就是遇到我军,绕道而过,以求迅速。名曰“钻隙战术”,实则是不打仗只走路的战术,反映了胡宗南的怯懦和空虚。但是,蒋介石和胡宗南发明的这种新战术,确实给我军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十个旅抱成一团,怎么样才能把它吃掉呢? 鸡叫三遍了,彭总还在抱头深思,手里拿着毛主席打来的两份电报。一份电报告诉彭德怀、习仲勋,“中央决定在陕北不走了”。彭总看了电报,当然非常高兴,认为这是一项英明的战略决策。同时,他又担心,敌人十倍于我,既要紧紧拖住并逐步消灭胡宗南的主力,又要绝对保证党中央的安全,万一……啊,不,不,决不能出现万一!所以,他连夜把丁旅长叫来,要他去执行一项紧急任务。 丁旅长披星戴月,骑马赶来了。他一进门,彭总就说:“我等着你哪!来,先给你看一份电报。”丁旅长接过电报一看,高兴地说:“毛主席的电报嘛!”他看见电报上写着:“……我歼灭敌军必须采取正面及两翼三面埋伏之部署方能有效,青化砭打三十一旅即是三面埋伏之结果……”看到这里,丁旅长不解地问:“彭总,你怎么在上边打了个问号?” 彭总向他解释:“敌人目前采用了一种新的战术,我给它起了个名儿,叫‘小米碾子战术’,十个旅抱成一团滚来滚去。在这种情况下,三面埋伏已经不可能,任何单面攻击都变成了正面攻击……” 丁旅长点了点头:“是呀。但是……” 彭总等着他往下讲,可他却不说了。彭总催促道:“但是什么?你讲呀!”丁旅长吞吞吐吐地说:“彭总,你的意见……和主席的看法不一致嘛!” 彭总问:“你的意见呢?” 丁旅长半天才冒出一句:“敢在主席面前发表不同意见,这可不简单。” 彭总冒火了:“有什么不简单?实事求是,简单得很!青化砭一仗,是三面埋仗,打赢了。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敌人采取了新战术,你还叫我们三面埋伏,行不通嘛!人们讲,毛主席‘用兵如神’。这是文学的夸张呀,我的同志!主席确实是一个伟大的战略家。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处在第一线,有责任把实际情况和看法,如实地向他反映。这才是对党、对人民负责嘛!” 丁旅长听他这么一讲,觉得很有道理,也更增添了对彭总的尊敬。 彭总正要向他交代任务,黄参谋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彭总!敌人来了!” 彭总老大不高兴:“慌什么?敌人来,我们走嘛!” “走不出去了。你看!”黄参谋说着,手往门外一指。 彭总和丁旅长走到门口,举起望远镜,只见朦胧的晨曦中,敌人像蚂蚁一般蠕动着。彭总笑道:“瞧,这就是他们的新战术。哈哈,小米碾子滚过来了!” 丁旅长沉思着说:“四面都是敌人,形成了一个方阵。我们不左不右,正好处在这个方阵当中,好像掉在井里了……这可怎么办?” “是呀,怎么办?”黄参谋万分焦急。 彭总镇定自若地说:“不要慌。通知每一个人,坚守岗位,注意隐蔽,不得暴露任何目标!” 山上,柳军长、张处长等默默走着。娃子双手被反绑着,跟在他身后,不时地向左右张望。 山下,丁旅长站在窑洞口,拿着望远镜,严密注视山上的动静。只听四面八方,敌人在狂呼乱叫,仿佛就在头顶上。而彭总却出奇地镇静,躺在炕上若无其事。 山上,娃子拔腿逃跑。朱营长带着匪兵追赶下山。 山下,黄参谋又一次奔进窑洞,惊呼:“彭总!敌人下山了,怎么办?”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开枪!”彭总说着下了炕,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 在前总指挥部的每一个角落里,人人都持枪在手,准备战斗。 山坡上,朱营长狠命地鞭打着娃子。 柳军长走来,喝道:“别打了!给他点吃的。他一定饿坏了……” 张处长却站在一旁,用望远镜向山下望着,似乎发现了什么可疑的目标。 山下,黄参谋拿着枪,屏住呼吸。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而彭总仍然平静地躺在炕上。丁旅长一会儿拿起望远镜,一会儿又在窑洞里不安地走着。卫士们隐蔽在门外,警惕地环视着左右。 敌人的叫喊声由远及近,从头上滚过。 丁旅长拿着望远镜,喊着:“彭总!” “怎么样?”彭总头也不抬地问。 “敌人向北走了!”丁旅长说罢,轻松地吁了一口长气,拿出毛巾揩着头上的汗。 彭总一听,跳下炕来:“走!敌人向北,咱们向南,各办各的事噢!” 队伍集合好了。彭总还在窑洞里交代任务:“丁旅长,我半夜叫你来,是为了一件大事。蒋介石、胡宗南正到处寻找毛主席的下落。你知道,中央、主席的安全,关系到解放战争的成败、中国革命的命运。你马上带领一个团,化装成便衣,带上电台,掩护中央向靖边一带转移!” “是!”丁旅长走出窑洞,翻身上马而去。 彭德怀司令员率领前总机关干总和战士,向南转移到一个僻静的山沟里。一下马,彭总就把西北野战军副政治委员习仲勋等人找到一起,商量如何给毛主席回电报。 这时,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子里,毛主席大步走出了窑洞。他来到打谷场,来回地走着,偶尔停下脚步,望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小道。他在等谁呢?他的心情为什么这样不安呢? 经过十几天夜行军,“昆仑纵队”安全地到达这个山村住下了。陕北高原上,春天虽然姗姗来迟,但细心的人们还是听到了它那轻轻的脚步声。野草丛中,马兰花正在盛开。小河旁,杨柳吐绿,杏花也含苞欲放。然而,人们却很少有机会来欣赏这可贵的春光。战争的胜败关系到中国的命运,时时刻刻牵动着我军最高统帅部里每一个人的心。全国战局,从1月开始,出现拉锯形势;经过2月、3月,形势对我更加有利,但仍然处于胶着状态。敌我双方都在积蓄和准备力量,要给对方以致命的一击。因此,每日每夜,有多少重大的问题,在毛主席的脑海里翻腾啊!卫士小罗和王大夫站在河边的杏树下边。那青青的杨柳,那美丽的花苞,他们几乎看也没有看到,眼睛一直望着打谷场上的毛主席。 小罗发愁地说:“这两天,他老是闷声不响。” 王大夫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件大事。副主席过黄河回到陕北了,可至今下落不明。万团长带领骑兵去找他,到处也找不到。” “啊!怪不得主席老是在这儿走来走去……” “朝那条小道望呀,望呀,眼睛都望穿了!” “第二件大事呢?” “王大夫,你可要绝对保密呀!” “那还用说么!” “山东战场好像情况不好。” “怎么啦?” “唉,我不知道。只晓得咱们和山东电台失掉联系好几天了……” 他们正说着,远远看见任弼时从山上走下来。 毛主席一见他就问:“山东台怎么样?” 弼时同志摇摇头:“还是联系不上。” “恩来呢?” “也没有消息。” 第二天早晨,毛主席又来到打谷场,手里拿着一份电报。任弼时走来了。毛主席的心情越来越不好。他来回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似的:“弼时,你看看,彭老总来了回电。” 弼时同志取下眼镜,用土布毛巾擦了擦,然后又慢慢戴上,认真地看起电报:“敌自清化砭后,异常谨慎,不走大道平川,专走小路爬高山;不就房屋设营,多露宿营;不单独一路前进,数路并列,间隔很小。以至三面伏击已不可能,任何单面击敌均变成正面攻击。敌人此种小米碾子式的做法,减少我各个歼敌机会……必须长期耐心疲困他,消耗他,迫其分散,寻找弱点……为对付敌人此种强大集团战法,我拟分散兵力,在敌前后左右,四面袭扰,断敌交通,将敌疲困,使敌不得不分散部分守备交通,造成打击分散之敌与援敌之机会。此法拟试行,妥否,盼示。彭德怀、习仲勋。” 弼时同志看罢电报,想了想,问道:“你看,彭老总他们的意见怎么样?” “他们的意见是对的。”毛主席的情绪立刻为之一振。他说:“作为一个指挥员,就是要善于根据情况的变化,独立地作出判断。” “而且,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就是要敢于在任何人面前,公开提出自己的不同看法。”弼时同志说罢,又仔细地擦起眼镜。 毛主席由衷地赞叹道:“是呀。我马上给他回电。” 晚上,在窑洞里,小冯按着电键,不断地向山东台发出呼号,但始终听不到对方的回答。她摘下耳机,向坐在身旁的任弼时摇摇头。 任弼时慈爱地说:“小冯呀,你们三天三夜没有怎么休息了……” “弼时同志,你也是啊!我……睡不着……”姑娘转过身去,急得眼泪流了出来。 任弼时望着人们脸上的愁云,安慰道:“大家别急。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要怀着希望,抱有信心!” 小冯悄悄地揩去泪水,忧虑地说:“主席的心情和身体都不好……” “我知道。你们放心吧!”弼时同志说罢,迈着坚定的步子,从容地走了出去。 在另一个窑洞里。毛主席正按着山东地图沉思;两只大手肿得像馒头一样,上边起了一个个小水泡。 王大夫望着这两只手,小声地:“主席!” 毛主席没有抬头,拿起铅笔想在地图上画,可是手肿得攥不住笔。他生气地背着手,在窑洞里低头踱步。 小罗忙用手势,要王大夫出来。 王大夫摇了摇头,然后大声唤道:“主席!” 毛主席听到声音,猛一抬头,怒气未消,但是有礼貌地说:“啊……王大夫,请坐。” 任弼时走了进来:“王大夫,主席的手……” 毛主席却打断了他:“山东台怎么样?” 任弼时还是摇摇头,说道:“主席,请王大夫看看手吧。” 毛主席坐下来,机械地伸出了右手。 “左手呢!”任弼时站在一旁提醒。 毛主席又伸出了左手,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王大夫看了两只手,诊断说:“看样子是皮肤过敏。” “怎么治?”任弼时问。 王大夫一边打开药包,一边说:“要敷药包扎,停止办公,休息……” 毛主席突然把手一缩,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王大夫拿着药和纱布,求救似的望着任弼时。 任弼时说:“他心情不好,我们要体谅他。再做做工作吧。” 在打谷场转了几圈之后,毛主席又回到窑洞,用肿胀的手费力地写了一份给彭德怀、习仲勋的回电,上边说:“敌十个旅密集不好打,你们避免作战很对。” 过了一天又一天,山东台联络不上,周副主席也没有回来,多急人呀!毛主席通宵达旦地工作,忘记了疲劳和手的疼痛,可他总感到时间过得太慢了。这天早晨,他又来到打谷场,走几步停一下,两手叉腰,眺望远方,总想奇迹会突然出现。 电话铃响了。任弼时拿起话筒:“我是弼时……嗯……嗯……好,我马上报告主席!”他放下电话,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匆匆走到打谷场:“主席!万团长来电话……” 毛主席望着他,目光是那样恳切,神情是那样急迫。可弼时同志却慢慢腾腾地说:“副主席……” “怎么样?”毛主席急不可待地问,简直一秒钟也等不及了。 弼时同志也无法掩饰满心的喜悦,大声说:“回来了!回来了!” “在哪儿?”毛主席迈开大步就走。 弼时同志唤住他:“主席,别着急嘛!他天黑以前才能到呢。” “啊……”毛主席那张绷得很紧的脸,渐渐地松弛下来了。 任弼时摸摸胡子,风趣地说:“昨天,我屈指一算,估计副主席一两天内会到,你还不信呢!” “哈哈,你这个算命先生!”毛主席终于放声大笑了。 站在一旁的王大夫,听见他的笑声,激动得要流眼泪。啊,周副主席回来了,毛主席笑了,多叫人高兴呀!直到这时,她才看到,小河旁边那嫩绿的柳条,那鲜红的花苞,是多么美啊!春天,充满希望和快乐的春天,来了!看见毛主席情绪特别好,任弼时连忙打着手势,要王大夫快来给毛主席包扎。 毛主席却转身问道:“小罗!副主席住在什么地方?” “上边那孔窑洞。”小罗指了指说。 “带我去看看!”毛主席说着,急匆匆地走了。 任弼时向王大夫摊开两手:“来晚了一步。动作要快嘛!” 虽然错过了时机,王大夫却并不懊悔,反而咯咯咯笑个不停。是弼时同志那种幽默的神气把她逗笑了么?也许是吧。不过,她现在就是想笑,想笑!她的心,也像含苞的花儿一样在春风中绽开了。 中午,毛主席躺在炕上辗转难眠,大声唤道:“小罗!” 在阳光下打瞌睡的小罗猛地睁开眼,推门而入。 毛主席说:“请你告诉二大队,山东台一联络上,立刻打电话给我。” 小罗说:“知道了。” 毛主席又叮嘱他:“问问新华社,今天有没有收到中央社关于山东的新闻?” “主席,这两件事,你向弼时同志交代过了。一有消息,他会马上告诉你的。你赶快睡吧!”小罗说罢刚想走,毛主席唤住他:“小罗,副主席住的窑洞收拾好了吗?” “早收拾好了。”小罗答。 “那好。”毛主席眼睛闭了起来。一会儿,他睁开眼,看见小罗站在原地不动,奇怪地:“小鬼,你怎么不走呀?” 小罗说:“我怕你又想起什么事找我。” “啊,暂时没有了。”毛主席说着把手一挥,“去吧,小鬼!” 小罗刚走到门口,毛主席又唤道:“小罗!副主席什么时候到?” 小罗说:“天黑以前呀!” 毛主席看着炕头的小闹钟:“1点还不到。好,我睡了,你4点钟叫醒我。” “一定,快睡吧。”小罗轻轻地把门掩上。 毛主席又喊着:“小鬼!” 小罗半开着门,探进头来。 毛主席打着手势:“你要是忘了叫我,小心你的屁股呢!” “是!”小罗捂着嘴想笑,刚把门带上,毛主席喊道:“小鬼!快回来!” 小罗站在门口,噘着嘴说:“主席!我扳着指头算了,你已经交代我五件事,包括打屁股在内。还有什么事,你睡一觉起来再找我,行吗?” “不行。等我睡好觉起来,就晚了。” “啊?什么急事?” 毛主席望着小罗,心疼地说:“小鬼,这些天,你陪着我日夜工作,眼睛都熬红了。你也抓紧时间,去睡一觉吧!” “主席!……你……快睡吧!”小罗说着,眼睛湿润了。 火花在闪耀 太阳刚刚西斜,周副主席就骑着马来了。一下马,他直奔电台,大步跨进窑洞。看见任弼时伏案而卧,小冯刚要站起身来说话,周副主席急忙打手势:“嘘!”接着,他悄然无声地走了出去。 小冯跟着他出了窑洞,忍不住眼泪直淌:“副主席!山东台老是联系不上……” 小罗奔来:“副主席!不是说你天黑以前到吗?” 周副主席微笑着说:“现在,天不是还没有黑么?”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人们脸上的愁云顿时消散了。 小罗忽然想起:“我马上去报告主席!” 周副主席一把抓住他:“不要告诉毛主席,让他好好睡一觉。” 小罗说:“啊,不行,他说了,‘忘了叫,小心你的屁股’呢!” 周副主席笑道:“你没有忘,是我要你别叫的嘛。” 电话铃响了。李参谋拿起话筒:“……弼时同志在睡觉。你说吧!……嗯……好的。”他放下电话,奔出窑洞,“副主席!新华社来电话,说收到中央社一条新闻,国民党30万大军,将我山东主力包围在沂蒙山区……” 周副主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指着北山,对电台的人说:“天线架到山顶上去行不行?” 人们说:“那当然好了。”“就怕暴露目标。” 周副主席说:“不要怕。这一带是老区,群众会保密的。我们一路上,不知打听了多少次,才找到这儿。” 电台负责人说:“好,马上动手!” 毛主席大踏步走来。他紧紧握着周副主席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他发现小罗也在旁边,问道:“小鬼,你怎么不叫我呀?” 小罗不知所措地望着周副主席,忽然灵机一动:“你让我下午4点钟叫你的嘛!” 在场的人哈哈大笑。自从来到这个村以后,人们好像从来还没有这么笑过呢。毛主席的笑声又特别响亮。王大夫抓住这个好时机,对周副主席说:“主席的手需要马上敷药包扎。”不等周副主席开口,毛主席就伸了手:“好,一切听从医生的指挥!”一回窑洞,王大夫就赶紧给他敷药,一边问:“还有,停止办公,休息两天呢?” 毛主席笑道:“王大夫,副主席回来了,你说什么我都照办。总而言之,请你赶快帮我把手治好!” 趁敷药包扎的时候,毛主席向周副主席详细询问了中央后委和贺龙同志的近况,又问他路上身体如何,有什么见闻。周副主席说道:“我的身体很好。回到河西,一路上看到陕北的地方工作,较之3月大有起色。原来打算今天再跑两个区,见到万团长,知道你身体不好,我就提前赶回来了。” 半山上,一孔窑洞的灯光彻夜通明。墙上、炕上、桌上、木箱上,到处是山东地图。 任弼时吸着烟斗在沉思。 周副主席乐观地说:“陈毅是个胆大心细的指挥员。我相信,他不会出什么问题,决不会的!” 毛主席受到他的感染,也连声说:“不会的,不会的。” 当朝霞升起的时候,他们三个人走出窑洞,不约而同地望着东方的天空,默默无言地看了很久,目光里饱含着希望和祝福…… 这时的山东,战云密布,烽烟四起,形势是严峻的。 窑洞外,春雨绵绵。华东野战军高级干部会议正在举行。陈毅司令员在会上说:“山东,成了举世注目的主战场,真是不胜荣幸之至!党中央、毛主席要求我们,一方面拖住敌人的主力,便于其他战场反攻;另一方面就地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便于自己转入反攻。现在,我们把敌人拖住了!国民党进攻山东解放区的兵力,你们猜有多少?60个旅,45万人!占蒋介石进攻我解放区兵力的三分之一。够多了吧?不,可惜,还少了点。看我陈毅的胃口大得很啊!” 场内响起了笑声。 陈毅将军大声说:“一口吃不了个胖子。这60个旅,我们要一口一口地吃,最后把它吃个精光!” 掌声如雷。陈毅摆了摆手:“不光要有信心,还要看到困难呢。有时候,困难大如山,横在你面前,看你怎么办?比如说吧,最近以来,我们和党中央、毛主席失去了联系……” 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一般,把人们惊呆了。 陈毅停顿了一下,仿佛故意要考验人们的神经。全场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凝神地望着陈毅,急切地盼望他往下讲。他把军帽取下放在桌上,拿起一张纸,小声说道:“今天凌晨4点,我们收到了毛主席的电报。” 人们又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笑着拼命地鼓掌。 陈毅坐下喝水,眯着眼睛在笑。等全场安静下来之后,他又站起身来,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去年我就讲过,今天的战争,是中国30年来,也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或近百年来规模最大的战争,无论是20年军阀混战,还是北伐战争,十年内战,八年抗战,都不能和它相比。为了打赢这场战争,我们必须下定‘有我无敌,有敌无我’的决心,以狮子下山、老虎扑羊的精神,勇猛向前,捕捉敌人,彻底消灭之!当然,要把羊当老虎打,才不会吃亏。战争首先要看勇气,但也要靠灵活的战略战术。因此,我们部队要有高度的机动性,长江以北、大海以西,都是敌人就歼的场所,也是我们机动的范围。一个奔袭打了胜仗在华中吃早饭,回头一仗歼灭了山东境内的敌人再宿营,这就是我们最高的要求。千里奔袭,灭此朝食,就是我们的战斗。这些老话为什么要重提呢?就是有人还讲怪话,说‘陈军长电报嗒嗒嗒,小兵脚板啪啪啪’。同志们呀!通向胜利的道路,不就是靠我们用脚底板走出来的吗?在战争中,我们失掉了一些东西。但是,我们得到的,却是一个接一个的胜利!十个月的战争实践,已经证明了一个普遍的真理:蒋介石所得的,还是要失掉的;而他所失掉的,是永远不能再得了!中国的和平民主是难产的,现在正是胎动的关头。胎儿注定要出生,如今是忍痛的时候。我们决不要把困难和失败混淆。今天不是失败,而是困难。我们只要巩固团结,不怕牺牲,埋头苦干,任何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今天的困难就在于,敌人太多了,我们不知该从哪里下口把他吃掉。自从今年2月莱芜战役以后,蒋介石就完成了重点进攻的部署。党中央给我们来了许多指示,归纳起来就是两条:一不急躁,二不分兵。刚才,毛主席又打电报来,完全同意我们的作战部署,要我们一切按实际情况决定,又一次提醒我们:一不要急躁,二不要分兵,看准了,就集中兵力,狠狠地打!” 场内有人站起来问:“陈总,党中央、毛主席在什么地方?” 全场又一次鸦雀无声。大家都很感激这位“勇夫”讲出了他们心里的话。 陈毅用毛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端起白瓷缸喝了几口水,然后把嘴一抹,答道:“我也不晓得。”当人们感到失望的时候,陈毅又补充了一句:“反正呀,就在陕北的山沟沟里头。” 他这么一讲,人们的心便飞向了陕北高原…… 在“世界上最小的司令部”——陕北老乡家两个被烟熏黑了的窑洞里,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同志,正在指挥着“世界上最大的人民战争”。他们代表着人民的利益,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办事,依靠的是集体的智慧。这个集体包括各个战场的指战员和千千万万的人民群众,自然也包括和他们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工作人员。那时候,有一个习惯:晚饭后,人们总喜欢三三两两地出去散步。说说笑笑,轻松愉快。有一天,一大群人照例又去散步。周副主席回来了,山东台又联络上了,大伙的情绪和往常很不一样。在潺潺流水的小河边,人们仿佛第一次呼吸到春天的气息,观看着婆娑起舞的柳枝,欣赏着杏花怒放的艳丽。他们一边走,一边闲聊天,尽管是天南海北,但往往又离不开当前生活的中心——战争。谈起敌人进了延安之后的情况,毛主席说:“胡宗南想到延安发笔大财,结果是几孔窑洞,两手空空!” 周副主席笑道:“要不是有条延河,他连口水也喝不上呢!” 接着,任弼时谈到,据俘虏供称,胡宗南的军队,由于粮食缺乏,将士疲劳,减员很大。士兵每天只吃一顿稀饭,一顿干饭,有些队伍干脆饿肚子。士兵离开队伍五里地,就被我游击队捉去了。因为夜里在山上露营,病号很多,许多士兵乘机逃亡。一个月内,连队减员的有百分之60,少的也有百分之30。 人们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地登上了山顶。那绵延起伏的群山,披着晚霞,金光灿灿,煞是好看。 毛主席忽然问道:“你们说,这一个个山包像什么?” 小罗想了想:“嗯,我说呀,像蒸笼里的一个个馒头。” 王大夫笑道:“小罗嘴馋,想会餐吃白面馒头了。” 老炊事员眉头一皱:“我有一比!” 任弼时很感兴趣:“比从何来?” 老炊事员拿着小烟袋杆指点着:“陕北这些个山包包,就好比一个个大磨盘,要把胡宗南的十几万大军磨垮、磨烂、磨成粉!” 毛主席像发现珍宝一般,兴奋地说:“老杨,讲得好,太好了!你再说一遍!” 老炊事员却莫名其妙,奇怪地望着毛主席…… 第二天一早,李参谋把刚刚睡下的任弼时叫醒:“弼时同志!弼时同志!302急电,有重要情报!”任弼时拿着这份电报,又去叫醒了周副主席。他们俩商量了一会儿,认为战机不可失,马上去找毛主席。毛主席看了电报,兴奋异常,当即给彭德怀、习仲勋回了电报:“本早密悉,一三五旅很可能调动,或往安塞,或往蟠龙,望注意侦察,并准备趁该旅移动途中伏歼之。” 彭德怀、习仲勋收到电报之后,迅速电令二纵司令员王震:“必须趁一三五旅移动途中歼灭之。”那两天,毛主席又从早到晚地等着胜利的消息。早在3月26日,即青化砭消灭了敌一三五旅可能向青化砭方向寻找三十一旅,望准备打第二仗。从那天以后,在短短的半个月内,毛主席和彭德怀、习仲勋之间往返电报有十几份,其中内容都是关于下一步的行动方针。彭德怀、习仲勋同志最后提出了“上、中、下三策”,毛主席回电说,还是要“主力在原地待机为有利”。现在,机会终于被等到啦!4月14日,羊马河战斗打响了。胡宗南急令柳军长、童军长率九个旅增援。南北对进之敌,相距不及50里,但经我军顽强抗击,他们却无法援救。我集中的兵力,尚不及敌人的三分之一。我军犹如虎口夺食一般,经八小时激战,消灭敌一三五旅四千七百余人,敌我伤亡是12∶1。这一辉煌的胜利,说明蒋介石国防部新战术的破产,说明胡军战斗力的下降与我军战斗力的上升已经到了一个转折点,标志着胡宗南从此要走下坡路了。 夜阑人静时,毛主席伏案深思。耳边似乎响着羊马河的枪声,眼前放着两张写得满满的马兰纸,一张上边是彭总电报上的话:“三面伏击已不可能……”另一张上边是老炊事员的话:“……好比一个个大磨盘……”。他像练字一般,用毛笔在纸上写着:“使敌十分疲劳十分缺粮,寻机歼灭。蘑菇战术——战胜敌人的必经之路。千万座大山——千万个磨盘,将敌磨成粉!”毛主席越写越快,字也越写越大。可以想象,他的思想正在群众的实践这块“磨刀石”上,迸发着火花,闪耀着光芒! 4月15日,毛主席拟订了《关于西北战场的作战方针》。彭德怀看罢电报,连声叫好。他在会上宣读了这份电报,怀着深深敬佩的心情说:“这‘蘑菇战术’四个字,概括得真好!我有这种想法,有一肚的话,可始终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儿来表达。主席非常善于总结经验。经他这么一点,我马上就开了窍。他写的、讲的,不正是我们这些人所做的、所想的吗?” 羊马河战役以后不久,我西北野战军自觉地运用“蘑菇战术”,以一个旅的兵力,佯装“败退”模样,牵着敌人九个半旅引向绥德。5月2日,趁敌人主力远走的机会,我集中优势兵力,开始围攻蟠龙镇。蟠龙是敌人在陕北的战略补给站,存有大量武器弹药和粮食,由胡宗南的“四大金刚”之一、一六七旅旅长李昆岗率部据守。 当蟠龙战役打响的时候,柳军长、童军长正率领九个半旅,采用“密集平推、集团滚进”战术,拼命向东走呢。士兵们背着武器、用具、背包、干粮,穿的是露出脊背和屁股的烂棉衣,笨重、褴褛得像狗熊一般。他们专走没有路的黄土高山,爬上爬下,一步一滑。忽然天降大雨,人人淋得像落汤鸡,个个跌得像泥猴。 在蟠龙,我军以强大的炮火为掩护,迅速拿下了外围据点。但是,敌人凭借纵深工事,顽强抵抗,使我军欲进不能,伤亡很大。 彭总来到炮兵阵地,用望远镜观察敌人动静。丁旅长走来,小声说:“彭总,攻不下来,怎么办?” 彭总命令:“黄参谋,通知晚上开会!” “是!”黄参谋奔走了。 彭总又说:“丁旅长,你在会上第一个发言。” 丁旅长不解地问:“那为什么?” 彭总说:“开会就要讲话,如果有话不讲……” 丁旅长恍然大悟:“彭总,我也要像你一样,决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夜里,在前线指挥部,紧急会议一开始,丁旅长果然首先发言,主张停止攻打蟠龙。他说:“蟠龙是个硬核桃……” “我们是铁榔头!”有人当场反驳他。 丁旅长继续说:“可打了两天,攻不下来……” 又有人说:“第一次攻坚战嘛!” 丁旅长最后表示:“我的意见,不要再打了!” 他的发言引起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彭总发表意见,主张还是要打,但必须向中央军委如实汇报情况和请示。 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收到电报,连夜开会,研究蟠龙还要不要打。毛主席根据讨论的结果,当场起草了给彭德怀、习仲勋的回电:“攻击蟠龙决心很对。如胜利,影响必大。即使不胜,也取得经验。” 这样,战斗又打响了。彭总冒着枪林弹雨,大步向前沿阵地走去。 丁旅长拦住他:“彭总,请你离开前沿!” 彭总反问道:“怎么,你死得,我就死不得?” 一颗炮弹呼啸着飞来。黄参谋大喊:“卧倒!”炮弹在不远的地方爆炸了。黄参谋和警卫员用身体保护了彭总。警卫员中弹受伤,随即被担架抬走。 彭总很难过,但一扭头,又迎着炮火走去。 敌人的报话机里,一片混乱的叫喊声—— “柳军长!柳军长!我是李昆岗。蟠龙危急,快快来援!” “李昆岗!我在绥德,没有粮食怎么办?” “柳军长!我是宗南。你们为什么按兵不动?我命令你们:立即回援蟠龙!” “胡先生,我们怕中途遭到共军埋伏……” “绕路走嘛!” 在胡宗南三令五申之下,柳军长、童军长带领敌军九个半旅,又一次在陕北高原上开始了武装大游行。天偏偏又下起雨来。胡军官兵一个个跌跌撞撞,活像个醉鬼,跌倒了又爬起来,走不多远又倒在地上。我军小股部队和游击队,在前后左右袭扰敌人。敌军乱作一团,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敌人援军还很远很远,蟠龙就被我攻下了!胡宗南的心腹、敌旅长李昆岗以下六千七百多人被我歼灭,打死打伤一千多人。“蘑菇战术”灵验了!胡宗南的主力掉在陕北的千山万壑——一个个“大磨盘”的磨眼里啦! 无数的老乡赶着大车,牵着毛驴,高唱“信天游”,走进蟠龙镇。老乡们和战士一道,赶着成千匹骡马,运着战利品。 彭总吩咐:“黄参谋,给‘昆仑纵队’挑一些好武器,再送点白面和罐头去。” “好嘞!”黄参谋笑着走了。 十天之后,真武洞人山人海,红旗如林。 陕北战士打竹板,山西战士在表演:“嗨!胡蛮胡蛮不中用,延榆公路打不通。丢了蟠龙丢绥德,一趟游行两头空。官兵六千当俘虏,九个半旅像狗熊!” 人们笑呀,唱呀,一片欢腾。 丹子姑娘背着枪,站在民兵行列中,大声唤着:“周副主席!周副主席!” 周副主席、彭总、林伯渠、习仲勋等,向人们微笑着频频招手。 检阅开始了。解放军战士和民兵们,迈着矫健的步伐,接受周副主席、彭总等人的检阅。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周副主席登上讲台。他说:“同志们,乡亲们,你们辛苦了!撤出延安以后,两个月不到,你们就三战三捷,消灭敌人三个旅。全国各个解放区也打了胜仗。现在,我代表党中央、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向你们和各解放区人民表示热烈的祝贺!” 战士们用缴获敌人的大炮鸣礼炮七响。 周副主席继续说:“蒋介石、胡宗南要消灭我党中央和人民解放军总部,妄图把我们赶过黄河。但是,他们的梦想被粉碎了!今天,我在这里正式宣布:党中央还在陕北!毛主席还在陕北!” 几万人振臂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人们载歌载舞,欢庆胜利。周副主席、彭总等,也和战士、群众一起,扭起了秧歌…… 红五月 高山顶上的天线,仿佛像一根琴弦,被温柔的春风拨弄着,奏出一曲曲动人的歌。 自从周副主席回到陕北、“昆仑纵队”转移到吴家湾之后,几个电台同时联系各大战场。新华社每天大量抄收国内外电讯,油印出版了《新闻简报》和《参考消息》。在人烟稀少的山沟沟里,毛主席白天黑夜地工作。他参加会议,阅读材料,起草电报,撰写文章;也常常利用休息时间,和老乡、战士们一起劳动,或者走村串户,谈天说地,了解群众的生活和情绪。 随着“红五月”的来临,人们越来越多地听到,从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等同志共同居住的两间半窑洞里,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为纪念五一节,新华社发表了毛主席修改过的社论《全力准备大反攻》。社论说,3月里,蒋介石反动派的兽蹄,蹂躏了革命圣地延安,美帝国主义对蒋介石连忙加以称赞,给蒋介石政府加上“民主”的称号,给以新的“援助”。人民解放军对于美帝及其走狗蒋介石的答复,是在平汉、同蒲、正太、东北、山东和陕甘宁边区的胜利。“这种胜利将在5、6、7等月继续发展下去,一直达到两军形势的根本改变,就是由今年1月开始的拉锯式的战争形势,由蒋介石的局部进攻与人民解放军的局部反攻,改变到蒋介石的全面防御与人民解放军的全面反攻。”社论说:“革命的5月到来了。我们中国人民以极高的胜利信心来迎接这个月份。我们的任务,就是动员一切力量,全力准备大反攻……把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从帝国主义与封建势力的压迫下解放出来,中国人民为此奋斗已经一百年之久,这个光荣的历史任务一定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获得完成。” 在“红五月”的头一天,听了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广播的这篇社论,多少人感到周身的热血在沸腾啊!“一定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完成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的责任感和自豪感,激励着他们去工作,去生活,去战斗!而他们的心在想着中央,他们的眼睛在望着陕北。 在这些日子里,电报像雪片一般,从毛主席他们住的窑洞飞向全国各地,包括解放区和蒋管区;同时,又从炮火连天的前线和白色恐怖笼罩中的地下电台,不断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 看吧!各大战场捷报频传—— 东北人民解放军北满部队,三次出击松花江以南,歼灭敌军一万五千余人;同时,辽南我军在辽东之临江、通化地区进行了四次保卫战,歼灭敌军将近两万人。这就是有名的“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这次战役粉碎了敌人先南后北的作战计划;并从此结束了敌人在东北的进攻,扭转了东北的战局。从5月13日起,我军又在东北和热河、冀东各个战点,同时开始了强大的夏季攻势。 晋冀鲁豫人民解放军在豫北地区发动攻势,不断扩大战果,到5月28日止,全部歼灭敌第二快速纵队等共四万五千余人,活捉纵队司令李守正、孙殿英,迫使整个豫北敌人退守郑州、开封等据点不敢出战。 晋察冀人民解放军向石家庄外围及正太线出击,到5月8日止,共歼敌三万五千人,孤立了石家庄,打断了太原与石家庄敌人的联系,使晋察冀与晋冀豫两大解放区连成了一片…… 再看吧!蒋管区人民运动风起云涌—— 5月2日,在物价飞速上涨、人民粮食缺乏的情况下,西子湖畔的杭州发生了抢米风潮。以后几天,这一风潮迅速扩大到无锡、合肥、成都、上海、南京等许多城市。 5月4日,上海学生游行示威。同时,上海八千名工人、学生包围了国民党警察局。这一爱国运动,立即又扩大到南京、北平、沈阳等许多城市。 5月20日,南京、上海、苏州、杭州地区学生六千余人,在南京游行、请愿;同一天,天津学生也举行示威。国民党政府在南京和天津殴伤和逮捕学生一百多人,制造了“五二〇血案”。以“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为口号的学潮,和工人罢工、教员罢教等各界人民的反美反蒋斗争,遍及60多个大中城市,方兴未艾,如火如荼…… 每当收到这样重大的消息,毛主席、周副主席和任弼时同志就要在一起议论半天,各抒己见。而在看到各战地的请示电报之后,周副主席、任弼时总是先把地图、资料等等准备好,并尽可能提出自己的看法,供毛主席考虑决断。 在山东战区形势紧张的时候,党中央、毛主席和陈毅、粟裕同志之间的电报往来,极为频繁。5月间,毛主席有时一天要以中央军委名义给陈毅、粟裕打去两份电报,既对作战部署提出具体意见,又以商量的口吻要他们自己根据实际情况作出决策。比如,在孟良崮战役前后,有过这样几次重要的电报—— 5月4日,毛主席电复陈毅、粟裕称:敌军密集不好打,忍耐待机,处置甚妥。只要有耐心,总有歼敌机会。一要有极大的忍耐心;二要掌握最大的兵力;三不要过早地惊动敌人后方,等等。最后一句是:“一切由你们自己决定。” 5月6日,毛主席电复陈毅、粟裕,再次提醒他们:“第一不要性急;第二不要分兵,只要掌握最大的兵力,总有歼敌机会。”在循循善诱地帮助他们总结经验教训并作了指示之后,毛主席还是要他们“因地制宜。一切望按情况决定”。 5月8日,当得知敌人倾巢出动的时候,毛主席起草电报,指示陈毅、粟裕“放手地让敌人前进”。 5月11日,毛主席打电报给陈毅、粟裕,要他们集中主力首先消灭敌人一两个军,并说根据陕北经验,敌人增援能力不大,如有四五十里间隔,以有力的一部构筑工事抗击,就可以使得敌人的强大援军根本不能增援。 5月12日,毛主席又为中央军委起草了一份电报,告诉陈毅、粟裕,敌五军、十一师、七十四师均已前进,“你们须聚精会神选择比较好打之一路,不失时机发起歼击。究打何路最好,由你们当机决策,立付施行,我们不遥控”。 孟良崮战斗打响了!毛主席经常守候在电台旁边,日夜注视着战事的发展,并给前线以具体的指导。 5月15日午夜,毛主席打电报给陈毅、粟裕,又一次提醒他们说:“此次作战的战果大小,决定于你们是否集中七八个纵队于一个战场内作战。”如果是这样,那么,在歼灭敌七十四师以后,还可以连续打两三个大仗,完成中间突破任务,因此,“对钳制方面必须只使用极少数兵力”。 5月16日上午,毛主席打电报给陈毅、粟裕,告诉他们:中央社15日徐州电,说你们为左右两兵团,右兵团守博山,左兵团倾巢南犯等等。因此,希望你们命令博山、莱芜地区钳制部队向敌五军、十一师、五十六师等部,进行有力袭扰,借以迷惑该敌。 就在5月16日这一天,孟良崮战斗胜利结束了! 消息传来,群情沸腾。毛主席连声称赞:“打得好!打得好!”华东我军在鲁南沂蒙山区的孟良崮,消灭了蒋介石五大精锐之一的整编七十四师全部及整编八十三师等部共三万二千多人,打死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孟良崮大捷,标志着华东战局的转变——敌人被迫停止其重点进攻,转而处于被动地位,我军则开始夺得战争的主动权。 第二天,毛主席满面春风,挥毫起草了党中央给陈毅、粟裕的电报,向全军将士表示热烈祝贺,并说:“敌六十五师、二十五师、八十三师离七十四师如此之近,作战三天之久,你们只以一部阻击,他们均无法增援,证明敌人的增援能力是很差的。现在你们进击敌二十五师、八十三师,这又是一场大战。你们应减少钳制方面的兵力,集中最大兵力歼灭该两师。对五师、十一师、七师等部,各以一部从内线节节抗击即可。究应如何,望按情酌办。” 5月18日,毛主席为中央军委一连起草了两份电报给陈毅、粟裕,对他们根据敌情变化而采取的措施表示赞许。电报说,因为敌人的援兵已经靠近,适可而止地停止攻击二十五师和八十三师,全军集结休整,待机再战,“处置甚妥”。 从这里可以看出,有一条无形的红线,联结着我军最高统帅部的各个战场,这就是——实事求是。党中央正是沿着这条红线,领导我军从战略防御一步一步地走向战略反攻,使胜利之花迎着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春风开放。火红的5月,给革命者带来了多少战斗的激情和胜利的欢乐呀!陕北和山东,蒋介石伸出来的这两个拳头,按照党中央、毛主席的战略部署,不仅被我紧紧地拖住了,而且也被剁去了一个又一个指头。全国战局发生了可喜的变化。我军正处于大反攻的前夕。毛主席心情特别好,常常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一天深夜,他走进伙房,小声唤着:“老杨!老杨!”老炊事员还在熟睡之中,他翻了个身,又打起呼噜来。毛主席借着窗外的月光,在伙房里寻找着什么。 卫士小罗奔来:“主席,你找什么?” 毛主席压低着声音:“酒。” 小罗说:“你一向很少喝酒……” “小鬼,庆祝胜利嘛!”毛主席一边说,一边闻着各种瓶子,但都不是酒。小罗匆匆走了出去。毛主席正要往外走,忽然一个小葫芦伸到他面前,老炊事员笑着说:“酒,我早已给你准备好了,喝吧!” 毛主席接过小葫芦看了看:“还是井冈山的那个?” 老炊事员点点头:“嗯。不过,里边装的是延安的酒,过春节老木匠送的。我一滴也没舍得喝,心想总有一天打了胜仗,你忽然想到要喝酒,高兴高兴呢。刚才你跟小罗说的,我都听到了……喝吧!为陕北、山东、晋察冀……还有东北,还有陈、谢大军,还有……” “还有我中原各部队,突围到陕南、豫西、湘西等地,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坚持游击战争,拖住敌人30个旅以上,了不起呀!”毛主席接着又说:“还有蒋管区的同志们和朋友们,身居虎穴,出生入死……” 小罗提着一个小坛子,领着吴老汉走了进来,向他介绍着毛主席:“这是我们大队长,叫李得胜。” 吴老汉说:“啊,李大队长!部队在蟠龙打了胜仗,我送一坛米酒表示心意,可你们说啥也不肯收下。而今小同志半夜敲门要酒,还给了我一叠钞票……” 老炊事员拿着几个碗来:“好!今儿我也要喝它几口,高兴高兴!” “来,为了早日举行全国大反攻,喝!”毛主席捧着碗,和老炊事员、吴老汉、小罗一道,喝起甜甜的米酒。 骑上了老虎背 南京,小红山上的“美龄宫”里,蒋介石孤单一人在喝着人参汤。 一条狼狗在门外伸着舌头。看见宋美龄走来,马上摇着尾巴跟她走了。 5月的夜晚,从树木葱茏的山上,吹来一阵阵凉爽的风。可是,蒋介石却感到像大伏天一样闷热。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在他的脑海里,交替出现着真武洞祝捷大会上的周恩来,在孟良崮被打死的张灵甫;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愤怒和悲伤的感情交织在一起。陕北新华广播电台的声音,好像又在嘲弄着他,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虽然过去了好多天,但女播音员以爱憎分明的感情播送的一篇篇新华社社论,他还记忆犹新。尤其有几段话深深地刺伤了他,几乎一字一句他都没有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 蒋介石忘不了,新华社为“四一二”惨案20周年发表的社论,说他是“中国最后的一个大汉奸大封建主,翻云覆雨,背信弃义,一方面是无数的漂亮字句和语言,另一主面是最残暴的屠杀、压迫与剥削,所谓‘好话为先生说尽,坏事为先生做完’……”结论是:“过去的20年是中国人民伟大斗争的20年。这个斗争将要结束了,这就是蒋介石反动统治的灭亡。” 蒋介石忘不了,新华社在评论蒋军一三五旅被歼灭的社论里说:“历史事变的发展,表现得如此出人意外,蒋介石占领延安将标志着蒋介石的灭亡,人民解放军的放弃延安,将标志着中国人民的胜利!” 蒋介石忘不了,新华社在评论蒋介石改组他的政府时说:“袁世凯是由总统改称皇帝,蒋介石将由主席改称总统,名称尽管不同,实质还是一样:一是媚外,二是残民,三是打内战,四是走死路,前三件是因,后一件是果。中国人民中有不相信这个观察的么?请看历史事实的发展吧!” 事实怎样发展的呢?难道毛泽东通过新华社之口讲的那些话,果真都要灵验么?不,不,不可能!蒋介石越想越气恼,更加感到喘不过气来。他下了床,打开窗户,深夜的凉风扑面而来;但他仍然觉得头脑发涨,胸口闷气。于是,他穿着短裤走到院子里,在松树林中大口大口的向外吁气,突然,他听到沙沙的声音,感到身后有个东西,转身一看,只见一双凶恶的眼睛在盯着他看呢。他惊恐万状,掏出手枪,砰地一声,把宋美龄心爱的狼狗打死了。 警笛声起,侍卫长、卫士们狂奔而来。 宋美龄也穿着睡衣,惊呼着从楼上奔下。 这一惊非同小可,蒋介石好几天才恢复过来,但仍然容易动怒。特地从延安飞到南京的张处长,听说蒋介石要找他谈话,吓得一夜不敢闭眼,因为眼睛一闭就看到蒋介石那副可怕的面孔。第二天上午,他被召到“美龄宫”。蒋介石脸色阴沉地问他:“周恩来过了黄河,‘情报绝对可靠’,是你说的吧?” 张处长低头立正:“是的。” “可是,没有多久,在几万人的大会上,又出现了周恩来。这是怎么回事,嗯?” “这……可能是共军的诡计。” “明明是诡计,还说什么‘可能是诡计’!”蒋介石说着,气得用手杖敲地板,“我要你亲自出马,你去了没有?” “去了。” “看见毛泽东过了黄河?” “没有。” “为什么能看见周恩来,却看不见毛泽东?” “委座!攻占延安前后,共区相当混乱,情报很容易搞到手。可现在越来越困难……” “混蛋!”暴怒的蒋介石,用手杖指着他的头,“共党的情报你搞不到,可人家说,我们的一举一动,不到24小时,共党中央就全知道了!你是干什么的?嗯?” 宋美龄急忙走来,忧虑而又温柔地说:“你不能这样生气啊!”说着,她把一片镇静剂塞到蒋介石嘴里,打手势让张处长赶快走开。 张处长刚走到门口,蒋介石唤住了他:“回来!” 宋美龄安慰着蒋介石:“美国制造的电台测向仪灵得很。这回,一定能测出毛泽东的去向。” 蒋介石用冷冷的目光望着张处长:“回到延安,告诉胡长官,即使牺牲三个师的兵力,也要消灭中共首脑,把毛泽东赶过黄河!” “是!”张处长刚要转身,蒋介石又喊道:“等等,那个代号叫‘302’的共党间谍,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处长向他详细报告了情况,说从伞兵准备偷袭延安失败,一直到羊马河一三五旅被消灭,都是因为“302”及时提供了情报。 “302”到底是谁呢?至今还没有查出个眉目。 蒋介石限时限刻地下令:“一个月内,抓住302!” 张处长回到延安,立即把蒋介石的“训示”详细地报告了胡宗南。过了两天,他又把胡宗南领进一个极端秘密的山洞。两个美军顾问,带着国防部特别行动小组,在这里用美国电台测向仪,测定在吴家湾地区有一个电台群。张处长指着仪器说:“胡先生,你看,这里有个电台群。南京、西安、延安,三个地方电台测向,结果都是一样。可以肯定,毛泽东总部就在那儿。” 国防部迅速拟定了偷袭我党中央的作战方案。经蒋介石批准,要柳军长率领四个半旅,轻装袭击吴家湾。可是,柳军长认为这是“轻率的举动”。胡宗南也踌躇不决,迟迟不敢出兵。他整天烦躁不安,一会儿转着圈地摸脸思考;一会儿又从下巴往上搓脸生气。这个时候,除了钟处长,谁都不敢跟他说话。按照胡宗南的吩咐,钟处长每天准时打开收音机。这天晚上,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好像特地为胡宗南安排节目似的,重新播送一篇述评,题目叫作《志大才疏阴险虚伪的胡宗南》。胡宗南躺在行军椅上,专心地听说:“蒋介石的最后一张王牌——胡宗南,现在在延安卡着了,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胡宗南现在是骑上了老虎背。……事实证明,蒋介石依靠的胡宗南,实际上是一个志大才疏的饭桶。” 听到这里,胡宗南又一次放声大笑。这一次的狂笑,比他在毛主席窑洞里看到“势成骑虎”那条标语的笑声,更加明显地反映出,他内心的空虚已经达到了可怕的程度。狂笑一阵之后,他又埋头听着广播。柳军长应召而来,他还在默默地听。柳军长把收音机关了,胡宗南又固执地打开,一直听完了最后一段。这段是:“胡宗南这个‘西北王’的幻梦必将破灭在西北,命运注定这位野心十足、志大才疏、阴险虚伪的常败将军,其一生恶迹,必将在这次的军事冒险中得到清算,而这也正是蒋介石法西斯统治将要死灭的象征。” 夜深了,胡宗南仍在和柳军长进行密谈,而那位神秘的康小姐,又躲在门外偷听,极力想了解他们密谈的内容。 胡宗南有个习惯,思考问题的时候,除了转着圈地摸脸踱步,往往还突然停下来问人:“你说,怎么样?”他一连问了两遍,而柳军长却默不作声。胡宗南急了,催他:“你说,你说呀!” “独眼将军”终于开了口。他说:“美国电台测向仪误差达二三百里。宗南兄,我带着四个半旅深入敌人腹地,难道你……你就不担忧么?” 柳军长的态度是那么恳切,胡宗南确实动了心,可他没有吭声。 柳军长进一步劝道:“宗南兄,你是我老同学了,恕我直言。你很了解,共军历来诡计多端,善于运动,长于游击。这一望无边的黄土高原,真像是茫茫大海,想把毛泽东抓住,岂不是大海里捞针么?即使不被共军消灭,拖也要把部队拖垮呀!” 胡宗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地:“我也这么想。可是,校长的脾气你知道……” 柳军长说:“陈、谢共军在晋西南,一个月攻占我22座县城,还有黄河边上的禹门口、风陵渡;我军损失一万八,太可惜啦!难怪阎锡山幸灾乐祸,说进攻陕北,丢了晋西南,这是蒋主席、胡先生在战略上的大失败!” 胡宗南瞪起眼睛:“阎锡山还讲些什么?” 柳军长提高嗓门:“他说你,‘在陕北捡得一块干骨头,在晋西南失掉一群大肥牛’!” 胡宗南狂怒地:“阎老西呀,阎老西!我要回山西,拿下太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柳军长趁机进言:“只有早日离开陕北,宗南兄,你才能率领十万大军驰骋华北,再出关外,威震西北、华北、东北,而成为‘三北’之一,以实现蒋主席和党国之期望!” 胡宗南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他嘴上这么讲,心里却有另外一种声音:“不行,不行……” 几天来,胡宗南处于极端矛盾的心理状态。有时候,他竟小声重复起新华社评论他的话来:“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胡宗南现在是骑上了老虎背。”当国民党庆祝“收复延安”的时候,他曾经听到过这么一句话,说是蒋介石、胡宗南占领延安,是“吞下了一颗致命的炸弹”。他当时觉得这是多么可笑。可如今,他开始感到这句话的分量了,不得不暗暗地佩服:共产党真厉害呀!他心里明白,他决不是共产党的对手。新华社评论中说他是有名的“常败将军”,是红军手下的一员败将,确实揭了他的伤疤。1932年到1933年,他在鄂豫皖首先出马与红军作战,立即被徐向前、蔡升熙、陈赓等将军的部队所打败。1935年,他在川陕甘边区作战时,又被红军一、四方面军围困于松潘地区,几乎全军覆没。1936年,陕甘边区山城堡之战,胡军又被我消灭了一个旅,这是十年内战的最后一仗。从1938年武汉会战以后的十年中,胡宗南一直躲在西北,专门压迫人民,制造内战。他曾经发动了五次剿共战争。第一次于1939年夏天,向我关中解放区进攻,成了抗日战争中挑起内战的第一人,第二次于1947年7月,向鄜县进攻,被我军打退。1945年第三次向关东进攻,又败于五台山。1946年第四次进犯关中,也遭到失败。进攻延安是第五次了,尽管他倾巢而出,包括非嫡系部队在内,已经动员了30几个旅,但是短短两个月,在陕北损失了四个旅长。在晋南,他苦心经营一年多,被陈赓兵团打得落花流水,已大部完蛋了。而他的老巢关中则空虚万分,朝不保夕。他尝到了一些军事冒险的滋味,而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必须服从蒋介石的命令。蒋介石知道,国民党内瞧不起胡宗南的大有人在,可他总是说:“宗南虽无才,却是忠诚可靠呀!”宋美龄也经常向蒋介石讲起一件使她深受感动的事:“抗战有一年,你到黄埔七分校视察,宗南亲自给你抬轿子上山。这样的事,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连听也没听人说过呢!”正因为如此,蒋介石才把忠心耿耿的胡宗南,当作可以来“救驾”的最后一张王牌。他,胡宗南,怎么能违背蒋介石的旨意呢?而柳军长昨天深夜又讲出了他不敢讲的心里话。他一个人冥思苦想,始终想不出个办法来,不禁喃喃自语:“骑上了老虎背,骑上了老虎背……”钟处长在一旁已经站了好久,他也仿佛没有看见似的,不停地来回踱步,摸脸沉思。突然,他背着双手,在钟处长面前停下来:“你说,怎么样?” 钟处长说:“胡先生,张处长拒不交出那个小孩……” “什么,你说什么?”胡宗南茫茫然,好像身在梦中。 门外传来一阵吵嚷之声。柳军长、张处长等拥进门来。 “胡先生,请你看看!”柳军长说着,掀开娃子的上衣,背上露出一条条鞭痕血印。他愤愤地说:“哼,如果这样下去……” “两年之内,我们都要死在陕北!”张处长话里有话。 胡宗南不得不制止:“张处长!” 一向冷静的张处长,此时也激动起来:“胡先生!根据可靠情报,这个小孩确实见到过毛泽东和周恩来。那支钢笔是美国造,很可能是马歇尔将军送给周恩来,周恩来又送给了这个娃子。抓住他的时候,发现他手心里有钢笔写的‘毛主席’三个字。这一切……” “这一切即使都是事实,那又说明了什么?”柳军长愤怒地打断了他。 张处长尖声叫起来:“说明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而是共军的间谍!” 柳军长大笑:“张处长,也许他就是叫我们日夜不得安宁的302吗?哈哈哈!” 康小姐恳求似的说:“胡先生,这个小孩怪可怜的,请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把他交给我吧。” 柳军长收住笑容:“不,胡先生早已答应让我把他带走。在张处长手里,这个可怜的孩子逃跑了三次,也被毒打、昏死了三次……” 钟处长插上来说:“胡先生放了一个老木匠,延安的老百姓就回来了一大批。” 张处长冷笑道:“回来的,十有八九是共军间谍。那个老木匠竟然天天跑到这里来修门窗。” 康小姐又用微笑的眼睛望着胡宗南:“听说,这是胡将军亲自批准的,是吗?” 胡宗南说:“是的。蒋主席随时可能到延安视察,门窗需要尽快修理好。” 张处长担忧地:“胡先生,这个老木匠的行动非常可疑呀!不仅如此,我们还发现,老木匠和这个小孩好像有一种特殊的关系……” 柳军长冷嘲热讽地:“张处长,在你眼里,好像到处都是共军的间谍。连我这个堂堂的军长、国民党中央候补委员的行动,你也要跟踪、监视、报告。说不定,我也是你要抓而又抓不到手的那个302吧?” 张处长怒气冲冲地:“胡先生!” 柳军长寸步不让:“张处长,胡先生《告延安人民书》是怎么写的,你又是怎么做的?别忘了,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得民者昌,失民者亡’……” 正当胡宗南不知所措的时候,电话铃响了。钟处长拿起电话,随即报告:“胡先生,委座要你听电话。” 胡宗南把手一挥,人们急忙离去,只有钟处长一人例外,照样站在桌旁翻阅电报。胡宗南接过话筒,立正说道:“校长!……我是宗南……嗯……是……是……报告校长!柳军长他……他已经率领部队出发了,请空军立即行动……是……是……是!”他放下话筒,木然站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个手势,“叫他们来!” 钟处长走到门外,请柳军长、张处长他们进来。 胡宗南小声说:“柳军长,校长很生气,问我为什么按兵不动……” 柳军长向张处长瞪了一眼:“这又是你……” 眼看又要引起一场争吵,胡宗南急忙命令:“柳军长,请你马上出发!” “是!”柳军长立正答道。 胡宗南握着他的手说:“陕北战争能否结束,关键在此一举,全靠老弟帮忙了!” 柳军长问道:“那个娃子……” “你带走吧。”胡宗南说。 “谢谢胡先生。”柳军长说罢,正要向门外走去,又听到胡宗南的声音:“张处长,你随柳军长一起出发!”听到这句话,柳军长既出乎意外,又很生气,感到胡宗南此举显然是为了监视他的行动。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快步走出窑洞,登上吉普车,回军部去了。 柳军长走后,张处长又对胡宗南说:“委座再三指示,此次行动务要严守秘密,不得走漏风声。” 山雨欲来时 风声还是走漏了。当天夜里,“昆仑纵队”就收到了一份紧急电报:“敌电台测向仪已探明中央驻地,蒋胡密令柳汉率领四个半旅偷袭你们,望速转移。302。” 任弼时连夜召集各大队负责人开会,紧急动员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认真检查群众纪律,并帮助老乡们坚壁清野。同时,派出了十几个便衣侦察小组,去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 这天早晨,赵排长在村外指导民兵练习刺杀。丹子姑娘拿着毛主席送给她的那支枪,领头喊着:“杀!杀!杀!”最后,喊了一声:“解散!” 民兵们各自回家去了。打谷场上就剩下了丹子。她问赵排长:“嗳,你说,我的动作怎么样?” 赵排长笑道:“民兵队长嘛,还能差?” 看见赵排长满头大汗,丹子解下头上的蓝条子毛巾,羞赧地:“给……” “啊,谢谢!”赵排长接过毛巾揩汗。正在这时,吴老汉拿着放羊鞭,赶着一群羊走了过来。赵排长一见,慌忙掉头就走,没有把毛巾还给丹子。 “是他忘记还,还是故意拿走呢?”丹子有了这么一闪念,脸上突然升起一团红晕。她害羞地转过身子,抬头一看,只见吴老汉眯着眼睛向她笑呢,那目光仿佛在说:“嘿嘿,真是无巧不成书呀!”巧在哪儿?看见一辆汽车那天夜里,赵排长和丹子在黑暗之中,几乎同时发现坏人在公路上埋了地雷。地雷排除后,毛主席偏偏又派赵排长带领几个侦察员,护送姐弟俩到靖边的舅舅家。他们在山上中了田鼠一伙的埋伏,丹子腿被打伤,娃子被敌人抓去。赵排长背着丹子脱险之后,走了一百多里才到吴家湾,把丹子送到舅舅吴老汉身边。赵排长带领小龙等几名战士,走了五天五夜,好不容易才找到队伍,向毛主席做了汇报。谁知“昆仑纵队”七绕八绕,又绕到了吴家湾,赵排长和丹子意想不到地重逢了!一个多月来,他和丹子常常在一起学习、劳动、练武。而且,不知为什么,他们俩到了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儿,似乎感到特别亲切。吴老汉和他老伴经常在暗地里嘀咕:“看这一对,多好啊!”可当着外甥女的面,谁也不提这事儿。今天,吴老汉又看到他们俩在一起,也只默默无言的笑。丹子被他笑得满脸绯红,正转身想走,吴老汉却把她叫住了。他故意指着山上的天线问:“丹子!你说,这是个啥玩意儿?” “天线。” “啊,通天的线?丹子,你说,顺着这根线就能上天吗?” “舅舅,你怎么老是问这问那,没完没了的!” “我还要问呢!住在咱们家隔壁的那位大队长,到底姓啥?叫啥?” “姓李呗,叫李得胜。” 吴老汉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张毛主席的画像:“丹子,你是在延安长大的。你看这画上的毛主席,跟大队长李得胜可像么?” 丹子神色有点紧张:“舅舅,你可别……” 听她这么一说,吴老汉心里全明白了,笑着说:“知道,舅舅知道。嘿嘿,全村的人都知道!”说着,他朝心口指了指,把羊鞭一甩,唱着信天游,到山上放羊去了。 歇晌的时候,赵排长拿着一份油印的《新闻简报》,和民兵们一起学习毛主席为新华社写的社论《蒋介石政府已处在全民的包围中》。丹子用她那清脆、甜润的声音读着:“和全民为敌的蒋介石政府,现在已经发现它自己处在全民的包围中。无论是在军事战线上,或者是在政治战线上,蒋介石政府都打了败仗,都已被它所宣布为敌人的力量所包围,并且想不出逃脱的方法。”这篇社论一开头,就把人们吸引住了。丹子越念越起劲。她认为重要而新鲜的地方,又重复地念一遍,声音很小,速度很慢,好像是在慢慢琢磨其中的道理。第三段和最后一段里的几句话,她重复着念了两遍:“中国境内已有了两条战线。蒋介石进犯军和人民解放军的战争,这是第一条战线。现在又出现了第二条战线,这就是伟大的正义的共产党和蒋介石反动政府之间的尖锐斗争。”“中国事变的发展,比人们预料的要快些。一方面是人民解放军的胜利,一方面是蒋管区人民斗争的前进,其速度都是很快的。为了建立一个和平的、民主的、独立的新中国,中国人民应当迅速地准备一切必要的条件。”念完,乘大伙讨论的时候,她偷偷地朝赵排长望着,那微笑的目光仿佛在问:“快胜利啦,是吗?新中国是个什么样呢?”这偷偷的目光,并没有逃过赵排长那双侦察兵的眼睛。当他也用微笑来回答她的时候,姑娘赶紧低下了头……学习还没有结束,忽然有人跑来报信,说在南山放羊的吴老汉病倒了。赵排长和丹子立刻向南山奔去。 晚饭后,人们又照例到山上去散步。毛主席边走边说:“恩来起草的《中央关于蒋管区工作方针的指示》,对于推动第二条战线的斗争,起了很大的作用。在军事方面,也就是在第一条战线上,我们该有所作为了吧?转眼到了6月,南方已经麦熟杏黄……” 周副主席深思地说:“我看,刘、邓进军中原的时机成熟了!” 毛主席哈哈一笑:“恩来呀,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弼时,你看怎样?” 任弼时当即表示:“我看可以。不过,先要征求一下刘、邓的意见,然后才能决定。” “那当然啰。”毛主席高兴地说,“好,这个问题解决了。下一个问题……” 任弼时笑道:“主席,这是饭后散步,不是开会呀!” 毛主席也笑了:“一样,一样。下一个问题,就是陈赓、谢富治兵团到底来不来陕北?” 周副主席说:“我在真武洞的时候,专门征求了彭老总的意见。他很希望把陈、谢兵团调到陕北来,合力消灭胡宗南主力……” 毛主席兴奋地说:“彭德怀、陈赓这两路大军,先在陕北作战,后到宁夏和甘肃,以消灭胡宗南、夺取大西北为目标,我看这样很好!恩来,你说呢?” 周副主席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陈赓提出,胡宗南肯定要回山西,因此,我们必须攻下太原,消灭阎锡山主力,以便创造一块安全的后方。” 毛主席连连摇手:“不妥,不妥。从战略上考虑,我军当前的主要作战目标是蒋介石、胡宗南。把阎锡山先放一放,以后再收拾嘛!何况,胡宗南目前并不一定回山西。就是回到山西,我们也要把他吸引到陕西、甘肃来予以消灭!” 任弼时敲了敲烟斗:“这一点我赞成。但是,要不要调陈、谢兵团到陕北作战,我看要三思而后行……” 天边,一抹晚霞已经消失,月亮悄悄地爬上了东山。他们三个人还在梁上走着,谈着,直到王大夫、万团长等奔来,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任弼时忙问:“出了什么事?” 王大夫气喘吁吁地:“吴老汉……得了……急病,出现过短暂休克。” 毛主席着急地:“赶快抢救!”王大夫一边跟着他们下山,一边说:“要输液,可又没有生理盐水。” 周副主席来到骑兵连,命令赵排长:“你马上带几个骑兵,到后方医院取生理盐水,越快越好!” “是!” “来回一百多里,还要穿过敌人的封锁线……再就是,我们也可能转移……” “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赵排长说罢,带领小龙等几个战士,骑着马飞奔而去。 第二天黄昏,他们列队站在后方医院村外。赵排长背着生理盐水瓶说:“来的时候,我们顺利通过了敌人的封锁线,回去就难了,敌人可能有了戒备。同志们,为人民冲锋陷阵,是我们的神圣使命!上马!” 果然,敌人发现了他们,凶猛地开枪射击。 几匹战马在子弹飞啸中疾驰向前。战士小龙从马上摔了下来。赵排长跳下马,奔到他面前:“小龙!小龙!” 负伤的小龙睁开眼说:“赵排长,你们快走!不要管我!快!” 敌人越来越近了。赵排长射击着,沉思着,最后不得不下令:“上马!冲过去!”几匹战马又迎着呼啸的子弹飞驰而去。 小龙躺在地上向敌人开枪,扔手榴弹。血从他的脸上、腿上,不断地往外流着…… 丹子站在山顶上,望眼欲穿地盼着赵排长回来。她舅舅吴老汉仍然在昏迷之中。区委又通知说有敌情,要丹子明天一早带领民兵去王家岔,并且让她担任游击队队长。刚才,她听万团长说:“昆仑纵队”随时有可能转移。这一切使她心急火燎。她望着,望着…… 赵排长回来了!吴老汉得救了!丹子多高兴啊。她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悄悄地对赵排长说:“多谢你……” “不,不要谢我……”赵排长心情显得很沉重。 丹子望着他那忧郁的面孔,惊讶地问:“你……怎么啦?” 赵排长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唉!回来的时候,被敌人发现了,小龙……” “他……?”丹子惊恐地睁大着眼睛。 赵排长只好告诉她说:“他身负重伤……为了掩护我们,他可能……” 眼泪像一串珍珠,从姑娘的脸上滚落下来。她仿佛看到,那瓶生理盐水,不是透明的,而是鲜红的。是血,人民战士的血,在一滴一滴地输进吴老汉的血管,使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守候在他身边的毛主席,脸上现出了欣慰的微笑…… 丹子擦去眼泪。赵排长叮嘱她:“小龙的事,千万别告诉你舅舅。” 丹子点点头:“嗯……” “听说敌人偷偷地奔我们这儿来了。”赵排长说着,掏出了丹子给他揩汗的毛巾,“丹子,你的毛巾……” 姑娘望着这条汗渍斑斑的蓝条子毛巾,羞答答地:“你……留着用吧!”说罢,她低着头跑走了。丹子一口气奔到舅舅家,一进门就说:“舅舅,舅妈,我走了。” 吴大娘听说她马上就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丹子!我的好……好……”说着,她抽泣起来。 吴老汉坐在炕上说:“哭啥呢!丹子,见到胡儿子,要狠狠地给我打。不过,你可得当心,别再伤着、碰着的。你爹跟刘志丹闹红牺牲了,娘又被地主逼死了……你无爹无娘,我无儿无女。而今娃子生死不明,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可怎么活呀!”说着,他也泣不成声了。 丹子流着泪叫着:“舅舅!舅舅!你……你要好好养病,啊?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吴大娘强为欢笑地说:“哭啥呢?丹子,菩萨保佑你!” 丹子破涕为笑:“舅妈!看你,还迷信呢。好,你们放心吧。我走了!” 吴老汉和吴大娘,望着丹子带领民兵雄赳赳地走出了村子,心头不由地产生一种自豪的感情。他们相互笑了笑,又回到窑洞里,商量着一件大事:敌人要是真的来了,该怎么办? 吴大娘焦急地:“毛主席他们……” 吴老汉急忙打断她:“不能叫毛主席,要叫李得胜!” 吴大娘结结巴巴地说:“李……李什么?” “唉,就叫老李吧!你准备上山,给我留下点吃的。” “我不能走。你大病刚好。” “你不走那行!要是叫出毛主席……” “放心吧,我的老爷子,他叫老李,老李,老李!” “不管走不走,赶快把东西藏好!” “毛主席早就派人……”吴大娘又脱口而出,知道自己说错了,赶忙收住口。 可吴老汉急得直跺脚:“看你!” 吴大娘叹了口气:“唉,真没办法,叫惯了。” 吴老汉坚决地:“你一定得走!” 吴大娘点点头:“看样子我是得走,万一叫起毛主席来,那就糟啦!” 危险的时刻迫近了。 他们正在商议,隐隐传来了飞机声。这是一个警号。 危险并不在于敌人的“偷袭”。连胡宗南、柳军长心里都很清楚,“偷”是偷不成的。别说打入敌人内部的302会怎么样了,光说三四万敌军,只要一出动,民兵、游击队、老百姓,加上中央警卫团的侦察员们,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呀!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想搞什么“偷袭”,能“偷”得成吗?相反地,胡宗南、柳军长迟迟不敢出兵,倒是真的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呢。在蒋介石这个冒险家和赌徒的一再督促下,他们才不得不冒着遭我伏击的危险,命令四个半旅出发了。 危险倒是在于,党中央身边没有兵。在真武洞祝捷大会之后,周副主席和西北野战军的指挥员们一起,曾经详细讨论了今后的作战计划。临走的时候,周副主席说:“毛主席要我转告大家:党中央的安全不能成为你们的包袱,使你们不敢放手打仗。所以,党中央暂时要离开你们……” 一听这话,全场愕然,人们纷纷问:“中央要去哪儿?”“离开陕北?” 周副主席说:“不,中央仍然在陕北。但去向要对你们保密啰!” 大家议论纷纷:“党中央、毛主席在陕北,我们当然要保证安全!”“放心吧!我们不知道中央在哪儿,彭总会知道的!” 彭总摇摇头:“从现在起,恐怕我也不知道了。” 周副主席笑道:“这个决定,就是冲着你来的嘛!” 人们听了哈哈大笑,可笑了之后一想,又担起心来。直到分手的时候,大伙还在谈着这个事呢。彭总、丁旅长等把周副主席送到村外,恋恋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周副主席只好伸开两手,拦住他们,坚决地说:“不要再送了。大家请回吧!” 彭总忧虑地:“副主席,我很是放心不下呀!” 丁旅长提出:“我们留下一个团在你们附近……” “不要!”周副主席斩钉截铁地说。 丁旅长还在恳求:“一个营吧!” 周副主席把手一挥:“一兵一卒也不要留。你们把全部人马带走,出击陇东,消灭敌人!” 彭德怀、习仲勋率领西北我军主力,从5月30日起,开始了大规模的陇东战役,沉重地打击帮助胡宗南进犯边区的宁夏、青海马家军。胡宗南嫡系主力八个旅,乘此机会从6月开始,在我党中央住地附近进行所谓“扫荡”。其中柳军长带领的四个半旅,根据美制电台测向仪测定的地理位置,直奔吴家湾而来。敌人从吴家湾一带有一个电台群判断,这里住着高级的领导机关。到底是党中央还是西北局,敌人却无法判断,因为从地面得不到任何一点准确的情报。我们虽然在空中没有眼睛,可在人民的土地上,却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敌人呢。 危险关头 拂晓,游击队、老乡和派出去的侦察小组,一个接一个地来到吴家湾,向万团长汇报敌情。各方面的情报证实,敌人的主要目标正是党中央、毛主席的所在地。 万团长急急来到毛主席他们住的窑洞门前,哨兵报告,中间一个窑洞的灯光,半小时以前刚刚熄灭。这就是说,周副主席才睡下不久。万团长知道,这些日子,周副主席最忙了。除了第一条战线——军事战线,他还特别注视着第二条战线——蒋管区********的动向。6月1日,国民党反动派在武汉打死武汉大学学生三人。2日,蒋管区各地学生纷纷举行集会和游行。3日,周副主席起草了中央关于********的指示,通过地下电台发给上海的刘晓、钱瑛同志。这几天,正是一个关键时刻。敌人采取法西斯手段,逮捕大批爱国学生和民主人士,如1日到5日在重庆逮捕学生、教员、记者七百余人,1日到3日在广州逮捕一千余人,2日在贵阳逮捕市民一千八百余人……周副主席起草的指示,犹如及时的春雨,对正在蓬勃兴起的********,从方针到策略都作了精辟的阐述和具体的部署,使第二条战线有力地配合第一条战线,向蒋介石王朝实行前后夹攻。周副主席尽管自己累得常常睁不开眼睛,可他想到的却是别人的健康和休息。他住在两间半相通的套窑中间,电话一响,不仅会惊动同屋的陆定一和胡乔木,而且会吵醒住在右首的毛主席和左首的任弼时。因此,每当他深夜一个人工作的时候,他就用报纸遮住灯光,睡觉时特地把电话放在枕边,怕铃声太响,又用衣服盖着电话机。此时,万团长可以不必叫醒周副主席,只向弼时同志汇报敌情就行了。可他怎么进得去呢?东西两头的窑洞没有门,只有从中间的窑洞进去,经过一条狭长的过道,才能到达弼时同志住处。他一推开中间窑洞的门,势必会把周副主席他们三个人吵醒。可敌情又是这么紧张,这么严重,决不能拖延片刻,要马上报告,越快越好!怎么办?万团长在窑洞门口走来走去。他希望首长们哪怕多睡一分钟也好,总想晚一点再去叫醍他们;可他又巴不得周副主席他们尽快知道敌情,研究对策,因而总想早一点推开窑洞的大门。时间啊,为什么过得这么慢,而又这么快呢?在极其矛盾的心情中,万团长熬到了天蒙蒙亮。他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等待了。他轻轻地敲着弼时同志住的半间窑洞的窗户。很快地,弼时同志就从窗户内探出头来。万团长压低声音报告:“有情况!” 弼时同志同样小声音地:“我马上出来。”说着,他下了炕。这半间窑洞,只有一铺炕,地上连个桌子也放不下。他踮着脚尖,顺着过道走进中间窑洞,想到院子里去。可是,看见周副主席他们睡得正香,生怕开门声会把他们吵醒。于是他又轻轻地走回套窑,心想这可怎么办。眉头一皱,办法有了。他打开窗户,慢慢地从窗户向外爬着。 万团长惊叫:“当心!” 任弼时急忙嘘了一声:“声音小点!” 万团长扶着他爬下窗户,一边暗暗埋怨自己,说着:“你血压高,摔一跤可不得了。” 万团长向他详细汇报了敌情。任弼时当即下令,要参谋长亲自带领一个排,跑步到南山构筑工事,同时通知各大队准备出发,至于向哪里转移,要等毛主席、周副主席起来后才能决定。 正是这个问题,引起了一场激烈的争论。吃了早饭,任弼时将敌情向毛主席做了报告,然后说:“我的意见,是向东转移为好。” “要是我们向西走呢?”毛主席反问道。 任弼时说:“那怎么行?敌人主力从西边来。向西就可能和敌人相遇,这是一。第二,即使我们避开了胡宗南的主力,那么往西走就到了宁夏马鸿逵的防区。马家有八个骑兵团,战斗力很强,不可小看。所以,向西,我们的回旋余地比较小,有被敌人包围的危险。第三,越往西走,人烟越少,粮食越困难……” “正因为这样,我们必须向西!”毛主席打断了他,“蒋介石、胡宗南知道,我们的主力远在陇东,离这儿有几百里地,向东走是安全的。所以,敌人就要把我们往东赶,赶过黄河就是胜利。可我们呢,要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偏偏不向东去,而往西走!” 吃罢午饭,他们又继续争论。 干部、战士们帮助群众在山里埋粮食、藏东西。 民兵们在山间路口站岗放哨。 南山上,战士们在抢修工事,准备阻击敌人,万团长把望远镜从胸前取下来,对赵排长说:“朱总司令的望远镜给你留下。现在,用得着它了!” “万团长……”赵排长捧着望远镜,激动得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最后只是说:“敌人离这儿很近了,你们赶快转移吧!” 周副主席正在参加区委召开的地方干部会议,进行紧急动员。他在会上说:“我们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住了50多天,可得好好感谢你们呀!现在敌人要来了,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护群众,不要让乡亲们受到损失!” 下午,周副主席开罢会回来,弼时同志还在和毛主席争论,而且双方的情绪都开始激动起来。任弼时说:“我们必须正视现实。从西边来的敌人有四个半旅,三四万人,而我们只有四个半连,真正能投入战斗的才二百多人……” 周副主席刚要开口,几个侦察员走了进来,指着地图向首长们汇报敌情。 乌云四起,天色昏暗。西边响起沉闷的雷声。 万团长匆匆向司令部走去。李参谋迎面奔来:“万团长,四大队来电话,说队伍早已集合好了,怎么还不出发?打前站的已经走了。” 万团长忙问:“往哪个方向走了?” “往东走了。” “嗨!往东往西还没有决定,怎么就往东走呢?新华社这些书呆子……李参谋!请你马上给大队长范长江打个电话,要他立即派人把打前站的追回来!快!” 万团长来到窑洞门口,不停地打着手势,把周副主席叫出门外,急切地说:“副主席!各大队都在等着出发的命令。怎么办?” 三个侦察员跑步前来报告:“敌人先头部队已经到了马家沟,离这儿只有七里地了!” 战争临近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而窑洞里的争论也越来越激烈。 毛主席终于忍耐不住,发火了:“弼时同志!为什么你老是考虑我的安全呢?” 任弼时毫不含糊地回答:“我是‘昆仑纵队’司令,我的任务就是要保证你和中央的安全嘛!” 周副主席走到窑洞门口,和解地说:“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不要再争了。你们看!” 毛主席、任弼时大步走出窑洞,望着西方半边天一片火光。骤然又传来一阵枪声。 毛主席命令似的:“立刻向西出发!” 任弼时小声说:“我们不能冒险。” 毛主席被他这句话所激怒:“弼时同志!我要求你下命令!” 任弼时冷静而坚决地:“这个命令我很难下。” “你……”暴怒的毛主席突然转身,“恩来同志!从现在起,由你担任‘昆仑纵队’司令兼政委!” 一道闪电,一声炸雷。 在场的人全都僵立不动,仿佛被惊呆了。 黄豆大的雨点开始从天而降。 各大队仍然集合在村外,像亲兄弟一般,坐在那半间套窑的炕沿上,促膝谈心。 弼时同志感情深沉地说:“我个人的生命算得了什么?可是,主席的安全,中央的安全,我怎么能不担心、不着急呢?万一要是出了事,我……我怎么向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交代呀!”说罢,他取下眼镜,揩着眼泪。 周副主席眼圈也红了。他感动地说:“弼时同志,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我们再好好考虑一下……” 这时候,在隔壁窑洞里,老炊事员、王大夫等正在劝着毛主席。 老炊事员说:“主席,赶快往东走吧!过黄河,到山西,比在这儿指挥作战好得多嘛!” 毛主席很恼火:“同志!蒋介石、胡宗南正希望我往东走,要把我们赶过黄河,你怎么也要我们过黄河呢?” 王大夫焦急地说:“主席,咱们的主力在陇东,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人又少,枪又破……” “可我们有老百姓,是人心所向嘛!敌人没有群众,是瞎子、聋子,对我们毫无办法。”毛主席用力地把手一挥,以蔑视的口吻说道,“别看胡宗南气势汹汹,他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能听他的指挥,要叫他听我们的指挥!叫他往东,我们向西!” 周副主席走来说:“按主席讲的,我们向西去。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和弼时同志商量,先向北走,然后再向西。主席,你看怎么样?” 毛主席满意地说:“好嘛!” 周副主席命令万团长:“通知各大队,上山往北走30里到龙泉,然后再往西走。” “是!”万团长刚要走,毛主席又把他叫住:“等一等!也要告诉老乡,和我们一起向北,然后再往西去。” 万团长:“不少老乡已经向东走了。” 毛主席说:“马上派骑兵把老乡追回来!” 人们纷纷离去。窑洞里,只剩下小罗了。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主席!老乡们能跟我们一起走。婆姨娃娃,稀稀拉拉,会暴露目标的。” 毛主席一听,火冒三丈。他在窑洞里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严厉地:“小罗,你把军装脱掉!脱呀!” 小罗愣愣地望着他,慢慢地解着扣子。 毛主席望着天边的火光,听着远处的枪声,尽力克制着自己。他回过头来,见小罗把军衣脱了,走到他身边,耐心地说:“小鬼,脱了军装,你就成了老乡。敌人四五个旅,像只老虎张着大嘴,向东扑过来,要赶上你,抓住你,吃掉你!我们能见死不救吗?” 又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 万团长奔来:“主席,赶快走吧!” 毛主席说:“不把老乡追回来,我不走!各大队都走了吗?” “都走了。”万团长劝道:“敌人离得很近……” 毛主席说:“要走,你们先走,给我留下一个班!” “主席,你这个命令我不能执行!”万团长也上了火气。 毛主席望望他,情绪逐渐缓和下来,说道:“我不是命令,是和你商量嘛!嗳,司令呢?” “你是问弼时同志?”万团长故意反问道。 毛主席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弼时同志在指挥老乡转移。”万团长说罢走了。小罗还在抹眼泪呢。毛主席帮他穿上军衣,一边谆谆教导说:“每一个干部和战士,都是人民的儿子。要相信人民,热爱人民,如同儿子相信和热爱自己的母亲一样!害怕暴露目标,就不顾群众的死活,这还行呀!我们革命干什么?就是为的老百姓嘛!” 小罗低着头:“主席,你说的很对。可是,你要我脱军装,态度那么严厉……” “受不了,哭鼻子啦!”毛主席说罢,凝神地望着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周副主席湿淋淋的走回来说:“主席,老乡全都追回来了。新华社打前站的上山往北走了。” 毛主席满意了:“那好。我们走吧。” 一出窑洞,小罗急忙拿出雨衣:“主席,快穿上。” 毛主席摇了摇手:“大家都淋着雨,我还怕雨么?” 小罗为难地:“那这件雨衣……” 毛主席说:“快给弼时穿上,他身体不好。” 小罗奔到弼时同志身边:“主席让把这件雨衣给你穿!”说着,他把雨衣往任弼时手里一塞,跑走了。 “小鬼!”任弼时喊着,拿着雨衣追了上去。 毛主席一行,迎着风雨和枪声上了北山。 赤子心 南山上,警卫战士们猛烈射击,打退了敌人的冲锋。赵排长举起望远镜,只见胡军挤成一团,像发疯似的,拼命向东拥去。 柳军长问:“张处长,那个俘虏还活着吗?” “军座,怕不行了。”张处长答。 柳军长说:“不能让他死掉,用担架抬着他走。” 负伤的小龙在昏迷中喊着“昆仑纵队……” 南山上,机枪手中弹负伤,赵排长接替他。敌人的第三次冲锋又被打退了。赵排长用望远镜看了看,然后把手一挥:“撤!” 战士们向东奔去。赵排长背着机枪手下了山。 不一会儿,敌人从三面冲上来。快到山顶的时候,黑暗中的敌人相互开火,打了好一阵,还是郭师长发现不对,命令:“停止射击!” 果然,山头工事里空空的。郭师长大声命令:“向东,追!”胡军又翻山越岭,冒雨向东追去。 天还没亮,敌人就进了吴家湾。村里不时响起地雷的爆炸声。 娃子破衣褴衫,浑身湿透。田鼠把他推进毛主席住过的窑洞:“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再逃跑,我就一枪毙了你!”田鼠沿过道出来,把套窑的大门上了锁,匆匆离去。 娃子在窑洞里东张西望,还是想逃。他忽然发现,灶洞里有个白花花的东西。拿起一看,吓了一跳,不禁叫出声来:“信封!李得胜同志收。”糟了!李得胜也许就是毛主席吧?敌人要是看到这个信封,那可怎么办?娃子把信封东藏西藏,都不行。窗外敌兵嘈杂,人来人往。田鼠又走了进来。娃子急忙将信封塞到一堆草里。 田鼠气呼呼地:“柳军长让你把衣服穿上!” “呸!”娃子啐了一口,把国民党军衣往他身上一扔。 田鼠举起鞭子要打他,可又不敢下手,凶狠地说:“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娃子挺起胸膛,挑战地:“你扒,你扒,你扒呀!哼,我谅你不敢!把自来水笔还我!还有那把大刀,还我!” “还你?”田鼠从背上拿下大刀,“哼,我宰了你!” “有种,你就宰!”娃子昂着头,毫不示弱。 田鼠无可奈何,又把大刀插上,掏出钢笔,嬉皮笑脸地说:“娃子,咱们俩在一起两个多月了,交个朋友吧!”说着,他擦火柴吸烟,但火柴被雨淋湿了,怎么也擦不着,他将那盒火柴扔在地上,继续说,“娃子,只要你说这支笔是谁送给你的,我就把笔还给你。” 娃子斜望着地上那盒火柴,故意缓和口气:“我早就说过啦,是姐姐送给我的。” “胡说!是你手心里写的那人上,叫‘毛主席’,对吧?这一回,哈哈,毛主席跑不掉啰。你等着瞧吧!”田鼠晃了晃拳头,又把门锁上走了。 娃子等他一走,赶快拾起地上那盒火柴,把信封从草堆里取出来,想把它烧掉。但是,擦了一根又一根,总是擦不着。门外突然传来“立正”声。看见柳军长、郭师长来了,娃子又赶紧把信塞到草里,又随即取出来放在胸口。不行,再取出拿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田鼠就要把锁打开,娃子急中生智,赶紧捡起一根棍子,将信封揉成一团塞到灶洞里,拼命想往里捅。然而,机灵的田鼠还是发现了他的这一举动,夺过棍子问:“你在干什么?” 娃子一语双关地:“我在打老鼠!” 柳军长忍不住笑了。田鼠气极败坏地走了出去。 娃子坐在灶洞旁边,好像是个哨兵在监视着,生怕有人把那信封抢走。 柳军长小声说:“这孩子倒很聪明。” 郭师长奇怪地问:“柳兄,你养着这个娃子干什么?” “人嘛!在我感到空虚的时候,这也是一种安慰和乐趣。可惜,这孩子虎性难改,一有机会就逃。这次我把他从延安带来,五天不到,他就跑了三次。” “还会逃13次!趁早,把他杀了吧。” 柳军长走到娃子面前,眯起一只眼睛说:“娃子,只要你听我的话,我送你去读书,到西安,到南京,到美国,随你。”柳军长发现娃子神色紧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灶洞口上有一个白色的小纸团。他取出来摊开一看:信封!上边写着:“李得胜同志收”。 这李得胜是谁?他问:“娃子,你看这上边写的是什么?” 娃子装傻地摇头:“不……不认识。” 正在这时,一副担架抬进了窑洞。 “军座,那个俘虏抬来了。”张处长命令士兵把小龙从担架上扶起来。 小龙睁开眼,以惊奇的目光环顾四周。 柳军长走过来:“小兄弟,你在这里住过吗?你所在部队的番号,是不是叫‘昆仑纵队’?……你知不知道毛泽东就住在这个村?李得胜就是毛泽东,对吗?”柳军长说着,把信封摊在小龙面前。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龙,望着信封上的“李得胜”,感到极为震惊。但他仍然保持着警卫战士应有的机警和镇静。 田鼠推着吴老汉进了窑洞:“军座!我们在山洞里抓住了这个老头。” 柳军长又和颜悦色地:“老大爷,您受惊了。请坐,坐。我想请教您,李得胜是谁呀?” 吴老汉听了大吃一惊,但随即望着小龙,想转移一下目标。谁知他望着小龙,激动得难以自制。柳军长虽然只有一只眼,但也看出了他脸上的表情,上前问道:“老大爷,您认识他么?” 吴老汉嘴唇颤抖着,大喊一声:“小龙!”扑上前去。 娃子也叫着:“舅舅!舅舅!”一下扑到吴老汉的怀里。 吴老汉半晌才从梦中醒来似的:“娃子!娃子!我的好孩子!你……你……” 吴老汉、小龙和娃子三人紧紧地抱成一团,仿佛从此以后,谁也休想把他们拆散似的。 柳军长、郭师长等呆若木鸡,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呢?过了好久,柳军长才问道:“老大爷,您怎么认识这位小龙的?” 吴老汉望着柳军长:“怎么认识的?小龙他……他是我的儿嘛!” 小龙也会意地连声叫道:“爹!爹!”他倒在吴老汉怀里,激动得哭了。 柳军长又问:“他在哪个部队?” 吴老汉暗示地:“你不是在南泥湾开荒的那个……” “三五九旅。”小龙接上去说。 柳军长摇摇头:“不对,三五九旅正在陇龙打仗。他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呢?” 吴老汉又问:“小龙,你是在哪儿被他们抓住的?” 小龙说:“在田家岔。” 吴老汉微微一笑:“长官,田家岔离这儿可远得很哪!” “那也不是什么三五九旅。老大爷,这个村住过什么人?” “解放军。” “什么部队?” “好像叫……独立团。” 张处长等得不耐烦了。他拿出一张照片,伸到吴老汉面前:“毛泽东,你见过吗?” “见过。” “在这个村见过?” “在画上见过。我家里还有一张呢。不信,我拿来给你看。” “混蛋!”张处长抓着吴老汉的衣襟,正要举起拳头打他,报话机响了。 柳军长命令:“把他们带下去审!”小龙、吴老汉、娃子被带到窑洞门外去了。柳军长拿起话筒:“……嗯,我就是。……东边没有发现共军?连老乡也没有?张处长,停止前进,原地待命!”柳军长放下话筒,在窑洞里踱起步来。 张处长说:“军座!这里肯定是毛泽东总部……” “毛泽东会离开共军主力几百里?”郭师长冷冷一笑。 张处长说道:“完全可能。郭师长,你早年在共产党里待过,难道还不了解毛泽东的脾气么?” 柳军长生气地拉长了声调:“张处长!你扯的太远了吧?按照你的判断……” 张处长指着窗外:“毛泽东可能乘黑夜上山往北,然后再向西去。我估计,他们并没有走多远。那位小龙,在昏迷中一直叫着‘昆仑纵队’。这个李得胜,恐怕就是毛泽东的代号,信封也很不寻常。请军座下令,向北一座山一座山地搜!如果没有,再向西……” 郭师长提醒他:“向西就是马家的防线。” “请军座电请马司令火速派出八个骑兵团……” “张处长,你不是故意叫军座为难吗?马司令连胡长官的话也不听……” “那就请求国防部下令。” 柳军长沉思地:“张处长,你的判断虽然很有道理,但是还缺乏根据。美国电台测向仪误差很大,不能相信。单凭这个信封,也难以证实毛泽东在这一带住过。”说罢,他走出窑洞,对吴老汉说:“老大爷,只要您说出来,李得胜就是毛泽东,我们立刻把你的儿子、外甥还给你,还要赏你黄金一百两,把你全家送到南京享一辈子福……” 吴老汉气得浑身颤抖,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怒目圆睁地:“人心是用钱买的么?” 柳军长掰开吴老汉的手,狂叫着:“来人!把他的手指头给我剁掉!” 一群匪兵将吴老汉拖走了。 小龙大叫:“爹!” 娃子喊着:“舅舅!”冲上前去。 郭师长又抓住小龙:“你到底是哪个部队的?” 小龙大声回答:“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战士!” “快说,毛泽东在这里住过没有?你们的党中央在哪儿?” 小龙指着心口连声说:“在这儿,在这儿!” 郭师长吼叫着:“把他拉去毙了!” “小龙!”吴老汉伸出血淋淋的右手,呼唤着,追赶着,奔跑着,倒下又爬起,爬起又倒下……山坡上,传来小龙的声音:“中国共产党万岁!”一阵枪响,小龙倒下了。吴老汉还在向前爬着、爬着…… 柳军长命令:“郭师长!立即上山往北,如果不见人影,再向西围剿!” 成千上万的敌人向北拥去。 歌声冲破黑暗 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毛主席在雨中走着,不停地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 小罗恳求道:“主席,上担架吧!” 毛主席没有吭声,继续拄着棍子,一步一滑地向山顶爬去。小罗本想扶他一把,可是一不小心,打了个趔趄。毛主席急忙拉住他:“当心!” 阵雨过后。队伍在山洼里休息。小罗把水壶递给毛主席,毛主席喝了一口,把水壶递给身旁的战士。战士喝罢,又把水壶传到周副主席手里……突然,山那边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王大夫担心地说:“主席,敌人离得这么近……” 毛主席说:“不要紧,我们同敌人隔着一个山头,就是隔着一个世界哩!” 队伍向北前进。东方现出了鱼肚白,在人困马乏的时候,周副主席哼着《国际歌》,从新华社的队伍中穿过。歌声虽然是那样轻,但它比春雷还要响;身影虽然是那样的暗,但它比闪电还要亮。人们听着它,无不感到满腔热血在沸腾!唱罢,周副主席边走边说:“新华社的同志们,辛苦了!有掉队的吗?” 大队长范长江答道:“没有!” 乌云翻滚的天空,渐渐露出了曙光。 周副主席忽然说:“长江呀,将来要把这一段写出来!” 范长江拄着棍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毛主席望着他,风趣地说:“长江流到了陕北,范长江要改成‘翻山岗’啦!”他的话引来了一阵笑声。 天已大亮。队伍又翻了一座山。毛主席说:“王大夫,现在我们和敌人隔着两个山头了,这就隔着两个世界啦!” 下午,胡宗南和柳军长分别在报话机前对话: “柳军长!校长再一次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毛泽东!” “胡先生,如果毛泽东真在这一带,那么他是逃不掉的!” “怎么是‘如果’呢?” “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确凿的事实,可以证明毛泽东在这一带住过。” 这时候,张处长奔来喊道:“军座,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胡宗南在报话机前迫不及待地问。 张处长对着话筒喊道:“报告胡先生,我们发现有一支队伍往龙泉方向去了,一路上有很多马蹄印。” 胡宗南命令:“马上出发!一条沟、一条沟地搜!” 敌人奔龙泉来了。“昆仑纵队”又收拾行装,从龙泉向西转移。万团长命令完成阻击任务回来的赵排长,带领一个骑兵班上山,再一次阻击和迷惑敌人。 时近黄昏,风起云涌。丹子姑娘率领游击队从另一边奔上山来。她和赵排长又意外地在山顶上相遇了。但是,因为情况紧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几分钟。 “丹子,你们插到敌人背后去,死死地拖住敌人,时间越长越好!”赵排长说着,拿出丹子的毛巾,揩着脸上的汗。 “他是有意给我看的么?”丹子率领游击队向南奔去的时候,脑子里又冒出了使她脸红的一闪念。 赵排长从望远镜里,看见敌人大队人马正向龙泉拥来。他说:“同志们,情况非常紧急,我们既要以一当百,更要机动灵活。为了拖延时间,我们要和敌人在山上周旋,不停地转圈子,不断地放冷枪。” 山下的敌人,发现山上骑兵“很多”,一个劲地用机枪扫射。骑兵班在山梁上盘旋奔驰,东放一枪,西放一枪。 丹子带领的游击队,又在敌人后边开起火来。 郭师长问:“军座,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呢?”柳军长以反问代替了回答。 “昆仑纵队”一上山,天就黑了。 隔壁山上,敌人烧起了无数的火堆,不时闪着手电筒的亮光,甚至敌人马叫声都能听得见。 毛主席领着队伍悄悄地走着,只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午夜,雷声隆隆,风雨交如,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人们只能一个挨一个地走着。王大夫一滑滚下山坡。驮电台的骡子失了前蹄,也滚下沟去。 队伍停下了。人们一个个往后传:“不能走了。”然后,又一个个往前传:“为什么不能走了?”前边又传下:“有沟,没有路,人和电台都摔下沟了。” 周副主席在黑暗中摸着一个一个站立的人,走到前边来问:“摔下去几个人?电台怎么样?”人们七嘴八舌:“王大夫摔下去了。”“驮电台的骡子滚到沟里去了。”周副主席当机立断:“把绑腿接起来,扔下去!”人们纷纷解下绑腿,一条条接起来。 “你们把头拉紧,听我的信号!”李参谋说罢,抱着一团绑腿滑下山坡。老炊事员、小冯等也跟着滑了下去。他们在山沟里摸黑找到了收发报机,又奋力把它往山上搬。周副主席等人使劲地在山上拉着绑腿。 李参谋留在沟里喊着:“王大夫!王大夫!” 黑暗中响起王大夫的声音:“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她摔倒在一个坑里,挣扎着坐了起来。 收发报机拉上山了。周副主席问:“不会摔坏吧?” 小冯答道:“难说。骡子摔死了。” 周副主席说:“用我的马驮!” 山沟里,李参谋扶起王大夫,问她:“还能走吗?” “能!”王大夫刚一迈脚,“哎哟!”一声又坐了下来。 李参谋鼓励她:“咬咬牙,上!” 她站起身,拉着绑腿往上爬。李参谋在后边推着她。周副主席等又用力拉绑腿,把王大夫从山沟里拉上了山。周副主席问:“摔伤了没有?” 王大夫咬着牙:“没有。” 队伍走了不一会儿,忽然又停下了。前边传来:“向导迷了路。原地休息!”周副主席又匆匆往前赶去。 毛主席坐在背包上休息。战士们拉着马,围成一堵墙似的,给他挡着风雨。小罗把雨衣给他。他摆摆手:“不要。你看谁冷,就给谁披上吧!” 担任向导的区委书记老高,伏在山梁上,目光炯炯地望着前方,极力想透过雨幕找到一条向西去的路。可是,难哪,难哪!风狂骤雨,一片黑暗,方向不辨。远处传来一阵枪声。任弼时安慰他说:“老高,别着急,再想想看。”老高心急如焚,突然一道闪电,使他看见不远处一座小庙。他豁然开朗,暗自欢喜:“好呀!‘天下庙门朝南开’嘛!”但他什么话也没说,趁着又一道闪电,一个箭步上前,向小庙奔去。万团长跟在他身后,喊着:“当心,别摔了!”老高果然脚一滑滚下坡,连翻了几个跟头。他不顾疼痛,借着闪电的亮光,奔跑着。他摸到庙门口,判明了方向,连声喊着:“往这边走!往这边走!”他又领着队伍,顶风冒雨,向西走去。越来越近的枪声使人感到,敌人好像就在身后边追来一般。 天亮了。敌人经过一夜风雨,个个跌得像泥猴似的。龙泉村就在山下,但郭师长却不敢下山,生怕中了我军的埋伏。约莫过了半小时,一队匪兵才胡乱地放着枪,战战兢兢地进到村里。 郭师长和柳军长各自站在报话机前通话—— “柳军长!我已经到了龙泉!” “郭师长,你发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发现!” “共军的骑兵呢?” “往西南方向逃窜。” “是往保安那边去了吗?” “是的,军座。如果真是毛泽东,那么,他很可能在向彭德怀主力靠拢。” 这时候,彭德怀司令员正在几百里外的甘肃东部,因为和中央失去联系而万分焦急呢。桌上放着中央社发的一条新闻,说在卧牛城附近“发现了毛泽东的踪迹”,“****正跟踪搜捕”,云云。彭总刚走到陕北大地图面前,黄参谋走了进来,愁眉苦脸地说:“和总部电台还是联系不上。”他的话音刚落,丁旅长又一头闯了进来:“彭总,党中央、毛主席处在危险之中,马上出发去援救他们吧!” 彭总站在地图面前,沉思地:“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呢?向东走、过黄河?不可能,很可能往西去,那就要受到胡宗南、马鸿逵的两面夹攻,甚至四面包围,太危险,太危险了!” 丁旅长恳求着:“彭总,我马上带一个旅……” 彭总说:“离他们太远,来不及了。” 丁旅长满有把握地:“骑兵两天就到。” 彭总果断地下达命令:“黄参谋,马上发个电报,要三边和绥德的地方部队、游击队全部出动,务必保证中央的安全!丁旅长,你带一个骑兵团,立即出发!” “是!” “你的任务是,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我们这个方向来。这样,就可以减轻他们的压力。”丁旅长刚要走,彭总又叮嘱:“动作要快!” 这时候,满腹怨恨而又无处发泄的郭师长,正在龙泉村的院子里转来转去。 张处长缓步走来:“师座,我们在四面山上仔细搜过了,什么也没有搜到。” 郭师长指着他的鼻子,气鼓鼓地:“都是你!毛泽东就在这一带,这一带!在哪儿?” 报话机里响起的柳军长的声音:“郭师长!胡先生命令我们,向地灵湾方向搜索前进!” 这时候,“昆仑纵队”刚刚到达地灵湾。毛主席正伏在老乡家的锅台上,起草给刘伯承、邓小平的电报呢。 千钧一发 次日中午,郭师长站在南山顶上,用望远镜看着北山。 任弼时隐蔽在北山岩石后面,用望远镜看着南山。 万团长奔来报告:“敌人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孙家岔。” 任弼时指着前边:“就在对面山下?” 万团长点点头,接着问:“敌人如果上山来,怎么办?” “死守阵地,阻击两小时,掩护大队转移。”任弼时说着,又拿起望远镜,只见敌人蜂拥而来。 山这边,正在进行紧急动员—— 老炊事员说:“敌人敢来,我就用切菜刀和他拼!” 小冯接上来:“电台是我们的生命!人在电台在!” 小叶表示:“我们新华社的同志没有枪,每人只有一根打狗棍。但是,我们决心用自己的生命,誓死保卫党中央!” 烈日当空。光秃秃的黄土高原上,没有一点树荫可以蔽日。各大队隐蔽在一条条狭窄的山沟里,在火辣辣的阳光下边暴晒着。人们用两根棍子支着衣服挡住头,或坐或躺,汗如雨下。 “白薯都快烤熟啦!”小叶的话引起人们的一阵大笑。她却没有笑容,困惑不解地说:“上次,大雨下边等命令,等了三个小时。这回,太阳下边等命令,也快等了三个小时,为什么还不出发呢?” “因为白薯还没有烤熟呢!”王大夫幽默地答道。人们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充满着乐观和自信的笑声,突然被断断续续的枪声所打断。 山那边,敌人在进行火力侦察。郭师长正率领敌军向我中央警卫团防守的北山逼进。这座山,是保卫党中央、毛主席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因为翻过山就是毛主席所在的地灵湾了。守卫这座山的只有一个警卫连,一百来人,而敌人直奔地灵湾来的却是一个师,一万多人。此外,柳军长还带领两三万敌军,在后边跟着来了。 山上,万团长看见敌人越来越近,发出了命令:“准备战斗!”警卫连的战士们举枪瞄准,严阵以待。经万团长再三劝说,任弼时才离开前沿阵地,慢慢地走下山去。他虽然名义上不再是“昆仑纵队”司令,但实际上还是履行着司令的职责。各大队事无巨细,他都要操心,都要过问。他对情况的了解是这样细致、深入,甚至连哪个大队有多少人生病,哪匹马要钉马掌,他都一清二楚。他对同志严肃而又亲切,对工作热心而又认真。再大的压力他也顶得住,再大的委屈他也受得了,对党和人民的事业始终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所以,人们亲切地称呼他为“人民的骆驼”。“骆驼”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着。万团长不时回头望着他的背影,担心他这位高血压的病人摔倒,担心敌人大军万一上了山怎么办。他一会儿望着山那边步步逼近的敌人,一会儿又望着山这边隐蔽着的“昆仑纵队”,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山这边,毛主席却泰然自若,在一个土窑洞里听着广播:“……在广大人民普遍觉悟的基础上,蒋介石政府的政治危机、经济危机和军事危机正在猛烈发展。蒋介石的全部进犯军中,已有90个旅被人民解放军歼灭。蒋介石的反动统治,正如于斌主教所形容的,不但是一辆破车,并且已经抛锚了。”听到这里,毛主席不禁笑了起来。 山那边,郭师长带领敌军继续向北山蜂拥而来。 山这边,毛主席还在听着广播:“人民是一定要胜利,人民已经有了决心一往无前地实现这个胜利,而且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实现这个胜利!”接着,收音机里响起另一位女播音员的声音:“刚才播送的是新华社社论《破车不能再开》。现在请听音乐《正月十五闹秧歌》。” 毛主席关了收音机,走出窑洞,看见内卫排的战士们在擦抢。他问:“怎么,你们准备打吗?” 人们七嘴八舌地:“是呀。敌人在山那边,我们在山这边。眼看敌人就要来了。咱们快走吧!” 毛主席说:“不,现在不能走,也不能打。一走,一打,就要暴露目标。我们要利用陕北的有利地形,神不知,鬼不觉,隐蔽在这条小山沟里。” 卫士们围着他说:“万一敌人上山呢?”“那时候走就来不及啦!”“还是趁早走吧!” 毛主席问道:“敌人真的来了,你们怕不怕?” 人们齐声回答:“不怕!” “对,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们有枪,我们也有枪嘛!”望着周副主席走来,毛主席又说:“我估计,太阳落山以前,敌人可能要退。副主席,你看是不是这样?” “嗯,很有可能!”周副主席答道。 毛主席叮嘱:“小罗,我要睡觉。敌人如果上山,马上叫我。”说着,他走进窑洞,在一堆干草上躺了下来。 人们围着周副主席问长问短:“为什么主席估计敌人会退呢?”“还是要从最坏处着想,准备敌人上山来吧!” 曾经坚持主张中央留在陕北而和老炊事员争论的小冯,这时候却激动地说:“副主席!我想不通,党中央、毛主席为什么非要留在陕北呢?” 老炊事员接着说:“过河到山西去,还不是一样吗?” “不,这可不一样。”周副主席说着,坐在黄土包上,问道,“你们谁见过大海吗?” 小叶举起手来:“我见过。” 周副主席又问:“海上卷起风暴是个什么样子?” 小叶有声有色地说:“啊,那可不得了。浪头就像一座大山压下来,吓死人哪!” “这时候,最要紧的,是掌舵的要守住岗位,坚定、沉着,那么,他就会给全船的人带来希望和力量,鼓舞人们去战胜风暴。”周副主席沉浸在回忆之中,“党中央、毛主席在陕北掌了十几年的舵,壮大了红军,打败了日寇。今天,反革命风暴又来了。在这个紧要关头,指挥中心不可随便挪动,中国革命的帅旗必须高举在陕北!这一着,政治意义大得很呀!可以说,它抵得上千军万马!” 人们一边听,一边点头。 土窑里,电话铃响了。守在电话旁边的任弼时急忙拿起话筒:“嗯……嗯……你等等!”任弼时派人把毛主席、周副主席请来,对他们说:“万团长来电话,敌人开始上山了。他请示怎么办?” 毛主席说:“绝对隐蔽,不准走动!” “不能让敌人发现任何一个目标!”周副主席接上去说。 任弼时又对着话筒:“万团长!你们在山上要绝对隐蔽,不准走动,不能让敌人发现任何一个目标!” 敌人开始盘旋侦察。在阳光下暴晒的人们,赶紧贴着沟壁隐蔽起来。 电话铃像警报似的,又叮铃铃响了。 任弼时拿起话筒:“……嗯,敌人还在往山上爬。”他转身报告毛主席:“敌人小股部队继续向山上运动。” “小股部队?是不是在进行侦察呢?”周副主席沉思着。 “可能。”毛主席说:“最要紧的是不能暴露目标。” 正值晌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黄土高原就像赤日炎炎的沙漠,山沟里更似蒸笼一般闷热无比。在一阵紧张的沉默之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个鬼天气,连一丝风也没有!”接着,又是一片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使人没有一点动的感觉。突然,报警的电话铃又响了! “……嗯……嗯……”任弼时转身报告:“敌人离我们只有四百米了,万团长问怎么办?” “不要开枪。”周副主席毫不犹豫地说。 毛主席拿过话筒:“万团长吗?你听着:敌人只要没有发现我们,哪怕到了眼皮子底下也不要开枪!” 话筒刚刚放下,传来了一阵枪声。 任弼时拿起话筒:“万团长!敌人发现了我们?……好像还没有。那就不要开枪!” 周副主席又接过话筒,一字一句地:“现在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万团长,你一定要沉住气,万万不能暴露目标!” 接着,万籁俱寂。空气是如此紧张,仿佛一丁点儿火星就会立刻引起强烈的爆炸。 西南方隐隐响起了枪声。原来,丁旅长率领的骑兵团、三边分区和绥德分区的地方部队、丹子姑娘率领的游击队等,都纷纷在敌人后方开起火来。而赵排长正在路上用石灰画着一个很大的箭头,把行军路线指向西南方。骑兵班的战士们又沿路扔下米袋、水壶、电话线之类,有意制造着“狼狈败退”的假象。 太阳快落山了。张处长指着箭头说:“军座,看来,毛泽东是在向西南方败退,以靠拢彭德怀主力。” 柳军长一听,火冒三丈:“这是你的想象!毛泽东根本就不在这里。胡闹,胡闹!” 报话机响了。郭师长和柳军长在通话—— “军座,我们是‘车到山前没有路’啦!” “哼,我们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们发现了什么?” “情况证实了你的判断,共军骑兵部队,或者说,想象中的毛泽东总部,正往西南方向败退。”柳军长说着,狠狠地向张处长瞪了一眼。 郭师长问:“现在怎么办?” 柳军长大声叫道:“胡先生命令我们,往西南方乘胜追击!请注意,你再往前,就到了马家防线。请你掉转马头,立刻向我靠拢!” “是,军座!”郭师长放下话筒,命令:“停止前进!朝西南方向追击!”这样,已经快要爬到山顶的敌人,突然又像退潮似的涌下山去。 土窑里,电话铃又响了。不过,这次不是报警,而是报喜:“敌人向南方退了!” 毛主席听了大笑:“哈哈,果然不出我等所料!” 紧张的空气引来的,不是枪声和爆炸,而是笑声和欢呼!连续五天的疲劳,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晚上,人们三五成群地在山坡上乘凉,说笑,唱歌。 王大夫想想又后怕起来:“真危险呀!敌人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会发现我们了。” “为什么这一步他就不走,而掉转马头往西南方向去呢?”小叶百思不解。 老炊事员问道:“主席,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小罗也问:“主席,你怎么就猜到敌人太阳落山之前会退呢?” 小叶央求着:“主席你给我们讲讲嘛。大家鼓掌!” 山坡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毛主席无法推辞:“好吧,我先讲几句,副主席来补充。不过,没有什么新鲜的,都是老调调,无非是天时、地利、人和啰!我只讲地利这一条吧。你们看,我们的地理位置,在敌人的作战线上,正好处于胡宗南和马鸿逵防线的接合部。胡、马勾心斗角,矛盾很深。他们各人都想保存实力,削弱对方,好称王称霸。这里,胡宗南不想来,马鸿逵也不想来。” “他们各人自扫门前雪都来不及,还哪管他人瓦上霜呢?”周副主席接着说:“这并不是我们有什么神通。最根本的一条,是敌人没有群众,眼睛瞎了,耳朵聋了。陕北的深川大沟千千万,他怎么能找得到我们呢?” 李参谋也恍然大悟。他像表演京戏一般:“啊,原来如此。此乃空城一计也!” 人们被他这一逗,笑得前仰后合。 小叶叫道:“请李参谋唱一段《空城计》好不好?” 大家嚷道:“好!”又是一阵笑声和掌声。 李参谋实在兴奋得无法克制,好像不唱就不能抒发满心的喜悦,于是落落大方地说:“好,来一段!” 大伙又前呼后拥地把弼时同志请来,为李参谋拉胡琴伴奏。弼时同志笑着往山坡上一坐,拉起了胡琴。 李参谋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唱道:“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不少人一边听,一边在摇头晃脑。毛主席也坐在一旁,不停地用脚打着拍子…… 山丹丹花啊红艳艳 毛主席一觉醒来,太阳已经挂在山梁上。他拿着一个破旧的白瓷缸子,往毛巾上倒了一点水,用半湿的毛巾揩脸。高山缺水,干部、战士到很远的地方帮老乡挑水回来。周副主席、任弼时也和大家一起,笑呵呵地提水上山。毛主席迎上前去:“来,让我试试有多重!”他从周副主席和任弼时手里接过水罐,一手提一个,边走边说:“这黄土高原,满目荒凉,老百姓生活太苦了。” 任弼时抬头望着山顶,对未来充满着信心:“总有一天,能引水上山……” “牛羊成群,果木成林!”周副主席的声音极其洪亮。 毛主席把两罐水放在老乡家锅台上:“仗打赢了,才能建设一个富强的新中国。我们开会吧。” 三个人连早饭也顾不上吃,便走进一间放草的破窑,围着地图,席地而坐。 毛主席首先发言:“刘邓提出,6月继续休整。我们已经回电,表示同意。” “刘邓6月底过河,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周副主席接着说。 毛主席兴奋地:“是呀,刘邓这把刀,已经磨得雪亮。一旦杀出去,那就要蒋介石的命啰!” 任弼时提出:“一个月以前,我们做出决定,要陈谢兵团到陕北来作战。现在,能不能改变这个决定?” 毛主席说:“决定不妥当,当然可以改变。事实上,我们经常都在改变自己做出的决定。例如,3月16日关于保卫延安的命令,我们很快就取消了。形势不断地变化,我们的认识也必须跟着变化。因势利导嘛!” 周副主席忽然提议:“主席,我倒有个想法。等稍为安定以后,是不是召开一个会,把陈赓、贺龙、彭德怀他们都请来,共同商量一下解放战争第二年的方针和部署。” 任弼时连连点头。毛主席也非常赞成,并深有体会地说:“这样大的战争,只有依靠集体的智慧才能打赢啊!” 门外一阵吵吵嚷嚷。一位揽羊老汉拿根棍子,背着三支枪,押着三个俘虏走来。这件事立刻传为佳话。“昆仑纵队”虽然和敌人像捉迷藏似的,在陕北的深川大沟之间周游,可胡宗南的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人们至今还没见过呢。 会议中断了。毛主席走出窑洞,好奇地问道:“老大爷,你是怎么抓住他们的?” “我把棍子这么一举,他们就乖乖地……”揽羊老汉说着,做举手投降状,惹得人们哈哈大笑。 不一会儿,丹子和游击队员们,也押着一群俘虏来了。 “丹子,你怎么来啦?”周副主席说着迎上前去。 丹子握着他的手:“我们一直悄悄地在你们周围。” “那可得好好谢谢你们哪!”任弼时笑道。 毛主席又很感兴趣地问:“丹子,这些个俘虏……” 丹子讲开了:“哎呀,这一路上,敌人可狼狈哪!开小差的,病倒的,负伤的,到处都是。就像刚下过雨,到林子里采蘑菇,一捡就是一筐呢!” 又是一阵笑声。毛主席却在深思。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火花。揽羊老汉和丹子叙述,使他得到了启迪。他把周副主席和任弼时拉到一边:“这个情况很重要呢。是不是马上发个电报,要地方武装和民兵,在敌的侧翼和后尾,经常保持战斗接触,既可大抓逃兵,又可率领民兵学习战斗。” 周副主席说:“好!” 毛主席两手叉腰,遥望南天,又一个想法油然而生:“我们已经脱离了危险,是不是派一个警卫连,紧紧咬住敌人,一直追到延安去!” 任弼时说:“太好了!” 清晨,警卫连集合在村外,准备出征。 毛主席站在队列前,打着手势说:“你们到了延安,要搅得胡宗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战士们笑了起来。 毛主席接着说:“请你们去,不光是打敌人,还要代表我们看望延安的乡亲。他们有什么困难,你们要认真地帮助解决。这个任务你们能不能完成呀?” “能!”战士们齐声回答。 毛主席把手一挥:“那好。出发吧!”队伍走了,他又叮嘱万团长:“见到老木匠,代表我们问候他好!” 一旁,周副主席关切地问:“丹子,娃子有消息吗?” 丹子摇摇头,不禁一阵心酸,落下了泪…… 周副主席又急忙走到万团长身边:“老万,你到了延安,要打听一下娃子的下落,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一定。”万团长说罢,大步赶上队伍,朝山下走去。 几天之后,“昆仑纵队”离开地灵湾,返回龙泉一带住下了。全村男女老少,欢迎亲人归来,腾窑洞,烧开水,搬东西,扫院子,人欢马叫,喜气洋洋。 毛主席派李参谋、王大夫等人,到30里外的吴家湾慰问乡亲。吴老汉、吴大娘拉着亲人的手,愤怒控诉敌人的暴行。人们站在警卫战士小龙的坟前低头默哀。坟上放着一束束鲜红的山丹丹花。 6月,在陕北,绿草如茵的山洼洼里,到处盛开着一丛丛美丽的山丹丹花。 丹子姑娘和少女们,一边采花,一边唱道: 悠扬的歌声在空中荡漾。山丹丹花儿散发着醉人的芳香。在战争年代,在穷乡僻壤,她在人们心中激起多么崇高的情感,唤出多少美好的希望! 早晨,周副主席把一束山丹丹花插在行军壶里,然后又在花上洒上清水。 任弼时拿着一叠电报走进院子:“你们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电报。要赶快发个通报啰。电台联络中断了好几天,大家都以为我们出了事呢。少奇同志、朱总司令昨天打了电报来,今天各个解放区的领导同志都打了电报来,问中央社的消息是不是确实。” 毛主席看着电报说:“中央社讲,胡军到我们驻地来了一趟,这倒是真的。” 周副主席笑道:“讲我们负伤啦,失踪啦,当然全是造谣。” 陕北是解放战争的枢纽。党中央的安危牵动着亿万人民的心。当天晚上—— 在晋西北,贺龙司令站在译电员身后,急不可待地说:“小鬼,别写了,先给我说说。快!”译电员拿着密码电报,口头翻译着:“敌军到我驻地游行一次,除民众略有损失外,无他损失……” 在河北,刘少奇、朱总司令正看着电报:“中央仍在卧牛城附近不远地方工作……”少奇同志看罢电报,搂着毛岸英的肩膀说:“这下放心了!”朱总司令望着西北方的天空,两眼像星星一般闪耀着光辉…… 在晋南,陈赓将军也在看着电报:“西北我军主力现在陇东作战。中央准备于下月初调陈赓纵队过河,与边区部队协同歼灭胡宗南,夺取大西北!”看到这里,他猛一巴掌,拍着女译电员的肩膀:“嗨,我们要过河去啰!”姑娘摸着肩膀皱眉头:“陈司令!”陈赓忙说:“啊,对不起……” 大反攻前夕,在我军最高统帅部里,工作紧张而有秩序,情绪热烈而又镇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重大的战略决策,正在窑洞里、小河旁、山坡上酝酿着。 时间过的很快,眼看6月就要过去了。 小河流水淙淙,欢腾跳跃着穿过绿色的山谷,弯弯曲曲地奔向东南方。 晚饭后,毛主席和任弼时来到河边散步。 任弼时吸着烟斗,慢腾腾地说:“我看,陈赓兵团不到陕北来为好。两个月以前你就说过,羊马河战役的胜利证明,单单用边区现有的六个旅兵力,不借任何外援,就可以逐步解决胡军。” “是的,我是说过。”毛主席停下脚步,“可我总想早一点消灭胡宗南主力,夺取大西北……” 任弼时问道:“你提出的‘蘑菇战术’,还没有过时吧?‘蘑菇、蘑菇’,就是要磨来磨去,转着圈慢慢磨。一大筐玉米放在磨盘上,转两圈就能把它磨成粉么?不行嘛!再说,陕北地广人稀,粮食非常紧张。陈赓和彭德怀两支大军有十万人马,加上支前民工,就是十几万张嘴,天天要吃饭。这些实际问题,不可不虑啊!” 毛主席望着潺潺的流水,沉思着说:“你讲得有道理,再找恩来好好商量一下……” 党的生日快到了,周副主席正在准备纪念大会的发言稿呢。他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不禁心潮澎湃。今天的胜利真是来之不易呀!1946年6月底,蒋介石疯狂地发动了内战,他的气焰是何等嚣张,我党面临着多大的困难啊!党中央、毛主席在极端艰难和危险的条件下,领导中国人民浴血奋战,排除万难,胜利地渡过了解放战争的第一年。 1947年6月30日夜,我刘邓大军七个纵队12万人,开始强渡黄河天险,揭开了全国大反攻的序幕!透过乌云看见了曙光的中国人民,在激烈的炮火声中,迎来了中国共产党诞生26周年。 周副主席在“昆仑纵队”纪念“七一”的大会上,首先宣布了刘邓大军开始南下的消息。人们听了心花怒放,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人人手都拍红了。会场设在小河边,一个巨大的石峁下边,抬头只能看见一线蓝天。柳树上下,山坡上下,是一张张笑脸。 周副主席情绪昂扬地说:“今天,我们纪念党的生日,心情是非常激动的。在凶恶的敌人面前,26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藐视敌人,确信自己的奋斗一定会胜利,而且这个胜利必定在不久就要到来!” 全场高呼:“努力奋斗,迎接胜利!” 周副主席用缓慢的声音,把人们带回过去的岁月,他说:“我们党从诞生之日起,已经受过三次大考验。第一次,大革命失败,我们经历了。从地上爬起来,揩干净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的尸体,又继续战斗。第二次,十年内战,爬雪山,过草地,长征二万五千里,我们走过来了。第三次,八年抗战,艰苦奋斗,流血牺牲,我们胜利了!我们能够经得起这次考验吗?” 人们响亮地回答:“能!” “对,能,一定能!”周副主席接着说,“从去年6月到现在,我们消灭了蒋介石正规军一百个旅,这是时局变化的最重要的指标。在一亿四千万人口的地区,正在进行伟大的土地改革。蒋管区的人民运动不断高涨。蒋介石的卖国政策、内战政策和独裁政策,造成了他的政治危机、军事危机与经济危机,使他自己坐在一个火山口上。而对我们来说,解放战争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了!” 山谷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周副主席怀着深沉的感情说:“同志们,我们要好好想一想,为什么能有今天?胜利的秘密在哪里?”他稍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人民,是我们共产党人的母亲。我们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民。只要我们忠实于人民的事业,时时刻刻和人民心连心,勤勤恳恳做人民的勤务员,那么,我们就一定胜利!”他的话在每个人的心里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最后,周副主席说:“我们党在年青的时候,因为没有经验,走了不少弯路。后来,党渐渐成熟了,成熟的标志就是我们找到了自己的领袖毛泽东同志!有了毛泽东同志的领导,我们才有今天的胜利!” 人们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会散了。王大夫、小叶、小冯饭也不吃,跑到山洼里采花去了。她们也像农村姑娘似的,扎着蓝头巾,用陕北话唱着:“山丹丹花啊红艳艳……” 泉眼 过了“七一”,人们就忙着准备召开一个重要的会议。 这些日子,毛主席经常练习骑马。在山上挖野菜的周副主席、任弼时等,听到嘚嘚的马蹄声,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望着毛主席一行疾驰而过。老炊事员凭着他多年的老兵生活经历,预感到将有重大的事情发生,自言自语地:“怎么回事啊?主席又是爬山,又是骑马……” 任弼时笑道:“锻炼身体嘛。” 老炊事员摇摇头:“不,我猜想,咱们又要行军了。” 周副主席道:“老杨,你的嗅觉很灵嘛。” “嗅觉不灵,饭菜还能香么?”老炊事员嘿嘿一笑。 李参谋纵马奔来:“贺龙同志来了!” 远远看见一队骑马的人从山上下来,周副主席、任弼时等迎上前去。 贺龙翻身下马,和他们热烈握手,说笑着向村里走去。他忽然问:“老杨,你篮子里是什么好菜?” 老炊事员皱着眉头:“苦菜,野蒜。” 贺龙吃惊地道:“怎么,你们天天挖野菜吃?” 老炊事员小声地道:“没有菜吃啊,贺老总!” 周副主席忙说:“野菜很香嘛!” 傍晚,赵排长领着陈赓将军走进窑洞:“同志们!陈赓司令一下马,就要我领他来看望大家。”战士们霍地起立,鼓掌欢迎。陈赓大声说:“同志们辛苦了!” 战士们喊道:“陈司令才辛苦呢!”“陈司令在晋西南打了大胜仗……” 陈赓说:“胜仗是打了,那是你们的功劳!” 人们互相望着,似乎在说:“我们有啥功劳呢?” 陈赓解释道:“你们英勇地保卫了党中央、毛主席。这样,党中央、毛主席才能指挥我们打胜仗呀!” 战士们这才明白过来,脸上现出自豪的微笑。 陈赓盘腿坐在炕上,和战士们聊起天来。他说:“前些日子,我可真为你们担心啊!” 人们听了这句话,纷纷嚷道:“可不是嘛!太危险啦!”“陈司令,你还是劝劝主席,早点过河去吧!” 陈赓笑道:“那不行。我还要过河来,跟你们一起吃小米呢!” 李参谋走进窑洞:“陈赓同志,主席来看你了!” 陈赓跳下炕,整了整军衣,大步走出窑洞,在毛主席面前行了个军礼。 毛主席笑呵呵地握着他的手:“陈赓同志,你辛苦了!” “主席,同志们担心你的安全,纷纷要求过河来保护你呢。” “这次就叫你们来呀。不过,不是来保护我,是来保护陕甘宁边区的人民。” “大家都等着新的任务。” “你们在晋南打得很好,把蒋介石吓坏了。现在要你们再吓吓蒋介石。这一次要把他吓疯!” 人数很少而又极端重要的会议开始了。 山顶上、山洼里,河边、树后,便衣战士和民兵们,以砍柴、挖野菜、放羊等为掩护,警惕地保卫着会议的安全。 在临时搭起的凉棚下边,白天、晚上都在举行会议。 周副主席站在地图前,介绍全国各战地的形势。他说:“在解放战争第一年,我们采取内线作战的方针,把敌人引到解放区里消灭。事实证明,这个方针是完全正确的。一年来,我们消灭了敌人一百一十二万人,粉碎了蒋介石的全面进攻,迫使他转入战略防御。现在,我们要采取什么方针呢?这就是会议所要讨论的中心问题……” 与此同时,在南京国防部,蒋介石也在召集军事会议。大家的情绪极为沮丧。蒋介石在会上声色俱厉地说:“今天我党正处于生死存亡之关头,必须集中意志,信任我的领导,实行总动员,以戡平共党叛乱。可是,许多人竟像瞎子、聋子,甚至对于自身祸福与永久厉害亦茫然无知。”他慨叹一声,“唉!正如古语所说,燕雀巢于危巢之下,而不自知其危。实际上,覆巢之下,决无完卵!” “蒋介石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大好懂嘛!”战士们围着李参谋,让他给解释解释。李参谋拿着《新闻简报》,讲解道:“蒋介石说,燕子麻雀的老窝翻了,窝里的蛋就要摔得稀烂!蒋介石把自己比作是窝,他手下的文武大臣们是蛋。他倒了,蛋也完了。一句话:彻底完蛋!”在人们一阵大笑之后,李参谋又说,“所以,蒋介石宣布总动员,给他的喽啰们打气,还正式下令通缉我们毛主席呢!” 战士们议论纷纷:“真是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 万团长走来,把赵排长叫了出去,和他耳语一阵。赵排长犹犹豫豫地,一个人往河边走去。他老远就看见,丹子正拿着刚刚采下的一束山丹丹花,沐浴着金色的晚霞,站在河边一块岩石后边,朝着他看呢。越往前走,赵排长的心就跳得越快,脚步也越来越慢。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姑娘身边,唤道:“丹子!……听说你前天就来找我了?” 丹子羞涩地点点头:“嗯,舅舅叫我来的。” 赵排长说:“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 丹子又惊又喜:“啊?那是……为什么?” “唱了那出‘空城计’,毛主席就命令我们警卫连尾追敌人,一直追到延安!我在半路上遇见了万团长,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你看见爷爷了吗?” “看见了。我就是为这件事要去找你。老木匠,啊,你爷爷,现在是延安游击队的地下交通员。他就怕你像只小鸟一样飞回延安。” “为什么?” “因为娃子被抓到延安之后,敌人已经怀疑老木匠跟娃子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你如果一回去,马上就会暴露老木匠、娃子和你之间这种‘特殊的关系’了!” 丹子试探性地问:“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接着,是一阵沉默。 赵排长终于开了口:“丹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丹子慌乱起来:“我……啊,我也是为娃子的事……舅舅叫我来问你有什么消息。另外……啊,我们接到区委通知,要护送公粮到米脂去。” “米脂?为什么把公粮送到米脂去?” “我正想问你呢。是不是要在米脂打仗?” “嗯,好像要发生什么重大的事。” “什么重大的事?” 赵排长故意哄她说:“反攻,大反攻!刘邓大军强渡黄河天险……” 丹子扑哧一笑:“这个,报上都有,谁不知道呀!” 赵排长不好意思地:“啊,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我……确实感觉到,将要发生重大的事。” 丹子抿着嘴,偷偷地一笑然后把嘴一撇:“不说算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呀?” “你知道什么?” “那么多首长在开会呢。毛主席见了我就说:‘丹子,会议一开完。我们又要转移啰!’我都知道了,你还哄我,瞒我,骗我!” “可你并不知道开会的内容呀!” 丹子学着赵排长的口气说:“反攻,大反攻!刘邓大军……”说着,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赵排长环顾左右,着慌地:“小点声!”说着,他拿出丹子给他的毛巾揩汗,问道:“丹子,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丹子又一次试探:“这条毛巾……要还给我吗?” “给……”赵排长刚要把毛巾给她,急忙又把手缩了回来,“……这条毛巾上留下一点血斑,怎么也洗不掉。” “怎么,你负了伤?” “没有,只是在延安,膀子擦破了一点皮。” 丹子从他手里拿过毛巾看了看,深情地望着赵排长,好像有许多话要讲,可又不知怎么说。正在这时,赵排长低声说:“不好,首长来了!” 丹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是谁?” “陈赓司令。过去,我是他的警卫员,他好像看见我们了。丹子,你快……” 姑娘拉着他的膀子:“我们到那边躲一躲。” “躲?不行,不行。丹子,你快走吧!” 赵排长刚要跑走,丹子叫住了他:“等一等!”她把绣着山丹丹花的肚兜,连同采下的山丹丹花一起,塞到赵排长手里,顺着河边奔走了。 赵排长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看见陈赓将军走过来了,他赶忙立正敬礼:“陈司令!” 陈赓望着他手里的山丹丹花,笑着问道:“怎么,要向我献花吗?” 赵排长支支吾吾地:“啊……给你!” 陈赓接过花束,忽听啪地一声,只见肚兜落地。他捡起一看,惊讶地:“肚兜?上边绣的也是山丹丹花。真美呀!赵排长,你这个大老粗,什么时候学会了绣花?啊?” 赵排长低下头:“陈司令!” 陈赓问:“怎么,不是你绣的?” 赵排长摇摇头。 陈赓又问:“未婚妻捎来的?” 赵排长还是摇头。 陈赓说:“你怎么老摇头,不说话呀?啊,刚才好像有个姑娘在这儿,是不是?” 赵排长点点头。 “原来,你们在这儿幽会呀!” “不不不!” “你违犯纪律……” “我……我没有!” “立正!” 赵排长立正,喊道:“陈司令!” 陈赓命令:“向后转!” 赵排长转过身,还在叫着:“陈司令!” 陈赓小声地:“你去对那个姑娘说……” 赵排长慌乱地:“我……我说什么?” “你就说: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我就回来和你成亲!”陈赓说罢,纵情大笑。 赵排长急忙转身:“陈司令!” 陈赓说:“赵排长,过去你是我的警卫员。现在,我倒成了你的警卫员啦。哈哈哈!” 赵排长急忙解释:“陈司令!我……” 陈赓打了个手势:“你别说了。万团长把你的事告诉我啦。你从延安回来以后,又出去侦察。丹子从30里外跑来找你,在村里等了你两天。多好的姑娘呀!刚才你往这边走,我也悄悄地跟过来,生怕人家看见要说你的闲话呢。去吧!找到丹子,把我刚才讲的话告诉她!” “陈司令!这……” “执行命令!” “是!”赵排长顺着河边追赶丹子去了。 他刚一走,陈赓就发现手里的花束和肚兜,于是也顺着河边跑去,喊道:“赵排长,等一等!” 来河边散步的人越来越多了。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的在河里摸鱼,有的在河边下棋。山下有个泉眼,日夜不停地往外冒着泉水。清清的小河,就像一条蓝色的缎带,缠绕在山村的腰间。这条小河只有几米宽,还不及延河的十分之一。但是,人们一看见它,就想起了迷人的延河,而且亲切地把龙泉村称作“小延安”,特别是每到傍晚,夕阳的余晖映照着青山绿水,更加使人感到龙泉景色的美丽。山坡上,小河边,到处可以看到散步的人影。但是,这里并非“世外桃源”,而是指挥着千军万马的我军最高统帅部。每一个人,从毛主席到炊事员,他们的整个身心,都和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事业息息相关,血肉相连。 你看,毛主席和老炊事员在河边散步谈心呢。人们也许奇怪,党中央召开的重要会议,正日夜紧张地进行,一天24小时都不够用,毛主席哪里还有空闲和炊事员聊天?而且,他们的表情似乎都很严肃,仿佛在讨论着一件大事。走到小河拐弯的地方,老炊事员指着一块石头说:“主席,坐下,抽口烟吧!”说着,他拿出了烟袋和马兰纸。 毛主席坐在石头上,用马兰纸卷着一根烟。 老炊事员吸着小烟袋杆,慢声说:“主席,我们党小组明天想开个会,你能参加吗?” “当然参加了。”毛主席问,“谈什么内容?” “谈谈你。” “我?谈我什么?” “大伙对你有点意见。” “啊?那我更得参加啰。” “是呀。你们开会很紧张,可再忙,党小组会也得开了。”说到这儿。老炊事员磕了磕烟袋,语重心长地说,“主席呀,我从井冈山起就认识你了,后来又跟你一起长征到了陕北。你是党中央主席,我是个炊事员。可按年纪,我还比你大几岁呢。” “可以称得上是我的老大哥啰!”毛主席说着,被烟呛得咳嗽起来。 老炊事员拍着他的背:“今儿个,那我就要以老大哥的身份,跟你讲几句话啰。” 毛主席真诚地:“欢迎,欢迎呀。” 老炊事员问:“主席,‘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你提倡的么?” “是呀。”毛主席微微仰起头,感到有点奇怪。 “那‘八项注意’第一条是什么?” “说话和气呗。” “那好,请你反省反省,你做得怎么样?你说话和气吗?” 毛主席慢慢低下头:“有时候,的确不和气。” “不但不和气,还要发点脾气呢。这样下去,人家就要怕你,离你远远的,你不就成了瞎子、聋子了吗?”老炊事员吸了两口烟,“主席,记得吧,你弟弟毛泽潭当年是怎么跟你吵架的。那天,正好被我碰上了……” “我们为一个问题争论了半天,他不听我的,我也说服不了他……” “于是乎,你就举起棍子要打他。可他是个好样的,一把抓住你的手,责问道:‘红军还兴打人?共产党实行的是家法,还是党法?’是有这话吧?” “是的,经他这么一问,我把手放下了……” “但是你还是气呼呼的。毛泽潭也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他对你说:‘如果实行家法,父母不在,你是哥哥,当然可以打我。可我们这儿是共产党,不是毛家宗祠!’我听了,猛一怔,觉得这话说得太刺耳了。可转而一想,说得在理嘛。心里暗暗佩服:好小伙子,有胆量!” 毛主席陷入深沉的回忆之中:“毛泽潭是个好同志,后来在江西牺牲了……我常常想起他,自然也想起这件往事,告诫自己:在我们党内,决不能搞封建家长制,一定要实行民主集中制。只有发扬民主,才能使党兴旺发达,壮大自己,战胜敌人。老杨呀,谢谢你今天往事重提……” “以后,只要我还活着,每年都要跟你提上一次。全国要大****了,革命要胜利了,你可得加倍地‘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呀!”老炊事员把烟袋杆往腰里一插,“我先给你打个招呼,明天在党小组上,我要你向任弼时同志赔个不是。” 毛主席没有吭声,背着手在河边踱起步来。 将帅之间 老炊事员沿着小河往村里走去。看到任弼时、贺龙正在河边摸鱼,他跑过去一看,叫道:“嗬,鱼不少嘛!” 任弼时高兴地说:“老杨呀,快拿回去,烧点鱼汤给大家当夜餐。” “但愿你们多摸几条,好改善改善生活。”老炊事员说着,走到贺龙跟前诉起苦来,“贺老总,这里生活太苦,你劝劝主席过河到山西去吧!” “啊,这可不行。”贺龙笑着连连摇手。 “那就请你想想法子,从山西弄点小米来,行吗?” “这个行。老杨,我带来的那块腊肉,你可要藏好,别给黄鼠狼叼走啊!” “当然啦。不过,饭菜做的再好,他不吃,又有什么法子呢?” “这是怎么回事?” “贺老总,最近你们开会,主席工作更紧张,弼时同志关照,要给他增加营养。我们好不容易凑了三菜一汤,可主席光吃眼前的一盘菜,其他两盘动都不动一下。” “那为什么?” “主席吃饭的时候都在背数目字。” “什么数目字?” “旅以上敌军番号,旅长是谁,打过什么仗,有什么特点,主席差不多都能背得出。还有,从去年6月到现在,各个战场每月消灭了多少敌人,几个旅,几个团,几个营,甚至几个连折合一个团,主席都有一本账呢。” “啊,怪不得主席对敌情、我情了如指掌呢!”贺龙叼着烟斗沉思起来。 “贺老总,贺老总!”老炊事员连着叫了两声。 陷入沉思的贺龙,听到他第二声叫,才像被惊醒一般,茫然地:“啊?什么事?” 老炊事员问:“贺老总,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贺龙还是没头没脑:“什么怎么办?” 老炊事员说:“主席他不好好吃菜呀!” “啊,这好办嘛。”贺龙做着手势,“你把三盘菜并成一盘,放在他眼前,他不就看得见,都吃了嘛!” “对,弄成个拼盘。多简单的事啊!可我……嗨,怎么就没想到呢?”老炊事员说罢,提着一桶小鱼,乐呵呵地回村里去了。 毛主席还坐在河边那块石头上,望着缓缓流动的小河,想着老炊事员刚才的那番话。他感到,这清澈见底的河水,好像一面透明的镜子,照见了老红军战士那纯洁而高尚的心,同样也照见了他自己。一阵阵清风吹来,使他觉得头脑清醒,全身凉爽无比,真想叫出声来:“好风呀,好风!”没过多久,他又想象着,跳进大江大海,迎着风浪去游泳,那该多好!接着,他想到战争的形势,想到这次会议要作出的战略决策,心里感到热乎乎的,再也坐不住了。他刚刚站在起身,陈赓将军拿着花束和肚兜走来了。显然,将军的脚步再快,也没有追上飞也似的追赶丹子的赵排长,来不及把鲜花和肚兜还给他了。毛主席看他一手拿着山丹丹花,一手拿着红肚兜,不禁奇怪地问:“陈赓同志,你这是怎么回事呀?” 陈赓灵机一动:“主席!你说,这山丹丹花美吗?” “太美了!”毛主席望着清新芬芳的鲜花,赞赏不已。 陈赓说:“还有比这山丹丹花更美的呢。你看,这绣花肚兜!” “啊,上边绣的也是山丹丹!谁送给你的?” “不是送给我的。是丹子姑娘送给赵排长的。我从山西一来,就听到不少闲话,说我过去的警卫员违反纪律,和民间女子谈情说爱。刚才,正好给我碰上……” “你批评他了?” “没有。” 他们正说着,周副主席和彭德怀散步走来了,任弼时和贺龙也提着一串小鱼走来了。于是,河边沙滩上成了天然的会场,散步变成了非正式的会议。 陈赓将军43岁,圆脸上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好似一位才气横溢的书生。可他也像王震将军一样,是驰名沙场、具有传奇色彩的一员虎将。他性情豪爽,英姿焕发,两眼炯炯有神。他说:“主席,只要中央一声令下,我陈赓保证拿下太原,把阎锡山主力一口吃掉!” 彭德怀走过来:“陈赓呀,你还是到陕北来吧,我们一起先把胡宗南解决掉。” 毛主席说:“中央原来是这样决定的,一连发了好几个电报给陈谢……” 陈赓接上来说:“连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渡河都规定好了。” 毛主席补充了一句:“马明方同志在绥德,为你们四万人马准备了一个半月的粮草。” 彭德怀说:“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赶快来嘛!” “不,决定了的事情,一旦发现不符合实际,那还要重新研究。”毛主席说罢,吸了一口烟。 任弼时慢声说:“原来,我是同意这个决定的。但后来,我反复考虑,觉得这个决定不妥。上回我跟主席讲过,彭德怀和陈赓这两支大军,共有十几万人马,光是粮食就无法解决。靠陕北,不行;靠山西运粮,也不行。贺老总纵然有三头六臂,他也没有法子!” “何况我只有一个头、两只臂呀!”贺龙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李参谋走来,提醒着:“主席,晚上开会的时间快到了。” 毛主席把手一挥:“请大家稍等一会儿。” 喜欢开玩笑的陈赓说道:“中央既不同意我打太原,现在又不让我到陕北来,那我岂不要‘失业’了吗?” 人们哈哈大笑。陈赓脸上却没有笑容。他庄严地表示:“我请求中央把我当作一把刀来使!” “而且是一把好刀!”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副主席,接着陈赓的话说了这么一句。 毛主席轻轻地拍着手掌,诙谐地:“现在,请军委副主席兼代理总参谋长周恩来同志发言!” 又是一阵热烈的笑声。 贺龙从嘴边拿下烟斗,慢慢说着:“副主席,我来了好几天,见你总是闷声不响,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 陈赓大声说:“一定有惊人之见!” 周副主席微微笑道:“见解有一点,谈不上惊人。我一直在想,从战略的全局考虑,陈赓这把刀应该怎么使。主席提出,陕北和山东是蒋介石伸出来打我们的两个拳头,两个拳头这么一伸,他的胸膛就露出来了。主席的这个比喻既生动,又确切。由此产生了我军新的战略方针。于是,刘邓这把刀就飞出去了。” 贺龙插上来说:“这一刀,直刺蒋介石的胸膛,妙极了!” 周副主席接着说:“刘邓是一把刀,陈赓也是一把刀,同样可以用它来刺敌人的胸膛嘛!” “而且,这两把刀要互相配合。”任弼时补充道。 毛主席的思想又在迸发着火花。他深谋远虑,成竹在胸,说道:“有了这两把刀还不够,还要有第三把刀!” “第三把刀?”彭德怀深思起来。 毛主席解释道:“华东野战军兵强马壮,人数众多,可以分成两部分,小部分在胶东,拖住蒋介石的一个拳头,大部分由陈毅、粟裕率领杀向中原,这不就是第三把刀么?” “对!对!”在场的人几乎同声欢呼起来。 经过会内外反复讨论和交谈,一个个重大问题迎刃而解。在最后一天的会议上,毛主席宣布:“原来中央要陈谢兵团到陕北来作战,现在改变决定,陈谢不来了。” 贺龙笑道:“陈赓呀,这下你就不会‘失业’啰!” 在全场大笑声中,毛主席问道:“陈赓同志,你的意见呢?你如果不同意,还可以提出来讨论。” 陈赓说:“我完全同意,而且觉得中央的决定很英明!” 毛主席把手一挥:“话不要说得太早。英明不英明,还要靠实践来证明呢。” 接着,周副主席指着地图,详尽地叙述了敌我双方的战略态势和意图。他说:“敌人的两个拳头,即胶东和陕北,我们还要紧紧地拖住,不能让他缩回去。与此同时,我们要向敌人的胸膛插上三把刀。刘邓跃进大别山,这是第一刀,陈谢南渡黄河,进军豫西,这是第二刀。陈毅、粟裕进入鲁西南,挺进豫东,这是第三刀。这三路大军,在战略上布成‘品’字阵势,互为犄角,协同配合,在南起长江、北至黄河、西从汉水、东到黄海的中原大地上,向敌人展开大规模的进攻!” 毛主席加以概括:“这叫作‘三军配合,两翼钳制’。刘邓、陈谢、陈粟是三军,陕北、胶东是两翼。按照这个战略部署,我们就能实现解放战争第二年新的战略方针——‘打出去’的方针,也就是:我军主力打到外线去,把战争引向国民党区域,在外线大量歼灭敌人,举行全国大反攻!” 周副主席补充说:“只有实行这个方针,才能彻底摧毁蒋介石的反动统治,取得解放战争的完全胜利!” 通古博今的毛主席说道:“中国的历史告诉我们,谁想统一中国,谁就要首先控制中原。今天,中原逐鹿,鹿死谁手呢?” 会议圆满结束了。来自各地的领导同志纷纷离开龙泉。毛主席把陈赓送到村外。陈赓一再地劝说:“主席,我看你还是过河去吧。河东比这里毕竟要安全得多嘛!” 毛主席笑道:“不要担心。你们打的胜仗越多,陕北人民的安全就越有保障,我的安全也越没有问题。” 陈赓说:“我们一定多打胜仗!” 毛主席忽然问道:“陈赓呀,‘破釜沉舟’的故事你知道吧?”不等陈赓开口,他就接着说:“项羽跟秦兵打仗,过河以后就把锅砸了,把船沉了,激励士兵不打胜仗决不生还。无巧不成书呀,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你将要渡河的地方啊!” 陈赓笑道:“那我更要以‘破釜沉舟’的决心,打到豫西去啰!” “只是锅别砸了,船也别沉了。”毛主席幽默地说。 人们说说笑笑,不觉登上了山梁。陈赓伸出手:“主席,请回吧!” 毛主席握着他的手:“好,一路平安,多打胜仗!” 陈赓向毛主席行了军礼,翻身上马大声说:“主席,多保重!”然后,他扬起鞭子,策马而去。 在送别贺龙的时候,毛主席说道:“贺龙同志,我一直想跟你说句话。” 贺龙有点奇怪:“什么话?” 毛主席说:“你虽然是陕甘宁晋绥五省联防司令,但实际上没有机会带兵打仗,实在是委屈你了。” 贺龙坦率地表示:“主席,不打仗,手是有点痒痒呢。但是,党的决定,我无条件服从,而且是高高兴兴!” 毛主席笑了:“好啊!彭老总,贺老总,你们两位,一个在前方,一个在后方;一个当韩信,一个当萧何。” 贺龙说:“彭老总,你们北上榆林,放的是一条长线……” “中央也往榆林转移,目的之一就是要把胡宗南这条大鱼引上钩。”任弼时又说,“打下榆林,中央就会有一个安全的后方了。” 贺龙笑道:“彭老总,下次我们该在榆林见面了吧?” 彭德怀说:“但愿如此。不过,贺老总,没有你的粮食,我是寸步难行呀!” “彭大将军横刀立马,又要杀得胡宗南屁滚尿流啦!”说罢,贺龙仰天大笑。 周副主席说着:“两位老总,各显神通吧!” 贺龙上了马,说道:“粮食,我一定按时运到。彭老总,等着你的好消息!再见!” 放下一根长线 红日冉冉升起。男女老少拥到村外。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和乡亲们依依惜别,离开龙泉。他们率领“昆仑纵队”向东进发,开始了19天的长途行军。 没几天,彭德怀指挥西北人民解放军主力,向陕北的战略要地榆林城发起攻击。 钓鱼的长线就这样放下了。 胡宗南这条大鱼会不会上钩、什么时候上钩呢?我们很想把胡宗南主力吸引到陕北最北部的榆林城下,以有利于陈谢大军从晋南渡过黄河、挺进豫西,从而配合刘邓大军向大别山跃进。但是,我们又希望他晚几天上钩,因为党中央刚刚开始朝榆林方向转移,胡宗南主力如过早出动,不仅要威胁到“昆仑纵队”的安全,而且可能使我军攻不下榆林,情况就复杂了。 榆林战役一打响,胡宗南就整天愁眉不展。他既着急,想派援兵;又害怕,不敢派兵。为了引诱胡宗南主力北上,“昆仑纵队”一反往常,夜行军改为白天走,大摇大摆地向东去。胡宗南得知这一情况,急忙派兵加以拦截和追击,又命令空军频繁出动。 一天中午,周副主席站在破窑门口,对毛主席说:“你们先走吧,给贺龙、习仲勋的电报一发出去,我们就赶上大队。” 毛主席犹豫片刻,然后带领队伍继续向东走去。 周副主席口授电报:“据密电,胡宗南已知我军在北面打响,但因粮食接济不上,不能即派援兵,极感焦急。望速令王世泰部向洛川、耀县间反复破坏公路运粮,以滞胡军北援……” 几间破窑里,正在进行流水作业:李参谋记录,译电员翻成密码,小冯按着电键…… 西边传来了枪声。万团长站在树下,焦急不安。 赵排长奔来:“万团长!敌人离这儿很近了。” 万团长走到窑前:“副主席,你先走吧!” 周副主席镇静如常:“电报发完一起走。” 小冯从窑洞内探出头来:“副主席!302发出呼号,有重要情报,收不收?” “收!”周副主席说:“收了电报就走。” 敌机顺着川道低飞而来。万团长急了:“赵排长,把天线拆掉!” “不要拆!”周副主席急忙制止。 敌机呼啸而过,幸而没有发现目标。 李参谋拿着电报奔出:“副主席!302来电,说蒋介石明天到延安。” 周副主席看罢电报,微微一笑:“好戏就要开始了。我们赶路吧!” 第二天,蒋介石真的到了延安。一架架飞机在延安机场降落。高级将领们列队迎候。舱门打开,披着黑斗篷的蒋介石,拿着文明棍,从舷梯上缓步走下。军乐队奏起音乐,礼炮震天价响。蒋介石在胡宗南陪同下检阅了部队。然后,他坐上汽车,向延安驶去,不时地朝窗外望着。 延安四周,警卫森严,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晚上,胡宗南设宴为蒋介石接风。谈笑,碰杯,跳舞,好不热闹。过度兴奋的蒋介石多喝了几杯,中途离席到卧室小憩。胡宗南也乘机离开了宴会厅,独自在会议室走来走去。表面上他很高兴,背地里却紧张不安,心事重重。他又开始转着圈地摸脸沉思了。不一会儿,浓妆艳抹的康小姐,翩然走进会议室,微笑着说:“胡将军!今天,蒋主席生平第一次来到延安,大家都很快乐。我想请你跳个舞,可以吗?” 胡宗南刚要迈步,柳军长和郭师长突然出现在门口。柳军长彬彬有礼地说:“对不起,康小姐,我们有点急事……” 康小姐只好告辞,怏怏然走了出去。 郭师长把门关上,情绪激烈地说:“胡先生!彭德怀攻打榆林甚猛,如再不出兵援救,恐榆林难保呀!” 柳军长却和他唱着反调:“胡先生!共军攻打榆林是假,诱我主力北上是真,我决不可再次上当!” “如共军真想把榆林打下来呢?”郭师长反问道。 柳军长往沙发上一坐:“那也好嘛。攻打延安,宁青二马和榆林邓宝珊,为保存实力按兵不动。日前我带四个半旅围剿共党中央,他们又袖手旁观,不加配合,给毛泽东以可乘之机,从我们鼻子下边溜了过去。” 胡宗南一听,心情也激动起来,冷笑道:“彭德怀在陇东、三边抽了宁青二马两鞭子,现在又向榆林邓宝珊抡起了斧头,好嘛!过去,我们想收渔人之利。现在,我就不可坐山观虎斗么?” 郭师长焦急万分:“胡先生,你……你是‘西北王’呀!宁青二马和榆林邓宝珊虽……虽不是嫡亲,但仍为我军对付共军所必须。万一榆林失守,蒙绥、晋绥、陕甘宁就要连成一片,从内蒙到外蒙直至苏俄,便畅通无阻。那时候就悔之晚矣!” 郭师长不提“西北王”倒罢了,一提起来反而使胡宗南更加不想派兵去援救榆林了。正如新华社评论所说,胡宗南是拿西北起家的。西安事变以后,他就乘机把持西安,从此不肯放手。抗战初期,他虽然一度被调到东战场,但接连三次惨败之后,他又赶快钻进潼关,再也不肯出去了。在他的心目中,西北五省都是他要霸占的地盘,山西也在其中。胡宗南自称“西北王”,但他首先要消灭的并不是共产党,因为他已经深深尝过“剿共”这一“长期苦刑”的味道。他首先要消灭的,还是陕西的杨虎城、高桂滋,甘肃的邓宝珊、鲁大昌,青海及甘肃西北走廊的马步芳、马步青,新疆的盛世才,宁夏的马鸿逵。这些人没有一个没吃过他的苦头。就拿邓宝珊来说,胡宗南起先让他空守榆林,等于困军沙漠。后来,榆林的战略地位越来起显得重要,他又把邓宝珊的部队调得稀烂。拿下延安之后,胡宗南深怕邓宝珊“作战不力”,急忙空运两个团的嫡系部队到榆林,并且把邓宝珊部队从榆林城内赶到城外。我军攻打榆林了,胡宗南总想保存实力,消除异己。听着柳军长和郭师长一番争论,他感到一筹莫展。这时,钟处长拿着电报走了进来:“胡先生,邓宝珊来电:‘共军攻占榆林外围据点后,正向榆林城发动猛攻,请胡长官火速派兵援救’。” “不可不救呀,胡先生!”郭师长大声疾呼。 胡宗南反问道:“没有粮食,兵马动不了,怎么救法?” 柳军长乘机说道:“即使大军马上出动,至少也要一个星期才能赶到榆林。届时榆林已被共军所占,而我援军走得精疲力竭,彭德怀正好乘我立足未稳,来一个……” “柳军长!你怎么……”郭师长没有再说下去,转过身来:“胡先生!过去,为了寻找毛泽东,我们使用了一切手段,结果都归于失败。现在,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毛泽东在光天化日之下往东走,而又束手无策,恐怕要为世人所耻笑啊!钟处长,你说呢?” 在人多的场合很少讲话的钟处长,此时也甚表赞同:“郭师长言之有理。” “钟处长,你也主张出兵援救榆林么?”胡宗南有点惊讶。 钟处长答道:“榆林危在旦夕,请胡长官当机立断!” 这时候,侍卫长和张处长走了进来。 胡宗南问:“侍卫长!校长休息得好吗?” 侍卫长说:“委座虽然感到疲劳,但是非常高兴,刚才多喝了几杯,躺一会儿养养精神再来开会。” “不,委座马上就到。”侍卫长和张处长迅速交换了目光,“委座听说榆林告急,胡长官又迟迟不派援兵……” 胡宗南神情有点紧张:“谁……谁说我不派援兵?” 柳军长愤懑地道:“张处长,这又是你告的御状吧?” “我?”张处长低下头,“小弟不敢,不敢。” 门外一阵喧闹声。胡宗南知道蒋介石来了,赶紧迎了出去。 蒋介石踱着方步,走进宴会厅。康小姐拿着照相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胡宗南恭敬地上前请安:“校长!您休息得好吗?” “好,好。”蒋介石得意地说,“哈哈,想不到,我也有幸到了延安,亲眼看到青天白日旗在宝塔山上高高飘扬!不知毛泽东对此作何感想?我忠勇将士劳苦功高……” “校长亲临延安,给全军将士以莫大鼓舞,宗南万分感激而又……惭愧。”胡宗南低着头说。 蒋介石朝他望了一眼,慢慢走进会议室。他刚一坐下,劈头就问:“听说榆林连连告急,是吗?” 胡宗南忙说:“宗南正为此日夜不安。” 蒋介石提醒:“榆林是我战略要地……” 柳军长上前一步:“请校长电令邓宝珊誓死坚守,并望傅作义将军从速派兵援救。” “你们呢?你们有何打算?”蒋介石面有愠色。 胡宗南支吾其词:“我们……嗯……一切听校长吩咐!” 郭师长认为时机已到,大声说:“校长!榆林属我西北战区,援榆当义不容辞!” 蒋介石精神为之一振:“啊,郭师长,你有什么想法呀?” 郭师长慷慨陈词:“我意组织快速纵队,在空军配合下,立即北上,解榆林之围!” “宗南,你说呢?”蒋介石掉过脸来。 胡宗南踌躇不决:“我……我认为,共军是借攻打榆林,引诱我主力北上,玩弄围城打援之故伎。” 柳军长接上去:“不仅如此。陕北共军的行动,很可能与陈赓、谢富治相配合。” “啊?怎么配合?”蒋介石问。 柳军长直言不讳:“我担心,陈赓、谢富治将从山西南渡黄河。” 蒋介石尖声大笑:“哈哈哈!柳军长大概疲劳过度,神经有点衰弱,以致想入非非吧?” 胡宗南脸色发白:“请校长指正!” 蒋介石站起身来,迈着方步:“我看,共军既是真打榆林,也想诱我北上,乃一箭双雕也!但是,纵观全局,今日之共军已成‘釜底游魂’,到处流窜,无路可走咯!刘邓共匪过了黄河,陷在鲁西南,进退维谷,可能即将北撤。山东共军正向滨海和胶东败退,已被我逼到海边,快要跳海啦,哈哈!据美国提供的可靠情报,毛泽东急于要经佳木斯或外蒙古到苏联去寻求援助,陕北共军确实想攻下榆林为他送行。至于诱我北上嘛,即使如柳军长所料,与陈赓、谢富治的动向有关,因而不可不防。但是,这也无关大局。须知,当前最要防止的并非共军之进攻,而是我们内部的涣散!”蒋介石以逼人的目光望着柳军长,冷言冷语地:“柳军长,听说两年之内,你要死在陕北,是么?” 柳军长极力为自己辩护:“校长!我……” “你带领四个半旅围剿毛泽东总部,结果怎样?两手空空而归……” “校长!请听我说……” “不必说了!共军围攻榆林,你又反对派兵援救……” “校长,持有这种想法的并非我一人。胡先生也……” 胡宗南大惊失色,急忙打断了柳军长,当面编造谎言来为自己开脱。他说:“校长,自从榆林被围,我就反复说过,不能坐视不救,而坚决主张出兵榆林。” “可柳军长极力加以阻挠,是不是呀?”蒋介石追问。 胡宗南忙说:“是……是的!”接着,他又假惺惺地说,“柳军长也是出于一番好心……” 蒋介石被他这句话所提醒,也装出了一副笑脸:“哦,柳军长对党国之忠诚与军事才能,那是尽人皆知的嘛!对于这点,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柳军长,刚才我说的,望千万不要介意哟。” “是,校长。”柳军长心情沉重地低着头。 高级将领们纷纷来到。会议一开始,蒋介石就发表了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的演说:“诸位,我一生从事国民革命,为实现三民主义,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如今,党国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望我全党同志精诚团结,在军事、政治、经济各方面,实行戡平共军叛乱总动员……” 他的话音未落,电灯突然灭了。周围是一片黑暗。蒋介石和会议室的将官们,宴会厅里跳舞的男女们,都像被“定身法”定住一般,动都不敢动一下。到处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侍卫长瞪大着眼睛,把枪口对着大门。蒋介石虽然正襟危坐,但是手却在微微地发颤。“砰!”地一声,盘子摔在地上,人们被吓了一跳,但仍在原地不动。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张处长、田鼠等人把一支支蜡烛点起来,才使人感到这里还是一些活人呢。 张处长报告:“委座,刚才是发电机坏了。” 蒋介石把桌子一拍:“不,这是地下共产党,那个302,对我的侮辱和示威!张处长,你……” 眼看张处长要挨一顿痛骂,钟处长拿着电报走来:“报告,邓宝珊将军急电:‘共军开始爆破城墙,榆林万分危急’!” 胡宗南赶紧说:“校长!请您下令……” 蒋介石慢慢坐下:“现在继续开会。大家请说吧!” 会议一直开到下半夜。最后,蒋介石命令:“兵分三路北上!由柳军长率领五个旅,从西向东,追击毛泽东总部。由童军长率领五个旅,从南向北,抢在‘昆仑纵队’之前到达绥德,拦截共党中央,务求将其歼灭。由郭师长率领两个旅,组成‘快速纵队’紧急援救榆林!”人们离去之前,蒋介石特别提醒大家:“这是捕捉中共首脑,消灭陕北共军的最后良机,望诸位切勿错过,同心同德,一举结束陕北战争。然后,你们再去参加华北会战,将中共主力彻底消灭!”会散之后,蒋介石又在宴会厅里对将官们说:“中秋佳节,我将到黄河边陪大家赏月,并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和盛大舞会,让黄河的波涛为你们伴奏。各位,我静候佳音!” 前进路上 队伍进村时,老乡们已在睡梦中。毛主席吩咐:“我们就在露天宿营,不要惊动老乡了。”说罢,他坐在一棵老槐树下边,叫小罗点起油灯,摊开地图。 不一会儿,山坡上,小河旁,亮起了上百盏油灯,远看一片火红,极为壮观。我军最高统帅部又开始工作了。山谷静悄悄,只有那哗哗的流水伴随着“嘀嘀嗒”的电报声。棉花捻子浸了油,放在吃饭、喝水、漱口、洗脸共用的瓷缸或瓷碗里燃烧着,就成了一盏盏油灯。火苗儿随风摇曳。电台人员一字排开,以木箱、门板、膝盖当桌,以背包、石头、树墩作凳,有条不紊地在工作。 万团长在山上布置警戒。 赵排长和战士们分散隐蔽在树丛中。 李参谋、小罗等川流不息地往返送着电报。 周副主席看着彭德怀发来的电报:“榆林连攻不下,东北两面是河,西南两面是水,坑道难挖,城墙坚固,爆破几次均失败……” 毛主席他们正在商量攻打榆林的事,小罗又送来一份紧急电报:“郭义今率一个师部两个旅,沿长城北上,增援榆林。302。” 周副主席看罢电报说:“郭义这个叛徒最恨我们,也最怕我们。” “不过,他是很狡猾的。”任弼时提醒道,“要防他有什么‘绝招’呢。” 李参谋奔来报告:“刘邓急电!” 一听“刘邓”二字,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的心里为之一颤。不知为什么,中央和刘邓电台这两天总是联系不上。所以,毛主席他们一直在心里嘀咕: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呢? 果然,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在遥远的南方,一个小学校的教室里,正挤满了晋冀鲁豫人民解放军的指挥员们。窗外,瓢泼似的大雨下了一夜,低洼地带已成一片泽国。刘伯承司令员在会上说:“我们渡河南下28天,消灭敌人四个师部和九个半旅,共五万六千多人。毛主席、党中央电报传令嘉奖,并要我们休整十天,做好充分准备再向大别山进军。可是,蒋介石调集20几万大军包围过来,又阴谋决堤放水,要把我南下大军和黄河南岸数百万人民活活淹死。一连几天大雨,河水猛涨。雨一停,敌机就来轰炸,万一黄河堤决口,后果将不堪设想。党中央、毛主席正在转移,电台联系不上,而情况又非常严重,十分紧急。于是,邓小平同志和我下了决心:不能休整,不要后方,立即出发,提前向大别山进军!到目前为止,蒋介石还没有弄清楚我们向大别山进军的战略意图,以为我们是‘釜底游魂’,‘向南流窜’,因而派20万大军用‘送行’的方式尾追我军南下,想把我们赶到黄泛区和沙河之间‘歼灭’,或者把我们追垮。但是,他的算盘打错了!我们不是什么‘釜底游魂’,不是什么‘流窜’,而是进攻,是全战略进攻在中原的突破!毛主席曾经指出,我们到大别山可能有三个前途,一是付了代价站不住,退了回来;二是付了代价,站不稳,在周围打游击;三是付了代价站稳了。我们要力争第三个前途,跃进到大别山,并在那里站稳脚跟。跃进大别山,解放中原,这是党中央、毛主席的第一步棋;下一步棋,就是以中原为阵地,再来一个跃进,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现在,山东按着敌人的脑袋,陕北按着两条腿,我们正拦腰砍去!邓政委说:‘这一刀一定要砍好!一定要把刀尖插穿敌人的心脏!’在大踏步前进中,有些人顾虑重重,缺乏信心,不敢胜利。只看到自己的艰苦,而看不到全国战局的变化。这是完全错误的。我们在入党的时候,宣了誓要永远忠于党、忠于人民。现在,要消灭国民党反动统治,我们的手不要抖啊!每个党员要秤一秤,你这个共产党员是不是足秤?同志们!十几万大军远离根据地,一举跃进到敌人后方去作战,这是战争史上没有先例的壮举,是党中央、毛主席英明的战略决策!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在千里跃进的道路上,有无数的困难和危险。如果没有惊人的毅力和勇气去战胜它们,那就不但完不了党中央、毛主席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而且有使自己遭受全军覆灭的危险!”说到这里,刘伯承将军以严峻的目光扫视了全场,然后,他情绪激昂地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们明白吗?我们要不怕一切牺牲,不惜一切代价,从敌人的重重包围中打开一条血路冲过去!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走到大别山就是胜利!” 毛主席他们事后才从电报里知道,刘伯承、邓小平同志在非常情况下,决定提前十天向大别山进军了。他们怀着无比兴备的心情,称赞刘邓这一勇敢果断的行动,在树下口授中央给刘邓的回电。 毛主席:“刘邓决定完全正确!蒋介石判断我北撤,完全不料我南进。” 周副主席:“务必控制渡河点,构筑桥头堡,保证退路安全。” 任弼时:“要告诉刘邓,今后,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请示时,一切由他们灵活处理!” 毛主席:“对,这一点非常重要。最后,再写一句:‘中央特向你们致以亲切的慰问’!” 周副主席:“并问全军将士安好!” 任弼时:“还要加一句:‘刘邓要注意安全’!” 毛主席:“好,李参谋,写四个A,十万火急,马上发出!” 夜半,山上的老乡们好奇地望着山下的一片灯火。他们忽然发现,那上百盏油灯,又像是天上的星星,渐渐地稀疏而消逝了。 原来,山下的老乡们,纷纷腾出窑洞,争着把干部、战士请了进去。沉睡的村庄苏醒了!尽管还是黑夜,村里却像过节一般热闹。 窑洞里,毛主席指着地图说:“榆林打不下,先放一放。建议彭老总以小部围城,集中七个旅打郭义!” 周副主席问:“伏兵埋在哪里好呢?” 毛主席说:“我想,郭义为了赶时间,必抄近道,沿长城里边这条路走……” 不料,狡猾的敌人却走着一条远道赶往榆林。 郭师长大笑着说:“哈哈!我就是要出其不意,在长城外边,走沙漠,过草原,绕开他的伏兵!”他站在帐篷里,望着一个个兵和一匹匹马,在酷热无比的沙漠里倒下了。他想:一天要走180里,三天赶到榆林,热呀,渴呀……突然,他神经质地把手一挥:“走!”刚走几步,他的脚就陷在沙窝里,拔出来,走三步,退一步。但他边走边喊:“快点!快点!” 因有敌人追兵,“昆仑纵队”头顶烈日急行军。中午,队伍在路旁休息。毛主席坐在柳树下,用草帽当扇子扇,一边翻阅英文小字典,既是学习,也是休息。 老炊事员走来,打开饭盒放在地上说:“只有酸菜,辣椒也没有。” 毛主席拿起玉米饼咬了一口,用筷子夹起酸菜,边吃边说:“嗯,香得很嘛!” 万团长奔来,扬起的灰尘纷纷扬扬地落到饭盒里。 毛主席笑道:“老万呀,你胡椒面撒的太多了吧?” 人们禁不住大笑起来。 万团长报告:“敌人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盯在我们屁股后边,追上来了。” “好嘛。”毛主席站起身来:“敌人不吃不睡,我们只好奉陪,走!”他把玉米饼放进口袋,骑上老青马,率领队伍继续东进。 人们汗流浃背,衣衫湿透,默默地走着,连日来,白天行军,夜晚工作,使他们极端疲劳,因而脚步越走越慢了。毛主席骑在马上,望着纸上写的“鲁西南敌情”,默记着敌人的番号和指挥官姓名,也感到很疲倦。连老青马也放慢了步子,慢慢腾腾地走着、走着。毛主席在马上昏昏欲睡,眼睛时睁时闭,终于打起盹来。突然,他的身子往旁边一歪,几乎摔下了马,幸亏小罗、赵排长眼明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谢谢。”毛主席说着,干脆下马步行。他点燃一支烟,边走边吸提精神。走了一会儿,他才发现人们懒洋洋的,不禁问道:“往日行军有说有笑,今天怎么没有声音了?” 小罗答道:“天太热。” “还有呢?” “听说榆林打不下来,心里有点……” “这有什么,攻下榆林城,我们就进去。攻不下来,我们再打游击,在山沟里和敌人兜圈子么!”毛主席话题一转,“小罗,新四旅打仗很厉害吧?” “可不是嘛!”小罗一下子兴奋起来。 “为什么那样厉害?有什么特点?” “那可多哪!我们新四旅河北人最多……” “河北人不一定都能打仗吧?三国时候,河北名将颜良、文丑,不是被山西人关云长杀了么?” 人们一听,哈哈大笑。小罗低着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毛主席继续说:“打仗厉害,首先靠政治觉悟。知道为人民打仗,那就会不怕疲劳,不怕牺牲,一往无前!” 听了毛主席的话,人们振奋了精神,加快了脚步。 尾追之敌,离“昆仑纵队”只有一天的路程。 柳军长骑着马,率领敌军急急往前追赶。只听一片吆喝声:“快走!快走!” 士兵何大龙倒下了。朱营长用鞭子抽他。士兵们怒目而视。娃子一见,跑到柳军长马前叫道:“柳军长!朱营长又打人了。” 柳军长大喊:“朱营长,快赶路!” “是!”朱营长说罢,向娃子狠狠地瞪了一眼。 娃子把何大龙扶起来,用毛巾揩去他脸上的血。士兵们背着沉重的包袱,无精打采,走走停停。 又是一个大热天。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和大家一起步行,把马都让给病号骑了。不少人一边走,一边在打瞌睡。 王大夫也困得不行。但她以顽强的意志和疲劳作斗争,忽然问:“副主席,我想学英文,你看行吗?” “怎么不行?主席已年过半百,还在学呢。”周副主席指着毛主席说。 小罗好奇地:“我还从来没听人讲过外国话呢。” “副主席,你给咱讲几句听听吧。”老炊事员也开了口,不再打瞌睡了。 “好。”周副主席欣然从命,“老杨呀,你先讲中国话,我再讲英文。” 老炊事员和周副主席一人一句说开了: “花生。” “剥了皮吃。” “帽子。” “盖发儿。” “鞋。” “挨地儿。” 毛主席、李参谋忽然放声大笑。 老炊事员一本正经地:“你们笑啥?” 李参谋说:“副主席讲的不是外国话!” 小罗也问:“怎么不是?” 李参谋解释道:“喏,花生——剥了皮吃!帽子——盖发儿,盖住头发的那个玩意儿!鞋——挨地儿,挨着地走的那个玩意儿。” 周副主席也和大伙一起笑了起来。这笑声,顿时驱散了伏天急行军的疲劳。 南边传来炮声。万团长纵马奔来:“主席,敌人离绥德很近了。” 毛主席说:“好,我们再加快速度。” 周副主席站在路旁,大声说:“同志们,加油!敌人想在绥德拦截我们。可我们一定要抢在敌人的前头过绥德!” 万团长再三恳求:“主席,骑马吧!” 毛主席说:“马让病号骑。安步当车,其乐无穷呢。我的腿也练出来了。小伙子们,我还要跟你们比赛哪!” 前有黄河,后有追兵 风尘仆仆的蒋介石,又在开封召开军事会议,紧急讨论中原战局。他被刘邓大军的行动搞糊涂了,一次又一次问道:“刘邓共匪为什么突然南下?是要回大别山吗?” 参加会议的高级将领们议论纷纷: “回大别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大兵压境,加上连降暴雨,黄河水势陡涨,刘邓既无法北渡,又不敢和我再战……” “于是乎,向南流窜!” “我看未必。共军神出鬼没,很可能重返大别山,直逼长江,在我胸口插一刀,不可不防呀!” “重返大别山,谈何容易!请看,在这条路上,他们要闯过多少难关:陇海路、黄泛区、沙河、颍河、洪河、汝河、淮河……” 会议开了一个通宵,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狡猾而又愚蠢的蒋介石,最后下的结论是:“刘邓确是溃不成军,被迫向南逃窜,而决不是重返大别山。因此,我仍应采取第一号作战方案,调集大军穷追流寇,将刘邓追垮、消灭!” 开罢会,蒋介石又从开封赶到徐州,连夜召集军事会议,讨论山东战局。他也被陈粟大军的行动搞得晕头转向,在会上提出:“刘邓往南流窜,这还可以理解。陈粟却为何要向滨海和胶东转移呢?”他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正反映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疑团,这就是:陈粟之走向海边,是不是为配合刘邓南下大别山?对于刘邓进军大别山的战略意图,蒋介石虽然摸不透,但一直是抱有怀疑的。在开封,这个疑团总算解开了;但是到了徐州,联系起来一想,他又生了疑心,甚至感到恐慌。他这个反革命冒险家,几乎把所有的兵都调到前线了,用来进攻解放区的达226个旅,而守卫蒋管区后方的不过22个旅。刘邓如果真的进了大别山,在他的心脏地区点起火来,深感后方空虚的蒋介石怎能不极端恐慌呢?他怀疑山东我军的行动,可能是为了配合刘邓南下,有的国民党将领也在会上提出了同样的看法。虽然如此,蒋介石一向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不能也不敢正视现实,因而他的愚蠢总胜过了他的狡猾。在徐州,他竟然下令用无线电广播,甚至叫人把大喇叭装到前线,对着滨海和胶东我军大喊大叫:“陈毅、粟裕!你们不是跳海,就是投降!不是跳海,就是投降!”其实,这时候,陈毅、粟裕将军既不在滨海,也不在胶东。他们正按照党中央的战略部署,在聊城地区悄悄地集结大军,准备粮草,也要南下作战,配合刘邓呢!而华东人民解放军另一部,则由谭震林、许世友等同志组成的华东兵团司令部指挥,有意把敌人主力吸引到滨海和胶东地区,紧紧地拖住了蒋介石的一个拳头。 蒋介石的另一个拳头——陕北的胡宗南主力,也已经被西北人民解放军、被党中央和毛主席拖住了!而且,越拖越远,越拉越紧,从延安拖到榆林,胡宗南主力12个旅,差不多全被吸引过来了。这就为陈谢大军从晋南渡河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所以,中央迫切希望陈谢大军抓紧这一有利时机早日渡河,支援刘邓。可是,陈谢大军渡河的准备工作尚未就绪,又遇到了连日大雨、交通中断与种种意想不到的困难,渡河时间推迟了。心急如焚的毛主席,在行军途中起草了中央军委给陈赓、谢富治的紧急电报,内称:“敌大军正向刘邓追击,若你们于刘邓出陇海路之后半个月之久方能渡河完毕,则对刘邓援助过于迟缓。此外,胡宗南军队正向榆林增援,彭德怀、习仲勋也甚盼你们早日渡河,以变动局势。” 火热的8月,紧张的8月,毛主席他们利用行军间隙,几乎每天要起草电报,以中央军委的名义指挥各个战场。天上有敌人的飞机,地上有敌人的大军,五个旅在后边紧紧追赶,五个旅从侧面猛扑过来,要抢先占领绥德,把党中央、毛主席拦住。但是,“昆仑纵队”还是比敌人早几个钟头赶到了绥德。 夜色朦胧。无定河波涛翻滚。 毛主席站在绥德大桥上默默沉思。队伍已经走完了,他还不想离开。忽然,他发现桥下边有人,忙问:“他们在桥下干什么?” 万团长报告:“埋炸药呢。等我们一过,他们就要把桥炸掉。” “为什么要炸桥?”毛主席凝视远方,仿佛要透过眼前的黑暗看到未来的光明。他说:“炸掉容易,建设就难了。敌人要过桥,让他过嘛。这座大桥,敌人只是暂时走走,我们可是永远要走哇!万团长,请你通知他们,桥不要炸了。” “是!”万团长转身往桥下奔去。 西南方响起猛烈的枪炮声。 周副主席说:“敌人正拼命往绥德赶呢。” “可惜晚了一步,我们先到了绥德。”毛主席笑道。他在桥上来回走着,忽然指着一座山问:“王大夫,你知道,这叫什么山吗?” “不知道。”王大夫说。 毛主席向她解释:“这叫雕鹰山,大鹰的鹰。自古以来,绥德就是边关重镇,秦代大将蒙恬还在这里镇守过呢。” 万团长匆匆走来:“主席,敌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接近绥德。” 毛主席说:“那我们让路。走吧!” 黎明时分。无定河在翻腾。 柳军长站在绥德大桥上望着胡军往北拥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5月初,他和童军长曾经率领九个半旅到这里来过。那天,他刚刚站在大桥上望着无定河,胡宗南就急令他回师南下,援救蟠龙。他这是第二次来绥德大桥,望着无定河湍急的流水。他想,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呢?也许,他的命运就像无定河这个名字一样捉摸不定吧。他正在想着,报话机里响起了郭师长呼唤他的声音:“柳军长!柳军长!我已经到了榆林!到了榆林!” 郭师长站在榆林城头,好神气呀!当地的军政要人和地主、富商、士绅们团团围着他,把他看作是恩人和英雄,争先恐后地恭维着: “榆林虽固若金汤,但终究敌不过共军人多势众。” “郭师长率领大军犹如神兵天降!共军望风而逃……” “逃得无影无踪啦,哈哈哈!” 盛宴之后,郭师长又站在一群指挥军官面前,趾高气扬地宣布:“胡长官命令我们,立即挥师南下。柳军长、童军长正率领十个旅北上,要同我们一道,对中共首脑和共军主力实行南北夹击,逼其背水一战。他们若逃往山西,嘿嘿,我们就来个‘半渡而击’,将其消灭在黄河的巨浪之中!” 副官送上电报。郭师长打开一看,惊喜若狂。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我师援榆有功,蒋主席特来电嘉奖,并望我全体将士再接再厉,南下会师,一举结束陕北战争。现在,我命令:向南进攻!” 敌军在鞭炮声中离开榆林,浩浩荡荡地南下了。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郭师长骑在马上,不停地向欢送的人群微笑招手。 柳军长离开绥德北上,郭师长又从榆林南下,这就把“昆仑纵队”夹在当中了。 消息传来,万团长骑着马传达命令:“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队伍在树林里休息。不明究竟的人们猜测纷纷。王大夫和李参谋在悄声议论: “李参谋,出了什么事?” “郭义跑了!” “怎么跑了?” “原来估计他沿长城里边的路走,起码七天才能赶到榆林。谁知他从横山出了长城,沿沙漠和草原急行军,绕过了我们的伏击圈,三天就赶到了。” “那……榆林还打不打?” “不打了。我军已撤出榆林战斗。原想拿下榆林,中央会有一个安定的后方。现在,我们却处在最前线了。东边是黄河,西边是无定河……” “我们现在往哪儿去呢?” 毛主席他们正在树荫下边,紧急讨论着这个问题。 任弼时说:“再往北走,我们很快就要遇到敌人。” 周副主席建议:“敌人被我们牵着鼻子引过来了,这个目的已经达到。榆林既然攻不下来,我们是不是插到敌人背后,过无定河向西,再返回龙泉一带。你们看怎么样?” 毛主席大为赞赏:“这个主意好。再唱一出‘空城计’。弼时,你说呢?” 任弼时也赞成:“我看可以。这样,彭老总就能在这里放手地打它一仗。我们在他旁边,他总是要为我们提心吊胆的。” 商量已定,周副主席唤道:“万团长,请你来一趟!” 万团长闻声奔来。周副主席说:“你马上带骑兵到前边去,准备一些船,让大队渡过无定河,向西转移。” “是!”万团长刚要走,忽然又转过身来问道,“万一没有船呢?” 毛主席说:“那你们下河去,探探河水有多深,队伍能不能涉水过去。” 夜晚,无定河上,闪耀着鱼鳞般的月光。沿河没有找到一条船,万团长、赵排长等只好跳下河。他们一忽儿潜游河底,一忽儿又钻出水面。水很深,河底还尽是淤泥。 万团长领着骑兵回来,向毛主席报告:“船找不到,河水又深,队伍过不去。” 毛主席笑道:“此路不通啰。” 李参谋又来报告:“敌人从绥德出来之后,一路向东往黄河边,一路向北来了。” 毛主席望着无定河说:“南北两面是敌人,东西两面是大河。哈哈,我们真要变成‘釜底游魂’啦!” 周副主席用手电照着地图,建议:“主席,我们立刻离开大路,先朝东北方向走吧。” “好。我倒要看看,谁是‘釜底游魂’呢!”毛主席说着站起身来。 “昆仑纵队”刚离开大路,拐进一条山沟,敌人也跟踪而来,紧追不放。 深夜,队伍走到了黄河边,但人们不知道黄河就在山下。 各大队露宿在山坡上。电台又开始工作了。 不一会儿,万团长跑来报告:“据骑兵侦察,敌人到了黄庄,离这儿只有30多里。怎么办?” 毛主席说:“这个情况先不要讲。让同志们好好睡一觉。” 任弼时也说:“长途行军半个月,大家太疲劳了。” 夜,静极了。除了电报的声音,只有细心人才能隐隐听到,黄河的波涛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黄河两岸,几乎是一片黑暗。河西,电台附近有几盏油灯。河东,在山西的乡村,偶尔透出星星点点的光亮。 这深夜的寂静,正是激战前的沉寂,紧张不安和对胜利的渴望交织在一起。 这无边的黑暗,既是黎明之前,最难熬的一刻;也是最好过的时候,因为黑夜快要到了尽头! 天,渐渐地亮了。这时,从梦中醒来的人们才看到,黄河像一条巨龙,盘旋伏卧在群山脚下。他们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啊,黄河!我们看到了黄河!我们终于来到了黄河边……” 毛主席站在山坡上,两手叉腰,望着黄河。 一旁,不时有人送电报,周副主席和任弼时在小声商量。 远处传来了枪声。敌人的飞机也来了。 毛主席怀着诗人的豪情,脸上现出轻蔑的微笑,自言自语地:“哈哈,前有黄河,后有追兵……” 周副主席走了过来:“主席!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毛主席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周副主席说:“少奇同志、总司令昨天打电报来,建议我们马上过河。彭老总刚才也派人送信来,要我们过河去……” 任弼时再也忍不住了,恳切地说:“黄河以西,无定河以东,南北只有三四十里,东西也不过五六十里,在这么狭小的地带,敌我双方集中了十几万人马。战斗一打响,可能到处都是战场。危险且不说,粮食就是个大问题。我们有七八百人,天天要吃饭啊!主席,我还是劝你过河去吧。” 周副主席接着说:“目前,全国的战争正处在一个关键时刻。为了实现‘三军配合,两翼钳制’的战略部署,还要做艰苦的努力。各个战场需要中央给以及时的指导和帮助。中央也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指挥各个战场。所以我想,是不是先过河去。在对岸,也能听到陕北的炮声嘛!” 毛主席耐心地听他们把话讲完,然后冷静地说道:“中央留在陕北,从军事上说,已经完成了吸引胡宗南主力、减轻其他战场负担等项任务。但是,中央如果现在过河、离开陕北,那我们在政治上就输掉了!” 任弼时说:“等彭老总打了胜仗,我们再从对岸搬过来,回到陕北。” “兵不厌诈嘛!”周副主席也劝道。 “三个月前,恩来在真武洞群众大会上宣布,党中央留在陕北,我毛泽东也留在陕北。我们共产党人说话要算数,决不能失信于民啊!”毛主席情绪激动起来,“现在,全国人民、全世界人民都在看着我们。在这个历史的转折关头,党中央既要敢于为人民赴汤蹈火,又要善于领导人民胜利前进。这样,只有这样,它才能像昆仑山上的青松,任何狂风也休想把它吹倒!” 周副主席被他这番话深深地感动了。他说:“主席!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 毛主席动了感情,亲切地说:“恩来同志,弼时同志!我也完全理解你们的心情……”说到这里,他的眼睛湿润了。 任弼时好像从未见过毛主席这样动过感情,感到鼻子也酸了,激动地说:“主席!我们……听你的!” 毛主席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任弼时同志!……”他好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微微低下头,“请你……原谅……” 此时此刻,他们三个人的心啊,像黄河的波浪,在翻腾,在激荡。他们站在高山之巅,望着东方的朝霞,听着黄河的怒吼。 又一次脱险 远处传来了枪声。 任弼时和周副主席商量一阵,对万团长说:“通知各大队,准备出发!” 万团长问:“往哪里去?” 任弼时说:“沿黄河往北走,今天先到山神堡宿营。” 敌机在黄河两岸盘旋侦察。 毛主席命令:“李参谋!敌人将要封锁黄河渡口,西北局机关留在陕北非常危险。请你立刻发个电报,要他们马上过河,到山西去避一避。” 李参谋刚要走,周副主席又唤住他:“李参谋,立即派骑兵通知佳县县委,把黄河边上的老百姓、伤病员、干部家属,统统转移到对岸去,越快越好!” “是!”李参谋奔走了。 老炊事员一手拿着饭盒,一手提着一个纸包走来。他说:“主席,什么菜也没有了。把贺老总送的这块腊肉切切吃了吧?” 毛主席说:“留着,等打了胜仗,会餐下酒嘛!” 老炊事员叹了口气,没有吭声。 毛主席开玩笑地:“怎么,你是不是担心,这块腊肉被胡宗南抢了去呀!” 听他这么一说,小罗坐在一旁。他望着山下的黄河,又望望那一轮红日,把小本本放在膝头,用铅笔写着什么。 王大夫悄悄地走到他身后,刚想偷看,小罗大叫:“哎呀!你偷看……” “日记?”王大夫问道,又故意板着面孔,“行军不准写日记。你违反纪律,我要报告党小组长……老杨!老杨!” 老炊事员走过来了。 王大夫:“小罗写日记……” 老炊事员:“我知道。不是日记……” 王大夫:“那是什么?” 老炊事员:“是一行一行的……” “诗!”王大夫说,“小罗,朗诵给咱们听听吧!” 小罗连声说:“不行,不行!” 王大夫咯咯笑着追他。乘他不备时,小叶从背后一把将本子抢了过来,翻看着说:“写了这么多!嗳,这不是主席的字吗?小罗,主席这么忙,还帮你修改诗呀?” 小罗:“行军路上,有一回被他看见了……” 王大夫:“播音员同志,快给我们朗诵一首,就是刚才写的。” “好!你们听着!”小叶念道: “黄河在吼! “她微笑着,向我们招手—— “来吧,党中央,毛主席, “过了黄河,你们在河东指挥战斗!” “加一句:‘河东比河西要安全得多’!”老炊事员打断了小叶的朗诵。 李参谋听到这里,也接上来朗诵自己编的几句: “啊,黄河,你不必为我们担忧! “任凭敌人怎样疯狂, “我们就是在河西不走!” 毛主席走过来笑道:“很好。再加个尾巴—— “等我们打败了胡宗南, “黄河呀,再拜托你,把我们送到东岸!” 人们鼓掌、大笑。直到任弼时下令:“出发!”大家才各自归队。 “昆仑纵队”沿黄河西岸向北走了。 几个小时之后,敌人就到了黄河边。 柳军长站在山上,拿着望远镜,观察地形。随后,他下令:“兵分三路,搜索前进!” 胡军一路向东,下山占领黄河渡口。一路向南“搜剿”,一路则沿着“昆仑纵队”的路线往北“追击”。 张处长走来:“军座,胡先生请你讲话。” 柳军长来到报话机旁:“胡先生,我已经到了黄河边!……谢谢你的祝贺……嗯,河上船来船往,毛泽东不是过了黄河,就是往北去了……嗯……请速派飞机封锁黄河渡口……请校长放心……是!” 关了报话机,柳军长带领大队人马,向北追去。 下午,天昏地暗,雷雨大作。敌军挤成一团,狼狈万状。柳军长穿着雨衣,用手挡着眼睛,两脚陷在泥泞里动弹不得。他只好下令:“就地宿营!” 晚上,满山遍野的敌人,烧起了堆堆的篝火。 深夜,雨停了。“昆仑纵队”还在北上。任弼时看见人们的脚步越走越慢,于是提出:“副主席,队伍太疲劳,休息一下吧。” 周副主席望着远方那一团团火光:“好,敌人休息,我们也休息。” 队伍刚一停下,人们便躺在山坡上,有的一下就睡着了。周副主席大声喊道:“不要睡觉!衣服是湿的,山上很冷,要着凉。” 人们纷纷坐了起来,但睡眼惺忪,背靠着背,又想睡。小叶闭着眼睛,心里在想:“要是能睡上三天,该多好啊,该多好……”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周副主席忽然用手一指,大声喊道:“同志们!你们看,那是什么!” 大家互相唤醒,顺着周副主席手指的方向,朝山下望去,不禁叫出声来:“黄河!”“我们又看见了黄河!” 周副主席问道:“你们还听得见‘风在吼叫’吗?”他的话顿时在人们心中激起了回忆的浪花,大伙仿佛又看到了抗日战争的烽火在黄河两岸燃烧。周副主席说:“来,我们唱支歌提提精神!” 人们喊道:“好!就唱‘风在吼,马在叫’!” “风在吼,马在叫,预备——唱!”周副主席站在山坡上,面向黄河,打着拍子。 漆黑的夜晚,在黄河岸边,这雄壮的歌声听来是多么动人!它像一团火,又把人们胸中的革命激情点燃起来;它像南来的春风,焕发着蓬勃的生气,激励人们以坚韧不拔的精神向山顶爬去。 破晓前,“昆仑纵队”才爬上九女山宿营。 毛主席、周副主席等十几个人,睡在关帝庙的地铺上。一道阳光从门缝里射进来,看到泥塑的关公在向他们微笑呢。 周副主席在睡梦中咳醒了。他急忙用手捂着嘴,深怕把毛主席他们吵醒。他悄悄地走到门外,躲在一个角落里,大声咳嗽着。 睡在隔壁的王大夫,被他咳醒了,急忙端来一茶缸开水:“周副主席,快把药吃了吧!” “谢谢。”周副主席吃了药,安慰王大夫,“不要紧,早上总要咳一阵。这是多年的习惯了。” “不,今天你咳得特别厉害,恐怕夜里受了风寒。”王大夫拿出温度计来,“量一下体温吧。” “不用,不用。”周副主席说着,又大声咳了起来。 王大夫命令似的:“量吧。不量不行!” 周副主席只好把体温表放在腋下。 中午,敌军一窝蜂地向北拥来。枪声越来越近。 “昆仑纵队”冒着敌机轰炸的危险出发了。可是,一夜暴雨,山洪暴发。队伍一下了山,就被阻挡在九女河边,过不去了。 任弼时:“万团长,情况紧急,你马上带一个连,到山上去警戒!” 毛主席:“如果打起来,你们能抵挡几个小时?” 万团长:“两小时。” 毛主席:“不用,一小时就够了。” 最紧急的是架桥。周副主席和任弼时指挥着这一场紧张的战斗。赵排长把一根椽子搭在河上,双手抓住它,向对岸爬去。他跳上岸,到村里一吼喊,躲藏起来的老乡纷纷跑出来,拿着木杆、绳子,奔到了河边。十几根木杆捆在一起,架在河上。人能走,马也可以通过。但是,这么多人和马挤在河边,谁先过河呢? 毛主席说:“先让机要人员、文件过去!” 李参谋、小冯都急了,纷纷请求:“主席,你先过吧!” 毛主席命令:“你们快过!保住电台、文件要紧!” 李参谋、小冯等无可奈何,只好赶着驮文件、电台的骡马走过河去。刚上岸,汹涌的大浪冲来,把架在河上的木排冲走了。 山那边,枪声响了起来。 柳军长似乎发现了什么,指挥大军向九女山攻击前进。 万团长率领警卫连的战士们,开始顽强阻击。 山这边,周副主席、任弼时指挥战士和老乡架桥。毛主席安然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专心致志地批阅着电报。 西南方,忽然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原来,丁旅长奉彭德怀司令员的命令,带领一个骑兵团从西往东冲向敌人,以转移敌人的视线,掩护中央向西北我军主力靠拢。但是,柳军长不为所动,命令队伍继续向北猛冲。 万团长一边射击,一边回头望着。 山这边,战士和老乡们还在紧张地架桥。毛主席坐在石头上,看着刘邓发来的一份电报:“蒋介石已判明我进军大别山,正加紧部署堵击。我军定于19日全部渡过沙河……”他两手按着地图,伏在上边看着、画着、想着。然后,他在膝头上垫了一本书,用铅笔在马兰纸上写着给刘邓的回电。 任弼时走来:“主席,桥架好了!” 毛主席把地图、电报收拾起来。 周副主席在桥上来回走了两趟。 任弼时又在桥上跳了两下,笑着说:“嗯,蛮结实的,过吧。” 一队队人马开始过桥。 山上,警卫战士们正在向敌人射击、投弹。 山那边,柳军长在狂呼乱喊:“冲!快往前冲!” 山这边,周副主席在桥上喊道:“主席,来吧!” 任弼时陪同毛主席慢慢地从桥上走过。 周副主席最后一个走过桥。一上岸,他就把赵排长身上湿淋淋的衣服脱下来,把自己的干衣服给他穿上。过了河的干部,也学习周副主席的样子,纷纷脱下身上的干衣服,给架桥弄湿了衣服的战士和老乡换上。 毛主席亲热地握着乡亲们的手:“谢谢你们!敌人要来了,你们赶快转移吧。” 山上,万团长用望远镜看见队伍过了河,心里好似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是,战斗还在继续。 不多久,丁旅长策马奔来:“万团长!” 万团长迎上前去:“丁旅长!” 丁旅长说:“赶快走吧!我们来阻击敌人!” “好,再见!”万团长说罢,带领警卫连奔下山去。 丁旅长指挥战士们向敌人猛烈开火。 “昆仑纵队”又一次脱险了。 战友情 队伍走到山脚下。山高壁陡,仰着头才能看见山顶。路在哪儿呢?周副主席仔细观察着地形,发现一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地通向山顶。他说:“从这里上山吧!”于是,队伍由东折向西北,背着黄河而去。 毛主席被壮丽的山景所吸引,伫立山前片刻。在转弯的地方,万团长大声招呼:“赵排长,你负责把路上的痕迹抹掉!”毛主席听见了,立刻加以制止:“何必抹掉呀?就是在这里竖块牌子,上面写着‘毛泽东由此上山向西转移’,胡宗南那帮蠢货也毫无办法!” 走上山的周副主席,转身笑道:“有备无患,还是抹掉吧。让敌人多找一会儿。” 赵排长站在岔路口,不知听谁的是好。万团长连忙打着手势,要他把路上的痕迹去掉,他才会意地点了点头。 山峰高耸入云,一旁是悬崖绝壁。缭绕的云雾,在夕阳映照下,仿佛是披在少女肩上的玫瑰色的纱巾,在高山两侧飞舞缭绕。毛主席赞叹不已:“陕北是个好地方。现在打仗,这些大山是伏击敌人的口袋。将来建设,满山种上果树,不知有多美啊!” 队伍突然停下了。王大夫气喘吁吁地从山上奔来:“主席!副主席他……” “怎么样?”毛主席急切地问道。 王大夫还在喘息着:“他……他病了。” “什么病?”毛主席一边问,一边加快脚步朝山上走去。 “他前两天就发烧了。” “多少度。” “他不说。三次给他量体温,他不好好量。但头很烫,摸得出热度很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让我讲,怕你着急。刚才,他走着、走着,就要倒下似的,幸亏李参谋他们发现了,赶紧扶住了他。” “要他坐担架!” “他不肯。鼻子又流血……” 毛主席因为爬山过急,开始气喘,步子也慢了。但他奋力向上爬着。老远看见一群人围着周副主席,他更加焦急:“叫弼时同志快来!” “他一直守在周副主席身边。”王大夫说。 毛主席爬上山来,蹲在周副主席身边问道:“恩来,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嘛!”周副主席倚在背包上,见毛主席来了,想站起身,但刚一动弹,鼻血又流出来了。 毛主席急忙按住他:“不要动,好好休息一会儿。” 王大夫忙将一块湿毛巾放在周副主席的额前。 山下传来枪声。毛主席命令:“准备担架!” 早已准备好的担架,立刻摊开放在地上。 周副主席起身一站:“我可以走。” “不行。”毛主席一把拉住他,命令战士们,“抬着副主席,出发!” 周副主席被战士们扶着上了担架。可是,他坐在担架上,硬是不躺下来。鲜红的血从他的左鼻孔往下流着。 “赶快躺下!”毛主席硬把他按倒在担架上。 任弼时命令:“快抬起走!” 两个战士一下把担架放到肩上,急急向山上走去。 毛主席和任弼时紧挨在担架旁边走着…… 黄昏时,队伍在一个山村住下了。不一会儿,小叶跑来找周副主席。王大夫把她拦在门外,小声问:“小叶,你怎么来啦?” 小叶说:“我要写一篇新华社评论,是关于蒋管区********的,可我手头什么资料也没有。副主席让我宿营之后马上来找他……” “他病了。”王大夫心里很难过。 小叶睁着她那乌黑的大眼睛:“病了?昨天行军,他还有说有笑的嘛。” “不,他病了好几天啦。”王大夫说到这里,不禁热泪盈眶。她一边抹泪,一边说,“开始,副主席瞒着我,可还是被我发现了。他关照我,无论如何不要对人说,尤其别让主席知道。我说,不行。他说:‘主席为指挥全国解放战争日夜操劳,常常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还能因为我这点小病去打扰他吗?’听他这么一说,我只好答应不去报告……” 小叶打断了她:“你应该报告主席。” “是呀,应该报告。我很后悔,很难过……”王大夫一头倒在小叶的怀里哭了起来。过了好久,她才稍为平静一点儿,继续说:“后来……后来……” 小叶着急地问:“后来怎么样?你说呀!” 王大夫抹去眼泪,慢慢说道:“后来,副主席躺在担架上。我跟在担架后边走着,忽然……忽然……我发现,副主席的鞋底有个大洞,脚上磨了这么大一个血泡!我一边走,一边暗暗地流泪……我……我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说到这里,王大夫又泣不成声了。 小叶紧紧地搂着她:“别哭,别哭……”可她自己却泪如泉涌。她感动地说:“行军半个多月,原来,副主席就穿着这样的鞋子,不声不响地走了几百里……” 王大夫说:“每天行军,无论怎么累,他总是把马让给病号骑,休息的时候还打拍子唱歌,给大伙鼓劲。” 小叶又问:“后来呢?” 王大夫说:“后来,队伍休息的时候,我又看见……” 小叶急切地:“看见什么啦?你快说嘛!” 王大夫噙着泪水:“我看见,副主席睡了,弼时同志蹲在担架旁边,悄悄地把他的鞋子脱下来。原来,弼时同志也发现了。他把鞋子拿在手里望呀、望呀,好像透过鞋底这个洞,看到了周副主席那颗火热的心……我看见,弼时同志低下头,泪水从他的眼里止不住地往下淌……在场的人都感动得流泪了……” “为周副主席的精神而感动,也为无产阶级革命家之间的友情而感动。他们是同志,是战友,是兄弟!”小叶的目光饱含着深深的崇敬。 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千山万岭,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装。只有六七户人家的山村,住着几百人的队伍。所以,绝大部分人都露宿在村外。 毛主席在一盏油灯下起草给陈毅和陈赓的电报。 生病的周副主席,住在一孔草窑里,既没有炕,也没有床,就睡在一堆干草上。草铺旁,放着周副主席的鞋子。 有人乘着月光把这双旧鞋和一双新鞋比了又比,然后将旧鞋拿走,摆上一双新布鞋。这个换鞋人就是任弼时。换罢鞋,他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窑洞。 雄鸡喔喔啼。太阳露出了笑脸,周副主席坐起来,咳嗽了好一阵,忽然发现旧鞋变成了新鞋。 “睡得怎么样?”任弼时端着一碗黑豆稀饭走进来。 周副主席说:“好极了。” 任弼时告诉他,“昆仑纵队”在这个村住下不走了。西北人民解放军司令部离这儿不远,下午毛主席要去看望彭总他们,最后说:“早晨空气新鲜,到村外去走走吧。” 可是,周副主席盘腿坐在地铺上,不肯穿鞋子。 任弼时故意问:“这双新鞋合适吗?” “这是谁的鞋?”周副主席反问道。 任弼时故作惊讶之状:“不是你的?你的鞋呢?” 小罗端着一碗小米粥走来:“副主席,吃早饭吧。” 周副主席只好坐着吃起来,光是粥,没有菜。 任弼时站着吃,就怕他发现自己碗里是黑豆。但是,细心的周副主席还是发现了秘密。他说:“弼时,你坐下。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你说吧。”任弼时不肯坐,把嘴贴在碗边吃着。 周副主席问:“粮食情况怎么样?” 任弼时说:“贺老总早已从山西运了粮食来。” 周副主席说:“那怎么够吃呢?” 这句话勾起了任弼时的心思:“是呀。我问了县委书记。他说,把全县牛、羊、马统统杀掉,也只能维持七天。” 周副主席:“应该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前方。” 任弼时:“那当然啰!” 周副主席:“可我们还在吃小米粥呢!” “没有呀!”任弼时脱口而出。 “你看,这不是嘛!我这个碗里是金黄的小米!”周副主席起身一站,也故作惊讶地,“你碗里怎么是黑的?”接着,他哈哈大笑,“弼时呀,你还想瞒着我呢!” 任弼时也笑了:“你是病号嘛!” 周副主席严肃地:“不行!大家吃什么,我吃什么。” “这……要请示主席。”任弼时说。 小罗又来了:“主席问,副主席身体怎么样?” 任弼时催促道:“走吧,你当面跟主席说去。” “小罗,我那双旧鞋呢?”周副主席问。 小罗莫名其妙:“不知道呀。” 周副主席说:“请你帮我找找。” 小罗为难地:“哎呀,这可怎么找呀?” 李参谋来到草窑门前:“副主席,好点了吗?主席马上要过来看你。” “不用,我去。”周副主席着了忙,这才把新鞋穿上。 “正合适嘛!”任弼时跟在他身后笑道。 电话线刚架好,电话铃就响了。毛主席拿起话筒,大声回答:“我是毛泽东!” 彭德怀在前线指挥部打电话:“你们好吗?” 毛主席:“好得很呀!行军19天,吃得下,睡得香。你呢?肠胃怎么样?” 彭总:“有时候还在捣乱。” 毛主席:“……我们下午一定来!” 西北我军旅以上指挥员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听说毛主席下午要来,他们吃了午饭就赶到前总等着,足足等了三个小时。黄参谋奔来报告:“主席他们来了!” 彭总等走出窑洞,和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热烈握手,亲切问候。 毛主席说:“同志们辛苦了!” 指挥员们纷纷说道:“主席瘦了!”“副主席,听说你身体不好……”“任弼时同志,你们太冒险了!离敌人那么近。”人们说说笑笑,走进窑洞。 会议开始了。人们争先恐后地发言,气氛极为热烈。 丁旅长:“敌人像鱼一样,拼命往一处钻。胡宗南以为我们只能吃他的鱼苗。这回,咱们可要吃他的大家伙啰!” 周副主席:“放长线,钓大鱼嘛!” 毛主席:“榆林没有打下,但把胡宗南的主力调来了。为了引敌人上钩,我们也长途行军19天……” “副主席把鞋底都走破了一个大窟窿!”任弼时的话引起了哄堂大笑。 毛主席:“钓鱼是为了吃鱼。今天就商量怎么个吃法。敌人有12个旅,我们一口吃不下呀。一桌酒席我们能吃掉,但要一口一口地吃才行啊。” 会议开到深夜,为捕捉从榆林南下之敌,在沙家店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 炮声 柳军长率领大军追击“昆仑纵队”没有成功,当天又到了一个黄河渡口。他打开报话机,大声呼唤:“郭师长!郭师长!你在哪儿?……在沙家店?告诉你,我已经到了黄河边。黄河的波涛,正为我们奏着欢迎曲呢!胡先生命令我们明天会师,你要迅速向我靠拢!” 另一部报话机响了,不停地叫着:“柳军长!柳军长!”柳军长走过去,对着话筒:“啊,胡先生!据张处长的可靠情报,毛泽东已经过了黄河。……是的,肯定过了黄河!河上还是船来船往,运过去的是老百姓,运过来的是粮食。请命令空军封锁一切黄河渡口,袭击河上船只。……胡先生,我们最缺的是粮食,士兵们今天还没有吃上东西,请赶快向我们空投!……是,是,请你报告校长,我决不辜负他对我的栽培和期望。我相信,不必等到中秋佳节,蒋主席即可在黄河边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向全世界宣布陕北战争结束了,共党中央和毛泽东已被我们赶过了黄河!……好,愿老天保佑。再见!” 关了报话机,柳军长感到精疲力竭。天已经黑了。他走到黄河边,在沙滩上慢慢走着,迎面吹来一阵阵凉爽的晚风,使他发胀的脑袋渐渐地清醒过来。 帐篷里,饥饿、疲倦的人们已经呼呼大睡,唯有张处长还在一个劲地抽烟。从早晨起,他的眼皮子就老是在跳,使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一直在想:“昆仑纵队”到底过了黄河没有?对于田鼠提供的情报,他不敢再相信了。但他又不能不按田鼠所讲的向柳军长报告,说,“毛泽东已经过了黄河”。报话机的尖声呼叫,把他吓了一跳。他对着话筒:“啊,郭师长……有什么话你就讲吧!……什么?什么?郭师长,你再说一遍!……你在沙家店可能已经被共军包围?……毛泽东好像就在沙家店附近?……哈哈,‘可能’呀,‘好像’呀……郭师长,你是在说梦话吧?要说被包围,恐怕共军倒是被我们团团包围了!你我有十万大军,共军正受到南北夹攻;东有黄河,西有无定河,毛泽东胆子再大,他也不敢背水作战嘛!正如蒋主席所说,今日之共军已成‘釜底游魂’咯,哈哈哈!……不不不,你听我说!阁下率领‘快速纵队’解了榆林之围,蒋主席特致电嘉奖,晋升你为中将,可喜可贺呀!也许,你是太高兴了吧?哈哈哈!” 报话机里,郭师长还在吼叫:“张处长!张处长!你别笑啦!快请柳军长听话!请柳军长……” 柳军长走来,接过话筒,阴沉沉地:“嗯,我就是……郭师长,即使你被共军包围,我也不能向你靠拢!你知道,不经胡先生批准,我不能随便调动一个团;不经南京国防部批准,我不能随便调动一个旅!……这个仗怎么打?哼,就这样打!你必须按照蒋主席、胡先生的命令,迅速向我靠拢,明天在黄河边会师!我等着你!再见!” 报话机里仍然响着郭师长的声音:“柳军长!柳军长!柳兄,柳兄,看在老同学的面上,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柳军长不想再听见这种声音了。于是,他又独自来到黄河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抱头苦思。黑沉沉的夜,四野笼罩着可怕的寂静。只听见黄河像一个愤怒的巨人,从它那无限宽广的胸膛里,发出一阵阵威严的怒吼声。 乘着黑夜,娃子拿着大刀和自来水笔,和士兵何大龙一起,逃到黄河边上。他俩突然发现,柳军长正坐在石头上,用冷冷的目光望着他们呢。他们先是一惊,很快又恢复了镇静,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迅速走开了。 田鼠领着一队特务追来,看见柳军长,急忙报告:“军座!娃子又逃跑了。”看见柳军长死死地盯着他,田鼠吓得倒退半步,转身把手一挥,领着特务奔走了。 山上的火堆已经熄灭。黑夜寂静得叫人害怕。尤其是那一阵阵黄河的涛声,使柳军长感到毛骨悚然。他像幽灵一般,在黑暗中徘徊,内心的声音在说:“釜底游魂,釜底游魂……一个小小的娃子都这样顽固……啊,毛泽东在哪儿?毛泽东在哪儿?……黄河,黄河……多么可怕的声音……多么可怕的黑暗……多么可怕的寂静……” 沙家店的炮声响了!这惊天动地的炮声,宣告西北我军开始从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 奉毛主席之命,专门在山上听炮声的小罗、王大夫等奔走欢呼:“打响啰!打响罗!” 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同时走出窑洞,干部、战士纷纷走出窑洞,侧耳倾听着炮声,脸上现出了微笑。小罗、王大夫等奔下山,原想回来报个喜,一看大家都起来了。 毛主席笑道:“这下看胡宗南怎么交代!” 郭师长、胡宗南、柳军长在对着话筒狂呼—— “胡先生!胡先生!请你赶快命令柳军长向我靠拢!向我靠拢!” “柳军长!柳军长!我是宗南。请你火速增援郭师长,向沙家店靠拢!” “胡先生,共军炮火猛烈,拦住我各路援军。请快快空投粮食!士兵们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黄昏,无数曳光弹在空中升起。战士们喊着“冲呀!”从四面八方奔向敌军师部。 郭师长化装成马夫,混在一群被俘的士兵中间。走进山沟不久,他乘天黑混乱之机逃走了。 枪炮声渐渐地沉寂下来。 李参谋奔上山梁:“主席!前总打来电话,沙家店战斗胜利结束了!歼灭敌人一个师、两个旅!” 毛主席问:“抓了多少俘虏?” 李参谋说:“一沟浮虏!” 周副主席皱着眉头:“什么叫一沟俘虏?” 李参谋答:“因为天太黑,俘虏多,一下子没法清点,又没有地方关,就关在一条山沟里,所以叫‘一沟俘虏’。” 毛主席听罢大笑:“真是个新发明呢。” 任弼时问:“郭师长抓住没有?” 李参谋说:“可能跑了。” 毛主席道:“跑个把回去也是应该的。总要有人给蒋介石报个信嘛!” 此时,蒋介石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作战室里急得团团转。几个将官站在一旁,木然望着他,他看着地图,自言自语:“沙家店……沙家店……”他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刘邓要堵住!……黄河要决堤!”他彻夜不眠,紧急部署调集30几个旅,妄图消灭我刘邓大军。 一辆辆卡车载着敌兵,风驰电掣一般赶到河边。跳下卡车,他们就以猛烈的炮火,拦住我刘邓大军前进的道路。 一枚枚炸弹把黄河大堤炸开,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又一次被河水冲走,活活淹死;无数美丽的村庄、肥沃的良田变成了汪洋一片。 预感到末日将临的蒋介石,以自己的凶恶来恐吓人民,来挽救他的失败。结果却适得其反。人民更加痛恨和反抗他的独裁,同时也更加感到共产党可敬可亲。 就在蒋介石疯狂地屠杀人民,把无辜百姓抛到黄河水中淹死的时候,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正在沙家店附近的村子里,帮一位老大娘推碾子磨面呢。 徐大娘看见毛主席累得满头大汗,心疼地说:“老李呀,看把你累的。”说着,她拿下头上的毛巾,“快擦把汗水!” 毛主席接过毛巾:“谢谢!” “谢啥呢?要说谢,我得谢你哟!”徐大娘说着,用小条帚扫着玉米面,忽然感到一阵头晕。 毛主席低头揩汗,没有发现:“你们家粮食够吃吗?” “够吃!”徐大娘强打精神笑着说:“土地一改革呀,咱们受苦人翻了身啦!这可要感谢共产党、毛主席。” 毛主席连声说:“不要谢,不要谢!” 徐大娘不高兴了。她板着面孔说:“同志,你这话说的可不大中听呀。” 毛主席向她解释:“我是说:土地应当改革,受苦人应当翻身,共产党应当……” “好啦,好啦!”徐大娘有点生气了,“没有共产党、毛主席的领导,土地能改革吗?咱受苦人能翻身吗?老李呀,你这么说话,可是不应当啊!要不是看你样子还老实,帮我推了半天碾子,我可要把你拉到村公所去啰!” 毛主席哈哈大笑:“徐大娘呀,徐大娘……” 雷雨之夜给“昆仑纵队”当向导的老高,和吴老汉一前一后,抬着担架走进了村。被敌人剁去手指的吴老汉,走着、走着,摇摇欲倒。 毛主席一见,急忙上前去扶。 老高惊叫着:“毛主席!” 徐大娘一听傻了眼:“毛主席?他……他就是毛主席!” 人们紧张地忙碌起来,周副主席拉着老高的手:“老高呀,你这个区委书记也抬担架来了,辛苦啦!” 老高说:“吴老汉身体不好,可非要千里迢迢地送公粮来。看见伤员,他又抢着抬担架。唉,他是饿……饿昏了……”说着,老高也饿得昏过去了。 周副主席一把扶住了他,喊道:“小罗!赶快弄点米汤来!” 又一队担架进村来了。 任弼时命令:“万团长!你马上带警卫团去抬伤员。” “是!”万团长奔走了。 任弼时又吩咐:“李参谋,通知各大队,除了电台值班的,统统去抬伤员,让老乡们休息。” 李参谋刚转身要走,任弼时又叫住他:“等一等。要各大队烧开火,煮稀饭,慰问伤员和老乡。” 李参谋走后,任弼时又来到伙房:“老杨,赶快煮稀饭。” 老炊事员捧着一个小口袋说:“任弼时同志,就剩下这么一点黑豆瓣瓣了。” “统统下锅!” “可你们吃什么?晚饭都揭不开锅了,你们还要指挥打仗……” “把我的马杀掉。” “那怎么行!你血压这么高……” “没有关系。老杨,你忘啦,长征的时候……” “嗨,那是长征嘛。现在……” “现在,老百姓在挨饿,战士们也在挨饿……” 是呀,西北人民解放军的指战员们,已经处于半饥饿状态。一个瘦小的战士饿得直哭,连声叫着:“连长,连长……” 那位当了连长的山西战士,气鼓鼓地斥道:“哭什么!谁不饿着肚子?” 当了指导员的那位陕北战士,把他拉到一边:“同志!对解放战士,你要耐心做工作才是。” 山西战士叹了口气:“唉!有了小米,工作就好做了……” 这时候,彭德怀司令员指着一碗小米粥,生气地说:“谁叫你们给我做的?你去看看,毛主席他们吃的什么,战士们吃的什么,老百姓吃的什么!” 黄参谋解释道:“彭总,你肠胃不好……” 彭总一听火气更大了:“大家生活很苦,你让我一个人吃小米粥,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快端回去,给病号吃。大家吃什么,我吃什么。” 这时候,毛主席也正在对小罗说:“叫老杨把那块腊肉统统切了!” 小罗说:“那是贺龙司令员送给你们的……” 毛主席命令:“快去,统统切了给伤员和老乡们吃!” 这时候,徐大娘一边饿得流眼泪,一边把磨盘上的玉米面扫进口袋。看见毛主席走过来,她抱歉地说:“毛主席!刚才我……” 毛主席打断了她:“徐大娘!陕北老百姓,中国人民,给了我们很多很多……” 徐大娘笑着说:“这是应当的嘛!” “可我们应当为人民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好呢。”毛主席由衷地说,“要说感谢的话,我们应当感谢你们!感谢人民养育了党和军队,养育了中国革命……” 毛主席匆匆走了。徐大娘背着这最后一袋“支前粮”,颤巍巍地向村公所走去。 窑洞里,周副主席坐在吴老汉身边,一勺一勺地给他喂着米汤。 毛主席正向老高详细询问着群众的情况。他前后问过两遍:“乡亲们能不能吃饱肚子?”可老高总是避而不答,这就使他更加怀疑和不安起来。当毛主席第三次提出这个问题时,老高勉强地回答:“能吃饱。” 毛主席看出他不愿吐露真情,严肃地说:“老高,你是党的干部,一定要讲真话。乡亲们到底能不能吃饱肚子?” 老高低下头,不说话了。 毛主席进一步问道:“有没有饿死人?” 老高点点头。过了好久,他才慢声说:“为了支援前线,吴老汉把家里最后一点小米、黑豆献了出来。他天天上山挖野菜吃,好几次饿得昏过去。有一回,要不是村干部发现了,他就要活活饿死在山上……”说到这里,老高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一把抓住毛主席的膀子,声泪俱下地说,“毛主席呀!为了革命,我们陕北人民,除了胃里的东西,统统都拿出来了……” 听到这里,毛主席一阵心酸,不禁潸然泪下。 听到这里,周副主席大步走出了窑洞。老高的声音像滔天的巨浪撞击着他的心:“为了革命,我们陕北人民,除了胃里的东西,统统都拿出来了……”他的步子越走越快,后来竟奔跑起来,冲向一副停在路上的担架,一下子把担架举了起来,放在肩上。 任弼时在前、周副主席在后,抬着担架在山梁上走着。一群老乡跟在担架后边喊:“同志!同志!让我们来抬!快停下!”腿部负伤的邵营长,躺在担架上呼唤:“副主席!弼时同志!你们不要抬我,不要抬我……”他哭了,在战场上七次负伤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铮铮铁汉,此时却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天边,一弯冷月。人们围着交了支前粮回家倒在炕上饿死的徐大娘,心情无限悲伤。 毛主席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窑洞,在碾盘上坐了下来。他轻轻地抚摸着碾子,沉痛地悼念着徐大娘。 任弼时走到他身边坐下:“大娘有两个儿子参了军。还有一个儿子支前,到黄河边运粮去了……” 毛主席后悔地:“我只看到她推不动碾子,就来帮她一道推,可没有想到……” 弼时同志起身要走的时候,毛主席说:“明天开个追悼会。我们都去参加……” 阳光下 粮食,对于我军和对于敌军,都成了生命攸关的问题。胡军还有十万人,他们的粮食从哪里来?靠抢老百姓,凡是能吃的东西,都被他们抢走了。靠飞机空投,但又靠不住,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因此,敌人只好挨饿,一天连一顿饭也吃不到了。 滂沱大雨刚过,飞机就来空投。逃跑出来的郭师长,浑身上下是水和泥,在地上滚着、叫着:“我是郭师长!我是郭师长!” 几个国民党士兵用脚踢他,骂道:“你还冒充我们郭师长!郭师长是王牌师的师长,是英雄,知道吗?” 郭师长大声呼救:“柳军长!我要见柳军长!” 柳军长正望着天上的飞机,不停地咽着唾液呢。一架架飞机空投着食品箱。敌军官兵为了抢食品而吵架、殴斗,甚至动刀、开枪,一片混乱。 帐篷里,柳军长狼吞虎咽地吃着牛肉罐头。望着柳军长大口大口地吃,勤务兵站在旁边,连连咽着口水。 郭师长被押进来了,他在帐篷门口喊着:“柳军长!” 柳军长头也不回,只顾埋头在吃。 郭师长也像勤务兵那样,只好站在门外望着,不住地舔着嘴唇。 柳军长打了两个饱嗝,这才转过身来。 郭师长急忙上前:“柳军长!” 柳军长定睛一看:“郭师长!” 几个押送郭师长的士兵,吓得一溜烟逃走了。 谈起沙家店之战,郭师长以拳击头:“我……怎么向蒋主席交代啊?” 柳军长埋怨道:“你为什么不早请示胡先生?” “我请示了五次,每次都遭到他的痛骂。” “是呀。我们只能服从……” “柳军长,你给我一个师,我一定要报仇雪恨!” “老弟,调动一个团,我都要请示啊!” “这样,怎么能不打败仗呢!” “你还记得吧,半年前我在南京跟你说:‘两年之内,我要死在陕北。’唉!有好吃的,赶快吃点。” “哎呀,我真饿得要吃人了!” “勤务兵,拿罐头来!” 勤务兵正在帐篷外边吃着,一听唤他,赶紧奔来。 刚刚吃饱的柳军长,又和郭师长一起大口地吃起来。报话机里响起呼唤他的声音:“柳军长!柳军长!胡长官要你听话!要你听话!” 柳军长对着话筒说:“胡先生,先向你报告,郭师长安全脱险了。” 胡宗南的声音:“他在哪儿?” “在我这里。” “把他押到延安,送军事法庭审判!” 郭师长抢过话筒:“胡先生!你可以审判我。但是,为了党国的利益,我要向你敬一言……” “我不要听!你这个共军的手下败将!”只听“啪”地一声,胡宗南把报话机关掉了。 郭师长垂头丧气:“柳兄,怎么办?” 柳军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倒想听听,你对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郭师长愤恨地说:“这样输给共军,我不服气。你和童军长有十个旅,拼掉一半,也要把毛泽东抓住!” 柳军长苦笑:“哼,天晓得,毛泽东究竟在什么地方?” “就在沙家店附近。” “有什么根据?” “我感觉到……” “哈哈哈!怪不得你打了败仗。” “不,我的感觉来自事实!” “什么事实?” “共军背水而战,势孤力单,但这么快就把我师消灭,肯定是毛泽东在这里指挥。军座,抓住毛泽东,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柳军长冷冷地一笑:“还是先想办法把肚子填饱吧!”他把报话机打开,一会儿向延安,一会向西安,声嘶力竭地吼叫:“粮食!粮食!快快空投!我们快要饿死了!”对方默不作声,他把话筒一扔,骂了起来。 郭师长说:“军座,靠空投就能把肚子填饱吗?” 柳军长问:“你说怎么办?” 郭师长向他献计:“目前,共军的粮食主要来自山西。军座何不派小股部队,沿着黄河西岸,一个渡口一个渡口去拦截运粮的船只呢?” 柳军长拍案叫绝:“好呀,好呀!” 一队队化装成游击队和支前民工的敌人,直奔黄河沿岸的渡口去了。这个阴谋很快被我军发现。敌我之间展开了一场抢粮和护粮的斗争。中央警卫团也连夜派赵排长到黄河边,去接应从山西运来的粮食。 黄河的巨浪,拍打着一只只运粮船。 丹子带领游击队,站在船上护送着。她回想起,贺龙司令员站在黄河边对她说:“这几船粮食,是专门给‘昆仑纵队’的。毛主席他们快要断炊了。你们要尽快把粮食送到!” 船纷纷靠岸了。一队队民工上船去背粮食。 丹子和游击队员们,护送背粮的民工上了山。星光下,她发现有两个人影在闪动,喊道:“站住!不许动!”几个游击队员四面围了上来。丹子望着黑影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个孩子的声音答道:“我们要找解放军!” 丹子一听声音很熟,奔上前去,不禁大叫:“娃子!” 娃子定睛一看:“姐姐!”他投入丹子的怀抱。 丹子搂着他:“娃子!娃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娃子哭着喊:“姐姐!我的好姐姐……” 丹子也流着泪说:“娃子!你受苦了……”看见娃子背上的大刀,她抚摸着说:“这把刀还在!” “被胡儿子抢去,又被我夺回来了!”娃子抹去眼泪:“你看,还有这支自来水笔,是周副主席送给我的!” 丹子深情地望着弟弟,自豪地说:“娃子!我听赵排长讲,你在敌人面前很坚强,很勇敢!” 娃子脸红了,低下头:“开始,我也害怕的。一怕,我就想爸爸,想你,想爷爷,想毛主席。慢慢地,我也不怕了。横竖豁出一条命,跟他们拼啦!” “好样的!现在,你跟我们走吧。” “姐姐!你们这是从哪来?往哪儿去呀?” “从对岸来,运了几船粮食,是给‘昆仑纵队’的。” “什么‘昆仑纵队’?” “就是党中央呀。毛主席他们一天只吃两顿黑豆糠菜糊糊,快要断炊啦。贺龙司令员要我们把这几船粮食赶快送到,越快越好。乡亲们已经背着粮食上山了。咱们快走吧!” 娃子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嗳,何大龙呢?”他大声喊道:“何大龙!何大龙!” “到!”何大龙在黑暗中答应着。他跟游击队员们说说笑笑,见面就熟,成了朋友。 突然响起一阵枪声。子弹嗖嗖地飞来。丹子指挥游击队护送民工转移,自己不幸中弹倒地。 娃子大叫:“姐姐!姐姐!” 丹子用手一指:“娃子,快走!快……护送粮食……粮食……”她想站起来,但又无力地倒下了。 田鼠从黑暗里钻出来,一把抓住了娃子,但被娃子咬了一口,大叫一声,缩回了手,娃子拿着大刀向他劈去,但扑了空,刀被田鼠踢在地上。田鼠又狠命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按倒在地上。 丹子从昏迷中醒来。看见娃子和田鼠正滚打成一团,她拼全力向前爬着,拿起大刀,一跃而起,将田鼠砍死,随即又倒下了。 枪声响成了一片。赵排长领着战士们狂奔而来:“丹子!丹子!” 丹子睁开眼,望着赵排长,苍白的脸上现出了微笑。她手往北方指着,忽然又垂下了。 黄河卷着巨浪,发出一阵阵呜咽,仿佛在悲声呼唤死去的儿女们。 赵排长从丹子胸前,取下那条浸透了血和汗的毛巾,又从自己怀里取出丹子送的绣花肚兜,泪如雨下,悲痛欲绝。 一锅水在翻滚。老炊事员急得眼冒金星:“弼时同志,没有东西下锅,怎么办啊?” 突然,像从遥远的天边飘来一般,传来娃子的呼喊:“毛——主——席!毛——主——席!” 娃子一头扑到毛主席的怀里,啜泣着:“毛主席!毛主席呀!……” 毛主席紧紧地搂着他,又惊又喜:“娃子,别哭。告诉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看到你姐姐了吗?丹子她……” “她牺牲了!”赵排长含着眼泪说。 “丹子牺牲了?”毛主席不敢相信,但这毕竟是真的。 夜深了,毛主席独自坐在碾盘上,想着老木匠、吴老汉、徐大娘、丹子、娃子,想着“四一二”以后牺牲的战友和亲人,想着鸦片战争以来中华民族所遭受的屈辱和苦难,他心潮起伏,激动不已。为了自由、独立、民主、富强的新中国早日诞生,中国人民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流了多少血,付出了多么高昂的代价啊! 伙房里,老炊事员望着那一袋袋小米,既高兴,又难过。在无米下锅的节骨眼上,贺龙司令员派人把小米送来了。虽然他在陕北吃了十多年小米,但他从来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小米是这么可贵可亲!这金黄的小米,一粒粒像珍珠,像金豆,亮晶晶,金灿灿,真好看呀!可是,为了这小米,农民流了无数的汗,战士流了无数的血,丹子又牺牲了……啊,多好的姑娘……想到这里,老炊事员禁不住热泪滚滚。平静之后,他又感到,金黄的小米是人民的心,一颗颗饱含着对党的深情和希望的心呀!他想,只有在自己的岗位上,忘我地为人民服务,才不会辜负人民的希望。而他的任务,就是要保证毛主席他们吃好吃饱,有充沛的精力去指挥打仗。因此,他端着一碗小米粥,走到毛主席身旁:“主席,吃了吧。你晚饭不吃,夜餐不吃,要是把身子累坏了,我……我可怎么向人民交代呀?” 毛主席望着这碗小米粥,难过地:“丹子牺牲了,徐大娘饿死了,人民在受苦难,前方战士没有粮食吃就不能打仗……你说,这碗小米粥,我怎么咽得下去?” 老炊事员说:“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你也要理解我们的心情呀!不吃饭,你就不能工作……” 一听到“工作”这两个字,毛主席仿佛被他唤醒似的,马上站起身来,大步向窑洞走去,边走边说:“请你告诉弼时同志,贺龙派人送来的几船粮食,只留下够吃五天的黑豆。其他的粮食,尤其是小米,要统统送到前方去!我们还是一天两顿,黑豆瓣瓣加糠菜糊糊。” 老炊事员跟在他后边说:“好。可这碗小米粥,你还是喝了吧!” 毛主席站在窑洞门口说:“你给我弄碗糊糊来。以后,大家吃什么,我吃什么!” 毛主席和人民,如同鱼和水一样,不可分离啊!正是在辽阔无边的人民的海洋里,他才感到真正的自由和快乐,他才得到无穷的智慧和力量。在历史重大转折的关头,一心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而奋斗的毛主席,他那气吞山河的胸怀、非凡的革命胆略、百折不挠的毅力、惊人的聪明才智,像宝石一样,在人民的阳光下,放射着夺目的光彩! 历史的转折点 最紧张的时刻来到了。 一份份紧急电报飞向我军统帅部—— 刘邓急电:“蒋介石调集30几个旅前堵后追。望速令陈赓早日渡河,令陈毅、粟裕尽快进入鲁西南作战,否则,我有不能进入大别山的危险……” 陈赓急电:“得知敌人大军追击刘邓,我们异常焦急,本应早日渡河,四纵已出动三天,先头部队到达阳城以西,但连日大雨,山洪暴发,交通全断……” 陈毅急电:“敌范汉杰指挥五个师准备向胶东发动进攻。我已开始移动,但天雨难行,道路泥泞,战士们没有鞋子穿,烂脚掉队,病员减员越来越多,粮食、弹药运输困难,船只很少,因此,十天内恐不能南渡黄河进入鲁西南……” “302”急电:“蒋介石密令胡宗南,日内集中全部兵力包围中央驻地,望火速转移。我已处在危险之中……” 尽管如此紧张,我军最高统帅部,仍然保持着镇定而乐观的情绪,指挥着全国各个战场。 西沉的太阳,像一盏灯笼挂在天边。晚饭后,人们又照例上山去散步。 周副主席说:“我们打了胜仗,蒋介石当然是不会甘心的。” “他要像疯狗一样,追着咬我们了。”毛主席说罢,停下脚步,“我们必须以最坏的可能做准备啊!” 任弼时说:“半年来,我们几次遇到危险,每次都化险为夷。因此,在干部、战士当中产生了一种麻痹情绪。有人就说,主席料事如神,跟着他能逢凶化吉。” “哈哈!我又不是什么神仙!子弹也一样会打穿我的脑袋。”毛主席望着天上一片火红的晚霞,怀着真挚的感情说,“没有千千万万的人民群众,没有我英雄的人民解放军,没有那些忠心耿耿为人民流血牺牲的党员和干部,我毛泽东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个钉子啊!” 炊烟袅袅,晨雾弥漫。人们在打扫庭院,收拾行装,又准备转移了。 任弼时说:“李参谋,通知各大队,尽量轻装!” 毛主席把一大叠文件、字纸交给小罗:“统统烧掉!” 小罗点起火,可心里想不通,问道:“李参谋,打了胜仗,怎么还要转移?” 李参谋说:“正因为打了胜仗,才要准备胡宗南狗急跳墙!十个旅一家伙围上来,飞也来不及啰!” 小罗望着自己小本子上毛主席批改的字,怎么也舍不得把本子烧掉,刚要放进火中,立刻又缩回了手。他望望毛主席,只好一咬牙,把本子往火里一扔。本子烧了,他又拿起一大叠纸。毛主席常常用毛笔写大字来抒发情怀。你看,毛主席在一张纸上留下了龙飞凤舞似的大字:“刘邓、陈粟、陈谢——三军配合,山东、陕北——两翼钳制,此战略能否实现?”这张,小罗舍不得烧,放到一边去了。他又拿起一张,看上面写着:“陈赓,陈赓,快快渡河!贺龙,贺龙,快快送粮!”这张,小罗还是舍不得烧,又放到一边去了。他再拿起一张,只见上面写着:“千里跃进,历史壮举,刘邓大军何日可进大别山?‘昆仑纵队’向何处转移?” 吃了早饭,毛主席望着摊在面前的陕北地图说:“这回,我们往哪儿转移呢?” “过黄河,”任弼时故意顿了一下,摸着胡子说,“当然不必考虑啰!” 毛主席用手指着他,笑道:“哈哈,弼时呀!” 任弼时说:“我和恩来商量了,我们必须离彭老总远远的,让他放手打仗!” 毛主席非常同意:“对,我们不能成为他的包袱。” 周副主席指着地图:“我们先往北走。敌人如果围上来,我们就带七天干粮,向西北方向突围。从这里出长城,进沙漠,然后再绕回来,插到敌人后方去!” 毛主席高兴道:“正合吾意。一步也不离开陕北!” 任弼时幽默地说:“主席呀,我已经横下一条心,在这个问题上,不再跟你争了。你说向东,咱不向西;你说打狗,咱不撵鸡!” 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听罢,放声大笑起来。 当天,各大队召开紧急动员大会。人们纷纷准备干粮袋,整装待发。 万团长对战士们说:“我们要克服麻痹情绪,准备战胜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大的困难和危险!” 下午,大队人马向北出发了,只留下一部电台工作,因为毛主席他们还要到前总去一趟。 一见到西北人民解放军的指挥员们,毛主席就说:“同志们,中央又要离开你们了。” 人们惊愕地:“往哪里去?”“离开陕北?” 毛主席摆了摆手:“不,还在陕北。具体什么地方,要保密。我们仍然像过去一样,用四个半连保卫自己,决不拖你们的后腿。你们只顾打仗,不要管我们。你们打的胜仗越大、越多,我们的安全就越有保障!” 这时候,柳军长正在向指挥官们宣布:“蒋主席下令,向北搜捕毛泽东!” 人们一听,呆了,以为柳军长讲的是梦话呢。可是,柳军长又说:“明天拂晓出发!” 果然,敌人大军向北拥过来了。 “昆仑纵队”在雷雨之后来到河边。毛主席、任弼时等骑着马过河,刚到河中心,只见洪峰呼啸而来。周副主席、王大夫等在岸边惊呼:“山洪来了!快走!快!快!” 万团长、赵排长等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急急鞭打着马,而受惊的马却停下不动了。 洪峰像一头野兽,咆哮着冲了过来。 毛主席大喊:“我会水!你们快去保护弼时!” 洪峰吼叫着越来越近。 万团长、赵排长和几十个警卫战士,硬拉猛推,才把两匹马推到岸边。 洪峰像一堵高墙压了下来。几个战士被巨浪吞没了,但很快又冒出了水面。 毛主席、任弼时安然站在岸上,微笑着。 王大夫还在后怕呢,连声说:“好险呀!好险呀!” 这天中午,向北拥来的胡军忽然停下了。 柳军长大声命令:“向后转!掉头向南!” 军官和士兵们破口大骂,有人公开说:“胡长官朝令夕改,甚至一日三改!” 一阵枪响。有人喊:“不好了!” 胡军乱作一团,开始向南溃退。 柳军长坐在吉普车上,举着手枪拼命地喊:“站住!给我站住!”他朝天放了一枪。人们误认为追兵来了。胡乱地开起火来,顿时枪声大作。胡军像退潮的水一般向南败逃。人撞人,马踏马,争相逃命,死伤无数。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突然的变化呢?原来,8月23日,陈谢大军两个纵队和一个军八万余人,开始由晋南强渡黄河,进入豫西。 “陈谢大军渡河之后,兵分两路,东面威胁洛阳,西边直逼潼关。”李参谋望了望大家,只见人们喜笑颜开。他说,“胡宗南眼看老巢西安难保,立刻下令……” “逃!向南逃!”小罗接上去说,全场大笑不止。 陈赓大军——插入蒋介石心脏的第二把刀,飞出去了! 8月27日,毛主席以中央军委名义打电报给陈赓、谢富治,告诉他们:陕北胡宗南大军开始南退,我军正跟踪追歼。兰州以东、长城以南、平汉以西、汉水以北广大地区,主动权业已转入我手,望你们放手发展。 就在这一天,正当人们想象着陈赓率领大军骑着战马飞奔向前的时候,又从南方飞来一份急电:刘邓大军于8月26日渡过淮河,8月27日胜利到达大别山区! 胜利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人人眉飞色舞,处处笑声不断。这时,毛主席却格外地镇静,密切注视着敌人的动向,尤其担心刘邓能不能在大别山站住脚跟。8月30日,毛主席打电报给陈毅、粟裕,指出胶东有谭震林、许世友、黎玉等同志指挥,要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陇海路南北,这是目前关系到全局的中心环节。现在,蒋介石亲自指挥耿震、罗广文、张轸、王敬久等各部,向刘邓压迫甚紧,刘邓有不能在大别山立脚之势,务望你们立即渡河,并以全力贯注配合刘邓。同一天,毛主席又打电报给陈赓、谢富治,指出洛阳附近为敌所必争,不应该用主力攻打,西面敌人空虚,攻取则比较容易,故应立即调头西向,以全力抢占陕县至卢氏一线,钳制洛阳之敌,避开强固设防据点,来打敌之弱点,在运动中歼灭敌人。 9月2日,蒋介石得知陈毅、粟裕大军要南渡黄河,中午电令邱清泉集中所有汽车,运送一个旅到息家渡口,以阻止我军南渡。在此紧急情况下,陈毅、粟裕下令,南下大军比原定时间提前一天,于2日晚开始渡黄河。陈毅将军在指挥员会议上,情绪激昂地说:“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同志们,现在是拼命的时候了!” 陈毅、粟裕率领八个纵队、18万大军,在粉碎敌人对山东的重点进攻之后,以排山倒海之势南渡黄河。敌人的炮火再怎样猛烈,也阻挡不了我军的凌厉攻势。 陈毅将军站在船头,一发发炮弹在河上开花。水柱冲天,如雨纷飞。陈毅用手抹去脸上的水,仰天大笑:“哈哈,真道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嘛!” 9月12日,新华社发表社论《人民解放军大举反攻》。社论说:经过一年又两个月的内线作战,大量歼灭敌人之后,人民解放军大举反攻了!打倒蒋介石才有和平,打倒蒋介石才有饭吃,打倒蒋介石才有民主,打倒蒋介石才有独立,已经是中国人民的常识了。社论最后号召:“把解放的旗帜插遍全中国!” 听到这样的声音,人民欢欣鼓舞,敌人却胆战心惊。 深秋的南京,一片凄凉景色。午夜,一辆吉普车驶过枯黄的落叶,在国防部门前停下,柳军长、郭师长从车上下来,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进大楼。 作战室会议厅空荡荡的,只有两三个人坐在角落里。柳军长坐下之后,闭起一只眼睛,回想起胡宗南在西安下马陵流着泪对他说:“请代我向校长请罪……”将官们纷纷到来,会议厅人声嘈杂,各种议论传入柳军长耳内:“8月因山东屡遭失利,陈诚参谋总长下野。这回该撤谁的职呢?”“记得吧,3月初胡宗南在这里立下了军令状。如今陕北战地一败涂地,看如何对他实行军法制裁吧。”“东北共军夏季攻势吃掉我八万,秋季攻势又吃掉我七万。”“关外就算了,最危险的是大别山呀!”“不怕刘邓南下,就怕共军生根啊!” 突然间,全场起立。蒋介石脸色阴沉地走进会议厅。进攻延安之前他那副得意扬扬的神气,没有了。大厅里,只听见他的皮鞋,咯吱咯吱地响。他用严厉的目光扫视全场,慢声说:“请坐吧。” 人们坐下了,又像3月初那样,目光一齐射向蒋介石身边空着的那个位置。蒋介石看出了这一点,马上解释道:“宗南因操劳过度,病倒了。” 柳军长站起身:“胡先生要我代他向蒋主席请罪。” 惶恐不安的郭师长,深深地把头埋下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蒋介石说着,打了个手势,让柳军长坐下。 柳军长坐定之后,斜眼望着身旁的郭师长。郭师长如释重负,悄悄地用手绢揩着头上的汗。一个个将官脸上,却现出了愤懑之情。 蒋介石避开陕北战争不谈,对其他将官大加斥责。他说:“刘邓为什么能进大别山?陈毅为何到了鲁西南?陈赓在豫西怎么会入无人之境?东北暂且不谈,眼看要被我赶下大海的胶东共军竟然也向我发动了进攻。在河北清风店,我第三军军长罗励戎、副军长杨光钰被俘,损失一万三。现在,石家庄又危在旦夕。这一切,难道还不值得我们反省么?在我党命运处于生死存亡之秋,对那些消极懈怠、玩忽职守的人,必须严加追究,概不宽容!” 蒋介石大发雷霆之后,要大家就当前战局和部署发表意见。可是,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讲话。已经夜深了,长江上的汽笛,声震长空,撕人肺腑。蒋介石气得站起身来,用手杖敲着地板:“侍卫长!这个……这个汽笛……”侍卫长奔出会议厅,走到院子里,望着长江上空的满天星斗,听着滚滚而过的汽笛,长叹一声,似乎在说: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阴暗的早晨。窗外,北风呼号,落叶纷飞。蒋介石和宋美龄相对而坐,默默地做着祷告。侍卫长走来报告:“司徒雷登大使很快要来了。”于是,蒋介石坐到镜子面前化妆。宋美龄在他脸上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一边感慨万端地说:“唉!这一年,你老多了……” 不一会儿,侍卫长又来报告:“胡宗南将军和夫人在客厅等候接见。” 宋美龄生气地把手一挥:“让他们回去,改日再见!” “是,夫人。”侍卫长刚要走,蒋介石把他唤住:“等一等。请他们进来。” “是。”侍卫长走了出去。 宋美龄冷笑一声:“哼,什么‘常胜将军’,‘三北之王’,‘蒋介石第二’!” 蒋介石说:“我还是那句话,宗南虽无才,却是忠诚可靠。” 胡宗南和夫人进来了。而他的夫人,正是那位神秘的康小姐。原来,康小姐是蒋介石亲自所派,以中央社记者身份出现的高级特务。她严密监视胡宗南的一举一动,竭力探听他内心的秘密,终于一步一步取得了胡宗南的信任和欢心,最后同他结了婚。 阴险虚伪的胡宗南,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校长,夫人!学生特来请罪……” 蒋介石正要对他安抚一番,司徒雷登大使的汽车已经开进了“美龄宫”。蒋介石只好说:“我们再谈,再谈。”说着,他和宋美龄匆匆走了出去。 蒋介石一走,胡宗南就问他的夫人:“司徒雷登大使来干什么?” 康小姐妩媚地笑道:“那还用说么?美援呗!” 但是,美援挽救不了蒋介石失败的命运。 刘邓、粟裕、陈谢三军协同作战,陕北、胶东两翼钳制敌人,加上晋察冀、东北等战场的有力配合,蒋介石对大别山的“围剿”被彻底粉碎了!胜利的消息传来,我军最高统帅部里一片欢乐的节日气氛。 周副主席说:“这下,刘邓在大别山站住脚了!站住脚了!” 任弼时问:“主席,怎么庆祝?” 毛主席望望周围的同志们,发现大家也像他一样眼睛都熬红了。人们已经五天五夜没有好好睡觉啦。毛主席大声宣布:“同志们!为了庆祝胜利。放假三天——睡觉!” 1947年,难忘的伟大的1947年,快要过去了。陕北高原上,大雪纷飞。在全国大反攻的凯歌声中,党中央举行了12月会议。毛主席在会上做了《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报告。他那雄壮的声音震撼着大地:“中国人民的革命战争,现在已经到了一个转折点……这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这是蒋介石20年反革命统治由发展到消灭的转折点。这是一百多年以来帝国主义在中国的统治由发展到消灭的转折点。” 毛主席的声音飞向天空和丛林,飞向高山和大海:“只要我们能够掌握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科学,信任群众,紧紧地和群众一道,并领导他们前进,我们是完全能够超越任何障碍与战胜任何困难的,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 尾声 南雁北飞,大地回春。 1948年3月23日,党中央、毛主席转战陕北的最后一天,“昆仑纵队”来到了黄河渡口。 毛主席站在黄河——中华民族的摇篮旁,看着黄河两岸那一派气势磅礴、雄伟壮丽的景色,浮想联翩,心潮激荡。 听吧!群山在欢呼,黄河在歌唱—— 当人们纷纷上船即将离开陕北的时候,几匹马飞奔而来。 第一个跳下马的就是搅得敌人日夜不安的“302”——长期深入敌人心脏、担任胡宗南副官处长的钟鸣。他在延安游击队的帮助下,终于逃出了虎口,回到了党中央的身边。 第二个跳下马的是老木匠,和钟鸣一起出生入死英勇战斗的地下交通员。他抱着娃子,高兴得直叫唤:“娃子呀!娃子呀!” 钟鸣看到娃子,自然又想起了柳军长。这位“独眼将军”已经被我军打死,提前实现了他所说的“两年之内,我要死在陕北”的预言。 黄河岸边,挤满了欢送的人群。老木匠站在他们当中,向河上的三条小船频频招手。 毛主席站在第一条船上,迎着初升的太阳,不时回过头来,向陕北的群山挥手告别。老炊事员、李参谋、小罗等站在他身边。 周副主席站在第二条船上,面对惊涛骇浪,眺望着远方。小叶、赵排长、娃子等站在他身边。 任弼时站在第三条船上,望着黄河岸边的雄峰峻岭,深深地思考着。万团长、钟鸣、王大夫等站在他身边。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航行。跟随着这三条在风口浪尖上起伏的小木船,那高歌猛进的百万雄师啊,犹如奔腾的黄河,一泻千里,势不可当!你看,延安解放了,红旗又在宝塔山上迎风飘扬…… 不久,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率领“昆仑纵队”,在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村,与刘少奇、朱总司令会师了!他们肩并着肩,迎着春天的朝霞,领导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为打败蒋介石、解放全中国,走向新的胜利! 人物表 毛泽东(54岁) 周恩来(49岁) 任弼时(43岁) 刘少奇(47岁) 朱德(61岁) 彭德怀(47岁) 贺龙(60岁) 陈赓(43岁) 丁旅长(41岁) 万团长(40岁) 李参谋(35岁) 赵排长(26岁) 小龙(19岁,警卫战士) 小罗(22岁,卫士) 王大夫(女,25岁) 老杨(58岁,炊事员) 小冯(女,22岁,机要员) 小叶(女,24岁,新华社记者) 老木匠(72岁) 丹子(女,19岁,老木匠的孙女) 娃子(14岁,老木匠的孙子) 吴老汉(58岁) 吴大娘(女,55岁,吴老汉妻) 老高(53岁,区委书记) 徐大娘(女,58岁) 蒋介石(60岁) 胡宗南(52岁) 柳军长(51岁) 郭师长(50岁) 侍卫长(45岁) 宋美龄(女,50岁) 张处长(48岁) 钟秘书(32岁) 康小姐(女,28岁,中央社记者) 何大龙(19岁,士兵) 田鼠(40岁) 我军指战员、群众若干人 敌军将领、士兵若干人 序幕 〔在强烈的音乐声中,开幕。〕 〔纱幕上,风云滚滚,巍巍群山时隐时现。〕 画外音:1945年8月,抗日战争胜利了!经过了八年抗战、流血牺牲的中国人民,渴望和平。可是,与人民为敌的蒋介石反动政府,不顾中国共产党人的坚决反对和一再忍让,处心积虑地要打内战。 1946年6月25日,蒋介石宣布24小时内将有“惊人之举”。第二天,国民党反动派的30万大军即向我李先念、郑莅三同志领导的中原部队发起总攻。以围攻中原解放区为起点,发动了全面内战。 〔纱幕后现一块巨石,巨石上刻“保卫大别山”五个大字。机枪吐着火舌,枪炮轰鸣,硝烟弥漫,军民们在大石下组成了一幅英勇奋战的画面。〕 画外音继续:由于美帝国主义的支持,国民党在军事上暂时尚处于优势。我中原军民被迫向西突围,含泪撤离大别山…… 〔依依惜别的画面。〕 画外音继续:乌云笼罩着中国的天空。敌人的气焰十分嚣张,人民在痛苦中煎熬。我党面临着极大的困难和严峻的考验。在国内,在世界上,多少善良的人们,都为中国的前途而忧虑。 中国啊,向何处去? 中国的历史,经过几千年的风云变幻,已经发展到革命和反革命决战的关头。是光明还是黑暗?这两种命运,正在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中国土地上,进行着拼死的搏斗! 〔在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的纱幕上现四个大字:〕 巍巍昆仑 大合唱: (灯暗) 第一幕 画外音:(紧接合唱)1947年3月,蒋介石在全面进攻解放区的计划破产之后,为了挽救他的反动统治,采取了一系列疯狂的步骤…… 〔幕启。南京“总统府”一角,长廊辉煌而深远。台侧立一高大的红色廊柱。会议厅通道至台上,一盏宫灯高悬。台上为会议厅休息处,有沙发、字画等摆设。〕 〔岗哨林立,戒备森严。会议尚未开始,国民党将领们三三两两地在闲谈等候。戴着眼镜的“独眼将军”柳汉独自踱步沉思。国防部特工处张处长在一旁抽烟,面向地图,背对观众。郭师长凑前耳语,指着地图说什么。〕 〔传来口令:“立正!”全体肃立、敬礼。蒋介石戎装佩剑上,连连招呼:“好,好。”示意“免礼”。他环视左右。〕 蒋介石:宗南呢?怎么还没到? 侍卫长:报告主席!胡宗南将军马上就到。 蒋介石:好,好。胡将军一到,就正式开会。 侍卫长:是! 〔正欲转身,又传来口令:“立正!”〕 〔胡宗南风尘仆仆地上,身后紧跟钟秘书。〕 胡宗南:(抢前两步,立正敬礼)校长!西安气候不好,飞机未能按时起飞,我来晚了一步。 蒋介石:(握手)好,好。宗南,打延安,你是主角,大家都在等你哪。走,开会!(与胡挽手而下) 侍卫长:(宣布)特别军事会议现在开始。诸位将军请! 〔众谦让着纷纷下。台上留下钟秘书、张处长、侍卫长。〕 侍卫长:你们两位还不认识吧?让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西安绥靖公署主任胡宗南将军的秘书…… 张处长:(接上)哦,“得意门生”!哈哈,钟秘书,久仰,久仰! 钟秘书:(和他握手)哪里,哪里。(向侍卫长)这位…… 侍卫长:这位是国防部特工处张处长,蒋主席的…… 钟秘书:“得意门生”! 张处长:啊,不敢,不敢。(和钟秘书、侍卫长寒暄,走向台的深处。)(侍者进进出出,端茶送果。内厅不时传来人声,会议在紧张进行。灯光渐暗,夜色愈浓。传来长江上的汽笛声。钟秘书和侍卫长又谈笑风生,走到台前。张处长仍站在一旁,望着地图抽烟。) 侍卫长:从去年6月底到现在,战争打了八个月,我军损失70万人,这算不了什么!钟秘书,别忘了,我们有三万万人口,八百万军队,40亿美援! 钟秘书:美援快用光了,可战争…… 侍卫长:快了,快了!“最多不超过半年,战争就要以我们的胜利而结束!”(神秘地)这话,是蒋主席昨天对美国大使司徒雷登说的。 张处长:(警觉)侍卫长,你大概酒喝多了吧? 侍卫长:哈哈,张处长,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吗?钟秘书,你听我说下去!蒋主席制定了新的战略方针,决定从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请看,山东和陕北是共产党的左右臂,这次一定要把它们砍断! 钟秘书:怎么砍法? 侍卫长:(指点着地图)集中一百个旅,像赶鸭子那样,把山东共军赶到黄河以北,把陕北共军赶到黄河以东,此外,还要堵口放水,把刘邓共军困死在黄河以西;这样,我们就要在华北平原来它一个瓮中捉鳖,聚而歼之!先解决关内问题,然后再大军出关收复东北。战争继续在匪区进行,以消耗其人力、物力,把共匪老巢捣个稀巴烂! 钟秘书:厉害,厉害! 〔会议厅传来一阵争吵声。〕 钟秘书:(惊慌地)怎么回事? 侍卫长:事就坏在那帮窝囊废手里,蒋主席要对他们撤职查办!而对你们的胡将军,蒋主席则要委以重任。人家都说,(小声)胡宗南是“蒋介石第二”。哈哈,老弟,你也要青云直上啰! 〔吵嚷声大作。蒋介石怒气冲冲地上。〕 〔长江上的汽笛,声震夜空,撼人肺腑。〕 〔蒋介石气得用手杖敲地:“侍卫长!”〕 侍卫长:到! 蒋介石:(指着台侧)长江上……这……这汽笛…… 胡宗南:校长,校长!请息怒。(扶蒋坐下)学生不才,誓为党国尽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声泪俱下)此次若不光复延安,把毛泽东和共匪主力消灭在陕北或赶过黄河,我……胡宗南愿受军法制裁! 〔众报以礼貌的掌声。〕 蒋介石:(起身,感动地)宗南!我……祝你成功! 〔又是一阵掌声,紧张的空气缓和下来。〕 侍卫长:主席!夫人来电话。 〔蒋介石下。人们又在互相谈笑。突然,长江上的汽笛长鸣,使人不寒而栗。台侧,柳军长和郭师长在窃窃私语。〕 柳军长:两年之内,我要死在陕北! 郭师长:柳军长,你是国民党中央候补委员,怎能如此悲观呢? 〔张处长走来,他们便沉默不语了。蒋介石重又精神抖擞地上。〕 蒋介石:各位!美国政府准备再给我们三亿美元的军事援助。 〔一阵掌声。〕 蒋介石:莫斯科四国外长会议即将讨论中国问题,美国盟友希望我们予以配合,在3月10号以前拿下延安。请诸位以党国利益为重,振奋精神,一德同心,按照新的战略方针和部署,立即行动! 众:(立正)是!(灯渐暗) 〔台口纱幕展示一幅大地图,闪光的箭头随着画外音移动,伴以飞机声、坦克声、炮声、炸弹爆炸声。〕 画外音:穷凶极恶的蒋介石竟不顾人民的死活,下令在河南花园口堵口放水,淹没了无数的村庄、良田,企图把黄河天险变成所谓“40万大军”,以防刘伯承、邓小平同志领导的晋冀鲁豫人民解放军南下。蒋介石调集汤恩伯等三个兵团25万大军,向我山东解放区发动重点进攻,妄想将我华东人民解放军消灭在沂蒙山区。3月13日,胡宗南指挥十万大军,分三路向延安进攻。蒋介石又集中五分之三的空军,从早到晚对延安狂轰滥炸,短短几天扔下了几十万磅炸弹,其规模之大来势之猛,为中国历史上所罕见。 〔纱幕开。半个月后,延安郊外,党中央所在地。拂晓前延安在燃烧,四周静悄悄。乐声委婉、深沉。宝塔山、延安城遥遥在望,台侧有几孔窑洞。延河蜿蜒而过。远处可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在延河边来回走动。这是毛主席在踱步沉思。卫士小罗隐蔽在一旁,警惕地注视左右。毛主席忽然匆匆走到台前,像有什么急事。〕 毛主席:小罗!副主席睡了吗? 小罗:没有。上半夜到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去了,下半夜一直在和地方干部开会。 毛主席:(望着台侧)快散会了吧? 小罗:我去看看!(匆下) 〔老木匠从另一侧缓步上。〕 老木匠:(悲愤地)毛主席!…… 毛主席:老木匠!(握着他的手)你怎么…… 老木匠:我…… 〔两人心心相通,却又相对无言,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老木匠:毛主席!延安……可不能丢呀!记得吧,1937年1月,你踩着冰雪过了延河,拉着我的手说:“老大爷,红军在延安住下不走了!”一晃就是十年,这可是什么样的十年啊? 〔毛主席心潮起伏,激动地望着他。〕 老木匠:(望着手中的斧头,沉浸在回忆中)抗大学生宿舍,杨家岭开“七大”的中央大礼堂,清凉山上解放日报、新华社那孔窑洞的门窗不是我们修的?(含泪望着毛主席)毛主席你说延安的小米,香吗?延河的水,甜吗?(泪如泉涌) 毛主席:(连连点头,热泪盈眶)老大爷!……延安的小米香飘万里!延河的水甜啊,甜到心里! 老木匠:可现在,为什么要放弃延安,(仰天长问)为什么?(愤怒地)飞机来炸吧!胡儿子,你来吧!除了这把斧头,我已经一无所有。可我,就要用这把斧头,跟你拼了! 毛主席:(想说服他)老大爷,坐下,慢慢听我说…… 老木匠:(激动万分)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离开延安!就是把我绑上飞机,飞到天上去,我也要从飞机上跳下来!我生是延安人,死是延安鬼!(呼喊)我不走!我不走!(奔下) 毛主席:老大爷!老大爷!(欲追) 〔赵排长领着几个警卫战士上。〕 毛主席:赵排长!交给你一个任务,无论如何要动员老木匠离开延安! 赵排长:是!(领着战士们奔下) 〔一切又静悄悄,但毛主席的心情如大海的波涛,难以平静,他又望着燃烧的延安默默沉思。〕 〔周副主席上,小罗随后。〕 周副主席:主席,你找我? 毛主席:是啊,会开得怎么样? 周副主席:对于放弃延安,许多人想不通。 毛主席:要耐心说服,但更重要的是要好好打它几个胜仗! 周副主席:对。 毛主席:我有一些想法,想找你和彭老总商量…… 周副主席:走,去找彭老总。 〔二人轻手轻脚,走至窑洞窗前,朝内看。〕 〔彭德怀披着棉军衣从外上。〕 彭德怀:(拍肩)哈,你们二位又不好好睡觉! 毛主席:你不是也没有睡嘛! 彭德怀:睡是睡了,就是睡不着。 周副主席:幸亏没睡着,不然,主席要把你从床上拖起来的! 毛主席:哈哈,老彭呀,长征路上有一回,你硬是掀了我的被窝。 彭德怀:那天太阳已经老高,我推门一看,你还在床上躺着。我说:“老毛,你怎么还不起来呀?”你装着没听见,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把被窝这么一掀,哈哈哈! 〔三人相对大笑,谈着走向河边。在寂静的深夜,这笑声惊动了左邻右舍。人们纷纷从台侧走出,含笑望着他们,然后又悄然离去。〕 毛主席:(谈着走到台前)蒋介石的全面进攻被我们粉碎以后,现在又伸出两个拳头来打我们,一个在山东,一个在陕北,好得很啊!(做手势)两个拳头这么一伸,他的胸膛就露出来了。 周副主席:因此,我们也要采取新的战略方针,紧紧拖住这两个拳头,然后…… 彭德怀:对准他的胸膛插上一刀! 周副主席:这一刀,就是我刘邓大军! 毛主席:对!这正是我要找你们商量的! 彭德怀:“英雄所见略同”嘛!哈哈哈! 毛主席:(点燃一支烟)敌人还想在我们家里闹鬼,把解放区彻底毁灭。不行!我们要粉碎他的阴谋,一面在解放区关门打狗,一面要打出去,把战争引向蒋管区! 周副主席:问题是选择什么时机。 毛主席:我想越快越好。(试探地望着他) 周副主席:(深思)蒋介石刚刚把拳头伸出来,刘邓大军就打他的胸膛,会不会使他把拳头缩回去呢? 彭德怀:很有可能。 周副主席: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把敌人这两个拳头拖住。拖住了拳头,还要想办法叫他把五个手指伸开,好一个一个地剁掉!所以,最近我想得最多的,除了山东,就是陕北,这个仗怎么个打法? 彭德怀:在西北战场,敌我兵力悬殊太大,王震的两个旅从山西到了陕北,敌人还超过我们十倍以上。眼前这场延安保卫战,敌我兵力是20∶1。 周副主席:(单刀直入)主席,山东有陈毅、粟裕他们,陕北由谁来指挥呢?敌人已经打到延安城下,这个问题非马上解决不可了! 毛主席:(遥望天际,小声念诵)“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 周副主席:(紧接上去)“唯我彭大将军”! (和毛主席互相点头微笑,然后望着彭德怀,似乎在等他表态) 彭德怀:(不好意思)主席,你这首诗要改一下。 毛主席:怎么改法? 彭德怀:把“唯我彭大将军”改成“唯我英勇军民!” 毛主席:(深情地重复,“唯我英勇军民……”) 〔天渐明,敌机呼啸而来。万团长上。〕 万团长:请你们马上进防空洞! 周副主席:走吧。先到防空洞睡一觉,然后再讨论这首诗怎么修改……(笑着和毛、彭下) 〔敌机成群飞来,轮番轰炸扫射,延安成了一片火海。天大亮,万团长指挥着战士们,向低飞的敌机猛烈开火,战士小龙拿着轻机枪对空射击,一架敌机被击中,人们欢呼:“打中了!”“屁股冒烟了!”〕 万团长:小龙,打得好! 〔轰炸间隙,彭德怀戎装上。〕 彭德怀:万团长!毛主席听说你们打下敌机两架…… 万团长:刚才又打中了一架!(拉着小龙)就是他打的! 彭德怀:好哇!(和小龙握手)毛主席写信表扬中央警备团,还要慰劳你们一头大肥猪呢! 〔人们鼓掌、大笑。彭德怀将信交给万团长。〕 彭德怀:万团长,我到前方去了,敌人已经到了三十里铺,你们必须在今天晚上离开延安! 万团长:是!(送彭德怀下) 〔敌机又来了。〕 〔战士们喊着:“彭副总司令!敌人飞机来了,等一会儿再走!”“等一会……”追下,一阵马蹄声远去,突然一只小羊蹿出,娃子追赶着下,此时飞机正俯冲扫射,赵排长奔上:喊:“小孩卧倒!快卧倒!”〕 〔丹子背着大刀奔上,被赵排长迎面拦住。〕 赵排长:快隐蔽! 丹子:我弟弟他……(欲冲下) 赵排长:(拦阻)天王老子也不行,快回去! 丹子:你……(又欲冲下) 〔敌机俯冲而下,赵排长将丹子按倒,一梭子机枪扫射,迸出一串火花。飞机一过,丹子又起身欲跑,第二架敌机又俯冲下来,赵排长又猛力将丹子按倒,用身体护着她,机枪子弹在身旁溅起一溜烟尘,飞机过后,丹子爬起。〕 丹子:(大叫)娃子!(欲下) 赵排长:(一把拉住她)你给我坐着,别动! 丹子:(气极,甩开他)你…… 〔小龙拉着娃子奔上。〕 娃子:姐姐!(投入她怀中啼哭) 丹子:娃子!别怕…… 娃子:好险啊!幸亏他……(又哭) 丹子:别哭,别哭,走!我们找爷爷去…… 〔万团长陪着老木匠上。〕 娃子、丹子:(同声喊着奔去)爷爷!爷爷!我们到处找你…… 老木匠:丹子!娃子!(紧紧搂着他们) 万团长:丹子,敌人要到延安了,快送爷爷走吧! 丹子:昨天,我们跟大伙一块儿疏散的,可爷爷半路上不见了,我猜,他准是回延安来了,果然…… 老木匠:丹子,你领着弟弟,到舅舅家去吧!(坐下)我不走!死,我也要死在延安! 〔担架穿台而过,伤员在昏迷中大声呼喊:“延安!延安!延安!”下。〕 〔老木匠掩面而泣。灯渐暗,远处火光冲天。枪炮声愈近。〕 老木匠:老万呀,我“一满”想不通,延安是块宝地,为啥要白白送给胡儿子?为啥?咱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万团长:老木匠,咱们打个比方说吧。你背了一个大包袱,里面尽是金银财宝。半路上,你忽然遇见了强盗,嗯,就是我吧,你说咋办?(摆开架势)你是背着包袱跟我打呢,还是放下包袱? 老木匠:当然放下包袱! 万团长:对,放下包袱,甩开手脚,先把强盗抓住,打死,最后也就保住了金银财宝! 老木匠:(恍然)嗯,这话在理,在理! 万团长:毛主席打这个比方,说服了我们…… 老木匠:啊,原来你们也想不通呀! 万团长:开始,好多干部、战士也跟你一样。 〔枪炮声愈近。〕 老木匠:老万!劝毛主席赶快走吧! 万团长:毛主席讲了,只要延安还有一个老百姓,他就不走! 老木匠:好,我走!(将斧头往腰里一插)丹子!娃子!咱们走! (毅然下) 〔马蹄声近。彭总急上。〕 彭德怀:主席怎么还不走?快走,快走,敌人到了十里铺,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 万团长:他不肯走怎么办? 彭德怀:(沉思地)老万,党中央、毛主席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主席一向不顾自己的安危,必要的时候,你们抬也要把他抬走! 万团长:(激将地)彭老总,“必要的时候”到了,你能把他抬走吗? 〔毛主席、方旅长等从窑洞内出来。〕 毛主席:要向干部、战士反复讲清楚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蒋介石要延安,好嘛,我们奉送几个窑洞,把这个包袱给他背上!可将来,他得把南京、上海、北平、天津、西安、武汉、广州等等,包括延安在内,统统还给我们!我们拿一个延安换整个中国。 〔人们哈哈大笑。〕 毛主席:胡宗南现在尾巴翘上了天,但是,自古以来,骄兵必败!曹操83万大军下江南,骄傲得很哪,而周瑜只有五万人马,赤壁一战,曹操被杀得大败而逃,最后只剩下几百人。(吸了一口烟)西北人民解放军虽然只有两万多人,敌人有20几万,但是,你们有陕甘宁边区150万人民!中央相信,胜利一定是你们的! 〔毛主席送方旅长等指挥员们下。〕 〔枪声愈来愈近,汽车开到台侧,人们整装待发。〕 彭德怀:主席,走吧! 毛主席:不忙。(坐在石头上)见到敌人再走不迟。听说,我们有的战士还怕胡宗南的兵,我倒想看看…… 彭德怀:我替你在延安守着,看看胡宗南的兵是个什么样子,好不好呀? 〔周副主席、万团长等急上。〕 万团长:主席快点走吧!敌人正向宝塔山攻击前进,要是占了飞机场,我们就不能乘汽车,只好步行上山了。 毛主席:(沉默一会儿,悠闲地抽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嘛! 周副主席:(幽默地)蒋介石原来想在3月10号以前拿下延安,可今天已经18号了,总得给他留点面子呵! 〔老炊事员端着饭菜上。〕 彭德怀:(冒火)主席!昨天,你宣布我当西北人民解放军的司令员。现在,我要打仗,这里是我的战区,请你马上离开! 毛主席:(微笑地望了他一眼,终于松了口)万团长,老乡们都走了吗? 万团长:都走了。 毛主席:那个老木匠呢? 万团长:也走了。 老炊事员:(婉劝地)主席,我看这么着,吃了晚饭就走。 毛主席:(站起身)不吃了。(小声地)司令员下了命令,叫马上走呢! 彭德怀:(一听,赶紧大声命令)万团长!立即出发! 万团长:是!〔汽车发动了。一阵马蹄声远去。〕 毛主席:(紧紧握着彭总的手)老彭,你可要注意安全呢。 彭德怀:(激动地)主席多保重! 〔毛主席走向台侧。汽车开动,由近而远。〕 〔彭总等向台侧挥手,在枪炮声中奔上三辆汽车渐渐远去。〕 (暗转) 第二幕 画外音:第二天上午,敌人占领了延安。国内外反动派欣喜若狂。参谋总长陈诚、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彭学沛举行记者招待会。中央社《号外》满天飞。正在举行的国民党三中全会,打电报“嘉勉”胡宗南和黄河堵口人员。被这一所谓“胜利”冲昏了头脑的蒋介石,又一次扬言“三个月内消灭中共”。美帝国主义头子也拍手叫好。中国的天空似乎是一片黑暗。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人们最担心的是,党中央、毛主席怎么样了?党中央、毛主席在什么地方?到哪儿去了?这对于敌人和我们自己,都是一个难猜的谜。 纱幕开:人们又看到了陕北的群山,远处汽车缓缓而行,一辆、两辆、三辆…… 〔灯光隐去时,一群逃难的百姓奔上,被丹子迎面拦住。〕 丹子:乡亲们!不要乱跑! 〔人们先一怔,接着纷纷嚷道:“国民党打来了,还不快跑?”“延安丢了,毛主席过了黄河……”“党中央撇下咱们,到东北去啦!”“有人还说到苏联去了。”“听说胡宗南几十万大军,枪炮、子弹全是美国造,可厉害哪!”“咱陕甘宁边区算完啦,完啦!”“姑娘,你说我们往哪儿跑?今后可怎么办啦!”有人叹气,有人啼哭,一片惊慌和混乱。〕 丹子:乡亲们!这全是谣言,特务、坏蛋造的谣言!毛主席早就讲过:“红军在陕北不走了!”你们千万不要上当!我刚从延安来…… 田鼠:(化装成老乡的特务)喂,同志,你看见毛主席了吗? 丹子:没有! 田鼠:(对群众)哈哈,她也没有看见,毛主席跑了,不要咱老百姓了! 丹子:你胡说! 〔一声枪响,人们四散奔下。〕 〔娃子奔上,喊着:“姐姐!”〕 娃子:姐姐,那几个坏蛋奔这儿来了。 丹子:快!(拉着娃子奔下) 〔田鼠从人群中留下,和冲上来的几个特务碰头。〕 田鼠:妈的,乱开什么枪! 〔有人说:“你不是叫咱扰乱人心吗?”〕 田鼠:那也不能暴露自己嘛!汽车来了,里边一定有大官,快给我埋地雷!〔特务们急忙去坡后埋雷。〕 〔汽车灯光又在山间闪耀。汽车声由远而近。〕 田鼠:(向台侧)快!快撤!(下) 〔汽车声近。〕 〔丹子和娃子爬着上。娃子小声地:“姐姐!地雷……我怕。”丹子:“娃子,别怕!跟我来!”她向前爬了几下,忽然按着娃子的头:“别动!前面有人……”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口令!”丹子从背上抽出大刀。“别动!再往前走,我要开枪了!”化装成老乡的赵排长躲在岩石后面问:“你是谁?”丹子卧倒在地上,看见耀眼的汽车灯光射来。丹子和娃子一跃而起,被赵排长拦住。〕 赵排长:丹子?是你呀! 丹子:(惊喜)赵排长!(指台侧)地雷! 赵排长:知道了。(奔下) 〔汽车戛然止住。万团长和一群战士急上。〕 万团长:怎么回事? 丹子:特务在公路上埋了地雷。 〔赵排长和小龙等上。〕 赵排长:报告!特务化装成老乡和民兵,到处造谣、暗杀、放冷枪,刚才又在公路上埋了地雷…… 〔毛主席、周副主席等上。万团长、赵排长等下。〕 毛主席:(握着丹子的手)丹子,谢谢你!你爷爷呢? 丹子:不知道,他要送我们到舅舅家去的,昨天,在飞机轰炸的时候跑散了。 〔万团长、赵排长等上。〕 万团长:地雷已经排除,我们可以走了。 毛主席:丹子,你舅舅家在哪儿? 丹子:大站边。 毛主席:(沉思片刻)这样吧,赵排长,你带几个侦察员护送他们去站边,沿途了解一下老百姓的情况,人们过了十年和平生活,一下还不能接受战争的状况。 周副主席:(从万团长手里接过一支步枪)丹子!这支枪送给你! 娃子:我要!我要!(把枪抢走) 毛主席:娃子,你人还没有枪高呢,我送你一支“小枪”。 娃子:(接过钢笔)自来水笔?哎呀,太好了,太好了!(发现是毛主席)你是毛…… 〔丹子急忙捂住他的嘴。〕 〔人们笑着握别,喊着“再见”,下。汽车声远去。〕 丹子:(拼命拉着枪栓,急得满头大汗,见赵排长走来)赵排长,这枪…… 赵排长:(扑哧一笑)原来,你连枪也不会放呀!刚才还吓唬我:“别动!再往前走我要开枪了!” 〔侦察员们哈哈大笑。娃子用自来水笔在手心里写了“毛主席”三个字,伸给侦察员们看。〕 小龙:(大声念着)毛主席?小家伙,可不能乱讲啊! 娃子:(得意地)我知道! 赵排长:丹子,咱们走吧! 〔丹子刚迈步,一声枪响,腿部负伤倒下。〕 娃子:姐姐,姐姐!(钢笔落地) 〔赵排长开枪还击。侦察员们追下,枪声渐停。赵排长背丹子下,娃子跟下。〕 〔田鼠等上,耳语一阵,突然散开隐蔽。〕 〔娃子奔上,四处寻找着什么,终于找到钢笔。〕 〔田鼠等一拥而上将他紧紧抓住。〕 娃子:姐姐,姐姐!〔田鼠用毛巾塞住他的嘴。〕 (灯渐暗)只见田鼠躲在窑洞里,戴着耳机拍发电报。 〔电报声中灯渐明,飞机声近。敌侦察机来回盘旋。〕 〔山村的早晨,一半是窑洞,一半是山坡,周副主席急急走下山坡。战士们迎面奔上喊着:“副主席,敌人飞机发现了汽车……”“小流氓,飞得好低呀!”“狗东西,满山沟窜游。”“把它揍下来!”“打吧!”〕 周副主席:(制止)不能打!一打,目标便暴露了。 〔敌机开始扫射。万团长奔上。〕 周副主席:万团长!加强警戒,注意隐蔽,不能暴露目标。 万团长:是!(下,战士们跟下) 〔机要员小冯奔上。〕 小冯:副主席,电报发不出去。 周副主席:为什么? 小冯:灯泡在汽车上震坏了。 周副主席:备用的灯泡呢? 小冯:没有带。 周副主席:我们有那么多灯泡,为什么不随身带上备用灯泡? 小冯:(内疚)延安疏散的时候…… 周副主席:怪我事先没有想到,事后又没有检查。 〔李参谋奔上。〕 李参谋:主席说,先给山东的电报再加一个A,万万火急,一定要在今天夜里发出去。 周副主席:(沉思地)敌人正加紧向山东我军发动进攻,形势越来越严重,灯泡虽小,事关重大……李参谋,请你亲自跑一趟,到梁家沟取灯泡。来回90里,天黑以前赶回来行吗? 李参谋:保证完成任务!(奔下) 〔卫士小罗奔上。敌机又来扫射。〕 小罗:副主席,主席的汽车被打坏。 周副主席:告诉老邹,立即把汽车拉到山沟里抢修! 小罗:是! 〔敌机刚过,毛主席急上。〕 毛主席:(焦急地)恩来,给山东的电报能不能马上发出去? 周副主席:不行,敌人的飞机在头上转,电台不能工作。 毛主席:(似未听见,专心看着一张纸)我计算了一下,敌人在华东战场一共有80个旅…… 〔飞机声又近。〕 周副主席:主席!快到山洞去躲一躲! 毛主席:(像没听见似的喃喃自语)陈毅、粟裕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我最担心他们的,一是用兵急躁,二是兵力分散…… 周副主席:主席,敌人飞机来了…… 毛主席:(一边走,一边在思考,突然停下)恩来,彭老总在青化砭张开口袋快两天了,敌人还不进口袋,我怕他们等得不耐烦,一急躁就要暴露目标。这可是稳定人心的一仗啊!是不是再发个电报去? 周副主席:电报现在发不出去,要等到晚上。 〔王大夫背着背包奔上。〕 王大夫:主席!副主席! 毛主席:(惊讶)王大夫,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王大夫:我们队伍走散了。正巧,刚才碰到李参谋,说你们住在这儿。 周副主席:队伍怎么走散了? 王大夫:光知道往黄河边走,可不晓得在哪儿集合。 毛主席:荒唐!荒唐!(踱步沉思) 周副主席:王大夫,现在干部中间有些什么想法? 王大夫:唉!老是搬家呀、行军呀、撤退呀,可党中央到底要往哪儿搬,谁也不知道。 周副主席:嗯。(沉思) 〔王大夫见他们各自沉思不语,悄悄下。〕 周副主席:主席,少奇他们打电话来说想来同你谈谈。 毛主席:好嘛!千头万绪,问题成堆,迫切需要开个会。 周副主席:是啊,我到瓦窑堡去把他们接来。 毛主席:路上不安全,还是让万团长去吧! 周副主席:不,我必须自己去,撤出延安以后,我们谈了很多,要把想法早点告诉他们,互通情报嘛,而且,敌人可能要去瓦窑堡,那里的中央机关有许多事情急需安排。 毛主席:(望着远去的飞机)是不是等天黑了再走? 周副主席:(坚决地)不能等了,时间紧迫! 毛主席:好吧,快去快回! 〔周副主席匆匆下。灯暗,留下一光柱照射毛主席。他伏在木箱上翻阅电报,察看地图。〕 〔黑暗中响起:“陕北新华广播电台XNCR,各位听众,现在广播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在陕北某地接见新华社记者的谈话……”〕 〔毛主席抬头静听。〕 〔女播音员的声音:“我们老早公布过,中共中央机关仍在陕北,全部人员无一例外,都是安全的。蒋介石要来打击中共首脑机关,他的兵力可惜太少了!各位听众,不要几天,请大家听捷报!”〕 〔毛主席满意地笑了,仍埋头批阅电报。〕 〔天大亮,广播又响:“各位听众,请注意,请注意,现在播送一条刚刚收到的消息,西北人民解放军一部于3月25日在延安东北70里之青化砭,经过一个半小时的战斗,消灭了胡宗南的三十一旅,旅长李纪云以下四千人全部活捉,无一漏网。这一仗离敌人占领延安只有六天……”〕 毛主席:(兴奋地)打得好呀!我们的彭大将军! 〔李参谋上。〕 李参谋:主席,少奇同志他们到了…… 〔汽车声由远而近,毛主席笑着外迎,下。〕(暗射) 午夜,隐隐传来的炮声,窑洞外人们整装待发,匆匆上下。 王大夫:(背着背包)万团长,我们往哪儿走? 万团长:不知道,开了一天会,争论很激烈…… 〔窑洞里亮着两盏油灯,人们在默默沉思,显然中央紧急会议出现了僵局。〕 周副主席:(打破沉默,心平气和地)现在,会上有三种意见争论不下,一种是我们五个人都过黄河,党中央放在晋西北…… 毛主席:(感情冲动)反正,我不过黄河,要走,你们走!我一个人留在陕北! 任弼时:(严肃)坐下来,有话慢慢讲,好好商量嘛! 〔毛主席望着任弼时想说什么,而又忍住了,他回到座位上,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两口,竭力克制着自己。〕 周副主席:第二种意见是我们五个人都不过黄河,党中央坚持在陕北! 刘少奇:(平静地)这样比较好。 毛主席:(语气缓和下来)万一蒋介石把我们一网打尽呢? 刘少奇:(微微一笑)这不大可能吧。 毛主席:当然,没有我们,革命照样进行,而且,总是后来居上啊! 任弼时:(幽默地)不过,上帝保佑,千万不能出现这种局面,我还想多活几年,看看新中国是个什么样子,听听小孙子怎么叫我爷爷呢! 〔哄堂大笑,毛主席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会场的空气顿时变得活泼起来。〕 周副主席:(趁热打铁)第三种意见,我们五个人分成两半,一部分留在陕北,一部分过黄河。 朱总:(自言自语)黄河,我过了不知多少次,可这一回,我不想过了。 刘少奇:(诚恳地)延安撤退以前,中央曾经讨论过,要我和总司令一起到河北,成立中央工作委员会。但是我再一次请求中央让我留在陕北。 〔李参谋急上。〕 李参谋:报告!302急电:(念)“胡宗南已发现靖涧一带有三辆汽车,除令空军搜索、轰炸外,并秘密派遣三个营化装成民兵和老乡,分三路轻装前进……”(摊开地图) 〔人们围着地图,急论着,李参谋下。〕 任弼时:所以,我主张大家都过黄河,到晋西北或晋察冀去。党中央要放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指挥全国的解放战争。 毛主席:(情绪热烈)越是敌人大兵压境,我们越是要和陕北人民同甘苦,共患难。党中央这棵大树只有深深扎根在人民的土地上,才能经得起狂风暴雨。 周副主席:蒋介石梦想一举消灭我党中央,消灭不了就赶过黄河,以便在政治上欺骗人民,打击我党。 刘少奇:如果中央在这个时候离开陕北,那就正好中了敌人的奸计,对陕北和全国民心、军心是不利的。 朱总:中央留在陕北,我赞成,不过,弼时同志提出中央和主席的安全问题,也必须认真考虑。 毛主席:哪里人民拥护我们,哪里才有安全,陕北人民好,地势也好,回旋余地很大,安全是有保障的。 任弼时:如果敌人确实知道你在陕北,那它会像疯狗一样扑过来的。 毛主席:哈哈,我是一块臭肉,无论走到哪里,苍蝇都会嗡嗡飞来的,让他们来吧,从军事上说,中央留在陕北,正是为了借此拖住胡宗南的主力,减轻山东和华北战场的压力,便于刘邓大军挺进中原,好得很啊! 周副主席:中央留在陕北,大家比较一致了。 任弼时:我还有保留,但是,少数服从多数,我坚决执行中央的决定! 周副主席:好!我们五个人要分成两部分,有的留下,有的过河…… 朱总:(往边一站)我要留在陕北。 毛主席:哎呀!朱老总呀!你已经60多岁了。 朱总:可我的身体比你好,不信,你来试试!(伸出手) 毛主席:(拱手)小弟甘拜下风! 〔众大笑。老炊事员,王大夫,小罗端着一盆红枣汤上。〕 老炊事员:这是房东老大娘送的。 王大夫:说你们白天黑夜开会尽讲话,要你们润润喉咙呢! 周副主席:好,边吃边谈。 〔大家都在吃,朱总却来回走着。〕 毛主席:(重复任弼时的话)“坐下来,有话慢慢讲,好好商量嘛!” 周副主席:(端了一碗)大红枣儿甜又香,送给老总尝一尝…… 〔人们又大笑起来,朱总也笑着接过碗,坐下。〕 刘少奇:(边吃边说)我还是希望留在毛主席身边,在战争中学习军事,协助主席做一点具体工作。 周副主席:弼时同志,王大夫说:你的血压很高呀! 任弼时:(把胡子一抹,诙谐地)正因为我血压高,所以一看见黄河的浪呀,我就头晕呢! 〔人们大笑。〕 〔传来一阵枪声,万团长上。〕 万团长:报告!这一带发现可疑的人。天快亮了,需要马上转移。 周副主席:好,通知队伍集合。 万团长:是!(下) 毛主席:好了,我们已经吵了一天一夜,现在是否可以正式决定,以少奇同志为书记,成立中央工作委员会,到晋西北或其他适当地方进行中央委托的工作,朱老总也一起去,好不好? 朱总:有什么好不好呢,2∶3嘛! 毛主席:好,由叶剑英、杨尚昆、罗迈等同志,组织中央后委,带领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直属机关大队人马,过河到晋西北去,只给我们留下一支精干的队伍。 周副主席:新华社也留下二三十人,由范长江同志带队。 毛主席:好嘛,中央在陕北要有文武两条指挥线。一条通过电台和各个战场联系,指挥打仗;一条通过新华社发布新闻和评论,指挥舆论,我们这支队伍就叫“昆仑纵队”! 周副主席:好!我建议,由任弼时同志担任司令。 毛主席:我赞成! 任弼时:(对朱总)你看,我们三个人,现在是1∶2啰! 〔全场大笑。〕 朱总:(忧虑地)中央警备团只留下四个半连,兵这么少武器又不好,我很不放心啊! 刘少奇:是不是调一个团来? 毛主席:不用了,兵要留在前方消灭敌人,我们依靠陕北的老百姓,自己保卫自己。 任弼时:万一我们三个见了马克思,还有你们二位呢! 〔众大笑。〕 (灯暗) 第三幕 〔三辆汽车在夜雾朦胧的山间蜿蜒而行。〕 〔田鼠匆匆上,遥望着这三辆汽车。〕 画外音:少奇同志,朱总司令过了黄河。第二天,周副主席忽然来到一个集镇上…… 〔小镇外的山坡,在人声嘈杂中周副主席上,笑着和乡亲们交谈。田鼠混在其中。〕 画外音:为了安排中央后方机关的工作,并且有意造成党中央东渡黄河的假象以迷惑敌人,掩护毛主席安全地向西转移,周副主席也暂时离开陕北,过了黄河。 〔周副主席被人们簇拥着下。〕 〔田鼠的脸上现出了笑容。电报声起。暗转。〕 画外音:胡宗南得到情报,知道三辆汽车先后过了黄河,简直如获至宝,立即向蒋介石邀功请赏,说什么“毛泽东流窜山西”“陕北战争即将结束”云云。 〔纱幕开,在胡宗南的狂笑声中,景同第一幕,延安城郊,原党中央所在地。胡宗南拿着一张标语狂笑着。〕 胡宗南:康小姐,你看,这张标语贴在毛泽东住的窑洞里。 康小姐:(接过标语念)“胡宗南,进延安,势成骑虎,进退两难!”(试探地)请问胡将军看了这条标语,为何如此大笑呢? 胡宗南:(一怔)因为……十分好笑…… 康小姐:(微笑)啊,请原谅。还是回到我们原来的话题吧。中央社昨天又打电报催要胡将军的访问记了。(掏出本子)听钟秘书介绍,胡将军在硝烟弥漫的战场,光复延安之前夕,还躺在行军椅上看福尔摩斯的侦探小说,是吗? 胡宗南:(故作谦虚)没什么,没什么? 康小姐:啊,这是多么罗曼蒂克!将军的大将风度,实在令人敬佩! 胡宗南:哪里,哪里? 〔几个特务押着被打得遍体伤痕的老木匠上。〕 〔康小姐拍照。〕 胡宗南:这是怎么回事? 特务甲:一个木匠,可能是共匪间谍。 胡宗南:有什么证据? 特务甲:这……延安没有一个老百姓,只有他夜里从山上下来,被我们抓住了。 胡宗南:从山上下来,就一定是间谍?松绑。 特务甲:是!(松绑) 胡宗南:(假惺惺地)老大爷,很对不起,误会了。 〔钟秘书拿着一大沓纸上。〕 钟秘书:胡先生,我按照您的意思起草的《告延安人民书》刚刚从西安运来了。 胡宗南:好! 康小姐:(念)“共军乃仁义之师,救人民于水火,而决不伤害平民百姓……” 〔老木匠突然从特务手中夺回斧头,几个特务急忙举枪。〕 胡宗南:枪放下!放下!木匠离不开斧头,让他拿去! 康小姐:(将一沓《告延安人民书》塞给老木匠)拿去,好好看看,并且要广为散发。 〔老木匠将一沓纸抛向空中,大笑着:“哈哈哈,延安人民就是我一个,叫我向谁去发?哈哈哈……”下。〕 〔几个特务跟下。张处长从另侧上。〕 胡宗南:张处长,中外记者团和西安慰问团明天要来延安,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张处长:胡先生,请放心。俘虏营就在那边,请过去看看。(陪胡宗南下) 〔钟秘书、康小姐下。〕 〔柳军长、郭师长从另侧上。〕 郭师长:(解释)军座,不是我不听你的命令。为了迎接中外记者团和西安慰问团,我师全体官兵,一部分要化装成延安老百姓,一部分要化装成共军俘虏,连枪炮子弹也要在今天夜里送进“战绩陈列室”。 柳军长:堂堂国军,这样成何体统!都是那个中央社记者康小姐干的好事!什么收复延安“俘虏共军一万多,打死共军四千多……” 郭师长:你看,那山上一片坟墓,全是假的! 柳军长:干什么? 郭师长:表示那里面都埋的共军尸体呀!白天怕人看见,夜里偷偷地去造假坟墓,一连干了三个通宵…… 柳军长:(暴怒)胡闹,简直是胡闹!我找胡先生去! 郭师长:柳兄,不必了。对于这些,胡先生还能不知道么? 〔康小姐背着照相机,领着士兵何大龙上。〕 康小姐:(埋怨)嗨,何大龙!你怎么这么笨呢?我已经说过三遍,你不叫何大龙。你现在是一位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是一个旅的政委!记住,当外国记者问你的时候,你要拒绝回答一切问题,眼睛还要瞪得这么大! 何大龙:(瞪眼)…… 康小姐:(高兴)嗳,对对对,就这样,就这样。拳头再握紧点,再紧点!咬牙!(拍照) 〔柳军长越看越气。〕 柳军长:(吼道)何大龙,回去! 何大龙:是!(奔下) 康小姐:啊,柳军长!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柳军长:不,你是在败坏国军的声誉,在嘲笑我们! 康小姐:军座,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呀!(下) 柳军长:我们要在战场上活捉真正的贺龙,而不是什么何大龙!(向另侧下) 郭师长:军座!(追下) 〔胡宗南上,从下巴往脸上摸——这是他生气时的习惯动作。张处长跟上。〕 胡宗南:张处长,延安没有老百姓,像个什么样子! 〔幕后又传来争吵声。被反绑的娃子挣扎着被特务乙拉上。〕 娃子:(甩开特务乙)放开手,我自己会走! 胡宗南:(不高兴地)这又是怎么回事? 特务乙:报告!这是个小共产党! 胡宗南:你怎么知道? 特务乙:他手上写了“毛主席”三个字。 胡宗南:(怒问)这就成了共产党?胡闹!张处长…… 张处长:(暗示)去!去!拉下去!先给我关起来! 〔特务乙推娃子下。〕 胡宗南:(非常不满)不是老头,就是小孩! 张处长:胡先生……(和他耳语) 胡宗南:(惊讶)302?……那也不能这样大惊小怪。 〔康小姐上。〕 〔钟秘书拿着电报急上。〕 钟秘书:胡先生,山西共匪陈赓、谢富治在晋南向我发起猛烈进攻! 〔钟秘书暗示大家退场。〕 〔灯光集中在胡宗南一人身上。但隐约可以看到康小姐在暗处偷听,使人感到她在想尽一切办法接近胡宗南,以取得他的信任。胡宗南在地图前来回踱步,用手转着圈地摸脸——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电话铃响。胡宗南拿起话筒:“校长!我是宗南……我知道了。校长,如今不仅延安已经光复,而且,我特工人员亲眼目睹共党中央也被我赶过了黄河。可是,我十万大军却还继续留在陕北,我看似无必要。眼下,山西共军正倾巢而出,依学生之见,不如挥师东进,横扫山西……”蒋介石的声音:“不,宗南!陈赓、谢富治进攻山西南部,正是为了配合陕北共军的行动。尤为重要的是,周恩来过了黄河,并不等于毛泽东也过了黄河,更不能说共党中央已离开陕北。所以你部留在陕北,不是没有必要,而是十分必要,因为共军的右臂还没有砍断!宗南,你必须寻找共军主力决战,并围剿毛泽东总部,务求将其歼灭!而胜利之秘诀,就在于采取国防部的新战术!”〕 〔胡宗南放下电话,心烦意乱,随手拿起那张标语,耳边又响起康小姐的声音:“胡宗南,进延安,势成骑虎,进退两难!”他把标语撕成粉碎,拿起电话:“参谋长吗?命令第一军、第二十九军,按照国防部的新战术,围剿永年地区,明天拂晓出发!”〕 (暗转) 画外音:所谓国防部新战术,就是集中十个旅,全部轻装,携带干粮,布成横直三四十里之方阵,只走山路,不走平路,白天武装大游行,晚上几万人集中大露营,每日前进30里,这样,既不再受“分割包围”“各个击破”之苦,又可收“二方受敌”的支援之利。这种所谓新战术,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困难。怎样才能一口一口地把它吃掉呢? 〔纱幕开。鸡叫三遍,窑洞里彭总还在苦苦思索,手里拿着电报。〕 画外音:毛主席给彭德怀、习仲勋同志发来了电报,告诉他们“中央决定在陕北不走了”。彭总很高兴,认为这是英明的战略决策。但是他担心党中央、毛主席的安全,就怕出现万一…… 〔方旅长上,彭总给他一份电报。〕 方旅长:(接过电报)毛主席的电报!(念)“……我歼灭敌军必须采取正面及两翼三面埋伏之部署方能有效,青化砭打三十一旅,即是三面埋伏之结果……”彭总,你怎么在上边打了个问号? 彭德怀:敌人在青化砭吃了败仗之后,采用了一种新的战术,我给它起了个名,叫“小米碾子战术”,十个旅抱成一团滚来滚去。在这种情况之下三面埋伏已经不可能,任何单面攻击都变成正面攻击。 方旅长: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 彭德怀:但是什么?你讲呀! 方旅长:主席讲的……(欲言又止) 彭德怀:(不高兴)你吞吞吐吐干什么嘛?乱弹琴!有不同意见就讲,讲了才痛快嘛! 方旅长:你敢在主席面前发表不同意见,这可不简单。 彭德怀:(冒火)有什么不简单?实事求是,简单得很!青化砭一仗是三面埋伏,打赢了。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敌人采取了新战术,你还叫我们三面埋伏,行不通嘛!(诚挚地)毛主席是一个伟大的战略家。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处在第一线,有责任把实际情况和看法如实地向他反映。 〔黄参谋奔上。“彭总,敌人来了!”〕 彭德怀:慌什么?敌人来,我们走! 黄参谋:走不出去了,你看! 〔彭总,方旅长走到门口,举起望远镜,只见在朦胧的晨曦中,天幕上密密麻麻的敌人形似一个方阵,由左而右地蠕动着。〕 彭德怀:瞧,这就是他们的新战术!小米碾子滚过来了! 方旅长:四面都是敌人,形成一个方阵,我们正好处在这个方阵当中。 黄参谋:(焦急万分)怎么办? 彭德怀:不要慌!通知每一个人坚守岗位,注意隐蔽,不得暴露任何目标! 〔灯渐暗,洞中一柱光。〕 〔头顶上,四面八方,敌人在狂呼乱叫,各种音响效果声。〕 〔方旅长举着望远镜站在门后。彭总却躺在炕上若无其事。〕 方旅长:彭总!敌人下山来了! 彭德怀:(仍躺在炕上)有多少人? 方旅长:不少呢。 〔传来一阵枪声。黄参谋等拿着手枪奔上。〕 黄参谋:彭总!敌人下山了,怎么办? 彭德怀:(镇定自若)通知大家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黄参谋:是!(奔下) 〔彭总仍然躺在炕上一动不动。方旅长一会儿拿起望远镜,一会儿在窑洞里来回走着。警卫员们隐蔽在门前、门后扳着扳机警惕地望着。〕 〔敌人的叫喊声由近而远地从头上滚过。〕 方旅长:(举着望远镜)彭总!一股敌人走到半山腰又回去了。 黄参谋:(奔上)彭总,敌人向北走了!(揩去头上的汗) 彭德怀:(翻身下炕)走!敌人向北,我们向南,各办各的事噢!出发! 黄参谋:是!(奔下) 彭德怀:方旅长,我找你来,是为了一件大事,蒋介石正在到处寻找毛主席的下落,你知道中央主席的安全关系到革命的命运,你马上带一个营,化装成便衣,带上电台,掩护中央向靖(敬)边一带转移! 方旅长:是!(暗转) 〔夜色浓重的天幕,风卷黄沙,飞旋而上,一群群黑影仿佛在云雾中飘浮。〕 〔转移途中暗暗地进行着一场争论。〕 画外音:(可用气音讲) “过黄河,应该往东,怎么往西拐呀?走错路了吧!” “没有错,你就跟着走吧!” “不对,一定是走错了!” “毛主席在前边走着怎么会走错呢?” “这就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现在这个时候,毛主席能过河吗?” “为什么不能?” “当然不能,应该和陕北人民同甘共苦、风雨同舟!” 后边传来口令: “行军不要讲话!” 〔安静。〕 突然有人惊叫:“哎哟,你别揪我的耳朵!” “别睡觉,我让你清醒清醒!” “天怎么这么黑呀!” “天亮以前,天总是这么黑的……” “啊,这就叫黎明前的黑暗,对吧?” 〔引起一阵哄笑。〕 有人严厉地: “笑什么?行军纪律懂不懂?是谁在大声说话?” “新华社的。” “知识分子,自由散漫!” (暗转) 画外音:经过十几天的夜行军,毛主席、任弼时同志率领的“昆仑纵队”安全到达了目的地,在一个偏僻的山村住下了,这时候,全国战局正处于胶着状态,敌我双方都在准备力量,要给对方以致命的一击。 进攻山东的敌人已经达到60个旅,45万人,占其进攻解放区兵力的三分之一。山东成了举世瞩目的主战场,而中央和山东的电台联系却突然中断了。 〔纱幕开,依山傍水的山村,杨柳青青杏花初放,远处,群山起伏层峦叠嶂〕 〔毛主席心事重重,在打谷场上来回走着,他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任弼时缓步上。〕 毛主席:(急问)山东台……? 任弼时:(摇头)还是联系不上。 毛主席:恩来呢? 任弼时:没有消息。 毛主席:(走了几步)弼时,你看看,彭老总来了电报。 任弼时:(看电报,念)“……三面伏击已不可能……必须耐心长期疲困他,消耗他,迫其分散,寻找弱点……”主席,你看彭老总的意见怎么样? 毛主席:他的意见是对的,作为一个指挥员,就是要善于根据情况的变化,独立地作出判断。 〔王大夫上,和任弼时打着手势,毛主席转身下。任弼时打手势安慰王大夫下。小罗上。〕 王大夫:小罗,这几天,主席情绪不大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罗:两件大事,头一件,副主席过了黄河没两天,主席就打电报催他“速回”,可直到今天还没有消息。 王大夫:啊,怪不得主席老是在这儿走来走去…… 小罗:朝那条小道望呀,望呀,眼睛都望穿了! 王大夫:第二件大事呢? 小罗:山东战场好像情况不好。 王大夫:怎么不好? 小罗:我也不知道,只晓得咱们和山东已失去联系好几天了。 〔和王大夫边谈着下。〕 〔毛主席和赵排长边谈着上。〕 赵排长:我们把丹子送到他舅舅家里,离这儿不远。 毛主席:丹子的腿伤得不重吧? 赵排长:不重,很快会好的,娃子被敌人抓去以后,至今下落不明。 毛主席:要想办法打听一下,沿途的情况怎么样? 赵排长:地方工作已经慢慢走上了轨道,民兵游击队开始组织起来了。 〔任弼时上,高兴地:“主席!”〕 毛主席:怎么样? 任弼时:副主席回来了! 毛主席:(高兴)在哪儿?(欲下) 任弼时:别急嘛!县委来电话,说天黑以前能到。 毛主席:啊,那好,那好。 任弼时:昨天,我屈指一算,估计副主席一两天之内会回来,你还不信呢! 毛主席:哈哈,你这个算命先生! 〔小罗上。〕 任弼时:主席,现在才早晨八点多钟,离天黑还早呢,你可以好好睡一觉啰!(下) 小罗:主席,你几天没睡好觉了。 毛主席:(兴致勃勃)小罗!快去把副主席住的窑洞收拾一下。 小罗:是!主席,你……快去睡吧!(欲下) 毛主席:小罗,告诉二大队,山东台一联系上,立刻给我打电话。 小罗:知道了!(欲下) 毛主席:小罗!问问新华社,今天有没有收到中央社关于山东的新闻。 小罗:好嘞!(等在台侧) 毛主席:(似有倦意,伸了个懒腰,转身看见小罗)嗳!小鬼,你怎么站在那儿不走呀? 小罗:我怕你又想起什么事要找我。 毛主席:(笑)没有了,(挥手)快去吧!(小罗刚下,又被唤住) 毛主席:小鬼!下午三点钟叫醒我。 小罗:好,你放心睡吧!(欲下) 毛主席:小鬼!(开玩笑)你要是忘了叫我,小心你的屁股呢! 小罗:(笑)是,我一定小心,主席,我可以走了吗? 毛主席:(笑着挥手)去吧!(小罗刚要下再次被唤住)小鬼,快回来! 小罗:主席,我扳着指头算了,你已经交代我五件事情包括打屁股在内。还有什么事,你睡一觉起来再找我,行吗? 毛主席:不行。等我睡好觉起来,就晚了。 小罗:啊?什么急事? 毛主席:(慈爱地)小鬼,这几天你陪着我日夜工作,眼睛都熬红了,你也抓紧时间去睡一觉吧! 小罗:(极为感动)主席!……你快去睡吧!(奔下) 〔王大夫上。〕 王大夫:主席,你的手肿得像馒头似的,需要马上敷药包扎。 毛主席:好!(伸出手)一切听从医生的指挥!(和王大夫边谈着下) 〔周副主席,万团长等从另侧上。小罗迎面奔来。〕 小罗:副主席!(和他握手)可把你盼回来啦!不是说你天黑以前到吗? 周副主席:(笑)现在,天不是还没有黑么! 小罗:我马上报告主席!(欲下) 周副主席:小罗,(小声)不要告诉他,要“保密”。让他好好睡一觉。 小罗:不行。他说过,忘了叫,“小心你的屁股呢!” 周副主席:(笑)你没有忘,是我要你别叫的嘛! 〔小冯奔上。〕 小冯:你可回来啦!副主席!(急得要哭)山东台……已经七天七夜没有联络上了。弼时同志一直守在电台,困了就趴在桌上打个盹。 周副主席:(沉思)小冯,机器没有毛病吧? 小冯:没有。灯泡是新的。 周副主席:(望着山顶)天线是不是架高点?架到山顶上去行不行? 小冯:那当然好了,就怕暴露目标。 周副主席:不要怕。这一带是老区,群众会保密的。这两天,我们一路上打听了好多次,才找到了这儿。 小冯:好,马上动手!(奔下) 〔李参谋匆上。〕 李参谋:副主席!新华社来电话,说刚刚收到中央社一条新闻,国民党30万大军将我山东主力包围在沂蒙山区。 〔毛主席大步上。〕 毛主席:恩来!你回来啦!(和他紧紧握手)身体还好吗? 周副主席:很好。回到河西,一路上看到陕北地方工作大有起色。原想今天再跑两个区,听说你身体不好,我就提前赶回来了。 毛主席:(对小罗)小鬼!你怎么不叫我呀? 小罗:你……你让我下午三点钟叫你的嘛! 〔人们大笑。〕 毛主席:快去,给副主席弄点吃的! 小罗:是!(奔下) 〔人们纷纷离去。〕 毛主席:(忧虑地)山东台一直联络不上…… 周副主席:我知道了。陈毅同志胆大心细,我相信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毛主席:(受到他的感染)是呀,不会的,不会的。 〔灯渐暗。夜深,光束集中在毛主席、周副主席身上。他们俩伏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任弼时在一旁低头沉思,然后又走过来交谈。〕 〔电报声不断。渐渐地看清,这是两个被烟熏得发黑的窑洞。〕 画外音: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他们依靠集体的智慧,在世界上最小的司令部里指挥着最大的人民解放战争。 〔老炊事员端馒头上。〕 老炊事员:(送上馒头)休息一会儿吧,都半夜了。 毛主席:(伸懒腰)嗬。(接馒头)谢谢!(一面吃着走出窑洞)几点啦? 老炊事员:(一面送上茶缸)快两点了…… 〔陕北高原上,千万座大山披着晚霞,金光灿灿。毛主席问:“你说,陕北这一个个山包包像什么?”老炊事员:“我有一比!”毛主席:“比从何来?”老炊事员:“陕北这些山包包,好比一个个磨盘,要把胡宗南的十万大军磨垮、磨烂、磨成粉!”毛主席兴奋地:“好啊,老杨!你再说一遍!”老炊事员重复。毛主席:“好好,说得太好了。”他激动地走进窑洞,坐下,拿起电报。念着彭总回电:“主席,三面伏击已不可能……必须耐心长期疲困他、消耗他……”〕 〔毛主席挥笔起草电报。〕 画外音:毛主席集中群众的智慧,起草了《关于西北战场的作战方针》,提出用“蘑菇战术”,把敌人磨得精疲力竭,然后消灭之。在这种方针指引下,西北我军牵着敌人的鼻子转圈圈,迫使胡宗南十万大军饿着肚子,翻山越岭,武装大游行,从而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随着画外音,响起炮声和枪声。〕 〔毛主席伏案而卧。周副主席推门,拿着电报上。〕 周副主席:主席!蟠龙被我们拿下来了,消灭敌人七千多。旅长李昆岗被活捉…… 毛主席:哈哈!李昆岗是胡宗南的“四大金刚”之一呀! 〔任弼时拿着电报上。〕 任弼时:(激动地)山东!山东来了电报! 〔三人围在一起看电报,灯光又一次集中在他们身上。灯渐暗,响起陈毅的声音:为了迷惑敌人,我们有意中断了一切电台联络。收到来电后,我们便集中优势兵力完成了对敌人的包围。经三昼夜激战,我军在沂蒙山区的孟良崮,消灭蒋介石五大精锐之一的整编七十四师全部及整编八十三师一部共三万二千余人。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被打死!〕 〔随着陈毅的声音,毛主席兴奋得难以自制,独自在暗夜里走来走去。他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闻闻这个瓶子,又闻闻那个瓶子,但都不是酒。小罗跟上,轻声问:“主席!你找什么?”〕 毛主席:酒! 小罗:(小声)你一向很少喝酒,怎么今天……? 毛主席:打了胜仗,高兴高兴嘛! 〔老炊事员从黑暗中走出。〕 老炊事员:主席,这酒,我早已给你准备好了!(送上酒葫芦) 毛主席:(接过酒葫芦)还是井岗山的那个? 老炊事员:(点头)不过,里边装的是延安的酒。我一直留着,心想总有一天打了胜仗,你忽然想要喝几口高兴高兴呢!喝吧!为延安人民…… 小罗:为陕北、山东打了胜仗! 老炊事员:啊,对,对!也为晋察冀,为东北、为陈赓兵团在晋南、还有…… 毛主席:还有我中原各部队,突围到陕南、湘西等地,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之下坚持游击战争,拖住敌人30个旅以上,了不起呀! 老炊事员:一句话,为中国革命的胜利,喝吧! 〔毛主席举起酒葫芦。〕 〔灯暗。〕 〔音乐,一种令人欣慰的旋律。〕 〔黑暗中响起周副主席的声音:“同志们,乡亲们!你们辛苦了!撤出延安以后两个月不到,你们就三战三捷,消灭了敌人三个旅,山东战场和各个解放区也打了胜仗!现在,我代表党中央、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向你们和各解放区居民表示热烈的祝贺!”接着是欢呼声、礼炮声……〕 〔纱幕开,同一个深夜。蒋介石穿着睡衣喝人参汤,和毛主席喝延安的酒形成鲜明对比。他听着陕北新华广播电台的播音:“周恩来副主席在真武洞军民祝捷大会上最后说:……(周副主席的声音)蒋介石妄图消灭我党中央和人民解放军总部,或者把我们赶过黄河。但是他的梦想被粉碎了!我在这里正式宣布,党中央、毛主席还在陕北!”又是一片欢呼声、秧歌舞和腰鼓声……〕 〔宋美龄走来,将收音机关掉。〕 宋美龄:达令,别听了,喝了人参汤,好好睡一觉。 〔宋美龄欲下。一只狼狗躲在茶几后,伸出头来,想偷吃上面的点心。〕 宋美龄:(赶)去,去,贝贝,不许嘴馋!(赶走后下) 〔蒋介石走了几步,又打开收音机,听着陕北新华广播电台的播音:“孟良崮大捷标志着华东战局开始转变,蒋介石被迫停止其冒险进攻,转而处于被动,人民解放军从此开始夺得战争主动权。”他一边听,一边烦躁不安地走动,到窗前打开窗户,大口大口的呼气,忽听身后摔碗之声,他慌张地摸出手枪,向桌边射去。〕 〔警笛声起,侍卫长、宋美龄等奔上。〕 〔灯大亮。桌边躺着一条死去的狼狗。〕 〔宋美龄又把收音机关掉。静场。〕 长江上汽笛长鸣,声震夜空,使在场者闻之心惊。宋美龄抚摸着死去的“贝贝”流泪。 〔电话铃响。侍卫长拿起话筒。〕 侍卫长:报告主席!胡宗南将军来电话,说美国的电台测向仪经过几天测向,已经判明共党中央所在地! 蒋介石:(接过话筒)宗南吗?……嗯,好……好……立即行动!不过,要严守秘密!那个302是谁?……不知道?要张处长尽快追查!宗南啊!9月以前是党国或生或死的关头。陕北战争关系到全国的大局。这次,在美国朋友协助下,总算找到了共党中央所在地,切勿失此良机!即使牺牲三个师,也要消灭毛泽东、周恩来,或者把他们赶过黄河! (暗转) 第四幕 画外音:1947年6月,随着人民解放军在东北、华北、山东、陕北等战场的胜利,从1月份开始的拉锯似的战争形势,迅速发生了变化。一即由敌人的局部进攻和我军的局部反攻,一步一步朝着敌人的全面防御和我军的全面反攻转变。这是第一条战线,即军事战线。 此外,中国境内又出现了第二条战线,这就是伟大的********,在蒋管区,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人民运动风起云涌,如火如荼。蒋介石反动政府已处在全民包围之中。正如有人形容的那样,他的反动统治不但是一辆破车,而且已经“抛锚”了。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出于反革命冒险家的本性,而孤注一掷,命令胡宗南向我党中央所在地又一次发动了突然袭击,(在纱幕缓缓拉开的过程中,画外音继续)但是,被“蘑菇战术”磨得晕头转向的胡宗南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心惊肉跳…… 〔胡宗南与柳军长深夜长谈、烦乱和不安。康小姐躲在门外偷听。〕 胡宗南:(突然停步)你说,应该怎么办?…… 柳军长:美国电台测向仪误差达二三百里,毛泽东是否真在那一带,这不是“天晓得”吗?……老兄,叫我带四个半旅深入敌人腹地,你就不感到担心吗?…… 胡宗南:(沉思不语)…… 柳军长:你我是老同学了,恕我直言,共匪历来诡计多端,善于运动,长于游击,这你是清楚的。这些无边的黄土高山,就像茫茫大海,想抓住毛泽东,岂不是大海里捞针么?宗南兄,我们应该尽快离开陕北!现在脱身尚为时不晚,否则,即使不被共匪消灭,拖也要把部队拖垮的。 胡宗南:(动心)我也这么想。可是,校长的脾气你知道…… 柳军长:(激将法)陈赓匪部在晋西南,一个月攻占我22座县城,还有黄河边上的禹门口、风陵渡,我军损失一万八,太可惜了!难怪阎锡山幸灾乐祸,说进攻陕北,丢了晋西南,这是蒋主席、胡先生在战略上的大失败。 胡宗南:(激动起来)什么?阎锡山还讲些什么? 柳军长:他说你“在陕北得一块干骨头,在晋西南失掉一群大肥牛!” 胡宗南:(气极)阎老西!我要回山西,拿下太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柳军长:(见机进言)只有早日离开陕北,胡兄才能率领十万大军驰骋华北,再出关外,威震西北、华北、东北,而成为“三北”之王,以实现蒋主席和党国之期望! 胡宗南:(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电话铃响,钟秘书上。听到脚步声,康小姐闪到一旁。〕 〔钟秘书拿起话筒“……是!胡先生,蒋主席请你说话。”〕 胡宗南:(立正)校长!我是宗南……报告校长,柳将军已经率领部队出发,请空军立即行动……是……是(放下电话)柳军长,蒋主席很生气,问我为什么按兵不动?…… 柳军长:(气愤)这又是张处长…… 胡宗南:(命令)柳军长,请你马上出发! 柳军长:是! 胡宗南:陕北战争能否结束,关键在此一举,全靠老兄帮忙了! (暗转) 〔另一个山村。天边一抹晚霞。高山顶上立着丁字形天线,舞台是打谷场,另一半为窑洞一角。〕 〔幕后传来民兵练习刺杀声。丹子在台侧喊:“杀,杀,杀!解散!”赵排长拿着枪和上衣上。〕 丹子:(突然)嗳,赵排长!你说我的动作怎么样? 赵排长:(笑)民兵队长嘛,还能差! 丹子:看你!(见赵排长满脸是汗,递给毛巾)给…… 赵排长:啊,谢谢!(接过毛巾) 〔吴老汉拿着羊鞭匆匆上。〕 吴老汉:丹子! 丹子:舅舅! 吴老汉:(神秘地)我问你!住在咱们家隔壁的那位大队长,到底姓啥?叫啥? 丹子:姓李,叫李得胜。 吴老汉:(从怀里取出毛主席画像)丹子,你是在延安长大的,你看这画上的毛主席跟李得胜不就是一个人吗? 丹子:(紧张)舅舅!你可别……别乱说,李得胜就是李得胜……你…… 吴老汉:(领悟地)啊!舅舅知道了!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朝心口指指)你放心,放心!(把羊鞭一甩,又唱着“信天游”下) 〔丹子追下。〕 〔毛主席和周副主席、任弼时边谈着上。〕 毛主席:恩来起草的《中央关于大反攻的指示》《中央关于蒋管区工作方针的指示》,对于推动第二条战线的斗争,起了很大的作用。现在,在第一条战线上,我们也该有所作为了!4月、5月刘邓休整,养精蓄锐。转眼到了6月,南方已经麦熟杏黄…… 周副主席:我看,刘邓进军中原的时机成熟了! 毛主席:哈哈,恩来,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弼时,你看如何? 任弼时:我看可以,不过先要征求一下刘邓的意见,然后才能决定。 毛主席:那当然!好,这个问题解决了。下一个问题…… 任弼时:(笑)主席,这是饭后散步,不是开会呀! 毛主席:(笑)一样,一样。下一个问题,就应该是尽快把陈谢兵团调到陕北来! 周副主席:我在真武洞的时候,专门征求了彭老总的意见。彭老总也很希望把陈谢兵团调到陕北来,合力消灭胡宗南主力。 毛主席:(高兴地)彭德怀,陈谢两路大军,会合在一起,以消灭胡宗南,夺取大西北为目标!你们看怎么样? 周副主席:(未正面回答)不过,陈赓认为,胡宗南肯定要回山西,因此,我们必须攻下太原,消灭阎锡山主力,以便创造一块安全的后方。 毛主席:(连连摇手)不妥,不妥,目前的主要作战目标是蒋介石、胡宗南嘛。把阎锡山先放一放,以后自会收拾嘛。何况胡宗南目前并不一定回山西。就是回山西,我们也要把他吸引到陕北、甘肃来予以消灭! 任弼时:先消灭胡宗南我赞成。但是,要不要调陈赓兵团到陕北来作战,我看要三思而后行…… (天已昏暗,月光如水) 〔王大夫、赵排长、丹子匆匆上。〕 王大夫:吴老汉突然得了急病,出现过短暂休克。 毛主席:赶快抢救! 王大夫:要输液,可又没有生理盐水。 周副主席:赵排长,你马上带几个骑兵到后方医院取生理盐水,越快越好。 赵排长:是! 任弼时:来回一百多里,还要穿过敌人的封锁线…… 赵排长:请首长放心!(敬礼) 毛主席:王大夫,我们去看看吴老汉。(和王大夫、丹子下) 〔李参谋从另侧上,将电报交任弼时。〕 任弼时:(念)“美制电台测向仪已探明中央驻地。蒋、胡密令柳汉率四个半旅对你们进行突然袭击。302。”(对李)请主席、副主席马上到这儿来! 李参谋:是!(下) 〔繁星满天,不安的夜,在音乐声中,急促的马蹄声在枪炮声中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天渐破晓,台上小半为窑洞,大半是空地。赵排长满身尘土提着生理盐水瓶上,丹子迎面奔来。〕 丹子:赵排长! 赵排长:(喘息)丹子,快,这是生理盐水…… 丹子:赵排长,谢谢你! 赵排长:不,不要谢我……(心情沉重) 〔王大夫匆匆上。〕 王大夫:赵排长,你真快呀!来的正是时候,快给我!(从赵排长手里接过生理盐水瓶急下) 赵排长:(掏出毛巾擦汗)沉默不语。 丹子: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赵排长:回来的时候被敌人发现了,小龙…… 丹子:(惊恐地)他…… 赵排长:为了掩护我们尽快送回生理盐水……他身负重伤……牺牲了……这事,千万别跟你舅舅讲。 丹子:(点头)…… 〔相对无语。〕 丹子:区委通知我们游击队马上出发。你们呢? 赵排长:也要转移。(拿着丹子给他擦汗的毛巾)丹子,你的毛巾…… 丹子:你……留着用吧!(奔下) 赵排长:丹子!(追下) 〔天微亮。人们来去匆匆,默默无言地准备疏散。任弼时、万团长从窑洞内走出,边谈着上。〕 任弼时:通知各大队,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检查一下群众,帮助老乡坚壁清野…… 〔与万团长谈着下。〕 〔天大亮,吴大娘扶着吴老汉跌跌撞撞地上。〕 吴大娘:唉!你就不能等一下去见毛主席…… 吴老汉:不能叫毛主席,叫李得胜!我得好好谢谢他老人家! 吴大娘:他叫李……李什么来着? 吴老汉:就叫老李吧!等我谢过了,你就准备上山,给我留下点吃的。 吴大娘:我不走!看你病成这样…… 吴老汉:你不走哪行,要是随口叫出“毛主席”…… 吴大娘:放心吧,我的老爷子!他叫老李,老李,老李! 吴老汉:不管走不走,快把东西藏好! 吴大娘:大家早帮咱藏好啦!昨天毛主席…… 吴老汉:看你,又叫出来了! 吴大娘:唉,真没法子,叫惯啦。 吴老汉:(坚决地)你一定得走! 吴大娘:(自言自语)看样子我是得走。敌人来了,万一…… 〔丹子背枪和背包上。〕 丹子:舅舅,舅妈!我走了。 吴大娘:丹子,我的好……好……(泣) 吴老汉:哭啥呢!丹子,见到胡儿子,要狠狠地给我打!不过,你可得当心,别再伤着碰着的。你爹跟刘老丹闹红牺牲了,娘又被地主逼死了……你无爹无娘,我无儿无女。娃子如今生死不明,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可怎么活呀!(泣) 丹子:(难过地)舅舅!(抹泪) 吴大娘:(强为欢笑)哭啥呢!丹子,菩萨保佑你…… 丹子:舅妈,看你还迷信。(破涕为笑)好,你们放心吧。我走了!(毅然下) 吴大娘:丹子!丹子!(扶着吴老汉跟下) 〔任弼时、万团长领着几个侦察员急上,匆匆走进窑洞。〕 〔敌机飞来,在附近侦察。赵排长领着队伍上。万团长从窑洞走上。〕 万团长:赵排长,你排立即到南山抢修工事,准备阻击敌人! 赵排长:是!(欲走) 万团长:等一等。(取下望远镜)这是朱总司令留下的望远镜。在黄河边,朱总司令对我说:“这是跟我长征过来的,拿去发挥它的作用吧!”少奇同志在月光下也一连说了两遍:“主席,中央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将望远镜庄严地交给赵排长。) 赵排长:(捧着望远镜)首长,请放心!(转身命令)跑步,出发!(敬礼、奔下) 〔毛主席、任弼时从窑洞内走出。〕 任弼时:主席,我的意见是向东转移。 毛主席:要是我们向西走呢? 任弼时:那怎么行!敌人的主力从西边来,向西就可能和敌人相遇,这是一。第二,即使我们避开了胡宗南的主力,那么往西走就到了马家军的防区。马家有八个骑兵团,战斗力很强,不可小看。所以,向西我们的回旋余地比较小,有被敌人包围的危险。第三,越往西走、人烟越少,粮食越困难…… 毛主席:正因为这样,必须向西!蒋介石、胡宗南认为我们的主力还在陇东,离这儿有几百里地,向东走是最安全的。所以要把我们往东赶,不能消灭,赶过黄河也是胜利。可我们呢,要完全出乎敌人的意料,偏偏不向东走,而往西走! 任弼时:向西危险性太大。敌人四个半旅,三四万人,我们只有四个半连,真正能投入战斗的才二百多人…… 〔周副主席送几个侦察员从窑洞内走出。〕 〔毛主席和任弼时边走边谈着又进了窑洞。〕 周副主席:你们要化装成便衣,分成几个侦察小组,严密注视敌人的一举一动,同时要和游击队、民兵密切配合。(送走侦察员后进了窑洞) 〔干部、战士、老乡穿梭来往,匆匆上下。〕 〔天色渐暗,乌云压山,隐隐传来了雷声。〕 〔万团长急步上,望着窑洞欲进又止,急得来回踱步。不断地来人报告——〕 “报告!一大队集合完毕!” “报告!二大队等候出发命令!” “报告!三大队在村外集合待命!” 〔李参谋急上。〕 李参谋:万团长,四大队来电话,说队伍早已集合好了,怎么还不出发?新华社打前站的已经走了! 万团长:往哪个方向走了! 李参谋:往东走了。 万团长:嗨!往东往西还没有决定,怎么就往东走呢?新华社的这些书呆子……李参谋,赶快给大队长范长江打个电话,要他立即派人把打前站的追回来!快! 〔李参谋奔下。万团长来到窑洞门口,不停地打着手势。周副主席走出。〕 万团长:副主席,各大队早已集合好了,都在等着出发的命令呢。 〔侦察员奔上:“报告,敌人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马家沟,离这儿只有七里地!”〕 〔天色更暗。西边突然亮起一团火光。〕 〔窑洞里,争论还在进行。〕 毛主席:弼时同志,为什么你老是考虑我的安全呢? 任弼时:我是“昆仑纵队”的司令,我的任务就是要保证你和中央的安全嘛! 周副主席:(站在门口)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不能再争了。你们看! 〔毛主席、任弼时走出窑洞,望着西边的火光。传来一阵枪声。〕 毛主席:(命令)立刻向西出发! 任弼时:我们不能冒险! 毛主席:(被他这句话所激怒)弼时同志,我要求你下命令! 任弼时:这个命令我很难下! 毛主席:(急转身)恩来同志!从现在起,由你担任“昆仑纵队”司令兼政委!(急下)〔一道闪电,一声炸雷。全场的人都僵立不动,仿佛被惊呆了。少顷,人们散去。风声起。〕 任弼时:(激动万分)我个人的生命算得了什么?可是,主席的安全、中央的安全,关系到战争的胜败,中国革命的命运,我怎么能不担心,不着急呢?万一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向全党和全国人民交代呀?(取下眼镜擦眼泪) 周副主席:(感动地)弼时同志,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扶他走进窑洞) 〔老炊事员、王大夫、小罗等劝着毛主席上。〕 老炊事员:主席,赶快往东走吧!过黄河,到山西,比在这儿指挥作战好得多嘛。 毛主席:同志!蒋介石、胡宗南正希望我们往东走,要把我们赶过黄河,你怎么也要我们过黄河呢? 王大夫:主席,咱们主力在甘肃,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人又少,枪又破…… 毛主席:可我们有老百姓,是人心所向嘛。敌人没有群众,是瞎子是聋子!别看胡宗南气势汹汹。他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能听他的指挥,要叫他听我们的指挥。叫他往东,我们向西! 〔周副主席、任弼时从窑洞内走出。〕 周副主席:按主席说的,我们向西去。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和弼时商量,先向北走,然后再向西。主席,你看怎样? 毛主席:好嘛! 周副主席:万团长,通知各大队,上山往北走30里到老泉,然后再往西走。 万团长:是!(欲下) 毛主席:等一等!也要告诉老乡,和我们一起向北再往西。 万团长:不少老乡已经向东走了。 毛主席:派骑兵把老乡追回来! 万团长:是!(奔下) 〔周副主席、任弼时、王大夫等下。〕 小罗:主席!老乡不能跟我们一起走。婆姨娃娃,稀稀拉拉,会暴露目标的。 毛主席:(克制地)小鬼,你这种思想可要不得。害怕暴露目标,就不顾群众的死活,这还行吗?我们干革命为的是什么?就是为的老百姓嘛! 〔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万团长奔上。〕 万团长:主席,我们走吧! 毛主席:不把老乡追回来,我不走!各大队都走了吗? 万团长:都走了。敌人离得很近,不走不行了! 毛主席:要走,你们先走,给我留下一个班。 万团长:主席,你这个命令我不能执行! 毛主席:我不是命令,是和你商量嘛!嘿,司令呢? 万团长:你是问弼时同志吗? 毛主席:(支支吾吾)他…… 万团长:他在指挥老乡往北转移。 〔周副主席、任弼时等上。〕 周副主席:主席!老乡全都追回来了。新华社打前站的也上山往北走了。 毛主席:那好。我们走吧! 〔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小罗:(拿出雨衣)主席,快把雨衣穿上! 毛主席:给弼时穿上。他身体不好。(大步下) 小罗:主席让把这件雨衣给你穿!(把雨衣塞给任弼时) 任弼时:小鬼!(拿着雨衣追下) 〔空场,雷雨交加,枪炮声近。〕 〔远处火光冲天。少顷,敌人蜂拥而上。〕 〔娃子破衣褴衫,浑身湿透上。田鼠将他推入窑洞:“老老实实待着!再逃跑,我就一枪毙了你!”田鼠将门锁上,下。〕 〔娃子在窑洞里东张西望,仍想逃跑。突然,他发现灶洞里有个白花花的东西,拿起一看,吓了一跳,不禁叫出声来:“李得胜同志收!”他把信封东藏西藏都不行。窗外敌兵嘈杂,人来人往。田鼠突然上。娃子忙将信封塞到一堆草里。〕 田鼠:柳军长叫你把衣服穿上! 娃子:呸!(把国民党军衣往他身上一扔) 田鼠:(举鞭欲打,又不敢下手)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娃子:你扒,你,你扒啊!哼!我谅你不敢!把自来水笔还我!还有那把大刀还我! 田鼠:还你?(从背上拿下大刀)我宰了你! 娃子:有种,你就宰! 田鼠:(无奈,插上大刀,又掏出钢笔)娃子,咱们在一起两个多月了,交个朋友吧!(擦火柴吸烟,但火柴湿了擦不着,将一盒火柴扔掉)只要你说这支笔是谁给你的,我就把笔还给你! 娃子:(口气也故意缓和)我早就说过啦,是姐姐送给我的。 (眼睛盯着火柴) 田鼠:胡说!是你手心里写的那个人,叫“毛主席”,对吧?这,哈,他跑不掉了!你等着瞧吧!(走出,上锁) 〔娃子快拾起火柴,把信封从草堆里取出,想把它烧掉,但擦了一根又一根擦不着。传来“立正”声。看见柳军长、郭师长上,娃子赶紧又将信封塞到草里,但随即又取出来放在胸口。不行,再取出拿在手中,不知所措。眼看田鼠要打开锁,他急中生智,随手捡起一根棍子,将信封揉成一团,塞进灶洞,拼命想往里捅。机灵的田鼠发现了他的这一举动,夺过小棍子问:“你在干什么?”〕 娃子:(一语双关)我在打老鼠! 柳军长、田鼠下。娃子坐在灶洞旁,像是一个哨兵在监视着,生怕有人把信封抢走。 郭师长:柳兄你养着这个娃子干什么? 柳军长:人嘛在我感到空虚的时候,这也是一种安慰和乐趣,可惜这孩子虎性难改,一有机会就逃。我把他从延安带出来三天不到,他就逃跑了八次。 郭师长:还会有18次!趁早把他杀了吧! 柳军长:(摇头叹息)唉,我的儿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了……(走到娃子面前)娃子,只要你听我的话,我送你去读书,到西安、到南京、到美国,随你!(看到娃子神色紧张,顺着他的目光发现洞口的白色纸团,取出一看)信封!“李得胜同志收”……(沉思)(摊开)李得胜……?娃子,你看这上边写的是什么? 娃子:(装傻摇头)不认识。 柳军长:你手上“毛主席”三个字…… 娃子:我认识,是姐姐教我的。 柳军长:这上边写着“李得胜”…… 娃子:(故做思考状)李……李……我认识! 〔柳军长、郭师长高兴地注视着。〕 娃子:我有个表哥叫李得胜。 郭师长:(大怒)胡说! 〔张处长上,一副担架跟上,进了窑洞。〕 张处长:军座,那个俘虏抬来了。(命令士兵)把他扶起来! 〔战士小龙被扶着坐起,以惊奇的目光环顾四周。〕 柳军长:小兄弟,你在这里住过吗?你所在部队的番号是不是叫“昆仑纵队?”(小龙始终不理)你知不知道毛泽东就住在这个村?李得胜就是毛泽东,对吗? (展示信封) 〔小龙沉默不语,但看到信封极为震惊。〕 〔田鼠带吴老汉上,娃子大吃一惊。〕 田鼠:军座!我们在山洞里抓住了一个老头。 柳军长:老大爷,您受惊了。请坐,坐。我想请教您,李得胜是谁? (吴老汉一惊,为转移目标,故意回头注视小龙,没想到认出就是去取生理盐水的小龙,一时难以克制自己的激动。) 柳军长:老大爷,您认识他么? 吴老汉:(嘴唇颤抖)小龙!(扑上前去) 娃子:(惊叫)舅舅!(扑上前去) 吴老汉:(半晌从梦中醒来似的惊呼)娃子!娃子!我的孩子!你……你……(三人抱成一团) 〔柳军长、张处长等面面相觑。〕 柳军长:老大爷,您怎么认识他的?(指小龙) 吴老汉:怎么认识他的?他是我的儿嘛! 小龙:(会意)爹!(又扑在吴老汉怀里,哭了) 柳军长:他在哪个队? 吴老汉:(暗示地)小龙,你不是在南泥湾开荒的那个…… 小龙:三五九旅。 柳军长:(摇头)不对。三五九旅正在陇东打仗。他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呢? 吴老汉:小龙,你是在哪儿被他们抓住的? 小龙:在田家岔。 吴老汉:长官,田家岔离这儿远得很哪。 柳军长:那也不是三五九旅!老大爷,这个村住过什么人。 吴老汉:解放军。 柳军长:什么部队? 吴老汉:好像叫……独立团。 张处长:(拿出一张照片)毛泽东你见过吗? 吴老汉:见过。 张处长:在这个村见过? 吴老汉:啊,不,在画上见过。我家里还有一张呢。不信,我拿来给你看看! 张处长:混蛋! 〔报话机响。小龙、吴老汉、娃子被带到窑洞门外,柳军长拿起话筒。〕 柳军长:……我就是……东边没有发现共军,连老乡也没有?张处长,停止前进,原地待命!(放下话筒,踱步沉思) 张处长:军座!据电台测向和地面情报,这里肯定是毛泽东总部…… 郭师长:(不满)毛泽东会离开共军主力几百里? 张处长:完全可能。(讥讽)郭师长,你早年在共产党里,难道还不了解毛泽东的脾气吗? 柳军长:张处长,你扯得太远了吧?按照你的判断…… 张处长:毛泽东可能乘黑夜上山往北,然后再向西去。我估计,他们并没有走多远。这个李得胜很可能就是毛泽东的代号,因为这样的信封很不寻常。请军座下令,大军立即掉头向北,一座山一座山地搜!如果没有,再向西围剿! 郭师长:向西就是马家防线。 张处长:请军座电请马司令火速派出八个骑兵团…… 郭师长:张处长,你这不是故意叫军座为难吗?马司令连胡长官的话都不听…… 张处长:那就请求国防部下令。 柳军长:张处长,你的判断虽然很有道理,但是还缺乏根据。美国电台测向仪误差达二三百里,地面情报更加不准确。单凭这个信封也难以证实毛泽东真的在这一带住过。 〔柳军长等走出窑洞。娃子又被带回窑洞。〕 柳军长:(对吴老汉)老大爷,只要你说出来,毛泽东在这一带住过,我们立刻把你的儿子,外甥还给你。不仅如此,还要赏给你黄金一百两,把你全家送到南京享一辈子福。 吴老汉:(抓住他的衣襟)人心是能用钱买的么?畜生! 柳军长:〔狂怒〕把他的手给我……剁掉! 〔一群匪兵将吴老汉拖走。小龙喊:“爹!”娃子喊:“舅舅!”猛敲着门。〕 郭师长:(抓住小龙)你到底是哪个部队的? 小龙: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郭师长:快说,毛泽东在这里住过没有?你们的党中央在哪儿? 小龙:(指心口)在这儿,这儿! 郭师长:来人!把他拉出去毙了! 〔吴老汉被拖上。他伸出鲜血淋淋的手,喊着:“小龙!”追下。〕 娃子哭喊着:“哥哥!哥哥!” 柳军长:郭师长,立即上山往北。然后再向西! (灯暗) 〔雷雨之夜,震响着警卫战士小龙的呼声“中国共产党万岁!”一声枪响,又一声……〕 〔山上狂风怒号,大雨倾盆。〕 〔黑暗中响起一片枪声。〕 〔赵排长、丹子等边射击奔上。一声巨响,一片闪电,发现了倒在树下的小龙。〕 赵排长:(惊呼)小龙! 丹子:(扑上)小龙…… 发现已牺牲。 赵排长:(悲愤已极)怪我!怪我不该留下你不管…… 丹子:不,不,都是为了生理盐水!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枪声又起。〕 赵排长:丹子!你们从这里(指右前侧)过去,把敌人往南边引。用丹子的毛巾擦汗。 丹子:子弹不够了,再给我点! 赵排长:(给他子弹和手榴弹)看准了再打!我们把敌人往西南方向引,有情况随时联系。快走!(射击) 〔丹子领着游击队往右前侧奔下。〕 〔赵排长将自己的军帽脱下,为小龙盖住,领着战士往右后侧奔下。〕 〔张处长、田鼠等领着匪军从左前侧上。匪军欲随枪声追下,被张处长唤住:“停止追击!”他犹豫一阵后命令:“向西追击!”〕 (灯暗) 〔一阵马蹄声远去。〕 〔灯亮。烈日当空。一条狭长的山沟里,没有任何树荫。左侧有两个小山洞,右侧是一片黄土。人们或坐或躺,用棍子撑着衣服遮太阳。〕 小叶:王大夫,前天大雨下边等命令,等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一个个淋得像落汤鸡。今天,烈日下边等命令,也快等了三个小时,把人烤得…… 王大夫:像白薯! 〔人们哈哈大笑。〕 〔毛主席与周副主席走出山洞,看见卫士们在擦枪。〕 毛主席:怎么,你们准备打? 〔人们七嘴八舌:“是呀,敌人在山那边,我们在山这边。”〕“眼看敌人就要来了。咱们快走吧!” 毛主席:不,现在不能走,也不能打。一走一打都要暴露目标。我们要利用陕北的有利地形,神不知,鬼不觉,隐蔽在这条山沟里! 〔人们又问:“万一敌人上山呢?”“那时候走就来不及啦!”〕 毛主席:(望着周副主席走来)我估计,太阳落山之前,敌人可能要退。副主席,你看是不是这样? 周副主席:很有可能。 毛主席:小罗,我要睡一觉。敌人如果上山,马上叫我。(走进山洞) 小罗:好! 〔人们又围着周副主席问长问短:“为什么估计敌人会退呢?” “还是要从最坏处着想,准备敌人上山来吧!”〕 小冯:(激动地)副主席,我想不通,党中央、毛主席为什么非要留在陕北呢? 老炊事员:过河到山西去,还不是一样吗? 周副主席:不,这可不一样。你们谁见过大海吗? 小叶:(举手)我见过。 周副主席:卷起风暴是个什么样子? 小叶:啊,那可不得了,浪头就像一座大山压下来。 周副主席:这时候,掌舵的人如果守住岗位,坚定沉着,那他就会给全船的人带来希望和力量,鼓舞人们去战胜风暴。党中央、毛主席在陕北掌了十几年的舵,壮大了红军,打败了日寇。今天,反革命风暴又来了。在这个紧要关头,指挥中心切不可随便挪动,中国革命的帅旗必须高举在陕北!这一着,政治意义大得很呀! 〔人们一边听,一边点头。〕 〔山洞口,电话铃响。毛主席、周副主席等立即围过来。守在电话旁边的任弼时拿起话筒:“……你等等!”〕 任弼时:万团长来电话,敌人开始上山了。 毛主席:绝对隐蔽,不准走动! 周副主席:不能让敌人发现任何一个目标! 任弼时:(对话筒)万团长,你们在山上要绝对隐蔽,不准走动,不能让敌人发现任何一个目标!(放下话筒) 〔敌机在上空盘旋侦察。在烈日下暴晒的人们,贴着沟壁隐蔽起来。〕 〔电话铃又响〕 任弼时:(拿起话筒)……敌人还在往山上爬。万团长,如果打起来,你们要死守阵地,阻击两个小时,掩护大队往西北方向转移。(放下话筒,对毛、周)敌人小股部队继续向山上运动。 周副主席:小股部队是不是在进行侦察? 毛主席:可能。最要紧的是不能暴露目标。 〔万籁俱寂。沟底闷热无比,像蒸笼一般。人们用衣服遮着头部,不停地用草帽扇。〕 任弼时:这个鬼天气,连一丝风也没有…… 〔电话铃又响。〕 任弼时:(对毛、周)敌人离我们只有四百米了。万团长问怎么办? 周副主席:不要开枪! 毛主席:就是二百米也不要开枪!(拿过话筒)万团长,敌人只要没有发现我们,哪怕到了眼皮子底下,也不要开枪!(放下话筒) 〔突然传来一阵枪声。〕 任弼时:(拿起话筒)……万团长,敌人发现了我们?……好像没有。那就不要开枪! 周副主席:(拿过话筒)万团长,现在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你一定要沉住气,千万不能暴露目标!(放下话筒) 〔枪声大作。渐渐地,由近而远,消失了。〕 〔日落西山,吹来阵阵清风。〕 〔电话铃响。任弼时:“啊……好,好。”(放下电话) 任弼时:主席,敌人往西南方向走了! 毛主席:(大笑)哈哈,果然不出我等所料呀!(暗转) 〔顿时响起一片笑声、歌声、胡琴声、欢呼声。〕 〔月夜,繁星满天。人们在山坡上乘凉,围着毛主席、周副主席,谈笑风生。〕 王大夫:敌人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会发现我们了。 小叶:为什么这一步他就不走,而掉转马头往西南方向去呢? 老炊事员:这到底是咋回事呢? 小罗:主席,你怎么就猜到敌人太阳落山之前会退呢? 小叶:你给我们讲讲嘛!大家鼓掌! (一阵掌声) 毛主席:好吧,我先讲几句,不过,没有什么新鲜的,都是老调调,无非是天时、地利、人和。我只讲地利这一条吧!我们的地理位置在敌人的作战线上,正好处于胡宗南和马鸿逵防线的结合部。胡马勾心斗角,矛盾很深。他们各自都想保存实力,削弱对方,好称王称霸。胡宗南不想来,马鸿逵也不想来。 周副主席:他们各人自扫门前雪都来不及,还哪管他人瓦上霜呢! 〔人们哈哈大笑。〕 周副主席:这并不是我们有什么神通。最根本的一条是,敌人没有群众,眼睛瞎子,耳朵聋子,陕北的山沟千千万万条,他怎么能找得到我们呢? 李参谋:(表演京戏似的)啊,原来如此,此乃空城一计也! 〔人们笑得前仰后合。〕 小叶:欢迎李参谋唱个《空城计》好不好? 〔大家鼓掌。〕 李参谋:好,好,唱一段。 〔任弼时拉起胡琴,李参谋唱着《空城计》:“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毛主席在一旁小声哼着,一边用脚打着拍子。〕 (灯渐暗) 第五幕 画外音:胜利的欢乐来之不易。党中央、毛主席在极端艰难和危险的条件下,领导中国人民浴血奋战,度过了解放战争的第一年。1947年6月30日夜,我刘邓大军七个纵队12万人,开始强渡黄河天险,揭开了全国大反攻的序幕!透过乌云看见了曙光的中国人民,在激烈的炮火声中,迎来了中国共产党诞生26周年。 〔幕启,掌声雷动。会场设在河边一个巨石岩下。柳树上下、山坡上下,挤满了人。周副主席正在讲话。〕 周副主席:(热烈地)今天,我们纪念党的生日,心情是非常激动的。在凶恶的敌人面前,26年以来,我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藐视敌人,确信自己的奋斗一定会胜利,而且这个胜利必定在不久就要到来。 〔全场高呼:“努力奋斗,迎接胜利!”〕 周副主席:(缓慢地)我们党从诞生之日起,已经受到了三次大考验。大革命失败、十年内战、爬雪山、过草地,我们走过来了!八年抗战,艰苦奋斗,我们胜利了!(人们热烈鼓掌)目前的解放战争,是对我党的第四次大考验。同志们,我们能经得起这次考验吗?(众答:“能!”) 周副主席:对,能,一定能,从去年6月到现在,我们消灭了蒋介石一百个旅;在解放区正在进行着伟大的土地改革;蒋管区的人民运动在不断高涨。解放战争最困难的时期,已经渡过了!(掌声),为什么能有今天?胜利的秘密在哪里?就在于我们紧紧地和人民在一起。只要我们忠实于人民的事业,我们在中国的土地上,就会永远有新的活力,新的希望,新的胜利! 〔人们热烈鼓掌。〕 周副主席:我们党在年青的时候,走了不少弯路。后来,有了毛泽东同志的领导,我们才有了今天的胜利。 〔人们热烈地欢呼:“中国共产党万岁!”“马克思主义万岁!”“共产主义万岁!”“中国人民万岁!”〕 〔暗转。歌声起。〕 〔一条小河,流过绿色的山谷。山丹丹花盛开在山洼洼里。丹子的歌声在空中荡漾。〕 〔女声合唱。〕 〔丹子唱着上,一边在山洼里采花,不时望着远方,像是等待着什么人。〕 〔化装成揽羊老汉的田鼠拿着羊鞭上,幕后传来羊群咩咩的叫声。他东张西望了一阵,在引起丹子的警惕后,才把羊鞭一甩,下。丹子怀疑地望着他,欲下时,身后传来赵排长的声音:“丹子!”〕 〔赵排长上。〕 赵排长:(气喘吁吁)丹子!听说……你前天就来找我了! 丹子:(含羞地点头)嗯。舅舅叫我来的。 赵排长: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 丹子:(惊喜)啊?那是……为什么? 赵排长:唱了那出“空城计”,毛主席就命令我们警卫连尾追敌人,一直追到延安! 丹子:真的?你回延安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也一起去多好! 赵排长:党中央、毛主席委托我们看望延安的乡亲们。 丹子:我爷爷,你看见了吗? 赵排长:我就是要为这件事去找你呀!老木匠(急忙收口)啊,你爷爷,(压低声音)现在是延安游击队的地下交通员! 〔陈赓上来,丹子见后不好意思,随即跑了。〕 陈赓:怎么,不是你绣的? 赵排长:(摇头)…… 陈赓:未婚妻捎来的? 赵排长:(摇头)…… 陈赓:你怎么老摇头,不说话呀?啊,刚才好像有个姑娘在这儿是不是? 赵排长:(点头)…… 陈赓:原来,你们在这儿幽会呀? 赵排长:不不不! 陈赓:你违犯纪律…… 赵排长:我……我没有。 陈赓:立正! 赵排长:(立正)陈司令! 陈赓:向后转! 赵排长:(转身)陈司令! 陈赓:你去对那位姑娘说…… 赵排长:我……我说什么? 陈赓:你就说“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我就回来和你结婚!”(纵声大笑) 赵排长:(急转身)陈司令! 陈赓:赵大个,过去你是我的警卫员,现在,我倒成了你的警卫员啦,哈哈哈! 赵排长:陈司令,我…… 陈赓:你的事,万团长都告诉我了。丹子从30里外跑来找你,在村里等了你两天。多好的姑娘呀!刚才你往这边走,我也悄悄地跟过来,生怕人家看见要说你的闲话呢。去吧,找到丹子,把我刚才讲的话告诉她! 赵排长:陈司令!这…… 陈赓:执行命令! 赵排长:是!(奔下) 陈赓:(发现手里的花束和肚兜)嗳,等一等! (追下) 〔老炊事员和毛主席缓步上。〕 老炊事员:(拿出烟袋和纸)抽口烟吧! 〔毛主席坐在石头上用纸卷了一根烟。〕 老炊事员:(吸着小烟袋杆)主席,我们党小组明天想开个会,你参加吗? 毛主席:谈什么内容? 老炊事员:谈谈你。 毛主席:我?谈我什么? 老炊事员:大伙对你有点意见。 毛主席:啊?那我不能请假…… 老炊事员:是呀,你们开会很紧张。可再忙,党小组也得参加。(摆了摆烟袋,语重心长)主席呀,我在井冈山就来了,后来又跟你一起长征到了陕北,你是党中央主席,我是个炊事员。可按年纪,我比你大几岁,可以算你的老大哥咯! 毛主席:当然,当然!(被烟呛着咳嗽) 老炊事员:(拍拍他的背)今儿个,我就要以老大哥的身份说几句话啰! 毛主席:欢迎,欢迎! 老炊事员:《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你提倡的吧? 毛主席:嗯! 老炊事员:那《八项注意》第一条是什么? 毛主席:“说话和气”么! 老炊事员:那好。请你反省反省,你做得怎么样?你说话和气吗? 毛主席:有时候不和气。 老炊事员:不但不和气,还要发点脾气呢!这样下去还得了?以后,人人怕你,离你远远的,你不就成了瞎子、聋子了吗?还记得,你弟弟毛泽潭跟你吵架的事吗?那天正好碰上了…… 毛主席:是呀,我们为一个问题争论了半天,他不听我的,我说服不了他…… 老炊事员:于是乎,你就举起棍子要打他,可他一把抓住你的手,责问你:“红军还打人,共产党实行的是家法,还是党法?”是有这话吧? 毛主席:不错。经他这么一问,我把手放下了。 老炊事员:但你还是气呼呼的。毛泽潭也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对你说:“如果实行家法,父母不在,你是哥哥,当然可以打我。可我们这儿是共产党,不是毛家宗祠!”我听了一怔,觉得这话说得太刺耳。可转而一想,说得在理呀!心里暗暗地佩服:“好小伙子,有胆量!” 毛主席:(深沉地)毛泽潭是个好同志,后来在江西牺牲了……我常常想起他,自然也想起这件事,告诫自己:在我们党内,决不能搞封建家长制,而要实行民主集中制。只有发扬民主,才能使党兴旺发达,壮大自己,战胜敌人!老杨呀,谢谢你今天重提往事…… 老炊事员:以后,只要我还活着,每年都要跟你提一次,让你的头脑冷静冷静!主席,我先跟你打个招呼,明天在党小组会上,我要你向弼时同志赔个不是。 毛主席:(为难)这…… 老炊事员:你好好想想吧!(下) 〔毛主席正在踱步沉思,陈赓拿着花束和肚兜上。〕 毛主席:陈赓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呀? 陈赓:主席!(灵机一动)你说,这山丹丹花美吗? 毛主席:美,太美了! 陈赓:还有比这山丹丹花更美的呢!你看!(展开肚兜) 毛主席:绣花肚兜?谁送给你的? 陈赓:不是送给我的,(小声)是丹子送给赵排长的。(二人大笑)我从山西一来,就听到不少闲话,说我过去的警卫员违反纪律,和民间女子谈情说爱。刚才,正巧给我碰上了…… 毛主席:你批评他了? 陈赓:没有……(和毛主席边谈着下) 〔周副主席、彭德怀从另侧边谈着上,热烈地争论着什么,穿台而过。〕 〔任弼时、贺龙拿着钓鱼竿上。〕 贺龙:弼时同志,你钓的这条鱼真不小呀! 任弼时:我的这根线长,叫“放长线,钓大鱼”嘛! 〔老炊事员、小罗、王大夫提着篮子上。〕 任弼时:老杨呀,快拿回去,烧点鱼汤给大家当夜餐。 老炊事员:(高兴)但愿你们多钓两条,好改善生活。 〔贺龙与任弼时欲走。贺被叫住,任下。〕 老炊事员:(偷偷拉住贺)哎!贺老总!(拉到一边,秘密地)贺老总…… 〔小罗、王大夫下。〕 贺龙:(关切地)老杨,有什么就说。 老炊事员:(心疼地)这里生活太苦,你劝劝主席,过河到山西去。 贺龙:(连连摇手)啊,这可不行。 老炊事员:(讲条件)那……那,那你也得想法跟我们弄点小米来行吗? 贺龙:这个行。(秘密地)不过,我带来的那块腊肉,你可要弄好哟! 老炊事员:(严肃地)那当然,我保证!不过,唉,饭菜再好,他不吃有什么法子! 贺龙:怎么? 老炊事员:最近你们开会,主席的工作就更紧张,弼时同志嘱咐了又嘱咐,要我给他增加点营养。我们好不容易凑了三菜一汤,可是主席,他光吃眼前的一盘,其他两盘他动也不动。 贺龙:啊,那为什么? 老炊事员:(大惊小怪地)他尽背数字。 贺龙:什么数字? 老炊事员:敌人的呀!旅以上的番号、旅长是谁,打过什么仗、特点……全背得出。从去年6月到现在,各战场每月消灭了多少敌人,合几个旅,几个团,几个营,甚至几个连折合几个团,他都有一本账呢! 贺龙:(深受感动)怪不得主席对敌情、我情了如指掌…… 老炊事员:(振振有词地)你看,他尽背这些,哪还会想到去吃菜呢? 贺龙:(心不在焉)啊! 老炊事员:唉!老总,你得想想办法啊! 贺龙:啊,这好办。你把三盘并成一盘放在他的面前,他不就全都吃了吗? 老炊事员:(茅塞顿开)对,就这么办。谢谢你,贺老总。(下) 〔任弼时在河边叫。〕 任弼时:贺老总!我又钓了一条,比刚才那条还大! 贺龙:啊,我看看!(走向河边——台的深处) 〔毛主席和陈赓边谈着上。周副主席和彭德怀也谈着上。台上形成三对谈话人,又互相交叉在一起。〕 陈赓:主席!只要中央一声令下,我陈赓保证攻下太原,把阎锡山主力一口吃掉! 彭德怀:陈赓,你还是先到陕北来吧!我们一起先把胡宗南解决掉。 毛主席:中央原来是这样决定的,一连发了好几个电报给他,还为他准备了粮草和渡河的地点…… 彭德怀: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赶快来嘛! 毛主席:不,决定了的事情,一旦发现不符合实际,那还要重新研究。 任弼时:原来,我也是同意这个决定的。但后来,我反复考虑,觉得这个决定不妥。三个月以前主席就说过,羊马河战役的胜利证明,单单用陕甘宁边区现有的六个旅兵力,不借任何外援就可以逐步消灭胡宗南的主力。 毛主席:是的,我是说过。可我总希望早一点消灭胡宗南,夺取大西北。 任弼时:你的性子太急了!你提出的“蘑菇战术”,不是没有过时吗? 彭德怀:“蘑菇战术”概括得好!我有这种想法,可始终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表达。主席这么一说,我开窍啦! 任弼时:“蘑菇,蘑菇”就是要磨来磨去,转着圈儿慢慢地磨,一大筐玉米放在磨盘上,想转一圈就能把它磨成粉那是不行嘛。我们既要从战略的全局出发,也要从当时的实际出发。陕北地广人稀,山高水少,光是粮食一项就非常紧张。如果把陈赓也调来陕北,和彭德怀这两支大军合在一起有八九万人,加上支前民工,就是十几万张嘴天天要吃饭。靠陕北,不行;靠山西运粮,也不行。纵然有三头六臂,他也没有法子。 贺龙:何况我只有一个头两只臂呀! 〔人们大笑。李参谋上。〕 李参谋:主席,开会的时间快到了。 毛主席:稍等一会儿。 陈赓:(开玩笑地)中央既不同意我打太原,现在又不让我北来,那我岂不要“失业”了么? 〔人们又哈哈大笑。〕 陈赓:(真诚地)我请求中央把我当作一把刀来使! 〔一直沉默微笑的周副主席走上前来。〕 周副主席:而且是一把好刀! 毛主席:现在,请军委副主席兼代理总参谋长周恩来同志发言。(做鼓掌状) 〔一阵掌声和笑声。〕 贺龙:副主席,我来了好几天,见你总是闷声不响,似乎在想什么问题。 陈赓:一定有惊人之见! 周副主席:见解有一点儿,谈不上惊人。我一直在想,从战略的全局考虑,陈赓这把刀应该怎么来使。主席提出,陕北和胶东是蒋介石伸出来打我们的两个拳头。两个拳头这么一伸他的胸膛就露出来了。于是,刘邓这把刀就飞出去,直插他的胸膛。 贺龙:这一刀,实在妙极了! 周副主席:刘邓是一把刀,陈赓也是一把刀,也可以用它来刺敌人的胸膛嘛! 任弼时:而且,这两把刀要互相配合! 贺龙:我看,有了这两把刀还不够,还要有第三把刀! 彭德怀:第三把刀? 贺龙:是呀。华东野战军兵强马壮,人数众多,完全可以分成两部分,小部分在胶东,拖住蒋介石的一个拳头;大部分由陈毅、粟裕率领,杀向中原,这不就是第三把刀吗? 周副主席:贺老总的想法和我是不谋而合。 毛主席:(兴致极好)恩来,把你的想法和盘托出吧。我已经等不急啦! 〔人们大笑。〕 周副主席:胶东和陕北,这是敌人的两个拳头,我们要紧紧地拖住,千万不能让他缩回去。在拖住这两个拳头的同时,我们要向敌人的胸膛连砍三刀!刘邓挺进大别山,这是第一刀。陈赓南渡黄河,挺进豫西,这是第二刀。陈毅、粟裕进入鲁西南,挺进豫东,这是第三刀。这三路大军,在战略上布成“品”字阵势,互为犄角,协力配合,在南起长江、北至黄河、西从汉水、东到黄海的中原大地上,向敌人展开大规模的进攻! 毛主席:这叫作“三军配合,两翼钳制”刘邓、陈谢、陈粟是“三军”,陕北、胶东是“两翼”。按照这个战略部署,我们就能实现战争第二年新的战略方针——“打出去”!我军主力打到外线去,把战争引向国民党区域,在外线大量歼灭敌人,举行全国性的反攻! 周副主席:只有实行这个方针,才能彻底摧毁蒋介石的反动统治,取得解放战争的完全胜利! 毛主席:中国的历史告诉我们,谁想统一中国,谁就要首先控制中原。今天,中原逐鹿,鹿死谁手呢? 彭德怀:当然是死于我英勇军民之手,我一天也没有怀疑过! 贺龙:陈赓呀,这下你就不会“失业”啰! 〔人们大笑。〕 毛主席:陈赓同志,你的意见呢? 陈赓:我完全同意,而且觉得……很英明! 周副主席:这一回做出了决定,那就要“破釜沉舟”,义无反顾啰! 毛主席:这个比喻很恰当。项羽跟秦兵打仗,过了黄河把锅砸了,把船也沉了,激励士兵不打胜仗决不生还。陈赓呀,无巧不成书,这个“破釜沉舟”的故事,恰恰就发生在你将要渡河的地方啊! 陈赓:那我更要以破釜沉舟的决心,打到豫西去! 毛主席:(幽默地)只是锅别砸了,船也别沉了! 〔人们大笑。万团长上。〕 万团长:主席!丹子在山上发现有特务。 周副主席:抓住了吗? 万团长:跑了。 毛主席:跑了也好。去给胡宗南报个信吧!会议一结束,我们就转移。这回不是夜行军,而是青天白日大摇大摆地往东走! 〔小罗奔上。〕 小罗:弼时同志!你的鱼钩动了,大概又是一条大鱼! 任弼时:快去帮我看着,别让鱼跑了! 陈赓:对,胡宗南这条大鱼可不能放跑了! 贺龙:你放心,他跑不了,彭老总,他们北上榆林,就是放的一条长线。 任弼时:中央也往榆林,目的也是要把胡宗南这条大鱼引上钩!打下榆林,中央就会有一个安定的后方了。 陈赓:嗯,这下子好了,不但不失业,我们大家都有事干了! 〔大家笑。〕 毛主席:贺龙同志!我一直想跟你说句话。 贺龙:什么话? 毛主席:你虽然是陕甘宁蒙晋五省联防司令,但实际上没有机会带兵打仗,实在是委屈你了。 贺龙:(真诚地)主席,不打仗,手是有点痒痒。但是,党的决定,我无条件服从,而且是高高兴兴! 彭德怀:贺老总,没有你的粮食,我可是寸步难行呀! 贺龙:彭大将军横刀立马,杀得胡宗南屁滚尿流! 毛主席:好呀!彭老总,贺老总,你们四位,一个在前方,一个在后方,一个当韩信,一个当萧何。 周副主席:两位老总,各显神通! 〔人们哈哈大笑。笑声中,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李参谋又上。〕 李参谋:主席,大家听说你们在河边谈得很热闹,都往这儿来了。 毛主席:那好呀!大热天,晚上开会也满头大汗。小河边很凉快,在这里吹吹风,头脑会清醒一点儿。请大家都过来吧。 〔人们吵吵嚷嚷上,有人说:“我们是不请自来啊!”毛主席、周副主席等和人们打着招呼。小冯送来一份电报。〕 毛主席:(念)“蒋介石即将飞赴延安召开军事会议。302。”好呀,蒋介石开会,我们现在也开会…… (在一片笑声中暗转) 画外音:为了引诱胡宗南主力北上,便于陈赓大军南渡黄河。我西北人民解放军向榆林发起攻击。与此同时,毛主席率领“昆仑纵队”向东进发,开始了19天的长途行军。钓鱼的长线是放了,然而,胡宗南这条大鱼却迟迟不肯上钩。蒋介石到了延安,胡宗南组织盛大的欢迎和庆祝活动,背地里却心事重重、紧张不安…… 〔延安。客厅一角。台侧两张沙发,花瓶里插着山丹丹花。〕 〔幕后传来晚宴的碰杯声,跳舞的音乐声。胡宗南转着圈地摸脸,踱步沉思。〕 〔康小姐站在一旁偷望着,然后鼓起勇气走近他。〕 康小姐:胡将军!今天,蒋主席生平第一次来到延安,大家都非常高兴。我想请你跳个舞,可以吗? 〔胡宗南正在犹豫,柳军长与郭师长出现在台侧。郭师长彬彬有礼地:“对不起,康小姐,我们有点急事……”康小姐怏怏然下。〕 郭师长:胡先生!彭德怀攻打榆林甚猛,如再不出兵援救,榆林难保呀! 柳军长:胡先生!共军攻打榆林是假,诱我主力北上是真,我决不可再次上当! 郭师长:如共军真想把榆林打下来呢? 柳军长:那也好嘛。3月我攻打延安,宁青二马和榆林邓宝珊为存实力而按兵不动。6月间我带四个半旅围攻毛泽东总部,他们又袖手旁观,不加配合,给毛泽东以可乘之机,从我们眼皮子下边溜了过去。 郭师长:(激动)胡先生是“西北之王”,宁青二马和榆林邓宝珊虽不是嫡系,但确为我军对付共军所必须。万一榆林失手,蒙、晋、陕甘宁匪区就将连成一片,从内蒙到外蒙至苏俄便畅通无阻了。 〔钟秘书拿着电报上。〕 钟秘书:胡先生!邓宝珊来电:“共军攻占榆林外围据点后,向榆林城发动猛烈进攻,请胡长官火速派兵援救。” 郭师长:不可不救呀,胡先生! 胡宗南:没有粮食,兵马动不了,怎么救法? 柳军长:即使大军马上出动,至少也要一个星期才能赶到榆林。届时已被共军所占,而我援军走得精疲力竭,共军主力正好趁我立足未稳,又来一个围城打援…… 郭师长:柳军长,你老是长他人之志气…… 钟秘书:(激将)胡先生,过去,为了寻找毛泽东,我们使用了一切手段,结果都归于失败。现在,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毛泽东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往东走而又束手无策,恐要为世人所笑啊! 郭师长:钟秘书高见,高见。 胡宗南:钟秘书,你也主张出兵援救榆林么? 钟秘书:榆林危在旦夕,请胡先生当机立断! 〔侍卫长、张处长上。〕 胡宗南:侍卫长!校长休息得好吗? 侍卫长:委座虽然感到疲劳,却是非常兴奋。刚才又多喝了几杯。躺一会儿养养精神再开会。 胡宗南:请他多休息一会儿吧。校长如果太累,会议改在明天再开。 侍卫长:不,委座马上就到。他听说榆林连连告急,胡长官又迟迟不派援兵…… 胡宗南:(紧张)谁……谁说我不派援兵? 柳军长:(冷笑)张处长,这又是你去告的御状吧? 张处长:我?不敢,不敢。 〔蒋介石踱着方步上。康小姐跟上,拿着照相机走来走去。〕 胡宗南:校长!您休息得好吗? 蒋介石:很好。(自鸣得意)哈哈,想不到,我也有幸到了延安,亲眼看到青天白日旗在宝塔山上高高飘扬!面对此情此景,毛泽东又作何感想呢?我忠勇将士劳苦功高…… 胡宗南:校长亲临延安,给全军将士以莫大鼓舞,宗南万分感激而又……惭愧! 蒋介石:听说榆林连连告急…… 胡宗南:宗南为此日夜不安。 蒋介石:榆林是我战略要地…… 柳军长:请校长电令邓宝珊誓死坚守,并望傅作义将军火速派兵援救。 蒋介石:(面有愠色)你们呢?你们有何打算? 胡宗南:我们……一切听校长吩咐! 郭师长:校长!榆林属我西北战区,援榆林义不容辞! 蒋介石:郭师长,你有什么想法? 郭师长:我意组织快速纵队,在空军配合下,立即北上解榆林之围。 蒋介石:宗南,你说呢? 胡宗南:我……我认为,共军借攻打榆林引诱我主力北上…… 柳军长:不仅如此,陕北共军的行动,可能与山西陈赓匪部相互配合。 蒋介石:怎么配合? 柳军长:我担心,陈赓匪部将从山西南渡黄河,直逼潼关威胁西安…… 蒋介石:哈哈哈!柳军长大概疲劳过度,神经有点衰弱,以致想入非非吧? 胡宗南:(紧张)请校长指正! 蒋介石:我看,共军既是真打榆林,也想诱我北上,乃一箭双雕。但是,纵观全局,今日之共军,已成“釜底游魂”,到处流窜,无路可走咯!刘邓匪部过了黄河,陷在鲁西进退为谷,可能即将北撤。山东共军正向滨海和胶东败退。已被我逼到海边,快要跳海啦,哈哈!据美国提供的可靠情报,毛泽东急于要经佳木斯或外蒙到苏联去寻求援助,陕北共军确实想攻下榆林为毛泽东送行。至于诱我北上的目的,可能如柳军长所料,这与陈赓匪部的动向有关,不可不防。但是,最需要防止的并非共军之进攻,而是我们内部的涣散无力!柳军长,两年之内,你要死在陕北么? 柳军长:(想辩护)校长!我…… 蒋介石:你带领四个半旅围剿毛泽东总部,结果两手空空而归…… 柳军长:校长!请听我说…… 蒋介石:(生气)不必说了,共军围攻榆林,你又反对派兵援救…… 柳军长:有这种想法的并非我一人。胡先生也…… 胡宗南:(急忙打断,当面说谎)校长!自从榆林被围,我就一再说过,不能坐视不救,而坚决主张出兵榆林。 蒋介石:可柳军长极力加以阻挠,是不是? 胡宗南:是……是的。(又假惺惺地)不过,柳军长…… 蒋介石:(装笑脸)柳军长对党国的忠诚与军事才能,那是尽人皆知的,我也毫不怀疑。柳军长,刚才我说的,望你不要介意哟。 柳军长:是,校长。 蒋介石:我一生从事国民革命,为实现三民主义,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如今,党国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望我全党同志精诚团结,在军事、政治、经济各方面,实行戡平共匪叛乱总动员! 〔灯骤暗。传来惊叫声,扳动枪栓声。有人喊:“不要动!”静场。台上的人呆若木鸡。突然“砰”地一声,杯盘落地。人们仍原地不动。少顷,侍卫长拿着蜡烛上。〕 侍卫长:报告主席,是发电机坏了。 蒋介石:不,这是地下共产党,那个302,对我的侮辱和示威!张处长…… 张处长:(慌忙地)委座! 蒋介石:现在,共匪的情报你一点也弄不到,可我们的一举一动,不出24小时,共匪总部就会都知道了!(用手杖敲地)你是干什么的!啊? 〔全场肃立,气氛紧张。〕 〔钟秘书拿着电报上。〕 钟秘书:报告,邓宝珊将军急电:“共军开始爆破城墙,榆林万分危急!” 胡宗南:校长,请下令…… 蒋介石:我命令,兵分三路北上!由柳军长率领五个旅从西向东,追击毛泽东总部! 柳军长:是! 蒋介石:由童军长率领五个旅,从南向北,抢在“昆仑纵队”之前到达绥德,拦截共军首脑机关! 〔答:“是!”〕 蒋介石:由郭师长率领两个旅,组成“快速纵队”,出长城,走沙漠,绕过共军的伏击圈,以三天急行军赶到榆林! 郭师长:是! 蒋介石:这是捕捉中共首脑、消灭陕北共军的最后良机,望诸位切勿错过,同心同德,一举结束陕北战争。然后,你们再去参加华北会战,将中共主力彻底消灭。我等着你们的佳音,并准备于中秋佳节在黄河边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和盛大舞会,让黄河的波涛为各位伴奏! 〔在掌声、乐声中,灯渐暗。〕 第六幕 〔幕启,整个纱幕是一幅陕北大地图,红蓝箭头表示敌我移动位置。〕 画外音:在蒋介石指挥下,胡宗南主力倾巢出动。一路,由西向东,尾追“昆仑纵队”不放;一路,由南而北,企图在绥德“拦截”我党中央;一路,急急北上,援救榆林。我“昆仑纵队”以急行军抢在敌人前面,过了绥德,粉碎了敌人的“拦截”计划。 但是,战争风云变幻,往往难以预测。我原想攻下榆林,拖住胡宗南主力并加以歼灭,并可使陕甘宁、晋绥、蒙绥连成一片,为党中央创造一个安全后方。意外的是,榆林连攻不下;援榆之敌又狡滑地绕过了我军伏击圈,用三天走完了七天的路程赶到榆林,并立即南下。这样,援榆之敌和尾追之敌,对我就形成了南北夹击之势。在黄河以西,天定河以东,南北三四十里,东西五六十里的狭长地带,双方一下子集中了十几万大军,眼看着要打一场恶仗。 为了使彭德怀同志放手打好沙家店一仗而无后顾之忧,中央决定过无定河向西,再一次深入敌后,重返靖边一带。可是,船找不到,河水又深,无法西渡。在这种情况下,“昆仑纵队”只好从米脂往东北方向前进,来到了波涛汹涌的黄河边…… 〔寂静的夜晚。传来一阵阵黄河波涛拍岸声。黑暗中,只见人影动。队伍停下了。万团长上。〕 万团长:主席!槐树沟到了。 毛主席:就在露天宿营,不要进村惊动老乡了。 〔万团长边谈着下。〕 〔周副主席上,咳嗽不止。他用毛巾捂住嘴,咳嗽愈烈。小罗唤着:“王大夫!王大夫!”〕 周副主席:小鬼,不要叫……(咳嗽) 〔王大夫奔上。〕 王大夫:副主席!(拍着他的背) 小罗:哎呀!流鼻血了! 王大夫:快坐下!(扶周副主席背靠山坡坐下) 周副主席:不要紧……(又咳) 〔小罗拿冷毛巾上,王大夫将它敷在周副主席额前。〕 王大夫:(摸他的头,拿出体温表)量一下体温吧。 周副主席:不用,不用……(又大咳) 王大夫:不行,头很烫,热度一定很高。(急了)你再不好好量体温,我马上报告主席! 周副主席:(笑)好,我量,我量。(将体温表夹在腋下) 〔小罗领着毛主席上。〕 毛主席:恩来,你怎么突然病了? 王大夫:(冲口而出)他前天就发烧了。 毛主席:前天?你怎么不告诉我?(不高兴)这样重大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王大夫:(偷偷流泪)…… 周副主席:主席,不要怪她。是我叫她“保密”的。本来我没有什么。你看,我不是很好嘛!(欲起) 小罗:别动!鼻血又流出来了! 毛主席:快!扶他到担架上躺着!(和王大夫、小罗一起扶他下) 〔山坡上亮起上百盏油灯,远看一片火红,极为壮观。电报声随之而起。连续不断。李参谋、小叶上。〕 小叶:李参谋,我们这是到哪儿啦? 李参谋:山下就是黄河! 小叶:黄河?(侧耳静听)啊!黄河的波涛声太美了!这样的夜晚,我一生当中还没有见过……(幻想)将来要是有一天,我能用笔把它写出来…… 李参谋:记者同志!你还是回到现实中来吧! 小叶:这不就是现实吗?多么富有诗意…… 李参谋:而又严峻!(下) 小叶:严峻?(百思不解) 〔王大夫上。〕 王大夫:小叶,你怎么来啦? 小叶:我要写一篇新华社评论,是关于蒋管区共匪的,可我手头什么资料也没有。副主席让我宿营之后来找他…… 王大夫:(难过地)他病了。 小叶:病了?昨天行军!我看他还有说有笑的嘛! 王大夫:不,他病了……好几天了!(流泪)开始,他瞒着我,可还是被我发现了。他又叫我无论如何不要对人说,尤其别让主席知道,我说,不行。他说:“主席为指挥全国解放战争日夜操劳,常常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昨天骑在马上打盹,差点儿摔下来!还能因为我这点小病去打扰他吗?”听他这么一说,我只好答应,不报告…… 小叶:你应该报告主席! 王大夫:是呀,应该报告,我很后悔,很难过……(啜泣)刚才……刚才……(泣不成声) 小叶:刚才怎么啦?你说呀!快说呀! 王大夫:(抹去眼泪)副主席躺在担架上的时候,我……我偶然发现,他的鞋底有个大洞,脚底板磨了这么大一个血泡!我……我没有尽到责任……(哭) 小叶:(搂着她热泪盈眶地)行军半个月,原来,副主席就穿着这样的鞋子,不声不响地走了几百里…… 王大夫:每天行军,无论怎么累,他总是把马让给病号骑,休息的时候还打拍子唱歌,给大伙鼓劲。 小叶:睡了,趁他睡觉的时候弼时同志蹲在担架旁边,悄悄地把鞋子脱了下来。拿在手里望呀,望呀,好像透过鞋底这个洞,看到了周副主席的心。弼时同志低下头,泪水从他的眼里止不住地往下淌……在场的人都感动得流了泪……(饮泣) 〔两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抱头而泣。〕 〔毛主席、任弼时边谈着上。王大夫、小叶悄然下。〕 毛主席:恩来病倒了,病员越来越多。大家的情绪怎么样? 任弼时:很好。 毛主席:贺老总运来的粮食有消息吗? 任弼时:还没有。 毛主席:赶快派人去催。每一粒粮食就是一颗子弹啊! 任弼时:好,我立刻去办。 〔李参谋拿着电报迎面走来。〕 李参谋:刘邓台联系上了! 毛主席:(急切地)有电报吗? 李参谋:有,万万火急! 〔毛主席接过电报,任弼时走过来看着。灯渐暗,出现刘伯承司令员的声音。〕 〔雷声隆隆、大雨倾盆效果声。〕 刘伯承的声音:我们渡河南下28天,消灭敌人四个师部和九个半旅。党中央、毛主席打电报传令嘉奖,并要我们休整十天,做好充分准备向大别山进军。可是,蒋介石调集20几万大军包围过来,又阴谋决堤放水,要把我南下大军和黄河南岸数百万人民活活淹死,(望着窗外)一连几天大雨不停,河水猛涨,敌人飞机天天轰炸黄河大堤,万一决口,后果不堪设想。党中央、毛主席正在转移途中,电台联系不上,而情况又非常严重,十分紧急,于是,邓小平同志和我下了决心:不能休整,不要后方,立即出发,提前向大别山进军!到目前为止,蒋介石还没有弄清楚我们向大别山进军的战略意图,认为我们是“釜底游魂”“向南流窜”,因而派20万大军用“送行”的方式尾追我军南下,想把我们赶到黄泛区和沙河之间“歼灭”,或者把我们追垮。但是,他的算盘打错了!我们不是什么“釜底游魂”,不是什么“流窜”,而是进攻,进攻,是全国战略进攻在中原的突破!看吧,山东按着敌人的脑袋,陕北按着两条腿,我们正拦腰砍去!邓政委说:“这一刀,一定要砍好!一定要把尖刀戳穿敌人的心脏!”同志们!在千里跃进的道路上,有无数的困难和危险。如果没有惊人的毅力和勇气去战胜他们,那就不但完不成党中央、毛主席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而且有使自己遭受覆灭的危险!(停顿)〔静场〕两军相逢勇者胜,你们明白吗?从现在起,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敌人的飞机大炮,我们要不惜一切牺牲,不惜一切代价,打开一条血路冲过去!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考验的时刻到了!每一个共产党员都要秤一秤,你这个共产党员是不是足秤?(灯暗) 〔雷声、雨声渐停,电报声又起。〕 〔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李参谋在油灯下记录。毛、周、任口授给刘邓的回电。〕 毛主席:(踱步)刘邓决心完全正确!蒋介石判断我北撤,完全不料我南进。 周副主席:(坐在担架上)务必控制渡河点,构筑桥头堡垒,保障退路安全。 任弼时:(站着沉思)今后,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请示时,一切由你们灵活处理! 毛主席:对,这一点非常重要。最后,再写一句:“党中央特向你们致以亲切的慰问!” 周副主席:(深情地)“并问全军将士安好!” 任弼时:还要加一句:“刘邓要注意安全!” 毛主席:好,写四个“A”,万万火急,马上发出! 李参谋:是!(急下) 周副主席:下一步,就看陈赓和陈毅什么时候过河了。 任弼时:没有陈赓和陈毅的配合,刘邓就是能走到大别山,恐怕也难以站住脚跟。 毛主席:是呀,我们要好好研究一下…… 〔万团长上。〕 万团长:主席!据民兵和我骑兵侦察员报告,敌人大军已经到达黄河一带,离这儿只有30多里,先头部队正往我们这个方向追来。 毛主席:继续侦察,有情况随时报告! 万团长:是!(欲下) 毛主席:等一等,这个情况先不要说,让同志们好好睡一觉。 任弼时:对,半个月长途行军,大家太疲劳了! 〔万团长下。〕 〔东方现出曙光,灯火渐渐消失。这时才看到,黄河像一条巨龙盘旋伏卧在群山脚下。乐声起。〕 〔毛主席站在山坡上,两手叉腰,望着黄河。〕 〔不时有人来送电报,周副主席、任弼时看着电报,小声商量。〕 毛主席:(豪情满怀地)前有黄河,后有追兵…… 〔周副主席、任弼时慢慢走来。〕 周副主席:主席!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毛主席:(冷静而亲切地)你们的意见呢! 周副主席:(循循善诱)目前全国的战争正处在一个关键时刻。许多意想不到的情况正在发生。为了实现“三军配合,两翼钳制”的战略部署,还要做艰苦的努力。各个战场需要中央给以及时的指导和帮助,中央也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指挥各个战场。所以,我想,是不是过河去。 任弼时:(恳切地)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在这么狭小的地带,敌人集中了十万大军,我们只有四五万人马,战斗一打响,可能到处都是战场。危险是不说,粮食就是个大问题。我们有七八百人,天天要吃饭啊!我还是劝你过河去吧! 周副主席:少奇、总司令打电报来,建议我们马上过河。彭老总也派人送信来,要我们过河…… 毛主席:(感情深沉地)中央留在陕北,从军事上说,已经完成了吸引胡宗南主力,减轻其他战场负担等项任务。但是,中央如果现在过河,离开陕北,那我们在政治上就输了! 任弼时:(妥协)等彭老总打了胜仗,我们再从对岸过来,回到陕北。 周副主席:(微笑)兵不厌诈嘛! 毛主席:(充满激情)我们长征到了陕北,我们就说过:“红军留在陕北不走了”!共产党说话要算数,决不可失信于民啊!现在,全国人民,全世界人民都在看着我们。在历史的转折关头,党中央既要敢于为人民赴汤蹈火,又要善于领导人民前进。这样,只有这样,它才能像昆仑山上的青松,任何狂风也休想把它吹倒! 周副主席:(感动地)主席,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 毛主席:(诚挚动人)恩来同志!弼时同志!我也完全理解你们的心情…… 任弼时:(无比激动)主席!……我们听你的。 毛主席:(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弼时同志! 〔眼泪夺眶而出,好久说不出话来,最后低下头〕请你……原谅…… 〔黄河的激浪,激荡人心。〕 〔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含着眼泪,站在不同的地方而又心心相通,默默地面对黄河,望着东方的朝霞,听着黄河的怒吼……〕 〔歌声渐隐,炮声起。〕 〔老炊事员、小罗端着饭盒上。王大夫、李参谋等跟上。〕 老炊事员:(提着一块腊肉)主席!什么菜也没有,把贺老总送来的这块腊肉切切吃了吧! 毛主席:留着,等打了胜仗,会餐下酒嘛! 老炊事员:嗨,光有一点黄豆,肚子都填不饱,还会啥餐呀。情况这么紧张,说不定…… 毛主席:(开玩笑)你是不是担心,这块腊肉被胡宗南抢了去呀?〔吃早饭的人们听了大笑。毛主席、周副主席等坐在地上吃着,和人们一起有说有笑,气氛极为亲切而又热闹。〕 〔万团长奔上,扬起的灰尘纷纷落进饭盒。〕 毛主席:(幽默地)老万呀,你胡椒面撒的太多了吧? 〔人们又哈哈大笑。〕 万团长:主席!敌人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盯在我们后边追上来了! 毛主席:好!敌人不吃不睡,我们只好奉陪,走!(说着站起身) 〔人们收拾饭盒、行装,忙碌起来。〕 任弼时:万团长!通知各大队,立即出发! 万团长:往哪里出发? 任弼时:沿黄河往北,到山神堡。 万团长:到山神堡?(焦急)不行,山洪爆发,九女河过不去呀! 任弼时:动员老乡,帮我们一起架桥,走!(和万团长边谈着下。) 毛主席:李参谋!敌人将要封锁黄河渡口,西北局机关留在陕北非常危险。请你立刻发个电报,要他们马上过河,到山西去避一避。 李参谋:是!(欲下) 周副主席:等一等!派骑兵通知佳县县委,把黄河边上的老百姓、伤病员、干部家属,统统转移到对岸去,越快越好! 李参谋:是!(奔下) 〔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边谈着下。〕 〔王大夫拿着一个小本本跑上,小罗在后面追。〕 王大夫:(边跑边喊)快来呀,叫小罗朗诵他的诗! 小罗:不行,不行,快还给我。(追逐着,笑着) 〔老炊事员与小叶闻声而来。〕 小叶:(一把抢过)哈哈,写了这么多!(翻看)啊,这不是毛主席的字吗?主席这么忙,还帮你修改诗呀? 小罗:(不好意思)行军路上,有一次,被他看见了…… 王大夫:小叶,快朗诵一首,就是刚刚写的! 〔众鼓掌。〕 小叶:好,你们听着—— “黄河在吼! “她微笑着,向我们招手—— “来吧,党中央、毛主席, “过了黄河,你们在河东指挥战斗!” 老炊事员:加一句:“河东比河西要安全得多!” 〔李参谋上。〕 李参谋:(紧接着)啊,黄河,你不必为我们担忧! 任凭敌人怎样疯狂, 我们就是在河西不走! 〔毛主席上。〕 毛主席:很好!再加个尾巴—— 等我们打败了胡宗南, 黄河呀,再拜托你,把我们送到东岸! 〔人们鼓掌大笑。突然传来炮声、机枪声。人们纷纷散去。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烈日当空,小叶上。周副主席用草帽挡着,和小叶在台的深处交谈,小叶在本子上记着。〕 〔毛主席戴着草帽,坐在桥头上批阅电报。不停地用毛巾揩汗。〕 〔敌机一批批飞来,开始轰炸黄河渡口。〕 〔任弼时上。〕 任弼时:主席!桥架好了。我们走吧! 毛主席:让电台、文件先过去。(又埋头批阅电报) 〔任弼时指挥队伍转移。〕 任弼时:赵排长!你带一个排在黄河边侦察,掩护贺老总从山西过来的运粮船,负责把我们在路上的痕迹抹掉。 毛主席:(收拾电文,起身欲下)何必抹掉呀!就是在这里竖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毛泽东由此向北转移,”胡宗南那蠢货也毫无办法! 周副主席:(笑着)有备无患,还是抹掉吧!让敌人多找一会儿不好吗?(又走往台的深处和小叶继续谈话) 〔赵排长不知所措。任弼时向他打手势抹掉。他会意点头。〕 〔枪声愈近。小叶突然惊呼:“副主席!”〕 毛主席:(吃惊)怎么啦? 小叶:(和王大夫一起扶着周副主席坐下)我看着他摇摇晃晃,几乎要晕倒…… 毛主席:(命令)万团长!准备担架! 万团长:早就准备好了! 〔两个战士抬担架上。〕 周副主席:(挣扎欲起)我可以走! 毛主席:不行!(命令战士)抬着副主席,出发! 战士:是! 〔灯暗。炸弹爆炸声、机枪声响成一片。时近黄昏。景同前场。枪声静下来。四周人喊马嘶。〕 〔柳军长站在报话机前。张处长默立一旁。〕 柳军长:郭师长!郭师长!你在哪儿?……在沙家店?告诉你,我已经到了黄河边!胡先生命令我们明天会师,你要迅速向我靠拢!〔另一部报话机响,不停地叫“柳军长!柳军长!”柳军长走过去。〕胡先生吗?据张处长的“可靠情报”,毛泽东已经过了黄河……是的,过了黄河!河上船来船往,运过去的是人,运过来的是粮食。请命令空军封锁黄河渡口,袭击河上船只……(大声)胡先生,我们最缺少的是粮食,士兵们今天还没有吃到东西。请赶快向我们空投!……是。请你报告校长,我决不辜负他对我的栽培和期望。〔冷冷地向张处长望了一眼,嘲笑似的。〕我相信,不必等到中秋佳节,蒋主席即可在黄河边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向全世界宣布陕北战争结束了,共党中央和毛泽东已被我们赶过了黄河!……好,愿老天保佑,再见! 〔刚讲完,另一报话机又在叫“柳军长!柳军长!”柳军长坐下揩汗,疲惫万分。〕 〔天色昏暗,月亮升起。张处长走到报话机前。〕 张处长:……郭处长吗?……嗯,有什么话你就讲吧!……(大惊)什么?郭师长,你再说一遍,……你在沙家店可能已被共军包围?……毛泽东好像就在沙家店附近?……(突然大笑)哈哈哈!“可能”,“好像”……郭师长,你大概在说梦话吧?要说被包围,恐怕共军倒是被我们团团包围了!你我有十万大军,共军已受到南北夹攻;东有黄河,西有无定河,毛泽东胆子再大,他也不敢背水作战嘛!正如蒋主席所说,今日之共军已成“釜底游魂”咯,哈哈哈!阁下率领快速纵队,出乎共军所料,如神兵天降,解了榆林之围,蒋主席特来电嘉奖,晋升你为中将,可喜可贺呀!郭师长,也许你是太高兴了吧?哈哈哈! 〔报话机里郭师长的声音不断地在响:“张处长!张处长!你别笑啦!快,快请柳军长听电话!请柳军长……”〕 柳军长:(接过话筒)……嗯,我就是……(严厉地)郭师长,即使你被共军包围,我也不能向你靠拢!你知道,不经胡先生批准,我不能随便调动一个旅!……这个仗怎么打?(冷笑)就这么打,你必须按照蒋主席、胡长官的命令,迅速向我靠拢,明天在黄河边会师,我等着你!再见! 〔报话机里仍然响着郭师长的声音:“柳军长!柳军长!柳兄,柳兄,看在老同学的面上,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柳军长把报话机关掉。张处长下。〕 〔山上燃起一堆堆的篝火。寂静中,只听见黄河发出一阵阵的波涛声。柳军长抱头苦思。〕 〔娃子拿着大刀和自来水笔上,连连向台侧招手。士兵何大龙上。他们欲逃时,突然发现柳军长坐在石头上,用冷冷的目光望着他们。他们先一惊,后又恢复镇静,从容地下。柳军长欲呼又止,内心受到极大震动,神情更加沮丧。〕 〔田鼠领着一队特务奔上。〕 田鼠:军座,娃子又跑了!把大刀和钢笔都偷走了…… 柳军长:(死死地盯着他,凄凉地冷笑) 田鼠:(吓得倒退,转身把手一挥)追!(领着特务下) 〔一堆堆篝火灭了。漆黑的夜。可怕的寂静。一阵阵黄河的波涛声,使柳军长感到毛骨悚然。他像幽灵一般,在黑暗中徘徊,喃喃自语:“釜底游魂……釜底游魂……毛泽东在哪里?毛泽东在哪里?……黄河……黄河……多么可怕的黑夜……一个小小的娃子都这样顽固……多么可怕的寂静……多么可怕的声音!”他的脚步加快,双手捂着耳朵,突然仰天狂呼:“多么可怕的声音!”〕 〔炮声响了!这惊天动地的炮声,宣告中国历史达到了一个伟大的转折点!柳军长像发狂一般在台上团团乱转,双手仍然捂着耳朵,最后倒下。〕 (灯暗) 〔在浪涛中灯亮,支前的老乡们背着粮食,步履艰难地匆匆走过,枪声近,丹子领着游击队上,监视枪响的方向。〕 丹子:乡亲们,快!跟上。 〔娃子和何大龙跑上,见有人忙躲藏。枪声更近。〕 娃子:(又惊又喜)姐姐!姐姐!(投入丹子怀抱) 丹子:娃子!娃子!(搂着他) 娃子:(哭)姐姐!姐姐!我的好姐姐…… 丹子:娃子!(呜咽)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受苦了……受苦了……这把刀……还在! 娃子:(抹泪)还在,被胡儿子抢去,又被我夺回来了!你看,还有这支自来水笔,是毛主席送给我的! 丹子:娃子!听说你在敌人面前很坚强,很勇敢! 娃子:开始,我也害怕的。一怕,我就想爹,想你,想爷爷,想毛主席!慢慢地,我也不怕了。 丹子:(异常疼爱地抚摸着)我的好弟弟。 娃子:姐姐,你们这是干什么? 丹子:抢运粮食。 娃子:从哪儿来的? 丹子:从对岸,贺龙司令员那儿来,贺龙把我们送上船,拉着我的手说:“丹子,这五船粮食是给‘昆仑纵队’的。” 娃子:“昆仑纵队”? 丹子:(压低声音)就是党中央!贺龙司令员又说:“毛主席他们一天只吃两顿黑豆、糠菜糊糊,快要断炊啦!你们一定要把这五船粮食尽快送到,越快越好!”……(枪声又响)是,快跟上…… 娃子:(忽然想起)嗳,何大龙呢?(喊)何大龙!何大龙! 何大龙:(被游击队员们拥上,笑着)到! 〔突然一阵枪声,子弹嗖嗖地飞来。〕 〔丹子、何大龙等向台侧射击,丹子指挥游击队员护送民工转移,自己向敌人射击。〕 娃子:(又冲上)姐姐!姐姐! 丹子:(急得跺脚)娃子!快走!快……护送粮食要紧…… 〔娃子刚欲走,一颗子弹将丹子打倒。〕 娃子:(回头扑上)姐姐! 〔田鼠奔上,一下抓住娃子,被娃子咬了一口,大叫一声,缩回了手。娃子拿着大刀向他劈去,但扑了个空,刀被田鼠踢下地。田鼠狠命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按倒。丹子从昏迷中醒来,看见娃子和田鼠正滚打成一团,拼全力爬着,拿起大刀,一跃而起,将田鼠砍死。〕 丹子:(将娃子向山坡下一推)快走!我掩护你们…… 〔娃子从山坡上滚下,丹子一面还击,一面挣扎着反方向奔去,到一高坡,被击中,倒下。〕 〔枪声大作,赵排长领着战士们奔上。〕 娃子:(扑向赵排长)赵排长,我姐姐她…… 赵排长:丹子!丹子!(扶她坐起,对战士们)把敌人引过去! 〔赵排长背起丹子与娃子向粮队方向跑下,在枪声中灯暗。〕 〔暗转。初升的太阳,像一盏灯笼,挂在山脊上。〕 〔不断从沙家店方向传来爆炸声、机枪声。毛主席帮着徐大娘推碾子。担架队从台的深处穿过。〕 任弼时:李参谋!通知各大队,除了电台值班的,凡是能抽出的人,统统抬伤员,让老乡们休息! 李参谋:是!(欲下) 任弼时:等一等,要各大队烧开水,煮稀饭,慰问老乡和伤员! 李参谋:是!(奔下) 老炊事员:弼时同志!(提着一个小口袋)就剩下这么一点黑豆瓣瓣了…… 任弼时:统统下锅! 老炊事员:可你们吃什么?晚饭都揭不开锅了,你们还要指挥打仗哪! 任弼时:把我的马杀掉! 老炊事员:那怎么行!你血压这么高…… 任弼时:没有关系!你忘啦,长征那时候…… 老炊事员:那是长征嘛!现在…… 任弼时:现在人民在挨饿,战士也在挨饿……(和老炊事员说着下) 〔徐大娘突然晕倒。〕 毛主席:(忙扶坐在碾子旁)大娘!大娘!你怎么啦? 徐大娘:(渐渐醒,忙站起掩示)没什么,没什么,昨天没睡好……(欲再推) 毛主席:(怀疑地)徐大娘!你们家粮食够吃吗? 徐大娘:够!够。土地一改革,咱穷苦人翻了身啦!可要感谢共产党、毛主席啊! 毛主席:不要谢,这是应该的…… 徐大娘:不要谢?哎,你这同志,我要不看你帮我推碾子…… 〔区委书记老高和吴老汉抬着担架上。吴老汉摇摇欲倒,毛主席上前去扶。〕 老高:(惊呼)毛主席! 毛主席:老高!(扶吴老汉躺下) 〔小罗、王大夫等奔来护理。〕 徐大娘:(拿在手中的小扫帚落地)毛主席?他……他就是毛主席!〔懊恼地下。〕嗨!(刚转身又晕倒) 〔王大夫忙扶大娘下“大娘大娘……”〕 〔周副主席上。〕 周副主席:老高呀!你这个区委书记也抬担架来了…… 吴老汉他有病…… 老高:唉,他是饿……饿昏了……(摇摇欲倒) 毛主席:(扶住他)老高!(转身)副主席,赶快弄点米汤来! 周副主席:(扶住他)我就去!(匆下) 毛主席:小罗!叫老杨快点做饭!把一切能吃的东西…… 小罗:就剩下一点点黑豆…… 毛主席:那块腊肉,统统切了,给伤员和老乡们吃!快去! 小罗:是!(奔下) 〔周副主席端着米汤上,一勺一勺地喂老高。〕 毛主席:老高,你是党的干部,要讲真话,乡亲们到底生活怎么样?有没有饿死人? 老高:(停顿良久,强压激情,满含泪水)毛主席呀,为了革命,陕北人民除了胃里的东西,统统都拿出来了…… 〔音乐声起。在场的人无不激动万分。〕 毛主席:(紧紧握住老高的手)人民给了我们很多很多,可我们应该为人民做的事还没有做好…… 〔小罗、李参谋、王大夫急上。〕 李参谋:刘邓急电!〔送给毛主席后,和王大夫、小罗扶老高、吴老汉下。〕 毛主席:(念)“蒋介石已发现我进军大别山之战略意图,紧急调集30几个旅前堵后追。望速令陈赓、粟裕尽快进入鲁西南作战,否则,我有不能进入大别山的危险,即使能够进入大别山恐怕也难以站住脚跟。” 〔小冯急上。〕 小冯:报告!陈赓急电!(把电报交给任弼时,下) 任弼时:(念电报)“来电收到,知敌人大军追击刘邓,我们异常焦急。本应早日渡河,四纵也出动三天,先头部队已到达阳城以西,但连日大雨,山洪爆发,交通全断,联系不上。因此,渡河时间要推迟……” 〔小罗急上。〕 小罗:紧急电报!(把电报交给周副主席,下) 周副主席:山东来的。(看电报)陈毅、粟裕同志来电说,敌范汉杰指挥五个师准备向胶东进攻。“我已开始移动,但天雨夜行道路泥泞,战士们没有鞋子穿,烂脚掉队,病号减员越来越多,粮食弹药运输困难,船只太少,因此,十天之内难以渡河进入鲁西南……” 〔气氛严峻,人们窃窃议论。周副主席、任弼时在对照地图。毛主席沉思地走向山坡。〕 任弼时:又是山洪、又是大雨……真不是时候…… 〔李参谋又上。〕 李参谋:302急电!(念)“蒋介石密令胡宗南月内集中全部兵力,包围中央驻地,望火速转移。我……” 毛主席:怎么样? 李参谋:(念)“……我已处在危险中……” 〔一片沉默,周、任各自陷入沉思。李参谋向台侧手势。小罗提马灯上,并将马灯、纸、笔等放在碾盘上。〕 毛主席:李参谋!(示意李先下) 毛主席:(口授电报)陈赓,你们可推迟几天南渡黄河,这样,也可迟几天惊动胡宗南,以利陕北我军配合行动…… 〔小罗接过电报稿,跑下。〕 毛主席:“陈毅、粟裕:陕北、胶东这两个拳头正被我紧紧拖住。陈赓兵团两个纵队和一个军,将于8月23日由晋南强渡黄河。胶东方面有谭震林、许世友、黎玉等同志指挥,你们的注意力要集中在陇海路南北,这是关系全局的中心环节。蒋介石正亲自指挥耿震、罗广文、张珍等部30万大军,向刘、邓压迫甚紧。刘、邓千里跃进胜利到达大别山,但有不能在大别山立脚之势,情况万分紧急,希望你立即渡河,并以全力贯注配合刘、邓!”加三个A,马上发出! 李参谋:是!(跑下) 〔远处人声沸腾,一片欢呼声。“粮食运来了!”“贺老总送粮食来啦!”……〕 〔小罗奔上。〕 小罗:(兴奋得语无伦次)主席、副主席,粮食……粮食…… 〔贺老总运来的……游击队他们……〕 〔人们护拥着民工们上,互相问好,送茶送水……人们捧起金灿灿的小米,流着欢欣的眼泪。〕 〔远处娃子的声音:“毛主席!毛主席……”〕 娃子:(奔上,一头扑到毛主席怀里)毛主席!毛主席!(低头哭,泣不成声)她……她…… 毛主席:(紧紧搂着娃子)娃子!娃子!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别哭,别哭,快说,你怎么逃出来的?看到你姐姐了吗?…… 娃子:(号啕痛哭)姐姐……她……她…… 〔赵排长背着重伤的丹子上。将她轻轻放在石碾子上,赵排长用丹子送他的毛巾一面擦她脸上的血,一面呼唤……〕 赵排长:丹子!丹子!…… 娃子:姐姐,姐姐…… 毛主席:丹子,丹子,…… 周副主席:丹子…… 丹子:(慢慢睁开眼睛,用她最后的力气)粮食!……小米!……陕北的小米……是贺老总叫我送来的……(闭上了眼睛) 〔人们哭泣着,歌声:“啊!山丹丹,开满山!英雄洒热血,山花永烂漫……”赵排长用丹子送他的毛巾和绣花肚兜捂住脸,悲痛欲绝。〕 老炊事员:(颤抖的手捧起金黄的小米)这一粒粒小米,是人民的血汗,是人民的心啊! 周副主席:是啊!陕北的人民,除了胃里的东西,统统都拿出来了…… 毛主席:(深沉地)只要我们能够掌握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科学,充分地相信群众、依靠群众,我们就能战胜任何困难,我们的力量就是无敌的!(灯暗) 〔枪声、炮声、冲杀声震撼天地。〕 画外音:“8月23日陈粟大军冒着炮火由晋南强渡黄河,向鲁西南挺进。” 〔天幕现画面。〕 画外音:“9月2日陈谢大军渡过黄河,分兵两路,东西威胁洛阳两边直逼潼关。” 〔天幕画面。〕 画外音:“9月2日刘邓大军正向大别山挺进!” 〔天幕画面。〕 〔暗转。〕 〔灯亮。南京总统府,景同一幕一场。〕 〔胡宗南俯首坐一旁,张处长立一侧。侍卫长肃立内厅门旁战战兢兢,鸦雀无声。时有书记官之类人员夹公文快步入内。退出,空气十分紧张。〕 〔忽闻内厅蒋介石骂人声:“不要再说了!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把我的脸都丢尽了!(拍桌声)给我滚!”〕 〔一高级将官恭身退出,背对观众,披上黑披风,低头匆匆下。外有“立正”声。〕 张处长:(对胡耳语)陈诚将军被撤职了! 胡宗南:(一震似乎全身发抖)啊! 〔蒋介石气急败坏从内厅出。疲惫地坐另一沙发上,闭目喘息。〕 侍卫长:(上前低声耳语)报告主席!司徒雷登大使的汽车已经开出美国大使馆,很快就要到了! 蒋介石:(惊醒,忙起立)啊! 〔侍卫长招呼侍卫者为蒋介石穿衣,下。〕 〔胡宗南在前,张处长跟后走至蒋介石面前。〕 胡宗南:(似乎声泪俱下)校长!学生特前来请罪! 蒋介石:(一面穿着衣服)好了,好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柳军长怎么样了? 胡宗南:已经为党国尽忠…… 蒋介石:啊…… 〔宋美龄上。〕 宋美龄:快,快,我替你把司徒请来了! 蒋介石:请!(胡宗南还想说什么,蒋厌烦地)去,去,我们要接见美国大使! 〔外面“立正”声。胡宗南、张处长从另一侧退下。〕 〔蒋与宋向外迎去。〕 尾声 〔开幕。〕 〔纱幕后,大别山的巨石上写着:“誓与大别山人民共存亡!”的标语。红旗招展,军民欢腾,娃娃妇女们端茶端水在人丛中穿来穿去。〕 画外音:“在陈谢兵团南渡黄河,陈粟大军挺进鲁西南之后,陕北和胶东战场,又转入了进攻。刘邓大军在大别山站住脚了!至此,党中央、毛主席制定的‘三军配合,两翼钳制’的战略部署实现了!” 〔毛主席的声音飞向天空和大地。〕 “中国人民的革命战争,现在已经达到了一个转折点。这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这是蒋介石20年反革命统治由发展到消灭的转折点。这是一百多年以来帝国主义在中国的统治由发展到消灭的转折点。” 〔暗转。〕 〔天幕上。群山巍巍,山下黄河奔腾。一轮红日升起。三条小船迎面而来,由远而近,由小到大。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挺立船头,迎风眺望。〕 〔歌声中落幕。〕 啊!巍巍昆仑, 你是中国人民的象征; 狂风暴雨,岿然不动, 顶天立地,东方巨人! 人民是党的母亲, 党是人民的灵魂; 风雨同舟,鱼水难分, 革命大业,无往不胜! 〔剧终〕 序言 抗日战争结束后,国民党反动派在美帝国主义支持下,积极准备发动内战,以消灭中国共产党和它所领导的革命力量。由于我党领导全国人民坚决反对,国内外舆论强烈谴责,同时,蒋介石也觉得内战准备工作还未就绪,因此决定玩弄和平阴谋。1945年8月14日、20日和23日,蒋介石一连发了三次电报,邀请毛泽东主席去重庆谈判。为了尽一切可能争取和平,并揭露敌人以教育人民,毛泽东于8月28日偕同周恩来、王若飞同志从延安飞赴重庆。经过40多天的谈判,国共双方代表签署了“双十协定”;后来,又在1946年1月下达了“停战令”。 但是,国民党政府依仗强大的军事优势,不断侵犯我解放区,肆意破坏“双十协定”和“停战令”。1946年6月25日,蒋介石宣布24小时内将有“惊人之举”。第二天,国民党30万军队大举围攻我中原解放区,以此为起点开始了全面内战。10月11日,国民党军队占领了张家口。当天下午,蒋介石即下令召集分裂的“国民大会”,从而关闭了国共两党和平谈判的大门。11月15日,伪国大开幕。19日,周恩来同志即从南京飞回延安。 1947年2月,蒋介石在全面进攻失败后,决定向我陕北和山东解放区发动“重点进攻”。2月9日,西安绥靖公署主任胡宗南从西安到三原,召集旅以上将领讨论进攻延安的作战会议,叫嚣“两个月内解决陕甘宁边区的军事问题”。2月14日,蒋胡军开始向陕甘宁边区发动进攻,但毫无所获。3月5日,我军在合水县西华池歼敌整编第四十八旅,将旅长何奇击毙。3月7日,我党驻南京、上海、重庆人员全部撤回延安。3月8日,延安举行万人群众大会,周恩来、朱德、林伯渠、彭德怀等同志在会上讲话,号召全体军民紧急动员起来,用鲜血和生命保卫陕甘宁边区。各大解放区领导同志纷纷发来电报,请求党中央迁移到晋绥、晋察冀、晋冀鲁豫等比较安全的后方。党中央各机关连夜疏散到瓦窑堡一带。在陕甘宁边区周围,敌军共有39个旅,23万多人,即南面胡宗南的15万人,西面马鸿逵、马步芳的“马家军”七万人,北面榆林地区邓宝珊部万余人。我军只有一万多人,敌我兵力悬殊太大,因此,中央军委于3月8日电令在山西的第二纵队司令王震“率四、九两旅即从延水关西渡,隐蔽集结延长附近,准备配合教导旅在临真、金盆湾地区,各个歼敌”。第二天,中央军委又电令王震:“请尽量提早过河,争取12日或13日有一个旅进到延长湖南附近地区。”据我西安地下电台报告,胡宗南准备伞兵千人于3月8日在西安集中,待命偷袭延安。为防备敌人的突然袭击,中央军委于3月10日致电张宗逊、习仲勋同志,令“新四旅立即开延安,以两天行程赶到”。彭德怀副总司令在延安亲自部署和检查中央警备团打伞兵的准备工作。3月11日,胡宗南在洛川举行军事会议,决定由整编第一军军长董剑率领右路军七个旅,由整编第二十九军军长刘戡率领左路军四个旅,由整编第七十六师师长廖昂、第十七师师长何文鼎等分别率四个旅,担任预备队、护路、运粮等任务,共15个旅兵力,分两路进犯延安。同日,驻延安的美方联络官赛尔斯上校、勃脱勒少校等三人乘飞机离去。当晚,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刘少奇、朱德、任弼时离开延安去瓦窑堡。数小时后,即3月12日凌晨,敌机轰炸延安,历时七天七夜的延安保卫战开始了。 3月13日,住在中共中央所在地的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同新四旅的干部亲切交谈并共进晚餐。14日拂晓,胡宗南的第一线部队十万人,从洛川、宜川之线,全面向北出击。我军用于保卫延安的仅五千多人,敌我兵力为20∶1。蒋介石动用一百架作战飞机(占其空军兵力五分之三),对延安进行狂轰滥炸,最多时一天达45架次。延安新华广播电台于14日被迫停止播音,由预先设在瓦窑堡附近的备用电台接替。15日,国民党召开三中全会,蒋介石在会上宣称国共破裂,决心作战到底。16日,毛主席发布《关于保卫延安》的命令,宣布组织右翼兵团(张宗逊、廖汉生),左翼兵团(王震、罗元发)和中央兵团(新四旅),陕甘宁边区一切部队自17日起统归彭德怀、习仲勋指挥。敌军在飞机掩护下,走无人荒山,向延安猛攻。我教导旅利用山险节节抗击,杀伤敌人。18日晨,毛主席派秘书龙飞虎乘车去甘谷驿,把15日率两个旅西渡黄河的王震将军接到延安。这时,敌人已进抵延安城郊,飞机轰炸和炮声响成一片。毛主席、周副主席和彭德怀、习仲勋、王震等,不顾敌机轰炸、扫射,在防空洞内开会,研究撤出延安后的作战方案。上午,毛主席派人送信,送猪一头,表扬中央警备团战士击伤敌轰炸机两架。下午三时,周副主席通知中央警备团准备出发,毛主席久久舍不得离开延安。时近黄昏,枪声愈近。经周副主席、彭德怀、王震等和战士代表一再催促,他才登上一辆美式吉普离开王家坪。工作人员和警卫战士分乘两辆卡车,毛岸英也在其中。一队骑兵在前开路,三辆汽车,顺延河往南再往东拐,穿过延安飞机场,向东疾驶而去。党中央、毛主席从此离开了延安,踏上了转战陕北的征途。 1948年 1月1日 毛主席请“亚洲部”各大队负责人吃饭,高兴地说:“1947年是胜利年,也是辛苦的一年,大家要好好地过这个年。1948年,我们要以更大的努力取得更大的胜利!” 蒋介石元旦广播妄称“一年内消灭共军主力”。 国民党民主派李济深等在香港组成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发表宣言反对美蒋。 5日 沈钧儒等在香港召集会议,决定重建民盟领导机关并恢复活动,发表宣言接受中共关于时局的主张,推翻蒋介石政权,反对美国干涉。 7日 毛主席拟中央对党内的指示《关于建立报告制度》,指出必须坚持民主集中制,反对无政府无纪律现象。 东北我军在公主屯歼敌新五军两个师,活捉敌军长陈林达。 10日 中央机关布置“三查”。 11日 周副主席在西北局召开的高级干部扩大会议上做报告,指出我军从7月起在各战场转入反攻;刘邓7月渡黄河,8月过陇海,9月在大别山站稳脚跟;陈粟进入鲁西南黄河两岸,9月消灭敌五十七师;陈谢8月过黄河;晋察冀在战争第一年打得不太好,第二年打得不错,从大清河战役、清风店战役到石家庄胜利。 周副主席说,1947年6月四平战斗后,敌人总想从南方调到北方,但被我华东野战军所粉碎。如敌想调二十五师过海,因我刘邓、陈粟在南方进攻,又不得不将二十五师从胶东调到陇海路南。又如傅作义之暂三军调到东北不久,在我清风店战斗胜利后又被调回关内。由于刘邓、陈粟、陈谢大军南下,敌部主力十一师忽而向南对付刘邓,忽而向西对付陈粟、陈谢。敌十师原在平汉线,后调到大别山,现又调回平汉线。他说,战争每一年我消灭敌112万人,平均每月八个旅;1947年7-12月半年内消灭敌75万人,平均每月九个旅。我军已发展到220万人,和敌相等,原来预料三年,结果两年就达到了。 周副主席说,目前美蒋之间矛盾尖锐。美国的计划是,安东、甘肃安西线以北——放弃,陇海线以北——力争,长江线以北——坚守,华南——经营。这个计划,蒋介石不能完全接受。蒋介石不能退,一退就垮。所以,他把计划修改了一下:陈诚到东北坚守,华北力争,由傅作义指挥;中原以顾祝同、胡宗南、白崇禧三人指挥“追剿”我军,不许“生根”。白崇禧说:“共产党南下不怕,怕的是生根。”敌人的作战方法,第一年,敌人是战略上进攻,战术上防御,(顾祝同说:“只要不被消灭就是胜利!”)战役上有时采取进攻。第三年,敌人在战略战术上是防御,战役上尚有采取进攻,有重点地进攻,如集中37个旅围大别山,15个师攻沈阳以西。我则以中间切断敌人,另以主力围其突出之部。 周副主席指出,美国以马歇尔、范登堡、康纳利为首的当权派,积极主张援蒋,抗战结束以后,40亿美援(其中有24亿剩余物资)用光了,马歇尔又主张再援3亿。他们认为帮助蒋可以,但要加强对蒋的控制,这就引起美蒋的矛盾。美要公开控制全国通商口岸,蒋不愿意而犹豫不决。我们采取什么办法呢?(1)打蒋愈痛,援蒋愈动摇。(2)骂美骂蒋,掀起反美反蒋运动,使美有所顾虑。(3)打美国人,美国人怕死(安平事件,打宁河美飞机场,他撤退了,胶东打了一次,柯克中将亲自道歉;最近在青岛附近又打了一次,杀一个,捉4个,他不敢吭声)。美如出兵20万占领大城市,我就围困他,一出来就打,围起来在城外搞土改,将来再攻城。 周副主席最后说,我党历史上右倾错误时间短容易纠正,“左”倾错误的时间长不易纠正,因为你以为“很左”就很光荣,但客观上是帮助敌人。你脱离了群众,一个人革命,敌人还不欢迎吗?在土改中,有些地方连中农也不要了,很容易孤立。他不和你反对敌人,你的力量就小。 12日 任弼时在西北高干扩大会议上做《土地改革中的几个问题》的报告。他患高血压多年,沙家店战役后更趋严重,医生劝他休息,他却劝医生不要向毛主席反映。后来,毛主席知道了,以中央的名义决定要他休息。他在杨家沟养病期间,认真调查了土改中存在的问题,并对各解放区土改工作的报告加以细心研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的报告对各解放区的土改运动起了指导作用。 15日 中共中央发言人发表谈话,反对加拿大政府追随美帝,给蒋政府以六千万美元借款和蚊式轰炸机150架的军援,并对参加抵制这一行动的加拿大海员工会与新加坡工会表示感谢。 18日 中共中央发出《关于目前党的政策中的几个重要问题的指示》。这个指示是毛主席根据中央12月会议讨论的结果起草的。它论述了党在各种不同情况下反对右和“左”的错误、土改和群众运动中的一些具体政策、人民民主专政政权的性质、统一战线中的领导权等问题。 27日 东北我军在新立屯歼敌一个师。 29日 国民党反动派在上海出动军警残酷镇压同济大学等校学生反压迫运动,打伤和逮捕同济、交通、复旦等校学生150余人。 30日 毛主席起草中央军委对党内的指示《军队内部的民主运动》,指出部队政治工作方针是,放手发动士兵群众、指挥员和一切工作人员,通过集中领导下的民主运动,达到政治上团结、生活上改善、军事上提高三大目的。 周副主席起草中共中央的指示《关于当前民主党派工作的意见》。 2月2日 上海申新纱厂六千余人,为争取合理的生活待遇举行罢工。国民党出动大批军警包围该厂,用美式机枪、步枪屠杀工人,被打死打伤60多人,300多人被捕。 3日 毛主席致电刘少奇,要在不同地区实行土地法的不同策略。 5日 周副主席在给李维汉的信中,谈到领导作风的一个重要问题,即对有缺点和错误的同志,要采取信任他们又抓紧做他们工作的态度。 11日 毛主席起草中央对党内的指示《纠正土地改革宣传中的“左”倾错误》。 15日 毛主席起草中央对党内的指示《新解放区土地改革要点》。 19日 东北我军攻克马鞍山和法库,歼敌两万余人。 22日 周副主席起草中共中央《关于在老区、半老区进行土地改革工作与整党工作的指示》。 中共中央发言人发表谈话,痛斥杜鲁门要求国会批准给蒋介石五亿七千万美援的特别咨文。 23日 周副主席起草中共中央《关于土改和整党问题给阜平中央局的电报》。 26日 我军电复营口,敌师长王家善率部起义。 27日 毛主席起草中央对党内的指示《关于工商业政策》。 28日 宜川守敌被西北我军包围,胡宗南急令刘戡率两万余人驰援。 29日 我包围刘戡援军并发起攻击。 3月1日 毛主席起草中央对党内的指示《关于民族资产阶级和开明绅士问题》。 3日 经30小时激战我军攻克宜川并全歼增援之敌,共歼敌一个军部、两个师部、五个旅,三万人,打死敌军长国民党中央候补委员刘戡、师长严明等人。 7日 毛主席起草解放军总部发言人《评西北大捷兼论解放军的新式整军运动》,经宜川大捷“改变了西北的形势,并将影响中原的形势”,证明用“诉苦”和“三查”方法进行了新式整军运动,“将使自己无敌于天下”。 周副主席起草中共中央给晋绥分局的指示电,指出党的政策必须适时地向群众公开,才能得到群众的了解和拥护而成为力量。 8日 周副主席为中共中央起草指示,责成各野战军、各军区政治部在部队中试验组织士兵委员会。 10日 周副主席在杨家沟做《关于中央转移到河北》的动员报告。 13日 中央警备团先头部队出发,到黄河边进行中央东渡黄河的准备工作。 14日 陈粟、刘邓大军各一部攻克中原重镇,历史古都洛阳,全歼守敌一万九千余人,活捉敌师长兼洛阳警备司令邱行湘。 15日 东北我军胜利结束冬季攻势,作战90天,歼敌15万人,攻克城市15座,使敌占区缩小到东北的百分之一。 18日 党中央、毛主席撤离延安一周年,中央机关收拾行装准备离开陕北。 20日 毛主席起草中央对党内的指示《关于情况的通报》,指出“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中央人民政府将在1949年内成立;中央准备迁移到华北,同中央工作委员会合并;我军已由127万人增加到249万人,敌军却由430万人减少到365万人,等等。这是毛主席在陕北所写的最后一篇著作。 21日 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等率领中央机关离开杨家沟,浩浩荡荡向黄河边进发,下午到达吉镇。 22日 “亚洲部”队伍晨离吉镇,下午抵佳县螅蜊峪。任弼时召集区公所干部开会,谈目前形势。 23日 中午,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等恋恋不舍地离开陕北,分乘三只木船,乘风破浪,东渡黄河,到了山西。党中央、毛主席从撤离延安以后,到离开陕北,共一年零五天,转战三千里,途经12个县,在38个村庄宿营,胜利完成了坚持在陕北指挥我军从防御转入进攻的伟大的历史使命。 1947年 2月23日 下午4时抵延安,心情激动万分! 晚宿蓝家坪中央组织部招待所。 25日 在招待所等待分配,已休息两天了。 在中央组织部填表时,我们提出改了姓名,我改名为东生,我姐姐李建平改名为皖来,我弟弟李问洋改名为黎虹。 从去年12月1日离开山东,长途行军三千里,路经河南、山西、河北、陕西等省,穿过了敌人几道封锁线,胜利到达延安。 行军路线: 临沂—蒙阴—新泰—莱芜—泰安—肥城—平阴—聊城—堂邑—冠县—广平—肥乡—邯郸—武安—陟县—黎城—襄垣—平遥—离石—绥德—清涧—延安(共22县,五省) 3月1日 听说情况紧张,敌人要把狗头钻进来了! 各机关开始疏散。我也要到战斗的行列里去啊! 2日 去中央组织部谈话:到哪里去?他们说我“年龄小”,还是“先去学习”。 3日 去延安城南关,找到延安大学,可学校已经疏散到后方去了,城里只留下很少的人。我不想学习了。在战争环境下,我要工作,我要立即投入战斗!一刻也不能拖延!我又从延安大学到中央组织部,又从中央组织部到清凉山(和宝塔山遥遥相对),晚上当机立断:在解放社工作! 4日 来到延安已整整十天。随着南线战局的紧张,延安各处,近日来,在充满着战斗的空气中,忙着第二次大疏散。 今天,我怀着愉快的激动的心情,在夕阳的辉耀下,踏进了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的大门,攀登上高高的清凉山。 我要开始战斗了!我的心情就是战斗前夕一个新兵的心情…… 5日 休息半天,等待分配,真急人。下午,干部科科长丁拓找我谈话,决定在新华社编辑部担任文书,抄稿子。我很高兴,只是担心我的字写不好。我马上就去文书组的窑洞,组长叶华热情接待了我。开始工作了,新的人,新的事,一切都那么新鲜! 6日 巍然屹立在延安东郊的清凉山,峰尖突出于群山之上,高极了! 夕阳渐渐地西沉。为了欣赏延安美丽的晚景,我和叶华等同志一起,出窑一游。我们的宿舍是在清凉山的高峰,是一排两个孤独的窑洞。左边的开阔地带,有一棵古老的柏树,直入青云,伴着几座竖了纪念碑的孤坟。《解放日报》创始人之一的杨松同志及朝鲜革命者李铁夫同志等即葬于此。墓旁的枯草正随着晚风摇曳着,草丛中夹着一棵一棵已发青的野菜。杨松同志墓前铺着方正的砖石,据说,这是1938年被日本飞机炸毁了的清真寺的遗迹。我们沿着崎岖的小道,慢慢地向清凉山的峰尖爬去。从山门而入,参观了残破不堪的七星庙,被打破的菩萨一个一个歪歪斜斜地放着,只有一个“南无观音”还安然端坐在大殿正中。站在庙前,瞻望四方,延河从山麓下滚滚而过,水声潺潺,翻腾着被夕阳映成金黄色的波浪。宝塔山遥遥相对。此时此地,不禁随意哼出了《延安颂》里“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塔影”这一句颇能符合当时情景的歌句。南关是延安最热闹的地方,最近因为防空,白天冷落,傍晚却热闹起来了。在远远望去像是一条玉带似的街道上,黑色的人影在闪动着。屡受战争摧残的延安城内,已成一片瓦砾了。在废墟上,人们重建了几座稀落的家园。然而,古老雄伟的城墙还依然矗立着,矗立在起伏的山岗上。遥望山下一条开阔的山涧里,有一片平坦而漫长的平原,这就是延安军民曾经流汗建筑的飞机场。隐隐地还听到飞机场上响着马达声…… 天渐渐地暗了。几颗明亮的星星在闪烁。 7日 刚吃过午饭,一架、两架、三架,来回盘旋着的飞机,愈飞愈低,愈看愈大,一定是要降落了。这是京沪中共人员被迫撤退回来的飞机。我随着欢迎的人群,好奇地急切地向机场走去。 机场周围警卫森严,一般人没有证明信是不准进的。两面红旗插在地上,以示降落的目标。长长的跑道上,一架飞机迎面疾驶而来,由小渐大,气势汹汹。机前的风轮急速地旋转着。钢铁的巨鸣震撼着山谷,顿时尘土飞扬,灰沙弥漫,弄得天昏地暗。 一、二、三架连续地降落了。机舱门打开后,穿着各色各样服装的青年男女纷纷而下。熟悉的亲人、朋友,都抢步上前,热情地和他们握手寒暄,机场顿时像聚会一样的热闹、嘈杂了。穿着洋服的“大鼻子”们,拿着照相机,在人丛中钻来钻去…… 我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望着,听着,问着。“土包子”总算开了“洋荤”,这样的情景,我还是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次。我虽然没有一个可以握手的朋友,但那些从革命斗争最前线归来的同志都是我的朋友。 8日 大刀和长矛的锋芒在夕阳下闪烁着,飞舞着。 黄昏前夕,紧张的战斗的情绪充满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延安各界保卫边区保卫延安动员大会开始了。 周副主席有力地挥动着拳头,大声疾呼: “我们一定要打垮卖国贼蒋介石的进攻!” “我们一定要胜利!” 千万颗钢铁的心一致发出战斗的共鸣,谁不为周副主席的这两句话所激动啊!“我们一定要胜利!”的怒吼,顿时像霹雳一样响彻了天空,震撼着山野。静坐在会场上的民兵、群众,两只脚已不能接地,几乎要跳起来了。雄壮的口号声刚过,在灰色的薄暮中,一个民兵还高举着长矛大喊着:“我们一定要胜利!” 周副主席的喉咙快要被激动的心情震破了,但他还坚定地挥动着手臂,热情地号召大家: “动员起来!战斗起来!” 在周副主席的激动的声音里,包含着对国民党反动派无比的愤怒和仇恨,包含着对革命胜利无限的勇气和信心。 山坡上是黑压压的一片,会场上人头攒动,汇成了一个沸腾的大海。钢铁的意志,胜利的心,燃烧着,燃烧着…… 9日 早晨,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枣子稀饭,向办公室走去。刚推开大门,一张熟悉的笑脸在迎接着我。我大吃一惊,喊了一声:“姐姐!你怎么来啦?”皖来姐姐亲切地回答我:“已经等你两个钟头了。”看她的装束,是行军的样子。我们简单地谈了几句话,她就走了。她要疏散到后方去。我呆呆地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的背影。这刹那间的沉寂,一切对她的回忆,霎时飘浮在我的脑海中。她是在革命母亲的抚育下长大的,聪明、活泼、纯洁,但却有点骄傲自满。分别前两天,在招待所,经我两次恳切的要求,她才同我谈了一次话。我向她提了五大意见,她都虚心接受了,并且也作了一番比较深刻的检讨,打破了一般人对她批评而她倔强不承认的纪录。所以,我是很满意的。但是,一切均要用行动来证明。我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在想:每个革命者应该经过无数次的考验,考验越多越好,越严重越好,这样千锤百炼,最后才能成为真正的钢铁般的战士。 10日 下午去延安东郊黑龙涧,参加斗争地主恶霸的大会,心里很痛快。 13日 蒋机四架,轮番轰炸延安,机枪扫射,前后达五个小时之久。可恨!这仅仅是开始。准备战斗吧! 14日 整天飞机、炸弹声不绝。我们经常要到防空洞去。一颗炸弹正好落在防空洞上边,但只挖去了山坡上的一层土,山高洞深,对我奈何?! 晚8时离开延安,踏上新的征途。 15日 走了一夜,黎明4时抵青化砭,稍稍休息,又继续出发,到何家峁子村宿营。 16日 继续行军。下午5时抵永坪一小村宿营。 17日 因交通工具困难,休息一天。 18日 下午3时抵解放社新址丹头。 19日 下午去山沟小村史家坪防空。 20日 听说蒋匪已占延安。让敌人在火山上手舞足蹈吧!这正是蒋家王朝灭亡的开始啊! 大部分同志东渡黄河,一小部分人留在陕北,继续工作。我坚决要求留下,被批准了! 21日 由丹头搬到史家畔,开始工作。 22日 晚开大会,听报告“延安撤退是胜利还是失败?和我们的战斗任务”。听了报告,很兴奋。 23日 在打谷场晒太阳时,遇到两个农村小孩,和他们扯谈时事,宣传革命,有意思。 28日 午夜12时离开史家畔,翻山越岭,开始行军了。 29日 走了一夜,早晨抵一小村,稍事休息后,又继续前进。晚上又休息了一会儿,再继续行军。 30日 经一天两夜的急行军,翻了十座大山,行路150里,晨8时抵达目的地——九里山下之蔡家河。 31日 又走了20里,抵孙家河村宿营。 4月1日 欢送一批同志去前线和地方工作。我们又开始行军了。 2日 拂晓5时抵一小村宿营。黄昏时收听陕北新华广播电台的广播,非常高兴。本来决定休息,但情况变化,午夜12时又继续行军了。 3日 走了一夜。当朝霞升起,太阳喷出万道金光的时候,我们忽然看见了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他和任弼时等同志,在山坡小道从容地走着,没有骑马,精神抖擞。我们只相隔一条小沟,看得很清楚,但只是见到了背影和侧影。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毛主席,多么令人激动啊!行军一夜的疲劳没有了,想唱,想跳,想笑! 在一个小村子休息了几个小时,下午4点又集合出发。我们的队伍排列在河边,忽然又看见毛主席骑着马从我们面前走过去了,大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真像在梦里一样啊!在战争环境下,纪律不容许我们纵情欢呼,高声歌唱,但在我们内心,欢呼声如排山倒海一样,在激荡着,震响着。 4日 夜宿一小村,地方狭窄,大家挤在一起,和衣而睡。上午敌机来此低飞侦察,不下数十次。据说离敌人侵占的瓦窑堡很近了。冒空袭危险出发,饭也没有吃。 5日 翻了一座20里的大山,夜4时抵山沟一小村宿营。下午5时继续行军。又在山坡上看见了毛主席,还有周副主席、任弼时等都跟在他后边。 6日 夜,3时,抵青阳岔宿营。 7日 通知今天休息,并听说要休息五天,为什么?大家既高兴,又在猜测。 8日 上午听报告,知道了我们的任务。下午开编辑会议,分配工作。 9日 听说胡匪主力已自瓦窑堡向南转移,我军将转为运动中歼敌。 毛主席还在陕北!这就是胜利! 从今天起,由我刻钢板,出了第一期油印《新闻简报》。这是专门给毛主席和中央机关看的报纸。我要好好练字,把国内外的新闻及时让他们知道。 10日 工作很紧张。没有桌子,就在老乡家的锅台上;没有凳子,就用几块土坯摞起来,上边放点草……从早刻到晚,窑洞里黑了,再点上油灯。虽然忙,可忙得高兴。 11日 晚饭后,集合队伍,去听任弼时同志的报告。他着重指出,目前形势是:“胜利是一定的,但还必须经过一段艰苦。” 13日 夜3时起身,准备行军。中午抵高川。 14日 接到命令,休息五天。 15日 通知在高川住下,不走了。 16日 大队长范长江召集开会。编辑部是一个班,只有四个人:胡韦德(班长,国际编辑)、赵棣生(国内编辑)、言彪(英文翻译)和我。从今天起,要出《参考消息》,加上《新闻简报》,我每天要刻钢板七八千字。四个人忙不过来,调勤学、刘学恩临时帮忙油印、分发,交通讯员分送司令部和各大队。 5月23日 晚饭后,和赵棣生一起外出散步,正巧遇到乔木同志(我的姑父),小赵赶紧介绍。我们紧紧握手。 29日 夕阳中,在王家湾村外,河边小路上,我又一次看见了毛主席!经乔木同志介绍,他久久握着我的手,跟我说:“来了一个生力军啊!” 6月7日 傍晚,在打谷场集合待命。雷声隆隆。直到深夜才离开高川,冒着雷雨急行军。大雨之中,毛主席不能骑马,怎么办啊? 冒雨行军一夜,天亮时在山上遇到周副主席等一行。胡必成(周副主席的化名)同志边走边唱着歌,给了我们莫大的鼓舞。他的革命乐观主义感染了大家,夜行军最难熬的黎明很快就要度过了,疲倦和瞌睡都被赶跑了。可我们的李得胜同志(毛主席的化名)呢?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着他,都在为他的安全担心。 见到范长江,周副主席说:“长江呀,将来要把这一段写出来!” 范长江连声说:“要写!要写!” 路过小河,又向西行军,到天赐湾宿营。 9日 午,紧急集合,奔向一个小山沟,在烈日下隐蔽。 10日 敌军向东搜索,“三支队”(党中央)安然脱险。 11日 杀猪吃肉,饱餐一顿。 12日 “四大队”(新华社)奉命向牛家沟转移。 13日 听说敌向绥德方向走了,离我们越来越远。 14日 新来了几个人——沈建图、黄鼐、庄涛(女)、陈季瑜(女)等,担任编辑、英译。 《新闻简报》《参考消息》字数增多,赵棣生帮我刻钢板。 20日 范长江交给我一封信,是乔木同志请他转的。信中说我刻钢板字写的有进步,但仍有错别字,如“威胁”的“胁”,我写成了“协”。他要我有空去小河。 25日 范长江准我假,从牛家沟走七八里到小河,受到乔木同志热情接待。他要我多看书,当场就把几本书交给我,其中一本是《整风文献》,第一页盖着“朱德”的蓝色印章,书中有朱总司令许多毛笔批注。 7月1日 晨,整队出发去小河,参加纪念“七一”大会,听周副主席报告。 10日 偶然发现右眼长了一个大“癔”子。乔木同志介绍苏联大夫阿洛夫给我看看,说需要滴鱼肝油。 8月5日 敌人探知“三支队”可能在小河一带,派几万大军“追剿”,我们离开牛家沟,开始急行军。 20日 葭芦河洪水猛涨,“四大队”协助警卫团架设浮桥,过河到达槐树峁。 9月12日 在一盏油灯面前,范长江一动不动地站着,兴奋而激动地大声朗读新华社社论《人民解放军大举反攻》。 异常偏僻而静寂的山村,马上翻腾着胜利的欢呼。窑洞内顿时挤满了人。范长江的声音越响亮,人们的精神越激昂。霹雳一声: “打倒蒋介石才有和平,打倒蒋介石才有饭吃,打倒蒋介石才有民主,打倒蒋介石才有独立!” 这几句话说的多么响亮,多么坚决,多么痛快!听了这几句话,胜利的欢呼,尽情的欢笑,雷动的掌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兴奋啊,愉快啊,无比的革命热情在我们心中激荡着。 我双手捧着社论的原稿,清清楚楚地看见,这四句新鲜动人的口号,是毛主席亲笔加上去的,它显得那么有力,那么雄壮!这是千千万万苦难的中国人民久已压抑在心头的愤怒的呼声,正义的呼声!毛主席的声音就是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中国人民的声音! 久已盼望着的日子,终于来到了!人民解放军的反攻,将引导着中国革命进入一个完全胜利的新阶段,同时,也最终宣布了卖国贼蒋介石的死刑! 今天,在陕北一个狭窄而僻静的山沟里,今天,9月12日的夜晚,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14日 蒋介石万恶的统治即将崩溃。在中国革命的历史上,这是一个空前的伟大的胜利! 兴奋之余,必须扪心自问:为了胜利,你做了些什么?为了胜利,你贡献了多少? 同志,胜利是怎么来的?是那些千千万万不怕牺牲,不避艰辛,忘记自己,为了革命而坚决、勇敢、积极负责地工作的共产党员和革命者们,用生命、用血汗换来的!要记住,记住啊!因此,胜利对我来讲,是一个警号:我必须尽一切努力,积极工作,加紧学习,改造思想,坚定自己的立场,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为胜利服务,不断求得自己的进步;否则,革命的风暴,革命的浪潮,将要把我淹没。在胜利到来之前,我是一个革命战士;在胜利到来之后,我也永远是一个革命战士! 28日 去神泉堡,听周副主席报告。 30日 离开家乡以后的第二个中秋节,在陕北黄河西岸二里的一个小山沟里,兴奋地度过了。 明月当空,异样的明亮。山沟里,村子里,静寂无声。我在平坦的打谷场上独自散步。朗爽的天空,是多么辽阔啊!我的心情非常平静。对于故乡的怀念,没有引起我的伤感,相反地,更加激起了我对敌人的憎恨和我对战斗的渴望! 时间是无情的,青春是宝贵的。我必须努力,努力把自己锻炼成为坚强的革命战士! 10月10日 晚,范长江向大家朗读《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挥手高呼:“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群情沸腾,跟着他喊口号。 15日 在小河沟里洗冷水浴,不慎在石头上滑了一跤,把右臂摔坏,吊起了绷带,不能再刻钢板了。可我不能不干事,请求当通讯员,每天送信到神泉堡司令部。来回30里,轻轻松松,一点也不觉得累。 11月20日 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在阎家坪已住了两个多月。好像刚从槐树峁搬来,而明天又要搬家,离开阎家坪了。 这两个多月安定的生活,是值得我深深回忆的。阎家坪穷苦的农民们正闹着翻身。他们已经打垮了封建地主和恶霸,从封建统治下解放出来了。这是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呀! 21日 行军之暇,看苏联小说《恐惧与无畏》。当我看到最起劲的时候,一行模糊的铅字,打断了我浓厚的热情,扫兴地把书放到背包里。此时,给我一个强烈的刺激,让我深深体会到和近一步认识到自己工作的重要性。一本伟大的著作,一篇重要的文章,很可能因为这几行看不清的字而多少破坏了它,使读者不能顺利地去吸收它,使读者烦恼,浪费了他的时间。这个问题和我的工作有密切的联系。要知道,我写的字是给谁看的啊?是给指挥解放战争的伟大统帅毛主席和他的战友们看的!因此,我要把工作的责任心提高到一字一点的绝对负责的高度,一个字也不能错,一个标点也不能错!我不仅要保证自己写得好,而且也一定要保证别人印得好,保证一切其他的工作都做好!工作是一个大的整体,其中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可能把整个工作破坏了。 每天,当我拿起笔来刻钢板的时候,当我看到别人印的时候,当我看到我们出版的《新闻简报》和《参考消息》的时候,我必须这样想,也必须这样做。 22日 今天下午行军,抵达杨家沟。这是陕北一个著名的村庄,因为这里曾经盘踞着很多喝人血的大地主、大恶霸。我们住在一个地主家的大院子里,漂亮的石梯,宽大的窑洞和各式不容易见到的桌椅箱柜……据说,在这个村子里,比这些更好的还很多,但我们已经见到的确实是相当豪华了。在我们西北方向的山上,有碉堡、城墙,也有警察站岗的亭子和一座一座的大庭院。据说,除了宏大的建筑以外,那里还有“欧”式的设备。那些地主老财们从前的奢华和享乐是可以想象的了。这和陕北农村的穷苦比较一下,简直是两个天地。就在本村里,山下的农民和山上的地主是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这种贫富的区分是多么明显!这种生活的差异是何等巨大!在我们前天住的阎家坪村,117户人家就有80多户是贫雇农,他们以瓜菜豆糠度日,大人小孩们都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家里婆姨们连裤子都没有穿的。欠债、饥饿、贫穷整天笼罩着他们,逼得他们透不过气来。反过来一看,地主老财们都过着奢侈腐化的生活。他们不劳而获,剥削农民,把自己的幸福和快乐建筑在那些农民的饥饿、贫穷、疾病、死亡的痛苦之上。正如一个同志指着地主的红漆桌子说:这个桌子不是红漆的,而是鲜血!的确,一点也不假啊!穷苦的农民今天翻身了!那些地主们被赶跑了!土地、家具都分给了农民,这是完全应该的,完全合理的!但是,在整个中国广大的乡村,这种新的气象还太少,仅仅在解放区里才能这样,还有无数的乡村、无数的农民,仍在地主富农的压迫统治之下,做着奴隶,做着牛马。当我写到这里,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我要更好地工作,为解放全中国而努力啊! 23日 有个同志刚从前方回来。他谈起最近一次的榆林之战以及前方的生活情形。那些战士们在寒冷的沙漠里露宿了几个夜晚,白天飞机骚扰不能打仗。晚上打仗,几天几夜没睡觉,疲劳异常。在追击敌人的时候,战士们把所有的行装都扔掉,奋不顾身地英勇杀敌。战士们没有棉被、棉鞋和毛袜,只有单薄的棉衣,他们就钻草堆御寒,平时能睡个热炕就是最舒服的事。他们吃高粱豆子,吃冷饭冷菜,长达28天没吃一滴油……战士们太疲劳了,太辛苦了。我听了这些,心里非常感动。他们忍饥受寒,含辛受苦,还要打仗,还要流血,甚至要牺牲自己的生命。但是,他们却又那样英勇,那样顽强,为了人民的事业不惜牺牲一切。前方的战士保卫着我们,广大的农民养活着我们,而他们自己却在受苦受难,我们应该怎样报答他们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工作,出色地工作!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12月16日 傍晚6时,我们兴致勃勃地爬到山寨的最高峰去看评剧,生平第一次看戏! 舞台高出地面约一尺多,是在一个小学的院子里。没有凳子,只好用一排一排的树干来代替,因为地方小,人数受了限制,树干上挤了二百多人。在我们的后边,有两个没有门窗的窑洞,里边放着整齐的小木凳,这是为毛主席他们准备的。 我又看见毛主席了! 五盏明亮的汽油灯放着光辉,天蓝色的幕布随着寒冷的晚风飘动着。锣鼓咚咚响,胡琴板鼓声清脆悦耳。前后共演了四出戏,三个多小时。直到11点钟,我们才踏着茫茫夜色,满意地归来。 26日 杨家沟中央会议昨天结束。今天从早到晚赵棣生帮我刻钢板,油印最后一期《新闻简报》,专刊毛主席报告《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 27日 刻了近八个月的钢板,今天正式“转业”了。 回顾以往,工作虽然做了一些,但并不令人满意。严格地说,工作并没有做好,无论从质与量的要求来看,都很不够。只好用今后的行动来补偿了。 28日 这是出版铅印《新闻简报》《参考消息》的第一天。因为各方面的生疏而显得非常忙乱,从早晨8点多钟开始,一直拖到晚上8点多钟,但终于看见了一张张清楚的铅印报纸在机器上印出来了,大家都异常兴奋!今天能够出铅印报纸,足以表明我们在陕北的坚持斗争胜利了! 我的工作是校对。沈蕴敏是校对组组长。他比我年长几岁,是个出色的老校对。第一天真紧张,一遍又一遍地校对,发现一个错字就像发现一个敌人似的,立刻用红笔把它“消灭”!真有意思。我又和工人同志在一起了,就像回到老家《淮南日报》似的,感到那么亲切。两年以前,我不也和他们一样,穿着工人装在机器旁边日日夜夜地战斗么?现在我却成了拿笔杆的“知识分子”了。不,我仍然是一个工人!不管我穿的是什么,拿的是什么,我的心还是工人阶级的心,我的灵魂还是无产阶级的灵魂! 31日 这是永远令人难忘的1947年的最后一个晚上。我怀着严肃而又愉快的心情来回忆过去。 从今年开头的第二天起,直到不久以前的一段时期内,都是在行军、流动的生活中度过。从河北到河南,从山西到陕西;从冀鲁豫的平原到山峦重叠的陕北;又在陕北这个漫无边际的高原上、山沟里转来转去。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一切,实在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从4月开始,我们随着中国革命的最高领导机关,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李得胜同志)亲自率领的“昆仑纵队”、“九支队”、“三支队”(番号几经更改)和“亚洲部队”,坚持在艰苦的陕北战场上,这八个月是值得永远纪念的八个月啊! 以战斗的姿态迎接明天——胜利的1948年! 1948年 1月1日 元旦放假一天。大家精神焕发,在快乐的情绪中度过了。特别令人兴奋的是,爱国战争的前线不断传来胜利的捷音。在冰雪之中展开的东北第七次攻势和二野雄师直趋洞庭的行动,使蒋家匪帮慌作一团,危机到处威胁着他们,悲观、丧气的情绪包围着他们。新的一年将是他们更难“熬”过的悲惨的一年! 中国革命的新高潮到来了!我们正处在历史的转折点上。全中国要解放啦!《东方红》的歌声即将响遍每一个角落! 25日 明亮的月光普照着满山遍野的白雪,刺骨的冷风在呼啸,好一幅大自然美丽的晚景——雪月交辉,银色透明。那高高的山岭上有一个身影,这是负有光荣使命的卫士在站岗,在保卫着我们的领袖毛主席!他,白天,晚上,风沙里,大雪中,黎明,黄昏,都雄赳赳地站立着,警卫着。 望着卫士的身影,又使我想起革命健儿在东北战场上,冒着零下30度、40度的严寒,英勇战斗;又使我怀念起那些饥寒交迫中的广大劳苦人民……我心里升起了一团革命的烈火。 战斗吧,同志!心里要永远想着:革命! 2月9日 在欢乐中度过了旧历除夕。 我似乎仍然感觉到一种在家乡“过年”的气氛。不过,根本的不同,即是在革命的大家庭中去享受这种愉快,而不是在封建的旧式家庭那样“过年”了。今天,在杨家沟,处处呈现出集体欢庆的革命气象。 气候变化无常。早晨,大雪纷飞,由大减小,继而又出现蓝色的天空和淡淡的阳光。虽然风很大,却并不那么刺骨的冷。 除夕晚上吃“葫芦”(用白面榨成细条,像面条,只是粗而短)。饭后,天空还是一片灰暗。尽管雪还在下,锣鼓声已经响起来了。很快地,院子里聚集了从各个窑洞里出来的同志。无形之中,各式不同的“自由大秧歌”,随着有节奏的锣鼓声,扭起来了。我夹在人群中间,跟着别人扭秧歌。陕北的秧歌对我十分新鲜,我想模仿他们的步伐,但始终摆脱不了我那习惯了的“华中大秧歌”。 扭了一个钟头的“大秧歌”,灯谜晚会开始了。一向被称为“会议室”的大窑洞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汽油灯大放光彩,人声喧嚷,锣鼓不停地敲,每个人的手里拿着一包花生和红枣,每个人的嘴几乎完全一致地动作起来,兴致勃勃地凝神地猜着谜语。猜中以后可以拿到一包花生和红枣的“奖赏”。我呆呆地望着,转来转去,一个也没猜中,还被挤得满头大汗。 跳舞晚会开始了。我这个“土包子”像个傻子一样待在一旁望着人家跳舞,好奇,而又莫名的激动。 舞会结束以后,已经10点多钟了,整整“闹”了四个钟头。回到住的窑洞。又准备明天的早餐——包饺子。这是陕北的一个惯例,过年过节总要包饺子,除了像我这样的南方人,大家都很欢迎。为了凑热闹,我也只好包了。直到12点多钟才钻进被热炕烧得暖暖的被窝里。 睡在炕上始终不能平静下来。炕是热的,心也是热的,感到全身热乎乎的。我没有什么回忆,在家里过年的印象已很淡漠,而且总有点凄凉的味道。那些逃难的年月,吃饭都常常揭不开锅,哪有心思过年呢?可现在不同了。我感到温暖,温暖极了!这是革命大家庭的温暖,这是党的母亲般的温暖呀! 10日 今天的气候特别好,晴空万里,似乎已感到春天的暖意了。 我像往常一样,照例地进行一次“冷水浴”,全身格外感到火热。吃了早饭,我就上山去玩了。在山上看到了任弼时同志,据说他的身体不大好。他是我们的司令,所以化名叫“史林”。去年行军时,这个名字听得最多了。 11日 “大年初一”很快地又过去了。这是春节放假的第二天,也是最后的一天。 在革命战争的烽火里,我们过了一个最快乐的“年”。在蒋管区,日益感到死亡将临的四大家族,虽然他们骄奢淫逸,享受着劳苦人民所不能享受的一切,但是,在他们的内心却笼罩着悲观、颓丧、绝望的情绪。这与我们心中所充满着的胜利的愉快恰是一幅灵魂的对照。我们是:如日东升,霞光万道。他们是:日落西山,气息奄奄。 在欢乐中,我并没有忘记蒋管区广大的劳苦人民,他们正在风雪的严寒之中嗷嗷待哺哪!我们必须努力奋斗,让全中国的人民尽快地生活在毛泽东的阳光之中! 14日 据说,敌人已经知道我们在米脂以东的方向,以及最近在此开会等等。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严重警惕。当敌人愈加接近死亡的时候,它就更加疯狂,企图作垂死的挣扎。尤其是:胡宗南匪徒倾其全力侵占延安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寻找我们的机关。11个月以来,我们虽经历了三次风险,但是,在毛主席英明领导下,我们胜利地坚持了“留在”陕北的斗争。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麻痹大意,要加倍地警惕,警惕啊! 3月4日 经过两个多月的“三查”、休整,西北解放军挥戈南下,在宜川获得了歼敌五个旅、打死敌军长刘戡的空前伟大的胜利。为了庆祝胜利,司令部昨晚举行了跳舞晚会。我们去了,不是为了跳舞,而是想看看毛主席啊! 全国战场上不断传来捷报,胜利接着胜利。我要加倍地为党工作,不要辜负毛主席说我是“生力军”的希望啊! 15日 我们要离开陕北了。这是一个新的大变动。有很多同志为了坚持西北的工作,仍留下不走。我被决定走了,又高兴,因为是跟随着毛主席走呀!我愿意一辈子跟着他走东到西,走南到北啊!又有点留恋着陕北的黄土高原。很多留下的同志情绪有点波动。这是从“三查”学习以来最具体的考验了。一个革命战士,真是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成为钢铁战士啊! 19日 山寨高峰,“扶风小学”校外平坦的广场上,被将近一千人的队伍站满了。这是我们“亚洲部队”第一次大聚会,真叫人激动呀! 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开了。融化了的雪把泥土润湿得松松的。健壮的毛主席的卫士们,一个个精神饱满地站立着。一会儿,散乱的队伍也都一排一排地站好,围绕着正中放着的桌子,成了一个圆圈。 在热烈的掌声中,周副主席向大家行了一个军礼,就开始做报告了。 他响亮地说:“今天很巧,恰恰是延安撤退的一周年。去年3月18日晚上,毛主席才离开延安,19日早晨敌人已经到了宝塔山…… “一年来的变化太大了!去年这个时候,胡宗南用39到40个旅的兵力进攻边区,占领延安。蒋介石为此大吹大擂,不可一世。当时,在全国,甚至在我们的队伍里,有些人被这种表面现象搞糊涂了,因此也就糊糊涂涂,慌慌张张。可是,今天,太阳出来了!胡宗南被我们打败了!西北以及全中国的形势都已经起了根本的变化。蒋介石匪帮的统治已经接近最后的总崩溃。他们悲观、丧气,失败的情绪已经达到了极点。蒋介石最近曾向他的军官训练团的学生说,‘假如你们再不努力,我将成为俘虏,你们也将成为白俄了’。 “今天这个胜利的形势,去年现在,毛主席早已有了明确的预见。这就是毛主席英明的伟大战略思想和英明的伟大正确领导的胜利!丢了延安,就是我们从此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今天,我们已经有了二百五十万解放军,二百七十万党员,是世界上第二大党。我们伟大的毛主席已经列入马恩列斯世界党的领袖之内了!” 最后,周副主席说明这次我们为什么要转移:“去年是最困难的一年。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毛主席决定要留在陕北,和西北人民同甘苦,共患难,打败胡宗南!去年6月,敌人五个旅猛扑青阳岔、白庙岔,追赶我们,结果扑了一个空,败兴而回。8月,又一直追我们追到葭县黄河边,结果来了一个沙家店歼灭三十六师之役。率领这些匪军追赶我们的,就是最近宜川西南大捷中被打死的胡宗南心腹刘戡。今天,形势完全变了,西北的形势正在胜利地发展着。同时,全国的形势也在一日千里地向前跃进着。为了迎接这一新的胜利的形势,指导全国的革命,并影响世界革命,要做更多的工作,更大的工作,使毛主席的领导能起更大的影响,所以,要离开陕北,转移走动一下。” 周恩来将军的声音那样响亮有力,语言又非常朴素、通俗、具体,大家不时地鼓掌和欢笑。雪花忽有忽无地飘下,立刻就化了。 周副主席在说明这次转移的伟大意义之后,指出今天有两种不同的同志,一种人不愿意走,舍不得离开家;一种是要他留在陕北,而他偏偏要走。他说:“这两种人今天回去以后要好好地打开脑筋想一想,该走的高高兴兴地走,该留下的高高兴兴的留下。” 快结束的时候,周副主席又说了一些行军中的群众纪律和保密问题,还批评了有的女同志不愿意带小孩,有的男同志鄙视带小孩的错误观念。他的演说有声有色,生动活泼,明确具体,简单明了。他真是一个天才的演说家啊! 黄昏渐渐逼近。千百双眼睛一直望着穿一套深蓝色军服、一双普通的布棉鞋、非常朴素的军人——举世闻名的伟大的中国共产党领袖之一的周副主席。两个钟头以后,周副主席的身影,在热烈的掌声中,渐渐地消失在黄昏的薄暮里。 这是值得纪念的初春降雪后的快乐的一天。 20日 留在陕北工作的同志,今天下午1点集体列队去听毛主席的报告。很多人回来说,恐怕这是最后一次听毛主席报告了,以后很少有机会见毛主席了。毛主席给他们做了两个小时的报告,从世界说到中国,从过去说到现在,勉励他们为解放大西北和大西南而努力工作。 今天结束了整整80天的校对工作,又回到原来的刻钢板的岗位上了。 21日 明天开始胜利的行军。我们的“亚洲部队”四大队,改成“教导旅”二团。由周副主席亲任旅长兼政委。今天,我们的团长范长江在军人大会上做了简短的行军报告。 在这次转移中,我们的三大任务是:1.保证顺利地到达目的地,即需严格遵守军事纪律保密纪律和保持健康;2.群众工作,即消极方面要严格禁止违反群众纪律的行动,积极方面则须调查研究沿途的群众情况,为群众服务;3.到达目的地以前结束“三查”学习,以准备担负更大更多的工作任务。 22日 上午9时,离开住了四个月的杨家沟。这个小小的山村,因为毛主席在这里住了四个月而永垂史册了!毛主席在这里召集了中央会议,做了著名的报告《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为中国革命做了光辉的总结。 长长的行列蜿蜒于陕北高原。愉快的歌声不时荡漾着。这是胜利的行军,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尤其是在陕北坚持工作的同志(许多人是没来的,他们没有坚持陕北的荣幸,多么可惜啊!),当回忆起一年前的今天和以后的行军生活时,更加感受到这种胜利的愉快和骄傲…… 我们胜利了! 我们胜利了! 过去,我们曾经说过,毛主席还在陕北——这就是胜利!事实已经完全证明了这一点,我们跟着毛主席走遍了陕北的黄土高原,从黄昏到黎明,亲眼看到西北和全国战场在英明统帅毛主席的指挥下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伟大胜利!我们的“亚洲部队”在毛主席亲自率领下,也几次在敌人的前堵后追之中,转危为安,化险为夷。所以我们说:跟着毛主席就是胜利!我们要永远跟着毛主席从胜利走向胜利! 走了一天,晚7点抵沙坪村宿营。 23日 下午5时抵黄河边之螅蜊谷。人们三三两两,沿着河岸散步,好奇地欣赏着这“中国的摇篮”——黄河。 这里河面宽约一里,水声滔滔,由西北流向东南。夕阳照着混浊的黄水,使河面由金黄而成了赤红色。一群鸟儿逆水而飞,翱翔在河面上。两岸的山崖陡壁合抱着这条古老的黄河。 晚上,在皎洁的月光下,大家尽情地歌唱。 24日 当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我们的队伍已经像长蛇一样沿着河岸的山坡顺流南下了。 上午10点多钟,我牵着一匹白马上了渡船。船夫们起劲地划着桨,掌着舵。在河中央,浪很大,船被颠得真像摇篮一样,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就在这个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了《黄河颂》。河水溅打在我的身上,我唱得更响了!约20分钟以后,我们就顺利地渡过了黄河。上岸以后,我们又沿着黄河东岸,踏着山西的土地,望着河西岸的陕北,恋恋不舍地向陕北告别了! 经过莫达干村,穿过平坦的田园和枣林,下午两点多钟到达碛口镇,仍旧是在黄河畔上,真美啊! 25日 穿过二里多的碛口镇,早晨6点多钟,我们又同黄河告别了!顺着山西的平原大川,向着太阳,向着东方前进! 下午1点半,到达久已闻名的中共中央后委所在地三交镇附近的一个村庄,住在一个大地主的宅院里。 26日 今天休息。在晒台上,我写了一首《在黄河畔上》的小诗。 这里的风光与陕北相比是别有风味了。村庄很大,很密,多半是用砖瓦建造的房子,非常漂亮,很少看见在半山坡上凿成的窑洞了。 在春阳下,农民们在地里忙着备耕。 27日 上午10时到下午4时,我们沿着有“晋绥乌克兰”之称的平川,从三交到了临县。 这里人烟比较稠密,村庄很多,树林很多。两山相隔约三里,比陕北狭窄的小山沟开阔多了。 28日 由临县抵白文镇,走了60里,并不很累。晚上又忙着行军中出版的油印《新闻简报》,很高兴。 29日 “四八”烈士殉难处之黑茶山遥遥在望。这座山离白文镇还有50里,可是好像就在眼前。无数突出的尖峰起伏而下,山的高峰还积着白雪。强烈的阳光照在山上都变成了灰黑色,阴暗无光。大概山上的石头都是黑的,所以叫黑茶山吧? 今天走了40里,抵康宁镇外一村庄宿营。 30日 刚下了雨,气候比较温和,没有太阳,行军是最舒服的了。只是道路有些泥泞。 下午4点多钟,到达晋绥边区的首府兴县城。 31日 今天休息。兴县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街道很窄,很脏,市面还比较繁荣。我们没有上街玩,因为有命令:无公事不得外出。 我被免除管行李的工作,而被分配担负第一中队的“打前站”任务。真高兴啊! 4月1日 上午,我们几个“打前站”的人,在大队人马没动身之前,就轻装上路了。 离兴县东行,气候渐寒,风沙扑面,人烟稀少,山峦重叠,大有陕北的“荒凉”之感。 下午5时抵三县(兴县、岚县、岢岚)交界处蔚汾河畔之界河口。 出发前,团长范长江对我们说:本来我们想争取在兴县多住一天至两天,但只准备了一天的粮草。这么多人,多住一天粮草即无着落。去年在战争负担上晋绥有很大的功劳,加之旱荒歉收,这里的粮草已陷枯竭,全部要由苛岚、王寨等县向西运送,供给兴县一带。 的确,在我们来的路上,一车一车的粮食正迎着我们向西运呢。昨天在兴县城的街头,坐着一群一群从陕北葭县、神木逃荒而来的难民。他们为饥饿所迫,扶老携幼。据说,政府每天发给他们救济粮。这使我想到,在国民党统治区,每天不知有多少劳苦群众在饥寒中死去啊!而在解放区,虽然还很艰苦,但和蒋管区相比是根本不同了!“打败蒋介石才有饭吃!”人民离丰衣足食的日子不远了! 2日 迎着风沙走了40里,下午5时抵苛岚城。这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城市。用石块铺成的街道很宽敞,矮小的瓦房林立在两旁。东西街长约二三里,四周有着坚厚的城墙。许多房屋被破坏了,满眼都是瓦砾。据说,这里曾经是一个很繁华的城市,1938年曾经是晋西北的政治中心。后来为日寇扫荡和占据时所破坏。可恨之极! 3日 今天走了80里,是行军以来空前的一次。因为这几天休息得不太好,开始走时非常困难,但后来越走越有劲了。特别是,当穿过60里的高原于下午6点钟胜利抵达王寨城以后,四处忙碌,为大队人马找房子,筹办粮草,一点也不觉得疲劳了。 这里气候比较冷,山上还积着未化的白雪,河里也有冰冻,早晚都感到寒意。在高原上,村庄较稀薄,但每一个村庄都很大,间或也看到一些树林。在接近城郊的时候,穿过一道狭窄的小山沟,便豁然开朗,是一望无边的平川。 伙房的同志最辛苦了。起得早,睡得晚,走了80里路,马上又开始做饭,忙这忙那。我呆呆地望着他们一刀一刀敏捷地切着山药蛋,火热的心情在燃烧:我们能不能发动大家来帮助他们呢?当你疲劳的时候,你曾想到过他们没有?当饭偶而有些夹生的时候,你责备他们吗?从这里,我想到:平常要多去想想别人,多看看别人,不要只想到自己,只看到自己鼻子底下的小事。要牢牢记住毛主席的教导:“关心党和群众比关心个人为重,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为重。” 13天来,六百多里的行军途中,大家从没有饿过一顿饭,而且都吃得很饱,很好。黄黄的小米饭,丰富的菜肴,吃了两次馒头,五次肉!在宿营地,在路上,都有充足的开水。十里一次小休息,20、30或40里(每天一半的路程)一次大休息,有馒头干和炒面做的干粮充饥。每个同志身上只有一个小挂包(里边装着书本和日用品等)的负担。行李全由公家的牲口驮着,30几匹牲口的大运输队,浩浩荡荡。体力弱的、有病的、女同志都有马可骑。有医生,有药。旅卫生队经常用复写的通知督促大家防止中暑,肠胃病、传染病,不喝冷水,不要受凉,等等。这是毛主席、党和人民对我们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啊! 打前站的同志,在大队未到以前,已经协同当地兵站和老乡,把粮草、房子准备妥当,一到驻地,就有开水喝。每隔三四天就休息一天,恢复体力。旅部的首长们还不时地来关心大家的行军情况。毛主席的关怀,党的母亲般的体贴,人民的扶养,简直太使人感动了!在春光明媚的田野里,温暖的春风吹荡着;在辽阔无边的自己的解放区的土地上,我们跟随着伟大的统帅毛主席,翻过大山高原,自由幸福地从西到东,从南到北。这是多么巨大的幸福啊! 我,何以报答呢?努力工作,奋勇前进! 4日 风沙蔽日。接到旅部命令:休整两天!我们团住在王寨城南关。据说,这个城很大,城里有一千多户,东关也有一千多户。从老远的地方看,黑压压的一片。城墙只有一小部分被拆毁。下午去城里理发,顺便看了一下。十字街口,货摊林立,比较像样的商店不多,但是比岢岚城相比,那是很好了。街道还很整齐,并没有看见被战争破坏的痕迹。这里是半老区,有着一番新气象。街头来往走着挂“红飞子”的贫农团员、农会会员、翻身会员。当我们昨天一到,街旁站满了人群,小孩们围在我们旁边。一担一担、一盆一盆用小米、绿豆早已准备好的稀汤送来给我们喝,帮我们挑水、搞粮食、打扫房子,炕上铺了毡子、席子,热情地接待我们。这里翻身后的农民,一种“自家人”的真诚的热情,是非常令人感动的。 这里一般生活比较富裕,粮食较多,物价也较低,一个鸡蛋只卖一千块钱农币。 我们从早饭后一直起劲地忙着做山西的土产——油麦面,好奇地想尝试一下它的滋味。但结果与我们原来的希望大相径庭,都感到吃得不舒服,并无特别味道。更有些同志,因为太小心,不敢吃多,怕把肚子吃坏,结果到晚上肚子竟饿了。这也可能因为我们不会做的缘故。 今天浑身感到疲乏,天未黑即入睡了。 5日 下午开“三查”学习会。范长江同志的发言对我很有启发,三句话:“工作的本身应该毫无选择,工作的地位应该毫无选择,工作的条件应该毫无选择。” 一个好的共产党员,他的行动应该是完全出于自觉的革命性。不能跟在别人后边盲目地去干,而要有思想的自觉性,革命的自觉性,要主动,要积极。要明确地意识到,他的行动是为了革命,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别的某个人。 6日 在二三十里辽阔的平川,沿着一道笔直的公路,行军到下午6点抵达神池。号称80里大路,实际上很少,并没有这么多。据说,这是行军中路程最长的最后一次。我一点也不觉得疲倦。 这是一个两千多户的小城,四面皆山,形似盆地。在城西,有一个长方形的水池,这是每次下雨后从山上、高地流下来的。据说,这就是神池这个城市名字的由来。 这里商业似不太兴盛,人民生活一般比较苦。看到那些贫穷的阶级兄弟,心里真像火烧的一样啊!土改刚结束,每人分了七八亩地,因天灾和战争负担,老乡们还过着苦日子,可人们的精神却是快乐的,高昂的!他们相信,困难是暂时的,幸福的日子快到了! 7日 今天,行军生活的内容比往常丰富得多。离开神池二里就是长城——这是由北向南、沿着山岗起伏的一道土墙。细看起来,有一个一个的城垛和炮楼。与我们好奇地想象中的壮观雄伟的长城完全相反。这里是一个内城。 越过同蒲铁路,只见到一条还积着碎石的路基,没有一条铁轨和枕木。中间有我们军民挖成的沟壕。荒凉的路基上已经长出了野草。 沿路村庄都很大,差不多都是用砖瓦盖的房子,有一排一排高大的树和利用来灌溉的水渠。平原上,一望无边,天连地、地连天,茫茫然一片。 在离开目的地有十几里的时候,太阳被乌云遮住了,一阵一阵的西南风吹来了大雨。风雨交织成一幅翻天覆地的图景。长长的行列并没有停止前进,反而行动得比以前更加雄壮有力了。春风还给人们带来了爽意。一刻钟以后,雨停了,但大风仍在呼啸,风沙又飞腾起来了。 6点钟抵河会镇附近一村宿营。因为没有大锅,一直等到天黑以后约7点多钟才吃饭。走了70里,但比较昨天的80里还觉得累。晚上,直到把《新闻简报》写好、印好以后,10点半钟才休息。 8日 半夜又下起大雨。本来命令5点半就要起床,但因大雨可能有所变化,一直朦朦胧胧地睡到开饭哨子响的时候——8点了! 饭后接到命令,在此休息一天。大雨以后又下了大雪,道路非常泥泞。 昨天报上错了三处地方。这是我工作中的疏忽。往往当疲劳的时候,在工作上容易马虎,这是很不应该的。不管疲劳到什么程度,不管工作时间拖得多长,我都要勇敢地战胜疲劳,让时间服从于工作——向这张虽然小却非常重要的《新闻简报》绝对负责! 今天的大雨,据农民说是入春以来最大的一次。假如一春不下雨也不要紧了。今年的丰收是大有希望啦!我们驻地的村子,也经过了土地改革,每人分了平川的九亩地,听了心里真高兴。看见翻身后的农民过着好生活,心里也真痛快。这里盛产土豆,鸡蛋很多,只要一千元农币一个。农民的精神焕发,洋溢着翻身做主人的快乐。这种快乐也感染了我们。 9日 雨后天晴,异常晴朗。早晨感到一些凉意。泥泞的道路上结着薄冰,草上披了一层寒霜。沿着八百里平川东行,于下午两点多钟抵达长城口之茜庆武。虽有60里,却是行军以来最舒服的一次,轻松极了! 沿途村庄都很稠密,房子多用泥土盖成,一片灰白色。润湿的土地,有一段很难走。高大的柳树已现出青绿色,桃花也含苞待放了。 这里虽是平川地,但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样肥沃。塞外的沙土、碎石,使庄稼的收成不好。差不多每亩只能收三四斗,甚至有一垧(五亩地)只收二三斗。 城头上,街道上,有我们三团(中央警卫团)的战士在守卫。据说是戒严。后来传说纷纭:特务活动,地主暴动,工作团庇护地主等等,猜测不定。空气似乎很紧张,下了命令不许外出。最后终于听到了事件的真相。我们去参加了这个村的群众大会。听县上及区上的同志向群众宣布,昨天逮捕了20几个人,都是与上次发生的绑打土改工作团长、县司法科长老董的事件有关。这次事件是地主坏蛋在幕后指挥的。开完会以后,我们找了几个老贫农攀谈,听到的材料和会上宣布的又恰恰相反:老董是怎样包庇地主、枪打群众,贪污等等。可我们团长范长江从地委组织部长那里了解:老董工作中有严重的官僚主义、不民主,使群众产生不满情绪。有很大势力的“青红帮”、“哥老会”,敌伪残余,阎锡山的反动势力,以及被斗垮的地主恶霸坏蛋们联成一气,利用群众的这种不满情绪,扩大缺点,煽动是非,并绑打农会主任,企图夺取农会和政府领导权。现在这些人都被抓起来了。 这个事情真复杂啊!从此使我了解,判断一个问题,应该先了解各种各样的情况,各方面去分析这些情况,然后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在情况没弄清以前,不能随便肯定和否定某一方面。就像毛主席教导的那样: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牢记,牢记! 10日 山上的积雪被春阳融化着,道路非常泥泞,鞋子都湿透了。 在早晨的阳光下,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残破古老的长城。顺着山坡往上走,踏过乱石崎岖的山路的厚厚的冰层。碧清的小溪从冰下流过,发出轰轰的回声。 上午11点钟,“雁门关”三个大字呈现在我们眼前,两旁刻着一副对联: 走过不太高的城门,进入第二道城关。破落的镇边寺旁,几棵高大的苍松发出翠绿。雁门关,它像长城一样,使我们有点失望。假如孤立地看,它的地形并不险要。可是,遥望东西连绵高耸的山峰,它位居其中,扼着通往内蒙的大道,就成为一个险要之地了。我们在雁门关休息了一刻钟,汗干了,阵阵春风使人微微感到寒意。 下午3点钟,已走完全日行程的60里,抵达为春秋时代的代国首都、为今日山西重镇之代县城内。这是我们行军以来所见的唯一最好的城市。正好又碰上一年一度“三月三”的三天盛大“庙会”,更觉热闹非凡。高大的鼓楼和天主堂的建筑物在十里以外就遥遥在望了。一条宽敞的东西大街,挤满了人群,生意非常兴旺。一道一道牌楼上写着各种标语。男人穿着整洁的衣服,小脚女人和年轻的姑娘们、娃娃们更是红红绿绿,打扮得像唱戏的一样。一个体态臃肿的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迈着两只真如俗话所说只有三寸长的小脚,在拥挤的大街上颤巍巍地走着,两个青年妇女架着她去“赴会”。满眼是红的,绿的,两旁做买卖的小摊贩,叫嚷着,呼唤着顾客。这是一座繁荣的城市,有四五千户,日寇在这里盘踞了七八年,有很多女人、小孩的打扮装束都受着“日本式”的影响,很多人家的门对子都还残留着反动的痕迹。新解放的城市还有待改造啊! 进城以前,我们看见一千多人长长的行列迎面走来。他们是河北望都县的一支担架队,刚从阳高战役后回来,又往大同方向走去。他们穿着整齐的衣服,戴着瓜皮小帽,扛着机枪,神采奕奕,说着笑着,生气勃勃。他们一共有八个连,没有一个解放军战士跟着他们,全都由他们自己管理自己。这使我想起毛主席的名言,人民群众是铜墙铁壁!人民是我们胜利的力量的源泉。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是不可战胜的道理! 晚上,“山西梆子”的音乐隐隐可闻。今天有点感冒,头微痛。又因吃油麦面过多,加之吃了一斤黄梨,洗了一个冷水澡,拉起肚子来。这里盛产黄梨,我一口气吃了一斤,花了四千元农币。继王寨“鸡蛋区”公家发的两万元农币之后,又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万元农币和十个黄梨。9点钟以后,大家闹闹嚷嚷要去看戏,可我已经躺在床上睡了。 11日 今天休息,中午下起小雨。 代县城仍然充满着红红绿绿的男女。这是庙会的最后一天,四乡人民拥塞着街道。我们攀上高大的鼓楼,鸟瞰全城。十字街上,人山人海,花花色色。长约三四里的东西大街,竖着七个大牌楼,吵嚷之声,震撼全城。它给我留下了一个很深的印象:这是山西一个典型的半封建性的城市。 12日 早晨9点,沿滹沱河北岸东行。一片平坦的田野,树木成林,杏花也盛开了。 离代县城30里处赤脚过河。一尺多深的浅水向西流着。这是滹沱河的上游。虽在中午的春阳下,腿在水里也感到很冷。过河以后走了三里,即抵聂营镇宿营。 今天是“四一二”21周年。想起去年毛主席亲笔修改的《中国人民伟大斗争的二十年》社论,感到一年来时代的变化是多么大啊! 13日 今天又休息。把《在黄河畔上》改完了第四遍,并决心誊写下来。其中一、二段是在蚯蜊峪写的,第三段是在碛口写的。 14日 春天真正来到了!细长的杨柳完全发出青色,满园杏花一片白。渠水在坦平的田野上奔流,灌溉着一片肥沃的土地。在满眼春光的巍口村休息了十分钟。据说,这是代县最富庶的地区,一亩地能打两石粮。而代县又是晋绥解放区最富庶的地区。 下午进入晋察冀解放区。第一顿就吃了香喷喷的大米饭。据说,滹沱河畔有产稻的水地。从今天起直到目的地,沿途均有专门为我们而设的招待所,代号是“华大工作组”。这是由党校学生组成,皆为县级干部。从现在起,我们的供给标准也提高了。为什么呢?团长范长江说:“人家讲我们教导旅是‘有贡献’的部队。”天哪!我的贡献在哪儿呢?这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吃大米饭了。 15日 下午1时抵李家村。行军40里,一直沉醉在诗的热烈的情感里。宿营后又一次修改前天的《在黄河畔上》,还写了一篇《青春之歌》。抄录如下: 16日 爬了一座小山,进入四面被群山包围的平地,大家茫然问:“还得爬一座山吧?”可是,队伍弯来弯去,又从一个狭谷进入另一个被山包围的平地了。 今天简直不是行军,而是在“春游”啊!50里,一会儿就走完了。下午1点多钟,到达东茹村。这里村庄都很大,一片瓦房和树林。 钟声响了,整齐的队伍开到院子里,八个人一组,一盆大菜,两碗小菜,吃得太好了。可范长江团长说,有一个月吃去了晋察冀中灶水平的饭以后,竟然有人在厕所里写了一条标语,说“此地伙食不好”。真把我气坏了,有个人主义的人,什么可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啊! 吃了饭,我们去看本村小学生的秧歌舞。30几个天真的儿童,一队男的,一队女的,各人手执一根缚着红绿绸子的“霸王鞭”,在有节奏的锣鼓声中起劲地扭着,跳着,跑着,唱着,各种队形,变化新奇。他们的步伐那样一致,他们的队伍那样整齐,他们的神情又是那样纯真,使我兴奋极了!在解放区,解放后的农村,正栽培着无数新生的种子,革命的幼苗。他们的童年是多么快乐啊! 17日 穿过两边是高山的深谷,在恼人的石子路上走了60里,有点累了。 一边听广播,一边刻钢板,晚9点多钟才休息。 18日 黎明起身。吃饭的时候下了雨,乌云弥漫着山谷,已经上好架子的行李不得不卸下了。休息一天。 我们的目的地快到了,只剩下最后三天的路程。 19日 越过一座15里的大山。从山脚下,伸向奇形的山顶和直入青云的尖峰,像阶梯一样,一层一层为乱石砌成的屏障,那就是农民们用长年的辛劳,在阳光中滴下的血汗开垦出来的土地。这就是为什么农民对于土地有着深厚的不可分割的感情的道理。我们应该学习用农民对于土地一样积极、热情和可佩的精神来对待自己的工作。那些有很多碎石子的沙土地,每亩只能收二三斗粮食。这里农民的生活是可以想象了。 下午1点多又到了滹沱河畔,在梁家寨村宿营。 黄昏前,一百多人坐在河对岸的草地上。这是行军以来二团举行的第三次军人大会。范长江团长做了《关于即将开始的新的工作环境中几个问题》的报告,提出三点: 首先,在精神上准备迎接困难,并且要在困难中担负新的繁重的工作,因为我们这个班子要暂时地顶替新华总社的工作,任务是十分重大的。 第二,为了保证工作,每个同志必须无条件地服从组织上的分配。 第三,反对自高自大,夸夸其谈,要尊重在太行的新华总社的同志。 20日 沿着绿色的河畔东行。蜿蜒在上有悬崖,下有激流的狭窄的渠堤上,滹沱河荡漾的河水,在乱石中奔流,水声潺潺。两岸田园里,一行行麦苗,绿油油的一片,已有七八寸高了。黑枣树,核桃树,花椒树,成排地立在岸旁和田园四周。农民们扛着大锹,穿过绿荫,在水渠的缺口处看着被水灌溉的肥美的土地。田头地边,凡是可以耕作的土地上都种满了蚕豆和扁豆。这里的地很少,光秃秃的灰黑色的高山上全是石头。 拂晓4点半即起身,走了60里,加上昨晚因工作而睡眠不足,下午3点多钟抵南庄后,感到很疲倦。 今天已进入河北省境内。在我们驻地房东的院子里,桃花已落。气候比昨天更暖了。 21日 中午,阳光似火,空气干燥,灰尘扑鼻,被汗浸透的衬衣,紧贴着脊背,一丝风也没有。 60里弯弯曲曲的小路,倒挺有意思。爬过两座小山,仍然沿着滹沱河上的渠堤东行。麦子迎风生长,一个月以后就可以收割,一亩地可以打两石左右。这里的庄稼一年两季,在麦子未收以前,就在麦田一行一行中间种下稻子和小米等谷物,麦子割了,青苗也长上了。这里人民生活一般较好,一天三顿,玉米、小米、麦面,还有大米和菜汤。建屏县是由平山、井陉、获鹿和山西盂县之一部而成,是抗战后的老解放区,人口15万。据说是为了纪念抗战时英勇牺牲的八路军某旅旅长周建屏,所以才名为建屏县,洪子店也易名为建屏镇。街头还竖有一个很大的烈士墓和纪念亭。 今天停止出报。本来报头和标题已写好,后来命令不出了。 22日 天色未明即起身。沿河南下,由建屏镇离开滹沱河拐向东南,顺着往石家庄的公路走。这里一马平川,树很多,马车、自行车不绝于路,行人皆往镇上去赶集。中午至温塘镇大休息。这里有温泉。麦子已经结穗了。 下午5点多钟,抵达最后的目的地——新华总社的新址。太行来的大队人马第一批也和我们同时到达,他们是坐着橡皮轮子大车来的。第二、三批不日就到了。胜利的会师,胜利的团聚,是非常令人兴奋的。 命令休息三天,准备接替工作。今晚暂住封城村,这是指定给新华社四个村子中最差的一个,离平山城20里,离石家庄90里。一片辽阔的平原展开在面前了。“教导旅”解散,党中央代号改为“工人学校文化供应社”。据说,蒋介石这个大坏蛋到处打电报找我们。这里正是在北平至太原的航空线上,飞机经常来往,每天不下十次之多。前几天敌机还在这一带上空盘旋侦察呢!要提高警惕啊! 23日 32天的行军胜利结束了,行程一千三百里,横贯山西,路经六城。 今天发了一万块钱津贴。据说以后每月津贴五斤小米,每天可以吃一个鸡蛋。生活这么优裕,我很不安。前方还在打仗哪!不管怎样,一定要继续艰苦奋斗啊!又听说我们每人每年应生产价值80斤小米,计20个劳动日。我们折半,算40斤小米,10个工。劳动太少了! 在这里休息三天,三天以后搬家,各奔自己的战斗岗位。今天又恢复出油印《新闻简报》。 24日 晨起,在野外做操,深呼吸,心情非常爽朗。 在如火的朝霞里,我好像看到了新的中国,新的世界! 黄昏时,太行的人马第二批,一百多人,乘着九辆马车滚滚而来,住西回舍。 25日 吃过午饭,我们一中队(编辑部)搬家,从封城村移往郜家庄。骄阳似火,加上又打扫卫生两个多小时,浑身都软了。擦了一个冷水澡,精神顿感振奋。 傍晚开全中队大会。军事组织宣布解散。因电台的筹备工作未就绪,5月上旬可能不会接替总社工作了。 26日 下午开会,以班为单位,做行军总结。我们表现一般都不错,胜利地完成了党交给的任务,保证了行军和群众工作,以及我们负有特殊的出油印报的任务。就整个二团来说,在“巩固部队”工作上,发生了三个人(运输队)开小差回家的事情,这是比较严重的。 29日 革命圣地延安,经过蒋匪兽蹄践踏了一年一月又三天以后,4月21日清晨,在西北人民解放军强大的春季攻势的进军声中,重见光明了! “蒋军侵占延安,将标志着蒋介石的灭亡;人民解放军的放弃延安,将标志着中国人民的胜利。” 一年多来飞跃发展中的革命战争的形势,完全证实了毛主席这一伟大英明的预见。单就西北战局来说,一年多来的变化是何等剧烈啊!基本上,可以分作三个时期—— 从蒋军进占延安至羊马河战役止,为第一时期,即敌人进攻,我军防御的时期。去年3月,蒋介石调动了六倍于我的33个旅的兵力,进攻陕甘宁边区,于3月19日侵占延安,气焰嚣张,不可一世。匪徒们到处宣传他们的“伟大胜利”。实际上,正是从此为他们自己掘下了坟墓。过着十年和平生活的边区人民,在痛苦和灾难之中,坚强不屈地站立起来,向敌人展开英勇顽强的斗争。一支年青的西北人民解放军也在艰苦的斗争中成长壮大起来。撤出延安后的第七天,首战青化砭(延安东北70里),以极小的代价,经两小时的战斗,干净、彻底歼灭了蒋匪三十一旅四千多人,创造了光荣的模范战例。 4月中旬,在敌人五个旅的密集队形中歼灭其一三五旅的羊马河(瓦窑堡南30里)之战为全国战局的转折点,蒋匪的最后一张王牌——胡宗南匪军,从此走下坡路了。敌人的攻势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从4月羊马河大捷至8月沙家店战役为第二时期,也就是我军从战略防御开始转入战略反攻的时期。 继5月上旬蟠龙(延安北90里)大捷歼灭胡匪精锐一六七旅七千余人之后,西北人民解放军横扫陇东三边,胡匪帮凶“三马”(马鸿逵、马步芳、马步青)闻风而逃,广大地区遂为我光复。8月兵临榆林城下,诱敌深入。米脂沙家店一战,一举歼灭胡匪整编三十六师的两个旅,从而根本改变了西北战场的战略形势,开始转入反攻。从此,便开始了我军大举反攻挺进蒋管区作战的第三个时期。10月初我军挥戈南下,先后收复延长、延川、清涧、宜川、韩城,歼敌万余,又二次北上榆林,击溃马鸿逵匪部援军万余人。经过三个月的休整,在进行了“三查”练兵的整军运动之后,西北人民解放军更为坚强,像猛虎下山一样,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蒋管区胜利进军。宜川一役,歼敌五个旅共三万人(一个军部、两个师部、五个旅部),打死胡匪心腹大将二十九军军长刘戡,获得西北战场上的空前大捷,改变了西北敌我力量的对比。我军从此长驱直逼西安城下,开辟了黄龙分区。自今年春季攻势开始以来,我军挺进泾(河)渭(水)作战,连战皆捷,解放了23座城市,切断了西(安)兰(州)公路和陇海路西段,深入胡匪心脏。除收复为敌侵占的失地以外,又开辟了广大的新解放区。 从撤离延安到收复延安,共歼敌17个旅,计十万余人,等于去年3月蒋匪进攻边区总兵力的一半。而我们的队伍,也不知扩大到多少倍了。 西北战场的胜利是在毛主席直接指挥下取得的。它生动地表明了毛主席战略思想的英明和伟大。想起毛主席在陕北的日子,令人何等激动啊!正是毛主席在陕北的山沟里指挥着千军万马,扭转着历史的车轮,把黑暗的中国引向光明的中国。 5月4日 今天下午,数百人齐集在绿色的树荫下,开会庆祝收复延安以及庆祝随毛主席坚持陕北的同志与太行总社先遣队的胜利会师。红绿标语贴在树上。人们的脸上喜气洋洋。范长江同志在会上讲话:我们在陕北工作的同志,一年多来所以有了一些进步,最主要的原因,是活的马克思、列宁——中央首长的模范行动所给予我们的影响。接着,他列举了很多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在陕北战争环境下领导全国革命和日常生活中的生动事实,使人们万分感动,大家又一次看到,伟大的毛主席,他就是今天的马克思和列宁! 会餐后,举行了盛大的跳舞晚会。我不会跳舞,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回来工作了。 8日 今天每人发了一条毯子,六尺蓝花布,一丈四尺蓝卡其布和一丈四尺条绒布……抱了一大堆,放在床上,我可不知道怎么处理了。为什么发了这么多呢?想想这些都是人民的血汗,而我为人民做的工作太少,不能不感到惭愧啊! 9日 上午9点半,阳光逐渐变成暗黄色。日蚀开始了。圆圆的太阳只剩下了小半边,从左到右,像上弦月一样。周围隐现出一个彩色的圆环,据说这就是所谓的“环蚀”。天空、大地阴沉沉的,一直持续到12点钟。太阳出来了,但阳光还是那样灰阴、无力、像是受了折磨似的,没有恢复它的元气。这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第一次日蚀。 13日 “爬!不到山顶心不死!” 山越爬越大,全身为勇敢的热情所鼓舞。 本来是作为散步的,却变成了一场激烈的“野战演习”了。 爬了一个半钟头,足足有十里路,我们五个小伙子,终于胜利地登上了高山的顶峰。坐在奇形的崖石上,眺望一片茫茫的原野。大地已经披上了一层薄雾,天边微露着落日的余晖。银色的滹沱河像一条玉带从远远的山麓下伸向莽原。绿色的土地,绿色的村庄,绿油油的一片。初夏的晚风带着温柔吹来。 我们在朦胧的月色中,拖着疲倦的步子,慢慢走回来,可心里还是热乎乎的。 15日 刻完一张蜡纸,已是中午。饭后,我们最后一批四人,向新的驻地陈家峪进发。路经西柏坡村。这是非常僻静的山沟,树林密密地遮着房屋,一切都很安静。这就是全世界所注目的、指导全中国革命的首脑机关——中共中央和毛主席所在的新址。 26日 晚上在贫农团办公室参加群众会,直到深夜3点才散。组织上要我帮助本村工作,明天就要接上关系,原来的工作组就要走了。 27日 村里的情况非常复杂,根本问题是没有把群众发动起来。当前的任务是调查研究,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办事。 28日 今天《参考消息》登了《马歇尔声明全文》。编辑同志纯客观的按照原文每一段的中心标了几个小标题,而没有以我们的立场批判地去标题,结果印出来以后被一同志发觉,又重新拿墨笔一张一张地把它涂掉。这对我是一个教训。我在抄写的时候,脑子也闪过这个念头,觉得这种“纯客观”不好,但没有勇敢地提出意见,这说明我没有对人民绝对负责的精神。过去,我是经常向编辑同志提意见的,为什么现在不提了呢? 6月1日 和干部、群众谈了很多,没有个头绪,心里有点急躁。群众工作是非常艰苦的细致的政治工作,万万急不得呀!要把一个村的工作搞好,真是不容易啊! 3日 晚饭后,几十个同志向田野走去。我们四人是帮助一家又是抗属、又是烈属的群众麦收。用最原始的办法——两只手,一行一行,收麦子。太阳落山后不久,一亩地的麦子全割完了。我们又一人一捆将麦子背回到麦场。劳动了两个小时就完工了。 我一边劳动,一边想:热腾腾的馒头是怎样来的?白白的大米饭是怎样来的?这是我们自己的阶级兄弟——农民兄弟日夜辛劳,用风雨伴着血汗创造出来的啊!这也好像我们今天的胜利是无数革命先烈和战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一样。那么,当你吃着大米馒头的时候,应该知道:这不是好吃的!那么,当你欢庆胜利的时候,也应该知道:胜利是怎样得来的?要劳动,要战斗。像农民兄弟一样,像前方的战士一样,为革命流血流汗而忘记自己! 5日 20个人拿着镰刀绳子下地,帮助抗属割麦子。流了很多汗,可流得痛快! 6日 太行人马源源而来。代号为“磨坊”的小铅印厂准备在10号开工。因此,第三次出了40天的油印小报的工作又要结束了。 10日 油印工作正式结束。《新闻简报》和《参考消息》明天出铅印。我暂时做校对工作。没意见!一定要好好工作,找错字就像寻找射击敌人的目标,消灭错字就像消灭敌人一样!要知道,我们是直接为毛主席和党中央服务的,责任重大呀! 14日 傍晚开全体干部会议,传达了中央直属党委会议的决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周副主席最近在一次会议上讲的:我们中央各机关,必须把政治空气变得浓厚起来,不要斤斤计较那些鸡毛狗碎一针一线日常生活中的小事。 陈伯达同志说:党员的生活要政治化,第一是政治,第二也是政治,第三还是政治。政治、政治再政治,好比学习、学习、再学习一样。 17日 今天调我到总编室工作,和叶华、张志、阿良在一起。他们三人都是从太行来的。工作很新鲜,也很生疏。要兢兢业业,虚心学习。 20日 晚饭后去看跳舞。在东柏坡村头,看见两辆大吉普车迎面而来。从玻璃窗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毛主席。他安详地坐在第一辆汽车司机旁边,车上坐着一群天真的孩子。据说,毛主席经常这样带着孩子们出来玩的。 在露天舞场上,我望着毛主席跳舞。他的步伐仍然是那样稳健,显得有些沉重。周副主席的舞步比他要轻盈,而少奇同志更是潇洒得多,朱总司令跳舞就像散步一般。 23日 中原前线传来了惊人的捷报:攻克河南省会开封,歼敌三万余人。由临汾挥戈北上的华北解放军,也接连攻克同蒲路上的灵石(去年2月的一个月夜,我们曾从该城城郊而过,冲破了敌人的封锁线)及介休两城,并歼敌一个师。 胜利,在鼓舞着我们;我们,在庆祝着胜利! 前几天,美国报纸《纽约先驱论坛报》发表了一篇关于要《蒋介石下野》的文章。不管作者动机如何,无论怎样,这也是表明了蒋介石的反动统治已经衰败到何种程度!全国革命的胜利越来越近了!但是,胜利的道路,过去和将来,都是用鲜血铺成的啊!当我们欢庆胜利的时候,我们要记着:无数的同志倒下了。我们必须沿着他们的血迹,举着他们的红旗,继续战斗,奋勇前进! 27日 今天突然调我到秘书室工作。我有点意外却无条件服从。党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总编室的几个同志开会欢送我,把我夸了一番。惭愧!只干了十天有什么好夸的呢?我只能把他们的夸奖看作是一种鞭策和鼓舞:戒骄戒躁,努力前进! 7月5日 秘书室主任韦明,他手下的兵只有我一个。 秘书工作繁杂而忙乱,怎样做好呢?我写了一张纸,贴在墙上: 16日 在豫东睢杞地区歼敌五万余人的伟大胜利的同时,晋中前线我军又连续取得了惊人战绩:连克八城,歼敌三个军部,五个整师,继续围歼若干师,直逼太原城郊。同时,在鄂北地区解放襄樊,活捉国民党大特务头子康泽。听到这些捷报,真高兴啊!不禁写下几句—— 21日 连日大雨,洪水暴涨,滹沱河一望无边,小沟小洼也变成了激流奔腾的大河。我们与郜家庄——唯一的陆上交通断绝了。那里有我们的收发报电台,和我们的工作有不可分离的关系。离开了那些机器,这儿几百人的工作——是党中央的喉舌和耳目——就要陷于停顿了。 天还在下着恼人的大雨。无数的人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来向敌人作斗争,向自然界作斗争,坚持着困难的神圣的工作。 在困难的紧要关头,唯一的办法就是战斗!战斗!党中央的喉舌和耳目一分钟也不能停顿!必须把毛主席的声音通过电台传遍全世界! 22日 工作照常进行,一分钟也没有中断。 乌云慢慢稀疏了,西北方渐渐明朗,黯淡的阳光时出时没。黄昏前,我们兴致勃勃地走了三里多路,爬上滹沱河畔一个不高的山头,眺望两岸美丽的景色。 滹沱河由西向东,蜿蜒而下。滔滔的水声响彻了山谷。紧靠岸旁的田地被洪水淹没了,只剩下几棵柳树的树梢在波浪的冲击下摇摆着。山下一片肥沃的土地上嫩秧成行。一条清清的河水流向大河。两岸立着成排的绿柳。夕阳的光辉照耀着河水,照耀着一片鲜绿。天要晴了,人们是多么高兴啊! 31日 最近工作空前紧张,简直无喘息之机。从早忙到晚,夜里还要干。越忙我越有劲。这才是战斗啊! 9月2日 在胜利的隆重的气氛中,举行了纪念“九一”记者节的大会。下午,同志们纷纷赶赴会场。山沟里,一块比较开阔的地方,放着一根一根大树干,作为坐位。树上贴着绿色的标语。正面是主席台,也只有两张小桌子和几张小凳子。尽管敌人的轰炸机在不远的地方盘旋,不时发出沉重的炸弹声,我们的纪念会仍照常进行。 大会主席廖承志社长致词说:“据不完全统计,八年抗日战争和两年解放战争中,我们革命的新闻工作者在前线和后方英勇牺牲和光荣殉职的已有89位。他们是无上光荣的。以前我们没有举行过什么仪式,在今天的这个会上,我们要向他们致以深切的悼念。请大家站起来,默哀三分钟!” 于是,人们怀着悲痛的心情,脱下军帽,低头哀念着光荣的烈士们。 廖承志又说:“在纪念死者的时候,我们要加强自己的工作,提高自己的觉悟,抛弃个人主义,把个人的生命投到革命事业中去!要知道,各地发来的每一篇稿子,每一个字,都是用血和汗写成的!” 3日 下午,陈伯达同志来向我们做了《关于研究工作问题》的报告。它是福建人,说话不易懂。他好像上课一样,遇到难懂的地方就用粉笔写在黑板上。他的身材矮而胖,衣服穿得很朴素,说话很慢,浅出易懂。 陈伯达同志说:“研究工作就是抓住每一事物的无数现象,从这些纷乱的现象中,整理出一条线索,发现事物的本质,抓住客观事物发展的规律。” 他说,研究工作是一个很艰苦、很困难的工作。要准备长期地埋头苦干,下一番苦功夫。 他说:研究工作可以分作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在无数的乱丝一样的社会现象面前,漫无头绪,无从下手。第二阶段,即是苦思钻研,反复考虑,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第三阶段,是慢慢得到启发或偶然得到启发,发现真理就在面前,问题就解决了。研究工作的主要方法就是熟悉。古语所谓“熟能生巧”,这是有道理的。 他说:我虽然还不如马克思身上的一根汗毛,但是,我还是可以学马列主义的。马克思并不是没有自我批评的。我们要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天才不是掉下来的,而是苦功夫,一步一步提高的结果。 23日 解放济南的战斗正胜利而激烈地进行着。这两天的工作也随着紧张起来,内部电报不断地从前方发来,一天几次送给“302”(廖承志社长的代号)。在这工作的紧要关头,必须高度严肃、认真、负责,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马虎。越忙越要沉着、仔细。要把自己的思想感情和工作,和革命战争,和人民解放事业密切地结合在一起。为了革命战争的胜利,为了人民解放事业的胜利,发出你的光和热吧! 24日 这是紧张而兴奋的一天。东奔西跑,打电话,起草电报,找人……午睡时,深夜里,都被“万万火急”的电报或电话所叫起。只为了一件事——打下济南!大家在胜利的期待中谈论着,猜测着。晚上10点钟,未经证实的“解放济南”的传言终于被证实了: “今天下午5点钟,我军完全解放济南,全歼守敌,无一漏网,战果正在清查中。” 这简短的捷报,一个字、一个字深印在人们的心里,到处传播着,欢呼着这个伟大的胜利。 今天人们说我最活跃,工作最积极,最热情。我的确忘记了自己的一切,极度兴奋,为胜利的喜讯所鼓舞,为对革命事业的责任所激励。 29日 在欢送华北记者团和庆祝济南解放的晚会上,廖承志社长说:形势发展得很快,我们很多干部和工作都跟不上时代的需要,而感到落后了。这是事实。但怎么样赶上呢?唯一的方法就是学习,学习马列主义,学习党的政策。我们不要怕,而要迎头赶上! 10月19日 继济南大捷之后,东北我军收复锦州,歼敌十万,活捉范汉杰;长春守敌六十军起义,郑洞国率新七军全部投降,我军进驻长春……这一连串伟大的胜利使每个人都感到:形势发展得真快啊!蒋介石统治遭到这一连串严重的致命的打击以后,很可能于最近时期内彻底崩溃,中国革命的形势很可能要来一个“突变”。全国胜利已迫在眼前了!我们要牢记毛主席的教导,“戒骄戒躁”,加倍地工作,加倍地学习,加倍地进步,迎接全国胜利! 28日 在排山倒海的全国胜利的浪潮中,我们这儿却起了一个可笑的浪花:蒋匪介石、傅匪作义为挽救其绝望的惨败,调集五个师的兵力,妄图突袭石家庄。似乎敌人已猜到中共中央的首脑部就在这里,而梦想来“扑”一下。这真是穷极无聊的可笑而愚蠢的行为。为此,我们下午开了全体人员的动员大会。廖承志社长说,东北辽西黑山、北镇间正进行着巨大胜利的歼灭战。然后他宣布了敌人要偷袭石家庄的消息,大家都觉得离奇好笑。他说,我们一定能够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将来犯的敌人消灭在石家庄平山以外。我们就是准备打收条。但是,虽然如此,我们也要动员起来,军事化起来,不要麻木不仁,而遭受无谓的损失。这是全国胜利途中的一个小小的波折,这是整个胜利浪潮中一个小小的浪花。 按照最快的速度,敌人可能在四五天以内来到。所以,我们要作最坏的打算,准备轻装,准备疏散,准备行军!即使发生这种情况我们仍旧要坚持工作,做好党中央的喉舌和耳目,一天也不能中断! 越是接近胜利,敌人越是疯狂。要警惕,警惕!准备战斗! 29日 昨天下午,传来了东北我军辽西歼敌主力五个军12个师的惊人捷报。大家莫不同声欢呼!欢呼毛主席的英明领导。 老弱妇孺本已决定于今晨疏散,但忽然间又下令:“不走了,情况已有变化。”显然,敌人的冒险行动可能已成了一个泡影。 31日 情况又趋紧张,敌人已从保定南下了。我们为做最坏的打算,已将老弱妇孺疏散走了,又将一批年轻力壮的人留下坚持工作。房子里原来挤得满满的,如今又是我一个人了,新来的青年学生们都走了。我要坚持到最后,把工作做得好上加好! 11月5日 傅作义向石家庄进犯的滑稽可笑的梦被粉碎了!疏散的人们已陆续归来,重返原位。他们都称这次疏散为“秋季旅行”,恐怕类似的疏散是历史上“最后一次”了,哈哈! 15日 中共中央负责人在评论目前军事形势时称:在根本上打倒国民党反动政府,从现时算起,只需要约一年左右的时间。这一伟大的革命战争的最后胜利,已是十分迫近了。这是超过一般所预料到的飞跃的发展,全中国的面貌将要从根本上改变过来。 据说,我们准备在不久的将来进驻北平。这曾经是遥远的希望很快要成为现实了。在前年国民党大举进攻而暂时退出很多地方的时候,也就是“天空中似乎是黑暗”的时候,谁会料到光明就这样快地来到呢?可是,我们的毛主席早就指出了这一点。这就是领袖的伟大和英明! 27日 最近发现工作中急躁病严重。要想做好一件事情,马上就要去,一分钟也不能拖延。如果不做,或客观条件限制做不成,心情总是烦躁不安,好像有一块石头压着心似的。好的方面是办事快,认真负责;因过于性急,往往犯了主观性和片面性的毛病。现在我已担负着一点领导工作,这个问题更加需要引起警惕。毛主席说,不能希望在一个早上取得革命的胜利。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任何事物都必须经过一定的发展过程。这才是唯物主义。 12月5日 夜里从西柏坡回来就头痛、发烧,病倒了。 14日 一部分同志已于今晚出发,赴涿州待命去北平接收敌人的广播电台。进攻平津的炮声已经打响了!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啊! 形势的急速发展,平津的即将解放,激励着我们,好像快到山顶以前听见人喊:加油!加油!再努一把力,前边就是胜利! 19日 嚷了半年的搬家,今天才真正实现。昨夜忙到1点多钟,只睡了三个小时。上午从住了半年多的陈家峪村移至滹沱河畔的通家口。 21日 看了昨天的电讯稿,特别新鲜触目的一行字:“我军收复炳辉、盱眙。”一看,我就手舞足蹈,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我们老家解放了!敌人是15日弃城逃跑的。敌人占据我的家乡两年半。回想两年前,敌人多神气呀!那疯狂的野兽——号称蒋匪王牌军的邱清泉的第五军,如今好像瓮中之鳖,被我军围困在永城以东,正待被完全消灭!这口气是出了!这是人民的正义的一口气啊!想想过去,看看今天,我又一次深深体会到人民力量的伟大,人民军队的伟大,人民领袖毛主席的伟大! 23日 搬来以后,工作特别多,忙的头昏脑涨。可我的情绪一直是饱满的,昂扬的。我是在为中国革命的最后胜利而尽自己的一份责任啊!一想到“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浑身的劲就来了! 29日 机关学校积极筹建,为分班次上课,今天举行了一次考试。除了语文以外,算术、自然、历史等,我显然都不及格。我不悲观。我要努力学习,争取为革命多贡献一份力量! 新年快到了。 我要以高昂的革命斗志来迎接伟大的胜利的194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