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野档案》 序 军委直属的机动兵团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征战史上,有一支曾与四大野战军齐名的英勇之师,它与四大野战军一起,构成了我军五大野战主力。这支英勇之师,就是直属中央军委领导的我军惟一的一支战略机动部队——华北军区野战军。 华北军区野战军是由抗战时期八路军晋察冀军区部队主力和晋冀鲁豫军区部队一部编组改建而成的。抗战初期,根据国共两党协议,中国工农红军奉命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下辖一一五、一二零和一二九三个师,其中一一五师尤以平型关大捷而名扬天下。 随着抗战形势的发展,国民党正面战场出现了大溃败,日军长驱直入,日伪敌占区出现大量的真空。为打击敌后、发展壮大自己,毛泽东高瞻远瞩,号令八路军深入敌占区,广泛开辟敌后战场。八路军一一五师兵分两路,其中一部在师政委聂荣臻的率领下挺进山西五台山区,以此依托,创建晋察冀抗日根据地,与日、伪、顽开始了长达八年之久的艰苦较量。 八年抗战,聂荣臻指挥晋察冀军区广大军民,活跃在广阔的敌后战场上,扬威百团大战疆场,黄土岭痛歼千余日军,击毙“名将之花”阿部规秀中将……。军史上,留下了他们一串串辉煌的记录。他们不但消灭了敌人,而且发展壮大了自己。晋察冀抗日根据地,被毛泽东及中央军委赞誉为“模范根据地”,甚至多次受到关心中国抗战的世界爱好和平的国际友人的光顾和赞扬。影响更深远的是,晋察冀军区抗日武装力量的空前发展,为华北军区野战部队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日后扬威华北战场的十九、二十兵团铁军,便是晋察冀抗日武装的历史延伸。从红一方面军到一一五师,从一一五师到晋察冀军区,从晋察冀军区再到华北军区,不同的历史阶段赋予了这支主力师不同的历史使命。艰难曲折的发展壮大史,构成了我军发展史的一个缩影。 一支支主力部队,一个个英勇的前身,这便是我军主力部队的特点。 一支支主力部队,便有一连串辉煌的胜利印迹,这也是主力之师的一个特征。 在华北军区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分支,这便是来自刘邓一二九师麾下的晋冀鲁豫军区一部。抗战时期,晋冀鲁豫军区随八路军一二九师主力坚守太行山区,与晋察冀军区相互支援、积极策应,出色地完成了中央军委赋予的战略任务。翻阅十八兵团前身的各部队战史,那一串串门光的胜利记录同样令人赞叹。我军许多著名的将帅,也都在这支英雄的部队里留下过征战的印记。解放战争中,十八兵团克太原、战平津、伐西北、征西南、扬威朝鲜战场,一路所向披靡、无敌天下,以辉煌的骄人战绩令人信服地入列我军主力兵团阵营。 他们同样是华北军区野战军的中坚。 他们同样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王牌。 从解放战争开始直至1949年全军正规化大整编,华北军区野战军的番号、编成虽然数度调整变化,甚至令人眼花缭乱,但部队的基干力量却基本如此。 变化的只是形式。但愿这有限的文字能让读者弄清这支英雄部队的来龙去脉。 时势缔造英雄。战争是人与人之间你死我话的生死较量,从这个意义上说,任何一支英勇之师也难免磨难。但战争也是成就英雄的沃土,磨难之后便是令人振奋的成就。 三年解放战争,华北军区野战军如同我军各兄弟部队一样,也经历了种种曲折和困难,流血和牺牲,但更多的是他们战胜了困难,昂首走了过来,并最终发展壮大起来。三年解放战争,该部队以伤亡近二十四万人的代价,取得了歼敌一百零一万三千余人的辉煌胜利。至1949年2 月全军整编,华北军区野战军已有二十七万二千余人,辖三个野战兵团,十一个军。此外,军区还有地方部队二十一万人,可谓兵强马壮,是一支担负重要战略任务的机动部队。 这支英勇的部队也是一支人才辈出的部队。聂荣臻、徐向前、罗瑞卿、萧克、杨得志、杨勇、杨成武、耿飚、胡耀邦……一个个声震中外的著名将帅出自这支英雄的部队。 这支英雄的部队也是一支英雄群涌的部队。仅三年解放战争,该部队便涌现出千千万万个像“特等功臣、连获八次战斗英雄称号的李国英”、“屡战屡胜的战斗英雄樊宝库”式的先进个人。更令人注目的是,“临汾旅”、“太原连”的等闻名遐迩的英雄集体也出自这支部队。他们是部队的灵魂,是部队战斗力的支柱。 当我们顺着这支英雄部队的足迹,迈进解放战争和朝鲜战场的烽火中时,一个个血肉之躯,一支支英雄的部队便赫然在目。 回溯历史既为回顾过去,更为展望未来。 我们有必要让世人充分了解这一支特殊历史时期所产生的特殊的英雄部队。 第一章 风雨雄师 大同、集宁,煮熟的鸭子飞了,主帅聂荣臻痛感我军经验不足。蒋介石政治上略施小计,一向颇有主见的傅作义立刻拔寨增援。骄狂的南京报纸、电台发表致毛泽东公开信,公然挑战!毛泽东要求华北我军打大的歼灭战。正太破击出奇闻,华北我军打阎锡山却打出了日本兵。曲终人未散,正太大捷实现华北我军大转折。 如同中国人民解放军其它几支英勇的部队一样,华北野战军也是在解放战争的隆隆炮火中成长、壮大起来的。从抗日战场走上解放战争的疆场,他们也经历过战争的波折坎坷,品尝过战斗失利的苦涩。 重庆的谈判桌上,毛泽东面对蒋介石,坦然承认:“现在打,我们打不过你们,但我们可以用对付日本人的办法对付你们。” 战争,毕竟是双方实力的较量。直言不讳的毛泽东,似乎比恃强骄纵的蒋介石看得更远,更充满自信,但毛泽东清楚,战争初期部分战场部分战斗的失利在所难免。 军史记载着,解放战争的第一仗,首先在华北打响。这一仗是由贺龙任司令员的晋绥军区和聂荣臻任司令员兼政委的晋察冀军区联合作战的。遗憾的是,华北我军的一员名将、门出黄埔军校的徐向前当时正生病住院,没能参加对这一仗的指挥。 战争史上,第一仗历来难打。但聂荣臻和贺龙指挥的晋察冀军区和晋绥军区联合作战的第一仗并不难。1946年7月上旬至8月中旬,我军果断地发起晋北战役首战告捷,华北我军一战歼敌8000多人,把战略要地大同之敌孤立起来了。晋北高原,聂荣臻并未满足己到手的胜利。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他又提出了发起大同、集宁战役的设想。 8月2日,晋察冀军区和晋绥军区在山西阳高举行联席作战会议。聂荣臻司令员从河北张家口赶到山西阳高,出席这次联合作战会议。刘澜涛、杨成武、陈正湘、郑维山、胡耀邦等当时我军在华北的军政首长也出席了会议。 大同是我国著名的煤都,平绥、同蒲两铁路的交汇点,城西北山岳拔起,蜿蜒至城东,山岳像一把圈椅似的把大同拱卫起来。城东有一条护城河,四季流水不断。从军事上说,大同易守难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国民党军把大同当作“巩固华北、屏障绥宁,呼应热察、支撑太原”的战略要地。 作战会上,一听说要举行大同、集宁战役,与会众将热情很高,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敌人在大同经营多年,工事复杂坚固,城垣和周围的据点都筑有明暗堡垒,战役发起前,一定要把敌人的工事搞清楚。” “别看大同及其外围有近2000敌人,都是些七拼八凑的部队,成分复杂,战斗力不强,我们不能把它想象得那么难啃。” “两个军区联合作战,关键是要配合好。” 会议展开了充分的讨论。但从众将的发言中也能明显地感到有些战将的轻敌。最后,主持会议的聂荣臻司令员站起来说:“这次作战,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还是由晋绥军区张宗逊副司令员和晋察冀野战军罗瑞卿副政委组成大同前线指挥部,统一指挥两个军区的主力部队和地方部队。现在已有6个旅的兵力和一些地方部队集结完毕,我们准备用10天左右的时间歼灭大同外围的敌人,完成攻城准备,尔后用半个月至20天的时间攻下大同。” 聂荣臻还特别强调:“大同这个城市,阎锡山和傅作义都很重视。中央军委特意来电指出,攻打大同必须精心计划,充分准备,同时要注意傅作义部队的增援。” 阳高会议后,大同前线指挥部正式成立。由张宗逊任司令员,罗瑞卿任政治委员,统一指挥晋察冀军区和晋绥军区的主力及地方部队各一部共30个团的兵力,夺取大同。会后,聂荣臻打马返回张家口。 7月31日,进攻大同的外围战斗打响了。 第一阶段战事还算顺利。经过5天激战,我军歼敌2000多人,肃清了外围,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胜利面前,有的部队甚至提出“进大同,吃月饼”的口号,准备攻城。但关键时刻,蒋介石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使力量对比的天平发生了重大变化。 南京。蒋介石舍不得大同这个战略要点。我军围攻大同时,蒋介石多次催促傅作义发兵增援,傅作义却迟迟不动。大同是阎锡山管辖的地域,傅作义岂肯为圆滑的“阎老西”做嫁衣。一名幕僚见蒋介石为此苦恼,就献计说:“总裁,傅作义并非不肯用兵,而是不想同阎锡山打交道。如果把属于阎锡山第二战区的大同划归博作义的第十二战区管辖,傅作义就不会不调兵了。” 蒋介石听了,脸上不为所动,心里却暗暗叫好。他立刻签发一道命令,大战之中的关键时刻把大同划归傅作义管辖。 蒋介石这一手立竿见影。傅作义接到命令,马上命令自己赖于起家的王牌嫡系部队三十五军3万多人分南、中、北三路倾巢东犯,经过集宁南援大同。面对突变的形势,罗瑞卿、张宗逊等大同前指将领根据敌情变化,决定先消灭增援的敌人,然后攻取大同。 9月7日,敌人从卓资向集宁进犯,我军以3个旅守城,主力部队5个旅集结在集宁以南,拟乘敌人进攻集宁时突击其侧背。但是,由于我军侦察不细,通讯联络不顺畅,没发现敌暂编第一一七师、第十七师、新编第三十一师从铁路北面秘密东进,在集宁西北集结。当发现这股敌人时,指挥部急忙把主力部队的5个旅调往集宁,决心首先消灭敌增援部队,然后转移兵力攻取大同。 塞外9月,夜晚已经结冰了。华北我军身穿单衣的战士们不畏风寒,从四面八方奔往集宁。10日,敌人秘密东进的3个师在空军的配合下,从西北两面向集宁外围我军发起攻击,虽然一度攻占我卧龙山、南营房等地,但随着我军及时地调整部署,这股敌人最终陷入我四面包围之中。经过一天两夜激战,敌被歼5000多人,西退的道路被切断,电台被我军炮火打坏,陷入了走投无路、呼救无门的绝境。 战机悄然降临。这种导致全局胜负的战机十分宝贵却也稍纵即逝。这时候,如果我军一鼓作气,不但能全歼这股敌人,集宁也能顺利攻克。但是,初上解放战场的我军似乎还缺乏大规模整体作战的经验。关键时刻,我军大同前指没有完全掌握集宁敌人的情况。一天没有组织连续进攻,却转兵西进,去围歼来援的敌第一零一师。这就给敌新编第三十一师、暂编第十六师及第一一七师残部以喘息和整顿的机会。 12日,援敌在空军配合下攻入集宁城内,我军就难以歼灭集宁之敌了。 面对形势,我军前线指挥员冷静决定,13日晚撤出集宁。 到手的胜利失之交臂,令人十分遗憾。聂荣臻闻此消息,痛感我军经验不足,良久不语。 集宁一战失利,大同也不宜再攻了。 大同、集宁一战,对晋察冀和晋绥军区都带有初战的性质。在一个半月的转战中,我军歼敌1.2万人,但未能达到攻城、打援的预定目的。 大同、集宁战役,华北我军虽未能达到预定目的,但算不上失败。可此战却促成了南京国民党的一场闹剧。也许是为了鼓劲打气,也许是为了向世界证明些什么,南京的国民党报纸、电台对这次战斗大肆渲染,甚至不可一世地发表了致毛泽东的公开信。信中称:“被包围被击溃被消灭的不是国军,而是你们自夸的所谓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贺龙所部、聂荣臻所部……的全部主力。” 战后,国民党第十二战区司令长官傅作义客观地说:“集宁会战,按当时的情形,我们是相当的危险,很有失败的可能。最后能得到胜利,我认为是一个侥幸。……第一零一师参加战斗之后,共产党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在12日晚上,他没有去攻击新编第三十一师,而去全力打第一零一师,这是共产党失败的原因。如果那天晚上,去攻新编第三十一师,我们的情况就相当危险了。” 晋察冀军区的指战员从敌人的广播中听到这封信时,人人怒火中烧,愤慨之极! 战后不久,朱德总司令拿着这封信对一位部队领导同志说:“向连以上干部宣读,这叫激将法。人家骂我们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也不过如此。”这封信后来在《解放日报》上登出来了,许多同志看了这封信,激愤地流下了眼泪。吃一堑氏一智。 聂荣臻在晋察冀中央局干部大会上总结这次战斗时,一方面看到了战斗失利以后的不利局面,认为“必须在战略上重新部署,集结兵力,寻求机动,找机会打敌人,才能改变对我不利的形势”:“西线战役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今后当检讨其经验教训。还要估计到我们的困难也可能增大,要准备克服困难,战胜敌人”。另一方面也要求大家树立必胜的信念,“我们绝不要悲观,也不可骄傲。有些同志满腔希望打下大同,大同没有拿下就有些失望。但必须认识形势发展的曲折性,就是解放了大同也还可能撤出。这次没打好,取得了经验教训,今后就会打好。对于有些因为目前形势引起的波动,尤其没有经历过内战和抗战的同志,告诉他们应该把全国的情况看清楚,坚定信心。《解放日报》的社论已经指出‘蒋军必败’,他的困难是没法克服的”。 聂荣臻还特别指出:“西线战役中,我军全体将士都非常英勇,不怕一切牺牲,克服一切困难,有许多可歌可泣的战例与模范的英雄不断涌现,这种新英雄主义的精神,值得我们大大发扬。” 集宁一战失利,华北的国民党军调整部署后开始转守为攻,并将矛头直指华北我军占领的最大城市——张家口。与此同时,国民党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幸明指挥7个师,从8月21日起分别由天义(今宁城)、凌源、山海关、锦州向承德、青龙、建昌进攻。9月初,敌第十一战区也集中兵力向冀东解放区发动进攻。从华北到东北,国民党军摆开了全面进攻的架式,北中国上空一时间战云密布。 华北战场上,聂荣臻终日站在地图前思考着。他知道,部队在大同外围连续作战,损耗较大,需要及时补充、整顿。张家口地处要塞,敌人有非得不可的野心。东面孙连仲的第十六、第五十三、第九十四军已经沿平绥路向怀来进犯,西面傅作义的4 个师22个旅已经集结于集宁、大同一线,随时可能东犯。这些天,国民党的飞机还不时地对张家口进行轰炸扫射。如果一味固守张家口,敌人一定会集中兵力多路强攻,那时候,晋察冀军民将不得不在不利的条件下与优势敌人对抗,就会陷入被动。 放弃张家口?聂荣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每当这念头出现时,他便有这种感觉。张家口可是我军付出血的代价后直接从日军手里解放的,放弃,部队会怎么想。 可死守张家口,等于我军背着包袱迎战强敌,我军优势将拱手让给敌人。 经历过无数血与火考验的聂荣臻在充分权衡了利弊后,果断地向中央军委建议,撤离张家口,以争取主动。 陕北,毛泽东平静的脸上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惊讶。聂荣臻的想法与他的想法多少有些不谋而合。眼下保住部队,争取胜利是第一位的,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应看得太重。正是这一点,透出了毛泽东与蒋介石军事上的根本不同。 中央军委完全赞同聂荣臻的意见,并且根据苏中的经验强调指出,晋察冀主力应“以歼灭敌有生力量为主,不以保守个别地方为主,使主力行动自如,主动地寻找好打之敌作战”。 不出聂荣臻、徐向前等人所料,撤离张家口的消息一传出,便在部队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张家口是晋察冀军民亲手从日本侵略者手里解放出来的,现在要主动转移,许多指战员都有不同想法。 有人提出,张家口不应该放弃,要敢于与敌对垒。当年冯玉祥固守过张家口。 “我们不能背这个包袱!”动员会上,聂荣臻操着四川口音,再次强调他的决心,“战争是长期的,在万一不利的情况下,不作孤注一掷,不为一城一地所束缚,这不是说轻易放弃一切城镇。比如张家口这个大城市是压在我们肩膀上的大包袱,并非绝对不能不弃,但决不能轻易放弃。敌人进攻张家口,能守就尽量守,形势不利就只进行掩护作战,不坚守。现在敌人几路同时围攻张家口,我们为什么还要背这个包袱呢?撤离张家口,就把这个包袱丢给了敌人,我们就有了主动权。” 正当我军紧张地部署撤离张家口时,蒋介石又做了一个小动作,过早地揭开了晋察冀军区打张家口保卫战的序幕。 国民党军队占领集宁、承德和冀东各县城以后,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决心“彻底摧毁热、察、绥根据地,收复张垣(即张家口),打通平绥路,巩固华北。”蒋介石为了在国民党代表大会上吹嘘胜利,急于想打通平绥铁路,抢先占领张家口。于是,命令第十一战区李文兵团的第十六军、第五十三军分别从南口和怀柔地区沿平绥铁路向怀来发动进攻;命令第十二战区傅作义所属的第三十五军、暂编第三军及一个骑兵师、两个骑兵总队零两个旅在集宁、大同一线待机行动,摆出了一副东西对进、会攻张家口的架势。 在这种情况下,晋察冀军区首长判断敌人可能以康庄、怀柔地区的两个军为主,全力向西进攻。集宁的敌人可能在东线敌人占领怀来后沿平绥路东进,与西进之敌会师于柴沟堡地区。 这是一个歼灭敌人的机会。初战小胜,助长了国民党军骄狂的气焰。几路分兵,无疑给我军提供了一个各个歼敌的良机。晋察冀军区决心以歼灭康庄、怀柔西犯之敌为目的,在撤离张家口之前先进行一场张家口保卫战。 接到晋察冀军区的报告后,中央军委以最快的速度回电表示同意,并具体要求晋察冀野战军司令员萧克、政治委员罗瑞卿组成前线指挥部,直接指挥这次战斗。当时,晋察冀野战军参谋长是耿飚,政治部主任是潘自力,整个领导机关和直属队都驻在怀来。下属4个纵队,颇具战斗力,指挥员都是经过长征和抗日战火考验的老红军。 第一纵队司令员杨得志,政治委员苏振华。该纵队有3个旅,实力最强。 第二纵队由郭天民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 第三纵队司令员杨成武,政治委员李志民。 第四纵队司令员陈正湘,政治委员胡耀邦。 萧克和罗瑞卿经过反复研究,决定以郭天民的第二纵队主力在怀来、延庆地区正面抗击敌人进攻,以杨得志、苏振华指挥的第一纵队和第二、第三纵队各一个旅隐蔽集结于怀来之南地区,待机出击。 为了分散敌人的兵力,配合平绥路作战,第三纵司令员杨成武和冀晋军区政委王平指挥6个旅的兵力,在平汉铁路北段发动进攻。 9月29日,敌李文兵团的4个师在370多架次飞机和数百辆坦克的掩护下,趾高气扬地向怀来发起进攻。当地面部队遭到我军阻击时,敌人的飞机对我军陆地、交通线及后方基地进行狂轰滥炸。敌人虽在火力上占有绝对优势,但进攻速度缓慢。 蒋介石沉不住气了,先前他已夸出海口,若不能速战速胜,他将如何向世人交代。为了避免在国民党代表大会上丢丑,蒋介石又派出他的参谋总长陈诚和北平行辕副主任陈继承亲自到南口,部署新的进攻。 陈诚一到北平便别出心裁,调敌第九十四师主力从北平附近经横岭向怀来迂回。对此,罗瑞卿和萧克早有准备,很快调杨得志、苏振华指挥5个旅零1个团在敌行进途中两次设伏,痛痛快快地歼灭了1600多敌人。 蒋介石眼看着李文兵团抢占张家口的愿望要落空,情急间又重演故伎,手写一纸命令,把张家口划归第十二战区的博作义管辖。 在西线按兵不动的傅作义看到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与我军激战,受到重大伤亡,无法接近张家口,正暗暗得意。接到蒋介石把张家口划归第十二战区的手令,不由得冷笑一声,迅速调集2万多人的部队,从集宁向张家口的侧背迂回。对此,我军估计不足,傅部第二天就占领了张北。 由于东西两面的敌人一步一步地向张家口靠拢,晋察冀野战军既不好打西面的敌人,也不好打东面的敌人,杨得志所部抓一把就走,但也只是取得歼敌一营、一团的胜利。这种胜利只有战术性的意义,对全局不起作用。因此,张家口失守已成定局。前指鉴于形势,按战前预定的计划,果断下达了撤离张家口的命令。 撤出张家口的命令下达以后,担任掩护任务的军区教导旅询问要不要在市发电厂放置炸药?正准备撤离的聂荣臻连忙摇摇手,说:“发电厂不能破坏,飞机场也不要炸毁,张家口及其附近的城市设施都不要破坏。部队撤出以后,群众还要在张家口过日子。撤离张家口是暂时的,不用多久,张家口还将回到人民手中,这些设施暂时留给敌人,也免得再解放这座城市时重修。”交待完这番话,聂荣臻才缓缓离开指挥所。 天上悬挂着一轮明月,市内闪耀着点点灯火。聂荣臻走上街头,随着往外疏散物资的胶轮车和驴驮子,随着稀稀疏疏的行人,离开了塞外山城,向根据地走去。 月亮很圆,像有送别之情。出了这座要塞古城,聂荣臻眼前还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那耸入高空的太平山,那古老的城墙,那缓缓流淌的大洋河…… 傅作义再次为蒋介石立下大功。当傅军部队进入张家口以后,蒋介石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当天下午就下令召开国民大会,对国民党军队进入张家口大吹大擂,“共军已总崩溃”,“可在三个月至五个月内,完全以军事解决问题”,反动气焰越发嚣张。为此,延安《解放日报》曾于10月13日发表社论指出:“我们全解放区一切军队,一切人民,一定要彻底粉碎蒋介石的进攻,收复张家口、承德、集宁、菏泽、淮阴以及一切失地,而蒋介石今天的一切罪恶必将自食其果。” 撤退途中,部队士气难免受些影响。聂荣臻偶然听到有的机关于部对撤离张家口心里想不通,感情上过不去,常常三三两两的议论,部队进驻涞源的那天傍晚,聂荣臻看到两名战士为张家口的弃守问题争吵起来,其中一人怒气冲冲地说:“八年抗战,钻了八年山沟;好不容易从日本侵略者手中夺回张家口,为什么又要让给国民党?为什么还要再钻山沟?”有人在一旁帮腔说:“如果要我指挥,就像冯玉祥那样,决不离开张家口。” 聂荣臻再次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虽说撤退前已经向有关人员讲清了张家口失与得的关系,但真的离开了张家口,部队思想疙瘩还不少,战士有看法,干部也有不同意见,有人甚至由此而缺乏战胜蒋介石的信心,这个问题不解决,将影响部队以后的作战。 1946年10月22日,聂荣臻主持晋察冀中央局在涞源召开扩大会议。 会上,大家重温了毛泽东撰写的《以自卫战争粉碎蒋介石的进攻》、《三个月总结》等文章,聂荣臻再次谈了对放弃张家口的想法。他说:“这场战争是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进行的,每一个环节我们都应该审时度势,把眼光放得远一些,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可是,我们许多同志看不到这一点,把撤离张家口看得太重。” “张家口这个地方,敌人集中了那么多兵力,从东西两面夹击,我们处于劣势,即使付出大的代价,也难以守住。如果我们把主要兵力都拖在张家口这一个城市,守守不住,想走走不脱,后果就严重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决心撤离张家口,把这个包袱丢给敌人,回到根据地,就摆脱了被动,争取了主动。根据地回旋余地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嘛!” “撤离张家口,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反动势力终究是要失败的,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我们一定要克服悲观失望的情绪,树立必胜的信心……” 华北战场的情况引起了毛泽东的重视,毛泽东依据前一时期各地的作战经验,对晋察冀军区的作战方针作了多次重要指示,要求他们采取“大踏步进退,不拘于一城一地之得失,完全主动作战,先打弱敌。后打强敌,调动敌人各个击破”的方针,要求各级指挥员树立起打大歼灭战的决心,“不轻敌亦不怕敌”。 1947年1月25日,毛泽东电告聂荣臻、萧克和罗瑞卿,指出打大歼灭战的两个条件: (一)以小部兵力籍制敌人其它部分,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打一个敌人,决不可同时打两个敌人,也不可将很多兵力使用于钳制方向。 (二)以一部打正面,以主力打迂回,决不可以主力打正面,以一部打迂回。 毛泽东还要求他们:“按以上两条检查过去经验,部署新的作战,好好打几个大歼灭战。” 中央期待着华北能打出几个漂亮仗。以壮军威:华北我军此刻更急着能打几个漂亮仗以壮士气。 华北确实太需要漂漂亮亮地打几个歼灭战。然而,战场是残酷的,战争毕竟是两方力量的殊死较量,而实力是取胜的筹码。 国民党军队占领张家口以后,得意忘形,继续向晋察冀解放区腹地进攻。 国民党军队占领张家口及冀东地区,打通平绥路及平汉路北段以后,兵力已经相当分散了。客观地说,我军打歼灭战的战机并不少。为了粉碎敌人的进攻,晋察冀野战军在与敌军周旋的同时,半年时间里打了三仗。 这三仗,有得有失,说来很有趣。 第一仗是易满战役。这一仗打得不理想,华北我军仍未能摆脱阴影。 箱二仗是保南战役,这仗多少恢复了一些部队的信心。 1947年初,平汉路望都至正定段敌人守备薄弱。晋察冀野战军抓住战机,于1月20日发起保(定)南战役。陈正湘、胡耀邦指挥的第四纵队在保定以南、石家庄以北的一段平汉线上向敌人发起攻击,一周内歼敌8000人。 这仗打开了定县、新乐、正定诸城及其周围沿线各据点并歼灭了这些县城、据点内的守敌,虽未歼敌主力,也算一次不小的胜利,使冀中、冀晋根据地联成了二片。 这是“一次不小的胜利”,却远远不是毛泽东要求的大歼灭战。 第三仗是正太战役。这一仗打得别有意义,在国民党的军队中竟然打出了日本兵。 正太铁路东迄正定,西抵太原,虽然只有249公里,却在崇山峻岭间蜿蜿蜒蜒,把巍巍太行山劈成两部分。铁路沿线虽有阳泉、井烃和天险娘子关,国民党军队除在太原、石家庄两个城市部署较多的兵力以外,其它地方主要是地方保安团队,兵力分散,战斗力不强。其部队分属两个指挥系统,娘子关以东属于孙连仲的保定绥靖公署指挥;娘子关以西属于阎锡山的太原绥靖公署指挥。 在晋察冀与阎锡山打了8年交道的聂荣臻,深知国民党军阀之间你不管我,我不管你,千方百计保存自己的实力,尤其是老奸巨猾的山西土皇帝阎锡山。如果我向石家庄发动进攻,阎锡山不会支援孙连冲。年初在保定南北地区作战中,我军已破坏了保定至石家庄的平汉铁路,若我军进攻石家庄,北面敌人也难以顺顺当当地南下增援。 经过慎重考虑,聂荣臻于1947年3月31日向中央军委报告说:“我即举行正太战役,目的在歼灭正太线及石门(即石家庄)外围之故,并彻底破坏铁路。战役分两期完成:第一期重点于东段,以三个纵队歼石门外围之敌;第二期以主力向西大举破击。在第一期完成后,如平汉北段之敌南援,可打时则先歼援敌,然后向西破击。全战役约一个月左右完成。” 为了夺取正太战役的胜利,聂荣臻要求部队开展有针对性的战术、技术训练,还亲自组织了团以上指挥员和参谋人员进行现地勘察。在聂荣臻看来,这是一个符合中央意图的大的歼灭战。 4月3日,举行正大战役的命令传达到各部队。 杨得志、李志民指挥第二纵队,杨成武指挥第三纵队,联合向石家庄北面开进;陈正湘、胡耀邦指挥第四纵队,向石家庄南面开进。 4月9日,我军三个纵队南北配合向石家庄外围之敌发动进攻。这是华北我军计划十分周密的一次进攻。战斗进展顺利。经过三昼夜激战,肃清了90多个敌人据点,破袭了石家庄至获鹿的铁路,歼敌第三军一个团和地方团队共1万多人。 第二、三纵队主力沿淳陀河两岸前进,一举攻克了井陉、获鹿等地,继续沿正大铁路两侧向西挺进,顺利攻克天险娘子关,直逼阳泉。 毛泽东得知这一战况后,及时向华北前线发电,称赞说:“你们现已取得主动权,如敌南援,你们不必理他,仍然集中全力完成正太战役,使敌完全陷入被动,这是很正确的方针……这即是先打弱的,后打强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各打各的)政策亦即完全主动作战政策。” 阳泉是山西的重工业原料基地,是阎锡山心头的一块肉。阎锡山得知我军进逼阳泉的消息后,惟恐阳泉失守,命令第三十三军主力分别从太原、祁县等地乘车东援;命令独立第八、第十总队急奔阳泉。摸清情况以后,聂荣臻命令我军采取迂回包围、猛插侧背、断敌退路的战术,以第二、第三纵队从正面抓住敌人,第四纵队从井陉地区西进,逐步压缩包围敌人。 5月2日,我军经过两天奋战,将阳泉、寿阳、狼峪等地的大部分敌人歼灭,只剩下狮脑山上的一支敌军部队在负隅顽抗了。 狮脑山距阳泉4公里,是个工事坚固、地形险要的制高点。早在七八年前的百团大战中,陈赓旅便在狮脑山与日军激战。那一仗打得惨烈,伤亡之大至今仍令人难忘。5月1日,三纵八旅第二十三团就把狮脑山包围了,但屡次攻击却一直未能攻下这个制高点。 聂荣臻得知这一情况以后,感到有些意外。若是往常,他可能命令部队绕过这个据点,但这时正大战役已经接近尾声,他要进一步摸清敌情。 没有多久,杨成武来电话说:“司令员,坚守狮脑山的是日本人。” “什么?是日本人?”聂荣臻追问了一句。若是两年前,晋察冀到处都有日本人,聂荣臻毫不怀疑。可现在抗战早已结束两年了,我军是同蒋介石的反动军队作战,怎么会冒出一支日本军队? “是日本军人。”杨成武语气坚定,“是日本保安第五大队在山上。” 聂荣臻沉思片刻,说:“日本军队也好,国民党军队也好,都要坚决攻下这个据点,但方法要灵活,对于日本军队,不一定强攻,向他们讲清战争情况嘛!” 抗日战争结束近两年了,狮脑山上的确有500多日本兵。阎锡山深知日军有战斗力,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他乘日军投降时急于归国的心理,软硬兼施,悄悄把这个保安第五大队收编到自己部下,放在抗击解放军的第一线。 围攻狮脑山的部队根据聂荣臻的指示,暂时停止了射击,却把这股敌人的电源和水源切断了。 第三天,一名日军挑着一杆白旗,从狮脑山上走下来,把一封用中文和日文写的信交给解放军。信的大意是:日本已经战败,他们本来不应该再留在战场,不应该再与“八路”对抗,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无法回国,只得听命于阎长官。现在他们愿意和“八路”谈判,希望能保全他们和妻女的安全等等。 日军历来以顽抗著称,绝少投降,但时过境迁,眼下他们是在为阎锡山打仗,或者说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战,谁肯再卖命?! 第二十二团张英辉团长看完信,又气又恼,厉声对送信的日本兵说:“告诉你们长官,我们解放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从来不滥杀无辜,如果你们放下武器,不与人民为敌,我们不但保证你们人身安全,你们以后的生活我们也会妥为安排的。” 这个日本兵懂汉语,听了张团长的话,连连鞠躬,但他要求张团长派一名代表到狮脑山上与日军大队长直接谈判。张团长马上叫来了前沿阵地上的马营长,让其担任代表,与日军谈判。 马营长与通信员来到狮脑山顶,日军大队长藤田信雄上身往前一倾,“咔”的一声敬礼完毕,然后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我们可以投降,但希望贵军能保证第五大队官兵及其家眷的安全,保全官兵的家私财产。” 看见这伙日本人,马营长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抗日战争中被日本侵略者钉死的两个老人,那情景多年来时时浮现在他的眼前。以个人感情论,他宁愿率部攻上狮脑山,解决了这批曾对中国人犯下大罪的日军。但他深知自己眼下的使命,他忍着气说:“解放军优待俘虏,你们的条件我军能做到,你们必须立刻放下武器。” 藤田信雄大队长一声吼,数百名日军争先恐后地从工事里钻出来,把枪架好,把装备整整齐齐地堆放好,列队站在一旁等候发落。当马营长的眼光投向那部用胶布粘着仪表玻璃的电台时,一名日本军械官连忙解释说:“请别误会,那个地方早就坏了,不是我们故意损坏的。” 马营长没有在意,却问:“你们不是说有眷属吗,眷属在哪里?” 这时候,藤田大队长才把上百名日本女人和孩子从一个岗楼里叫出来。 岗楼小,里面污秽不堪,这些妇女孩子挤在里面简直是活受罪,日本侵略者给中国人民造成了巨大灾难,也给日本人民带来了灾难。 这些日本人暂时安置在阳泉以后,聂荣臻曾经让杨成武代表他前去看望。藤田信雄见到扬成武,伸出大拇指十分激动地说:“贵军枪打得准,纪律严明,了不起!了不起!” 狮脑山不攻自破。 正太战役胜利结束。这是华北我军逐渐走向成熟的一次具有转折意义的战役。 第二章 平原大转战 四战保北,华北我军敢施“掏心战术”。军政全才杨成武统帅三军转战大平原。徐木城上,英雄宋福堂手捂流出的肠子指挥部队反击。定兴攻坚战,六纵打出新军的虎虎生气。保北大捷,华北我军独步天下,豪气冲天。 石家庄的解放,使华北地区的军事形势进一步向着有利于我军的方向转变了。华北大平原上,除北平、天津、保定、张家口等几座大城市外,其余各地均溶人我解放区的海洋。华北之敌虽屡丧要地,但傅作义集团仍保留着数十万强大的兵力,是东北我军时刻必须考虑的后顾之忧。牵制华北之敌,似乎成了华北我军的第一要务。 1948年5月中旬,华北我军作为陕北中央的战略机动力量,实实在在地起到了特殊的战略牵制作用。为配合东北我军作战,牵制华北之敌无力外援,晋察冀野战军第三、第四纵队和第二纵队之第四旅,共7个旅,组成战役兵团,从5月13日至6月25日,牵着敌暂三军、十六军、九十四军、九十二军、独立师及新编骑兵第四师等部,周旋于冀东、热西。 我军以游击战专家的姿态,轻灵地转战腾挪,不仅牵住了大量的国民党军,还一路斩获,高奏凯歌。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晋察冀我军先后攻克了隆化、丰宁、新滦平、滦平、平泉、丰润、昌黎等名城重镇,解放了广大乡村,歼敌万余名。我军的行动像一把利刃,直刺华北通往东北的咽喉要地,切断了关内外敌人的联系。 半年前方走马上任的国民党华北“剿总”司令傅作义有些沉不住气了,但自恃兵力占优,以往与我军交手时也曾颇有建树。为了寻找我军主力部队,他急调主力7个师,自平谷地区出发,经三河、蓟县、玉田向东驰援,企图与我主力决战,消灭我军,打通关内外的联系,以支援关外被围之敌。但是求战心切的傅作义却在被动的应付过程中将主动权拱手让出。 傅作义将其主力东调后,保定、北平之间守备薄弱,其第九十四军第四十三师驻守涿县,新编第二军的暂编第三十一师守备定兴、高碑店、涞水、北河店、固城、徐水各点,新编第二军军部率暂编第三十二师、第三十三师驻守保定及其周围地区。如此一来,在北平、保定间360华里长的铁路线上,除新二军外,多系非正规武装,没有多大的战斗力。保北咽喉几乎成了国民军设防的真空。 保北地区,指南靠保定的徐水至北靠北平的涿县之间的一段铁路沿线地区,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保定一带,西有险峻的太行山雄峙,东有群川河谷东西汇集,宣化、大同是它的外围屏障,倒马关和紫荆关是它的内地阻隘。 这些屏障、阻隘与它互相联络,构成表里之势,共同护卫着京师。 解放战争中,我军曾多次出击保北地区。由于这一带地域狭窄,回旋余地不大,不适宜大兵团运动作战,同时,铁路、公路、河流纵横交错,我军每进入此地,敌人迅速沿铁路、公路汇拢而来,使我不易分割,不易包围,更难全歼,甚至每战只打几天便需撤离战场,否则就会造成不利局面。所以我军数次出击保北始终未能打出大的歼灭战。但是,这里是敌人在华北的战略基地,集重兵于此,我军只有向保北出击,才能调动敌人,寻机歼敌。更重要的是可以钳制华北之敌,配合东北战场我军的作战。所以,每次我军出击保北,作战命令上都有“配合东北我军”的字样。 晋察冀野战军虽数次未能在保北取得预期战果,但仍时刻盯着保北,寻找战机。眼下,傅作义让出保定,无疑为我军出击保北赐于良机。为了配合冀东我军作战,调动开往冀东之敌回援,并造成孤立保定之势,粉碎敌人纠集残敌联合出扰我河间、石家庄之企图,晋察冀军区首长决定:以野战军第一、第六、第七和第二纵队主力、炮兵旅及军区所属第一、三、五、六、十分区所辖之部队,组成强大兵团,统归杨成武指挥,于7月中旬再次举行保北战役。 军政全才杨成武久经战阵,他凭着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感觉,定下了保北战役的决心:以第一纵队并指挥北岳军区第三分区部队,炸毁琉璃河及永乐铁桥,破坏长辛店、涿县段铁路,阻止北平之敌向南增援,保障主力顺利歼敌;第二纵队攻歼涞水之敌,成功后沿平汉路东侧南下继攻徐水之敌;第六纵队攻歼定兴、北河店之敌;第七纵队和冀中军区第十分区部队袭取新城,并彻底破坏高碑店至涿县段铁路、公路;北岳军区第一、第六军分区破坏张家口以西之平绥铁路,以牵制敌人,配合主力作战。 决心定下,天已微微放亮。杨成武用手搓搓脸,命令作战处长将作战方案速报军区总部。 此刻,一眼未眠的杨成武并无睡意。大战前的紧张、兴奋总使他格外的有精神。他相信这一仗能打好,对部队、对自己,他都有这种自信心。 涞水是平汉线西侧国民党军的一个重要据点,此地虽小却有几分名声。 早在秦汉以前,就有关于它的记载。东晋时“闻鸡起舞”的豪杰祖逖,便是今天的涞水人。 涞水守敌原为敌第三十一师第二团。6月7日,敌团长率其第一、第三营东撤北义安,7日又继续撤至定兴。同时,涞水之敌第二团第二营之五连撤至北义安,8日该团长又率一个营由定兴增援北义安。 7月10日,二纵奉命从沫源地区回到冀中平原。敌人对我军的到来闻风丧胆,就在我部队攻击定兴之时,涞水之敌弃城逃窜到北义安据点。二纵不费一枪一弹占领涞水。 北义安位于涞水以东,南拒马河从其中间奔涌而过。二纵六旅以第十七、第十八两团,于15日战役发起之日的黄昏,向敌人的孤立据点北义安发起攻击。 最初的攻击竟令人意外地受挫了,虽然北义安之敌伪为我攻击部队的六分之一,而且平原地区又无险可居。但是战斗打响后,我攻击部队两个团的指挥员互相之间不甘落后,认为敌人兵力不多,争抢头功。在事先没有进行严密认真的组织计划的情况下,满足于已有的攻坚经验,以为平地上的堡垒只要火力一压,部队一冲,就可以解决战斗。两个团对敌人“抢着打”,互相争着要先突入敌阵。在进攻准备位置上时,十七团误认为十八团已经开始攻击,十八团误认为十七团三营是他们团三营,部队发起了无准备的攻击,协调陷入混乱,打成一场乱仗,造成第一次攻击受挫。突入外壕的部队被敌堡垒群中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伤亡200多人。部队被迫撤出战斗。 六旅指挥员来到前线亲自指挥。失败令六旅清醒了许多。六旅还是按老规矩,先爆破,扫清外围,最后冲击。准备充分后,一声令下,敌人阵地上爆炸声此起彼伏,敌人的工事被我军的炮弹、炸药炸得飞上了天。15时30分,步兵发起冲锋,指战员们呐喊着冲了上去,这次进攻,仅用20分钟就将依托“王风岗式”工事的600余敌人全部歼灭。我第二纵队的指战员们顺利完成了第一步任务,旋即以急行军沿平汉路南下包围了徐水城。 徐水位于平保之间的平汉铁路线上,历来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既是北平的南大门,又是平汉铁路的咽喉。解放战争以来,我第二纵队已经三次攻克徐水,但旋又三次放弃。因此,部队对徐水的地形特点、风俗民情等了如指掌,人民群众也非常了解我军。但是敌人在我数次打击之下接受了历次被歼的教训。驻守徐水的敌第二军暂编第三十一师第三团及保警队共2000多人,依托该城城墙,在城区和护城河构筑了较为完整配套的防御工事,设置了多层障碍。城墙上修有高堡,城腰设有三层射孔,城角构筑有地堡,四周围挖设掩体,把个徐水城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火力城。 看来敌军也是吃一堑长一智。此外,徐水城护城河宽7米、深6米,里面灌满了齐腰深的河水,外沿设有铁丝网、拒马,数不清的地雷遍地都是,整个障碍地带夸张点说连个蚊子也飞不进去。城区内街道、屋顶筑有岗楼、伏碉,永备工事较前更加坚固。敌人苦心经营,大力加强防御工事,形成了多层次、立体次序的火力网,各个碉堡之间还有侧射火力互相掩护以防止我军炸碉。敌构筑了一个以城墙为重点,以城内钟鼓楼力核心的火城。几年来,我军三克徐水,真把敌人打惊了,也打精了。 18日拂晓,我二纵经过两天的急行军,进抵徐水城下,部队当即展开,对徐水紧密包围。 天亮后,二纵指挥部紧急召开了作战会议。纵队首长要求大家拿出足够的时间,进行充分的准备工作,吸取北义安战斗的沉痛教训,克服轻敌思想。 经过紧张的讨论,纵队最后决定:六旅18日夜以迅速勇猛的动作,攻击南关,为攻打徐水扫清道路。全纵于19日17时40分开始攻城。 19日3时,南关战斗结束,六旅攻占南关。下午5时40分,各部队已经充分作好了攻城的准备。 7月的燕赵大地,闷热异常。就在我军即将发起攻击时,天公不作美,突降暴雨。巨大的雨水从天而降,人人面前犹如挂起了无数道水帘。暴雨显然将影响我军的观察和冲击效果,对我军不利。权衡再三,二纵首长决心将总攻时间推迟一夜,改为20日晨7时30分。 战斗推迟了,但各部门并未放松。为确保攻击顺利,我军各部队充分利用民心向我的条件,广泛调查,掌握了敌情、地形,洞悉了敌人全部工事构筑、分布的情况及特点。各部队抓紧了战前演练。 十四团二营五连爆破大功班班长王玉岐,接受任务后带领全班战士到城下仔细察看地形,进行研究,根据敌情,把过去的大炸药箱换成小的。依据运动的距离、动作的快慢、爆炸的时间等条件,准确地计算了导火索的长短。 敌军变,我军随之亦变,以求胜算,真可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就在攻击发起前,五旅发现原拟定的城东北角的突破方向,因为我军几次都是在此突破,敌人加强了这里的防御力量,工事构筑得特别坚固,而且外壕水深,不易通过。旅指经过研究,决定修改原定作战方案,把十四团在北门的助攻方向改为主攻方向,以城门为突破口,用强大的爆破炸毁城门,尔后突击登城;十三团由北门以东突出部,以坑道通向外壕,排除障碍登城。 20日拂晓,总攻的猛烈炮火轰向敌人的工事,爆破大功班班长王玉岐以神速的动作,在炮火的掩护下,在北门摆好了300斤炸药,点火、撤退一气呵成。一声巨响,城墙的北门被炸毁了,前后只用了5 分钟的时间。十四团四连的突击队在巨大响声过后即勇猛地冲了上去,城上的敌人被刚才的巨响震得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摆好架势,四连已登上了城头。 城墙上,副连长宋福堂正指挥战士们扩大突破口。突然,一梭机枪子弹径直向他扫来。显然,挥舞手枪的宋福堂成了敌人的攻击目标。阵阵热浪触电般从腹部向全身扩散。他低头一看,沾满血的肠子已泛着血泡涌了出来。 敌人又冲了上来。看来,敌军想乘我军立足未稳,以反击来封闭突破口。 危急时刻,宋福堂一手按着肠子,一手挥枪指挥战斗。战士们惊呆了,旋即,是一阵阵复仇的怒吼和密集的枪弹。当敌人潮水般退却后,突破口巩固了,宋福堂却含笑倒下了。十七团二连范仁合排,在无一伤亡的情况下攻克敌人的三角碉后,从城东南角相继登城。同时,十六团炸毁南门,各部队在南门、北门和各突破口冲入城内,与敌展开了激烈巷战。 10时30分,徐水战斗胜利结束,全歼守敌第三团等部2000人,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徐水城第四次被我军解放。 保北战役前线指挥部里,总指挥杨成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战役发起后一切顺利。一周内,我军连下两城,歼敌数千,紧紧地吸住了傅作义的机动乓团。战略任务完成,部队又颇多斩获,看来一切都顺着他的作战轨迹前行。 但此刻还不是陶醉之时,他的目光,又瞄向平汉线上的定兴。 定兴城位于平保之间。秦朝时为范阳县,从金朝开始改为定兴县。驻守在这里的敌人是暂编第三十一师师部及其第一团,其第二团大部在我军攻击前也龟缩到城内。城外地势平坦,四周建有砖石质结构的城墙,高约3丈,墙下有5丈深沟围绕城垣。拒马河、北易水为其天然屏障。敌人为了防止我军攻城,以利坚守,还在城周围修筑了密密麻麻的高低地堡群,敷设多层鹿砦、铁丝网、狼牙桩、系蹄等副防御设施。定兴虽易守难攻,但有两点却诱惑着杨成武。其一,定兴有敌几乎一个整师。吃掉它,显然将保北战役又推上了一个新台阶。其二,定兴是个宝城,城内储有大量的军粮、弹药。这里是国民党军“扫荡”我冀西山区和大清河北的补给站。拿下它,显然将打痛傅作义。 杨成武思之再三,决定吃掉定兴及其城南5公里的北河店,这毕竟是块肥肉。为保证战斗胜利,杨成武起用了休整多日的六纵。 7月5日,我第六纵队从正定地区出发,途径新乐、唐县、完县、满城诸县,绕山区隐蔽北进,经过9天的艰苦行军,13日先后到达定兴以西15公里的老堡、解村、周仁地区。 15日18时,六纵开始由集结地域向攻歼目标开进。十六旅于古桑渡河后,沿南北大位、西侯、西城逼近城下。我军突然从天而降,震憾了敌军。 外围守敌惧怕被歼,龟缩进城内。十六旅不给敌人以喘息时间。当晚,四十六团之七、九两个连,乘夜暗以勇猛迅速的动作,首先夺取了城外东北、西北两角的堡垒,控制了城北面。十七旅沿南引、辛庄向城垣逼近,时值拒马河水暴涨,我军不易通过,该旅遂使侦察连以隐蔽的动作驱逐了守桥之敌,控制了桥梁。 五十、五十一两团渡过河后,按照预定方案向敌猛插,拔除了城外点碉20余处,控制了南关、西关、杜庄及北萧店,完成了对定兴城的严密包围。 四十九团三营也同时包围了定兴车站,其主力进至加会庄以北作为旅的第二梯队。十八旅之五十三团经耿家庄、红树营包围了北河店,控制了大沟及桥头堡垒,旅主力沿长安城、永乐、高落一线进至聂村、方口、台中旺、宋家庄地区,构筑工事,阻敌南援,并向新城、高碑店、松林店派出侦察警戒;准备打敌援兵。 围点、打援,六纵周全地部署完成,全纵上下的目光全落在了定兴城上。 15日23时30分,对定兴城的总攻开始了。 十六旅四十六团首先在北面打响,枪声、炮声响成一片,指战员们勇猛冲击,实施连续爆破。守城敌军误以为我军要在城北面打开突破口,慌忙把兵力、火力调集到北面,加强城北的防御,以防止我军突破。 敌人中计了。此招为声东击西,意在把其注意力吸引到城北,以掩护城南主要方向的突破。 敌人上当之后,五十团在城南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击,各爆破队见敌人的火力被压制,立即向前运动,乘炮火效果连续4次爆破,扫清了敌军设置的各种障碍。最后又组织力量,在城墙南门下摆上了1080斤炸药。 一声巨响,城门被炸飞。整个爆破清障过程非常顺利。在85米的距离上,我突击队连续5次爆破,只用了22分钟,较原先预计的时间缩短了一半。五十团的指战员们,趁敌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立即冲了上去,首先肃清了城墙上的敌人,巩固突破口,尔后后续部队则相继冲进城去,投入了纵深的战斗。 就在南门被我军炸开不久,四十八团亦将东门炸开。城西助攻的五十一团,在总攻开始后,梯子尚未靠上城墙,即被敌人的炮火打断,攻击未果,且遭受到较大伤亡。而城北之四十六团,由于敌人的兵力、火力得到了加强,几次攻击未获成功,亦伤亡较大。鉴于这种情况,纵队首长当即命令所有攻城部队,除留一部坚守阵地防敌逃窜外,主力一律从南门、东门进城,投入纵深战斗。我军接到纵队命令后,立即调整部署,源源不断地冲进城去。 五十、五十一团两部,在纵深战斗中采取“掏心”分割的战术,冒着残敌不断射来的火力,向敌师指挥所猛扑,进展之快出乎敌军意料。敌师部内,师长陈治平根本没想到战斗如此激烈时,他的师部却先被我军所占。惊愕中,陈治平乖乖地当了俘虏。 敌人指挥机关被歼,遂呈群龙无首之状,混乱不堪。城内东南、东北两角的残敌,被从东门突入的四十六团的勇士们迅速歼灭。四十七团歼灭了城东南角之敌后迅速向北推进。 残余的敌人,分成数股向城西北角边抵抗边撤退,凭借其城垣工事,组织兵力、火力居高临下向我施以多次反扑和顽强的抵抗。我军把敌人围困在城西北角后,组织部队多次进行冲锋,经过激烈的战斗,翌日12时30分,定兴之敌被我全歼,战斗胜利结束。 攻下定兴后,四十九团二营立刻以一个连的兵力支援三营攻击定兴车站。对定兴车站之敌,我军采取了先以一部包围,防其逃窜,克城后使该敌陷于孤立无援之境的策略。此举大获成功。在强大的军事压力下,战士们向敌人喊话,宣传我军的政策,保证优待俘虏,只有缴械投降才是一条生路,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敌人军心动摇,士气沮丧,纷纷缴械投降。战斗仅10分钟,全歼守敌一个营,我军伤亡无几。 16日,十八旅命令其五十二团由定兴北返至大沟附近,与五十三团会歼该点之敌。我军攻击发起后,北河店及车站的守敌惧怕被歼,遂逃窜至大沟,该两点不攻自破,被我占领。 定兴战斗是六纵成立以后首次参加的、规模较大的攻坚战。这支年轻的部队在这次战斗中经受住了考验,得到了锻炼。整个战役中,六纵干净利索地连克两城,打出了一支新军的虎虎生气。战后,晋察冀军区首长通电表扬了六纵。 就在六纵攻克定兴、大沟、北河店的同时,第一纵队在啄县、长辛店段大破交通,阻击了敌暂编十七师的增援。 七纵也攻占了新城、固城、高碑店。我军在平、保线的坚决行动,对国民党军北平指挥中心形成了巨大威胁,迫使其将冀东之暂编第三军、第九十四军、第九十五师和新编骑兵第四师仓促南调至涿县、良乡地区。此时,保定之敌暂编第三十二师亦北援至潜河。据此,华北野战军决定阻击涿县南援之敌,诱使保定之暂编第三十二师北进后寻机歼灭之。但该师进至漕河后旋即南返,又恰值大雨连绵,河水暴涨,直接影响作战行动。我军见好就收,及时宣告保北战役结束。 保北战役,有力地配合了二兵团冀东作战的行动,取得了全歼敌暂编三十一师的胜利,调动了敌增援冀东的部队的回援,使敌人处于疲于奔命的状态。华北我军,更在这次战斗中证实了自己的实力。华北平原,除几座大城市外,我军已可随处出击,独步天下。 第三章 呼啸清风店 为东北而打华北,毛泽东棋高一着。军机遥制,蒋介石北平督战丧送嫡系第三军。飞兵清风店,“二杨”再显飞夺沪定桥神威。徐水、保北、清风店,华北我军三点决战出奇效。几位阶下囚将官竟都是聂荣臻老乡、学生。清风店烟硝未尽,聂荣臻便致电中央:我拟乘胜夺取石门。 1947年秋,战事频仍的中国大地上硝烟四起,但战争的天平多少已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蒋介石脸上洋溢了一年的得意笑容开始悄无声息地隐退了。 经过一年作战,我人民解放军已顶住了国民党军的全面进攻,井在局部对国民党军开始了有限的攻势。东北战场上,林彪指挥东北民主联军发起了夏季攻势。杜幸明及数十万东北蒋军的鼎盛时代结束了。 就在林彪指挥东北我军发动夏季攻势时,蒋介石为了缓和东北战局,一度调华北的部队去增援东北。在这种情况下,毛泽东明确要求晋察冀野战军必须钳制关内敌军,策应东北。 怎样才能拉住傅作义呢?此举,虽是蒋介石采取的“挖肉补疮”的做法,但如果让他痛痛快快地把北平行辕的部队调到东北,这将增加东北战场的压力,于战争全局不利。 事实上,晋察冀野战军也不轻松,他们在劣势情况下也是一仗连一仗。 一个月前,为了配合刘、邓大军的外线进攻,晋察冀野战军在9月初发起大清河北战役,由于大清河北地区离天津较近,国民党军队增援很快,战斗未奏效,晋察冀野战军歼敌5000多人以后,又折回河南。尽管如此,聂荣臻对中央战略上的决策仍决心坚决执行。 9月14日,东北民主联军在长春、吉林、四平地区和北宁线锦西至义县地区发起大规模的秋季攻势,蒋介石被迫先后从晋察冀战场抽调5个师出关增援,从而减少了晋察冀战场的兵力。为了抓住战机歼灭敌人,配合东北民主联军的秋季攻势,晋察冀野战军决心首先围攻徐水,伺机歼灭涿县或保定来援之敌。 1947年10月13日下午4时30分,河北容城东马村前线指挥部。 晋察冀野战军司令员杨得志放下电话听筒,转身冲政治委员杨成武和参谋长耿飚点了点头,兴奋地说道:“二纵开始攻击徐水了。” 5月才成立的晋察冀野战军士气正旺,杀敌心切,渴望能够集中兵力大量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从根本上打破蒋介石对(北)平(天)津保(定)三角地带的控制。经过周密的研究,他们终于在平津保地区蒋军伸出的牛腿——平保线上开刀了。从10月11日开始,全军已经按计划破坏铁路,袭击据点,扫清徐水外围。此时野战军的第二纵队正在司令员陈正湘的指挥下猛攻徐水,三纵、四纵主力分别隐蔽集结于徐水以北、以东地区,准备歼灭来援之敌。 徐水城激战正酣。野司指挥所里灯火彻夜未眠,杨得志俯身在地图上,手上的铅笔缓缓地在徐水和石家庄之间移动着。这位安源矿工出身的勇猛将军,18岁上井冈山,22岁就当上红军团长;长征路上正是他率领前卫团,突破乌江天险,安顺场抢渡大渡河。平型关下,也是他令日寇闻风丧胆,多年的戎马生涯,练就了他一身的智谋和胆略,甚至还带有几分传奇色彩。 天亮了,参谋长耿飚兴冲冲地走进来:“老杨,二纵已经连克徐水南北两关,逼近城垣了!” “好!就是要打疼它,不然老蒋是不会出来的。”杨得志说道。 “老耿,北线和保定方向有动静没有?”一旁的杨成武开口发问,显然,他对此十分关心。 徐水城仍在激战,硝烟弥漫,炮声震天。 徐水城几百公里外,二杨期待已久的援敌终于出现了。这是北线出来的敌第九十四军第五师和四十三师以及独立第五师及战车第三团,该敌先后经固城南下;驻在清河北的敌第十六军九十四师、第一零九师经白沟进抵容城、杨村附近。 “好家伙,一下子来了5个师,还有一个战车团,好一块肥肉!”杨成武乐了。 耿飚思索片刻,说:“两个方向都来了,还齐头并进,得先选一个方向打,一口一口吃。” 作为参谋长,耿飚考虑得更为细致、周到。 “对,我看就先打西侧九十四军这一块,西边我们好发展。”杨得志兴奋地挥了一下手。 14日17时,野司的命令传达下来,二纵四、五旅继续围攻徐水,诱敌深入,一部兵力进入阻援阵地;三纵、四纵准备会歼九十四军的6个团。 15日夜,援敌接近我阻援阵地。一声令下,三纵、四纵迅速出击,杀向敌九十四军。可是敌人10几个团扭在一起,我军一时竟也难于下手,未能将敌九十四军分割开来,打成一场乱仗。激战一夜,敌人全线撤回了。 敌人似乎摸到了规律,昼攻夜守。经过两天的激战,敌我两军在固城、徐水、容城地区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打援显然进行得不顺利。杨得志、杨成武、耿飚这三个黄金搭档又在地图前研究起来。许久,杨得志司令员站起来,果断他说:“必须打破对峙的局面。我着眼下该按预定的第二号方案行动了,平汉路以东的部队向遂城、姚村地区运动,诱敌西进,待敌分散以后,再寻机歼敌于运动之中。成武、老耿,你们意见如何?” “可以。二纵是不是先不撤围徐水,夺城攻势不减,迷惑敌人,掩护全军?”杨成武发话了。 耿飚略一沉吟,点点头表态说:“对!二纵先不撤为好。我们先走,野司机关随大部队行动,电台暂时不走,保持与军区聂司令员的联系。” “就这样决定了,通知部队。” 17日午后,杨得志、杨成武、耿飚三人只带了几个作战参谋和警卫员骑马出发了。一行人沿着平汉路,照直向西。深秋10月的华北平原,庄稼大都收过,举目望去空旷无际,浩浩荡荡的队伍,向西齐刷刷地前进着。 不知不觉,黄昏降临,部队已经走出10几里。 忽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打破了行军队伍的寂静。转眼间,一匹快马跑到杨司令员跟前:“首长,请等一下,有重要事情报告!”原来是野司的通信员,他翻身下马,把一份电报交给了耿飚。 电报是野司刚刚收到的聂总拍来的敌情通报。电报说:“石家庄敌第三军军长罗历戎率第三军军部、第七师和第十六军六十六团已出石家庄。16日渡过滹沱河北进,17日可到达新乐地区,18日可抵定县,预计19日可到达方顺桥。” 敌放弃石家庄而突然出援,有些令人感到意外,三人相互对望着,眼中都有些惊讶。 原来,当我军在徐水地区与敌对峙时,蒋介石到了北平。我军进入战略反攻以后,蒋介石深感兵力不敷分配,华北战场屡遭失败,使他颇为头疼,于是老蒋在中南海居仁堂召开作战会议,研究华北战局。到会的有国民党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十一战区司令孙连仲、十二战区司令傅作义等以下高级军官40余人。 当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发言,报告部队粮秣补充困难时,蒋介石突然站了起来,挥着手臂高声训斥道:“共产党走到哪里就能在哪里站住脚,就有饭吃,你罗历戎身为军长,率领着国军主力几万人马,又驻在石家庄这样天时地利都好的地方,连饭也弄不到吃,一切靠政府解决,多么无耻!多么无能!”把个罗历戎骂得狗血喷头。 面对“校长”的训斥,罗历戎这位黄埔二期的毕业生、一直颇受重用的嫡系将领大气都不敢出,头几乎垂到了胸前。倒是李宗仁赶快打了个圆场,要各部队遵总统训示,有计划有准备地作好秋季作战准备。 话题转到机动兵力上,蒋介石说:“当前对付共军的战略方针,必须分成守备和机动两种兵团,把少于三分之一的兵力用于守备,多于二分之一的兵力用于机动,今后只要守备兵团在战斗中能支持三日以上,吸引共军于城下或附近地区,机动兵团便可一举而歼之。”“现在华北共军已经被我吸引在徐水地区,兵力不足,这是与聂荣臻部决战的大好良机。”蒋介石颇为得意,接着说:“罗历戎速率第三军1个师和第六十六团北上,与驻保定的新二军会合,南北夹击共军,与共军决战,这对华北、东北战局的转折都是很好的。” 参加会议的国民党高级将领见点将没点到自己头上,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异口同声地称赞蒋介石在军事指挥上的高明。一片虚伪的颂扬声中,罗历戎倒是心中不安,他深知从石家庄到保定这段距离,路虽不远,但正定、新乐、定县、望都均已为我军解放,途中受阻是极有可能的,前途莫测!无奈“校长”已发高论,“学生”怎敢违抗不前? 就这样,罗历戎孤军北犯了。不过,他还是长了点儿心眼。原定13日出发,他一直拖到15日才动身。 徐水城的战斗还在继续。 在田野空旷、尘土飞扬的大路旁,杨得志、杨成武、耿飚三人就地蹲下,在地上摊开了作战地图,用石头压住四角,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罗历戎是冲我们来的,”杨得志说道,“尽快抓住罗历戎,打掉它,歼灭它!这个敌人是送上门的,战机确实难得!” 杨成武、耿飚完全同意司令员的提议,几乎是同声说道:“打!坚决地打!” 决心已定,面临的首要问题便是战场选择。在哪里打掉罗立戎呢? 三个人又陷入沉思。在保北打,是敌人所求,绝对不行,仗必须在保定以南打,但又决不能离保定太近。敌人不仅在保定有新二军的两个师,保定以北还有更多的部队。 参谋长耿飚伏在地图上,沉思良久,果断地伸出笔去,围着清风店地区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说:“我看就在这里打!” 这位当年红四团的团长,那过人的记忆力和大战中清醒的头脑,同他的英勇一样,为世人所称道。今天他又为罗历戎的第三军选择了一个理想的坟场。 清风店以北是望都、保定,以南是定县、新乐,对我军来说是个比较理想的战场,只是罗历戎的第三军距清风店地区只有90多里,我军主力离清风店地区,最近者150里,最远者达250里以上,且正在继续西进。如果战场北移,我军就可以缩短行程,罗历戎的行程则会加大,但那样离保定太近了。 南移呢?我军路程将更远,也不行。所以,能不能打好这一仗,关键是我军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罗历戎的前边,到达清风店。 瞬间,一切的一切突然都集中在了时间上! “兵贵神速!成武,我看我们再来一次飞夺沪定桥,一天走它240里!一定要抓住第三军!”杨得志抬起头坚定他说道。 “对,就是要用我们的两条腿和国民党比一比!我看第三军是不敢夜行军的,他孤军深入我们解放区,一小时能走10里就不错了,再加上徐德超的独立第八旅和地方武装的袭击、阻击,第三军最早也得明天黄昏才能到达清风店。这样我们就可以争取一夜的时间。” 决心既定,一切便不可动摇。耿飚蹲在秋风萧萧的田野里起草命令:全军除原攻击徐水归二纵指挥的部队外,其余部队接令后一律立即掉头南下,目的地是方顺桥以南的清风店地区。 落日西沉,这时的时针正指向17日17时30分,从接到敌情变化的电报到发出南下清风店的命令,总共用了不到半小时! 三位将军收起地图,禅掸粘在上面的泥土,回身上马,拨转了马头,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是啊,在徐水以北地区与敌对峙数日,使人有几分不适,现在像一阵和风从心头拂过,把积淤的郁气都吹走了。 广阔的冀中平原,秋雨初雾。空气潮湿清新。放眼望去,一条纵贯南北的大动脉——平汉路穿过原野伸向远方。就在这铁路北段的两侧,在同一时间里,晋察冀野战军展开了6个旅的兵力向南急进。路东4个旅,其中有四纵的十、十一、十二旅和二纵的四旅,路西2个旅,三纵的九旅和二纵的六旅,6路大军如同6支离弦的箭,沿着野司规定的路线,向着同一个目标——清风店地区疾进! 午夜时分,杨成武、杨得志、耿飚三人飞马来到了新的指挥所开设地,人和胯下的骏马都已是汗水淋淋。 耿飚忙着与各部队打电话,设置指挥所。司令员杨得志一时无事可做,便组织人做饭去了。杨成武政委则一边遛着马一边考虑着起草一个紧急战斗动员令。是呀,在这种情况下,必须有一个动员令,这一仗关系重大,必须打好。一举歼灭这么一大股敌军,对敌人将是一个极大的震动,对我军则是一个极大的鼓舞,野战军一成立就打一个大歼灭战,终于抓住机会了。对,当年是一夜飞兵240里夺取沪定桥,今天是240里急行军赶过方顺桥!异曲同工,妙! 当晚,随着电报机的滴滴哒哒声,动员令传达到了部队:“为了打大胜仗,必须集中一切兵力、火力,猛打、猛冲、猛进,发扬我军的传统作风,狠打、硬打、拼命打,丝毫不顾虑,冲垮敌人,包围敌人,歼灭敌人!必须不顾任何疲劳,坚决执行命令,不怕夜行军、急行军,不管吃不上饭,没水喝,不顾连天连夜的战斗,不怕困难,不叫苦,不许怠慢,走不动也要走,爬着、滚着也要追,坚决不放跑敌人,全体干部以身作则,共产党员起特殊作用。敌人顽抗必须坚决摧毁,敌人溃逃必须追上歼灭。号召打大胜仗,比赛为人民立功!……” 动员令像吹响了号角,激动着每个人的心,长长的行军队列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疾进、飞跑。每个人都懂得现在进行着双重竞赛,同敌人赛,看谁得完机之利;同兄弟部队赛,看谁先抓住敌人。 战争的残酷性在这场几乎超过人体极限的竞赛中也体现了出来。部队已连续战斗了七昼夜,又投入了通宵达旦的急行军,人们个个满眼血丝,边走边打盹。有的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双脚,站在原地睡着了,等后面的人推了一把,方醒来快步跟上队伍。“全歼第三军,先靠急行军,活捉罗历戎,双脚第一功。”奇特的动员令成了干部战士心中的唯一信念。 为了争取时间,各部队尽量轻装,只留下手中武器。 为了争取时间,提倡能走则走,能跑则跑。部队如江河急流般奔涌而去。 此时,罗历戎率领他的军部和第七师及六十六团共约1.4万余人,随带大车200多辆刚刚过了定县。原来他们一过滹沱河,便遭到我地方武装和民兵的阻击和袭扰。道路被破坏,迎接他们的是空舍清野和地雷爆炸,随后便是不断的冷枪冷炮。17日,罗历戎又发现我独八旅尾随其后。为免遭袭击,他下令部队靠拢,将万余人挤成一团,行动更加迟缓,三天多才通过定县,走了不到200里。 19日上午,到了唐河岸边的罗历戎犹豫了。过还是不过?过去了想回来可就不一定了。不过吧,如何交差?想起蒋介石激愤的双眼,罗历戎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唉,听天由命吧。从一出发,他心中便有一种不祥之感,眼下,这感觉又加重了几分。 午后,部队渡过唐河,临近清风店,便计划着宿营望都城。正在这时,一架飞机从北飞来,低空盘旋飞行,投下通信袋一个,上书:“北上第三军指挥官请注意。大部共军南下,距你们不远,即作战斗准备。” 罗历戎接报心中一惊:“不好,果真麻烦了!”不一会,又一架飞机自北而南飞临上空,又投下一个通信袋,写明:“共军大批密集部队南来,距离你们很近,请第三军紧急作好战斗准备。” 罗历戎这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第三军已成了对手的猎物了。可此时此刻他还能如何呢?他只能怨天公不仁了,他一面赶快命令部队停止在清风店附近,构筑工事,准备作战,并报孙连仲和三十四集团军司令李文,要求速运粮弹。不久,孙连仲派来飞机,给第三军投下大量弹药、饼干等物。 我军仍在急速前进,把战场再向南移。多向南一步,我军就多一分主动。 19日天黑前,我第六、第九、第十及第十一旅,分别进到北支合、东西瓦房、北营及清风店附近。第四旅及第三十五团进到西南合以南地区。第十二旅进到市邑地区,控制了唐河渡口。尾随敌人而来的独八旅和3个民兵团也在唐河南岸布了防。 如果说19日上午罗历戎渡唐河前还有机会回撤的话,但此刻已绝无可能。敌第三军已被团团包围,插翅难飞。 20日拂晓,寂静了一夜的清风店地区沸腾了。天色微明,我军发起攻击。 罗部信心明显不足,一经攻击即自行撤离,收缩到南合营、高家佐、胡房、东同房及西同房、东南合与西南合等七八个村子里,罗历戎率军部、第七师师部和两个团在西南合。 罗历戎为什么收缩起来呢?原来,面对我军的包围,罗历戎已感到威胁就在眼前。但转念一想,我军长途跋涉,十分疲劳,再说共军既要消灭他的第三军,又要挡住北面的援军,根本不可能。只要按校长的训谕去固守,援军一到,对并军形成两面夹击,不仅可以转危为安,而且还可转败为胜,老蒋一定会重奖嘉勉的。 于是,他一面命令部队加紧构筑工事,一面向北平和保定发电求援,不久,李文复电:“即调兵南下。” 接着孙连仲复电:“本部已达徐水,决于马日摧破当面之敌向方顺桥挺进。” 罗历戎连接两电,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遂复电孙、李:“以目前情况论,诚乃歼匪良机,应伤南下部队轻装兼程南进,以期将匪歼灭于望都以南地区为宜。” 就在罗历戎还在做着好梦的时候,唐河岸边晋察冀野司指挥所内,杨得志紧眯的双眼已经盯上西南合了,他用铅笔重重地一圈:“突破口就选在这儿!” 战斗是酷烈的。静谧的华北平原上,无数双眼睛都盯住了清风店。至22日晚,我军收紧了包围圈,同时第六旅经过12个小时的激战,打退敌人9次反击,打开并巩固了西南合村东北面约200米长的突破口。 保南清风店激战正酣时,保北的战斗也变成了一场恶战。 我军主力南下后,留在保北的只有二纵五旅,三纵七旅、八旅及冀中军区独立第七旅,共12个团。而当面之敌却是扭在一起的5 个美械装备师,共19个团。留在这里负责阻援指挥的是二纵司令员陈正湘和政委李志民、三纵司令员郑维山和政委胡耀邦。他们心里清楚,北线阻击与南线歼敌是同一战役的两个战场。如果19个团的敌军主力突破我军阻击南下,不但敌第三军之危顿时可解,而且势必对我南下部队形成夹击之势。只有坚决阻击大量援敌于保北战场,才能确保歼敌第三军。 18日,我4个旅,仍然摆着决战的架式,照样围攻徐水。华北平原,围绕保定的南北战场,似乎在进行一场决定命运的决战。孙连仲被迷惑住了。 当孙连仲无法确定我军意图时,李文似乎反应得更快一些。从空中侦察发现我军主力星夜南下,他料知我军截击第三军才是目的。李文大梦初醒,着了急,企图越过徐水,援救第三军。 19、20日两天,我军依靠一道又一道阵地,沉着地抗击着敌人的猛烈攻击,炮弹雨点般地落在我军阵地上,飞机狂轰滥炸,坦克轮番冲击,可敌人的一次又一次进攻硬是被我军打了回去。这与其说是一场攻防战,倒不如说是一场意志的较量。 21日,阻援到了最紧张的关头。 孙、李以10个团的兵力向我猛攻,孙连仲甚至亲自飞临上空督战。在我独八旅扼守的伸向南方的公路上,敌人约3个团的兵力在炮火和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像汹涌的波涛一样,进行集团冲锋,一个浪头卷着一个浪头向我阵地冲来。在敌前沿阵地的后面,沿公路一字长蛇地排列着几百辆大卡车,车上满载着敌人的增援部队。看样子李文是动了真格的了,他宁肯报销这几个团,也要打开这条公路的缺口,好让后面几百辆满载敌军的汽车飞驰南去。 从保定到清风店一个多小时就足够了,这样第三军之围即刻可解。但是就是这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敌人却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不可得。敌人一次又一次被击退,在我钢铁般的阵地前,布满了敌人的尸体。 直到22日,敌军仍被阻击在保定一线,而他们要救援的第三军,却已到了风烛摇曳的最后一刻。 22日3时40分,随着杨得志一声令下,野司指挥部上空升起彩色信号弹。顿时排炮齐鸣,从指挥所眺望西南合,只见炮弹爆炸的闪光,就像山区深夜大雷雨中的闪电,忽拉忽拉地划出不规则的亮环,房屋若隐若现,爆炸的声音震撼着平坦的原野。不到半分钟,浓烟把整个西南合完全吞噬了,只能看到灼热的云团在扩散,在升腾。 最后的总攻开始了。冒着扑鼻的硝烟,我第六旅主力由北向南,第四旅及第十二旅的第三十五团由南向北,第十、第一旅由东及东北向西南,第九旅由西向东,几万大军从四面八方突入村内。 罗历戎此时很清楚,这是决定命运的最后时刻。他等了几天的援兵未见一兵一卒,只有打气的电报。看来靠别人靠不住,只有死守了,他把步兵、工兵、炮兵、通信兵以及大汽车、小汽车、弹药车、军需车都集结在马家大院的四周。这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了,至22日11时30分,战斗全部结束。 由蒋介石亲自指挥并运用多批飞机掩护的第三军主力,在清风店地区被我全部歼灭。计有:第三军军部、第七师及第十六军第六十六团全部。 清风店的枪声一停,整个战场上的两军似乎都明白了什么。一切已无可挽回,北线的敌人仓皇撤走了。 大量的俘虏,押在几个村庄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院子,却不见第三军军长罗历戎的踪影。 原来,罗历戎见败局已定,便换上一套士兵的破旧军服,带着残兵300余人,企图向南突围,被我独八旅歼其一部;转而向东北逃窜,又被我第十一旅歼其一部。 在长长的俘虏行列中,有一个头缠绷带,满脸血污,头也不抬的伙夫模样的人。这时,恰逢独立第八旅旅长徐德操走来。 徐德操在1946年上半年国共停战谈判时,曾任军事调处执行部石家庄执行小组我方代表,同罗历戎打过交道。徐德操一眼认出了这位“伙夫”。 “这不是罗军长吗?” “啊,徐代表!老熟人了。” 罗历戎尴尬地连连点头。 同这位中将军长一起被俘的,还有副军长杨光钰、第七师师长李用章等。 硝烟散尽。野战军第一政委罗瑞卿和萧克陪同聂荣臻司令员来到北祝村清风店战役前线指挥部。这是晋察冀我军在华北打的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在向野战军将士表示了亲切的慰问后,聂司令员还先后见到了敌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副军长杨光钰、副参谋长吴铁铮、第七师师长李用章、第十九团团长柯民生。十分有意思的是,罗历戎和他的部下都争着与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攀师生、套老乡关系。 罗历戎和杨光钰都是黄埔第二期的学生,见到聂荣臻,一口一个“聂老师”。杨光钰更是露骨,开口道:“聂老师,我是四川渠县人,聂老师是江津人吧?!” 吴铁铮是黄埔第三期毕业生,还听过聂荣臻讲的课,他见到聂荣臻时,羞愧万分,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原来,吴铁铮在黄埔时是共产党员,“中山舰事件”以后,他投敌叛变了,现在被解放军俘虏,自知罪责难逃。 柯民生一见聂荣臻,连声说:“聂司令员,我也是江津人,是你真正的老乡呀!聂司令员……” 聂荣臻“嗯”了一声,对他们说:“这场战争是蒋介石逼迫我们打的,你们为蒋介石卖命,这是毫无意义的。清风店这一仗结束了,解放战争还没有结束。你们愿意留下,我们会提供学习的机会;你们想回家,可以放你们回去。但是,无论留下还是回家,都应该认识过去的罪恶,重新做人。” 柯民生一听,赶紧说:“聂司令员,我想回石家庄去,我的家眷还在石家庄呢!” 聂荣臻扫了他一眼,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柯民生回石家庄以后,做了许多瓦解敌军的工作。我军解放石家庄时,柯民生又一次当了俘虏。 罗历戎向聂荣臻和杨成武等人讲了国民党军队在石家庄的部署情况,他提供的情况对我军解放石家庄很有价值。数年后,罗历戎特赦,担任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杨成武曾经专门去看望过他。 清风店一战,我军歼敌1.7万人,“创晋察冀歼灭战新纪录”,受到陕北党中央的祝贺和嘉奖。朱德总司令还特意写了一首《贺晋察冀军区歼蒋第三军》的诗,赞美说:“请看塞上深秋月,朗照边区胜利花。” 清风店打了一个漂亮仗,削弱了石家庄守敌的兵力,孤立了石家庄。最使蒋介石恼火的是,石家庄的防御工事、兵力部署和火力配置要图落到了聂荣臻的手里。 清风店战役成了华北战场上的转折点。清风店战役结束当天,聂荣臻便向中央军委发电,提出:“现石门仅有三个正规团及一部杂牌军,我拟乘胜夺取石门”;希望“太行准许以有力部队抓住元氏敌人,以减弱石门防御力量”。 聂荣臻还向军委报告说,他要“乘大会空隙到前线一行,并与野战军首长商讨下一步行动计划”。 毛泽东接到聂荣臻的电报后,亲自拟电说:“清风店大歼灭战胜利,对于你区战斗作风之进一步转变有巨大意义。目前如北敌南下则歼灭其一部,北敌停顿则我军应于现地休息十天左右,整顿部队,恢复疲劳,侦察石门(即石家庄),完成打石门之一切准备。然后,不但集中主力几个旅,而且要集中几个地方旅,以攻石门打援兵姿态,实行打石门……” 朱德总司令对打石家庄也十分关心,他当时和刘少奇一起在西柏坡领导中央工委的工作。10月23日,朱德连续发出两份电报。一份是建议中央军委批准晋察冀野战军打石家庄的作战计划,另一份电报是打给晋察冀野战军的。电报中提出“请你们预为准备各种补充。等军委批准后,用全力来进行此战役”。电报还告知,“朱拟即去野司”。 清风店一战,晋察冀我军不但打出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打出了华北战场的新形势,也为石家庄的解放打出了一个好开端。 石门,已随着清风店的枪炮声,悄然地敞开来。 第四章 撞开石门 石家庄已成陷于解放区的“陆上孤岛”,指日可下。陕北中央决意华北我军打前所未有的大城市攻坚战。国民党吹嘘道:石门三道防线胜过马奇诺防线。解放军总司令亲自参加解放石门的作战会议。大血战,郑维山、胡耀邦亲自率部攻城。擒贼擒王,傅崇碧率尖兵插入敌心脏,巧立奇功。 1947年下半年,解放战争的隆隆炮火响彻了一年后,已由我解放区逐步推向蒋管区。在顶住了国民党军的全面进攻和重点进攻后,我人民解放军已在全国各战场,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 战争天平倾斜得如此之快,不但大大出乎蒋介石的意料,就连毛泽东对这急骤前进的步伐亦深感兴奋和惊异。 华北战场。随着华北我军一系列有效的军事行动,国民党军只剩保定、石家庄等几座大城市。而清风店大捷,又使石家庄门户洞开。石家庄已套入我军目标瞄准的光圈。 石家庄又称石门,早年不过是获鹿县的一个小村庄。据说因为只有十来户人家,所以叫十家庄,又说这十来户人家都姓石,又叫石家庄。只是到了近代,由于交通的发展,它才渐渐变为城市。1900年平汉铁路修建,途经这里,设车站;1903年正太铁路修建,起始点在此,1907年通车后又设路局于石家庄。于是商贾云集,居民骤增,逐渐繁华,改石家庄村为石家庄镇。 民国初年乱世,占据北方的奉军为了向南扩张,将镇改市,把石家庄镇与休门镇各取一字,定名石门市。以后石德铁路通车,石家庄便成了东去山东,西往山西,北向平津,南下中原,连接北平、保定、太原、大同、郑州、武汉、德州、济南等重要城市的交通枢纽。随着铁路和公路的发展,石家庄这个不名之地迅速膨胀起来,到解放前夕,人口已达28万,城市面积20平方公里,一跃成为华北重镇。 石家庄发展之快近乎神奇。而如此神奇般地发展,始于其优越的地理条件。它西临太行山,可以控守井陉、娘子关,北通京都,处于京都左腋,南控华北几百里平原,为兵家所必争。天然优越的地理条件与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地位结成一体,使其成了各派军事势力激烈角逐和争夺的一个地区。 七七事变后,日寇分三路入侵华北,其中一路沿平汉路南下直取石家庄。 为割断我晋察冀和晋冀鲁豫两大根据地的联系,扑灭根据地军民的抗日烈火,日寇将侵占华北日军的三分之一兵力摆在石家庄及正太路寿阳以东地段。石家庄成了日军在华北的一个兵营,一个侵略和掠夺华北的重要基地。 日寇投降后,蒋介石也深知石家庄战略地位的重要,急令胡宗南部第二十四集团军李文,率其嫡系第三、第十六军东渡黄河,侵入华北,第三军进占石家庄。为了使石家庄成为联结冀晋、保障平、津、保的稳固的战备基地,国民党军不顾人民的死活,竭力搜刮民财民力,每日驱使两万多民工,在日寇修筑了八年的防御体系的基础上,继续经营,把这方圆60多华里的偌大城市,搞成了一座碉堡林立,沟渠纵横,明堑暗壕如蛛网的坚固设防城市。6000多个碉堡,分布在石家庄的主要街道和路口上。三道防线,形成三道地下城墙。 石家庄成了火药桶,国民党军构筑的工事不可谓不强。三道防线中,第一道为外市沟,周长60华里,深7米,宽6米,沟外沿有鹿砦、铁丝网和布雷区,沟内设有高堡、伏堡1000多个,并设有电网。其后是环形铁路,6辆铁甲列车昼夜不断巡逻。 第二道防线是内市沟,沟长36华里,深、宽各5米,沟内设有尖木桩,沟外有铁丝网、挂雷和鹿砦、沟沿设有比外市沟更稠密坚固的高碉、低堡、伏堡和野战工事。内外市沟之间的各村庄,都构有坚固工事,是重要的支撑点。其中以振头镇、城角村、西里村、西焦村、北集村、柏林庄、范村、元村、花园村等较强。两道市沟之间有交通沟或地道联结,沟内广设削桩、鹿砦,是国民党军石家庄的重点防守地段。 第三道防线是以市区为中心的大石桥、火车站、正太饭店、铁路工厂、发电站等坚固建筑组成的核心工事,核心工事同重要碉堡之间,以明堑暗道相通。三道防线之外,还分别在大郭村、东西三教、南北翟营和市东北的制高点云盘山等地,大量构筑了工事和火力点,作为警戒阵地。有了这样坚固稠密的工事,加上重兵把守,国民党自信可以确保无战了。南京、北平的宣传机器吹嘘说,“三道防线胜过马奇诺防线”,“石家庄的工事,国军可坐守三年”。石家庄守敌更是狂妄地断言说:“共产党没有飞机,坦克,休想拿下石家庄。” 在蒋介石看来,石家庄就像是一颗钉在我解放区的钉子,有了这颗钉子作依托,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向我冀南、冀中、冀晋、太行各解放区进攻了。 然而,解放战争的进程出乎蒋介石的意料之外,他的美梦连连被打破。石家庄大战,过早地勾画在他的作战地图上。 1947年春,我晋察冀军区部队在聂荣臻司令员指挥下,连战连捷,相继取得保南、正太战役的胜利,石家庄与保定、太原之间的联系即被割断,守备石家庄的第三军的所有补给,只能依靠空中这一条路进行了。石家庄已成为深陷于我解放区的“陆上孤岛”。 10月,清风店一役,我晋察冀野战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了由石家庄北犯的第三军主力一个师又一个团,活捉了第三军军长罗历戎中将。蒋介石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偌大个石家庄仅剩下正规军三十二师,就是加上河北保安纵队第一团、第二团及周围9个县的保警队,也不过2 万来人。蒋介石深感石家庄不能再失,不得不挖肉补疮,紧急从保定空运保定绥署独立团及一个榴炮营,以聊补石家庄防守兵力之缺。蒋介石把赌注押在他苦心经营了数年的防御工事上了。 前面已经提到,10月22日12时,清风店战役刚刚结束仅半小时,枪声尚未停息,硝烟还未散尽,聂荣臻司令员即致电中央拟乘胜夺取石门。军委分析了华北的形势,当即同意了聂荣臻及华北军区的意见。毛泽东对华北我军将首攻打石门这样的大城市感到激动、振奋,指示华北我军不惜兵力,将攻石门放在更坚实的基础之上,因为石家庄是敌人在华北的重镇、蒋介石不会坐视不救,任我宰割的。 三天后的10月25日,晋察冀野战军在司令员杨得志、政委杨成武主持下召开了有旅以上干部参加的前委扩大会议。解放军总司令朱德远道赴会,由此也看出了中央对石门攻坚战的重视。会议根据中央军委复电的精神,针对石家庄的敌情,研究了作战计划与战役的各项准备工作。 会议开始了。 当罗瑞卿等人介绍石家庄敌人的部署情况时,朱德特别注意那张《石家庄半永久防御工事、兵力部署及火力配系要图》。这份《要图》的右上角标着醒目的《绝密》两字。 忽然,朱德问:“这份《要图》是从哪里弄到的?” “是清风店战役中缴获的。” “这是罗历戎亲自携带,准备到北平后呈送孙连仲和蒋介石的” 朱德微微点头,又仔细地看了看图,说:“这份图很重要,敌人的工事构筑、防御体系、兵力部署和火力配系都详细标在上面,对我们制定石家庄战役计划、定下正确的决心很有用。” 罗瑞卿立刻对作战处长吩咐说:“复制它几十份,发给各纵队,以便于各部队更好地了解敌情。” 会议开得热烈而成功。会上,朱德说,解放战争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打石家庄要“勇敢加技术”,要精心计划,认真钻研战术、技术。会上,确定“以阵地点的进攻战术为主要方法”,采取稳打稳进的方针,以坑道作为接近敌碉堡,用炸药爆破、大炮轰击以后,迅速用步兵夺取敌阵地。 石家庄是解放战争中我军要进攻的第一个大城市,也是晋察冀军区打的一个大仗。聂荣臻司令员根据当年打进漳州的经验教训,特别提出了进城纪律和保护市内工商业生产设施问题,亲自审定了政治训令的约法九章,明确提出:“这次攻打石家庄,除全军一致努力完成军事任务外,入城纪律与人城工作关系亦极为重大。……力争解放石家庄与保证入城纪律优良,此为各参战部队的两大中心任务。” “严禁破坏机器、工厂、医院、电灯、自来水、电话电线、玻璃及一切城市建筑和设备(除军事行动必须)。……不许自行动用与搬运一切物资资财及房舍用具,对仓库、贮藏室只有爱护的任务,报告的责任,没有动用的权利……不侵犯城市工商业,不侵占学校,不私入教堂。尤应保护城市贫民的生命财产。……严禁个别人员徘徊游荡茶楼酒馆,尤其娼寮地区,不许大吃大喝,注意军容风纪与军装整齐。” 这个约法九章公布以后,在指战员和广大人民群众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有的民族资本家私下说:当年项羽成霸业火烧阿房宫终取灭亡,刘邦占咸阳约法三章有汉室。如今晋察冀部队公布约法九章,石家庄不攻自破。 聂荣臻约法九章,确实显示了其过人的军政素质。这是后话。 军区扩大会议经过周密研究后定下了战役决心:乘目前石家庄敌兵力较为虚弱之际,以司令员郑维山、政委胡耀邦指挥的第三纵队,司令员曾恩玉、政委王昭指挥的第四纵队及冀晋军区、冀中军区部队对石家庄举行战役进攻;以司令员陈正湘、政治委员李志民指挥的第二纵队和独立第九旅、第三、第九军分区部队,集结在定县南北地区构筑阵地,阻敌来援。如我攻击石家庄,敌主力由平汉线南下增援,我则以冀晋,冀中两军区部队继续担任对石家庄的围攻与钳制,集中野战军全部于保定与石家庄之间,歼灭援兵一部或击溃其援兵后再攻击石家庄;如敌不增援,则采取积极手段,力攻石家庄。 在战术上,针对石家庄的防御体系,决定先占四郊,改造地形,挖壕接敌,突破两道市沟,猛插核心工事,歼灭守敌。具体部署是三纵在西南,四纵在东面担负主攻的任务,冀中军区部队在东南面、冀晋军区部队在西北面协助三、四纵队,向石家庄发起进攻。二纵指挥其余部队阻敌援兵。 会议之后,轰轰烈烈的战备在全野战军展开了。攻打坚固设防的石家庄,不但在华北我军,就是在全军也是头一遭,意义重大。部队用了十几大的时间,大搞军事民主,开展提困难想办法的群众运动,发挥从清风店战役中补充的解放战士的积极性,让他们介绍石家庄敌人的设防情况,共同研究接近和通过市沟、破坏电网、穿过马路、爆破地堡以及对付坦克、铁甲车办法。 然后,进行攻坚作战的实际演习,演练挖掘地道爆破外壕,对付装甲车,打核心工事,打巷战。 杨得志司令员为确保万无一失,再次召来被俘的第三军军长罗历戎,结合实地叫他介绍了哪里可以突破,哪里是重点。为瓦解石家庄守敌的军心,动摇敌军的士气,还释放了在清风店战役中俘虏的近千名敌军官兵,令其返回石家庄。 11月1日,野战军司令部发出了石家庄战役作战命令。11月5日夜,我军以隐蔽突然的动作,包围了石家庄外围各据点。 一场首攻坚固设防的大城市的战役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11月6日零时,大地一片寂静。大战前的沉寂往往更令人紧张、激动。 突然,夜空中舞起绚烂的焰火,大地震颤,枪炮声震耳欲聋。 石家庄战役打响了。 攻击是激烈的,但稳步向前发展。战至拂晓,我第三纵队占领了西郊和南郊的留营、张营、大车行、北杜村、王村、西三教、塔谈村;第四纵队占领了东郊和东北郊的柳辛庄、桃园村、小沿村、南翟营、北翟营、谈固村、北宋、方北;冀中军区部队占领了东南郊的大安舍、大郭村、马庄、西三庄,并包围了飞机场。 自石家庄被包围后,飞机场已成了蒋介石支援守敌的唯一通道。因此,夺下飞机场断敌空中增援,是夺取战役胜利的关键。敌人也很清楚,机场是他们的命根子,救命的稻草。晨8时许,敌以飞机掩护保安第九团主力,向我占领小安居的独立第一旅一团三营扑来,妄图夺回村庄,保障飞机场的安全。三营在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包围下,顽强抗击,打退了敌人10多次进攻,坚守住了村落。7日拂晓,我冀晋军区独立第一、第二旅,分别由东北、西北两面夹击,歼敌保安第九团一部,占领了机场,切断了敌人向外的唯一通道,敌人成了瓮中之鳖。同时,我冀晋第四军分区部队解放了获鹿城。 6日17时,我第四纵队十旅,在政委傅崇碧的指挥下开始攻击云盘山。 云盘山听起来气势不凡,实际上此山高不过四五丈,周长六七十丈。但在一马平川的石家庄东北部,倒算是个庞然大物了。日军占领时,此山即修有碉堡。第三军“接收”后,以山上的一座庙宇为核心,用钢骨水泥修了三层地堡。山下有深壕两道,电网两道,守敌为保警队的一个加强连,有重机枪4挺、轻机枪9挺、60炮4门,成了交叉火网,故而被敌称作“铁打的云盘山”,准备长期固守。这个“山”是我四纵从东北方向进军的拦路虎。 傅崇碧就是要啃下云盘山这块硬骨头。此人是华北我军一员数得着的猛将,有胆有识。他首先指挥配属给十旅的野战军炮兵群在300米距离上向云盘山核心工事进行直瞄射击。炮弹在核心工事上爆炸了。硝烟散尽,但从望远镜里发现工事竟完好无损。头一次进攻未能奏效,显然,傅崇碧碰上石家庄大战中第一块难啃的骨头。 一招不行再来一招。他指示部队挖壕接敌,把几百斤炸药装到核心工事前,一声爆炸,部队冒着浓烟冲了上去。敌人并没有被炸死,核心工事依然完好,但敌人已被震晕了,失去了抵抗能力。三十团三营八连没等敌人清醒过来,已经冲到跟前,从射击孔中塞进爆破筒,一个加强连的敌人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外市沟外面的最后一个据点拔除了。傅崇碧一时兴起,指挥部队把大炮架上云盘山向敌人的发电厂轰击,击毁了发电设备,整个石家庄的灯火忽然之间全部熄灭,敌人用以阻挡我军进攻的电网再也不起作用了。 打大的攻坚战,毕竟不同于我军拿手的野战。石家庄深而宽的外市沟,犹如一条巨蟒、蜿蜒盘踞在石家庄近郊的四周。沟外地形开阔,无法接近。 我军在广大民兵、民工的协助下,于6日夜开始土工作业,改造地形。各进攻部队都以第一梯队构筑进攻阵地,以第二梯队挖进攻阵地的交通壕,战役第二梯队和民兵、民工挖后方交通壕。 经一天两夜的土工作业,至8日清晨,我军的交通壕已伸展到距外市沟百米以内,隐蔽的坑道则挖到了外市沟外沿,完成了进攻准备。这项工程虽然浩大,但卓有实效。由于我军每团有两、三条交通壕,每条长约5 公里,我军所有人员、马匹都转到地下,运动自如,敌人的火力和飞机也奈何我不得,失去了作用。 8日午后16时,我军对外市沟发起全线攻击。三纵七旅第二十团首先在外西兵营爆破成功,将外市沟炸开了两个8米至10米宽的缺口,该团第二营乘着爆破的烟幕跨越市沟,夺取了敌人的前沿阵地,尔后向两翼发展,占领了农业试验所。第一、三营随后,占领了西焦村和西里村。第二十一团也相继突入,占领了城角村、洒酒司等要点,并击毁敌装甲列车一辆。 16时30分,八旅第二十二团由西三教西北架梯突破,第二十三团亦于振头以西突破。两个团当即钳击振头镇,守敌赵县保警队大部破歼,少数窜入内市沟。 与第三纵队动作的同时,第四纵队十旅从东北面突破,占领了义堂村、八里庄各点;第十二旅在东面突破,占领了范谈村,包围了范村;冀中军区部队从东南面突破,占领了东三教、槐底,包围了元村、彭村;冀晋军区部队从西北面突破,包围了北焦村。 外市沟攻击顺利。至9日晨,敌内、外市沟之间的据点除范村、元村、彭村、北焦村四点外,全部为我攻克。这时野战军司令员杨得志命令派一部兵力包围未克之点,不过多与此敌纠缠,而是将全部兵力和民兵、民工转入改造地形,不失时机地向内市沟推进。 外市沟被突破,敌三十二师师长刘英沉不住气了。他一会儿跑到这里,一会儿跑到那里,拉开尖尖的嗓门,操着浓重的江西乡音,喝斥着要枪毙这个,又要枪毙那个。该骂的人几乎叫他骂遍了。他是决心要守住内市沟的。 这里不仅有坚而多的工事,而且由他的三十二师直接防守。他深知环绕石家庄市区的这道“天堑”同石家庄是生死相关的;有内市沟则有石家庄,无内市沟则无石家庄。一旦有失,他这个黄埔三期生,何以对得起校长的栽培?何以对得起胡宗南长官的提携? 11月9日夜,初冬的石家庄寒风习习,细雨蒙蒙。华北我军各部在夜色掩护下,顶风冒雨开始了大规模的土工作业。 第一梯队在敌前沿展开,先挖卧射掩体,再逐渐构成跪射和立射掩体,遂后再把一些掩体加盖成地堡,然后再将各个掩体和地堡横向贯通,筑成堑壕。第二梯队构筑纵向交通壕,敌火力射程之外的交通壕则由民兵和民工构筑。夜深人静,稍有一点响声,便引来敌人一阵枪炮声。全体指战员和民兵、民工不顾敌人的火力威胁,一刻不停地工作着,通宵达旦。翌日,当朝辉驱散了晨雾的时候,放眼望去,昨天还是平展展的田野,一夜之间面目全非,仿佛经历了一场神奇的变迁:数不清的掩体和纵横交错的堑壕、交通沟,满布于内、外两道市沟之间纵深2000米的开阔地上。各主攻团还在距内市沟60米处挖掘了坑道,直达内市沟外壁,并构筑了装药室,完成了内部爆破的准备。敌人虽有陆空配合,有深沟为障,有群碉封锁,但面对我军这种虽然土气却颇有实效的“人海战术”,又能奈何? 10日16时,太阳西沉,红光似火,我强大的炮群突然咆哮起来,对内市沟的总攻开始了。 火炮按照各自的性能和分工的目标猛烈轰击:山野炮弹吼叫着射向敌人的高碉;战防炮、步兵炮的炮弹则呼啸着在敌人的低碉和火力点上爆炸;轻机枪封锁着敌人的碉堡射孔;迫击炮弹在敌人的野战散兵阵地上开花;重炮向敌纵深实施压制性射击。内部爆破与外部爆破同时并举。石家庄在震耳欲聋的炮声、爆炸声中颤抖不已。到处闪着红光,到处腾着浓烟,到处飞着瓦砾。 16时30分,部队发起冲击。在西南主攻的三纵七旅,用梯子战术把先头连下到沟里。但没等把梯子靠到对面的壁上,却遭到敌人密集火力的杀伤。 呼啸的弹雨像刮起血腥的旋风,旋转着,扩张着。这个连队的指战员血染沟底,为解放石家庄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主攻团意外受挫,碰了钉子,但令郑维山、胡耀邦聊以自慰的是,助攻的八旅二十三团却在相邻地段上成功了。 原来二十三团把坑道挖在内市沟的下面,装上大量炸药。总攻开始后,一经引爆,那一段市沟就像个小火山爆发似地腾空升起,地堡也飞上了天,落土沉积下来,使几丈深的沟壁立即变成了平缓的斜坡。二十三团四连的勇士们冲上这道口子,但由于土质过于松散,前头的同志一踏上去就浑身陷在土中。冲锋时刻,时间就是生命,就是胜利。后续人员继续猛冲。先头人员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铺平了通向胜利的道路。 16时40分,四连在敌“英字”23至24号碉堡间首先突破。敌九十六团三营即以坦克为掩护进行了疯狂反扑。四连在五连、六连的协同下,连续三次将敌击退。敌反扑更加猖狂,二十三团以二梯队三营投入战斗,敌大部被我歼灭。16时55分,我二十三团全部攻入南兵营,巩固了既得阵地,掩护全旅于16时全部通过内市沟。 刘英眼看着他的“天堑”被我撕开了口子,未日就要到了,便把它的老本二梯队九十六团全部投了进来,在坦克的掩护下,疯狂地发起反击。 战斗到最激烈、最紧张的阶段,也是整个战役至关重要的时刻。打不退敌人的二梯队团,就是可能被敌人反出来,那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三纵司令员郑维山果断地指挥二十三团以一部正面抗击,大部经左右两翼向敌侧后迂回,截断敌人的退路,将敌九十六团大部歼灭。此时七旅经过二十三团的突破口也先后通过了内市沟。七、八两旅开始进入市街战斗。 在三纵突破敌内市沟的同时,第四纵队第十旅第二十九团也在东边突破,接连打退了敌九十四团在坦克掩护下的7次反扑,巩固了阵地。十旅主力顺利地通过了内市沟,推进到中正路。接着,第十二旅、独立第七旅和独立第八旅,也相继突破敌人阵地,占领了复兴路、大兴纱厂、汽油库等要点,进入了市街战斗。 第四纵队担任二梯队任务的第十一旅,早在10日23时即投入战斗,一路向中正路高大建筑猛扑;一路从民生路向车站攻击;另一路经休门镇直插大石桥。第三纵队担任第二梯队的第九旅,在七旅与冀晋军区部队之间加入战斗,沿平安路、机场路向大石桥发展进攻。 经20个小时的激战,石家庄市区已大部被我军占领。至12日晨,敌三十二师师部和第九十五团残部仅据守着核心工事顽抗。 所谓核心工事,就是以大石桥为中心的防御体系。大石桥是一座铁路天桥,因以大块方石修成而得名。敌三军“接收”石家庄后,罗历戎看中了这座桥作为指挥所,于是下令将桥孔统统堵死,四周立起围墙,大石桥成了一座能打能藏的巨大堡垒。 我军突破内市沟后,敌人大势已去。一天零两夜的时间,刘英告急的电报竟发了四五份之多,然而得到的答复总是“固守待援”之类。但想起蒋介石以“老弟”相称,尽管老蒋“亲率陆空大军”支援的支票是空头的,至今不见一兵一卒,刘英还是深感荣幸,为之效死也在所不惜了。与刘英的负隅顽抗相配合的,有空中的飞机,地上的坦克,车站上的铁甲列车,轰炸、扫射、炮击,使整个市区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 正当战斗激烈进行的时候,晋察冀野战军司令员杨得志来到了市内第四纵队指挥所。杨司令员了解了战斗进展情况后,立即命令第四纵队十一旅攻击车站和正太饭店,为最后总攻大石桥创造条件;命令四纵队越过预定分界线,配合三纵队尽快歼灭据守核心工事之敌。 上午8时,按杨司令员的命令,三纵队从西、西南、西北,四纵队从东、东南、东北,向敌核心工事发起攻击。在我军炮火的猛烈轰击下,敌人钢筋水泥碉堡大部被摧毁。我军各部队相继突入敌人阵地。 战斗中,一件意外的插曲缩短了战斗的进程。上午,四纵司令员曾思玉就接到十旅政委傅崇碧的报告,敌三十二师师长刘英被抓获。这真是意外之喜。阵地还没有完全突破,敌人的最高指挥官已落入我军之手,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攻击发起前,傅崇碧带着团以上干部,到前面观察地形、敌情,以便展开兵力。在他们前面,一个侦察连在搜索前进,他们悄悄摸了两三里,发现已经离火车站不远了,尽管夜色很重,还是看到车站里有很多敌人。他们立即抢占了右侧的高大水塔。打前站的侦察兵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前摸,敌人没有发现他们,他们竟闯进了敌人的师指挥所。 石门敌三十二师指挥所内,刘英等人还没有醒过神来,枪口已经堵到胸口窝了。侦察兵把五六个俘虏悄悄带了回来,兴兴冲冲地报告:“政委,我们抓到了敌人的师长!”“还有参谋长……” 正在这时,敌人发现丢了指挥宫,便黑鸦鸦地向水塔扑来。 敌人显然想抢回他们的指挥官,不顾一切地轮番冲锋。但我部有傅崇碧政委亲自指挥,又仗水塔之地利,敌人的反扑失败了。激战了一个小时之后,敌人丢下200多具尸体,退了下去。 傅崇碧叫警卫员把手电打亮,这才看清几个俘虏的装束。一个俘虏佩带着将军军衔,衣服笔挺,中等个头,稍胖。无疑,此人就是敌三十二师师长刘英了。 傅崇碧对刘英说:“我们已经把车站包围了。为了减少伤亡,你马上下命令,叫你的部队投降!” 刘英此时虽被俘,但嘴上还挺硬,说:“他们是军人,不会听我的。再说,他们现在接不到我的命令了。” “我是前线指挥官,我命令你写!” 敌师长迟迟犹疑不肯动笔,傅崇碧大怒,掏出手枪,哗啦一声顶上子弹:“你不写,我毙了你!” 这着很见效,刘英脸色顿变,连连说:“我写,我写!”他写了要正太饭店一个团守敌投降的命令,叫一个校官送去,并派他的副官到火车站以他的名义喊话。 擒贼先擒王。傅崇碧意外的收获收到了意外的效果。大石桥、火车站、正太饭店等要点的不攻自破,无疑减少了对城市的破坏,更减少了部队的伤亡。 11时,敌人停止了抵抗。内外市沟之间被围的那4个据点的敌人,有的投降,有的被歼。向北逃窜的400余人,也被我二纵四旅全歼于灵寿以东地区。 国民党吹嘘的“可坐守三年”的石家庄,6天6夜即告解放。 在全国战略反攻的形势图上,我军的旗帜又一次插上了大中城市。短短一个月内,华北军区连获两场大捷,一时间声威大振。 石家庄战役结束了,石家庄内外数十万军民锣鼓喧天地欢庆胜利! 与此同时,陕北中央和各地的电报纷纷而至,祝贺胜利。晋察冀人民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朱德总司令在发电嘉奖的同时,还以《喜闻收复石门》为题,赋诗一首: 石门封锁太行山,勇士掀开指顾间。 尽灭全师收重镇,不叫胡马返秦关。 …… 新华社于11月16日,发布了解放军总部发言人对石家庄大捷的评论。 发言人首先指出:“这是一个重要的胜利,并且是今后一连串胜利的开端。” 发言人接着说:“此次石家庄守敌达两万以上,并得到美国供给的蒋匪空军积极援助,然而仅仅6天,该城即被攻克。在突破敌人每一阵地时,每次只需二三十分钟。蒋军的士气是异常低落了;而我军的军事技术,多谢蒋美运送的新式武器,已经空前提高了。” 南京、北平,愁云密布。石家庄的丢失,似乎使蒋介石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失败已不仅仅限于在广大农村和中小城镇。石家庄今日能丢,谁又能保证明日北平、天津、济南等大城市的命运呢?更令他沮丧的是,石家庄的丢失,给一些西方通讯社提供了讥讽的口实,这些报道颇引人注目。 路透社的消息,说石家庄一役对蒋介石是一次“新挫败”。 而对蒋政权信心不足的合众社的一则消息,说石家庄之战是解放军“可观的胜利”。虽未明着揭国民党军的伤疤,但听来叫人不舒服。 另一则合众社的消息,夸张地说石家庄解放后,“保定(蒋)省政府官员立即乘汽车逃向北平”。 石家庄一败,确实给了蒋介石太多的苦涩和失望。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逼着罗历戎的第三军北上增援徐水。早知石家庄这么快就易手于人,就该多增派些援兵。可兵从哪儿来呢?时至今日,他处处感到被动。 战场上,他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主动权。失去主动权的战争,面临的结果只有一个,失败。 1947年的岁末,南京似乎将面临一个严酷的冬天。 第五章 晋中鏖战 徐向前病愈出山,宝刀不老。运城城下,徐向前紧急向王震“借”兵攻城。徐向前向王新亭下死命令:打不下临汾,你我都到五台山当和尚去。阎锡山的同乡却是结束他“土皇帝”梦想的老对头。毛泽东笑问徐向前:你6万人是怎么消灭阎老西10万人的? 1948年上半年,华北我军随着战场上的节节胜利,主力部队有了空前的发展。除晋察冀军区的二、三、四纵队及晋冀鲁豫军区的八、十三纵队外,又编组了第一、第六、七、十四、十五等5个纵队。其中,野战军分为两个兵团,一兵团辖八、十三、十四3个纵队,军区徐向前副司令员兼一兵团司令员和政治委员,周士第任副司令员兼副政治委员。二乒团辖二、三、四六4个纵队,杨得志任司令员,罗瑞卿、杨成武分任第一、第二政治委员。另外,北岳军区组成一纵,冀中军区组成七纵,共9个纵队,2个炮兵旅。加上地方部队,总兵力达42万人。此外还有补训兵团4个旅16个团。 华北战区的另一半——山西战场也是好戏连台。继运城、临汾大捷后,我军又取得了晋中大捷的骄人战绩。而导演出这一系列战争活剧的,正是在我军战史上威名赫赫的徐向前元帅。 徐向前祖籍山西。他的老对手阎锡山也是地道的山西人。在家乡的黄土地上,徐向前风光无限,给“土皇帝”阎锡山好好上了一课,更把胜利的战车推得滚滚向前。 1948年是徐向前病愈复出后连战连捷,胜利记录达到高峰的一年。 抗战后期,一向能征善战的八路军一二九师副师长徐向前病倒了。一个征战沙场几十年的战将每日与病榻相伴,其痛苦、烦躁也许更胜过病魔本身的折磨。无奈中,他只得在延安的医院里与众人欢呼抗战的胜利。 当解放战争的大幕猛然拉开时,一直惦记着部队的徐向前再也躺不住了。虽然他清楚地记得毛泽东来医院看望他时说的话:“向前同志,安心养病,以后国民党不会叫你闲着的!”但当全国战场上的隆隆炮声传来时,他每时每刻都难以安心。 1946年11月,在得到中央同意后,徐向前兴奋地简单收拾了行装,同徐特立一家、王明一家、郑位三一家、刘少奇的爱人王前等人一起离开延安,不顾沿途敌机的轰炸扫射,昼夜兼程地赶赴山西前线。 1947年6月,徐向前被中共中央军委重新任命为晋冀鲁豫军区第一副司令员。当时,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已经千里跃进大别山,山西战场上的军事、政治担子都落在了他这个告别战场两三年的战将的肩上了。但血与火中冲杀出来的徐向前信心十足,他还要在战火中重新锻铸他那把曾经是十分锋利的战争之剑。在了解了战场情况以后,他决定首先攻取运城,再夺取临汾,打两个漂亮的歼灭战,试试刀锋。 谁知运城和临汾竟是两个“硬桃核”。徐向前病后出征,虽然取胜,但胜得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全靠巧妙的战术攻克这两座城市。 徐向前到晋冀鲁豫战场的一个多月前,太岳军区的部队曾经打过一次运城,因城坚难摧,主动撤离。徐向前到达运城前线后,决定以王新亭的第八纵队和吕梁独三旅、太岳三团等部队担任主攻。谁知激战一周,运城没有攻下,胡宁市派出的4 个旅援兵却从三门峡地区北渡黄河,前来增援运城。为避免被动,攻城部队只好先撤退。 正当战士们为没有打下运城而着急时,徐向前得知王震将军率领西北二纵路过晋南。想起“王胡子”,他一拍大腿:“有了。”他一刻也没有耽搁,马上去找王震商量,请王震这个纵队协助攻城。 王震笑呵呵的,答应得很痛快。说起打仗,他也是个急性子。王震向徐向前提了个条件:此事须得毛泽东同意。 徐向前向毛泽东报告后,毛泽东表示同意,并指出,王震纵队应位于黄河北岸要点,确实保证河南敌不能北渡,方有把握,否则敌必增援,攻运城仍无把握。毛泽东主要考虑胡宗南在黄河南岸的4个旅和1个骑兵团是增援运城的主要力量,特别提醒徐向前和王震注意。 当时的山西,百废待兴。对徐向前来说,攻取运城固然重要,但土改也是大事一桩。由于徐向前要同薄一波、滕代远一起参加土地改革会议,只能让晋冀鲁豫军区第八纵队司令员王新亭任运城前线指挥部司令员,由西北野战军第二纵队司令员兼政委王震任政治委员,共同指挥两支部队攻城。 运城算一个“硬核桃”。王新亭和王震指挥部队从12月16日打到26日,激战10天竟未能攻克。部队哪打过如此难打的仗,哪吃过这个亏。不少中、高级指挥员有些心疼部队,对攻城有些犹豫观望了。徐向前知道后打电报给王新亭:下死命令,坚持最后5分钟,一定要拿下运城。 坚持最后5分钟终于见效。27日夜,王新亭和王震的部队分别从城北和城西突破,攻入城内,歼灭守敌,艰难地“吃”掉了第一个“硬核桃”。 运城一役,更使徐向前坚定了对中等城市攻坚的信心。他的目光,又瞄向了晋南孤城临汾。 临汾是晋南最大的一座城市,也是历史上著名的军事重镇。临汾城内高外低,城墙坚厚,好像伏在汾河东岸的一头黄牛,素称“卧牛城”。当地有人讲,临汾城从来没有被攻破过,明朝未年李自成率军攻城,不但没有降伏这头“卧牛”,还被射瞎了一只眼,气得这位农民起义军的首领把盔甲挂在城外的一棵树上,撤兵而走。 也许历史记载的作用,自运城解放后,晋南的反动乡团、地痞恶霸都缩进临汾躲避,把临汾当作了一个避风港。临汾守敌自恃墙厚壕深,欺我军没有飞机大炮,一时也嚣张无比。 徐向前决计攻取临汾,陕北中央也对此寄予厚望。拔除临汾,山西战场形势将发生重大变化。 1948年2月,中共中央军委发布命令,决定组成临汾前线指挥部,由徐向前往总指挥。中央的命令正合徐向前的心意,他早已有心要制服临汾这头“卧牛”。 徐向前毕竟是我军有数的几位著名战将之一,他对啃“硬核桃”似乎更有办法。当时,双方的兵力对比和地势差别注定了临汾之战将是一场持久而残酷的啃“硬桃核”式的城市攻坚战。临汾守敌有阎锡山的第六十六师主力、胡宗南的第三十旅主力及8个地方保安团,共2.5万人。而徐向前统一指挥第八、第十三纵队及太岳军区、晋绥的吕梁军区各一部共5.3万人,兵力虽占优势,但除八纵二十三旅是参加过上党、平汉战役的老部队外,其余部队很少有攻坚战的经验,甚至其中的15个团是刚由地方部队升级上来的,装备差,无炮,总体上我军并不占优。 3月8日,临汾战役提前拉开了战幕。 徐向前原先并未准备仓促攻击。但3月7日中央军委通报,胡宗南马上就要空运在临汾的三十旅回西安。为了阻敌西运,配合西北战场,徐向前决定提前发起临汾战役。八纵二十四旅连夜出发,在旅长王塘带领下,一昼夜强行军120里,赶到临汾城南飞机场附近,架起迫击炮,连发9弹,击中敌机2架。其余8架敌机来不及运兵,仓皇飞逃。胡军晕头转向,伤亡惨重,逃往城内。紧接着我军各部队从四面八方赶来,包围了临汾。 阻敌西运的战略意图已经实现,下一步就是强攻临汾,最终解除晋南敌情的问题了。但敌军岂肯就此认输?阎锡山给梁培璜下了死守的命令,要他“城存成功,城亡成仁”。梁培璜也表示要“下定决心与临汾共存亡”。他给部队下了“八杀”的命令;如“凡奉命进攻,迟延不进者杀”,“未奉命放弃阵地者杀”,“邻阵地被攻,有力不援者杀”,“主官阵亡,次官不代行其职务者杀”,可谓杀字满天飞,强迫官兵“决心死战”。 战斗稳步有序地发展。我军将临汾包围后,首先扫清外围,打通攻城道路。敌人炮火非常猛烈,我军多次冲锋,都未成功,敌我伤亡很多。我旅长王墉也不幸中弹牺牲。 在城东电灯公司阵地上,我夺得了阵地,敌六十六师师长徐其昌亲自督战,连续反扑。我军战士抱着“流血换来的阵地绝不能让敌人夺回去”、“能前进一尺,不后退一寸”的决心连续打退敌人7次反冲锋。徐其昌盛怒之下,撤了一个团长的职,又连毙数名作战不力的官兵,但其精心组织的反扑也像是撞在了橡皮墙上,不能前进一步。 我在攻击东关时,十三纵队一一二团七连战士李海水在登城战斗中负伤,被埋在土里,没有撤退。他隐蔽在外壕里边,组织起外壕里十几名伤员,挖工事,捡弹药,继续战斗。敌人冲来,十几名伤员奋勇反击,竟能在我后续部队难以到达的情况下,先后打退敌人6次反扑,坚持了一天,为我军最后打退敌军反扑赢得宝贵的时间。战后,临汾前线指挥部发布嘉奖令,表扬李海水的英雄事迹,命名第七连为“李海水英雄连”。 战争是英雄施展才能的大舞台,一名英雄造就了一支英雄的连队。 外围战,也是徐向前施展指挥才华的关键时刻。战役开始后,敌人先把地方武装放在城外固守据点,与我拼杀,又把胡宗南三十旅两个团用来与我死拼,并从西安、太原、天津派来飞机助战,狂轰滥炸,并恶毒地施放毒气,企图消耗我主力于城外,使我丧失攻城能力。徐向前看清了敌人的企图,重新调整了部署,保留若干主力部队准备攻城,使各部队轮番与敌在外围作战,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控制护城外壕,加紧完成坑道作业,为坑道破城创造条件。而我军主力轮番上阵,轮番休整,不过多消耗。此举大获成功。战斗进行到4月10日,我全部扫清外围据点,并爆破开东关城墙,两个旅突进东关,基本歼灭了敌六十六师,仅徐其昌等少数人逃往城内。 战斗虽有进展,但战斗也是惨烈的。临汾城外围,激烈的枪炮声持续了20多天。我军在这20多天里虽歼敌3000多人,但自身伤亡也不在3000以下,虽扫清了外围,但攻城计划未能实现,部队士气颇受影响。 徐向前经过冷静分析,再次横下一条心:不拿下临汾,誓不回兵。 黄埔校出身的徐向前也是位饱读兵书、熟谙中国历史的人。战场的隆隆炮声并没有干扰他清晰地思维。他想到古典小说中有个土行孙,能钻地行走,来无影,去无踪,觉得打临汾也可以采用“土行孙战法”,在炮火不强,坚城难摧的情况下,集中兵力依靠坑道爆破来攻破敌人的“铜墙铁壁”。既然敌军的优势在地上,那我们就比地下。 朱德总司令也十分关心临汾战场,他同刘少奇一起专门拍电报给徐向前,介绍聂荣臻他们进攻石家庄的成功经验,希望徐向前再接再厉,攻克临汾。 5月7日,徐向前给朱德、刘少奇等人写了《克临东关以来作战情况综合报告》,汇报了在地上地下同时进行的战斗情况。但是,由于攻城消耗大,连续作战两个多月未克临汾,有人背着战场主帅徐向前提出放弃临汾,回师东进。 朱德听到这种议论以后,立即写信给晋冀鲁豫军区的领导,嘱咐他们尽最大努力支持徐向前,决不可自动放弃临汾。 徐向前当时并不知道上述情况,仍在一心一意地在研究“土行孙战术”破临汾。徐向前甚至对主力战将王新亭说:就是胡子打白了,也要把临汾打下来,打不下来你和我到五台山当和尚去。 战斗激烈的那段时间里,徐向前有时候看苏联小说,有时在作战值班室里练习写毛笔字,一张纸写满了,卷起来点烟。5 月10日,徐向前给夫人黄杰写信说:“攻下临汾指日可待……我已数年不直接指挥打仗了,这一次出马就遇了一个硬桃核,而部队又多系新成立的,战斗经验不多,战斗力不高,真是使人焦心,现总算熬过来了。” 徐向前对自己的“土行孙”战术充满信心,而“土行孙”战术的能否最后成功,关键是破城坑道。对此,徐向前亲自过问,调动大量部队和民工,加紧坑道土工作业。长蛇般的坑道一步步伸向临汾城下。 5月中旬,我军以惊人的毅力和牺牲精神,经27昼夜挖成了两条长110多米的破城坑道,直通到临汾城墙底部。这两条坑道的尽头,一条内装6000斤黄色炸药,一条装1.2万斤黑色炸药。这时为保证安全,要消灭一切火种,铁器相撞,易发生火花,一切铁器要换成木棒作业。为运送炸药,300 多人一个个连接起来,从炸药库一直排到坑道口。二十三旅黄定基旅长在坑道口一面指挥,一起运送炸药。天又下起雨来,指战员们生怕炸药被雨打湿,脱下军上衣盖住炸药…… 一切准备妥当,总指挥部计划5月17日夜间攻城。 5月17日夜,只见三颗信号弹升起,手摇发电机猛一摇,山崩地裂一声响,前线指挥部的大柱子不住地晃动,沙土哗哗地落下,两段城墙和城墙上的敌人坐着土飞机飞向天空,然后土块砖头,像冰雹一样落下,霎时天昏地暗,城墙炸开了两个40米宽的大缺口。敌人一时目瞪口呆。我突击队马上冲入城内,分割歼灭敌人,当天夜里就解决了战斗。梁培璜带残部2000人争相逃命,互相拥挤倾轧,坠城落水者不计其数。逃敌均被我埋伏部队歼灭。 临汾战役进行了72天,徐向前指挥我新军再获大捷。临汾战役,我军全歼敌六十六师、三十旅等共2.5万人,梁培璜、徐其昌被活捉,晋南完全解放。这是一种特殊方式的战斗,是解放区军民的创造。八纵二十三旅出色地完成破城坑道和担负主攻任务,对保证突破的成功起了关键性作用,中央军委命名该旅为“临汾旅”,予以表彰。 此后,“临汾旅”叱咤解放战场,扬名朝鲜前线。在共和国不同的历史时期,这支英雄的部队也是屡建奇功,威震天下,成了人民解放军行列中一支颇富传奇色彩的光荣之师。 华北我军的发展,预示着我人民解放军的发展壮大。1948年5月,中共中央任命聂荣臻为华北局第三书记兼华北军区司令员,任命徐向前、膝代远、萧克分别为华北军区第一、第二、第三副司令员。晋察冀和晋冀鲁豫的部队合并组成华北野战军第一、二、三兵团,加上地方武装,全区共有50万大军,兵强马壮,成了中央军委名副其实的战略机动部队。三个兵团中,徐向前兼任第一兵团司令员兼政委,主要任务是发起晋中战役,在晋中打击阎锡山。 阎锡山是山西五台县人。1913年曾投靠袁世凯,任山西督军兼省长。1927年5月归附国民政府,任陆海空军副司令兼山西省政府主席。几十年来,当各地军阀纷纷走马换将时,唯独阎锡山30多年大旗不倒,连蒋介石对此也表示惊异,因而阎素有山西的“土皇帝”之称。 临汾被徐向前攻克以后,阎锡山手下在晋中尚有5个军、13个师以及民卫军约10万人。这些部队分布在榆次至灵石段铁路及太原至孝义公路沿线各城镇要点,阎锡山还以其中的13个步兵和炮兵团组成“闪击兵团”,机动应援,控制晋中。徐向前当时能指挥的部队包括八纵、十三纵、太岳部队及晋绥军区、北岳军区所属部队共46个团,6万多人,兵力对比上处于劣势。如果正面硬碰硬的打,谁胜谁负就难说了。 徐向前与阎锡山真可谓是老对手了。鄂豫皖苏区革命失败后,徐向前一度回山西赋闲。阎锡山的老家与徐向前家仅一河之隔。在鄂豫皖,徐向前指挥红军屡挫蒋介石中央军的锐气,阎锡山非但没有对徐向前产生敌手的感觉,反而深为五台出了徐向前这样的帅才而骄傲,逢人便夸徐向前。闻知徐向前回到山西,他亲自出马迎接。得知徐向前欲回故里,他派车送行,又差人给徐家送去厚礼。 徐向前当然知道阎锡山的用心。当两人再次见面时,阎锡山开口就说:“你过来,我马上委任你当团长。” 徐向前沉静地摇摇头。 “师长,你回来,我马上给你个师长干。”阎锡山急切地许愿道。他知道,黄埔出身的徐向前的价值实在在这个师长之上。他也知道,当时徐向前的黄埔同学中还没有哪个人能超过师长这个高官的。 但徐向前还是摇了摇头,开口说:“你就是给我个军长,我也不能跟你干。咱们毕竟志不同道不合。” 一次谈话,令阎锡山感慨万千,叹息不已。他知道他无法让徐向前投身到他的麾下。但他清楚一点:徐向前这样的将才是不可多得的。总有一天,他的军事才华将显露出来。 也许出于敬意,也许是出于同乡之谊,阎锡山没有加害徐向前,反而礼让有加。也许他还寄希望于有一天徐向前能被他的诚意打动,回心转意,加入他的晋绥军。他曾不止一次对他的众多不服气的晋绥军将领说:“徐向前是帅才,你们没一个能比得了他。可惜!可惜!” 星移斗转,阎锡山的话应验了。但令他头疼的是,徐向前却成了他的对手,而且是一个令他屡吃败仗的强硬对手。 徐向前预见到,阎锡山的部队困守孤城,粮食极端困难,必然会在麦收季节出来抢麦子。千里晋中平原是山西的粮仓,也是阎锡山军粮供应的重要基地。在阎锡山看来,如果晋中丢失,军队粮秣无继,10多万官兵就会不战自乱。因此,每当晋中千里沃原上麦浪滚滚,阎锡山都把保粮、抢粮、屯粮作为在山西进行战略防御的关键,也成为晋中群众同阎锡山斗争的一个焦点。当时的山西,连小孩子的歌谣也唱道:“麦子麦子不要黄,黄了不够交公粮!” 临汾解放后,阎锡山虽万般沮丧,但仍舍不得放弃山西。在高级将领作战会议上,甚至令人啼笑皆非地提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跑万有,一跑万胜’”的“十六字诀”。这“十六字诀”在徐向前看来纯属无稽之谈,是“一事无备,东风不吹”。但徐向前对阎锡山“一跑万有”的“跑”字却十分注意,巧妙地采取了多种对策,不让阎锡山的军队轻易“跑”掉。 6月初,徐向前部署晋中战役。有人看到阎锡山的部队会“跑”,认为歼灭敌人一至两个师较为稳妥。徐向前此时却胃口极大。他听后摇摇头说:“在晋中我们要敢于打敌常规,正因为阎锡山要‘跑’,所以战机稍纵即逝。我们要抓住战机,决心歼敌4至6个师。这样部署错了由我负责。” 徐向前回到长治后,亲自到军区图库里去找地图。管理图库的参谋以为部队要过黄河去支援西北作战,连忙拿出了一些豫西和豫北方向的地图。徐向前一看,连连摇手,说:“我要一份沁县地图。” 在图库,徐向前意外地获得了一份敌《金钢岭守备方案》图。沁县之战,这一张守备图帮了徐向前大忙。有了此图,部署作战他便处处争先,每战主动。 晋中战役初期,徐向前反复考虑阎军的意图和动向,认为阎锡山最怕损失实力,他的战术实际上是时刻准备逃跑。因此,既要迷惑敌人,让敌人敢于出来,调敌人远出;又要抓住战机,迅速歼敌,不让敌人逃掉。于是,他派一支地方部队,伪装解放临汾的兵团主力,开赴晋南风陵渡征集船只,作出准备横渡黄河支援我西北战场的姿态;同时释放了一批俘虏,有意让他们传播这一消息,使敌人误以为我主力不会马上推进晋中。又令吕梁军区部队攻击汾阳、孝义间,引敌主力西进,令太岳军区部队向北推进,相机占领灵石。而兵团主力两个纵队,则从晋中平原的太岳山区秘密地向晋中开进。 徐向前一连串迷魂计果然见效。阎锡山见我部队出现在孝义以西,灵石又被我攻击,而我主力又“远走晋南”,觉得有便宜可占,是一个“很好战机”。即令高淖之率三十四军等部共13个团的兵力扑向孝义以西围攻我吕梁部队。吕梁部队坚守阵地牵制敌人,阎锡山又派他的“亲训师”七十二师和“亲训炮兵团”前来增援。敌人出动了,徐向前盼望已久的战机终于出现了。 他一声令下,我兵团主力突然插入晋中平原,攻碉夺点,向铁路线逼近。 当我主力出现后,阎锡山发觉中计,立刻急调三十四军仓皇增援平遥,固守点线;另一路亲训师和亲训炮团也经介休北上,但这些部队却在介休、平遥间的张兰镇遭我军截击。当时,亲训师即所谓阎锡山亲自训练出来的部队,也是“闪击兵团”主力,正由少将师长陈震东率领前进,突然遇到我军几十门迫击炮和几十挺轻重机枪的一齐射击。队形大乱,纷纷向汾河湾逃窜。 河滩里敌我展开激烈战斗,只两小时,阎锡山的这张“王牌”,1.2万多人全部被歼,几十门山炮,全为我缴获。与此同时,我军在平遥北,歼灭了正在调动的敌四十师。随后,又攻占了交城、祁县。攻祁县时,我军就用缴获的几十门山炮把城墙打开了20多米宽的大缺口,几个小时,即全歼三十四师近4000人。 晋中之战,我军初战告捷,给阎锡山当头一棒。蒋介石此时为保住山西,牵制住华北我军,连电阎锡山,封官许愿,给阎锡山打气,要他“大胆与共军决战,保卫晋中”。 但徐向前是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的。7月6日夜,敌三十三军、三十四军和第十总队,以及赵承缓集团军总部离开铁路,开始向西北方向退逃。我军主力奋力猛追,有的部队赶到敌人前边截击敌人。这时赵承缓集团军被我团团包围于大常镇、小常村、西苑村、南庄一带东西长约20多里、南北不足10里的狭小地区内。 敌人见退路被断,慌忙构筑工事,负隅顽抗。我军集中兵力火力,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攻歼敌军。我以十三纵主力攻歼敌三十四军,八纵主力攻歼第十总队。敌第十总队以日寇战犯为骨干组成。抗日战争结束后,阎锡山丧心病狂地把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数千名日寇留用下来,给以升官晋级、优厚待遇,编成了第十总队(相当师)。12日,残敌退缩于西苑村、小常村,我军展开最后的围歼战。战斗至15日,阎锡山的野战兵团全部被歼,赵承绶、沈瑞被俘,原泉福被击伤后因战败而自杀。原泉福死前对他的参谋主任说:“没想到徐向前这么厉害!” 我军聚歼赵承绶集团后,晋中各县敌人纷纷弃城溃逃,我乘胜猛追,直追到太原城下。晋中战役,徐向前创我军大兵团作战以少胜多,全歼敌军的范例。中央军委贺电说:“庆祝你们继临汾大捷后,在晋中地区歼灭阎敌1个集团军总部、5个军部、5个师、2个总队及解放14座县城的伟大胜利”,“我军已临太原城下,最后结束阎锡山的反动统治的时机业已到来”。 横扫晋中,徐向前以6万之兵歼敌10万,创造了一个奇迹。 日后,徐向前在西柏坡参加中共中央七届二中全会。会上,毛泽东曾风趣他说:“向前,你来告诉大家,你的6万人是怎么消灭阎老西10万人的?” 在此之前的7月19日,晋中战役刚结束,毛泽东就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名义发电祝贺。电文中说:“晋中战役在向前、士第两同志直接指挥之下,由于全军奋战,人民拥护,后方努力生产支前,及各战场的胜利配合,仅仅一个月中,获得如此辉煌的战绩,对于整个战局帮助极大。” 以中共中央的名义发电祝贺,足见毛泽东对此战胜利的重视和欢欣。整个解放战争,以中央军委的名义发电祝贺胜利的电文不少,以中共中央的名义则不多见。晋中一战,徐向前宝刀不老,而他那个老乡阎锡山却成了三秋寒蝉。更让阎锡山难以接受的是,徐向前晋中大捷,等于把太原城外围打了个精光。 太原城岌岌可危。 阎锡山在山西30多年的“土皇帝”梦似漂浮的泡沫,正一个个地幻灭无踪。 第六章 大势平津 平津战役竟孕育于西柏坡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运筹帷幄,毛泽东施巧计牵出国民党“常胜军”。闻知东北军入关,傅作义脸色都变了。中央一天三封急电,毛泽东严令杨罗耿坚决堵住三十五军。旅长王昭歪打正着,智取新保安立下大功。林彪不顾中央劝阻,贸然入关。 1948年的冬天,天寒地冻。这一个冬天对南京来说,显得尤为寒冷、萧瑟。南京总统府内,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这些天来,国民政府总统蒋介石的脸上更是没了笑容,紧板的脸上,冷漠得近乎残酷。即使披着挪黑色的斗篷,任凭光亮的马靴敲打着地面,也难以在手下的众将面前释放出往日的威严。 他显得异常烦躁,他的心里比谁都苦。时局的急剧恶化,彻底扰乱了他内心的平静。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即使瞑瞑中注定这是要发生的事实,但似乎一个一个的坏消息也来得太快了…… 东北之战结束。长春郑洞国投降,锦州范汉杰全军覆灭,辽西廖耀湘全部人马被歼……47万精锐之师几乎被解放军吃了个净光!这一切想起来就令他揪心。 淮海战场上呢?情况也不妙。以徐州为中心的南线重兵集团已经被解放军华东和中原两大野战军夹击在中间了。 原来指望华北战场上的情况可以使他得到安慰,没想到这里的情况更令他揪心。由于东北全境陷落,就使林彪的东北野战军这一上百万人的强大力量成了毛泽东手中的战略总预备队,随时都有可能迅速地开进关内作战。这样,华北战场的国民党守军便首当其冲地处于东北、华北两大共军主力的铁钳合击之中。 铁钳!又是一把要命的铁钳。 他仿佛觉得这铁钳夹住了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而头脑似乎都要被这纷纷的思绪搅炸了。他觉得自己最好能得到天助,将蒋家王朝这叶在波涛中即将沉没的破舟拉回到平静的港湾。 他闭上了眼睛,远处隆隆的炮声震醒了他,他不由得再把眼睛睁开。真是沧桑巨变啊!短短三年,地覆天翻。今日中国的形势己不是他蒋介石能说了算的了。 在同一时间。 太行山东麓,滹沱河畔,西柏坡。 昨夜的一场大雪将这里装扮成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到处都是那么圣洁。山川、河流、树木、房屋都是白皑皑的。 滹沱河水就像一个跳动的音符,欢快地流淌过枯黄的草地,给这一片土地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 西柏坡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自从1947年5月以后,刘少奇、朱德、董必武率领的中央工委来到这里,便很快出了名。这个美丽的小山庄同其它普通山村不同,这里是清一色的瓦房,排列整齐,坐落有序。不少人家的房檐上吊着红得发亮、黄得发光的辣椒串、包谷辫。 山村没有特殊的标识物,只有一口古老的大钟吊在村头的大树上。每当大风吹来,悠扬的钟声便随风飘扬。 毛泽东卧室。这是一间外表和内里都十分简陋的小平房,屋顶薄薄的,冬天西北风一吹就透,而到了夏天则热气燎人,屋子里只有一扇窗子,空气不流通。 此刻,屋内正烟雾缭绕。 周恩来把脸转向了毛泽东:“主席,这些天北平、天津方面的情况有些紧张,好几份电报都报告了傅作义部队的频繁活动,他们是不是要搞点名堂出来?” 周恩来尊重主席超过了任何人,尽管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他还是把问题巧妙地提到了主席面前。 毛泽东抽着烟,没有讲话,脸上依旧保持着异常的沉默。 坐在一旁的朱德不紧不慢地接上一句:“啥子傅作义,那是蒋介石要搞什么名堂了。” 此时此刻,著名的平津战役的作战方针就在此开始孕育。一个普通的山庄,贫乏的物质,但由于几位能执掌天下,运筹帷幄的卓越将帅们,使得它不平凡起来,这里发出的每一道命令,每一个信息,都将改变中国大地的命运。历史可以作证。 毛泽东把烟蒂按灭,说:“东北一解放,华北的傅作义就变成了惊弓之鸟。” 他说着做了个弓的手势。鸟呢?大概要飞了。他笑笑接着说:“如果不抓紧战机,把北平的敌人就地歼灭,他们随时都可能跑掉。华北的蒋、傅军队共有60多万,不管窜到哪里,对我们迅速解放全中国都是不利的,很不利!” 此时,他的目光盯在地图上的北平、天津处。 “所以,我们必须抓住当前的时机,将这股敌人就地歼灭,加速敌人在全国的总崩溃。” 说到这里,他又做了个一张弓的手势。不过,他很快将弓缩小成包围圈,最后成两只拳头。 “看来,马上发动平津战役,已成为当前华北战场上最紧迫的战略任务。” 说毕,他又抽起烟。 听完主席的话,周恩来说:“傅作义集团目前正处于我华北、东北两野战军的夹击之中,是坚守还是撤退,他们举棋不定。我们乘这机会,就地包围歼灭为最好。” 朱德说:“我华北40万野战军要阻拦60万蒋傅军队逃跑,并且歼灭他们,恐怕会有一定困难。有一步棋很重要,那就是东北野战军必须提早入关,协同华北野战军共同发动平津战役。” 周恩来接过话头说:“华北不是40万,而是60万,再加上东北80万,140万大军,以这个绝对优势战胜敌人!” 东北野战军接到秘密入关的命令,华北野战军则接到了调往平绥线的命令…… 毛泽东望着天空,表情变得肃穆了。“这一战役是由东北、华北两路大军共同完成。为了加强这一战役的领导,便于协同作战,我建议由林彪、罗荣桓、聂荣臻三个组成总前委,由林彪担任书记。” 大家都表示同意。 周恩来说:“这一计划还是比较周密的,为了争取时间,可立即通知林彪、聂荣臻认真贯彻执行。” 讲到这里,毛泽东又补充说:“还要告诉他们,如遇到新情况,或执行中有什么问题,请他们及时提出来,加以修改补充。” 这时,雄鸡报晓。 北平,傅作义府邸。 虽然就任华北“剿匪”总司令部总司令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他心里明白,这是一个绝对的苦差。尽管如此,在其位就要谋其政。眼下,他还是把自己的部队作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理、满意的部署。 傅部把60万部队,东起滦县、西至柴沟堡,沿铁路摆成一字长蛇阵,蒋系部队在东边,自己的部队在西边,这样东北军入关时使蒋系部队首当其冲,而自己的嫡系则可西逃绥远。 此时此刻,他除了为自己打如意算盘外,还得准备后路:逃跑。一旦平、津、唐不能固守,他就准备跑。 南逃:经过平津,从海上逃撤,退守江南,收拾残局。 西窜:缩回绥远老巢,保存实力,配合青海的马步芳、宁夏的马鸿逢,负隅顽抗。 傅作义的算盘打得再精,毛泽东却能看透他的心思,最终,他还是难逃自己的厄运。历史就是这样写成的,毛泽东等领导人凭着非凡的头脑和卓越的才能将胜利的进程提前了。 夜,黑漆漆,静悄悄。 一大队人马,分三路行进在向东的路途上,沿途只见红旗猎猎,战马嘶鸣,无数信息表明:这是一支士气高扬、充满战斗力的作战部队。队列中,两匹战马并辔而行。 骑在马上的是华北第三兵团司令员杨成武和副政委李天焕。 此刻,杨成武骑在马上,看着向东奔流的大队人马,禁不住思潮翻滚。 他想到了西柏坡那夜夜不熄的灯光,想到了毛、周、朱等领袖们,更想到了他们的这一绝妙好棋。 11月中旬,当部队还在围攻归绥、太原时,接到了中央军委和毛主席的命令:撤围归绥,回师东进……同时一兵团缓攻太原……这样就使敌人不致感到孤立,给敌人以情况缓和的感觉。部队包围张家口,不是立即夺取,而是吸引敌军增援;然后,协同第二兵团和东北第十三兵团腰斩平绥铁路为数段,把傅系主力分割包围在平绥线上。这样,既抓住了傅系,又拖住了蒋系;既堵住了傅部西逃的退路,又使傅部不能舍弃其嫡系部队而率蒋系部队南逃。 此时此刻,突然包围张家口,成了全局斗争的一个重要焦点。华北野战军的行动还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有利于东北主力隐蔽入关。 平津决战的战略意图传达到部队后,干部战士的情绪都很高涨。1946年10月11日,部队被迫撤离张家口,现在终于又要打回去了,他们的士气非常高昂。 此时,已是寒冬季节,塞上的气温常在零下20多度。西北风裹着雪粒,呼呼地刮着,打在人脸上如同针扎一般。尽管如此,战士们仍是星夜兼程,日行100多里,有时一天吃一餐。涉渡洋河时,有的炮兵战士在冰冷的、齐腰深的水中,一站便是几个小时,渡过洋河便被送进野战医院,由于肌肉坏死而被迫截肢,落得终生残疾。 三兵团干部、战士齐心协力,按照中央计划,6日拂晓到达张家口外围。 杨成武将部队作了合理部署,占领张家口与宣化之间的沙岭子、怀安,切断张、宣敌军联系。二纵占领柴沟堡,六纵占领了郭磊庄,歼灭残敌2000多人。 至此,华北野战军三兵团已胜利完成了对张家口的包围态势。 但敌人不会善罢甘休,包围与反包围的较量将是一场严峻的考验。杨成武、李天焕都明白,前面的斗争将更加激烈。 此时,镇守张家口的敌十一兵团司令部孙兰峰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他疯了似地向一零五军军长袁庆荣下了死命令:冲出包围圈!必须冲出。全歼共军!必须全歼。 袁庆荣作为傅作义部为数不多的科班出身的高级将领,他真是把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带领部下左突右奔,希望把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 然而,包围圈非但没被突破,反而越来越紧,把他们彻底圈住除了下死命令,孙兰峰也不忘搬救兵。他向北平傅作义发出了一封封加急电报。文中没有共军兵力情况,也没有其意图,只有:“来势凶猛,重兵包围。”望着电报,傅作义愣了神,更感到一丝不安和焦虑,他怎么也想不到共军这么快就在他眼皮底下动真格的了。 手下在求援,就是他也不能放弃这西逃绥远的必经之地,于是调兵遣将,急让驻在北平附近的三十五军,驻在怀来的一零四军星夜兼程,赶赴张家口,准备夺回张家口再回师北平。这样,傅作义的王牌军三十五军便像羊似的被牵到了张家口。 西柏坡,天也在冬日的沉闷中变得朗朗的。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在作战方针实施以来,终于露出了笑脸。 毛泽东问身边一位工作人员:“你给我查查,张家口现在有敌人多少兵力?” 答:“一个兵团部,两个军,还有骑兵旅,两个保安团。另外,在宣化还有两个师、一个保安团。” 周恩来:“三十五军的郭景云被主席的神机妙算牵出北平了!” 毛泽东一挥手,说:“不,是傅作义把郭景云牵出来的,西援的命令是这位总司令签发的嘛!” 周恩来开怀大笑。 历史在伟人们的导演下续写着。 天阴沉沉的,刚刚露出的太阳又躲进了云端,西北风不知什么时候呼呼地刮起来了。 郭景云率领着他的大队人马、辎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这是一支全机械化部队。笨重的装备架在汽车上,步兵也是用汽车代步。美式榴弹炮、野炮、山炮等各种大炮都用汽车牵引着驾驶。 400多辆汽车沿着平绥公路蜿蜒10余里,不知有多么威风! 郭景云坐的小卧车就夹在车队中间。 提起郭景云,那是傅作义部下首屈一指的将领,不仅因为他那一脸麻子,所以外号“郭麻子”,更是因为他是王牌军三十五军的绝对灵魂。 作为三十五军的第四任军长,前三任分别为傅作义、董其武、鲁英麟,清一色的山西乡党,而他则是陕西人,可见他受器重的程度。虽然作为贫家子弟,没读过几天书,但由于作战勇敢,有股不怕死的劲头,他的仕途一帆风顺。就任三十五军一零一师的团长不久,又当了该师师长。1948年1月,涞水战役中鲁英麟战败自杀,郭景云就接任了该军军长。 鲁的自杀对其震动很深,他在“就职演说”中说:“三十五军是常胜军,常胜军的军长就那么好当么?你们这些师长、团长、营长、连长、排长都不是好干的差使。前任军长已经给我们做出了样子。如果你们给我丢了人,我也自杀。” 眼下,郭景云坐在车中,车窗外是飞速后移的景物。而他却不知为什么,心里跳得很厉害,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他心中溢开。日前,当傅作义把他招到中南海亲自面授援助张家口机宜时,他是那么自信,拍着胸脯下了保证。 他对傅作义说:“去去就回来。”并拍着傅的爱犬,怜惜地说:“好好陪着司令,我很快就回来。”随着部队的西进,他心中那种轻松的感觉似乎少了,而且越来越少…… 敌三十五军星夜兼程,于次日下午全部到达张家口。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在张家口附近,华北第三兵团已经按照中央军委指示,在杨成武将军的指挥下张开了收留三十五军的口袋,迎候郭景云的到来。 在第三兵团从绥东出发之前,杨成武就收到了毛主席发来的电令:我军抓住并包围张家口之后,不要攻击。就是说,包围张家口不是为了马上夺取张家口,而在于吸引北平之敌西援,然后协同华北二兵团和东北野战军先遣兵团,把傅系主力分割包围于平绥线上。 杨成武司令收到电令以后,就用铅笔在“分割包围”下重重画了一道。 他很能理解毛泽东的思想,这4字是这份电令的核心。主席是让他不要与郭景云纠缠,而要欲擒故纵。 杨成武、李天焕率领三兵团完全按照中央的指令,将郭景云牵着鼻子转了。 当郭景云指挥部队马不停蹄地向北面万全方向进攻时,杨将军却把主力部队调离了,三十五军只看到了一座空城。 当发现宁远堡枪声大作时,三十五赶到那里又扑了个空,解放军主力早已撤离此地,向南而去…… 此时的郭景云只觉得自己被共军耍了,他的心里真是又气又恨,他要报复。 杨成武、李天焕的一间临时指挥屋内,二位将军露出了笑容。而此时,他们的桌上还放着毛泽东发来的急电:你们任务是必须围几部敌人……不重在歼灭,而重在包围。不使敌跑掉,至要。 两位将军都仔细地品味毛泽东的良苦用心。 而郭景云毕竟还是郭景云,他是要报复的,尽管他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支怎样的部队。 离兵团指挥所很近的孔家庄,郭景云以两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旅向孔家庄一线大举出动,气势汹汹,企图一举撕破包围圈。他们从早晨开始进攻,经过七八小时的战斗,撕破了我军二纵五旅前沿的一线阵地。 时至黄昏,杨成武率部开始组织反击。 二纵参谋长赵冠英提出:“让我到五旅指挥所,协同马龙组织战斗,夺回失去的阵地。” 二纵政治委员李志民向他交待:“你和马龙说,不要搞‘红眼战术’!” 第五旅旅长马龙平时作战勇敢,经常亲临第一线指挥。现在一部分阵地被敌人占领,压力当然很大。加之中央规定,敌人从哪个部队的阵地上跑掉,哪个部队的指挥员要负全责,要执行最高纪律。现在第五旅的一线阵地丢失了,马龙当然更着急,到了搞“红眼战术”的时候了。 杨成武对马上就要出去的赵冠英说:“敌人是强驽之末,一定要把它反击下去!” 赵冠英说了声“是”就匆匆离去。 等赵冠英赶到设在小村庄里的五旅指挥所,果真看到敌人正一个劲儿地冲,战斗激烈,情势危急。马龙真的打红了眼,脱口说道:“参谋长,你来得正好。你在这里,我到前面去!” “你不能去!” “我亲自到炮兵阵地去!” “你哪里也不能去,就在这里组织反击。” “我服从命令可以,可是反击,用什么反呢?”马龙回答。 马龙的苦衷是实实在在的,他们把能机动的力量全拿上去了。但敌人搞人海战术,一波退去一波又起,轮番攻击,尽管在前沿丢下了大量尸体,可逼得马龙他们把预备队都拿上去了。 此时,敌人已相当疲劳,是在督战队的威逼下支撑着。组织一个突然的冲锋,一定可以把敌人反下去,否则就会助长其气焰。但此时又拿不出可以反击的力量。 赵冠英提出,向友邻第一纵队借部队。 旅长马龙觉得丢面子,说:借部队?这像什么话! 赵冠英看见马龙不愿意,于是说:“我向兵团首长报告,我来给唐司令打电话!” 唐司令即第一纵队司令员唐延杰。 通往第一纵队的电话很快接通了。接电话的是第一纵队政治委员旷伏兆。 “旷政委?”赵冠英说:“五旅打得很激烈,敌人已经没有后劲了。我手里有点兵的话,一下子就可以把敌人反击回去。可是,我手里没兵了!” “你要多少兵?一个团?” “一个营就够了!” “你就指挥靠得近的那个营。”旷伏兆接着问道:“这个营怎么使用?” “从孔家庄、老鸦庄小河东岸朝北打。告诉营长,从那里打下去。缴获的一切武器、弹药都归他们营。” 赵冠英放下电话,马龙还是硬要到前面去。一个要去,一个不让,正说着,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的军人,“啪”的一个敬礼:“报告首长,第一营营长奉命来到!”马龙和赵冠英都没有想到,援兵这么快就赶到了。 这个营反击得非常有力,一下子把敌人打懵了。沿途丢下枪支、弹药、尸体、伤兵。 敌人退了下去,一线阵地很快就被我军夺了回来。 赵冠英和马龙来到刚刚结束战斗的兄弟纵队的一营,营长把全营集合在一个小院子里,还剩下几十个人。营长向他们报告:“全营到齐!” 赵冠英和马龙感动得重复着一句话:“你们打得好!你们打得好……” 这个营打得非常坚决、勇敢,势如破竹,把敌人的威风压了下去。否则敌人得逞,将会酿成不可估量的重大损失。 这一仗打出了不少战斗英雄,连长黄书田负伤7次不下火线,直到把敌人击退,还坚守在阵地上…… 乘着朦胧夜色,赵冠英回到纵队指挥所,向杨成武作了汇报。杨成武也很感动,立即下令将此营的兵力补齐。 此日鏖战,敌人付出了几千人的重大伤亡,仅仅占领个别点线,还是没能挣脱包围网,我军的作战部署再一次取得了成功。 此时,杨成武将军尽管指挥了一天的战斗,异常疲劳,可他还是不放心,他担心郭景云这头“野驴”挣脱僵绳逃跑。 其时,杨成武的忧虑可以打消了。 就在郭景云被拖在张家口的第8天,一份急电飞进了中南海,放在傅作义的案头:北平北面80公里的密云县城,已经遭到秘密入关的东北共军进攻,十三军一五五师已败下阵来。 博作义看罢,心里觉得被谁打了一下,脸都变了。他明白北平最怕的事来了,东北共军过来了。 这时,程子华、黄志勇将军率领的东北野战军先遣部队已经入关。程子华率领部队,英勇作战,攻下了密云。 密云失陷,北平便受到很大威胁。 博作义真的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无奈中,他还是想到了自己的三十五军,对!丢卒保车,三十五军马上回北平,北平可是他的大本营啊! 一纸电令,飞到了郭景云手里,三十五军立刻回北平。 1948年12月5日,也就是三十五军从北平调往张家口一周之后,郭景云开始率部浩浩荡荡地返回北平了。 就在平绥线上由西向东,又出现了一支神气十足的全机械化队伍,全军人马分乘300多辆汽车,空中有飞机掩护。郭景云虽然还不能完全领会傅作义的意图,但能回北平还是他求之不得的。由于一纵一旅的失职,敌三十五军大摇大摆地越过沙岭子,而且正向新保安逼近。 西柏坡。 毛泽东正紧张地看着作战地图,周恩来拿笔在宣化,新保安等地重重地划了一下。 毛泽东说:“傅作义此举是要丢卒保车,宁肯失掉张家口,也要使郭景云部退保北平。而此时郭部退守北平,将全盘打乱中央关于平津作战的计划部署,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一定要把郭景云的三十五军堵住。一封封加急电报,急如星火,夹带着中央的焦急、盼望飞向了华北兵团。 12月4日一天内,杨(得志)、罗(瑞卿)、耿(飚)率领的二兵团收到了中央3份电报:“估计暂三军尚在怀东及其以东地区。我杨、罗、耿应以最快手段攻占下花园地区一线,隔断暂三军与张(家口)、宣(化)敌之联系。”(12月4日凌晨2时) 毛主席还指示:只要切断北平、怀来之敌和张家口、宣化之敌的联系,张、宣地区的敌军就不会西逃。 “杨、罗、耿务以迅速行动,以主力包围宣化、下花园两处之敌,并相机歼灭(先歼下花园之敌)。以主力一部隔断怀来、下花园之联系,确实阻止怀来及其以东之敌向西增援。”(4日午后4时电) 在4日晚9时的来电中,毛主席特别强调:“杨罗耿务子明(五)日用全力控制宣化(不含)、怀来(不含)一段,立即动手构筑向东西两方的坚固阻击工事,务使张家口之敌不能东退,这是最重要的任务。” 在电报的最后,毛主席还关心地询问:“杨罗耿明(五)日是否能到宣(化)怀(来)线?” 此时,杨罗耿率领的华北野战军第二兵团正行进在崎岖难行的太行山区。太行山本来就山势陡险,此时正值冬日,天气异常寒冷,呼啸的西北风裹挟着漫天的雪粒,恣意吹打着战士们的脸膛,犹如一把把钢针刺在他们的脸上。但战士们没有一个叫苦的。部队一溜小跑,来不及吃饭,战士就抓一把小米嚼着吃。这时,就连兵团级指挥员都站在路边作宣传鼓动:“同志们,千万别掉队,掉队就赶不上抓三十五军了!” 经过一天急行军,部队稍事休息时,耿飚就给正在平绥线上拦截敌三十五军的冀热军区詹大南和十二旅王昭发电,让他们围守沙城、土木堡,阻击敌人并等候主力到达。 凌晨,兵团部进至大洋河南岸。 大洋河此时显得异常冷峻,河水无情地咆哮着。河上没有桥,河面上结了层冰,冰结得不厚,透过冰层,可以听到水流的哗哗声。 这时,迎着漫天的大雪,队伍中走出来3个人。他们分别是杨得志司令员、罗瑞卿政委、耿飚参谋长。三位首长正要组织渡河,参谋送来一封电报。 电报是发给三兵团的杨成武、李天焕并转华北二兵团的杨得志、罗瑞卿、耿飚及东北野战军入关先遣部队的程予华、黄志勇,以及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电文如下: 我们多次给你们电令,务必巩固地隔断张、宣两处,使两处之敌不能会合在一起。如果一纵不够,应将二纵一部加上去。何以你们置若罔闻?你们务必明白,只要宣化敌4个师不能到张家口会会,则张家口之敌不会西逃;如果你们放任宣化敌到张家口会合,则不但张家口集敌9个步乓师和3个骑兵旅,尔后难以歼击,而且随时有集中一起向西逃的危险。只要看敌人连日打通张、宣联系之努力,就可知敌人孤立两处之不利,而这种孤立对于我们则极为有利。因为我们可以先歼灭宣化4个师,再歼灭张家口5个步兵师3个骑兵旅。因此,你们必须坚持执行我们历次电令,一纵确保沙岭子、八里庄一带阵地,必要时将二纵一部或全部加上去,待杨罗耿到达再行调整部署,不可违误。 字里行间,显示了中央的焦虑及指责并希冀二兵团尽快到达平绥线,加入战斗。 二兵团杨得志司令员便着手准备渡河。杨得志身材不高,却很壮实,虽然似乎显得平常但浑身却有一股敌人惧怕的钢劲、韧劲,这位参加过长征的将军很得毛主席的赏识。他待人热诚、亲切。 与他相比,罗瑞卿政委则显得高大,知识味更浓厚。这时,侦察员对耿飚说:“报告参谋长,河水不深,只到胸部。”杨得志司令员挥了挥手:“不要耽搁,赶快组织过河。” 罗瑞卿政委沉着有力地说:“过河的时间越短越好,多争取一分钟,就多一分主动。” 战士们立即跳进冰冷的河中,随着“嘎吱嘎吱”的响声,冰层破裂了。 于是干部战士前拥后扶,在冰面上犁出了一条条通路。杨罗耿三位首长也同战士们一样,行进在寒冷的冰河中。 渡过冰河,许多战士的棉裤冻成了直挺挺的筒子,不能打弯,他们索性坐在地下歇一会儿。杨司令害怕战士们冻坏,拍拍一个战士的肩,说道:“赶紧跑,跑跑就暖和了。”于是,部队又开始了急行军,天上依然飘着漫天大雪。 此时此刻,无论是华北野战军还是郭景云的三十五军,都在和时间赛跑,也许谁掌握了一点时间,谁就多了一分主动,多了一分胜利的希望。 郭景云三十五军东逃之路似乎异常顺利,已经越过了宣化,直奔新保安。 西柏坡作战指挥室里,周恩来拿笔在新保安处作着注示,他不放心外面的毛泽东。 冰天雪地里,毛主席已经站立了好几个小时,寒冷的雾气已在他头上、眉上结了一层白霜,而他竟浑然不觉。地下满是烟蒂。 “主席,回去吧!”周恩来关心地对毛泽东说。 主席挥了挥手。他没有想到在发往三兵团的电令上明明写着“隔断”“不可违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这不由得使他焦虑。“恩来呀!向他们再发一份电报。” 7日,毛泽东起草的一份电报发往前线:杨、李过去违背军委多次清楚明确的命令,擅自放弃隔断张、宣联系的任务,放任三十五军东逃是极端错误的。今后杨、李任务是包围张家口之敌,务必不使该敌向西、东或绕道跑掉,如果逃跑,则坚持全歼之。杨、李应严令所部负此完全责任,不得违误。现三十五军及宣化敌一部正向东逃路。杨、罗、耿应遵军委多次电令,阻止敌人东逃,如果该敌由下花园、新保安向东逃掉,则由杨、罗、耿负责。军委早已命令杨、罗、耿,应以迅速行动,于5日到达宣化、怀来之间铁路线,隔断宣、怀两敌联系,此项命令也是清楚明确的。杨、罗、耿所部即便5日不能到达,6日上午也应该可以到达。三十五军于6日13时由张家口附近东逃,只要杨、罗、耿6日上午全部或大部到达宣、怀段铁路线,该敌也跑不掉。程、黄应令所部迅速到达并占领怀来、八达岭一线,隔断敌人东西联系,并相机歼灭该段敌人。 尽管杨成武指挥的三兵团在包围张家口敌人的战斗中立了大功,但此时此刻,面对风云变幻的战场,毛主席对他们的失误还是给予了很严厉的批评。 也就是所谓的“爱之愈深、责之愈深”吧! 第三兵团司令员杨成武、副政委李天焕承担了责任,向军委做了检讨。 兵团对部队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处分了撤兵让三十五军扬长东逃的某团主要负责干部。杨、李对各部队下了死命令:不准敌人突围,从哪里突围,哪里要负全责。各部队要加修工事,调整部署,加紧包围。 华北三兵团一纵队将功补过,当即占领了沙岭子周围的村庄和庙鬼山阵地,斩断了张、宣段通路。同一天,三十五军东逃的车队出宣化不远便受到袭扰,车队不得不停止前进,当他们行至下花园时,再次遇到了阻击。三十五军被阻止在新保安以西的鸡鸣驿。 这时,在风雪交加的天气中,杨、罗、耿三位首长找了一个背风处,他们手中传阅着一份电报,三人都久久地注视着电报上的一行字:“……希望杨、罗、耿能于6日夜或7日早在下花园、新保安线上抓住三十五军及一零四军主力……” 而现在已经是6日清晨了,时间已是刻不容缓。 一位参谋跑步过来报告说:“据侦察,三十五军已经越过下花园,直奔新保安了!” 三个人彼此注视了一眼。耿飚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珠,立即向杨得志和罗瑞卿说:“情况紧急,从下花园到新保安只有30里路程。” 沉默,一阵难言的沉默!大家心里都在思考:30华里对于郭景云的十轮大卡车来说,简直算不了什么。但是只要三十五军一过新保安,形势对于我们将是多么不利。三十五军不仅可以继续向东逃,而怀来的一零四军亦可向西靠,只要他们一旦合在一起,再歼灭他们就十分困难。 沉默总是要被打破的,罗瑞卿问道:“下花园和新保安之间的鸡鸣驿,离下花园多远?” 耿飚回答:“约20里。”接着,他又补充说:“鸡鸣驿附近有詹大南同志的3个团,可以挡一阵。但他们已经连续战斗四天了。” 杨得志司令员像突然间听到了好消息,以拳击掌说:“给王昭发电报,让十二旅无论如何要堵住敌军。” 参谋立即拟电发往四纵十二旅。耿飚补充说:“同时发电给三纵,八纵和四纵的十旅、十一旅,要他们加快速度,要拿出拼命的劲头来赶路。” 此时,罗瑞卿严肃地说:“告诉全体指战员,如果让三十五军逃过新保安,那我们二兵团对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就不好交代!” 杨得志司令补充说:“那我们将铸成大错,影响整个战局!” 局势终于被控制住了! 王昭果然不负众望,来电告捷:我十二旅在新保安抓住了敌三十五军。 华北第二兵团四纵队十二旅出奇不意地先一步到了新保安,而此时敌三十五军的400辆“大道吉”,还在詹大南给他们制造的重重阻碍中,艰难地喘息在鸡鸣驿。 当时,王昭率领的十二旅在敌我混战的间隙,把自己打扮成国民党的模样,大摇大摆地来到西门骗开了门,守城的敌警卫团还问:“哪一部分的?” 回答全部是“自家人,自家人”。当敌人醒过味来,十二旅已经用炮火炸开了城门,战斗仅用20分钟,敌警卫团300多人全部缴械。就这样,十二旅占领了新保安,切断了郭景云的归路。 指挥这场战斗的王昭不愧是一员骁将。他出生于河北平山县,15岁就参加了革命,是八路军三五九旅“平山团”的创建人。他作战勇敢、智勇双全,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屡立战功。 西柏坡。毛主席、周恩来、朱德露出了笑脸,几天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南京的蒋介石沉不住气了。北平傅作义的脸也阴下来了。 三十五军终究还想回北平,他们必须经过新保安。十二旅看看时间差不多,让出了新保安,主动让敌军进城,以便稳住该敌。这是平津械役指挥部的意见。 因为这时,有几支部队根据新的部署,开始向新保安靠近。 曾思玉司令员带领东北二兵团四纵队对新保安摆开了包围的阵势;詹大南率领的冀热察军区部队在土木、沙城一线准备阻击新保安增援之敌;程子华率领的东北野战军先遣入关部队向平谷、怀来铁路线疾进;郑维山司令率领的华北二兵团三纵队也顶风冒雪向新保安赶来。 敌三十五军终于被包围在了新保安。 北平傅作义:“立即给一零四军、十六军发电,让他们无论如何接应郭军长!” 但一零四军碰到了郑维山,一个在关键时刻,敢于冒风险、承担责任的高级将领,也正是由于他的“擅作主张”,才将西援三十五军的一零四军先头部队打下去,新保安之敌待援突围的希望破灭,只好困守在城里。 国民党的王牌军虽经挣扎,但终被华北野战军制服了。他只能在新保安喘息着,新保安终将成为埋葬它们的坟墓。 此时的郭景云大概不会想到吧! 我求战心切的干部战士一拨一拨地到兵团来,要任务,表决心,通往兵团部的电话线,几乎都被请战的呼声占了,更有一些指挥员,泡在兵团指挥所,嚷着“给点吃的吧”,实际上是要求担任主攻。 此时,就连杨、罗、耿等兵团指挥人员也急得手发痒,心发热,他们把广大指战员的求战要求,多次反映,上报了中央军委。 中央军委已有了全盘部署。 西柏坡。 周恩来守在地图前,新保安这个地名似乎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这时,毛主席和朱德从门外进来了,他们刚参加了一个婚礼回来。“恩来,吃糖、吃糖。”毛泽东和朱老总一边从兜里掏糖一边说。“主席呀,底下都等不及了,全都要求攻打新保安。”“是呀!是呀!恩来,我和朱老总也都想到了这个情况,心里不放心,所以赶紧回来了。” “主席,眼下东北军还没有全部入关,还没有实现对平、津、塘的分割包围,现在打的时机还没有成熟。” 毛主席点了点头说:“是啊,三十五军是傅作义的命根子,现在弄不好会让他们从海上逃跑的。” 朱德风趣地说:“现在还要把三十五军留着,供着。” 于是,为了保证东北野战军的顺利入关,实现对平、津、塘的分割包围,切实保证平律战役的胜利。中央军委下令指示,在两周时间内对新保安、张家口之敌只作战略包围,围而不打,等到东北军顺利入关后再另行打算。 军委指示传达到兵团,罗瑞卿便积极地做下面的工作,大家逐渐明白了,对于新保安不是不打,而是不到时候,这样才能取得更大的胜利。 当时,部队中广泛流传着一首诗:三十五军好比山药蛋,已经放在锅里边,解放军四面来烧火,越烧越煮越绵软。同志们,别着急,山药蛋不熟不能吃;战前工作准备好,时间一到就攻击。 这充分体现了广大干部战士对中央军委“围而不打”作战方针的理解与支持!东北军入关。一份又一份急电,带着西柏坡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人的指示飞向了林彪、罗荣桓、刘亚楼指挥的东北野战军。 电示:应该清醒地看到,敌人或逃或缩,都对我不利。我们的方针是:不能让敌人逃走,更不能让敌人缩回。要迅速地完成对敌人的战役分割或战略包围,以求全歼。在辽沈战役结束之际,你们就应组成先遣团,战役一结束,火速向北平开进。 电示:部队要分多路,以最快的速度,突然隔断北平与天津、天津与塘沽、塘沽与唐山各地之敌,不让缩回,也不便逃掉。 电示:部队行动必须十分隐蔽。东北局要让新华社及东北各广播电台在今后两个星期内,多发沈阳、新民、营口、锦州等地我军主力部队庆功祝捷、练兵、开会的消息,以迷惑敌人。 林、罗、刘你们几位,可携带经便指挥机构先行,并于走后一星期左右在沈阳报上登出一条表示林仍在沈阳的新闻。 而此时,蒋介石还认为:东北我军在经过辽沈战役如此之大的战役之后,至少要经过3个月的休整,才能够入关,而旦,入关人数至多为50万人左右,与北平傅作义集团的实力相当。 一切都出乎蒋介石的预料之外。 东北野战军接到军委指示,分东、中、西三路,浩浩荡荡地入关了! 1600里绵延之路,80万人马的大军,10万匹战马拖着各种大炮、辎重,数不清的汽车、大车载着大量缴获的美军弹药、物资,光随军的民工就有10几万之众。声势浩大的入关队伍先头部队已到了山海关,而后面的部队还远在锦州,可见入关大军的人数之众。 但东北军入关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12月5日,东北野战军后尾3个纵队没有绕道走热河境内一预先规定的路线,却沿北定路直接插进山海关,大摇大摆地入关了。 东北野战军大举入关的行动便暴露在敌人的眼皮之下,他们遇到了傅作义飞机的狂轰滥炸。 林彪事前没有请示,事后向军委作了报告:由于山海关以北地区及平泉至遵化这条路上人烟稀少,所过部队太多,同时我们大量军队已经长途行军南下,每日每夜均有敌机侦察轰炸,已无秘密可言。昨已令我最后3个纵队经山海关入关。 东北野战军像洪流一样涌进了山海关。 第七章 华北大决战 敌三十五军军长“郭麻子”口出狂言:我们常胜军吃钢嚼铁长大的,谁奈我何?傅作义乱了方寸,决心屡屡难下。总攻击,曾思玉有秘密武器。郭景云命断新保安。转攻张家口,傅作义西逃梦想彻底破灭。毛泽东亲自电贺华北野战军连获两次大捷。 平津战役已完全按照我军的战略意图发展,但西柏坡仍是一片忙碌。 这天,周恩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说:“主席,朱总,‘东野’刚才来电,林彪和‘东野’后卫3个纵队已经由山海关进关了。” 朱德说:“他们走山海关,可就暴露了我军进攻的秘密。” 毛主席沉思着,他不明白林彪为什么不按中央军委的指示办。 郭景云最不愿意的事,就是他被困在了新保安。 新保安,位于沙城(怀来)和下花园之间的铁路线上,南临大洋河,北依八宝山,虽然面积仅1平方公里,但景色优美,而且前镇张垣,后卫京畿,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新保安城镇虽小,但它的城墙导常坚固,全部表层由青砖砌成,内部上层厚,城墙高约9米,顶宽3米,上面到处是敌人修的工事,以便他们集中火力射击。 新保安有东、西、南三座城门,为抵御外族入侵,一直没有北门。 城内为东西、南北走向的十字街。 新保安最突出的建筑物便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座钟楼,也是全城的制高点,钟楼上有一块匾,上书“锁钥重地”四个大字,可见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敌军部指挥所便位于离鼓楼不远的城西北角的一个大院内。 被困新保安的当天,郭景云便带领部下走上全城的制高点,此时,他还是那么傲气十足。为稳住手下的情绪,他吹嘘说:“我们三十五军是吃钢咽铁长大的,守城是我们的看家本事。当年直奉联合阎锡山对冯玉祥作战时,我们守过天镇,北伐时候我们守过涿州,抗战中我们守过太原,剿匪中我们守过归绥和包头。除了太原外,每次我们都打胜了,现在守个新保安,算得了什么!再说,新保安这地名对我们很吉利。我是长安人,我儿子叫郭永安,现在来到新保安。长安、永安、保安是三个‘安’,有了这‘三安’,保证我们三十五军不出三天安全返回北平。” 此时的郭景云还是那么得意忘形,他只想到新保安是一个过站之地,他不会在此等死。而他的部下则都情绪不稳了,他们只觉得三十五军是钻进了共军的大鱼网里,只等着共军什么时候来收网了。郭景云心里还没有这些想法。 一连两天,郭景云率部进行突围,却全部失败了,这时郭景云开始动摇,他有些茫然了,难道三十五军这响当当的王牌军真成了瓮中之鳖吗?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北平,向傅作义求援。他明白,傅作义一定不会把他起家的三十五军丢弃不管,不凭别的,就凭那400多辆“大道吉”,傅作义也会想办法救他的。果然,傅作义急令安春山率一零四军前去接应。 安春山接到命令,他虽然意识到这个任务凶多吉少,也许自己也要完蛋。 但他更多的是想到傅总司令临危授命的信任。于是他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准备。他当即决定,让副军长王法子带领两个师出兵新保安。 王法子和郭景云约定在次日拂晓由一零四军发起进攻,打新保安东南的马圈子,三十五军出城协同作战,然后两军在马圈子会师回北平。 次日黎明,王法子集中了4个团的兵力,在12架飞机的掩护下,向既定的目标猛烈炮轰,驻守这一带的华北军区热河独立骑兵旅对敌人进行了顽强反击,使敌人丢下了漫山遍野的尸体,但终因寡不敌众而失守。 王法子来到了马圈子,他急忙向郭景云呼叫,让他突围,但郭景云这位“常胜将军”不知是摆架子还是误会了什么,不愿或不敢出城一步,硬要一零四军进城接他。 正当这两支部队你要我出城接应,我要你进城保护的相互扯皮阶段,东北野战军四纵在康庄将另一支增援的敌十六军一举歼灭,占领了康庄、盆道、青龙桥一线,敌一零四军陷入了重围。 10日16时,敌一零四军突围南逃,遭我四纵、十一纵追击。 当日23时,四纵、十一纵将敌二十七师后尾抓住,先头部队插入敌军部,打乱了敌人的指挥系统。此时,敌人已散于满山,溃不成军。 11日上午,一零四军大部被歼。一零四军军长安春山头天晚上即偷偷地换了一件士兵服,被俘后,谎称家有80岁老母需要照顾,遂被释放。当日,他回到华北“剿总”司令部向傅作义报丧去了。 此时,平绥线完全被切断,敌三十五军西援无兵,东突无力,新保安成了一座孤岛,三十五军就此陷入了绝境。 随着连续几次突围的失败,郭景云的脸上开始显得懊丧了,脾气愈来愈暴躁。 这时,他接到了傅作义的电报:“轻装撤退”。 于是,他把该毁的武器,如迫击炮、105榴弹炮等一律破坏,电台、汽车均被破坏,一切无法带走的重要文件均就地烧毁。 当他作好这一切准备之后,才陷于一种满足状态:给共军留下一座空城。 准备突围时,傅作义的电报又来了:“突围不易,应固守待援。”并许诺将派飞机给予物质、弹药支援。 郭景云都给搞糊涂了,一会走,一会留,他也不知道傅总此时卖的什么关子,但总有他特殊的道理吧!遵命即是,但愿老天爷保保佑三十五军吧!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 于是,他又强令士兵加修工事,处处构起了掩蔽部;城外修起了外壕、地堡、鹿岩等障碍物。此时,新保安城内城墙上布满了地堡和散兵坑,城腰有枪眼,城脚和城内有相通的地堡,光护城河就是深5尺至8尺,宽1丈的壕。 修完工事,郭景云的心情好极了,他不相信凭借这么坚固的壁垒他守不了一个月,他要让共军明白他的“王牌”军是何等厉害。 北平傅作义给他派来的飞机也到了,是给新保安空运大量的食品、弹药的,但不知那飞机是不长眼,还是新保安这块弹丸之地太小了,空投总也投不到他郭景云这里,反而都给了共军,郭景云气得直骂娘。 不过,郭景云自有他的办法,没有粮食就从新保安城内老百姓家里抢。 为了不做得太过份,他会给这些老乡手里塞一些金圆券,尽管老乡们都明白这些金圆券此时也没什么用,但他们只能哑巴吃黄莲。 郭景云在城内一天天熬着,好比热锅上的蚂蚁,突又突不出去,而共军又不打他,劝降书及一些宣传品不断飘进城内,部队军心涣散。 此时,城外的华北野战军同城内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干部战士齐心协力加修工事及进行攻城训练。 塞外的寒冬,经常刮着西北风,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地冻得有1米多深了。战士们抢修工事,困难重重,一镐下去刨不了一个鸡蛋大的坑,但战士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提高效率,譬如用火烤,但更多的则是战士们的苦干,他们吃住都在旷野里,有时饿极了就吃一口雪,就这样一个小时能挖冻土二三尺。这样,只过了几天,一条条能并排走两个人的交通壕就形成了交通网,有的甚至从铁路下掏空,一直挖到城墙底下。除了修筑工事,战士们也加紧进行战备训练,在新保安周围30多里的防线上,干部战士们干得热火朝天。 装炸药用的棺材、大柜,登城用的云梯、三响绳,爆破用的炸药架、爆破筒,都一堆一堆地准备完毕。他们故意暴露目标,引诱敌人暴露火力,为将来炮火射击提供依据。 干部战士个个跃跃欲试,单等着总攻的命令开始,他们都恨不得立刻打进新保安,俘获郭景云,完成中央交给他们华北野战军的任务,为华北野战军的作战史上再书写更辉煌的一页。 1948年12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完成了分割包围敌人于北平、天津、塘沽、新保安、张家口一个个独立据点的任务,并切断了平律守敌由海上南逃的道路,开始了平津战役的第二阶段,即各个歼灭敌人,拉开了平津战役的序幕。 中央军委根据当前的形势,由毛主席亲自发出了“先打两头,后取中间”的作战指令,中央军委决定首先对新保安之敌发起攻击,歼灭城内这张已经软了的“王牌”。 中央军委决定,命令杨得志、罗瑞卿、耿飚率领的第二兵团担任攻歼新保安的任务。同时,为防止张家口敌人逃跑,决定杨成武司令率领的三兵团担任阻止张家口西逃之敌。 21日清晨,杨、罗、耿在新开设的指挥所再一次观察战场,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新保安城内的敌人。此时,在仰望天空,急切地盼望着空投物资的飞机,而对自己的命运浑然不觉。城外我方阵地似乎平静如水,然而在这凝固的平静底下,正潜伏着二兵团10万大军,在离城根只有50米的一圈交通壕里,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城墙上的每一个射孔。这些交通壕一圈又一圈,在军用地图上形成一个密密的蜘蛛网。此外,在新保安周围还有长达500 里的电话网,可以接通每一个连队的阵地。看到这一切,罗瑞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感慨地说:“从我们北出紫荆关,近一个月的时间,毛主席指挥我们,终于把这顿饭做熟了。” 按照作战部署,四纵主攻城东南面,三纵和八纵分别攻击南门、西门和西北面。 21日下午2点,兵团下令各部:扫清外围,打开各自进攻正面上的通道! 爬冰卧雪12个昼夜的战士们早就憋足了劲,将郭景云设在城外的鹿砦、铁丝网、地堡统统送上了天。午夜时分,突击部队进入攻击出发位置,三十五军彻底被压缩在城内,成了名副其实的瓮中之鳖。 22日清晨7时,耿飚把电话要成“通播”状态,递给杨得志司令员,请他下达作战指令。杨司令看看表,挽了一下袖子,开始打电话。 “曾思玉同志!” “杨司令员,我在马家台指挥所。四纵一切准备就绪。” “郑维山同志!” “三纵等待命令!” “邱蔚同志!。” “八纵待命出去。” 杨得志队座位上站起来,马蹄表像突然加快了节奏似的,跳得人心无比激动…… 7点10分,杨得志十分浓厚的湖南话在电话上炸响:“总攻开始!”接着,他极其有力地“卡”的一声挂上了话机。 杨得志司令挂上电话的地方就像一个起爆器,瞬时,许多门大炮的第一发炮弹同时飞出了炮膛,又几乎同时“轰”地撞到了新保安的城墙上,从兵团部飞起的三颗信号弹,在灰蒙蒙的天空里划出一道绿弧线,悠悠然地飘落在新保安上空。炮弹准确地向城堡倾泻,腾起冲天烟柱。城堡在烟云中逐渐向下陷落。 经过整整一个小时的炮击,新保安城墙被一层一层地揭皮、掀顶、穿透,显出一个个“V”型的大口子。浓烟中,城东的各爆破队的红旗开始飞扬,连续爆破再一次掀起冲天烟柱,城墙变成了一堆残壁断垣。在9米高的新保安城墙东南面首先被轰开了一个缺口。 指挥攻击城东南的是四纵司令员曾思玉。不到40岁的人,不知为什么不到几天时间,满头“黑发”竟换上了“白发”,大家仔细一看,原来是冬日落下的寒霜将他满头的“黑”发变“白”了。 为攻打新保安他可操碎了心。几天来憋在他心里的想法终于说了出来:“打新保安没有炮不行。眼下,没有兵工厂,即使有,现造也来不及。还是就地取材,搞个重炮部队吧。” 他说得很轻松,很兴奋,然而一席话把大家都说懵了,连政委王昭都不知他的重炮部队是指什么? 哪来的“重炮部队”啊?大家都异口同声地问。 曾思玉司令很神秘地笑了。 原来,他是要把纵队各团的迫击炮连集中起来,编成营、团,并配发数门山野炮。 他把作战经验充分集中在眼前的智谋上了:即把一家一户“单干”的炮弹合成一般使用,不就成了“重炮部队”了吗?这一支支单干的力量原也是从国民党军中缴获来的老掉牙的迫击炮。 这独特的“重炮部队”把敌三十五军打得晕头转向,他们不知来了什么新式武器,叽里哇啦乱叫。就这样,靠着这所谓的“新式武器”,轰开了东城门。 我三十三团趁着浓浓烟雾扑向了东城门。 防守城东门的是敌二六七师的一个团,团长叫李上九。尽管他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堵上东门,但一切都似乎跟他唱反调,我军部队还是像潮水般涌进了东城门。 为此,郭景云恨透了李上九。 9时,城西和西北面的八纵队开始了冲击。 由于西面靠近三十五军军部,是敌人防守的重点,由敌主力一零一师负责把守。郭景云在这里修了大量底层的暗堡,即把城墙下部掏空,构筑成暗火力点,因此易守难攻。 由于事先对这些暗堡没有侦察清楚,部队在这里进展得很不顺利。二十二旅、二十三旅先后受挫。由于八纵是组建以来第一次参加打硬仗,战场受挫,使他们心里很恼火。战士们喊着:“拼死也要把它攻下来!”“死也要死到城里去!”一次又一次地猛扑上去。六十八团连续派出了30多人的爆破队,都是刚一接近城堡,就遭暗火力点的袭击。 下午2时,兵团再次为他们调整了炮火,投入了预备队,八纵的纵队和旅指挥员都把衣服一甩,奋不顾身地到火线上指挥作战。 六十八团参谋长张振川亲自组织火力,再掩护,再爆破。副班长徐学顺一跃而起,拉响导火索,高举着“嗤嗤”冒火的炸药包扑向敌人。敌人被吓得扔下机枪就跑,徐学顺跑到城边,将即将爆炸的炸药包奋力投出,自己顺势滚进护城河。一声巨响,连同前面送上的20多捆50斤一个的炸药包,全部引爆,徐学顺被震昏过去,城墙彻底塌了下来。40分钟后,二十二旅、二十三旅相继登上城垣,随即展开密集火力,压住敌人的反扑。 郑维山司令得到城西和北面进攻受阻的消息后,决定组织部队从南城突破,然后向西北攻击敌人侧背,接应从正面攻城的部队。 他精心挑选了一个爆破队,组织爆破攻城。1 次、2 次、3 次……终因敌人火力过猛而使爆破失败。 于是,他决定采取爬梯攻城。虽然有的战士倒下去了,但更多的战士冲上去了,这样,三纵便从南面和西面攻入城内。 郭景云虽然投入了特、工、通等直属营直接抵抗,但已无济于事。敌人被迫放弃城墙,溃退入城。 就在解放军攻破城垣之时,郭景云迈着异常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晃地走到了指挥所。这时,指挥所已狼藉一片。他拔出手枪,随着“砰”的一声枪响,郭景云在新保安了结了他的性命。 国民党“王牌”军的军长郭景云,连做梦都想不到,新保安成了他的葬身之地。我人民解放军给予他人道主义的安置,特意买了一口棺材,将他埋在东门外火车站旁。1949年1月,为了促进北平和平解放,特意将他的尸体起出交给了傅作义部下。 部队攻入城门后,即与敌人开始了激烈的巷战。由于敌人退回城内,依据城内大量的地堡、工事封锁所有的道路及大小街道,即使与外界相通的任何一个路口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障碍物,特别是那几百辆汽车被疏散开来,摆列在大街上和比较宽阔的场子上,每辆汽车里都装满了沙土,车下面挖了射击掩体,新保安简直成了一座地道的“工事城”。 巷战进行得异常激烈,敌人躲藏在院落和城根地下工事里继续顽抗,而攻城的战士则运用挖墙凿洞,逐房跳跃的办法,小群穿插,纵横迂回,很快就把敌人的防御体系打烂,而拼刺刀的战士则更加勇猛,直到把敌人打垮。 华北人民在新保安战役中也发挥了巨大作用。支前的民兵个个都热情高涨,他们冒着密集的弹雨,频繁地穿梭于阵地及弹药库之间,为攻城的士兵输送弹药。看到战士们身上的棉袄被炮火烧烂,他们就争先恐后地脱下自己的棉衣为战士们穿上。在临时搭起的救护所里,支前的妇女把食品嚼烂,口对口地喂那些重伤员。 下午5时,三纵、四纵、八纵各进攻部队胜利会合,耀眼夺目的信号弹飞上了天空。 新保安战役,敌人三十五军的一个军部、两个整师,全军覆没,俘获了副军长王雷震、一零一师师长冯梓、二十六师师长温汉民及其8000余名官兵。缴获了400 辆美式卡车,20多辆“丰田”、“吉斯”等小卧车,还有郭景云专用的蓝灰色“雪佛来”轿车。至于武器弹药就不计其数了。华北二兵团在中央军委的指挥下,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奏响了解放华北的进行曲。 下午6时,杨、罗、耿向中央发出了新保安大捷的电报。 毛主席及中央军委复电:22日18时悉,全歼新保安之敌甚慰。望你们仿照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在徐蚌作战中即俘即查即补即战方针,立即将最大部分俘虏补入部队,并迅速加以溶化。休整十天,准备行动。 然而,部队只休整了一天,就披着一身征尘,浩浩荡荡开赴北平了。 西柏坡。 今天的气氛似乎与往日都不尽相同,攻打新保安的捷报传到这里后,空气中似乎都跳跃着一种欢快轻松的气氛。 毛主席卧室,那一盏汽灯好像显得格外明亮,毛主席、周副主席及朱老总三个人的脸上都露着微笑。 这时,值勤战士端上来了饭菜,大家互相望了一眼。是啊!几天来光顾着战场形势的变化了,大家谁也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今天有腌萝卜、辣椒、热炒白菜、清炖豆腐,外加葱花酱油汤。这是毛主席特地请周恩来、朱德来用餐,所以由平时的老三样变成了四菜一汤。 席间,三位领袖谈笑风生。他们都在考虑今后的战役及作战方针问题,用餐又变成了他们的工作研讨会。 北平,傅作义寓所。 说不清有多长时间了,傅作义都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他不让任何人打扰他,就服么静静地在自己的圈椅里坐着,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从早到晚,直到落日的余辉罩满房间,屋里没有开一盏灯,沉沉的暮霭都像把屋子压垮似的!傅作义依然那么坐着,旁边的人都能理解这位“剿共”总指挥此时的心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眼前发生的事对他的刺激太深了,以至于他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最钟爱的部队和将领在转瞬之间竟然都被消灭了,想着,他禁不住老泪纵横。 假如他不让三十五军出北平驰援张家口,假如共军堵不住三十五军,假如安春山接应郭景云成功……假如,假如又有什么用呢?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哪里想得到共军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共军让三十五军出北平就是要歼灭它啊,他怎么就会想不到呢?他不由得悲哀地感叹道:“是我害了三十五军,害了郭景云啊!我还是被西柏坡共军牵着鼻子走了,不是我的决策失误,怎会有如此的局面呢?” 新保安战后,中央本不决定立刻打张家口,但已预料到守卫张家口的孙兰峰会狗急跳墙,于是,包围张家口的华北野战军三兵团做好了全面应战准备,并由东北入关的四纵协同作战。 果不其然,孙兰峰在新保安的三十五军被歼后,觉得张家口更形孤立,获援希望亦断绝,即决定突围逃命,他想先冲出张北,再往西逃回绥远。 杨成武率领的三兵团认真分析了当前的形势,他们认真分析了敌情,认为他们突围向西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西面地形开阔,但也不排除向北突围的可能性,北面有一条公路通张北,1946年10月,敌人偷袭张家口时,就是从这条道路来的。 根据判断,对西边和西南边,都部署了兵力;在北面也有部队依山据险,做好了阻击敌人集团冲锋的准备。此外,杨成武还带领指挥所,由大洋河南岸转移到西太平山上。 西太平山,位于张家口西北,与东太平山隔河相峙。东西太平山之间是一条绵延10余里的河滩,河滩北起西甸子、朝天洼,南通大境门,河床右侧是公路。 当天晚上,杨成武率领指挥所全体人员站在西太平山上观察敌情,山上的西北风刮得很猛,大风裹挟着雪粉,无情地吹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连他们身上披的棉袄都被刮开了,但这些将领浑然不觉。他们用望远镜发现敌人有向北突围的迹象,此外,大洋河北有敌人的骑兵,表明敌人也在向西南突围。 原来,敌人非常狡猾,在新保安三十五军被歼之后,他们就制订出了自己的一套突围方案:步兵出大境门,向北;骑兵过大洋河,向西南转向西,以骑兵掩护步兵的行动。但敌人骑兵突围受阻,他们也不愿牺牲自己掩护步兵,干脆折回大境门。这样,所有的敌人就集中了一个方向——向北突破大境门。 拂晓,无数炮弹在马甸子、朝天洼等第三旅的阵地上爆炸了,黑色的烟雾连成一片。 此时此刻,从大境门往外,沿着河滩、公路,到处都是敌人。由于此处地段狭窄,敌骑兵、步兵、炮兵、骆驼队、辎重、马匹像赶庙会似的挤成一疙瘩。敌人的整个大队人马,全涌到这里来了。攻击的敌人,由几面国民党旗引路,在挥舞着大刀的督战队的驱赶下,密密麻麻地扑向我三旅阵地。他们要孤注一掷,杀开一条血路。 针对目前的敌情,杨成武果断下了围歼敌人的命令。 根据他的命令,第三旅坚守西甸子、朝天洼阵地。第二纵队从黄土岭向大境门出击,第一纵队3个旅归第六纵队指挥,察哈尔蒙旗2个骑兵师插到五十家子、麻地营子、汗诺坝、甸门口、广土坝及其东南地区,构成第二、三道阻击线;东北四纵1个旅插到朝天洼、西朝子东南,与六纵形成南北夹击;另2个旅和第一、二纵队并肩由东南、西南向张家口市攻击。这样严密的包围可以把敌人置于绝境,但各部队到达指定地点需要时间,总部规定好当晚10点。 从命令下达到晚上10点,无论敌人多么凶猛地攻击,第三旅必须顽强阻击,将敌人堵在这条狭长的沟里。可以说,第三旅的阻击任务将关系到张家口战役的胜败。 指挥第三旅的是张开荆,1927年的老党员,在抗日战争时期开辟了江北根据地。曾在沙家滨指挥3个连队出色地抗击了“忠义救国军”的进攻。把几倍于己的敌人消灭殆尽。此时,炮火刚刚停歇,敌人即以2个师的兵力向三旅西甸子、朝天洼阵地猛攻。 西甸子是大境门北六七里地大沟左岸的一个小村,临村穿过一条公路,公路直通乌兰哈达,是敌人向绥远逃跑的必经之路,因此,敌人北进必然要疯狂地夺下这里。 此时,黑鸦鸦的敌人向西甸子冲去。突然,炮火四起,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满坡乱滚,溃退的敌人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把督战队也淹没了。我八团一营一连的战士高兴得欢呼起来:“打退了,打退了!” 敌人不甘心,于是集中兵力向北疯狂反扑,担任阻击任务的八团一营、三营,特别是一连将面临更大的考验。 突然,一连右侧的山头出现了敌人,那个山头居高临下,是个空白点。 敌人在那里用疯狂的火力压制着一连,趁此机会,刚才伏倒的敌人,一窝蜂地往上冲。此时此刻,一连的战士个个都英勇投弹,密集的手榴弹在敌群中炸成一片,山坡上布满了敌人的尸体。而全连的子弹和手榴弹都不多了,他们在阵地上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敌人已经距他们只有六七米了,敌军官高喊:“里边没有人了,冲啊!”一连副连长一顺枪,那家伙便栽下去,其他敌人争相逃命溃散而去。 经过反复拼杀,终因敌众我寡,西甸子被敌人暂时占领。 敌人用2个师的重兵,疯狂地进攻了8个钟头,仅仅占去西甸子村。敌人从来不敢夜战,随着白昼的结束,他们又全部缩了回去。 这时,张家口市内突然枪声大作。三兵团第一、第二纵队和东北第四纵队已顺利完成任务,突进张家口,乘胜追击敌人出大境门,将敌人拦腰斩断,俘敌万余人。 这样,五六万敌人就被压缩、包围在大境门外。朝天洼、西甸子20里长的狭小沟内。敌人车辆人马争相夺路逃命,骑兵撞倒了步兵,大车翻进了人群,一大排无法带走的汽车被付之一炬,火光冲天,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敌人虽然还在东突西窜,拼命挣扎,但由于建制已经混乱,失去了战斗力。 此时,杨成武将军站在西太平山上。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山峦、林带、村落、河流等景物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最后融为一体。空中纷纷而降的大雪不久将天地变成了白色,也将杨成武司令员的周身笼罩在雪雾中。 12月1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对敌人展开了全面的围歼战,各部队纷纷插入敌群,纵横厮杀。从大境门至西甸子,到处都是敌人的骑兵,步兵。骑兵太多,乱成了一锅粥,战马四处乱闯,把敌人自己的逃路都堵塞了,敌人很快就被分割成无数小块。由于解放军作战勇猛,敌人已是强驽之末,因此,敌人逃到哪里,哪里都有解放军的追击。 下午3时,围歼张家口的战役胜利结束。 张家口战役全歼敌第十一兵团5个师、2个骑兵旅。新华社平津前线1月3日电称:歼灭敌人正规军第十一兵团司令部,第一零四军的第二五八师及骑五旅、骑十一旅全部。歼敌非正规军察哈尔保安司令部及所属保安第四、第五大队全部。共歼敌5.4万人,其中生俘5万。 俘获的敌人将级军官有13名,其中有中将军长袁庆荣。 大境门,成了历史的见证。 这是明长城的一个关隘,门额挂着清代察哈尔都统高维岳所书的“大好河山”四个字,笔力雄浑苍劲。因为此处地形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九一八”事变后,共产党员吉鸿昌率领抗日健儿出大境门北进,浴血作战,收复多伦等失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察哈尔全境。 1945年8月24日,人民解放军从大境门入城,收复张家口,消灭了盘踞在古城的日军。 1948年10月,解放军在蒋介石的疯狂淫威下,忍辱负重,含泪离开大境门。当时,大家发誓:“张家口,我们一定要回来!” 今天,历史终于做出了公正的裁决,“大好河山”回到了人民手中,张家口回到了人民手中。 12月24日深夜,一封电文带着中央军委毛主席的祝贺,飞向了华北第二、三兵团。 “华北二、三兵团:庆祝你们在几天内歼灭新保安、张家口两处敌人,并收复张家口的伟大胜利。” 这封贺电,不仅是对华北二、三兵团的祝贺,更是中央对他们胜利完成消灭新保安、张家口之敌的嘉奖。 在这次战役中被俘的袁庆荣,虽在初期还负隅顽抗,打死打伤追赶他的通讯兵战士,并冒充普通的连长,但受到优待,由杨成武、杨得志、罗瑞卿亲自接见,同他作了恳谈,使他放弃了反共立场。后由傅作义请求被释放,分配到某坦克军任副军长,对部队建设做出了应有贡献。 十一兵团司令孙兰峰带领少数卫士逃往商都去了。 新保安、张家口战役的胜利,给北平傅作义沉重的一击,他不仅失掉了自己的王牌部队,而且断了西逃之路。虽然西逃不可能,但他们仍有会合天津部队沿津浦、平汉铁路南逃的可能。另外,塘沽的蒋军从海上逃跑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因此,中央决定:下一步动向是围歼津、塘之敌,控制海口,切断和封闭蒋军的退路,进一步孤立北平。 中央本拟首先攻歼塘沽守军,但因塘沽背面靠海,地势开阔,河流和盐田很多,冬不结冰,既不能从侧后切断敌人退路,又不方便从正面展开兵力,而且侯镜如的指挥部设在军舰上,随时准备逃跑,对战役影响已经不大,因此,中央又改变了预定计划,集中力量,首先解决天津,只以一部分兵力监视塘沽。 毛泽东在同意缓攻塘沽后,又连夜起草了第三份电报发给林彪。提下以下意见:“第一,除将东北第四纵队从张家口调回北平地区外,请考虑兵力是否足够,如不够则应调杨成武部甚至杨得志部参加平津作战……” 毛泽东在起草完这份电报后,仍觉不妥,要是林彪挡不住该怎么办? 于是,毛泽东给华北军区聂荣臻、薄一波写了一份电报,要他们组织军区部队,发兵配合野战军主力歼灭平津可能突围南窜之敌。他觉得太原和平津相比,份量要轻得多,索性把徐向前大部调来先吃掉傅作义再说。他在给徐向前、周士第的电文中写道:“你们准备率华北第一兵团三个纵队,以五天行程赶到石家庄堵击平、津南逃之敌,以利东北野战军赶到聚歼。这只是一种可能情况的准备,不一定实行,但你们应当有此准备。” 12月28日上午,林彪致电中央军委:“为慎重起见,我两杨兵团索性开至北平附近为好,这样能使力量有余裕,即令我军在作战过程中有某些差误,也能有充裕力量补救。” 毛泽东见电后十分高兴,改变了5天前对两杨兵团下达的一取大同、归绥、二取后套,三取宁夏的命令,令二、三兵团参加平津会战,归林彪统一指挥。 这时,华北二兵团和三兵团在休整中,依照中央军委改编命令,开始使用新的番号,原华北第二兵团改称第十九兵团,原第三兵团改称第二十兵团,原一兵团改称第十八兵团。 根据平津指挥部的命令,三兵团(二十兵团)由张家口地区出发向北平孙河镇地区集结,二兵团(十九兵团)由新保安地区向北平沙河镇集结。 平津战役的大幕至此完全拉开,我华北军区野战军不但为战役的创造立下大功,又主动地配合东北野战军直至最终全歼华北敌军。 第八章 浴血太原 美国记者说:任何人都会为太原数不清的碉堡而惊叹!阎锡山口出狂言:太原足可抵抗150万共军的进攻。将计就计,徐向前提前发起太原战役。东山外四大要点,解放军炸飞1个碉堡要爆破8次。缓攻太原,毛泽东拟留住平津守敌。毛泽东点将,彭德怀亲赴太原前线指挥作战。太原胜利的曙光照向大西北。 1949年早春时节,当三大战役的大幕徐徐落下后,解放战场上的战略形势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中国共产党人及其武装力量解放军已在北中国彻底打垮了老对手国民党。国民党主力军几乎被歼灭殆尽。 战争形势的迅猛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三大战役前毛泽东曾乐观地估计再有三到五年时间便可从根本上打垮国民党。但此时的形势使人们看到,再有一到两年的时间便可彻底解决中国问题。 1949年早春,进军的脚步声催人奋进。各地解放战场上,英勇的人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残敌。但在西北战场上,战争的形势尚不明朗。 三大战役结束之后,在西北战场上,国民党残存的军事力量主要有:以胡宗南为主任的“西安绥署”掌握着13个军,约18万余人;以张治中为主任的“西北军政长官公署”掌握着17万余人;另外,阎锡山的10万大军还扼守着太原城,一时难以攻克。而太原位居我战略侧背,时时牵制着我军渡江南下。 在西北战场上和国民党军对峙的解放军主要有彭德怀的一野约15万余人;华北野战军徐向前十八兵团的9万余人。双方兵力对比,我军并无优势。 太原,此时成了国共双方关注的焦点。早日解决太原问题,则我军能从战略上消除侧背的威胁,解除华北野战军这一战略机动部队的束缚,或配合我军主力南渡长江,或挥兵西进西北。这是一步关乎战争全局的战役。 太原,是山西省首府,古称晋阳,它位于晋中盆地北部,濒汾河东岸,东、北、西三面都有高山拱卫,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太原城就好像搁在瓮底一样,是一个易守不易攻的城市。 太原历来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 早在1948年,阎锡山已把太原变成了一座碉堡城,一座名副其实的碉堡城。站在东山顶上俯首望去,城周围的每一个山岗、每一处要地,都被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像坟墓一般的碉堡覆盖着。阎锡山为维持其反动统治,早在抗日战争爆发前,就利用太原的地形构筑永久性城防工事。抗战胜利后,他又以留用技术人员为名,收编日寇战俘3000多人为“军事顾问”,加固和增修城防工事。他以太原为中心,在周围四五十里的地区内,筑起了5000多座碉堡,有“好汉堡”、“梅花堡”、“人字堡”、“老虎堡”、“伏地堡”、“杀伤堡”,名目繁多,从一层至五层不等有砖碉、石碉、钢筋碉,有品字形、倒品字形、圆形、方形、菱形、半月形等,大多数碉堡内均存有粮、水和饮食、睡觉的设备。 一位美国记者看了这些碉堡后吃惊地说:“任何人到了太原都会为数不清的碉堡而吃惊:高的、低的、方的、三角形的,甚至藏在地下的,构成了不可思议的火力网。” 阎锡山自己说:他武装起来的“要塞城市”,足可以抵挡150万共军的进攻。阎锡山着实为他的城防工事而自鸣得意。每当有人提到太原的城防工事时,阎锡山的脸上立刻会露出自得的神情,即使是在最沮丧的时候,只要一想起他经营多年的城防工事,黯淡的眼神中,顿时也会放射出一丝亮光。 自从我军开始转入战略反攻,阎锡山就把保巢图存,作为其战略指导思想。他经常对下属说:抢粮、屯粮于手,巩固晋中,死保太原,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美军在中国登陆,便可趁机反攻,卷土重来,“以城复省,以省复国”。 为表明自己死守太原的决心,阎锡山在一次记者发布会上,指着桌上几个装有毒药的小瓶,对中外记者说:“我决心死守太原,与城市共存亡。如果太原失守,我将和这些小瓶同归于尽。” 与阎锡山指天誓地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徐向前却默默地进行着攻取太原的准备。 早在晋中战役胜利后,徐向前已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太原。在过去的两年多中,我华北一兵团在徐向前的指挥下,连续取得了运城、临汾、晋中战役的胜利,歼灭了大量敌人,解放了山西太原、大同之外的大部分地区。由于长期连续作战,我军消耗很大,部队十分疲劳。需要休整、补充。在此情况下,为做好充分准备,确保太原战役的胜利,1948年7月21日,徐向前就敌我双方的情况,及攻取太原的作战原则,向军委和华北局作了报告: “……阎匪主力除我此次歼灭(指晋中战役)约55000余人外,其兵力计四十九师、四十五师、六十九师、四十师、八总队全部及三十八师一部或全部(飞机空运中),阎匪直属部队以及12个保安团,至少在6万人以上。 “此外,由外县带到太原民卫军约万余人,在太原市组织者不详。另由西安空运太原之三十八军一部及由忻县南下之三十九师尚不在内。加阎匪兵农合一执行后,每师都有一个新兵团,故补充及时,各师兵员数量充足。 “现我各纵最大问题为兵员不充实。八纵之六十五、六十六、六十八、七十、七十二等团战士只800人左右,每团步枪兵只百余人;十五纵十二团3个连,每连只6个步枪兵。全兵团1000人以上的团只有2个。干部伤亡很大。八纵二十三旅六十七团,全团连级军政干部只剩3人,营级干部只剩1人;六十八团全团干部负伤;六十九团连干只剩4人;必须补充休整后方能继续战斗…… “攻取太原之作战原则拟定如下:切实完成对太原市之包围围困,控制南北机场及若干外围据点,消灭其有生力量,瓦解动摇敌人,以造成攻城有利条件,开辟攻城道路,完成攻城准备,然后一举攻取之。” 军委同意了上述作战方针和计划,并令兵团组成前敌委员会,书记徐向前,副书记周士第,统一指挥华北一兵团及晋西北七纵队、晋中军区部队、华北炮一旅。 徐向前接到命令后,即令所属部队迅速达成对太原的战略包围,尔后就地休整、补充。 经过一个时期的休整、补充,兵团下属3个纵队,八纵达到了22300余人,十三纵达到22900余人,十五纵17000余人,加上兵团机关,西北七纵和华北炮1旅等,太原前线的部队达8万余人,武器装备也得到补充改善。 在我方进行休整补充的同时,阎锡山也没闲着。为死守太原,他命令手下在太原城内疯狂地抓捕壮丁,先后又拼凑了几个师和两个纵队。蒋介石从西安空运来胡宗南的整编第三十师,加上保安部队,太原守敌总兵力达到了12万多人。与此同时,城防工事也在不断地增多、加强。阎锡山疯狂地叫嚣: “我们的工事要随着地球转动而加强!地球转动一天,我们的工事就要加强一天!把每一个主阵地都修成能够经得起一万发炮弹的永久工事。” 阎锡山是铁了心要死守太原,一场血战已不可避免。 根据这一情况,遵照军委指示,徐向前司令员对各方面情况进行了综合分析研究,于1948年9月28日确定:“战役指导方针:系以围困、瓦解、攻击、逐步削弱,然后一举攻下太原。战役拟于10月18日开始。…… “进攻步骤:拟第一步突破敌第一道防御阵地,以火力控制南北机场,断敌外援。……第二步攻占东南、东北攻城必需之据点。第三步攻城。” 并着重表明,作战方针的“主要精神是连续一直打下去,直到夺取城垣为止”。 徐向前也是铁了心要打到底了。 “太原足可抵抗150万共军的进攻。”阎锡山狂妄地说。 “我只有8万部队。”徐向前平静却充满自信地说。 一个兵多,工事坚固,负隅死守。一个兵少,尚要攻坚。双方对垒究竟战局如何发展?当时许多人都为徐向前捏着把汗。 1948年9月17日,为断敌空援太原,我十三纵队用奇袭的战法夺占了太原南郊的武宿机场,从而粉碎了胡宗南的整编三十师全部空运太原的计划。 我军控制武宿机场,断敌外援后,困守在太原孤城的阎军,处境日蹙。9月24日,华野一举攻下山东省会济南,震惊了蒋介石,阎锡山的官兵们更加惊慌,许多官兵都说:“济南守不住,太原更没望了!” 阎锡山感到形势危急,使尽花招进行垂死挣扎,便于10月1日从太原城派出9个师分数路向南进犯。他企图以集中兵力突然袭击,来破坏我军的战役准备,消耗我攻城部队的力量,拖延时间;同时大肆抢粮抓丁,为长期抵抗作准备。 10月3日,敌一路进占太原城南小店镇、南畔村、巩家堡;一路进犯狄村、南北王铭及西温庄地区;一路集结在小店以北、红寺地区。 阎锡山想先发制人,但此举对善打运动战的我军来说,正合胃口。 根据这一情况,徐向前司令员和周士第副司令员决定:趁热打铁,将计就计,立即决定我军于10月5日提前发起太原战役。 10月4日夜,我十三纵在兄弟部队的配合下,突然将南犯南料、南黑窑之敌暂四十五师2个团,七十二师1个团3000余人团团包围;一一六团迂回到敌后,切断了敌之退路。一一一团和一零九团、一一五团在5日拂晓前,相继逼近南黑窑、南料的敌前沿阵地。 敌暂四十五师是阎军的主力之一,尚未受过我军严重打击,现突然遭我包围,惊慌万状。当日上午,敌在飞机、火炮掩护下妄图突围,但连续进行的反扑均被我击退。敌人看突围不成,就转为顽抗待援。 为防敌逃跑,我军逐渐收紧包围圈。5日下午5点半,一一五团和一零九团首先向南畔村守敌发起进攻。 一一五团一连一排进攻的正面,有块约30米的开阔地,敌人藏在对面的房院里,火力从三个方面控制该地段。一排在突击的一开始,就受到敌火力的侧射,几名战士相继倒下,排长也挂了彩。第一次突击失败了。 原坚守在阵地上的二排五班长杨清盛看到这一情况,立即带领全班第二次冲了上去。只见他右手提着枪,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敌占据的房院,敌人射来的子弹像狂风一样呼啸着,有几个战士又倒了下去。 冲在最前面的杨清盛也被敌人的子弹擦伤了肩头,他丝毫没有迟疑地继续向敌人冲去,一直冲进院内。敌人被这突然的行动惊呆了,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一排手榴弹已在他们中间开花。守敌丢下死尸和伤员,仓皇而逃。但此时,后续部队却被敌侧射火力压了回去,不一会,敌人1 个营的兵力向杨清盛夺占的院子反扑过来。杨清盛子弹打完了,手榴弹也打光了,只好退下来重新组织第三次进攻。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敌人的火力太猛了,几名战士刚冲进开阔地就又相继倒下了,第三次突击再次被敌人火力压了回来。 杨清盛环顾左右,见剩下的同志已不多了。在这次突击中,一排剩下的三名同志又有一名牺牲了,现在他已来不及考虑更多事情,迅速将剩下的人员重新进行了编组。把九班和五班剩下的战士合编成爆破和突击两个组,准备进行第四次突击。正在这时,二连上来了,他们迅速配合二连进行了第四次突击,冲到了前院侧面。 杨清盛迅速架起梯子,第一个上了房子。他冲上房顶就投出一枚手榴弹,房顶上正在射击的两名敌人被炸死,其余两名吓跑了。房顶被占后,他利用敌人的尸体作掩护,向院内投了一排手榴弹,高声喊道:“缴枪不杀!” 喊声透过枪炮声,在院中回荡。随着他的喊话声,院中敌人停止了射击,片刻之后,10余个敌人乖乖地从院中出来,跪在地上向他缴枪。战士们冲上前去,缴了敌人的枪。杨清盛又对前面两座院子喊话,又有3个敌人缴了枪。 就这样,杨清盛连续攻占了敌4座院子,俘敌23人,缴获轻重机枪3挺,小炮2门,步枪10支。这时,各路突击队经过激烈战斗,也都挫败了顽抗之敌,迅速向村西北发展,直捣敌师部。杨清盛大难不死,连克敌据点,为太原解放立下大功。 从侧面攻击的一零九团打得也极其顽强。战斗中,二连九班长王珍,带领全班一路冲在最前面,他们爬上一座高大的平房,发现对面敌师部大门里,亮堂堂地摆着两门山炮,喜得他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连忙带了两名战士冲到敌师部门口,就在这时,敌人从窗户里射出一排子弹。两名战士受伤倒地。他停了一下,一手提着炸药包,一手抓了两颗手榴弹,独个儿又向敌师部门口冲去。突然一个敌人端着刺刀向他扑来。他眼明手快,立即向敌人甩了一颗手榴弹。接着,他迅速用炸药炸开了敌师部大门。眼看就要爬到山炮跟前了,突然,两颗手榴弹在他身边爆炸了。他身上多处受伤,剧烈的痛疼几乎使他休克。 窗户里的敌人还在不停地射击,后面的战友被敌人火力压住而无法向前。王珍看到这种情景,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投出一颗手榴弹。“轰!”敌人机枪停止了射击。后面的同志冲了上来,卫生员看王珍伤势严重,准备把他背下火线,但王珍死活也不同意。卫生员无奈,只好就地给他包扎。伤口刚刚包扎好、他就一把抓过被卫生员解下的手榴弹,又飞快地跑上了阵地。 战争年代,革命英雄主义绝不仅仅是一句空话。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像杨清盛、王珍这样的战斗英雄,才有了我军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的胜利。 在一一五团和一零九团围歼南畔村敌人的同时,我一一六团和一一一团也向南黑窑村守敌七十二师一个团发起攻击,很快将敌分割包围。战斗至6日早上7时,敌人大部被俘,共俘敌团长以下1700多人。 5日午夜,八纵经激战,将被包围的敌人全部歼灭,活捉四十四师师长李子法、一四五师师长郑继周等以下4000多人。 阎锡山又一次打错了算盘。 阎锡山原想主动出击,扰乱我战役准备,没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主动出击失败后,阎锡山看到了徐向前的厉害,决定还是死守。为此,他把太原城划成6个防区,作垂死挣扎。他把主力放在东面,以对付我军攻击;在汾河以西,只留下3个师防守。 东山地势险要,阎锡山在这里修筑了许多碉堡,作为太原城的屏障。 东山的大门叫石咀子,山口有四座“要塞”:牛驼寨、小窑头、淖马和山头。这四处要点位于东山主峰西侧,距城垣2至15公里,低于东山主峰200米,高于太原市区300米,可直瞰城垣、城北工业区和飞机场,形成北起牛驼寨,南至山头长达8公里的防线。这道防线屏障城东一面,是阎军在太原外围的主要支撑点。它以各由3至15个小山头和村落构成集团阵地,以几十个钢筋混凝土碉堡组成防御要塞,并辅以野战工事、鹿砦、铁丝网、陡坡和暗道等,各点既能独立作战,又能互相支援。 阎锡山吹嘘说:“地势险要的东山防御线是寨中寨,堡中堡,足抵精兵10万。” 徐向前司令员说:“从太原自然地理环境和敌人防御重点看,必须首先攻破太原以东的群山防御,坚决占领并控制牛驼寨、小窑头、淖马、山头等四大要点。” 双方把赌注都压到了东山。 历史上李自成和抗战中的日本人都为首先攻占东山主峰而吃过不少苦头。 徐向前经过认真分析后决定:置东山主峰于不顾,以主力插入,直接夺占四大要点。作出这样的决策需要非凡的智慧和胆略。 根据徐向前司令员的命令,各纵队于10月26日,分别向四大要点发起突然攻击,九纵攻牛驼寨,八纵攻小窑头,十五纵攻淖马,十三纵攻山头村。 太原战役中最紧张最激烈的战斗开始了。 一位当年参加过东山争夺战的老人回忆说:那场仗双方打得可真够凶啊!惨啊!敌人真拼命了,可我们更是不要命…… 牛驼寨是四大要点中最北边的一个,它由紧紧相连的三个山头组成。经过多年的修建,各山头上碉堡、工事林立,从东面山头上数,以10号碉(炮碉)为中心的10号阵地上,有1、2、3、8、9、10号碉。10号碉的东南有4号碉,这座碉堡是敌人用古庙改建的,又称“庙碉”,这里是牛驼寨上的核心阵地。在阵地的东面,有以5、6、7 号碉堡为骨干的前沿阵地。这三个大阵地,互为犄角,步机枪火力均可直接联系,除互相间一个大鞍部外,深沟断崖彼此隔绝,各自又成一个独立的防御阵地。敌人在每个大碉堡周围,都构筑了很多明暗的小碉堡。在小碉堡前面,是10来米高的峭壁。再向前,是十数层像阶台似的劈坡,上面架着两米来宽的铁丝网,铁丝网附近埋有无数地雷。 论地势、防御工事,阎锡山确实是琢磨到家了。 七纵受领任务后,决定首先以三旅实施攻击,十二旅和警备二旅掩护侧翼安全,七旅为第二梯队。 10月17日傍晚,部队顺着隐蔽的山沟向牛驼寨出发了。担任攻击任务的三旅指战员全部轻装前进,每人只携带武器、弹药、干粮。炮兵们把拉炮的马卸掉,自己扛上炮筒、炮架和炮弹,这样“炮兵也能打冲锋了”。 部队从榆林坪、庄子口之间插入,沿着山沟继续向西前进。午夜12点到达了牛驼寨对面的山梁上。经短暂准备,1点30分,二十一团分两路向敌发起猛攻。突击队员很快地把梯子靠在峭壁上敏捷地攀登而上。由于峭壁太高,还差一人多高上不去。机智的战士们就用肩膀,一个接着一个地把前面的同志顶上去。当我军指战员冲到敌人碉堡跟前时,有些敌人还在睡觉,还未来得及出被窝就被炸死了,有的一看情况不妙,也顾不上穿衣服就在交通壕里乱跑。解放军小战士一着急喊出了:“缴枪不杀,光腚。” 一营攻下5、6、7 号碉堡后,二连主动地向10号炮碉发起攻击。八班冲出一段距离后,被一道铁丝网挡住了去路,全班人员都非常着急。只见班长朱海,绕过铁丝网由南面用刺刀挖脚跤孔攀登而上。他一接近碉堡,就把敌人的观察哨俘虏了。他边监视俘虏边投弹,突然听到敌人的指挥官大喊:“架机枪!快架机枪!”朱海一听:“啊,还没架好机枪哩!动作也太慢了,真他妈的笨蛋!” 他骂完后一个人高喊:“冲啊!冲啊!”边喊边向敌人投手榴弹,随着爆炸烟雾,他冲进了敌群。朱海夺过敌人的一挺机枪,“哒哒……”向敌人扫射起来。后边的战友冲上来了,10号碉就这样被我攻占。 后来才知道,孤胆英雄朱海一个人打垮的是刚增援上来的敌机枪三团。 10号碉堡被我攻占后,我军随即向牛驼寨的核心阵地4号碉堡发起攻击。天渐渐亮了,我军的攻击很不顺利,几次突击都被敌炮火和机枪火力压了回来。根据上级的指示,三旅停止了攻击,在已攻占的阵地上转入防御,等天黑后再相机攻占敌主阵地。 红彤彤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战士们加紧修筑工事。每个人都明白,阎锡山对自己多次吹嘘的要点就这样轻易被攻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在这光秃秃的山包上,没有工事,在敌人炮火和飞机的轰击下,是守不住的。 9点多钟,敌人向我开炮了,一阵猛烈的轰击后,敌人约两个连的兵力向我反扑过来。敌人要越过一条大沟才能接近我方阵地,等敌人爬上沟边时,战士们就用机枪猛扫。阎军精心挖掘的壕沟这时却成了他们自己的坟场。就这样,第一天三营连续击退了敌人4次猛攻。但在敌炮火的猛烈轰击下,我方伤亡也很大。 天一黑,阎军不敢出击,只得打炮为自己壮胆,同时依靠炮火不停地射击,企图阻止我军向4号碉发起攻击。天亮后,大批敌人便在飞机和大炮的掩护下向我军阵地猛攻。 就这样,单调的拉锯战持续了3天。 第4天,天刚亮,敌人的飞机就来了。4架敌机肆无忌惮地向我军阵地轮番扫射轰炸。飞机刚走,敌南、北炮兵群和城内炮兵基地便一齐开炮。炮火一直打了3个多小时。在炮火的掩护下,胡宗南美式装备的三十师和以日本人为骨干的十总队残部冲上来了。 战斗进行到了关键时刻。这时一营不分干部战士,从虚土里扒了枪支,拉出手榴弹箱,一边扔手榴弹,一边像猛虎似地冲上去,用刺刀和敌人拼成一团。冲上来的百来个敌人很快被消灭了。 敌人的进攻一次一次地被打败,我方的伤亡也越来越重。眼看胡宗南的三十师垮了,以日本鬼子编成的十总队也垮了,阎锡山灭绝人性地向我阵地上投放了毒气弹。阵地上顿时毒气冲天。当时我军装备简陋,还没有专门的防毒器材,很多战士连防护知识也不懂。许多战士中了毒,倒在炮弹坑里,浑身抽搐,尽管这样,战士们手里仍紧紧地握着手榴弹。这一天,敌人连续反扑7次,我阵地工事被毁,主阵地焦土盈尺,弹痕遍地,树无完树,草无完草,炮弹片铺地一层。但是,阵地仍然掌握在我方手中。 同一天激战,三旅伤亡很大,一些连队只剩下了几个人。天黑后,上级命令三旅撤下阵地,进行休整补充,准备再战。 牛驼寨争夺战仍在夜以继日地进行,从战斗的激烈程度上看。双方都豁出去了。 我三旅、十二旅和警备二旅等部先后登上过牛驼寨。二十团和二十一团在炮火的掩护下分两路向4号碉发起攻击。突击队长背插红旗。带领着战士们,像猛虎一样,很快地突破了敌前沿阵地。二十团二营绕到了敌碉堡后面,在重机枪掩护下向敌人发起冲击,但敌碉堡太厚,火力太强,只凭冲锋是打不下的。 “组织爆破组、坚决炸掉它!”二十团团长钟声善高声命令道。 爆破组很快组成,全团最有名的爆破能手张玉山担任组长。只见他脱掉棉衣,带领挑了又挑的组员,每人背着50斤炸药,利用敌人射击间歇向敌堡爬去。敌人发现了他们,机枪火力一齐向他们射来。有两名组员先后牺牲了,剩下的同志们继续向敌堡爬去。张玉山第一个爬到敌碉堡跟前,半支起身卸下背上的炸药包,轻轻地放在碉堡墙脚下。他想用手挖个坑把炸药埋下,但敌人碉堡周围都是水泥地。 第一次用了100斤炸药,可是碉堡没有炸开。 张玉山二话没说,和3个组员一起又冲了上去。他把3个人背的炸药放在一起,点燃导火索后一个翻身滚到一边。一声巨响过后,碉堡仍未炸开。 就这样,他们连续炸了6次,碉堡仍然未炸开。阎锡山的碉堡如此坚固,这在其他战场上是少见的。 第7次,张玉山用了500斤炸药,碉堡只被炸开了一个四五尺宽,三四尺深的一个窝,还是没炸透!这时的张玉山,气得两眼直冒火,高声叫道:“炸,我看阎锡山的王八盖到底有多厚?” 第8次,张玉山和十八团炸破组一起,在炮火掩护下,用了750斤炸药,往炸药里埋了一把雷管。张玉山点燃导火索,双手抱着头,一个翻身滚了下来。 一声震天的巨响过后,连摔带震的张玉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随着爆炸声,突击队员们呐喊着冲上了小山头,冲进了庙碉,冲进了敌人的“地下堡”。经过激烈的反复争夺战之后,牛驼寨被攻克了。 大战过后的牛驼寨,胜利的解放军官兵迎着旭日,站在寨上举目望去:高高的东山,银白色的汾河尽在眼底;俯首西望,太原城历历在目。 就在我军与守敌激战牛驼寨时,十五纵也与阎军在淖马展开了空前激烈的争夺。 淖马位于太原城正东方,是四大要点中距太原最近的一个。从淖马主阵地上,放眼望去,碉堡林立。碉堡周围是五层峭壁,每层高4至6米。峭壁的上面、下面和两侧都设有低碉、暗碉、地雷、鹿砦和铁丝网。唯一可通行的,是一条将山梁两边切成层层峭壁的塄坎,但敌人已组织了严密的火力封锁。山背后从主阵地两边到淖马村,敌人利用山梁环抱的险要,构筑了6个碉堡,各碉堡相距500至1000米。淖马村西头是一条深沟。沟的西边是炮碉和8、9号碉。守敌是敌人的精锐,包括阎锡山的主力八总队第一、三团,保安第六团、四十师一部以及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三十师二十七旅八十一团。阎锡山称淖马要点是“铜墙铁壁”。 10月26日夜,我十五纵队向淖马发起攻击。一二八团担任攻占淖马主阵地的任务。在炮火的掩护下,一营、二营从两个方向向淖马主阵地发起攻击。爆破小组把突破路口的地堡炸飞后,突击队带着钢盔,背着炸药,顺着经过反复侦察过的路线迅速插入敌阵地。一到敌前沿阵地,就甩出一排手榴弹,利用烟雾敏捷地接近峭壁。轰!一层峭壁被炸成斜坡。突击队呐喊着从斜坡处冲了上去。就这样,经过3小时的激战,二营全部占领了左翼阵地,但主阵地的战斗仍在激烈进行。 一营攻到第5层峭壁,交通壕到了尽头,敌人利用上一层峭壁,以飞雷和手榴弹构成一道火力阻线。一排手榴弹、一排机步枪子弹,敌我火力穿梭来往,土块弹片到处乱飞。已是第7次攻击了,仍然未能突破。第二梯队的三营和一二九团二营也上来了,三个营合兵一处,但几次突破又都未能成功! 敌人的工事太坚固了,火力又异常凶猛,部队被拦阻在峭壁下,目标暴露,伤亡很大。 天快亮了,主阵地的制高点仍未夺下来。部队的弹药也快用完了,战士们有的干脆用石头砸敌人,把剩下的手榴弹保存下来,不到最后不使用。 纵队司令员刘忠和一二七团长李成春在前线指挥所里,心情万分着急。 天亮后部队仍暴露在外将是很危险的。在和四十三旅旅长林彬电话交换意见后,刘忠决定把一二八团作为预备队的一个连用上去,作黎明前最后一次突击。我密集的炮火和各种自动火器,向敌人阵地发出黎明前最后一次攻击的前奏。三营营长张世兴,九连连长阎巨耀、指导员郭小二带着一支18人组成的突击队,向主阵地右翼猛扑了过去。前面又是一层峭壁。 “谁去完成任务?”副连长问。 “我!”老战士杨风鸣回答说。“如果牺牲了,希望……追认我为共产党员。”接着,王黄毛、张福祥同声说:“我也去。” 他们三人在机枪的掩护下,带着50斤炸药扑了上去。 轰!最后一层峭壁炸成了斜坡。他们和突击队员们迅速爬上斜坡,绕过梅花大碉登上了主阵地。 阎锡山吹嘘为“铜墙铁壁”的淖马阵地被攻占了。 太原前线指挥部。徐向前司令员听到这一消息后,亲自给十五纵队打来电话:“你们已经插到敌人的心脏里去了。根据牛驼寨、东山头的经验,敌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进行疯狂的反扑,你们立即布置,做好准备。” 由于一二八团在进攻中伤亡太大,纵队决定由一二七团接替守卫淖马主阵地。此后的战局果然未出徐向前所料,28日,敌四十师一个团和八总队残部2000多人,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向我阵地发动了4次疯狂的反扑,结果都被我一二七团击退。 到了第二天,仗打得就更加凶猛了。一位当年的机枪手回忆说:“第一天打得还一般,到了第二天,那仗可就恶了。那天我一个人就打坏了三挺机枪。那枪管,打着打着就红了,开始大伙还向上面撒尿,到后来尿也没了,就看枪管变红变弯。那一仗,我们大部分都牺牲了。我命大,只受了点轻伤。” 老人说得不错,第二天上来的敌人,是阎军八总队和四十师全部,加上胡宗南王牌军三十一师一部。 阎锡山手上的王牌部队,几乎全部出现在淖马。这注定了淖马争夺战将是一场空前残酷的大血战。 天一亮,敌人便开始打炮了。开始还能分出多少个炮弹,很快就分不出个数了,像狂风暴雨般落下的炮弹,使主阵地变成了一片火海,工事和交通壕很快都被炸平了。阵地上不断有战士被炮火杀伤。 在炮火的掩护下,敌人不断冲向我阵地,但又被我守军打下去。就这样,阵地多次易手,双方展开了拉锯式的激烈争夺。阵地上尸体狼藉一片,整个山头都被鲜血染红了。 太阳已偏西了,三营的伤亡越来越多,弹药也快用完了。七连原有100多号人,现在就只剩下排长、战士、司号员6个人了。 又是一阵密集的炮弹倾泻在阵地上。营指挥所被炸塌了。敌人第11次冲了上来,从三面突破了七连和八连各一半阵地。情况再次十分紧急,眼看阵地就要失掉了。 “同志们!为人民立功的时侯到了!”刘尚武营长高声喊道。战士们听到这一口号,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参加过这次战斗的胡锐老人说:“当时这个口号的作用可真叫大呀,人们的思想都比较朴实,和现在是无法比!战士们一听到营长这么喊,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劲头,连伤员也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是啊,正像一位老将军说的那样,纯朴勇敢的士兵,是我们战胜强敌的重要因素。 刘尚武营长和八连赵仁文连长都端着刺刀,率领一个战斗小组从左侧冲了出去。另一组也冲了出去,杨迎春教导员率领一个组阻击冲到营指挥所的200多名敌人。一时间,手榴弹爆炸声、刺刀格击声、喊杀和叫骂声响成一片。 “那一声冲杀可真叫蛮呀,我当时整个豁出去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冲到敌群中,靠着我在家时练过一点武功,见敌人就刺、就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其他同志怎样了。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围着我的几个敌人突然丢开我向山下跑,我就往山下追,要不是后面有人喊住,回来!我当真会到山下去的。后来才知道,当时我们的人越来越少,逐渐支持不住了,这时一营增援上来了,把敌人给吓跑了。” 几十年过去了,胡锐老人回忆起淖马争夺战,仍然思维清晰。激战、血战,往往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就这样,一二七团三天内打退了敌人19次反扑,淖马阵地牢牢地掌握在我军手中。 激战至11月11日,我十三纵队全部推毁并攻占了敌山头要点。至此,阎锡山多次吹嘘的太原城东四大要点已全部被我攻占,太原城完全暴露在我军攻击之下。 我军拿下东山“四大要塞”之后,在反复的争夺战中,打痛了敌人,打怕了敌人。我军乘胜前进,准备攻城。 1948年12月,正当部队准备攻城时,突然接到中央军委电示:暂停攻城。中央军委决定缓取太原,就是要使太原战役服从全国军事战略部署,缓取太原,稳住平、津敌人,不让它因太原解放而渡海南逃。 徐向前、周士第、罗瑞卿、胡耀邦等前线领导人接到指示后,立即命令攻城部队停止攻城,并决定向守城敌军开展政治攻势。 一场罕见的战斗开始了。 我军一二七团阵地对面几十米处,是阎军四十九师二团一部的阵地。一天晚上天黑后,一营三连战士便开始宣传,拿起纸糊的话筒,对准前方敌人阵地喊开了:“阎军弟兄们,不要再顽抗了。快放下武器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 对方没人答话,宣传战士接着喊:“你们知道你们在给谁打仗吗?不要再给阎锡山卖命了,东山你们都没守住,现在的阵地就更守不住了。快放下武器过来吧。” “不是我们没守住,是我们不愿守。”宣传战士不停地喊话,对方终于沉不住气了。 “不是你们不想守,是我们把你们打败了。”宣传战士一听对方回话了,马上接着说。 “叭、叭!”突然从敌阵地上打过来一梭子子弹。 开始几天就这样,双方像小孩斗嘴似地,喊不过了就打,打完了继续喊。 星移斗转,日历已经翻到了1949年元月,春节马上就要到了。 在我军阵地上,战士们开始忙碌着迎接1949年的新春佳节。他们把交通壕口都搭上了五彩牌楼,红对联,花标语,门板报,新年刊,战壕画,以及各连互送的贺年卡、挑战书等等,把一个敌我对阵,刀兵相见的阵地,打扮得披红挂绿,气象一新。 一二七团三连六班的战士们,想出了一个新花样。他们面向前边60米远的敌人阵地,布置了一个吸引人的场面:妆扮成五颜六色的战壕前沿上,挂起一盏华丽的灯笼,灯旁竖起一根竹棍,顶上插着两个白白胖胖的蒸馍。白馍下贴着一张绿色标语:“欢迎阎军官兵过来!” 这一切和对面死气沉沉,灰不溜溜的敌军阵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好似一幅极富讽刺意味的漫画。 这一切布置好后,灯彩下,六班副班长张海玉又开始喊话了。 “老乡,你看这是什么?”他一开始就用老乡一词来套近乎。 这次敌人的哨兵是个娃娃兵,他似乎早已注意到了这边的一切。 “看见了,灯笼、馍馍。”一个尖细的童声立即答道。 “几个馍馍?” “两个。你后边那些红红绿绿的是什么?” “这是我们在迎接新年呀!兄弟,过来吃馍馍吧!” “不!”听来这个小哨兵嘴皮还硬。 这时正好营部通信员巩武成走过来,他听见对面小哨兵是榆次口音,就接上说:“小鬼,过来吧,我们这边过大年尽吃好的。” “我们这边也吃好的。”小哨兵执拗地说。 张海玉大笑着说:“别骗人了,你们那边早就缺粮了。”小哨兵不服气地说:“我们有飞机天天给运大米洋面。” 巩武成说:“哪骗自己了。你们的降落伞许多都飘到我们这边来了,里面全是红大米,小葱儿。” 小哨兵顿时哑口无言了。可他忽然改口道:“你是哪个村的?” “咱们是老乡,我是榆次郭村的。”两个人隔着阵地聊了起来。 “你怎么当兵来的?” “被阎锡山编常备兵抓出来的。” “原来你在哪一部分?” “亲训师团担架排。” “老乡,你是怎么过去的?”小哨兵突然觉着有点不对劲。 “去年在介休被解放过来的。老乡,你也快过来吧,这边对咱们比那边好多了。” 这次小哨兵还没来得及答话,一个老兵突然说道:“你们声音低些!我们怕你们的地雷。” 张海玉一听有门,马上答道:“别怕,那是拉雷,不拉绳子不会响的。” “我们空着手过去你们可不要开枪。”刚才说话的老兵压低声音说。 “我们不开枪,你们最好把枪也带过来。” 接着,张海玉把过来的路线仔细地说了一遍。 “你们不要走,等着我们,我回去叫上几个老乡,都带上武器一起过去。” 就这样,在两个月的时间里,这个连共解放敌官兵210多人。有时,阎军连、排长和手下一合计,带着全连全排成建制地过来了。攻心战取得了巨大的胜利。这一胜利,一方面充分体现了我瓦解敌军强大政治工作的威力,另一方面也充分地表明了人心的向背。更使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有的士兵刚来到我军阵地,连敌人的军装还未来得及脱掉,战斗就打响了,他们在老战士们言传身教的鼓舞下,马上就拿起武器,投入战斗,勇敢无比,不少人当了战斗英雄。为谁打仗,看来决定着两军的士气。 太原城虽然还在阎军手上,但阎军的士气和北中国的局势,注定了太原的解放只是早晚的事了。 1949年3月中旬,中共七届二中全会闭幕之后,毛泽东把西线和西北问题摆在了案头。早晨的阳光洒在了西柏坡,驱散了夜晚的寒意。西柏坡村口的小路上,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彭德怀等人在散步。 道路两旁的树木抽出了新芽,北方的春天已经到来。毛泽东点上一支烟,使劲抽了几口,凝望着远方的山峦,说:“现在,我们还有两个包袱没有甩掉。” 朱德问:“包袱,主席是指?” 毛泽东笑着弹弹烟灰:“一个绥远,一个太原,不能再背下去了。前一个可以往后放放,后一个嘛,必须尽快甩掉,解除我们的后顾之忧。” 周恩来将目光望向彭德怀:“彭老总,我看你要帮主席解除后顾之忧,大家好轻装前进嘛!” 朱德说:“太原的问题该尽快解决了。” 彭德怀笑了笑,未置可否。 周恩来抬高嗓门:“太原战役进入最后攻城阶段,胜利在即,向前同志却病倒了,他的身体状况太糟糕。” 毛泽东扔掉手中的烟头,果断地说:“德怀同志!中央想让你直接去太原前线,接替向前同志实施后期作战指挥!” 彭德怀愣了愣,这消息有些突然。沉思几分钟后,他点点头答应了。但他提了个条件:“向前同志仍是战役总指挥,我协助他。” 毛泽东笑着说:“德怀同志不争功,向前同志不居功,我看这个条件可以答应。不过特殊情况还要由你当机立断!” 毛泽东又说:“太原战役结束后,周士第第十八兵团,杨得志第十九兵团,归第一野战军指挥,投入西北作战。” 彭德怀是个急性子,当即决定奔赴太原前线。第二天,他便与自己的爱将王震一起上路了。 彭德怀是于4月初乘坐美式军用吉普车赶到太原前线的。一到太原前线,彭德怀马上去探望病中的徐向前。两位老战友很长时间未见面了,此次相见,分外高兴。 彭德怀说:“去年你打完临汾战役,我就向中央请求让你去西北,当时没得到批准。现在中央已经决定,等拿下太原,把十八、十九兵团调给一野参加解放大西北,以后,咱们一起消灭胡宗南和马匪军!” 徐向前说:“很希望能在彭总领导下工作,也很想去大西北,只是身体不行,恐怕去不了哇!” 3月下旬,杨得志第十九兵团。杨成武第二十兵团以及四野炮一师已经过长途跋涉,开赴太原前线,配合十八兵团加强军事围攻。 太原城外的解放军总兵力骤然间增至20万人,且都是华北、西北的野战主力部队,实力已大大超过守军。 阎锡山看情形不妙,就借口见蒋介石,把随身的医生、厨子、理发匠、洋狗装上飞机,逃到南京去了。困在太原城内的王靖国、孙楚、戴炳南等不识时务,仍然企图顽抗。我方多次要求和平解决太原的愿望,均遭他们拒绝。 文的不行只能动武的了。1949年4月2日,解放军发起总攻,肃清了外围,兵临太原城垣。 4月25日5点30分,三颗红色信号弹,像流星一样划破了夜空。突然,1300门大炮齐鸣,千万条火箭飞向城垣。 天亮了,炮弹掀起的浓烟像浓雾一样弥漫了阵地,离城50米,连城墙都看不清楚。在我炮兵破城射击中,敌碉堡一批批往下垮。敌人的大炮早成了哑巴,就是一枪一弹也打不出来,我方战士们完全不用隐蔽,他们直起身子看着弹着点,谈笑议论。 原计划从5点到9点,炮轰4个钟头,可是战士们耐不住性子。7点钟,北面和南面的我军已开始登城了。东面的部队一看也着急了起来,突破口还没有爆破好,突击手们便爬了上去。 第一名登上太原城的是突击手刘永昌,他爬到城墙上面,却找不到抓手的地方,他正犹豫,见上边埋着一个敌人的尸体,两只脚露在外面,他顺手抓住,一纵身跃了上去。上去后他配合后续部队,占领了突破口。这时,强大的解放军兵团,从南、北、东12个突破口中像怒潮决堤般地冲进城去。 攻入城内的先头部队,神速勇猛。敌人集中火力,百般抵抗。战土们巧妙地从房上屋内打开通道,越过敌人火力,继续前进。敌人准备巷战用的坦克还没有发动,驾驶员还没有完全钻进驾驶室,就被解放军战士俘获了。 1949年4月24日,太原城如期攻下。 此役,华北我军共歼敌13.8万。阎锡山在山西长达38年的封建统治宣告结束。 太原城堆满瓦砾、尸体的大街上,彭德怀和华北野战军方面的周士第、杨得志、李志民等人正在巡视。 彭德怀对周士第和杨得志说:“太原城打下了,但你们第十八兵团、十九兵团不能放松,要做好西渡黄河,千里急行军的一切准备!” 李志民沉思片刻后,说:“彭总,刚打下太原,部队要不要休整一段时间?” 彭德怀浓眉拧到一块,声音低沉地说:“我原打算让部队休整一个月。可是,西北胡、马匪十分猖狂,正在南北呼应,攻城夺地。因此,必须提前行动,越快越好!” 大家都说:“彭总,什么时候行动,你下命令吧!” 彭德怀大声说:“好!部队如果不怕疲劳,连续作战,我们争取在一年左右,消灭胡、马匪军,全部解放大西北!” 在彭德怀铿锵有力的话语里,苍凉而又肥沃的大西北,被胡宗南、马步芳、马鸿逵等军阀蹂躏了多年的大西北,迎来了它最初的曙光! 第九章 决战黄土地 华北精锐雄师挺进大西北。钳马打胡,西北我军欲各个击破。专打老冤家,彭德怀敢一口吃掉胡宗南5个军。3个军陷入包围圈,胡宗南手下众将竟无一人知晓。扶眉大捷,西北战局的转折之战。马家军全线后撤,彭德怀决战平凉计划落空。 1949年夏季,随着华北野战军十八、十九两兵团跨过黄河,沉睡了亿万年的黄土高原,被催人奋进的进军脚步声震醒了,在隆隆的枪炮声中颤动。 1949年夏,我第一野战军在彭德怀司令员兼政委指挥下,取得了陕中战役粉碎胡马联合反扑西安企图的胜利后,胡马集团迫不得已,全线后撤,在关中地区摆成了一个“哑铃”形阵式,企图再与我军一决高低。 “哑铃”的南端是胡宗南集团主力和陇南兵团。位于扶风以南、渭河以北的陇海铁路两侧为李振的十八兵团,该兵团以4个军置于渭河以南的眉县、哑柏镇地区。陇南兵团王治岐军紧靠十八兵团,位于武功至扶风一线。另外,在西安以南至宝鸡对面的秦岭北麓的要塞地区约有敌2 个军防守。总兵力约7万余人,由第五兵团司令兼宝鸡指挥所主任裴昌会统一指挥。 “哑铃”北端是两马集团,在西安以北的分县、长武地区是马步芳的陇东兵团的八十二军、一二九军,由马步芳之子马继援统领。 紧靠陇东兵团西侧的是马鸿逵援陕兵团的十一军、一二八军,由马鸿逵之子统领。这两股敌人虽然凶狠残暴,未遭我军致命的打击,但其保存实力的思想严重,与南线的胡宗南集团同床异梦。 1949年7月6日,第一野战军在古城咸阳召开了前委会议。参加会议的有野战军、各兵团主要领导,还有各军军长、政委。 此时正值盛夏,热浪滚滚,与会者身上都湿漉漉的。 在这次会议之前,彭德怀就多次和西柏坡交换过意见,决定进行扶(风)眉(县)战役,先把胡宗南的主力消灭掉。 会上,彭德怀不住地抹脑门上的汗。他分析道:“华北两个兵团来到西北后,第一野战军兵力增加到12个军35个师,共34万人,与胡、马三军总兵力相比,数量差不多。而我军兵力可集中使用,敌人分散在西北各地,集中于我军下面的敌军主力,只有15万人。因此,我认为西北战场决战的条件已经成熟!” 彭德怀端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继续说:“我军在西北战场上只占相对优势,胡宗南虽然大势已去,但仍要作困兽之斗。而青、宁二马还没有遭到我沉重打击,尤其是青马战斗力还较强。因此,要把胡、马两个集团主力歼灭于一役是困难的,必须把他们分割开来,区别先后,集中力量,各个歼灭。” 话音一顿,彭德怀思考了一下,接着说:“虽然现在胡、马摆开了联合作战的架式,但胡、马之间,两马之间,长期以来存在着很深的矛盾,互存戒心,貌会神离,在联合作战中,都企图保存自己,牺牲对方,有意拉开一定距离,有利就捞一把,不利时就跑,谁受攻击谁倒霉,谁也不会拿自己的老本钱去援救对方。” “那么,”彭德怀加重了语气,“是钳马打胡、先胡后马,还是钳胡打马、先马后胡呢?这是我们将要进行战役的首要问题,它是能否正确选定战役目标,使整个战役顺利发展的关键。” 事实上,是钳马打胡,还是钳胡打马,中央和彭德怀是有一些不同看法的。早在陕中战役后,毛主席和彭德怀就开始考虑西北战场我军下步行动,多次互致电文协商。6月26日,毛主席致电彭总:马匪各部业已准备向分、长(即分县、长武)撤退,胡匪各部势必同时向宝、凤(即宝鸡、凤翔)撤退,决不会再前进了,也不会保守不退。在此情况下,你们应当集中王、周两兵团(即王震一兵团、周士第十八兵团)全力及许兵团(即许光达二兵团)主力取迅速手段,包围胡匪四五个军,并以重兵绕至敌后,断其退路,然后歼灭之。许兵团留下必要兵力监视两马,以待杨兵团(即杨得志十九兵团)赶到接替…… 从电文看,毛主席当时主要考虑两个问题: 其一,西北我军自十八、十九兵团入陕后,兵力大增,达36万人。而胡宗南集团与两马兵团在关中地区总兵力约15万余人。关中地区敌我兵力对比为1比2.4 ,我不占绝对优势。因此,不能分兵以对,而应集中力量各个歼灭胡、马集团。在此歼敌方针下,我获胜把握性更大。我若以四分之一兵力用于钳制,以四分之三兵力用于攻击,则打胡敌我兵力对比为1比5,打马敌我兵对比为1比4。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历来是毛主席所强调的,在西北战场上自然也不例外。 其二,毛泽东主要是从战略全局和西北战局,提出了“牵马打胡、先胡后马”的作战方针。这一方针基本立足点是:西北我军全面进攻的重点是在西北而不是西南,首歼胡宗南主力于关中地区后,可以基本上消除胡宗南集团对我向西北尔后作战的威胁。再以贺龙率十八兵团,尾追胡宗南集团残部入川,会同二野将其歼灭在四川。西北我军可以腾出手来,以3个兵团无所顾虑地向大西北进军,彻底消灭两马集团和西北残余敌军。至于胡宗南,虽系蒋介石嫡系主力,但已先后被我军歼灭20万人,战斗力大为削弱,不足以对我构成重大威胁,可以速战速决。 彭德怀接到毛主席电报后,反复权衡,考虑再三,于当日向军委回电,就打击目标问题提出了两个建议: 1.如两马集结乾县、永寿、分县、常宁镇地区,则以十九兵团钳制宝鸡、扶风、眉县地区之敌,以第一、第二、第十九兵团聚歼两马主力。 2.如两马远撤长武、平凉、则以十九兵团钳制两马,集中第一、第二、第十八兵团围歼胡宗南部及王治岐部,尔后乘胜南下汉中、广元。 显然,彭德怀是将以“钳胡打马、先马后胡”作为第一方案的。作为我军战史上一位叱咤风云的军事家,他这么认为自然也有他的考虑,这主要是从西北战场实际情况为立足点的。 西北战场的关键是两马集团,解决了两马集团,即可基本安定西北,加速解放大西北的进程。青、宁两马远离自己老巢,人生地疏,供应线长,而我军则背靠特产丰富、人口稠密的关中平原,在战场条件上比让两马逃回老巢再打更为有利。同时,两马素有不合,指挥上各成体系,有利于我各个击破。 第二天,也就是6月27日,中央复电指出:如青、宁两马只作小的撤退,位于乾、永、常宁地区,而不是向长、泾、凉作大撤退则先打两马,后打胡、王计划是正确的,但打两马比打胡、王费力,要准备付出数万人的牺牲以期全歼两马或歼其主力,即可基本上解决西北问题。如两马作大的撤退,则以执行第二方案为好。 对彭总在第2方案中提出的南下汉中计划,中央军委电报中强调指出:“为使伪政府放心迁往重庆,而不是迁往台湾……,及使胡匪不致早日入川起见,你们暂拟不宜去占汉中,让汉中留在胡匪手中几个月较为有利。” 6月下旬,情况又发生变化,两马集团主力继续后撤,已退入麟游山区,并且兵力分散。怎么办?是钳马打胡、先胡后马,还是钳胡打马、先马后胡,这一问题再次摆到彭总面前,这两个方案,中央军委都予以同意,最后决断权现在就在西北我军最高统帅彭德怀手里。 彭德怀陷入沉思。 钳胡打马、先马后胡会出现什么情况呢?现在两马不断后撤,将部队拉开配置在宽大正面上,但为践胡、马之约,暂不会远撤平凉。两马集团配置虽便于我军穿插分割,各个歼灭,但也有不利一面:我若以3个兵团正面进攻,敌必节节抵抗,这种平推打法对我全歼速决两马集团极为不利,我若以两翼迂回包抄,因正面宽大运动距离远,易被敌发现,也不易全歼速决。在这种情况下,如我军追击两马,胡宗南集团的行动有几种可能:一是全力援马,对我翼侧、后方袭击,与两马协同作战;二是伺机进扰西安,企图“围魏救赵”;三是退据汉中,保存实力。这几种可能无论出现那种,都对我下步作战不利。如打马不能全歼,再掉头打胡,这时胡宗南集团更不敢与我决战。我军南下追击,会使两马获得喘息机会再次进扰陕中。加上打马比打胡费力,我十八、十九兵团仓猝应战强敌,准备不足,是兵家大忌。 反复权衡,彭德怀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第一方案。他知道胡宗南错误断定我军难以一口吃掉他5个军,将5个军夹渭河成集团配置,这种部署有致命弱点,那就是没有战役预备队。留在秦岭和宝鸡的少数兵力只能起坚守作用,如扶眉之敌被我包围,敌无兵可援。而且胡宗南以3个军在渭河以北,2个军在渭河以南,而其又无大型渡河设备,遭我军攻击时,南北隔河之敌无法相互支援;其次,虽然胡、马联合作战,可南北策应,然而胡、马之间间隙很大,我军可以从容从其接合部迂回胡宗南集团侧后,切断敌人退路;第三,陕中战役中,两马集团遭我打击,埋怨胡宗南行动迟缓,不作配合。如胡宗南集团遭我打击时,两马决不会轻易出援。 想到这里,彭德怀冲口而出:“敌变我变,先胡后马,执行第二方案!” 当即将“钳马打胡、先胡后马”的扶眉战役方针呈报中央军委并得到批准。 我第一野战军前委和西北局负责人会议仍在进行中。彭德怀握拳往桌上一砸,与会者目光一齐注视着他。“根据战场形势和我军战略企图,我们决定钳马打胡、先胡后马。命令十九兵团牵制青、宁两马,第一、第二、第十八共3个兵团,聚歼胡宗南主力于扶眉地区!”彭德怀坚定果断的声音在屋内震响着。 先胡后马,是彭德怀经过深思熟虑并得到中央军委同意而作出的重大战略步骤。当时彭德怀面临的主要对手是:宁夏的马鸿逵、青海的马步芳和蒋介石的嫡系胡宗南部。 胡宗南部经过一野的沉重打击,丢了西安之后,已成了惊弓之鸟,躲在陕西汉中,不会再对彭德怀构成太大的威胁。 马步芳和马鸿逵却是不可忽视的两个强劲对手。凶悍的马家骑兵曾使红军西路军饮恨荒漠,马家骑兵训练有素,兵强马壮,极其残忍,第一野战军面临着巨大的考验。 马步芳生于1903年,在蒋介石政权时期,各地方军阀势力或被消灭,或遭削弱,马步芳却例外地扩充了原先根基未固的家庭武装势力,成为“青海王”。 1930年,马步芳彻底投靠了蒋介石,从而积极与共产党为敌。1936年,在初次与红军接火时,马步芳指示部下在青、川边地屠杀红军伤病员1000余人,对被俘红军也残酷杀害。1937年4月,红军西路军遭到马步芳部的残忍杀戮。他在张掖杀害西路军俘虏3267人,其中活埋2609人,枪杀575人,用火烧死56人,其他如扒心、割舌27人。他的兄弟马步流,还把30多个红军的胆取出来做了眼药。对被俘的红军女战士除了枪杀、活埋外,从马步芳起进行强奸,然后分给部下做妻妾丫环,使她们受尽百般凌辱。著名的红军将领、红五军军长董振堂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马步芳双手沾满了共产党人的鲜血,几乎成为共产党最为痛恨的人物。 马鸿逵生于1892年,此人先依附冯玉祥,后投靠蒋介石,任宁夏省主席达17年,被人称为宁夏的“土皇帝”。马鸿逵8岁那年,在西安行宫中得以见到慈禧、光绪、隆裕、李莲英、小德张等前清权贵们,二十出头在北京先后为袁世凯、黎元洪当侍从武官。 1932年,马鸿逵正式被蒋介石任命为宁夏省主席。他的信条是他常说的一句话:“有兵就有权,有权就有钱。” 马步芳被称作“青马”,马鸿逵被称作“宁马”。青、宁二马合称马家军。 但二马互不服气,貌合神离,二马相互争斗由来已久。 1949年春,西北军政长官张治中去北平参加国共和谈,所遗之职,成为马步芳和马鸿逵争夺的目标,二人之间的矛盾激化达到了顶点,这便为第一野战军进军西北在客观上创造了条件。 国民党之间的“窝里斗”实在是他们自己消灭自己的一种内江。彭德怀及中央军委正是考虑到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分头吃掉西北敌军,改变双方力量对比。 数十年后,当时的第一野战军副司令员张宗逊上将在他的回忆录里写道:“胡、马都希望对方首先遭到我军攻击,所以两军的部署,都是既可以联合作战,又可以保存自己。所不同的是胡宗南害怕被歼而兵力集中,马家军惧怕被歼而兵力分散。 “……彭德怀司令员经中央军委同意,在会上提出‘钳马打胡、先胡后马’的战略方针。因为我军只占相对优势,二马尚未遭到过我军歼灭性打击,战斗力较强,对胡马二敌不能分兵去对付,必须集中力量一个一个地歼灭。” 张宗逊老将军作为战役的指挥者,自然对关键性的决策记忆犹新。 散会后,彭德怀叫住第十九兵团司令员杨得志、政委李志民,对两人说:“你们刚刚入陕,很辛苦,最好能给你们一个月休整。但西北地区8月份要进入雨季,至10月初结束,而且关中地区夏麦己开始收割。如果不在7月份开始战役,不仅将陷于雨季作战困难,而且夏麦也会被敌抢走。更重要的是胡宗南集团之所以敢与我强大兵力对峙,原因之一就是认定我们不能立即发起进攻,时间一拖,敌人可能就会逃跑。立即开始进攻虽显得仓促,但情况不允许我们再等了。好在主攻部队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对付两马,直接关系到我主攻部队是否能完成战役任务。对两马切不可盲目轻敌,要严防敌人从背后袭击,这是两马惯用的手法。只要不受袭击,就立于不败之地了。”说完,彭总将毛泽东于10天前发来的一份电报拿给他们看:杨兵团应立即向西进,迫近两马筑工,担负钳制两马任务,并严防两马回击。此点应严格告诉杨得志,千万不可轻视两马,否则必致亏。杨得志等对两马是没有经验的。 毛泽东想得实在周到。 蒋介石有时想得也挺周到,只是他想些什么,毛泽东都猜到了,他所想的也就失去了意义。有时不仅是失去了意义,而且钻进了毛泽东设下的圈套。 这正是两人在战场上体现出来的差别。 7月10日西北战场上规模空前的扶眉战役打响。 担任钳制二马的十九兵团首先行动,进至马家军对面乾县、礼泉以北高地,修筑工事,扬言发动进攻,以迷惑马家军,掩护主力行动。 当日晚间,许光达第二兵团由胡军与马军之间的空隙,秘密迂回到胡宗南部侧后。 周士第第十八兵团,沿陇海铁路和咸阳至凤翔的公路,由东向西直插胡部纵深。 王震第一兵团,从渭河南岸及秦岭北麓向西钳击敌人。 一天之内,胡宗南的3个整编军突然间被解放军团团包围,这令他大惊失色。更令他吃惊的是,彭德怀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亲自指挥部队向敌人发起猛烈攻击。 胡宗南万万没有想到,彭德怀这么快就对他下手。他原以为解放军至少要休整一个月,而后再对二马发起攻击,因为他的5个军聚集在一起,解放军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一口吃掉它们。当胡宗南大梦初醒时,他的主力已面临着被全歼的危险。 类似这样的事情已经有很多次了,胡宗南总是被彭德怀搞得晕头转向,摸不着边际。若论战争智慧,彭德怀至少高出胡宗南两个档次。 想当初在黄埔时,胡宗南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名气颇大,远远超过他的同期同学徐向前、左权、陈赓和另一个著名的红军将领。曾经有过这种说法:文有贺衷寒,武有胡宗南。 胡宗南在黄埔军东征讨伐陈炯明和蒋、冯(玉祥)、阎(锡山)中原大战中,也打过不少胜仗,可惜只是昙花一现。但因沾了和蒋介石是老乡的光,在黄埔生中胡宗南提拔得最快,远远超过他的同学。 抗战中和日本人作战时,胡宗南不怎么卖力,自然尝不到胜利的滋味。 再往后和共产党作战,就更糟糕了,除了1947年占领空城延安时风光过几天外,尽是败仗,一个败仗接一个败仗,越打越狼狈。蒋介石不知道骂过多少次,“胡宗南无能,他辜负了我的期望”。可骂归骂,蒋介石照样用他。 主要是他听话,把校长奉为神明,胡宗南确实对蒋介石忠贞不二。关于扶眉战役的进行情况,张宗逊将军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敌人未曾料到我军会那么快就迂回到它的侧背,而且将其扶眉地区兵力全部包围。当我军从敌一一九军阵地侧翼隐蔽通过的时候,敌军长王治岐认为这只是我们的小股地方部队;待我军已插到敌三十八军后面并发起攻击时,敌十八兵团司令兼第六十五军军长李振,也认为是我们解放扶风时留下的武工队,趁夜间袭扰;这一情况报告给坐镇宝鸡负责总指挥的裴昌会(西安绥署副主任、第五兵团司令长官),他也不相信会有解放军部队跑到三十八军后面去,攻击三十八军军部。这样敌军就处于非常被动的境地,当我军战斗在敌人纵深进行时,敌人没料到是我军的大举进攻;当判定是我军大举进攻时,也没料到己被我军全部包围。” 胡宗南糊涂,他手下的将领也糊涂,仗还没打起来就一错再错,这仗还怎么打?失败仿佛是命中注定的。胡宗南急得浑身出虚汗,忙下令撤退。 那3个被围住的军作困兽之斗,拼命突围,轮番冲击,尸横遍野。这也使正面封堵的许光达第二兵团第四军付出了较大伤亡,其中有一个百余人的连队,打得最后只剩下5个人,但他们仍然坚守阵地,没有后退半步! 12日中午,野司下令发起总攻。至午夜,战斗基本结束。至14日,扶眉一带枪炮声完全沉寂。是役,一野在华北野战军的配合下,共歼敌4.4万人。 这是西北战场上的空前胜利。此战胜利,根本改变了双方力量对比,彭德怀的一野已由相对优势变成绝对优势! 自此之后,胡宗南一蹶不振。他奉蒋介石之命退到大西南后,曾经试图努力守住西南半壁江山,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然后配合台湾的蒋介石反攻大陆。但这一天始终没有到来。 酷暑中的西柏坡没有一丝儿风。毛泽东热汗涔涔,他捧起一块西瓜,若有所思地吃了几口。 周恩来兴冲冲走进毛泽东居室:“主席,扶眉战役大获全胜!” 毛泽东的双眼中立即放出了异样的光彩,他放下手中的西瓜,高兴得站了起来,顿时觉得凉爽了些。 扶眉战役的胜利,无疑是彭德怀在大伏天里,给毛泽东等人送来的一个又大又甜的消暑的西瓜! 这时,毛泽东又给彭德怀发了一份电报,由周恩来做记录:“打胡胜利极大,甚慰。不顾天热,乘胜举行打马战役是很好的。” 毛泽东深知,打马步芳、马鸿逵要比打胡宗南难得多。于是他又专门致电彭德怀:“打马是一个较为严重的战役,要准备付出较大的代价,千万不可麻痹大意。” 急性子的彭德怀决定立刻发起打马战役。7月19日,在文广村高级军事会议上,他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说:“西北战场上的第二个回合,将在平凉一线寻机展开!” 他分析道,青、宁二马退守陇东地区后,如继续后撤将失去甘肃、宁夏之咽喉——平凉,势必造成我大军直捣兰州、银川的形势。估计二马必将凭借平凉一带天险进行抵抗…… 按照彭德怀的布置,第十八兵团钳制胡宗南的剩余部队,其余3个兵团直捣平凉。 7月下旬,20多万大军浩浩荡荡朝平凉攻击前进。 但出乎彭德怀意料的是,青、宁二马居然放弃了甘肃、宁夏的咽喉要地——平凉,率大军一路后退直入大漠。 马家军看来要在兰州城下摆战场了。彭德怀希望落空,心中不免有几分怅然。但他知道,在大西北,与马家军的最后决战将是不可避免的。 第十章 鏖兵大西北 兰州城下,马家军欲与彭德怀一比高低。首攻受挫,几十里长的战线上,我军竟未能撕开一处口子。彭德怀坦言部队轻敌。彭总电告中央,请示早日再次攻兰州,沈家岭大血战,我3000名勇士血染焦土。兰州会战,我军取得西北战场决战的胜利。 兰州,古称“金城”,凭其“金城汤池”之险而得名。汉始元六年置金城郡。隋开皇元年设兰州总管府,始有兰州之称。1666年,即康熙五年,甘肃巡府移至兰州原属皋兰县。1941年设兰州市。在它的周围,风光绮丽的甘肃牧场与西藏高原接壤,神奇漫长的河西走廊连接绿洲片片的新疆,富饶的古凉州平原衔接着牛羊遍野的宁夏,黄土高原的陇东牵连着陕西的八百里秦川。它雄踞在祖国的大西北,是内地通往青海、西藏、新疆、宁夏的枢纽。 如今的兰州,南北古木参天、群峰叠嶂的大山将其拱卫其中,一片祥和、美丽的景象。而只有滔滔的黄河,日夜不停地拍击着两岸赤色的石崖,发出浑厚、粗犷的声音,从市中心穿过,仿佛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向人们诉说着一个雄壮悲烈的历史故事。 扶眉战役后,胡宗南集团元气大伤,退入秦岭山中。国民党中央军嫡系与西北二马的联盟被粉碎了。青、宁二马慑于我军声威,一路西退,直返自己的老巢。 毛泽东、彭德怀曾寄予重望以解决西北问题的平凉决战拖延了下来。青、宁二马将决战战场摆在兰州,是彭德怀不愿但也别无选择的事。 古城兰州注定将经受血与火的洗礼。 大战前的气氛是非常紧张的,解放军兵临兰州城下后,加紧赶修工事,筹集粮草,储备弹药。 由于大军长驱直入,加上这儿原本不是根据地,后方无依托,在兰州和敌人作战,困难更大一些,彭德怀和王震、许光达、杨得志等高级将领充分考虑到这一特点,决定不盲目进攻,待一切就绪后再行攻击。 马家军方面,除加固原有的一些工事外,又赶修了不少新的掩体。兰州本来就是个易守难攻的城市,它北临黄河,三面依山,地势险要,环抱中的皋兰山等高峰成为天然的屏障。山上筑有大量的永久性工事,主要阵地筑有密密麻麻的碉堡群。 最难攻的大概要数东面的东岗坡,南面的皋兰山,西面的沈家岭以及狗娃山等山峰。这些山路径少,山势陡峭,地堡密布,解放军进行攻击,唯有从低处往高处攻,而且攻下兰州,必须一一拿下外围阵地,舍此没有别的办法。 而兰州守敌又是骄横的马继援。此人是马步芳几个儿子中唯一掌有重兵又最目空一切的人,在1949年国民党军到处望风而逃的情况下,只有他一天到晚叫嚣着要碰碰解放军。战前他以其战斗力最强的第八十二军和第一二九军守卫兰州城,这两个军约有5万余人,另外,以第九十一军、第一二零军、第八十一军共2 万余人为左翼,新成立的骑兵军约2 万人为右翼。布置完毕后,马继援仰天大叫道:“彭德怀啊,你快来吧!我快想死你啦!” 马继援甚至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大胜兰州,尔后一举拿下西安,杀出潼关,抵定中原,占领全国,让马家掌天下!” 在1949年,能说出这种话的,大概只有马继援一人。 马继援还写了两个条幅,挂在墙上:“挽狂澜于既倒”,“定乾坤于西北”。和那些被解放军吓破了胆的国民党高级将领相比,马继援还算有点儿出息。只是他太狂妄了,已经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8月上旬的这段时间对于彭德怀来说非常难熬,大概除了睡觉,他大脑里考虑的全是怎样打青、宁二马。 从哪儿打起?兰州的地形很特别,对手又是目前国民党军队最有战斗力的部队,狂热的宗教情绪、慓悍的性格使马家军气焰很盛,如果真让他们打顺了,打疯了,这仗可就难打了。 彭德怀站在军用地图前,反复掂量,考虑来考虑去,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先拿下南山阵地和北面的黄河铁桥。攻取南山阵地,便可以掌握制高点,居高临下,横扫马家军。占领了黄河铁桥,等于切断了守军的唯一退路。这两点是兰州之战取胜的关键。 彭德怀据此制订的作战部署是: 许光达第二兵团:进攻营盘岭、沈家岭和七里河,然后向兰州城西关和南关发展进攻,并以一部沿黄河南岸东进夺取黄河铁桥,一部从七里河地区相机北渡黄河,歼灭北岸之敌。 杨得志第十九兵团:沿西兰公路首先攻占路南之马架山、古城岭、豆家山和路北之十里山,然后向兰州东关发展进攻。 这个部署简明扼要,符合彭德怀一贯的风格,一如他的为人。 当年跟彭德怀打仗的很多老人回忆说,彭总在打兰州时十分慎重,他清楚,这是大西北的最后一个大仗了,即使在全国各战场上,像这样的硬仗也是不多了。在华中、华南,国民党军基本上丧失了斗志,如惊弓之鸟。而马步芳父子索以残暴著称,在此之前,基本上没和解放军打过大仗,部队比较完整,他们也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不成功便成仁,让他们放下武器那是不可能的。毛泽东和彭德怀等人压根没指望马家父子投降,不把他们打得稀里哗啦,他们不会服输的…… 还有一些老人介绍说,打兰州时,彭总脾气非常大,动不动就训人,不但团长、师长挨训,甚至连军长、兵团司令挨训的,都不乏其人,有人挨训后可能当时想不通,过后就想通了,彭总就是那种直筒子脾气,骂你几句也没啥,而且彭总骂过就骂过了,从来不记在心里,跟着他打仗不会有亏吃…… 更有一些老人动情地回忆道,大战前夕,彭总把野战军司令部设在兰州东南的乔家湾,这里离前沿阵地很近,枪炮声清晰可闻。彭总习惯把司令部往前靠,他常说,靠地图和电话指挥打仗不灵,因此他还有一个习惯,每逢大战爱往阵地上跑,而且事先不打招呼,说来就来,弄得师长团长们不知所措。打兰州时,彭总往前沿阵地跑的次数最多,几乎把所有的前沿阵地都跑遍了…… 兰州之战,关系到整个西北的战局! 彭德怀说:“马继援是不会放弃兰州的,他要据守兰州老巢,在这里与我军决一死战。那么,就成全了他这一回吧!” 还说:“这个马步芳真是夜郎自大,他想在兰州吃掉我们,好吧,那就走着瞧!” 马继援说要让彭德怀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并说“抵定中原,占领全国,让马家掌天下”,这些话谁都会觉得非常可笑。而彭德怀并没有说大话,他说的是实话,实打实地来,看谁笑在最后。 论水平,彭德怀比马继援强十倍都不止。 彭德怀已经充分估计到兰州之战的艰巨性。8月21日,即在总攻发起之前,他口授了一份电报,给率领第一兵团从左翼迂回青海的爱将王震,指出:青马匪军决心固守兰州,我左兵团进占临夏后,可能动摇其固守决心,但也可能促其不顾一切决心死守,甚至放弃西宁,撤守大通河东岸及享堂、新城、湟水北岸,保障向河西的退路。在我军攻击兰州六七天不得手时,宁马主力就可能乘机增援兰州。青、宁二马有汽车2000辆以上,要充分估计到宁马主力车运兰州的可能性。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第一兵团即可迂回兰州北部,我军将集中3 个兵团于兰州会战。王震兵团应有此种作战之充分准备。 同时,为防止胡宗南部增援兰州,彭德怀还决定让周士第兵团牵制胡宗南残部。 同日,彭德怀以第一野战军司令部的名义,发出了进攻兰州的战术指示,指出:青马匪军为今日敌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在全国也是有数的顽敌,我们对他须有足够的估计,并作充分的精神准备,力戒轻敌骄傲情绪。 在这里,彭德怀又一次告诫部队,防止骄傲轻敌情绪。 事实上,部队确实存在着盲目的骄傲自满情绪,甚至有的团长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把主攻的任务交给我,有两个钟头,保证拿下来!” 有的则说:“现在全国的形势是秋风扫落叶,敌人都在做逃跑的准备,马步芳父子不会死守兰州,说不定一开打,他们就溜掉了。” 这种一厢情愿似的想法,确实为后来的作战埋下了祸根。 想想也难怪干部战士有轻敌想法,这半年多来,形势发展得太快了,三大战役噼哩啪啦敲掉了国民党军150多万,紧接着渡江战役一举占领了国民党的首都南京,不久上海也宣告解放,太原城插上了红旗。长江以南,第二、第三、第四野战军200多万大军就像撵鸭子似地,把国民党的残兵败将追得气都喘不匀,投降的投降,起义的起义,一触即溃,实在不经打。大西北的这几个小军阀,在强大的第一野战军面前,能有什么作为? 问题恰恰出在这里,马步芳和马继援统辖的马家军绝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兰州之战打响前的具体态势是:在兰州东、南、西三面被解放军团团包围,北面的黄河铁桥还掌握在马家军手里,也就是说,解放军无法将兰州全部包围,马家军的退路没被堵死。这便是和太原之战的最大不同之处。 彭德怀决定,先以9个团的兵力,对兰州守军全线阵地进行一次攻击。 攻击兰州的解放军共有5个军,即第四军、第六军、第六十三军、第六十五军;第三军为总预备队。率先进行攻击的9个团便从前4个军里抽出。 具体部署是:第六十三军和第六十五军共以5个团的兵力,攻击豆家山、古城岭和十里山一线阵地;第四军以2 个团的兵力,攻击沈家岭阵地;第六军以2个团的兵力,攻击皋兰山主峰营盘岭阵地。 攻击兰州的帷幕已经悄悄拉开。华北野战军第六十三军、六十五军作为先锋上阵了。 马继援庄这些主要阵地上的部署是:第一零零师固守马架山及豆家山、古城岭和十里山一线;第二四八师固守营盘岭,第一九零师固守沈家岭及狗娃山一线。这3个师是马继援手中的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此外,在其他阵地上,还有第一二九军、保安部队等。城内守军约5万余人。从兵力对比上看,解放军占有绝对优势。 国民党军在兰州外围还有3个军,这些部队基本上不听马继援调遣,因此解放军可暂不予考虑。马继援兵虽不多,但其扼守的阵地坚固。他认为,有的阵地足可抵10万雄兵。在万事万物中,攻和守永远是一对矛盾。作为守方,由于有了良好的地形和坚固的工事,等于加重了己方的法码。 8月20日深夜,参加首攻的9个团悄悄进入阵地,战士们蹲在潮湿的战壕里等待进攻的号令。 8月21日拂晓,彭德怀站在他的指挥所里,右手用力地一挥:“开始!” 随着彭德怀的命令,解放军外围阵地上的上千门各类火炮一起射击,霎时万炮齐鸣,爆炸声轰隆隆连成一片。 古城兰州在颤动中迎来了它的又一个黎明。 3发信号弹升上天空,担任攻击的9个团近万名士兵,从不同方向,不同地点,在各类轻重火器的掩护下,杀向守军阵地…… 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又涌上来;倒下去,涌上来…… 一开始战斗就进入白热化状态。 各部队纷纷报告,进攻受挫,伤亡太大,军、兵团,乃至野司指挥所里,电话铃不断,没一个是报告好消息的,全是坏消息。这仗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各级指挥官一个劲地摇头,心里纳闷。 时隔40多年后,我们找到当年一些参加兰州战役的老战士,谈起首次进攻受挫时,他们都默默不语,愣了好一会,才介绍说:“那个仗真不好打啊!敌人火力太猛,各个山头,暗堡比耗子洞都多,防不胜防,他们各阵地互相呼应,火力交叉使用,子弹密密麻麻,别说人,就是苍蝇也飞不过去。我们的炮火,只摧毁了他们暴露在前沿的工事,而那些暗堡,才是最厉害、最要命的呀!我们的爆破队,根本靠不上去,无法接近,那一天,光爆破手死了不知有多少……同志们也真够顽强的,明知攻不上去,还是咬着牙往前冲,被敌人打退了,组织力量再上。敌人也够猖狂的,趁我们一退,他们就从地下工事里钻出来,组织反扑,边冲锋边喊,老子要把你们这些共匪斩尽杀绝……” 攻了整整一天,全线受挫,投入主攻的9个团均伤亡严重,有的连队基层干部全拼光了。最让人丧气的是,居然在几十里长的战线上,连敌人一个口子都未撕开! 在彭德怀几十年戎马生涯中,这种情况是前所未有的。理智告诉他:这样打下去不行。黄昏时,彭德怀下令:全线停止攻击。 彭德怀心里非常不安。8月21日,他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苦苦思索首攻受挫的具体原因。原因有很多,他认为主要的一条是主观上轻敌。 远在西柏坡的毛泽东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感到吃惊。毛泽东把大西北全面解放的希望寄托在兰州一役上,如果兰州一时攻不下来,必将影响整个大西北的战况。毛泽东亲自草拟了电文:并吩咐值班人员,立即发给彭德怀:马步芳既决心守兰州,有利于我军歼灭该敌。为歼灭该敌起见,须集中3个兵团全力于攻兰战役。王震兵团从上游渡河后,似宜迂回于兰州后方,即切断兰州通青海及通新疆的道路并参加攻击,而主要是切断通新疆的道路,务不使马步芳退至新疆为害无穷。攻击前似须有一星期或更多时间使部队恢复疲劳,详细侦察敌情、地形和鼓舞士气,作充分的战斗准备。并须准备一次打不开而用二次、三次攻击,去歼马敌和攻占兰州。 毛泽东一贯的指导思想是不打无把握之仗,从这份电文里,可以看出,他指示彭德怀增加兵力,充分准备。电文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打仗嘛,胜负是常事,吃一堑长一智,把下面的仗打好就是了。 同样,彭德怀并没有责怪下属,尽管参战各团、师、军,乃至兵团的主要领导见了他,都作了自我批评,彭德怀一句也不去埋怨他们,而是告诫大家,认真总结一下,找出教训,以利再战。 彭德怀是个急性子,他认为毛泽东电报里提出的准备时间太长,因此,8月24日,他给西柏坡发报,着重谈了为什么忙着再举行进攻的理由:宁马出动3个军经黄河左岸增援兰州的可能性很大。如两马集结兰州,加上周嘉彬(第一二零军),黄祖埙(第九十一军)两部,共有13万兵据守坚城,我军即使集中3个兵团短期内亦不易攻占,同时粮食很困难,运输线长,运输工具少,弹药都不能得到充分接济,运粮更不可能。故决定乘马鸿逵未到前围攻兰州,求得先解决青马主力。现第二兵团和第十九兵团攻城准备工作已妥,疲劳尚未恢复,粮食不足,油、菜更难解决,青马匪不断反袭,故很难得到休息。以现在准备工作看,攻城已有七八成把握,故决定25日晨开始攻击。如果未解决青马,而宁马援军迫近时,即以4个军围困兰州,集结5个军打宁马。 彭德怀这份电报刚发到西柏坡,毛泽东就皱起了眉头。 毛泽东不停地吸着烟,对周恩来和朱德等人说:“彭德怀是不是过于急切,过于自信呢?投入的兵力也不足,25日就发起总攻,时间上是不是也仓促了一些?” 周恩来说:“是有这个问题。兰州现有守敌5个军,而我军也用5个军去打,兵力太接近嘛!” 毛泽东又点上一支烟,猛吸几口:“我看可以给德怀同志发个电,指出这一点,有必要将王震兵团投入兰州方向的作战!” 朱德一时未表态,过了许久才说:“德怀同志我们是了解的,他既然下了决心,说明他有这个把握。没把握的仗,他不会去打,应该相信他!” 周恩来犹豫一阵,也开口道:“朱老总同意德怀同志的意见,我看既然有七八成把握,25日总攻未尝不可。” 毛泽东踱了一会儿步,扔掉烟头,着重地说:“好,既然你们都同意,我也赞成,就按德怀同志的意见办!” 经过一番讨论,彭德怀的方案最终还是通过了。 8月21日打退解放军的进攻后,马继援吩咐马上向重庆发报(蒋介石此时在重庆)。电文大致是:兰州之战,初战告捷,击退共军数十次冲锋,杀伤共军万余,战果辉煌! 接着,马继援又招来了师长以上将领开会。他说:兰州决战,只能胜,不许败,全军将士要奋勇杀敌,不怕流血,不怕牺牲,与兰州共存亡!告诉部队,多抓俘虏,多抓活的,特别是彭德怀,一定别让他跑了!活捉彭德怀者,重赏黄金1000两! 马继援口出狂言,不自量力。他不缺乏胆量,却毫无韬略。 任何事情都有他的两面性。解放军第一次攻城失败,但也借机摸清了守军的兵力和火力部署,为下一步更大规模的攻坚战铺平了道路。 按照预定的计划,8月25日,解放军将展开对兰州的总攻击。这一天的拂晓,清风扑面,大地沉寂,此时的兰州,已有了很深的寒意。平静之中孕育着剧烈的爆发。天将亮之际,三颗红色信号弹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兰州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战斗打响了! 先是炮轰。兰州东南西三面几十里长的地段上,在同一时间里,几百门大炮吐出凶猛的火舌,火光冲天,大地震颤,硝烟弥漫,遮住了天空。炮战持续了约半个小时。 潮水般汹涌的攻击开始了。无数过去并不为人熟知的名姓由此迈入了英雄榜。 周万顺,第六十二军第五团第三连战士。 第六十三军的攻击目标是豆家山马家军主阵地。部队发起总攻后,第三连作为突击队,冲在最前面。周万顺是这支突击队的旗子,他参加过大大小小几十次战斗,屡立战功。他懂得一个旗手的使命,尤其是在部队冲锋的时候,旗帜便是胜利的象征。 现在,周万顺又扛着“立功太原”的大红旗帜,冒着炮火,随突击队冲在前头。 猎猎红旗在搏杀不已的战场上,显得那么醒目,不停地朝山头上守军的阵地飘扬而去。 指导员大声叮嘱周万顺,说:红旗到哪儿,战士就打到哪儿,你把红旗举在前头,鼓舞士气,指引目标,威慑敌人!这些,周万顺都懂。 守军瞄准周万顺的红旗猛打,旗面上早已布满了弹洞,像一只只愤怒的眼睛。地堡里的守军军官对部下吼道:弟兄们,专打旗子,打倒旗子,再瞄准共军当官的打! 部队继续冲锋,战士们一排排倒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周万顺的右臂被一颗子弹击中,他摇晃了一下,红旗也摇晃了一下,接着,他的大腿又被击中,他硬挺着不倒下,抱紧红旗往前冲。 红旗指处,吸引着舍命冲锋的突击队员,同时也为解放军的炮兵指示了目标,炮弹从头顶飞过,落在守军阵地上,因此,各类工事里的马家军便集中火力,一齐朝红旗射击。 周万顺和他的红旗成为敌人重兵射击的目标。 周万顺身上已多次中弹,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处,他成了一个血人,成了和红旗一样的颜色! 又一颗炮弹飞过来,在周万顺身旁爆炸,弹片削断了旗杆,周万顺大叫着捡起连着红布的那半截,此时,他预感到自己快不行了,得把红旗牢牢插在阵地上,这样,即便自己倒下去,红旗仍会飘扬。 又一串子弹击中了他,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红旗插入混合着鲜血和弹片的土地! 就这样,旗手周万顺半跪在地上,上半截身子和旗杆紧紧连在了一起。 红旗仍在猎猎飘扬,宛若不死的灵魂…… 周万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身子被打成了蚂蜂窝,已经没有了人样,但他怀抱中的红旗无论守军怎么扫射,就是不倒! 红旗伴随着周万顺走完了他并不算长的一生,这个场面便永远地留在了人们的记忆里。周万顺不过是十九兵团的普通一员,但他却为华北野战军赢得了英雄的荣誉。 同时,在营盘岭、沈家岭,在马架山、豆家山、古城岭等阵地上,我军以重大的牺牲作为代价换取了一步步前进的胜利。马家军最终领略了我军的韧性和无坚不摧的攻击力。 兰州战役胜利了,但这胜利中饱浸鲜血。仅攻击沈家岭一地,我军就有团长王学礼、团政委李锡贵、副团长马克忠以下3000余官兵的惨重伤亡。 兰州之战彻底打垮了不可一世的马家军,奠定了西北胜局。 1949年8月30日,用9000名牺牲和负伤的我军指战员的鲜血换来的兰州城,战火的硝烟刚刚散尽,早晨的太阳用温和的光芒迎接着胜利之师。经过战评和休整之后,我军健儿洗净了与马匪军拼杀沾满血污的军衣,缝补了千里追击战中磨破底的布鞋,擦拭了武器,怀着胜利的喜悦,列好雄壮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举行了兰州解放入城式。 城外山上,彭德怀听到有人轻轻地说:“彭总,入城仪式马上要开始,请下山吧。” 彭德怀揉了揉眼睛,对身后的几位兵团领导说:“一定要在这儿立上碑子,建一座像样的烈士陵园,好让这些烈士们有个歇脚的地方。要让后人记住,他们是为兰州的解放、是为大西北的解放而牺牲的!” 彭德怀说完,面对数不清的遗体,深深鞠了个躬,才上马缓缓朝山下走去。 北面的黄河在咆哮,哀歌如潮…… 兰州解放了,第一野战军举行了隆重的入城仪式。 兰州换了新天地。 当时的第十九兵团司令员杨得志将军后来回忆道:“解放兰州,歼灭了西北地区敌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青马主力,宣告了西北战场决战的胜利。从此,西北地区的敌人已丧失了组织任何战役的能力,而我军则可以纵横自如,横扫残敌。正如毛主席所预料的那样,西北战场再也没有严重的战斗,我军继续完成解放整个西北的任务,基本上只是走路和接管的问题。” 兰州战役之后,彭德怀发布了解放青海、宁夏和新疆的命令:王震第一兵团向青海进军;许光达第二兵团向甘肃的河西走廊进军;杨得志第十九兵团向宁夏进军。 第十一章 西南大追歼 贺龙欲擒故纵,对北线胡宗南部大施缓兵计。先慢后紧,十八兵团入川千里大追击。胡宗南哭骂蒋介石。奇迹,十八兵团一八零师4 个班打垮敌人一个军。六十军五五二团智降国民党王牌三十八军。邓小平下令:贺龙及十八兵团未入成都前,二野一兵一卒不得先入。 1949年11月10日,深秋的古城西安已有了丝丝寒气。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秋天。 贺龙办公室里,电话铃骤然响起,贺龙拿起听筒。电话是十八兵团司令周士第从前线打来的。 周士第:“贺老总,刘邓大军在前线打得很热闹啦。我们接第一线部队报告,敌人已经开始撤退了。” 贺龙摘掉嘴上的烟斗,笑着说:“怎么,着急啦?毛主席给我们确定的方针是先慢后快。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如何使敌人逃得慢一点。你一急起直追,胡宗南岂不是向南撤得更快?老周,你先憋足劲,到时候有你跑的哩!” 这一次打胡宗南,军委专调十八兵团(附一野第七军等部)担负最后追击的任务,由贺龙统一指挥。但令前线将领着急的是,追击时间不能早,必须等到刘、邓大军在南线攻下重庆、堵住敌人逃向越、缅边境的退路时才能出击。这可苦了十八兵团,几次攻击秦岭,明明唾手可得,但就是只能攻不能取。胡宗南为此得意地四处吹牛:贺龙的十八兵团屡攻秦岭受挫,我防地固若金汤。 十八兵团当时完全有实力突破北线,会战成都。当时,兵团下辖第六十军、六十一军、六十二军,兵团副司令兼参谋长是陈漫远,政治部主任是胡耀邦。 巧的是,胡耀邦的亲表兄杨勇,此时正指挥二野第五兵团,从湘黔线上包抄胡宗南的后路。哥俩都为解放大西南立下了汗马功劳。 十八兵团在静等二野各兵团的佳音,这其中有更多的期待。 11月15日,贵阳解放。 11月19日,蒋介石急令胡宗南集团由秦岭、大巴山一线南撤入川,并空运第一军保重庆。 11月28日,宋希濂、罗广文集团主力被歼。 11月30日,重庆解放。敌后路至此已被切断。是追击南撤敌人的时候了! “立即出动,猛打穷追!”贺老总下达追击令。 12月3日,十八兵团分成三路,开始南进追击作战。 右路:第六十二军经碧口、摩天岭、江油南追;中路:第六十军由固城以南翻越大巴山南追;第七军由天水地区分两路南进:一路向成都方向,协同右路六十二军作战;一路向徽县、简阳方向,配合中路六十军作战。 三路大军日夜兼程,日行百里,飞越大巴山,突破剑门关,横渡嘉陵江,终于提前10天,于12月21日到达合围成都的集结地域。 胡宗南自陕中、扶眉连折两阵后,自知不是彭德怀的对手。跑到汉中的胡宗南对战局早已信心不足。 像对待所有国民党的高级将领一样,中共方面对待胡宗南也是先策反,不成再打。周恩来亲自选派人员潜入汉中,鼓动胡宗南反水。 胡宗南其实也是心有所动。他在汉中汉台会客室,曾三次接待过中共方面的代表。第三次时,谈着谈着,胡宗南竟突然蒙面大哭起来。他边哭边断断续续他说:“士为知己者亡!我不能不想想校长,不能对不起,对不起校长哇!……” 就在这时,宋希濂由鄂西退入四川,防守川东南,其部队归西南行政长官公署管辖。 宋希濂也是黄埔一期生,自北伐战争以来历经重要战役数十次,曾获青天白日勋章,很受蒋介石的赏识。此时,他手中尚有20万军队。 8月11日,宋希濂偷偷飞到汉中,和胡宗南躲在密室里策划退路的问题。 宋希濂说:“现在部队打仗不行呀,兵败如山倒,将没信心,士无斗志,真的一打,你我不当杜聿明,就当邱清泉,要么做人家的俘虏,要么被一枪崩了。” “那你说怎么办呢?”胡宗南一到紧要关头,总是问人家怎么办。宋点穿他说:“琴斋兄,你对小弟还吱吱唔唔的。我在重庆就听说,你早有逃往缅甸之心……” “我们议了几次,有两个问题解决不了,一是我的部队长期在西北大荒漠上作战,对滇缅边境的地形、生活习惯一切都不熟悉;二是校长他不会批准……” “你不熟悉我熟悉。”宋希濂激动地直拍胡宗南的背脊,说:“你难道忘了,打日军时我率领第十一集团军参加中国的远征军,在滇缅边境三四年。” “这是真的!”胡宗南大喊起来:“只要校长批准,那我们两支部队就有救了。” 宋希濂走后,美国共和党参议员诺兰也来到汉中,在视察胡宗南部时,公开对胡说:“只要你手上有三个兵团在大陆上保存下来,中华民国反共复兴大业就有希望。我可以建议杜鲁门总统,直接向你们提供军事援助。” 既与宋希濂商讨了转进滇缅边境的计划,又有了美国盟友的许诺,胡宗南觉得自己有救了,立即翻脸不认人,把解放军的谈判代表打入了监牢。 1949年8月24日,蒋介石由广州飞往重庆,部署西南半壁江山的军事工作。 25日下午,胡宗南和宋希濂约好,一同赶到林森路的山洞“林园”去见蒋介石。 正如胡宗南所料,蒋介石一听转进滇缅的计划,就惊呼道:“这是什么话?你们这不是把四川、把西南半壁江山拱手送给共产党吧?” “不,不是拱手相送,实在是……四川不比台湾,也不比海南岛和舟山,共党可以四面将我们包围起来,我们不能不考虑啊!” “不,不行!绝对不行!”蒋介石坚决地否定了胡宗南、宋希濂的计划。 第一次进谏失败,胡宗南又进行第二次进谏。但蒋介石根本听不进,并严厉责令胡宗南固守四川、守好成都和重庆。随后好言抚慰道:“只要坚守6个月,第三次世界大战就会爆发,北平、上海,又是我们的。” 事到如今,谁还会相信“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骗人鬼话呢? 胡宗南的逃跑计划破产后,他预感到自己覆灭的命运不可避免,回到汉中就把自己关在汉台的房间里,谁也不见。他拉上窗帘,点上红烛,时而哼几句京戏,时而骂蒋介石“老糊涂”,“自己的几十万大军被他毁了……” 奇妙而有趣的追击战开始了。 12月25日,十八兵团第一八零师五三九团二营营长陈克非率四连二排的3个班和团的一个侦察班,共4个班的兵力,乘汽车由德阳前往广汉,去执行受降敌军一个炮兵营的任务。 当汽车驶到连山镇时,只见镇里镇外,公路两旁,到处都是人,黑压压的,足有万人以上,清一色的蒋军官兵。这是怎么回事?陈营长心想,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受降对象吗?转念一想:不对,一个营不可能这么多嘛。 当汽车开至离蒋军只有二三十米的时候,他们还是坐着,躺着,没有动静。从他们疲惫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经过长途行军而来的。 这时,有两个传令兵跑过来,“咔”一声立正,恭恭敬敬地向陈克非报告:“报告长官,我们军长派我与你们联络,我们是刚从湖北开来的暂八军,请问你们……” 很显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面前正是他们的敌人解放军。需要争取主动,敢于以少胜多……遭遇战的战术术语从陈营长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扫——!”陈克非跳下车,高喊一声。 战士们跳下汽车,扑向敌人。陈克非一边放枪一边把4个班的兵力分成三路:一路直向敌军长所在地冲击;一路冲进镇内;一路向镇外的一大片敌人扑去。 战士们都机警地几乎全部把敌人的机关枪抓到手,一边扫射一边高喊:“我们是解放军,交枪不杀,宽待俘虏,不要跑,乖乖地站到一边去!” 到处都是解放军的喊声,到处是国军的哀叫和求饶声。这一喊果真奏效,一开始,就有敌人缴械投降了。 此时的敌人做梦也想不到眼前只有4个班的解放军。否则,一个军的兵力,不说放枪,就是迎面跑过来,他们这四五十人也都顶不住。关键是,他们不知道解放军到底来了多少,只感觉子弹从许多方向射来。惊慌失措的敌人自然是草木皆兵的感觉。 六班战士刘英孩,一人冲进一座院子,5分钟后,缴了一个营的枪,押着300多名俘虏走出来。陈克非营长把俘虏分军官和士兵,在两处看押起来。 这时候,没缴械的敌人开始有所警觉,从几个方向反扑过来。有趣的是,那些被看押的俘虏,像看猴戏似的欣赏着这几个解放军是如何收拾他们的弟兄的。 向西边高地反扑的敌人正冲到六班高地,有一个家伙胆大地爬上六班阵地,刚直直腰,就吃了刘英孩一刺刀,就势滚下土坡。这一下吓得其他敌人爬在地下光喊不走。刘英孩冲着下面的敌人喊:“爬起来投降吧,别客气啦。” 坡下的一个连长说:“行啊,你别开枪就行。”说着在枪刺上挑着个白毛巾,领着一队低头耷脑的国军,举手投降了。其时,暂八军的军长在他的亲信随从簇拥下,带着一帮残兵败将,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解放军的4个班,打垮了敌人的一个军,生俘2200余人。 这在世界战史上,也是少有的辉煌战例。 连山镇外的空地上,坐满了黑压压的俘虏,堆积如山的枪枝弹药,如果这情形让蒋介石看到了,他将会作何感想? 12月27日,随着国民党第十八兵团司令李振率部在简阳起义,成都战役结束了。我军兵不血刃拿下成都。 成都解放后,邓小平及时指示杨勇五兵团及二野各部:“在贺老总率领的十八兵团未进成都之前,我们二野部队的一兵一卒也不准进入成都市,你们由原路返回重庆。” 显然,邓小平想把入城的殊荣让给贺龙。 12月30日,成都举行了隆重而热烈的入城仪式。敞篷美式吉普车里,贺龙满脸微笑,独特的胡须修剪得格外整齐。他感谢二野的老大哥给了他这份荣誉,他也感谢十八兵团处处为他脸上争光。成都,中国大陆上的最后一次大决战,以我军的辉煌胜利宣告结束。解放成都,西南战役并未到此结束。 十八兵团一八零师五五二团智歼胡宗南王牌三十八军是大西南战役的一段佳话。 1950年1月,西南战役已近尾声。众多国民党军队不是投降,就是起义,三十八军军长李振西却是一个顽固分子,对于贺龙的劝降信置之不理,率残部逃至茂汶地区,想顺着深山密林,溜至国外。 得知这一情况后,一八零师请示了上级,速派正在抢修都江堰的五五二团并师部侦察连,穿插茂县,堵截胡部三十八军。 1月中旬,五五二团自灌县沿岷江北上,向茂汶地区急进。19日晨,部队进至茂县县城附近,侦知三十八军主力已逃到茂县城东的回龙山。于是,全团并骡马分队,在黎明时分浩浩荡荡地开进县城,并在大街上来回走了几圈,人喊马叫,好像有千军万马进驻城内。 20日黄昏,团主力向回龙山发起进攻。 这时,电台发挥了重要作用。解放军的无线电联络,对团部称“茂县前线指挥部”,师直侦察连、各营称“××师”,6个配合作战的少数民族支队(每支队一二百人),称“独立一团……六团”,进攻部队在山下高声呼叫上述部队和指挥员的职务,使在山上的李振西从电台中听得心惊肉跳,闹不清解放军究竟来了多少人马。 双方僵持到22日拂晓,4个敌人打着白旗,从山上下来。 担任进攻的二营哨兵厉声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不,不要开枪,请解放军长官对话,我们军长有话。” “来的什么人?” “副师长,李军长派的代表。” “过来两个人,其余不准动。” 敌副师长带一个副官走过来。团里派两名机关干部以指挥部处长身份与他们洽谈。 敌副师长说:“我们李军长对贺龙司令宽大政策非常感激,请求贵方先停火,李军长愿率部战场起义。” 解放军“处长”哈哈大笑,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谈起义?回去告诉李振西,只准投降,不准起义,要打我们奉陪到底。”并且当下提出了具体的投降事宜和条件。敌副师长赶忙说:“请不要开火,千万不要开火,兄弟回去向李军长报告。”便慌忙上山去了。 李振西吃不住劲了,中午的时候,派副军长和先前的那个副师长下山签署投降书。 我五五二团团长江岗和政委张敏以茂县前线指挥部总司令和政委的身份接待了他们,并着实吓唬了他们一顿。 团指挥所驻地周围拉了许多电线,房上竖了许多竹杆,架了许多“天线”,以示指挥都有若干电台在工作,并大声叫某部长、某处长。 23日上午,蒋介石的嫡系三十八军,共5000多官兵,从山谷中走出口,把一支支装备精良的美式武器,全部放在地上。李振西手拄拐仗,帽沿遮住了双眼,对解放军的“司令”、“政委”行鞠躬礼,然后长叹一声,说:“我们失败了。” 江岗团长说:“如果你再晚下来一步,我们就要发起总攻了。” 李振西说:“是!是!胜败乃兵家常事,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降!不过我李振西也总算对得起蒋介石了。连起义也起不成,害得我只能做降将了。” 这几句话,引起了大家哄堂大笑。 为防止哗变,团参谋人员精心标制了几份有趣的行军路线图,发到敌军、师司令部,按行军序列把我师侦察连和各营标为××师,将李振西军各师插在中间行进,把少数民族支队标为6个独立团,行进在左右山梁上,担任侧卫“警戒”。直到部队回到灌县驻地,李振西才知道,他堂堂的王牌三十八军,这一次栽在解放军一个团的手里。 气得他直捶自己的脑袋:“该死,该死!兵不厌诈,我真糊涂!” 团政委张敏是个很幽默的人,他说:“怎么,李军长不服气啊?我们可以再拉回到回龙山上,陪你李军长再练一把嘛!” 李振西哭丧着脸说:“不,不,兄弟对贵军佩服,佩服,佩服之至!之至!” 在西南大追歼中,十八兵团六十军一八零师屡立战功,堪称雄师。 第十二章 入朝第一战 美帝国主义将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华北军区部队奉命入朝参战。刚到朝鲜,就差点让敌人不费一枪一弹端了十九兵团的“老窝”!祸不单行,司令员扬得志躲避敌机轰炸,却险些丧身于小战士的车轮下!李志民笑曰:三羊开泰,这可是周总理的吉言哟!入夜,军长傅崇碧带师长徐信到江边侦察敌情。这63个俘虏,竟然是被英国女皇誉为“皇家陆军”的英二十九旅格洛斯特营的。入朝第一仗,十九兵团打了胜仗却挨批评。六十四军先头师的师长、政委受到了降职处分。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中华好儿女,齐心团结紧,…… 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 1951年2月,冰天雪地的鸭绿江,展现给人们壮观的一幕:大桥上,满载兵员、辎重的军列,风驰电掣般向东疾驶;江中,被炸弹掀起的高高的水柱,此起彼伏,撼天动地;弥漫着浓烈呛人的火药味的江面,志愿军战士正踏着临时搭起的长长的浮桥,伴着嚎亮的歌声,疾步冲向江对岸。此时,这雄壮嘹亮的歌声,和着天上不时传来的敌机的轰鸣、江中的爆炸声,奏出一曲雄浑激昂的交响乐……这是第十九兵团离开祖国,奔赴朝鲜战场的情景。 军列上,载乘着杨得志、李志民和他们的兵团指挥机关,行进在铁路两侧的是六十四军,而在江中浮桥上疾步如飞的是六十四军和六十五军。 当十九兵团从山东赶到鸭绿江西岸的时候,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一番入朝部队与朝鲜人民军携手进行的第三次战役刚刚胜利结束。这一仗打得干脆、漂亮,中朝军队30余万人组成的东西两个集团,隐蔽地接近“三八”线,夺取汉城,飞渡汉江,重占仁川,终于将美李匪帮逐出“三八”线。而“联合国军”总司令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则在唉声叹气中度过了一个灰色的“感恩节”。 当十九兵团抵达紧靠鸭绿江西岸的丹东时,战士们亲眼看到白天的丹东已是完全处于一片临战姿态。军民忙于各种战争的准备,太阳一落山全城便实行极为严格的灯火管制。白天晚上随时都准备着敌机轰炸、远程大炮的袭击。医院里住着一批又一批来自前线的伤员,同时,还要照料一批批在学校、在机关、在田地里、在工厂上下班的路上,被突然飞来的敌机炸伤的妇女、小孩、老人。目睹这一切,战士们激动地对他们的指挥员说:“啥叫战火烧到了俺们的家门口?啥叫唇亡齿寒?为啥要抗美援朝?为啥说抗美援朝就是保家卫国?到了丹东,到了鸭绿江边,俺们全整明白了!指导员,赶快过江吧!……” 滔滔鸭绿江,以她700 多公里长的干流,把中朝两个唇齿相依的兄弟国家和有着悠久战斗情谊的人民,紧紧地连在了一起。而横跨江面的大桥,恰似由两国土地上伸出的一双巨臂,在江中相拥。西边是中国,东边是朝鲜,奔腾清澈的江水,恰如中朝两国和两国人民纯真深厚的友情…… 2月17日,定州。 军列在隆隆的爆炸声中,披着硝烟行驶了整整一夜。此时,第十九兵团早已进入朝鲜。天近拂晓,为避免遭到敌机空袭,兵团首长决定暂时停止前进,先将军列前面兵团机关乘坐的四节车厢送到定州以南的山洞里,然后再把后边装载辎重的几节平板车送到对面山洞里,等躲过了白天,夜幕降临后再走。 车厢刚进山洞不久,敌机的轰鸣声便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庞大的机群呼啸着俯冲下来,倾泻下大批炸弹,紧接着便是山摇地颤的爆炸声。巨大的气浪冲进漆黑的山洞,几乎要把洞内的火车掀翻。 敌机过后,坐在后面的司令员杨得志站起身,拍了拍肩头上的尘土,顺着车厢边走边查看各车厢的同志。见到司令员到来,同志们急火火地问:“司令员,我们还不走呀?” 还有的发着牢骚说:“司令员,真没想到,到了朝鲜还让我们蹲在山洞里,太窝囊了!” 杨得志转过身去,没好气地甩出一句:“哼!小鬼,你不窝囊的时候马上到啦!” 夜幕终于慢慢降临了。这时传来了火车头由远而近的隆隆声。机车的隆隆声仿佛给车厢里的所有人注入了一针兴奋剂,整个车厢立刻活跃起来,几个战士你戳戳我,我戳戳你,手舞足蹈,简直就像即将出击的突击队员。 随着“哐当”一声,车厢开始缓缓而动,渐渐从山洞驶出。刚走不远,车速突然加快,车厢开始向前倾斜,小桌上的茶缸、军用水壶等相互撞击,叮当乱响。车厢内“哗哗啦啦”的响动,立刻把刚才的欢声笑语冲荡得无影无踪,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震颤搞懵了。 这时,兵团作战科副科长余震急匆匆地跑到杨得志面前,报告说:“糟糕,我们的车厢没有车头了!” 杨得志一惊,急忙扶着靠背,透过车窗向前望去,呀!果然车厢无头! 此时,四节车厢正顺着陡陡的山势,由高向低,风驰电掣般滑去。 “紧急制动!”杨得志高喊。几个人呼啦一下子拥向车厢尽头的制动闸,任凭几个人使出吃奶的劲,仍无济于事。车厢失控了! 车厢沿着大坡度轨道飞速滑去。车外的丘陵、山崖、树木,从车窗边闪电般退去。 车厢里,载乘着的是十九兵团机关的全部人马。这里,是十九兵团的神经中枢!这高速失控的车厢,万一发生意外,其后果不堪设想。兵团司令员杨得志、政委李志民、副司令员郑维山三个人的额头上都急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政委李志民看了看杨得志和郑维山,焦急地说:“怎么办?” “跳车,组织跳车!”郑维山急切地说。 “不行,车速太快,危险!”司令员杨得志显得格外镇静。 十几分钟后,车厢驶进定州车站。然而,在车厢的正前方,铁轨上却正停着一辆货车!几乎车厢里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危险情况,一个个惊恐得睁圆了眼睛,张大着口。刚才车厢开动时,那两个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小战士,此时已吓傻了眼,大叫一声:“哎哟,俺娘呀!”便抱起了头。 车厢仍以很快的速度抵近货车。此时此刻,三位兵团首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旦与货车相撞,必定是车毁人亡!车上的所有人,眼睁睁地望着车厢飞速向货车接近、再接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男孩箭一般从月台上跑来,用他那极熟练的动作,迅速地扳开了道岔。男孩这一连贯的动作,竟在一瞬间完成了。 也几乎就在同时,车厢“呼”地一声从男孩身边驰过,沿着男孩扳开的另一条铁轨驶出好远,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人们无法相信这是现实,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 片刻,当人们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时,车厢里的人呼喊着跳下车,发疯似地跑向那个男孩。 男孩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胸前斜背着一支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美式冲锋枪,衣衫褴楼,小脸和小手冻得红红的。由于听不懂汉语,面对簇拥而来的人群,小孩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几名机关干部激动得抱过小男孩,高高地举起。望着被举在空中的小男孩,几位兵团首长禁不住流下了眼泪。政委李志民让警卫员取来一些吃的东西,塞到男孩手里,哽咽地说:“好孩子,谢谢,谢谢你了……” 一个小时后,车头开了过来,车厢里的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车头挂车厢“哐当”一声的那一瞬间,车头并没有把车厢挂上,反而撞击到车厢,这样,车厢受力后便朝与车头相反的方向顺山势滑跑一颗心终于落地了。不过,大家想到刚才的狼狈相,又不免觉得好笑。 杨得志长嘘了一口气,然后很认真地说:“刚才如果不是小孩相救,我们全机关的同志恐怕现在已经去马克思那里正式报到了!这就等于让敌人不费一枪一弹端了我们兵团的‘老窝’!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大家哈哈大笑。 看大家都在兴头上,平时喜欢吟诗作赋的政委李志民张口念道:“想起此事头发懵,无头火车擅自行,出师未捷先遇险,……一险引得百人惊。”副司令员郑维山“咚”地一声把手中的大白搪瓷茶缸用力放在茶几上,爽朗地说道:“我给添两句!”接着念道:“扳道工人好机警,指点列车定州停。” 李志民脱口赞道:“好!”郑维山“嘿嘿”两声,笑道:“管他好不好,反正是大实话!”李志民说:“的确不错!”遂转向杨得志说:“老杨,你也来两句,这首诗就成了。”郑维山也劝道:“甭管干呀湿(诗)的,痛痛快快诌两句吧。”杨得志此时也很兴奋,他缓缓地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若有所思地念出两句:“遇险非险凶化吉,战场协力建奇功。” 随着一阵阵掌声、说笑声,杨得志的思绪禁不住又回到10天前中南海那难忘的一幕……2月5日,中南海。满怀对第二番入朝参战部队的殷切希望,周总理在他的办公室专门接见了第十九兵团司令员杨得志、政委李志民。 周总理说:“朱总司令从充州回来后,都把你们十九兵团的情况向毛主席汇报过了。我们对你们的工作是满意的。” 周总理笑容可掬,令两位兵团指挥员备感亲切。 总理接着说:“请你们来,就是想见见你们。你们为了保家卫国,即将离开自己的祖国,我在这里为你们送行。” 三人将杯中红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接着,周总理对杨得志说:“你们十九兵团,还有杨勇、杨成武同志指挥的两个兵团,都是有着光荣传统,战斗力很强的部队。我曾经说过,要把你们‘三杨’拿出去,就叫做‘三杨开台’嘛!” “三杨开台”是典故“三羊开泰”的谐音,寓意吉祥,具有祝福之意。 引用此典故,寄托着周总理对十九兵团出征旗开得胜的殷殷期望。 总理的话,使两位兵团指挥员激动不已。甚至在以后的许多年里,周总理关于“三杨”的谈话一直令两位指挥员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十九兵团朝着预定地域艰难地开进。 朝鲜是一个三面环海,自然风景秀丽,物产矿藏丰富,有着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传统的国家。然而在美国侵略军铁蹄的蹂躏下,到处是断壁残垣,焦土碎瓦;肥沃的田野上,弹坑累累,荒草丛生,甚至车经平壤时,见到的也是一片废墟,看不到一座完整的楼,一棵挺立的树木,如果不是向导的指点,根本不知道那是昔日繁华的首都。眼前的情景与几天前在祖国华北、东北沿途所见生产蒸蒸日上,人民安居乐业的兴旺景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部队在行军途中历尽艰难,行军途中,每个战士至少有40公斤的负荷,除自己配带的枪支、子弹、背包、四枚手榴弹外,还要带一周的干粮,两枚迫击炮弹。因为迫击炮连自己带的炮弹远不够一次战役用的。时值严冬,朝鲜多雪,有的地段积雪达一二尺厚,一脚踏下去要好几个同志帮助才能拔出腿来。有的地段雪冰相连坚硬如铁,一步三滑,战士们称之为“玻璃路”。 不少同志拄着树棍还不断地跌跤。没走三五十步,平平的力土鞋底便沾满了厚厚的冰块,像传统戏曲中演员们穿的靴子一样,迈起步来摇摇晃晃的,即使相互搀扶也站不稳。 成群结队穿梭一样的敌机骚扰,使部队不得不夜行晓宿。然而,白天休息却绝对没有可以遮风挡寒的地方。大山沟、大树林常常是部队最好的宿营区,而所谓宿营也只能是伏冰卧雪的同义词。所以不少战士宁愿艰难地行进也不愿宿营。夜间,敌机的照明弹一抛就是几十个甚至几百个,简直达到了昼夜不分的程度。好在朝鲜的高山树林可作为自然屏障。部队避开灯光,钻山沟、穿树林,争分夺秒地往前赶。 寒冷的气候是部队在国内从来未遇到过的,即使来自祖国大西北的战士,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真是风如刀,雪如剑,有时候甚至使人感到空气都冻僵了。俗话说:“路远无轻担”,更何况战士负重极大、夜行而又道路十分坎坷呢!他们腿跑肿了,脚上打出了一个连一个的血泡,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有的同志竟累得大口大口地吐血。有的同志走着走着就靠在石壁上不动了,后边的同志轻轻一椎,就倒在了地上,无论怎样喊也起不来了。他们就这样牺牲了,牺牲在前进的路上……有的当年参加过红军长征的老同志说,这里除了空气中不缺氧,战士们有较充足的食品,其他一切几乎和当年红军爬雪山时的条件相差无几。而成批敌机不停地骚扰则是长征过雪山时不曾遇到过的。面对这种恶劣环境,我们年轻的志愿军战士继承和发扬了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革命精神和毅力,咬着牙相互搀扶着坚持向前走,向前走…… 2月20日,部队终于到达临时集结地殷山西南里。 2月23日,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突然来到十九兵团集结地看望部队。彭德怀先是笑了笑,然后便对杨得志、李志民摆摆手,说:“我可不是专门来看你们的……想来,但是情况不允许。这次是毛主席要我回国汇报,我拐了个弯,来看看你们,代表志愿军党委来欢迎你们。” 杨得志向彭德怀简要汇报了部队情况,便问及十九兵团的任务。 彭德怀说:“你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尽快熟悉情况。眼下正进行的第四次战役不准备用你们了,抓紧准备,五次战役你们是要上的。” 短暂的会面后,彭德怀就要踏上回国的归途了。杨得志、李志民陪同一起走到洞外的吉普车旁,彭德怀深情地握着杨得志的手,说:“这次没能见到下面的同志们,请代表我问大家好。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打第五次战役!” 4月9日,笃庄洞。 按志愿军司令部的部署,第十九兵团指挥部已由殷山西南里移到了这里。在朝鲜,洞和里都是村庄的意思,洞是小庄,里是大庄或镇子;郡,相当于我们的县;道,是省。笃庄洞座落在群山环抱之中,背面依着一个较高的山岭,东南三里远的地方有条小河。河边,山上,村周围的树木,被敌机轰炸得残缺不全,大片大片被烧成焦木或枯桩。 笃庄洞村后的一个大山洞里,十九兵团军以上干部会议正在紧张进行着。山洞正面的石壁上,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形图几乎遮盖了整面洞壁。用弹药箱临时搭起的会议桌旁,围坐着兵团所属的各路将领:第六十三军军长傅崇碧、政委龙道权;第六十四军军长曾思玉、政委王昭;第六十五军军长萧应棠、政委王道邦。盼望很久且准备很久的出国第一仗就要打响了,指挥员们按捺不住激昂的情绪,眉飞色舞,气氛非常。 兵团副司令员兼参谋长郑维山,首先走到作战地图前,向大家介绍战场形势:“同志们,经我志愿军几个月来的防御阻击,眼下敌人分别滞留在开城、高浪浦里、涟川、艺浦里、华川、杨口、麟蹄、杆城一线……美一军团部在议政府;伪一师在开城,汶山至高浪浦里地区;英第二十九旅位于高浪浦里、麻田里之间和临津江南北地区;美三师位于涟川以北及西北地区;十五团位于汉城,一八七团位于东豆川,美二十五师位于涟川以东、铁原以南地区;土耳其旅位于涟川东北地区;美二十四师位于艺浦里地区;英二十七旅从场岩里撤至加平;伪六师位于济宁里以北,……以上敌人总兵力计15个师3个旅另2个团,约24万人。根据志司分析,敌人因发现我第三和第十九兵团经调整后己转入防御,故敌人在进攻布置上,企图扼守汶山、涟川、艺浦里、华川、杨口、元通里、杆城地区。其主要兵力、火力配置在涟川、东豆川里、华川、芒村里地域,敌人的企图是抗击我军反突击,争取时间掩护它在我侧后登陆的准备。另外,敌人为加强纵深的防御,还设立了第二防御地带,第三防御地带。” 郑维山一口气讲完了敌军的部署和企图后,便向司令员杨得志示意了一下,然后,即坐在桌前的弹药箱上。 杨得志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在坐的各位将领,接着便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同志们,我们就要打一个大仗了!现在,志司的战役部署已经明确,这一仗就是我们盼望已久的第五次战役!我们要集中三个兵团加人民军几个乒团的兵力,以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坚决歼灭北汉江以西美军的3个师,英、土3个旅,李伪第一、第六2个师!” 接着,杨得志介绍了志司的战役部署:十九兵团指挥所属各军及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配属炮八师三十一团作为左翼突击集团;第三兵团为中央突击集团;第九兵团及三十九、四十军等作为右翼突击集团。战役开始后,以一部分兵力从金化至加平线劈开战役缺口,将敌东西割裂,断敌东西增援;与此同时,以第三兵团由正面突击,第九兵团和十九兵团分别从两侧突击并实施战役迂回,形成一把张开口的巨钳,首先集中兵力歼灭南朝鲜第一师、英军二十九旅、美军三师、土耳其旅、南朝鲜第六师,尔后再集中力量会歼美军第二十四师、二十五师。另以四十二军位于元山、阳德地区,三十八军位于肃川,四十七军位于平壤,人民军第二军团位于淮阳、华川地区,第六军团主力位于沙里院、载宁地区,准备待敌登陆后消灭之…… 接下来,杨得志讲到志司作战部署。他手指地图,神情庄重他说:“同志们,我们的任务是,以一个军迅速击破临津江西岸的伪一师后,即由高浪浦里附近强渡临津江,以最勇猛迅速的行动直插议政府进行战役迂回,断敌退路,阻击援敌,得手后,以一部向汉城推动,相机占领之。兵团主力由高浪浦里、麻田里、无等里等段渡江,首先歼灭英二十九旅,得手后向东豆川、绀岳山、琴洞里、旺方山、抱川由西南向北攻击,会歼美二十四师、二十五师……好啦,以上是志司的作战部署,你们看,还有没有不明确的内容?” 确信大家都已明确以上部署后,杨得志望了一眼身边的政委李志民、副司令员郑维山,然后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各军指挥员,爽朗他说:“好,我现在宣布兵团作战方案。” 杨得志紧接着叫道:“傅崇碧、龙道权!”杨得志注视着六十三军两位指挥员,布置道:“六十三军作为第一梯队,从石湖以东至无等里段强渡临津江,直插绀岳山,切断英二十九旅和美三师之联系,除以一部向东豆川方向阻击美三师西援外,主力直插西南协同六十五军歼灭英第二十九旅……你们的任务可不轻啊,怎么样,有没有困难啊?” “放心吧,司令员,我们六十三军早就等着这一天啦!”快言快语的傅崇碧抢先发言道。 “曾思玉、王昭!”杨得志转向第六十四军两位指挥员:“你们的任务是,由高浪浦里一线强渡临津江,攻占长坡里、高士洞一线,以勇猛果敢的动作直插议政府,实施战役迂回,切断敌人退路,阻击增援之敌。得手后,以一部向汉城推进并待机攻占之……” “保证完成任务!”六十四军两位指挥员当场表态。 “萧应棠、王道邦!”杨得志严峻的目光转向第六十五军军长、政委。 “这次战役,你们担当兵团的第二梯队,炮六师三十一团负责火力支援和掩护。战斗打响后,你们由新岱戍滩浦渡江,从敌人左翼向东突击,协同六十三军歼灭江南之敌……” “是!”萧应棠、王道邦愉快地受领了作战任务。 全部作战任务布置完毕。这时,兵团政委李志民开始发话了:“同志们,这一仗是我们十九兵团出国的第一仗,我们要旗开得胜,全力打好这一仗!你们回去以后,要加紧做好准备工作,把工作想深、想细,决不能打元把握之仗……我们要在这第一仗中经受考验,要在第一仗中立功!” 李志民简短的动员,慷慨激昂,铿锵有力。 杨得志一边与指挥员们握手道别,一边笑着说:“大家回去以后要各司其职,谁要是完不成任务,到时候我找你们算帐!好啦,等打好了这一仗,我们一起好好庆贺!” 夜幕降临了,笃庄洞的村舍渐渐隐没在幕色中。 兵团指挥部里,司令员杨得志、政委李志民、副司令员郑维山正围坐在那张用弹药箱摆成的办公桌前。一场大战即将开始,此时,三位指挥员心里异常不平静。尤其这场大战对于十九兵团来说,是入朝第一仗,就更加显得非同寻常。 洞外,不时传来隆隆的炮声和偶尔敌机凌空飞过的响声,洞外吹来的晚风夹带着浓浓的硫磺味,刺鼻难闻。 眼下,部队正处于紧张的临战准备状态,忙了一天,此时杨得志已感到疲惫不堪,那条刚刚受伤的左腿也酸痛不已。于是,杨得志下意识地用手揉搓左腿受伤的部位。 “老杨,不要紧吧?”李志民关切地问。 “真是奇迹!车都撞坏了,人却没事。你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杨司令员,就凭这,我跟着你准没错!哈哈!”副司令员郑维山在一旁打趣地说道。 杨得志苦笑地摇了摇头。 4月6日这天晚上,志愿军司令部关于第五次战役的会议刚刚结束,杨得志、李志民便分乘两辆车,由君子里匆匆赶回笃庄洞驻地。自从今年2月中旬入朝第一天的“险情”后,为避免遭敌轰炸,兵团首长一同“光荣”,杨得志和李志民便制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兵团领导同志乘车开进时,杨得志和兵团其他领导同志不同乘一辆车。 朝鲜的4月,仍然寒气袭人。杨得志的车在前,李志民的车在后。志司刚刚传达的五次战役部署,令杨得志和李志民兴奋不已。他们恨不得一步赶到营地,立刻传达下去。道路虽然难走,但车速仍在50迈之上。 那时候夜间行车,会经常碰到敌机的袭击。为了防止遭到空袭,他们乘座的吉普车的篷盖已去掉,并安排专人在车上观察敌机。这次,也是如此,警卫员郭长荣和段友荣担负着这个任务。大概走了一半路程时,突然间两个警卫员几乎同时喊道:“有敌机!”不一会儿就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 司机李根忠侧耳听听,说:“是‘挂灯笼’的夜航机。”说着踩了下油门,又加快了车速。这时,敌机果然抛下了几颗照明弹。 然而,就在照明弹亮起来的瞬间,车上的杨得志司令员突然大叫一声:“不好……” 话音未落,紧接着就是“轰”得一声巨响,吉普车与迎面飞驰而来的一辆大卡车憧在了一起…… 原来,司机和警卫员只顾看天上的敌机,却没有注意前方。然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迎面驶来了一辆大卡车。 杨得志被甩出10多米远,昏迷不醒。 警卫员郭长荣慌忙跑到杨得志身旁,惊慌失措地大叫:“司令员……” 李志民看到前面的情景,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大脑中划过:“这回完了……”于是,恐慌地跳下车,惊呼:“老杨……” 过了很长时间,杨得志十分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一把抓住李志民的手,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站了起来。 李志民问:“怎么样?” 杨得志活动了一下手脚,说:“腿没断就没有事。”接着,杨得志看了看郭长荣,问:“你伤着了吗?他们俩怎么样?” 小郭没有回答,他好像在抽泣,杨得志知道他在为自己担心。忙说:“没关系,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嘛!” 李志民说:“太危险了!你和小郭、小段被甩出去10多米,李根忠的胸口被方向盘顶了一下。看,车的保险杠都撞弯了!” 这时,段友荣一手提着卡宾枪,一手抓着一个战士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小段抓着的战士是卡车司机。他大喊大叫地批评那位司机,甚至嚷着:“我枪毙了你!” 杨得志急忙走上前,关切地问道:“你伤着没有?” 司机低着头不说话。 李志民问他:“是不是边行车边打盹了?” 司机点了点头,仍然没有说话。 杨得志说:“撞了车,这下清醒了。快检查一下你的车走吧,不过以后要注意呀!” 司机这才抬起头来,哽咽地说:“首长是哪个部队的?你的车让我撞坏了,坐我的车,我把你送回去吧。” 小段没好气地问:“你是哪个部队的?” 司机说:“十九兵团的。” 杨得志说:“那好,我们是一个部队的,你走吧。” 司机朝杨得志敬了个举手礼,说:“对不起首长。我回连队要检查的。”说罢便走了。 小段看着走了的司机,不安地问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杨得志笑着说:“怎么?你还真要枪毙人呀!” 李志民在车上开玩笑地说:“鬼子的飞机没把你炸死,却差点葬送在自己手下人的车轮下,你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杨得志笑答:“不求后福,但愿别再来一次啦。” 回想起几天前可怕的一幕,杨得志笑着对李志民说:“要是仗还没打,就在意外事故中‘光荣’了,那我可真的会死不瞑目了!” “老杨,你放心吧,总理的吉言在保佑我们呢!”李志民半开玩笑地说。 杨得志望着眼前的两位战友,动情地说:“是啊,总算盼到这一天了。这第一仗,我们无论如何要打好,不能辜负了总理和祖国人民的期望啊!我看今天晚上兵团指挥部就动身前移吧。” 李志民十分赞同地说道:“来,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临津江是朝鲜中部的一条大江。江面宽百米左右,由于受海潮的影响,江水时深时浅,涨潮时水深齐岸,落潮时也有一米以上。江南岸是连绵的群山,纵岳山、磨义山、道乐山是主要制高点。敌人依托有利地形构筑了坚固的防御体系,堑壕、交通壕、地堡、铁丝网、地雷布满了大小山头,并以主力防守江南第一线高地及纵深诸要点。江面架有坦克浮桥一座,沟通临津江南北,江中布有铁蒺藜。其炮兵火力可控制江面和江北诸要点及通路。 要突破临津江是相当困难的。 4月20日,临津江北岸。夜幕笼罩下,岸边崎岖的山路上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第六十三军军长傅崇碧带领一班人马,借夜色作掩护前来江边实地侦察。走在傅崇碧前面的是一八七师师长徐信,紧随其后的是一八七师的几位团长及参谋人员。 将要开战的第一仗,傅崇碧把六十三军最艰巨的突击任务交给了徐信这个师。而能否顺利渡过临津江,则是能否完成这次突击任务的关键一步。为此,作为师长的徐信当然马虎不得,而作为六十三军军长的傅崇碧更是夜不能寝,食不甘味。这入朝作战的第一仗,兵团首长就把最重要的突击任务交给六十三军,不用说,这是对六十三军最大的信任。很明显,担负第一梯队的突击任务就意味着打头阵,这种光荣感不仅傅崇碧本人心里美滋滋的,就连下面的战士听了都兴奋不已。 然而,争取到突击任务不仅仅是一种荣耀,光荣的背后包含着艰巨和更多的流血、流汗。更何况,朝鲜战场面对的是拥有陆、海、空主动权和优势装备的“联合国军”。并且,出国作战,人生地疏,语言不通,所有这些,都为完成突击任务,增加了空前的难度。 于是,急性子的傅崇碧和血气方刚的徐信两人一合计,便决定连夜赶到江边,摸准情况。为此,他们还专门从江边请来一位十分熟悉临津江情况的朝鲜老汉当向导。 在老人的带领下,他们来到江边。茫茫天幕下,江水似银灰色的绸缎在微风吹拂下飘动着,带有些凉意的夜风从江上扑面而来,江流的滔滔水声更平添了几分寒意。对岸,敌人的探照灯不时地照来照去。 傅崇碧和徐信拨开茂密的苇草,仔细地观察着对岸的一切。朝鲜老汉指着前面的江面对傅崇碧小声说:“这一段江面,最深的地方水深不过1米,我们以前过江,都走这里。” 徐信眼睛一亮,高兴地对傅崇碧说:“军长,我下去试试!”说完,徐信和手下的团长及几个参谋人员一同隐蔽地向前走去…… 几十分钟过后,徐信带着几个人落汤鸡似地出现在傅崇碧身边。 “怎么样?”傅崇碧急不可待地问道。 “没问题,老大爷说得很对。这一带几百米的江面完全可以涉水过江!” 徐信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气喘吁吁地回答道。 “好吧!徐信,这次突击任务,兵团首长交给我们军,而我又把任务交给你,该怎么做,这回可就看你的啦!”傅崇碧听了徐信报告的情况,终于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军长,我保证10分钟突破临津江!”徐信信心十足。 4月22日黄昏,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 18时整,“三八”线附近,西起开城、东至鳞蹄的几百里地域内,我志愿军万炮齐鸣,密集的炮弹怒吼着泻向敌阵地。第五次战役打响了。 左翼突击集团,第四十军以勇猛、果敢的动作向敌纵深猛插,不到两天的时间,突入敌人纵深30多公里,切断了敌人东西向的联系。第二十六、二十七和二十军到23日凌晨也已突入敌纵深达20多公里。 中路突击集团从敌正面实施突击,由于队形密集,影响了部队动作,因而未能迅速突破敌人阵地;尔后,虽然在栗隅地区遭遇了美三师的一个团,但由于在实施分割迂回断敌退路时不够大胆迅速,失掉战机,导致敌人大部逃窜。 右路突击集团的战斗尤为激烈。22日夜,临津江两岸的炮火织成了密集的火网。片刻,成群的敌机涌入江面上空,黑压压的炮弹乌云般压下来。江岸是飞扬的泥土、石块和烟雾;江中是林立般的水柱,海浪般的水涛。对岸,敌人轻重机枪疯狂地封锁着桥梁、渡口、徒涉点。然而,他们却难以封锁住众多的突击点,战士们冒着敌人的炮火,跳到齐腰深的水中,向对岸冲去…… 不久,一线突击部队的战报传到了兵团指挥所:六十三军第一梯队一八七师4个团已经胜利过江,并已接近敌警戒部队。 杨得志看了看表,从发起攻击到现在仅一个多小时。杨得志一拍桌子,高兴地对李志民说:“这速度不但敌人感到惊奇,连我们自己也感到意外,实在是太快了!” 说完,他接过傅崇碧打来的电话,大声讲道:“请你告诉徐信,要继续发展胜利,扫除敌警戒,抢占制高点,向纵深发展!” 一八七师所以能迅速过江,主要是他们大胆采用了白天从集结地进入江岸突击点埋伏起来的办法。临津江守敌凭借坚固的防御工事,天上又不断飞机侦察,绝未想到我白天敢接近江岸。一八七师恰恰利用了这一点,严格伪装,采取多路纵队,拉开距离,沿山间小路,抵近江岸。并且作了突击不成便强攻的打算,结果突袭成功。这不仅大大缩短了渡江时间,而且给其他部队以极大的鼓舞。 我左右翼突击部队展开渡江时,敌人的炮火更加密集,敌机也在疯狂地轰炸,照明弹、探照灯照得江面白昼一般,加之水底的铁丝网和地雷,我军伤亡比较严重。但是,战士们早已置个人的生死于度外。我炮兵加强火力压制敌人的炮火,高射机枪集中火力对付敌人的飞机。江水中的指战员前仆后继,踊跃渡江。 午夜,由于海水涨潮,江水猛增,我军小部被阻江北,直到23日拂晓,海潮跌落,我右翼突击集团才全部突破临津江。 六十三军过江之后,继续向敌纵深开进。相继夺取了敌4个高地,穿越30里崎岖山路,粉碎敌人10多次阻击,拿下了纣岳山,控制了江南第一制高点,割裂了英第二十九旅与美三师的联系。 主力继续南进,于25日18时突破了伪一师及英二十九旅主要防御地带,占领汶山、弥驰寺、直川里、中牌力、七峰山地区,先后歼灭伪一师一部及英二十九旅大部计4000余人。这中间五六一团战士刘光子一人俘虏63个英国兵的事迹,成了当时在部队流传的一大新闻。 这除了刘光子战绩突出之外,还因为被俘的这些英军士兵,每个人的军帽前后各有一颗帽徽。原来这些士兵是英军著名的格洛斯特团的。这个团在1801年远征埃及的殖民战争中反败为胜,英皇授他们为“皇家陆军”,并以佩戴两枚军徽为标志。 就在我一八七师突破敌临津江防线的第三天,五六一团二连战士刘光子正在空防洞北山最东端的山头上放哨。按营里的统一部署,刘光子的这个战斗小组负责控制山下的这条公路,阻止雪马山方向的敌人从这里逃跑。 刘光子此时所站的位置,实际上是敌人的后方,西北方向的雪马山主峰上,我五六零团与敌激战正酣,雪马山上敌空机群飞来飞去,不断地向山北面俯冲、投弹……山下面,杂草丛生,南面不远处,可以见到敌人丢弃的纸烟盒,碎纸片和空罐头盒等杂物,从这所有迹象判断,敌人曾在这里驻扎过。 突然,刘光子发现山下面的草丛中,有七八个敌人在走动,不一会儿,这几个敌人便隐没到小松树林里了。 刘光子隐蔽地摸到那片小松林,他用手轻轻拨开面前的松树枝,发现那帮家伙正垂着头龟缩在一起,仔细一数,竟然是8个!从敌人的神态上判断,敌人很可能是被打散逃来的。然而,面对这八个家伙,刘光子身单力薄,总感到无从下手…… 正着急之中,刘光子眼睛一亮:他看到在敌人侧后,有一块黑黝黝的巨石,周围尽是密密的野草。刘光子暗喜:这可是个有利地形!于是,他提起冲锋枪,蹑手蹑脚地向那巨石摸去。 他紧贴着石头朝下望,呀!眼皮底下,敌人近在咫尺。他把身上带的两颗手雷摆放在面前,然后紧握冲锋枪。刘光子屏住呼吸,一咬牙,“哒哒哒……”一梭子弹猛扫过去,敌人“吱哩哇啦”滚成一团,其中一个敌人抱起枪,疯狂地向刘光子这边窜来。 正当刘光子准备更换弹匣还击之际,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了——刘光子身下的巨石底下,呼呼啦啦拥出一大批敌人!刘光子恍然大悟:巨石底下的石洞隐藏着大批敌人,刚才那个未受伤的敌人是来报信的。 此时,敌人已发现了刘光子! 骚动的敌人在一个军官的带领下,端着枪朝刘光子走来。敌人一步步靠近,刘光子猛地一扣扳机——糟糕,子弹打光了!刘光子禁不住心里一沉。 一大片黑洞洞的枪口在一步步逼近刘光子,情况万分危急。刘光子注视着敌人,右手暗暗地抽出手雷的保险环。此时,刘光子还不想与敌人同归于尽,他只有一个念头:消灭一个赚一个,消灭两个赚两个!说时迟,那时快,刘光子突然把手雷往下一推,向后就势一滚,只听“轰”得一声巨响,硝烟、碎石同时飞向空中。由于距离太近,刘光子也被剧烈的爆炸声震昏。 刘光子战斗小组的战友听到枪声和爆炸声,一看刘光子不在,知道有情况,便循着爆炸声迅速赶来,向敌人猛烈扫射。 刘光子醒来后,听到对面山头上枪声很急,透过硝烟他己看到了班长和战友们……刘光子顿时来了劲,他站起身往下一看,发现被打散的敌人正拼命地顺着山沟往南跑,身后丢弃的枪支、军服等散落一地。 见此情况,刘光子提起冲锋枪,紧追不放,有几次被敌人的尸体绊倒,他爬起来继续追。很快,刘光子便冲到了敌群中间,他仍紧盯着最前边的敌人猛追,在距前头敌人还差一步的时候,刘光子握紧手中的冲锋枪枪柄,往前用力一抡,刚好击中敌人腿部,前面的敌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狗吃屎状爬在地上喘着粗气乱哼哼。 刘光子端起冲锋枪,朝天扫射了一梭子,然后大声喝道:“站住!再动老子就开枪啦!” 在刘光子威严的目光注视下,面对刘光子黑洞洞的枪口,敌人一个个被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地放下枪,举起了双手。 刘光子一边指着山头,一边用刚学来的半生不熟的英语命令道:“狗头!狗头(GOtO)!” 听到命令,俘虏们一个个举着双手,自动排成两行,垂头丧气地向山上走去。刘光子眼见俘虏丢了一地很漂亮的自动枪,心里痒痒的。然而,他听到不远处渐紧的枪声,又怕敌人援兵赶到,误了事。更何况独自一人,也拿不了这么多枪。于是,他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支英式冲锋枪背到肩上,然后,端起枪,押着这一大群俘虏上山去了。 大家看到刘光子一人抓了这么多俘虏,高兴地上前将刘光子团团围住,问这问那。一个战士走到俘虏群清点了一下,哈!一共63个! 回来后,刘光子才知道,他抓来的这63个俘虏,竟然是被英国女皇誉为“皇家陆军”的英二十九旅格洛斯特营的! 与六十三军相比,六十四军的进展情况却不尽如人意。 六十四军渡江攻占了长坡里、高士洞一线后,遇到了美一军坦克群的陆地封锁和航空兵空中大面积轰炸的疯狂阻击,行动困难,进展缓慢。特别是担任穿插分割任务的两个师,被敌人紧紧地缠住,不得脱身,很有影响整个战役进程的危险。 十九兵团指挥部里,杨得志接到这一报告后,心情十分沉重,便立即与副司令员郑维山、副参谋长康博缨研究对策。尔后,杨得志将电话直接打到第六十四军指挥部,他对军长曾思玉讲道:“曾军长,兵团己决定派第二梯队六十五军的两个师前去增援你。望你组织大部分部队钳制住敌人,用另一部分兵力迅速突击,向敌人纵深穿插,务必要完成志司赋予的分割迂回任务!” 接到增援的命令后,六十五军的两个师火速渡江赶到了长坡里。但由于六十四军攻击东文里受挫,加之缺乏突围穿插的经验,敌人的火力又猛,左冲右突,终难突破敌防御阵地,致使六十四军8个师加六十五军的2个师,共5个师拥挤在临津江南岸约20平方公里的狭长地带里,遭到了敌炮兵、航空兵的火力轰击,伤亡很大。 他们苦战3天后,终于突破敌阵地,随即向敌人纵深推进。然而,毕竟失去了3天的时间,在分秒必争的现代化战争条件下,3天,72个小时,这实在是太宝贵了! 协同六十四军担任穿插任务的兵团侦察支队和六十四军五六九团三营在正面攻击的同时,勇猛地向敌后突进。 这两支部队20小时打垮敌人7次阻击,前进120里,占领了通向汉城的交通要道、议政府附近的制高点——道峰山,炸毁了山下公路的铁桥,切断了敌人的退路。敌人为了援助被我切断退路之敌,疯狂地向道峰山进行炮袭。 据后来的报告,开始的一天,道峰山上落弹不下数千发,山腰上炮弹坑套着炮弹坑,碗口粗的柏树像高粱秆一样被炮弹砍断。但是我占领道峰山的指战员发扬了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挖掩体,跳弹坑,巧妙地躲避着敌人的炮袭,并监视着山下的敌人;夜间还派出小分队袭击敌人。他们像插入敌人心脏的钢刀,在这里坚持战斗3天4夜,打乱了敌人的纵深防御。后来“志司”分别授予他们以“道峰山营”、“道峰山支队”的光荣称号。 在这两支部队占领道峰山的同时,六十二军一八九师在土桥场包围了敌人2000余名。激战一小时后,由于我们仅有一个营断敌退路,敌人迅速调整了队形——80余辆坦克分别为前导与外围,人在中间,在20多架飞机掩护下,向南逃窜了。 与此同时,由司令员兼政委宋时轮、副司令员陶勇、参谋长覃健等率领的左翼突击集团突破敌人防御后,主力乘胜插向敌人纵深,沿途打垮敌人5次阻拦,歼灭美二十四师和伪六师各一部,突击到“三八”线以南地区,胜利完成了战役割裂任务。 由司令员兼政委陈赓、副司令员王近山、副政委张楠生、参谋长王蕴瑞等率领的中央突击集团突破后受到美三师和土耳其旅顽强抵抗,进展比较缓慢。几经激战,歼灭美三师一部。 到4月29日,五次战役第一阶段的作战任务胜利结束。 十九兵团入朝第一仗,即歼灭英二十九旅大部、土耳其旅一部,共歼敌2.3万余人。第一仗就取得了如此大的胜利,按战前之诺,十九兵团本该好好庆贺一番。然而,几天后,十九兵团司令部却收到志司一封特殊电报,此电是彭德怀司令员拟写的。电报指出: 一、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你军任务为突破临津江迅速插至议政府及其以南断敌南进退路,为什么没完成任务?原因何在?必须严格追究责任。 二、军(兵团)侦察支队及一九零师五六八团三营能迅速插至道峰山,途中电台打掉,据说还能派人返回联络,证明是可以插过去的。为什么师主力不继续跟进?军亦不严加督促。该侦支与三营打得很好,全体同志都值得记功表扬。请即将该两部负责干部姓名报来,以便通报全军嘉奖。 以上两项,电到24小时答复。 从电文的语气,和电文中彭总所加的注重圈,杨得志、李志民仿佛看到了彭德怀那张充满温怒的脸。 对此,杨得志后来在他的回忆录中这样写道:“后来,彭总告诉我们说:‘那个电报是我亲自修改的咧!我是生了气的咧!’……一向治军极严,赏罚分明的彭总,我们是熟悉的。” “接到电报,我和政治部陈先瑞主任火速赶往六十四军,参加他们正在召开的紧急党委会议,了解具体情况,总结经验教训,鼓舞斗志准备再战。曾思玉、王昭和担任穿插任务的两个师的主要负责同志心情不好,很是痛心。他们都认真地进行了诚恳的自我批评,师的负责同志甚至流着泪对每一个战术动作都作了检查。” “……我和先瑞同志代表兵团党委承担了我们的责任。我们在肯定指战员们顽强的战斗意志的同时,对军、师领导提出了现在想来是相当严厉的批评。战争就是这个样子,它来不得半点温情。根据军党委的意见,兵团党委决定给两个先头师的师长、政委以降级和通令警告的处分;给打得好的兵团侦察支队和三营的同志记了功,并上报志司和彭总。” 第十三章 喋血北汉江 当志愿军胜利北撤的时候,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场灾难正降临到他们头上!险!三兵团被敌人切断退路。关系到一八零师命运的最宝贵的时间,在混沌的大脑中消失了。军长韦杰眼看着一八零师被围,施出浑身解数,却仍爱莫能助。一个个士兵瘫倒在敌坦克的履带下……郑其贵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完了!一八零师将从志愿军的编制序列中被一笔钩销。当年的六十军军长悲叹不已话当年…… 五次战役结束以后,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主力奉命北撤。 此时,我军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后勤保障跟不上。由于敌人空中轰炸,交通不便,部队所需的弹药和粮食供应陷入严重困难的境地。在如此恶劣的战争条件下,志愿军战士视祖国和人民的利益为最高利益,高度发扬吃大苦、耐大劳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和国际共产主义精神,为了更多地消灭敌人,宁可饿着肚皮,也不愿“饿”着枪支,每次行军参战,总是“子弹多些再多些,给养少些再少些”。然而,即使这样,部队所带的粮弹也仅仅勉强维持7至10天。 美李军在屡吃败仗之后,开始将视线移向志愿军的后方供应。美第八集团军统帅李其微在研究了我志愿军的后方供应问题后,即以“礼拜攻势”之名,制订出一个新的战术:在我军进攻的时候,他凭借其汽车、坦克,故意边打边撤,以消耗我军弹药。而大约一周过后,待我军粮弹匮乏之际,他则以其机械化部队像磁铁一样把我军紧紧粘住。对此,李其微美其名曰“磁性战术”。 此时,五次战役刚刚打完,我志愿军大举北撤,于是李其微盯准这个机会,脸上露出了狰狞得意的一笑:OK!实施“磁性战术”的机会来到了。 5月23日晨,李其微集中了4个军13个师的兵力,以摩托化步兵、坦克、炮兵组成的“特遣队”为先导,在大量的航空兵和远程炮兵的支援下,开始有计划、有部署的疯狂反扑。 本来,我志愿军向北转移是胜利回师的主动行动,但此时,由于各级指挥员对敌人有计划地实施猛烈反扑的规模和形势估计不足,加之我军当时是胜利后的班师,全军上下普遍存在着麻痹思想,导致部队北撤的组织计划不够周密。更糟糕的是,由于部队未安排好交替掩护,第三兵团的电台又被敌机炸毁,所属部队失去指挥达3天之久,在第三兵团的中部战线一时出现混乱。加之一些指挥员缺乏现代兵种知识,在前沿布置掩护部队时不注意破坏桥梁,也没有很好地用火力封锁道路,结果敌人一旦突破我前沿,就可长驱直入,3天之内竟向我纵深推进50至80公里! 严峻的形势出现了。 5月24日,志司总部接到报告:我第十二军军部和下属的2个师、第二十七军主力和六十军所属的第一八零师被敌切断退路,拦截在“三八”线以南地区,已呈为敌三面包围之势…… 26日夜,第六十军指挥部。 六十军也是华北军区的一支老部队,入朝以后临时配属给三兵团。 此时此刻,军长韦杰心情十分沉重。在此之前,他刚刚获悉一八零师被围的消息。一八零师三面受敌,背后就是北汉江,真可谓是背水一战,一八零师处境危急!不行,必须让一八零师冲出重围!韦杰不容多想,立即指示报务员给一八零师发报:“拟令一八一师自华川以东接援你们。令你部坚决向西北方向突围……” 一八一师于当晚23时30分接到韦杰的指令后,便立即向各团下达接援一八零师的部署。然而,此时一八一师至各团的电话线中断,只好徒步向各团传递命令。由于部队分散,加之天下大雨,迟至27日2时30分各部队方接到出发命令,4小时后才到达华川、原川里、均巨里一线。然而,为时己晚,敌人已先我一步占领了这一地域。 一八一师遂组织部队从正面攻击,终不可能,至此,六十军接援一八零师的计划遂告破产。 一八零师陷于弹尽粮绝,进退维谷的险境。 战前刚由师政治部主任提升为师长的郑其贵,面对部队眼前的处境已是无可奈何。 其实,在一八零师刚刚被敌人切断退路的时候,如果郑其贵能够沉着冷静地组织部队积极突围,目前这种境地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当时的情况仅仅是敌人的摩托化步兵超越到一八零师的前头,后面没有敌人,中间也没有敌人,利用夜间完全可以突出来的。然而,郑其贵错误地估计了形势,没有果断地临机处置,在当时的危急时刻,还犹豫不决地向六十军指挥部发电请示:我们是否可以向北汉江撤退?军指挥部的回电是:接兵团指示,令你部在北汉江以南原地防御,以掩护伤员后撤。 当时,志愿军尚未转移的伤员多达8000人! 此时的郑其贵始终格守着党的政工干部特有的准则:上级的命令就是一切,违背上级命令是决不允许的。很显然,他缺乏军事指挥员应有的干练和果敢,尤其缺乏随机应变的处事能力。于是,关系到一八零师1万多人命运的最宝贵的时间在他混沌的大脑中永远消失了。 面对敌人强大炮火的冲击,一八零师涣散了。到现在为止部队已经3天没有粮食了,只有靠山上的野菜聊以充饥。而许多人由于辨不清有毒的野菜,误食后中毒…… 部分战士开始开小差。敌人利用一八零师的被俘人员,在飞机上向一八零师阵地喊话,作劝降宣传。 一八零师指挥部开始焚烧文件、密码本,师直、五三八团、五三九团和五四零团也开始焚烧文件…… 郑其贵指示报务员向军指挥部发出最后一封电报:一八零师将分散突围,各自为战。尔后,将电台毁掉,将武器投向滚滚逝去的北汉江…… 在凄凄淫雨中黑夜来临了。司号员最后一次吹响了军号,呜咽低沉的号声回荡在一八零师阵地上空。郑其贵通知一八零师自动解体,官兵们自愿结合,分成多个小组朝各个方向寻找出路去了。 师长郑其贵和副师长段龙章等带数百人从东北方向突围。他们支撑着饥寒交迫、困乏无力的身体,一步一滑,艰难地越过一座座山岗,走进一条很长很深的山沟,他们在这遍布乱石荆棘的深谷中,跌跌撞撞地向凶吉未卜的前方摸去。 天至将明,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们终于走出了沟口,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小树林,望着眼前平坦的地域,郑其贵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又打了一个冷颤——他的全身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被雨水淋得湿透了。这时,一种本能的求生的欲望重又爬上心头,浑身也来了劲,他招呼一下大家,便甩开大步向树林方向走去…… 突然,一阵低沉的马达的轰鸣声从树林中响起,尚未等郑其贵回过神来,几十辆坦克已经冲出树林,紧接着坦克开炮了。隆隆的坦克和着履带转动的嘎嘎声左冲右撞,一个个士兵瘫倒在坦克的履带下…… 郑其贵绝望了,他嘶喊着发疯似的向树林深处跑去,此时,郑其贵才清醒地意识到: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八零师从此即将在志愿军的编制序列中消失了。 …… 截止到5月30日,一八零师师长郑其贵、副师长段龙章和一些零散人员归队,总共不到千人! 一个整编师,全员11000人,此役一八零师竟损兵折将多达万余人,其中有5000余人被俘!这是志愿军在朝鲜战争中人员被俘最多的一次。 对此,彭德怀非常痛心,也非常生气。事后,他在志愿军总部召开的军以上领导会议上大发雷霆,并当面质问六十军军长韦杰:“你这个韦杰,军长是怎么当的?命令部队撤退时,你们就知道照传电报,为什么不安排好?” “还有,你们那个一八零师,本来是可以突围的嘛,你们为什么说你们被包围了?敌人不就是从你们前面过去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敌人白天过去了,可晚上还是我们的天下嘛!……哪有像你们这样把电台砸掉、把密码烧掉?!” 对此,彭德怀本人也深感内疚。他在总结五次战役后期失利的情况时,曾经这样说道:“关于第五次战役的打法,洪学智曾向我提过意见,我没采纳。现在看来,洪学智的意见是正确的。” 愧疚之情溢于言表。由此,我们看到了彭德怀元帅那光明磊落、敢于正视自己的高风亮节。 的确,在瞬息万变的现代化战争条件下,根据敌我力量对比和战场情况变化,及时地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是十分必要的。为此,在很多年后,韦杰在认真总结这次战役时,开诚布公他讲了自己的几点认识: 一、战役的作战动机是好的,想多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多占一些地区,有利于和谈,但在作战指导上有轻敌麻痹的思想,没有贯彻量敌用兵的原则,确定战役目标和任务超过了志愿军的作战能力。 当时敌军是机械化装备,机动快,火力强,掌握了绝对制空权,而我军还是劣势装备,部队行动全靠两条腿走路,补充一次弹粮仅能维持7 天左右,对付敌装甲坦克,除了炸药以外,一个连仅有几发莫洛托夫手雷,各级炮兵数量甚少,在这种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我军作战,每次战役的规模不宜过大,口张大了,势必兵力火力分散,纵深大了,在物资保障和兵力机动上必然力不从心,战役发起时间过早,反击的口张得过大,部队远离后方大幅度跃进,未能趋利避害,结果一、二阶段未能圆满实现预期目的,没有做到知己知彼,对敌人企图判断有误,对我方困难顾及不够,没有从最困难,最复杂的情况考虑,没有多设想几种作战方案,多准备几手对付敌人的办法,具体反映在战役初期,对付敌人撤退缺乏准确分析,只看到敌人表面上的败退,未能识破敌人撤退中藏有避我锋芒,诱我前出,待机反扑的阴谋,因此各级指挥员缺乏多手准备。如一八零师奉命于北汉江以南担任掩护伤员转移任务时,敌人已发起进攻,该师还以为敌人是“以攻为守”,没有及时调整部署,应付新的情况。再者,作战部队没有根据对象的变化进行充分的准备。 我三兵团参加五次战役系入朝同美军第一次交手,一方面部队入朝仓促,各方面准备不足,另一方面对同美、李军作战缺乏经验,又没有对敌作战特点认真加以研究,因而对敌人机械化部队机动速度很不适应,在战斗中不能依照新的情况来判明敌之企图,立下正确决心进行处置。不能迅速转换战斗样式,不能迅速集中兵力,力争主动。 二、兵力部署分散,各级都没有掌握强大的预备队,战役中我反击部队一线展开,向前平推,反击没有形成拳头,阻击没有突出重点,各级预备队很少,力量薄弱,缺乏后劲,部队消耗后无油可添。 5月23日敌乘我军转移之机全线反扑时,我军全线一度处于被动。战役开始,六十军为兵团左翼梯队,战役第二阶段发起后,兵团将我军的3个师分由兵团、十二军、十五军指挥,分散在3处作战,军部在战役过程中没有掌握机动兵力,战斗行动受到很大影响。在阻击敌人北犯时,3个师虽然奉命归建,但位置分散,相距甚远,客观上造成全军不能根据新的情况调整部署,全军仍一线配置于30公里正面上,军的防御缺乏韧性,一八零师被围时,其余2个师仍在春川东北地区,山高路窄,行动不便,不能及时救援。如能在战役结束撤离时迅速将一八零师、一七九师转移至北汉江以北地区并肩组织防御,将一八一师作为第二梯队,同时加强与友邻的联系,形势将有利得多。一八零师被包围之时,三兵团也无任何机动兵力,不能增援六十军,解围一八零师。兵团防御地段本身也处于非常危险的情况,无力支援。 三、未能选择良好的阻止阵地,实行重点防御。以劣势装备抵抗优势装备的敌人,必须有良好的阵地作依托。我军由反击转入防御时,对此未能引起足够的认识,没有经验,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一八零师在北汉江以南阻止敌人,背水而战,地形条件极为不利,又未能以精兵扼守公路,使敌人突破防线长驱直入。一八一师某团防御伏主山阵地时,没有以高地主峰为重点进行防御,而使该主峰被敌占领,敌人居高临下,我守各部队被迫撤出。 四、组织指挥不严密,与友邻协同失调。五次战役中在组织指挥上没有照顾部队建制,部队建制打得很乱,这给部队作战行动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 战役第二阶段结束时,兵团令我六十军采取防御,接到命令时,我军兵力相当分散,军里没有掌握战斗部队,各师虽奉命归建,但短时间内无法收拢。 一八一师到军部120多公里,要走好几个晚上才能归建,一八零师在加平方向遭敌反扑,陷入不拔,无法归建,同时兵团也没有把该师交回来,掩护伤员转运的任务由兵团直接向该师下达。兵团自23日至26日3 天与各军失去联系,只有一七九师后撤路线同军部一致。该师刚赶到军部附近,敌坦克部队已到了华川。军部当时令该师在马坪里以北的丘陵地带挡住敌人沿公路北犯,把敌人的锐气打下去了,但一七九师亦遭受很大伤亡。后来彭总在总部开会时讲:“六十军机动灵活,能够将一七九师使用在这个方面上,把敌人挡住了,否则敌人沿春川这条公路插到元山港背后,后果将更为严重。” 实践证明,大兵团作战,友邻协同至关重要。5月23日,在一八零师遭受敌人攻击时,友邻部队事先未通报,突然后撤,使一八零师侧翼更加暴露,敌人乘机猛插城隍堂,使一八零师完全陷入三面受敌,背水作战的不利局势。 五、通信联络没有保障,指挥经常中断。在整个战役中,通信联络不能保持通畅,其原因,一是通信组织不健全,装备落后,技术不高;二是各级指挥员对此重视不够,还不善于运用通信工具和各种通信手段并用,以致使重要任务下达、紧急情况上报不畅;三是经常遭空袭,加之少数通信人员责任心不强,造成作战指挥受到干扰,兵团与各军失去联系达3 天之久,军部与各师电台联络也多次中断,有的整天失去联系,有的电报没有发出,有的收到电报没能及时译出,造成指挥失灵,贻误了战机,造成了被动。 六、后勤保障能力差,部队作战行动受到极大限制。在战役中敌人完全掌握了制空权,对我交通线进行轰炸封闭,战役中我军前出大远(六十军最远前出200公里),远离后方,补给困难,伤员难以后送,部队通常只能保持7 天的作战能力,给作战行动和阻击敌人反扑带来极大的困难。敌人对我们的这些情况摸得很清楚。前阶段他们采取后退,诱我前出,待我方弹粮耗尽再作反扑。这个深刻的教训必须记取。一八零师在向北突围中,有的部队弹尽粮绝,吃野菜,吃野草,中毒和饿死部分人员。 七、一八零师主要领导遇险慌乱,指挥失当。该师被围后,广大干部战士表现是好的,许多指战员表现出英勇顽强、坚决勇敢、艰苦奋战、不怕牺牲与敌人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但师主要负责干部却政治上动摇,惊慌失措,贪生怕死,丢掉部队,单人逃跑,未能果敢地、沉着地指挥部队坚决突围,因而使全师遭到重大损失。 关于五次战役一八零师受损失的责任问题,军委总部首长早有结论。 1952年10月,周总理当面对我说过:“韦杰同志,一八零师失利没有你的责任。”彭总在志司党委会上也说:“在五次战役中六十军对情况的处置是正确的。”尽管如此,我总感到很有必要将这段真实的情况做个认真的回忆。 我一生经历了43个战役,大小战斗525次。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真实地将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一八零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教训,回忆总结,留给后人,是有重要意义的,也是一个老兵的责任。 作为当时第六十军的军长,韦杰的着眼点可能更实际、更具体一些。无论是非曲直,在此,我们不好妄加评论。然而,对于我们全面认识一八零师所遭遇的那场灾难,韦杰所提供的上述情况,必定会给我们以新的启示。 第十四章 钢铁部队 铁原,攸关全局。守铁原,萧应棠告急。危急时刻,杨得志亮出六十三军这张王牌。 彭德怀:告诉傅崇碧,他损失一个团,我给他补一个团,损失一个师,我给他补一个师! 要不惜一切代价,坚守铁原!有的连只剩下两个人。杨得志关切地告诉傅崇碧:应当允许部队有得有失……“特功八连”剩下的58个人阻击敌人一个师的进攻。彭德怀:要给你们发新衣服、新装备,还有烟、有酒、有各种罐头!战斗结束,六十三军一下补充了1.3万名老兵。 5月28日,九华里第十九兵团指挥部。 针对敌人利用我志愿军向北转移的机会,实施其“磁性战术”这一情况,志愿军总部根据敌情的变化,在我军转移、阻击以及抗击线等方面立即作了周密部署:十九兵团第六十三、六十四军和人民军一军团分为左、中、右三路向渭川里、涟川以北地区转移;六十五军执行阻击任务。 彭德怀曾专门打电话给杨得志,再三说明:为了确保涟川、铁原一线的安全和掩护兄弟部队第三兵团转移,要求六十五军在议政府、清平川地区的阻击任务必须坚持15至20天。 杨得志十分清楚:涟川、铁原一线是朝鲜西部地区的重要交通线,既有公路,又有铁路。而铁原又是我志愿军囤积物资的主要供应站。一旦被敌人占领,就会切断我东西战线的联系,直接威胁到正在进行的我全军转移。六十五军的任务十分艰巨!现在,六十五军在粮、弹、兵员消耗比较大的情况下,已经坚守了4天。然而,总部的要求是让六十五军阻击15至20天!想到这里,杨得志不禁为六十五军捏着一把汗…… 正在这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恰好是六十五军军长萧应棠打来的。从电话里,杨得志分明听到了萧应棠急促的呼吸。话未出口,杨得志紧张的心情又加重了几分。 萧应棠报告:敌人集中了几倍于六十五军的兵力,并配以空军、坦克、炮兵,连续不断地强行突击。目前部队伤亡极大,有的阵地已经丢失,有的部队被迫向后撤退20至30公里,现已撤到汉滩川以北地区…… 这是一个有可能危及整个战役的极为严重的情况! 杨得志预感到形势的严峻,于是他果断地对电话另一头的萧应棠指示道:“萧军长,我会立即调六十三军火速支援你们。现在我命令你部,要克服一切困难,严格按志司的要求打好阻击,决不让敌人前进半步!” 杨得志语气坚定,态度坚决。 然而,当杨得志向志愿军总部汇报这一情况时,却顾虑重重,心情异常沉重:六十三军在没有休整,没有任何补充的情况下,阻击来势凶猛的强敌,注定要吃大亏,万一守不住……对此,杨得志向彭德怀作了如实汇报。 电话里,彭德怀斩钉截铁他讲道:“铁原阻击战只能胜,不能败!请你告诉傅崇碧,他损失一个团,我给他补一个团;损失一个师,我给他补一个师!要不惜一切代价,坚守铁原!” 的确,在此危急关头,就目前情况,六十三军困难重重,对此,兵团首长了如指掌。六十三军自突破临津江以来已经连续作战一个多月。除了武器装备、给养供应上的严重不足,战斗和非战斗减员也相当严重。战斗中部队减员本来是很正常的。国内作战可以随打随补,然而在朝鲜却基本上没有可能。在他们防御的正面,当时有范弗里特指挥的4个师4.7万余人,平均每公里地段就有700多人;而六十三军全军仅有2.4万余人,平均每公里地段上只有370多人。武器装备方面,敌当时有各种火炮1300多门,坦克180余辆,且有空军支援,而六十三军全军包括六零炮在内仅240余门,且既无坦克也无飞机。也就是说,六十三军要把装备占明显优势、兵力多己近一倍的敌人,阻止在自己面前,使他们不能前进一步。而且阻击的时间不是1天、2天,而是10天至15天。这是彭总的命令。“军令如山倒”,没有半点余地。 身处阻击战第一线的军长傅崇碧、政委龙道权等领导同志,也深知目前严峻的斗争形势。 当六十三军接受任务后,傅崇碧军长亲自赶到军的第一梯队实行前沿指挥。他们首先在纵深20公里、正面25公里的地域构筑了临时野战工事,为阻止敌人前进打下了基础。 经过认真准备,六十三军完成阻击任务的各种安排的实施计划很快报到兵团指挥部。傅崇碧在报告中提出:在兵力部署上,采取纵深递次和少摆兵多屯兵的方法,并以多个战斗小组到前沿与敌纠缠,使敌不能过早地迫近我主阵地;在火力组织上,充分发挥各种火炮和短兵火器的威力;在战术运用上,采取正面抗击与侧翼反击相结合,并在夜晚派出小部队袭扰敌人,等等。 杨得志仔细地阅完了六十三军的作战计划后,心里感到了无限的快慰。 打心眼里说,六十三军的这个作战计划既简洁明确、措施得力,又符合实际情况。由此,他发现他的下属指挥员自入朝以来,特别是经过战役第一阶段的锻炼,在指挥艺术上,在适应新环境、新条件、新的作战对象方面,都有了很大提高。 杨得志兴奋地对正埋头研究六十三军作战报告的副司令员郑维山说:“唔,不错。看来仗是越打越大,而作战指挥却是越来越细了。” “是啊,这叫战争锻炼人嘛!”郑维山接着说。 过了一会儿,郑维山突然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对呀,傅崇碧在报告里居然没提出困难?可别……” “可别什么?你担心傅崇碧对困难估计不足?”杨得志急忙问。 “……”郑维山没有说话。 “依我看啦,是傅崇碧他们故意没提。他们是了解目前兵团的情况的。” 杨得志接着说,“我看,这个问题我们要主动问他们。” “对,我们分头去问。要问得具体,解决得具体。”李志民说,“政治工作方面,我向先瑞问一下。” “后勤方面的问题的确很多。我看,目前这个状况后勤工作单依靠谁也不行,要大家一起干才行。”郑维山说。 这个时期,兵团后勤部已经撤销了,后勤部机关大部分同志充实到志愿军后勤司令部和成立的几个后勤分部中去了,后勤供应实行了由分部分片包干的办法。十九兵团的供应由三分部负责。杨得志建议给分部的同志打个电话,让他们了解当前十九兵团的任务和后勤方面的困难很有必要。 李志民玩笑似他说:“我来找他们,五次战役开始之前彭总就讲了嘛:这次仗打胜了,全体指战员的功劳算一半,后勤算一半。这一半的功劳是那么轻松得到的吗?!” 杨得志对大家说:“六十三军最大的困难,我看还是兵力不足。我们能在这方面给他们一些帮助是最实际的了。我想从兵团直属队里抽些人出来给他们,你们看怎么样?” 大家一致赞同。 杨得志在一八九师的阵地上找到了傅崇碧。当杨得志问及他有什么困难时,傅崇碧笑了。他说:“困难是一大堆呀!但是军领导研究过了,大家一致的意见是一条也不提。” 杨得志说:“你说一条也不提,可是提了一大堆。我们研究了,决定从兵团直属队里抽500人给你们!” 傅崇碧好一会没有讲话。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杨得志推了一把傅崇碧,大声说,“给你们500人。我告诉他们了,要尽可能多抽一些有战斗经验的老兵给你们。”傅崇碧十分激动。他几乎是喊着说:“我们马上把兵团的这个决定传达到每一个战士,请兵团首长放心,我们决不让范弗里特踏进铁原一步!” 铁原,一场悲壮而惨烈的阻击战开始了。 六十三军第一梯队第一八七、一八九师沿涟川至铁原公路两侧构筑梯次纵深防御阵地;以六十五军第一九四师在铁原以西玉女峰、内洞、朔宁一带防御;以一八八师作为第二梯队,部署在铁原以西驿谷川、楸屯里地域,并在此组成反空降部队。 第一天,范弗里特指挥的美李军以部分兵力对六十三军阵地进行了一整天试探性进攻后,转入了全面进攻。敌人依仗强大炮火的支援和坦克群的掩护,逐次增加兵力,实行多方面、多梯次的轮番冲击。 双方刚一交火,战斗便异常激烈。一八九师打得很苦,有的阵地被敌人攻占后,又被我收复,一天之内竟反复几次。这样,一八九师苦战了三天三夜,基本阵地尚牢牢掌握在他们手中。但有些阵地被敌人突破,有些团队伤亡很大,有的营连甚至丧失了战斗力…… 铁原,一时成为志愿军各级首长注目的焦点。 司令员杨得志把电话要到六十三军指挥部,他告诉傅崇碧:“你们的任务是防御阻击,而不是固守某一阵地,应当允许部队有失有得,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关键要在总体上顶住敌人!” 彭德怀也在密切地注视着六十三军阵地,他从电话里找到杨得志,说:“部队表现不错。告诉傅崇碧,要爱护战士,爱惜战士,注意保存战斗力。” …… 战斗进行到第5天,刚进入阵地不久的一八八师五六三团一营一连二排,打退了敌人一个营的两次进攻后,被敌人的两个营三面包围于一座孤立的高山之上。一营和他们的二排,在国内作战中曾分别获得过“钢铁营”和“特功排”的光荣称号,二排被围,牵动着团、师、军以及兵团领导的心。 6月5日,二排在白天打退了约一个营的敌人两次正面进攻之后,入夜,敌人又以一个营的兵力向二排的侧后迂回攻击。 至午夜,全排仅剩8个人和15发子弹,此时,敌人又冲上来了。他们发扬一往无前的顽强精神,用刺刀、枪托和木棒、石头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反冲。仅6月5日这一天,二排共毙敌100多人! 阵地上,8个人的子弹已全部打光了,仅剩下几颗手榴弹,眼看敌人又要发动新一轮冲击,这时,副排长李秉群对战士们说:“同志们,我们被敌人三面包围了,身后是5丈多深的悬崖,现在我们8个人要突围不可能;要打,没有子弹;与敌人面对面地拼,他们人多,弄不好还会当俘虏。我们是‘钢铁营特功排’的战士,不能给英雄部队抹黑,不能给祖国丢脸!我提议,宁肯跳崖,死也不当俘虏!” 战士们异口同声地响应:“死也不当俘虏!” 于是,他们留下1位党员班长带2名战士掩护,李秉群带领另外4名战士坚定地走向悬崖……留下的3名战士在完成掩护任务后,也纵身跳崖。 这8名勇士中,后来有3名幸存者在跳崖受伤后,被部队找回。 开始,六十三军向兵团首长报告说,他们曾派人去寻找李秉群等同志,但是没有找到。那悬崖有5丈多深,估计是牺牲了。政委李志民听后非常生气,当时要求他们继续寻找,并很激动他说:“告诉六十三军政治部,要他们把8位同志的名字报来,要把他们的事迹整理出来。军里、兵团都要很好的表扬他们,要给这些同志记功!” 后来从报来的名单中知道,这8位同志是:李秉群、翟国灵、罗俊成、侯天佑、贺成玉、崔学才、张秋昌和孟庆修。 在六十三军五六三团的阵地上,三营八连打得也很漂亮。他们灵活地使用兵力,机智地运用战术,以英勇顽强坚韧不拔的战斗精神连续奋战4昼夜,以伤亡16人的代价,毙伤敌800余人,打退敌15次大规模的进攻,守住了阵地。战后,他们获得了“特功第八连”的称号,该连连长郭恩志获得了“一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的光荣称号。 6月5日破晓,远方传来隐隐的炮声。 郭恩志和战士们一样,自从突破临津江以来,40多天几乎是天天行军作战。按理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也该休息休息了。可是,肩膀上压着千斤担子,哪能睡得着呢?他倚靠在掩蔽部口的弹药箱上,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堑壕前边,好像那里会突然有敌人钻出来似的。隆隆的炮声,愈来愈近。 他撩起袖子看看表,呵,快5点了!该是敌人开始出动的时候啦!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钻出掩蔽部。 天大亮了。东方出现了玫瑰色的云霞,云里放射出一道道朝霞的金光。 朝鲜初夏的清晨多美啊!这时要是在祖国,亲人们也许正扛着犁耙下田,穿着工作服进厂,背着小书包上学……可是眼下的朝鲜,却遍地战火,满目焦土…… “报告连长,敌人大约有一个连,快到山脚了。”侦察小组长的声音,打断了郭恩志的思绪。 “告诉二排做好准备,一排不要暴露火力,按预定方案,狠狠地打!” 郭恩志的话音刚落,敌人的炮击就开始了。 轰!轰!轰!炮弹接二连三地在二排阵地爆炸。顿时,二零零高地上,烟尘遮天,一片火海;树林被削光了头,地皮像被犁了个过儿;疯狂的敌人,毫不吝惜地倾泻着成吨成吨的钢铁。 炮轰一结束,黑压压的一大片敌人从杨树林里钻了出来。有的背着枪,有的拄着枪,有的扛着子弹箱,一个个大摇大摆,哼呀哈呀地朝上爬。大概他们以为山头上再也没有能阻止他们前进的力量了。 敌人越爬越近,二排战士一个个怒目圆睁,打开盖的手榴弹紧紧摸在手里。 只有20来米了……“打!”随着苏指导员一声命令,一排手榴弹飞进敌群,猛烈地爆炸着。敌人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拔腿就往回跑。紧接着机枪怒吼了,六零炮响了,猛烈的火力打得敌人一片一片往下倒,剩下的,连滚带爬地退下去了。 “打得好啊!打得好!为了朝鲜人民,狠狠地打那兔崽子,叫他来得去不得!”郭恩志在高峰上高声叫喊着。 一到战斗,他的嗓门特别亮,跑到东,喊到东,跑到西,喊到西,打一夜,他能鼓动一夜,打一天,他也能鼓动一天。 听到连长的喇叭嗓子,二排战士浑身长劲,又接连打垮敌人两次冲击。 阵地前,一缕缕青烟在被炮火打中的树木残桩上、在敌人尸体的衣服上,轻轻镣绕。战士们打扫完战场,又在紧张地修补工事,等待敌人下一轮进攻。 郭恩志钻进掩蔽部,用电话向营长报告战况,营长的话在耳机里非常清晰:“你们给敌人来了个下马威,一下消灭了60多个,打得好啊!不过,郭恩志,敌人碰了鼻子是不会甘心的,一定还会冲击……” “是,营长请放心,敌人来多少,我们就收拾多少,保证每次给他打收条!” “哈哈!”一阵笑声过后,营长又提醒他,“同这样的对手打交道,要多动脑筋。越是胜利,越要冷静……等一等,教导员和你说话。” 教导员告诉他,一定要注意发挥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积极开展阵地立功竞赛运动,激发全连干部战士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保证阻击任务的胜利完成。末了,教导员特别放大嗓音:“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朝鲜人民和人民军又给我们送来了一大批弹药和粮食。” “真是及时雨呵!只要弹药充足,打多久都没问题!” “好!我马上派人给你们送弹药!” “我马上转告全连,狠狠打击美国强盗,用实际行动感谢朝鲜人民的支援!”郭恩志兴奋地放下了话机。 过了不久,敌人的炮弹又呼呼隆隆地打过来了,气势比上次更凶。一瞬间,无名高地也成了一片火海。 炮一停,阵地上烟气腾腾。郭恩志顺手招呼六零炮手和重机枪手:“走,到一排去!” 机枪手老王见连长一招呼,“哼”地一声便把几十斤重的机枪扛到肩上,边跑边说:“连长,这回该我过够瘾吧?” “咳!还愁没你打的!快走,跟上来!” 昨晚支委会上,连里的干部专门研究了敌人的特点:火力强,爱搞集团冲击。敌人火力强,我们就加固工事;敌人爱搞集团冲击,我们巧妙运用火力打他个痛快。郭恩志还出了个主意:敌人单独进攻二排阵地,一排、三排就不要暴露火力,虚虚实实,使敌人摸不清我们的底细,既利于我们用突然火力杀伤敌人,又可以避免敌人的炮火。大家一致同意他的意见。刚才二排那里打得正激烈,一排却没有响过一枪。 郭恩志跑到无名高地,就开始迅速组织火力。他对六零炮班的宋班长说:“听见我打第一枪,就向密集的敌人先放四发,把敌人往中间赶。而后往中间狠狠砸它一发,懂吗?” 接着他又对机枪手老王说:“等我打第二枪,你们机枪就往中间扫,把那些免崽子往两边赶。” 说完,郭恩志面向副连长:“等我第三枪一响,你们反击小组就出去,狠狠地把他们全部干掉!” 一切刚安排好,一个连的敌人上来了。吃了一次亏,倒长了一点见识:只见这批家伙左顾右盼,磨磨蹭蹭,像蜗牛似的往上爬,看来敌人胆子小多了。 敌人离阵地还有五六十米,没等散开队形,郭恩志手里的驳壳枪一扬,“叭”的一声,六零炮“吭”、“吭”、“吭”、“吭”飞出四发炮弹,在敌人堆里前一发,后一发,左一发,右一发地接连爆炸。活着的敌人拼命往中间挤,这时“吭”的一声,第五发炮弹,正好在敌群中央开了花,炸得敌人歪七斜八地倒了一大圈。 “叭”又一枪,老王紧扣枪机,重机枪嘟嘟嘟地叫了起来,一口气就是150发,敌群里扫开一条“人胡同”。 正打得来劲儿,郭恩志冲着机枪手喊道:“喂,老王,你是怎么打的?” “打敌人的脑瓜呀!”老王张口回答。 “不行,那样太浪费子弹。敌人从下往上攻,一个比一个低,应该这样打!”说完,郭恩志把枪身向上一提,枪口一压,愤怒的子弹便穿过第一个敌人的肚皮,接着穿过第二个敌人的胸脯,再穿过第三个敌人的脑袋,一颗子弹穿三个,三个鬼子穿成一串糖葫芦。 敌人被打懵了,不敢向前一步。就在这时,郭恩志的第三枪响了。“杀!” 两个反击小组,在副连长的带领下,如猛虎下山,直扑下去,刺刀闪着寒光,枪弹像暴雨卷向敌群,打得敌人叽哇怪叫,满山乱跑,又死伤几十个。 打退敌人进攻,郭恩志立即意识到,遭到惨败的敌人,一定会用炮火来报复。他马上命令司号员吹起撤退号。反击小组刚刚进洞,随着刺耳的一声呼啸,一颗炮弹就落在阵地前面。紧跟着,数不清的炮弹就像雹子似的铺天盖地砸来,整个山头震得摇摇晃晃。 “抽烟哟!”郭恩志卷了一支“喇叭烟”,靠着洞壁,咝咝地吸着。洞外炮火越来越急,郭恩志长长地喷了一口烟,说:“劳驾劳驾敌人炮兵吧,省得我们动手砍树筑鹿砦!”一阵哄然大笑在防炮洞里回响。 郭恩志总是这样幽默而风趣。战士们和他在一起,就是打仗,也是乐呵呵的。前天雨夜行军,泥泞的山路又陡又滑,走着走着老觉得脚板扎得慌,讨厌的小石子,怎么尽往草鞋里钻。他抬起脚,摸了摸,糟糕!底子早透了! 再摸摸那只鞋,也有了窟窿。他狠了狠心,扔掉了它,走起来倒还觉得利索些。天一亮,有人问他:“连长,你穿的是什么鞋?”郭恩志低头一看,呵! 从腿肚子到脚板都糊满了黑泥巴,他笑着把腿一抬:“咱这双高腰黑皮鞋,又亮又光!”逗得战士们哈哈大笑,对于这位朝气蓬勃、充满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连长,大家都从心眼里喜欢他。 临近黄昏,炮火才渐渐平息下来。 郭恩志向营里报告了一天的战况后,顺势坐在脚后一个炮弹箱子上,用那沾满黑泥的双手,来回抚摸着额角,思考着怎样积极、主动地歼灭敌人。 战斗的生活逐渐炼就他这样一种脾气:敌人在他面前猖狂,他是不能忍受的。 敌人暂时老实了,他也一刻不能安心。这时,他心窝里正翻腾着一个问题:现在敌人究竟要干什么呢?虽说他早就派出侦察小组,然而思绪却不能平静下来。 “报告!”掩蔽部门口闪进一个黑影,从声音里听出那是侦察小组长。 “怎么样?”连长急促地问。 “敌人在山脚下挖工事。” “呵!兔崽子,想挖好工事,作明天冲击出发地。” “连长,干掉它!”站在一旁的三排长说。 灯光照在郭恩志疲劳而坚毅的脸庞上,只见他两道浓眉往上一挑:“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他一头钻出掩蔽部,命令炮班宋班长:“对准山脚下挖工事的家伙,狠狠地揍他一顿!” 炮班长连炮架都不用,左腿一跪,托住六零炮筒,吭!吭!吭!……一连射出几十发炮弹。 一阵热闹过后,侦察小组的同志倒背着枪,拍着手,笑哈哈地上来了。 郭恩志把脸一沉:“你们怎么啦,倒背着枪还不算,还乐成这个样!” “连长,咋不乐,挖工事的敌人全给咱们报销了。”侦察组长连说带比划:“我们正在树林里监视,忽然咱们的六零炮‘吭当吭当’地猛砸下来,只见敌人八个一摊,九个一伙,围着炮弹坑‘噼哩啪啦’就倒下去了……”他还没说完,另一个战士就接上茬:“嘿!那没砸死的,吓得连锹也没拿,撒丫子就跑。” 战士们说得绘声绘色,把郭恩志也逗乐了。他扭头擂着宋班长的胸脯说:“听着,神炮手!等战斗结束后,我给你请功!” “哈哈!”大伙一阵哄堂大笑,宋班长也乐得抿不上嘴。 正在这时,有个战士跑过来报告:“连长,发现下面有人说中国话。” “说中国话?”郭恩志警觉地伸直脖子一听,确实下边叽哩哇啦外国语中,夹杂着不很流利的中国话。 “好!你说中国话,老子正想叫你听听!”郭恩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一转身,向着站在对面的一排长高声喊道:“一营长——”莫名其妙的称呼把一排长弄糊涂了:连长怎么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呢?只见郭恩志急忙摆手摇头抢先发话:“你们营要注意隐蔽火力,等敌人进入火力圈,就坚决把它消灭掉!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一排长会意地大声应着。 郭恩志又向三排长喊道:“你们三营,和一营一样打法,听清了没有?” “是,团长同志,听清了。”三排长的声音特别洪亮。 山上这么虚张声势的一阵叫喊,山下果然不吭声了。有道是:兵不厌诈。 敌人听后惊恐万状:是呵!原来山头上的志愿军有一个团,怨不得4个连攻了一天没攻上。4个连怎能攻得动一个团呢?——敌人还暗暗叫苦呢。 夜深了。疲倦的月亮像是躲进了云层休息,只留下几颗星星在放哨。 郭恩志提着枪,拖着疲乏的双腿,在阵地上来回巡视。他觉得身子骨有点发酸,脑子有点发胀,眼皮像涂上了胶,老想往一块粘。这时候,如果能睡上一觉,哪怕只睡5 分钟,该多美啊!可是不行,他想到战士昨天挖工事,今天又激战一天,这时还在放哨警戒,修补工事,比自己还要累呢。想到累,他猛地清醒过来:我们守,敌人攻,他们一定比我们更疲劳。如果我们把敌人搞得再疲劳一点,胜利的把握不就增多一分吗?嗯!敌疲我打,以攻为守,这才是最好的防御。 一个主动出击的计划在郭恩志的脑子里形成了。他轻轻招呼三排长。 “啥事,连长?”三排长立即跑到他跟前。 “今天打得怎么样?” “怎么样?”三排长有点委屈他说:“二排打下两个连,一排消灭两个连,一整天打退敌人5次冲击,可三排边都没挨上,我这当排长的咋向同志们解释!” “叫你们三排先打,一、二排就没意见了?凡事都有个先后嘛!” “先后?连长,现在给咱什么任务?”三排长摸着了连长的心思。 郭恩志微微笑了一下:“让你们去捅马蜂窝!” “捅马蜂窝?” “对!”郭恩志把身子凑近三排长,压低嗓门说:“现在鬼子在杨树林里睡大觉,你带个小组摸进去,狠狠揍它一顿,叫它不得安生!” “是,马上就去。”三排长一下振作精神,高兴起来。 “嘘!轻一点。动作要肃静、迅速、果断!” 三排长带着4个战士出发了。四周,除了偶尔一阵风吹树叶的声音外,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们迅速来到公路旁边的那片杨树林里。发现一堆呼呼睡觉的美国鬼子。三排长数了数,一共10个,明白是放警戒的,便悄悄告诉八班长:“他们要是不动,别理它;要是一动,一个不拉全收拾掉!”尔后他带领其余3个战士,蹑手蹑脚地绕过敌人的警戒班。他们正往前摸,忽听前面有哭叫的声音。拨开树枝一瞧:嘿!草坪上,大约有一个连的鬼子,躺得横七竖八。有的抱着枪,有的枕着枪,有的靠着树,睡得像死猪一般,发出刺耳的鼾声。那哭叫的,大概是个半死不活的伤兵。袭击小组按照原订方案,不慌不忙地把手榴弹都解下来,拧开了盖,一齐扔出去。手榴弹在正作着美梦的敌群中爆炸了,敌人顿时乱了营。接着,自动枪的子弹,像爆豆一样撒向敌人。吓昏了头的敌人鬼哭狼嚎,四处奔命。袭击小组东喊一声“杀呀!”,西喊一声“冲呀!”弄得鬼子不知志愿军究竟从哪边打来。 就在手榴弹爆炸的时候,鬼子那个警戒班也霍地立了起来。但他们还没弄清东西南北,八班长的自动枪“突突突”一扫,那帮家伙又躺下不动了。 郭恩志站在山上,听到手榴弹响,琢磨夜袭已经得手。过一会,5个人带着缴获的战利品,喜笑颜开地上来了。 这时,敌人的机枪、卡宾枪却在山下僻僻啪啪地响起来,他们自家打得正欢哩。 一清早,敌人就从涟川方向开来了五辆坦克、两辆吉普车和两个营的兵力。在很远的公路上,还有数不清的黑点在蠕动。 一切迹象表明,敌人就要全面进攻了。郭恩志重新调整了部署,把三排分成两半,分别加强一、二排阵地。 刚刚调整完,敌人就开始进攻了。还和昨天一样,敌人除了在山上丢下一批尸体以外,一根毛也没捞着。 部队正要进入防炮洞防炮,突然侦察小组的同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报告。 “连长,败下山的敌人在山下喊中国话……” “说什么?”郭恩志追问道。 “他们喊……”侦察小组的同志缓了口气,“他们喊:攻不上就别攻了,用炮把山头轰平算了!” “别攻了,用炮轰?”郭恩志眉心一拧,略微顿了一会,忽然一摆头冷笑道:“哼!狡猾的家伙,设圈套想让我们上当!” “一定是敌人耍的花招。真要用炮砸咱们,还会这样大嚷大叫?”站在一旁的三排长同意连长的分析。 “说得对。我们在研究敌人,敌人也在研究我们,我们在摸敌人的规律,敌人也在摸我们的规律。看来,敌人已经掌握了我们防炮的规律,想骗我们进洞,好偷袭阵地。我们偏给他们来个不规律,将计就计,打它一个冷不防!” 郭恩志说到这里,果断地发出命令:“不要进洞,准备继续战斗!” 果然,敌人再没炮击,一个连的兵力就偷偷地摸了上来。这帮蠢家伙,以为这么一诈骗,志愿军就上当了。那里知道,就在他们爬到阵地前沿的时候,突然听得一声“打”,手榴弹、步枪、冲锋枪、机枪一起开火,敌人像割麦子一样,撩倒一片又一片。 山下的指挥官满以为这回一定能攻上去,但当他们从望远镜里一看,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发疯地驱赶预备队一批又一批地往上冲。 战斗越来越激烈。 郭恩志端着冲锋枪,从一排打到二排,又从二排打到一排,哪里敌人多,他就出现在哪里。战士们一个个也杀红了眼,有的索性脱掉衣服,光着膀子打。经过3 个多小时的激战,打退了敌人一个加强营的5次冲击。两个阵地前堆下了一层又一层敌人的尸体。 但是,输红了眼的敌人仍然像潮水似的向前涌,不停地往一排阵地上扔手榴弹。爆炸声中,一名机枪手中弹倒下了,20多个鬼子乘势扑上来。眼看阵地就要被打开一个口子,郭恩志的心一下顶到了嗓子眼。他冲过去正要抓机枪,新战士小舒抢先一步跨到跟前,端起机枪,又哗哗地喷出条条火龙,眼前那堵“人墙”一下子又塌了。 突然,小舒一个踉跄,鲜血顿时从胸前涌了出来。“一班长,接住机枪!” 郭恩志边喊边把小舒搂在怀里。 “连长,放开我……放开我……为朝鲜人民……打……” “小舒——小舒——。”郭恩志连声呼唤。 小舒渐渐地合上了双眼。 “同志们,为朝鲜人民报仇,为我们的战友报仇,狠狠地打呀!” “报仇!”“报仇!”“报仇!”阵地上响起一片悲壮激昂的呼声。 异常严重的情况来临了。一排长在无名高地传来了暗语:“同志们,我们还有5万发子弹!”郭恩志一听,吃了一惊,按照预先规定的暗语,那就是说,一排只剩下50发子弹了。这之前,他已向营里要过几次电话,但电话线已被敌人切断。一个连的敌人已占领了侧后制高点,子弹运不上来啦!郭恩志急忙扯起嗓子,发出吼声:“同志们!用石头把鬼子砸下去呀!”郭恩志一边喊着,一边抱起工事旁边的一块几十斤重的大石头,对准一个鬼子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只听得“哎呀”一声,鬼子往后一仰,立即像一堆烂泥摊在地上。滚落下去的石头又接连砸倒了几个。 “砸呀!”战士们都照着连长的办法,睁圆眼睛,搬起石头,对准敌人,一起往下砸。只见石头撞击着鬼子,鬼子夹杂着石头,满山乱翻乱滚。有的鬼子丧了性命,有的砸得鼻青脸肿,还有的给沙土迷住了眼睛,像猴似的不住地擦。 美国鬼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战法,一个个全部怔住了,再也不敢往上冲。 勇士们用石头征服了敌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叭!叭!叭!”忽然,从二五五点一高地的左侧后,传来一阵枪声。 郭恩志扭身一看,不好!占领制高点的那股敌人从后面包围过来了。 “共军没有子弹了,抓活的啊!” 正面的敌人听见山后响起枪声,知道是他们的人包抄上来了,霎时像皮球打了气,又蹦了起来:“抓团长!捉活的!” 八连腹背受敌,情况十分危急。郭恩志两眼闪射出一团怒火,他手一挥:“重机枪,掉转枪口,堵住后面的敌人!” “连长,重机枪滑机了,剩下100多发子弹,一下子就会打出去。” “把第6发子弹抽出来,一下打5发!” 机枪手老王急忙每隔5发抽一发子弹。果然,机枪5发一断,5发一断地叫着。侧后的敌人被阻在山腰里。 正面敌人冲上来了。战士们继续用石头阻击着敌人。打啊!打啊!敌人又一次被压住了。可是,战士们手中的子弹、手榴弹打光了,战壕附近的石头也打光了。战士们“咔嚓”“咔嚓”都上了刺刀,目光一齐集中在连长的脸上。 郭恩志沉着地命令同志们检查一下自己的弹药。检查结果:全连只有他剩下12发子弹,三排副还有一颗反坦克手雷。其余的枪膛、弹夹、手榴弹袋,全都是空空的。 郭恩志看了看表。战前上级指示,这次战斗是机动防御,尽可能争取时间,拖住敌人。现在,全连用16个人伤亡的代价换取了杀伤敌人800 多名的胜利,争取了两天一夜的时间,完成了上级交给的阻击任务,应该保存实力,转移第二线继续战斗。 郭恩志根据支委会的决议,迅速组织了突围力量。可是能下山的道路,敌人己围得水泄不通,敌人兵力薄弱的地方,又尽是悬崖绝壁。 跳崖,一个主意在郭恩志脑子里闪过。突然,阵地侧后响起枪声,敌人被吸引过去了,郭恩志借此时机,迅速带领部队,穿过树丛,来到了悬崖口。 “同志们,我们只能从这里跳崖突围了。现在,我和三排长先跳,在前面开路,指导员和三排副负责掩护全连。跳!”话音刚落,郭恩志俩人纵身跳了下去,大家也紧跟着往下跳。刚到崖下,敌人就发觉了,10多个鬼子持枪向他们扑过来。 “抓团长!” “……” 三排副胳膊一抡,扔出了全连最后的仅有的一颗反坦克手雷。“轰”的一声巨响,七八个鬼子倒下了。“杀——”郭恩志大喊一声,带着战士猛扑过去…… 夕阳衔山。落日的余辉映照在高台山上。 郭恩志和战士们披着晚霞,胜利地回到了营指挥所。张营长惊喜而激动地一下抓住郭恩志的膀子,使劲地晃动:“打得好!打得好!你们58个人战胜敌人一个师,不简单那!” 六十五军虽然在第一次阻击战中没有打好,但他们吃一堑长一智,在这次阻击战中,打得坚决,打得英勇,打得顽强。涌现出了“攻如猛虎、守如泰山”的英雄五连及“独胆英雄”徐申等一批先进单位和英雄模范个人。 铁原、涟川地区的阻击战整整打了13天!为志愿军总部迅速调整新的战略部署赢得了极其宝贵的时间。6月10日,志愿军总部发布命令:第六十三军、六十五军已完成阻击任务,撤出铁原地区。 第二天,彭德怀风尘仆仆地专程赶往第六十三军休整地——伊川。 此时,战士们刚刚从一线下来。一个个身上不知被火烧烤了多少遍,不知被荆棘划了多少次,甚至不知被子弹穿了几个洞,战士们的军装已是衣不遮体,一丝丝,一缕缕,上面布满了“窗户”。有的战士上身赤背,下身只剩一条短裤。一个个蓬头垢面,胡子拉茬。一张张黝黑的脸庞上,一样布满血丝的眼睛,放射出一样自豪的光。 彭德怀来到战士们中间,带着少有的微笑,疼爱地望着一个个勇士,深情地和他们一一握手。彭总激动地对大家说:“同志们,你们打得好,打得好啊!你们吃了不少苦,我们牺牲了不少的好同志。祖国和人民忘不了你们,祖国和人民感谢你们!” 在临离开六十三军的时候,彭总问傅崇碧有什么要求,傅崇碧说:“部队减员太严重了,有的连队只剩下一两个人。” “给你补。给你补些老兵,能打仗的老兵。”彭总说。“你还要什么?” 傅崇碧说:“有兵就什么也不要了。” “不,”彭总说,“要给你们发新衣服、新装备。祖国人民送来了大批慰问品,有酒、有烟、有各种罐头,很快给你们运来,这些东西一定要先发给战士们——当然,你们这些首长也有一份喽!” 不久,从西北地区调来的1.3万名老兵补给了六十三军。 第十五章 压轴“戏” 最后一战,杨勇的二十兵团唱压轴“戏”。杨勇:哼,这回就让炮弹去跟李承晚说话吧!许世友、李天佑等著名战将来到二十兵团给老朋友助威。风云多变。杨勇接到紧急报告:某部一名侦察参谋叛变投敌……王平为邱少云式的英雄战士所感动,禁不住落下了眼泪。二十兵团第六十八军第六零九团先遣队的故事,后来拍成了电影《奇袭白虎团》。1953年7月27日,中、朝、美、韩在板门店签署停战协议。 1953年5月,台日里第二十兵团驻地。 二十兵团是1951年5月入朝的,是华北军区部队第二番入朝参战部队之一。同属第二番入朝参战部队,二十兵团却比杨得志的第十九兵团推迟了两个多月。1952年7月11日,二十兵团司令员杨成武因病回国,十九兵团副司令员郑维山代理二十兵团司令员职务,政治委员是张南生。入朝以来,二十兵团所辖的第六十七军和六十八军,一直在“三八”线上的金城以北地区担任防御。 现在的二十兵团司令员杨勇、政委王平,都是刚刚走马上任的。 6月20日,台日里兵团指挥部。台日里是一个仅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沟,兵团指挥部就设在山下一个很大的山洞里。这里的树木已被敌机轰炸得东倒西歪、残缺不全,一棵棵被火烧烟熏过的枯桩、焦木,兀立在坚硬的岩石上,使得原先这里秀美的景色变得凄楚荒芜…… 洞内,用几只废弃的弹药箱摞就的“会议桌”前,司令员杨勇正默不作声地抽着烟。对面是政委王平和参谋长萧文玖。整个指挥部显得空寂而沉闷。 经过战场上的反复兵刃较量和谈判桌上我中朝和谈代表团的不懈努力,停战谈判终于达成协议。然而,就在双方准备签字之际,李承晚集团竟公然破坏协议,于6月17日夜,以“就地释放”为名,扣留我方被俘人员2.7万余人,且大肆叫嚣“反对任何妥协”,要“单独打下去”,企图破坏全面实现停战。 过了一会儿,杨勇站起身,吐出一口烟,一边走,一边对王平说道:“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行将就木的李承晚,居然野心勃勃地要单独打下去,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 “是啊,这充分暴露了他一贯反共的反动本质。看来呀,李承晚是撞不到南墙不回头啦!”王平说道。 “倒也干脆。那我们就狠狠地揍他一顿,一直到把他揍扁为止!”杨勇愤愤地说道。随即,将烟蒂丢到桌上的旧玻璃瓶里。 面对和谈出现的这一新的局势,彭德怀司令员及时致电毛泽东,建议推迟停战协定签字的时间,以便“再给李伪军以严重打击,再消灭伪军一万五千人”。对此,毛泽东十分赞同,并非常肯定地指出:停战签字必须推迟,推迟至何时为宜,视情况发展决定。再歼灭李伪军万余人极为必要。 为了狠狠打击李承晚集团,配合停战谈判,志愿军总部指示各兵团和各军:原预选目标如已准备就绪者,应即歼灭之;如新选目标,应即抓紧时间进行准备。对美军及外国帮凶仍不作主动攻击,但对任何进犯之敌均必须坚决予以打击。 在二十兵团指挥部里,悬挂在石壁上的军事地形图清晰地标示着敌我双方的军事态势:自夏季攻势以来,特别是经过最近两次的反击战,美李集团在北汉江的防御体系已被彻底打破,金城以南、北汉江以西地区,也就是二十兵团的正面,敌人4个师的阵地显得更加突出,目前的态势对我十分有利。 看到这一情况,杨勇喜不自禁。为了进一步摸清这一带的地形、地貌和敌情,杨勇和参谋长萧文玖冒着敌机的轰炸扫射,翻山越岭,来到阵地最前沿实地察看。通过望远镜,敌阵地被一下子“拉”到了杨勇面前:金城以南,山所里到金城川和北汉江汇合处,是敌阵地的最突出部分,这个呈弧形的突出部宽约25公里。这是以轿岩山为主的一片山地,山崖陡峭,难攻易守,是阻击进攻的一块天然屏障。突出部的核心地域是梨船洞高地,在这里担负防御任务的是伪首都第一师和伪第三、第六、第八师,驻守这里的几个师全部都是李伪军的精锐之师,尤其是首都第一师,是李伪的“王牌师”。西部和西北部则山势较低,地形开阔平缓,距我阵地的距离约一公里,不易接近…… 6月21日,二十兵团指挥部里,司令员杨勇、政委王平、参谋长萧文玖、副参谋长赵冠英4个人围坐在山洞,呆了整整一天。到傍晚时分,一份很详细的《二十兵团金城战役作战方案》便送到了志愿军总部首长的案头。副司令员邓华、杨得志仔细研究之后,便很快电复二十兵团:同意《二十兵团金城作战方案》。现调配第六十、第五十四、第二十一军隶属你兵团;另将炮兵第二师第二十八团、第三十团一个营,火箭炮兵第二零一团,高射炮兵第六零一团,反坦克炮兵3个连,工程兵4个营加强你兵团。 看完志司的电报,杨勇高兴地说:“这回放心了。加上六十七军和六十八军,我们的兵力已经有5个军共15个师了!” “可不是,总部还向参战部队配发了大量的渡河器材、通信器材和大量作战物资呢!”政委王平喜出望外。 “好极了。这样算来,金城正面,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是1比3,火力对比是1比1.7,嗯!我们的兵力兵器都占优势。”参谋长萧文玖一边扳着手指算,一边眉飞色舞地说,“在主要方向上,我们的火炮密度已经达到每平方公里108门,嗨,这可相当于二次世界大战时,苏德战场上的标准!” “哼!这回我们就让炮弹跟李承晚说话吧!”杨勇戏谑地笑道。 7月10日,台日里二十兵团指挥部。 这里正在进行军以上作战会议。在座的除了兵团领导外,5个军的军长整整齐齐地围坐在会议桌周围,他们分别是:第六十八军军长陈坊仁,六十七军军长邱蔚,六十军军长张祖谅,五十四军军长丁盛,二十一军军长吴泳湘。 参谋长萧文玖首先走到地图前,环视了一下大家,说:“这次金城战役,我们决心集中第六十八、六十七、六十和五十四军以及炮兵、工兵和坦克,组成东西中三个突击集团,在牙沈里至529.3高地一线首先突破敌防御,向梨船洞方向实施主要突击,拉直金城以南战线。尔后,视情向亢峰、赤根山、黑云吐岭、白岩山方向发展。二十一军在北汉江以东地域担负防御任务。” 停了一下,萧文玖接着对大家说道:“下面请司令员布置作战任务。” 杨勇将烟蒂熄灭,随后站起来,叫道:“邱蔚,丁盛,陈坊仁!” 话音未落,三位军长已立正站在杨勇面前。 “以第六十七军、第五十四军之一三五师、第六十八军之二零二师(欠一个团)组成中集团,由官垡里至轿岩山地段实施突击,第一步首先攻歼轿岩山之伪第八师第十团、伪第六师第十九团之一个营和官垡里西南高地敌一个营,得手后,迅速向南发展,歼灭东山里、商山里之敌,并协同东、西集团歼灭585.2高地、开野里之敌;第三步协同东、西集团由北向南攻歼梨船洞以西、西北之敌。”杨勇接着讲道:“以第六十八军(欠二零二师)、第五十四军之第一三零师组成西集团,由外也洞至灰古介地段实施突击……”布置完中、西两个集团,杨勇又叫道:“张祖谅、吴泳湘!”杨勇接着讲道,“以第六十军、第二十一军(欠一个师)及第六十八军之六零五团组成东集团。以第六十军由松室里、龙虎洞地段实施突击……” 杨勇讲完之后,用征询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各位军长,然后问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总攻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六十七军军长邱蔚抢着问道。 “看,六十七军急得都快坐不住了。总攻的时间定为7月13日21时。现在请大家对一下表。” 这两天,部队忙于战前的紧张准备,兵团指挥部倒是一下子清静了许多。 杨勇有些坐不住了,他想下各部队转转,再检查一下战前准备工作。这时,电话铃响了。 “你好啊,老杨!”是三兵团司令员许世友。 “是老许呀,正好你帮我出出主意!”听到老朋友的声音,杨勇惊喜万分。 “哈哈,我有啥主意啊!我是奉总部的命令,准备去你那里参观学习哩!这最后一台戏就看你老弟唱喽!” 原来,志愿军总部考虑到当时全线大规模的作战已停止,其他兵团暂时没有大的任务,于是便指定一些兵团领导到二十兵团观战、助威。与许世友一同来的还有李天佑、杜义德等名将。他们曾与杨勇出生入死、并肩战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好啊,有你们几位帮我,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欢迎你啊,老许,我等你!”杨勇放下了电话。 13日,干军万马如箭上弓,弹上膛,只等一声令下。 然而,下午13时,杨勇突然接到一个紧急报告:我某部一名侦察参谋叛变投敌,敌人已获悉我轿岩山一带的作战企图,并立即调整了这一带的防御部署……杨勇先是一惊,然而当他考虑到敌人仅仅调整了轿岩山的部署,而其他方向均未变化时,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随即命令道:按原计划发动进攻! 盛夏的烈日炙烤着薄薄的洞壁,闷热难耐。而漫长的白天,也一如这火样的夏日,煎烤着杨勇那颗焦急的心——从昨天夜里开始,已有3000多名指战员先期隐蔽地安插到距敌只有500 米的地域内,另有60多门火炮。为了不使敌人发现,指战员们埋伏在泥水和荆棘丛中,他们忍受着日晒、蚊叮、虫咬和疲困的煎熬,已经度过了20多个小时!现在距离总攻的时间还剩几个小时,然而,对于潜伏部队的指战员们来说,也是最疲倦、最焦急的时刻。距离这么近,任何一点可能的懈怠和疏忽,都会暴露目标,以致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想到这里,杨勇焦急地踱着步子。 王平理解杨勇此时的心情,便劝慰道:“我们的战士具备高度的组织纪律性,他们一定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分钟!” 其实,王平的话也不完全是说给杨勇,另一半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作为兵团首长,他又何尝不时时牵挂着潜伏部队的那些战士们呢! 后来,据了解,在潜伏中,敌人的冷枪冷炮时常落在潜伏区。13日清晨,一发炮弹落在战士司振江身后,炸断了他的双腿,另有几名战士同时受伤。 司振江和他的战友硬是一动未动,一声未响,咬着牙坚持着。司振江疼得几次昏死过去,另外几名受伤的战士疼得甚至将双手都插进了坚硬的土层里…… 21时整。随着杨勇一声令下,千门大炮发出撼天动地的怒吼,将夜空辉映得如同白昼,一批批炮弹如同闪电飞向敌群,顿时,整个金城一线变成一片火海。 20分钟后,二十兵团的三个突击集团,在二十四军和朝鲜人民军的有力配合下,犹如三把利剑,向敌人同时出击,不到一个小时,即全部突破敌人前沿阵地。 中集团突破敌前沿后,其左翼第一九九师进攻中遇敌顽强抵抗,于14日零时占领轿岩山中峰、东峰;右翼第二零零师于23时37分歼灭官垡里西南高地敌一个营,并沿金城至华川公路向敌纵深发展,于14日6时占领龙渊里、东山里,割裂了伪第六师防御,使轿岩山和烽火山两敌侧后受到威胁,开始动摇。 东集团因准备时间不足,进攻正狭窄,加之又是翻越山脊进攻,突破后发展速度缓慢,至14日6时,仅占领北汉江以西汝文里至472.3高地一线,未能迅速进到细岘里及控制金城通往华川的公路。 西集团进攻勇猛顽强,灵活主动,向敌纵深发展比较顺利。其右翼第二零三师迅速歼灭522.1高地敌一个营后,师主力立即向芳通里方向发展进攻。二零三师组成的渗透迂回支队沿522.1高地以东公路急速向敌纵深插进,于14日2时直插二青洞。迂回支队的先头分队是六零七团侦察排的一个班,他们在副排长杨育才指挥下,以灵活多变的战术,出敌不意,以极小的代价胜利歼灭了伪首都师第一团(即白虎团)团部,为该师迅速完成第一步任务发挥了重大作用。战后,杨育才荣立特等功,并被授予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 7月13日夜,刚刚被提升为侦察排副排长的杨育才率领12名侦察员隐蔽地进入阵地前沿484高地的交通沟里。 按指挥部命令,在战役开始发起攻击的同时,让杨育才所在的六零七团组织一个12人的“化装奇袭班”深入敌后,歼灭正面敌人的“精锐师团”——伪首都师第一团团部,给大部队穿插开辟通路,以便有效地配合整个西突击集团向南推进。 凉风卷着细雨,纷纷扬扬地飘洒着,稀稀落落的炮弹落在交通沟周围,响起了一阵阵爆炸声。杨育才化装成美国顾问,朝鲜族志愿军战士韩淡年化装成李伪军小队长,其他战士都化装成李伪军。他们想着即将来临的战斗,心里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团首长来到阵地前沿给他们送行。首先给杨育才他们做了指示,又将泉瑞里朝鲜人民送来的一束束鲜花和一面“赠给亲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锦旗授予他们,还把泉瑞里送来的慰问信一字一句地读给他们听:“亲爱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你们的英雄事迹,将永远铭记在我们朝鲜人民的心里,朝鲜人民无限热爱你们,希望亲人们在战斗中更加狠狠地打击敌人……” 看着这手里的鲜花和锦旗,听着慰问信中热情洋溢、亲切动人的语句,杨育才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使他永远也忘不了的情景。 那是1953年3月12日的事。那天,天灰蒙蒙的,鹅毛般的雪花无声地下着,满山遍野添了一层又一层白绒绒的新雪。杨育才正冒着寒风,踏着齐腰深的积雪执行任务。走了一天,快到泉瑞里时,杨育才的手脚已冻僵了,再加上一天没吃东西,浑身软绵绵的,简直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渐渐地支持不住,晕倒在雪地里。泉瑞里一位朝鲜阿妈妮发现后,即刻把他背进了屋。 阿妈妮用嘴咬着一个个纽扣,帮他解开了冰冻的棉衣,又用嘴里的热气哈开了他的鞋带,脱下皮鞋,只见杨育才的双脚冻得像棍子一样,再也不能用火烤、用热水烫了,阿妈妮毫不犹豫地把杨育才的双腿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把它暖化。东方发白,杨育才一觉醒来,只见阿妈妮红着双眼还在炉火旁为自己烘烤衣服。杨育才凝视着阿妈妮慈母般的面容,流下了滚滚热泪。 要分别了,杨育才紧紧地握着阿妈妮的双手,感激地说:“阿妈妮,谢谢你!”阿妈妮给杨育才整了整衣服,亲切地说:“孩子,中朝人民是一家。帝国主义是世界劳动人民的共同敌人,望你们更加狠狠地揍敌人!” …… 想到这里,杨育才的心更加激动,他同侦察员们一起举起了铁锤般的拳头,遥望着祖国,高声朗读着从内心发出的誓言:“敬爱的毛主席,敬爱的金日成首相,敬爱的祖国人民和朝鲜人民,我们决不辜负你们的希望,为了世界人民的解放,我们坚决捣毁伪团部!不消灭敌人,决不下火线!” 21时整,我军发起总攻,隐蔽在山沟、洼地里的我军炮群雷霆般地怒吼起来。敌人前沿阵地像一座爆发的火山,浓烟滚滚,地动山摇。 当炮弹的爆炸声由敌人前沿移向敌人阵地纵深的时候,杨育才领先跃出前沿坑道,把手一扬,向侦察员们喊道:“出发!”接着一个跟一个跃出了坑道,向前飞速插去。 敌人密集的炮火封锁了前沿阵地,炮弹不断地在侦察员们的身边爆炸。 他们沿着事先侦察好的穿插道路,一会儿匍匐前进,一会儿利用弹坑,敏捷地跃进,迅速越过了白杨里500多米的平川,一下子插到敌人380高地。 380高地的四周,敌人环山设置的各种铁丝网,被我军的炮弹炸得像乱麻一样翻卷着,还一道一道摆在那里。赵顺合拿起木桩想砸,杨育才立即说:“来不及,翻过去!”说完只见他一按木桩翻了过来。 翻过了好几道铁丝网后,杨育才和同志们的衣服撕坏了,皮肤刺破了,但他们全然不顾,快速前进。他们心里都清楚地知道,每一秒钟都关系着整个战役的胜利。 突然,走在前面开路的赵顺合急促地喊道:“副排长,我踩着地雷了!” “地雷!”杨育才心中一怔,马上沉着地命令:“踩住,不要动!”一面叫大家隐蔽,一面立即向赵顺合身边跑去。 赵顺合一只脚踏在地雷的铁板上,另一只脚已经跨出去了,杨育才迅即喊了一声:“踩住!”赵顺合赶紧收住了脚,站稳了身子。杨育才卧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铁板两边泥土扒开,汗珠从他的额上、脸颊上滚落下来,地雷慢慢地露了出来。根据地雷的形状和斑纹,他发现这是颗美式反坦克地雷,心里才平静下来。因为这种地雷要有180多公斤的压力才能爆炸。他熟练地卸掉了引信,把地雷刨了出来,领着侦察员们继续前进。 大家安全地离开了地雷,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可是,杨育才的心里并没有就此轻松下来,他想:有反坦克地雷,就必定有炸人的地雷! 杨育才仔细地考虑着安全通过的办法。开始,他叫每个侦察员都把裤筒和袖子卷起来,弓着腰一步一步向前摸索,依靠皮肤的感觉去发现那些暗藏的挂雷、拉雷……可是,没走多远,他不免焦急起来,这样慢慢腾腾,啥时才能到达二青洞呢? “唰——”夜空挂起一条红色光带。许多突击部队已经发起冲击!战斗的枪声在他后面激烈地响着,同志们和敌人搏斗的厮杀声也传进他的耳朵。 在这关键时刻,兄弟部队和同志们是多么需要他们尽快打掉敌人的指挥机关啊! 不能拖延!杨育才迅速命令侦察员们借着炮弹爆炸的火光,沿着炮弹坑跳跃前进。 走不多远,在炮弹爆炸的间隙中,传来潺潺流水声。“流水!敌人是不会将地雷埋在容易被流水冲出来的水沟里的。”杨育才一阵惊喜,命令侦察员们:“快!顺着水沟往上走。” 大伙跟着他跳进了水沟,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水沟奔跑。 风越吹越紧,雨越下越大。暴雨哗哗地浇在侦察员们身上。他们绕过大石崖,踏上了通向敌人纵深的公路。公路上泥泞不堪,到处是没脚脖的泥潭。 侦察员们不顾跌跤栽跟头,迎着狂风暴雨,跑步前进。他们越来越深入敌人的腹地,公路上敌人岗哨层层,警戒严密,还不断升起一颗颗照明弹。看来,要顺利通过敌人的岗哨,又不和敌人打响,只有获得当晚的通行口令才行。 杨育才一面飞速前进,一面在琢磨着怎么捉个“舌头”取得口令,怎么通过岗哨。为了迷惑敌人,杨育才把侦察员们分成4 路,装扮成护送美国顾问,边喊着朝鲜话,“巴里!巴里卡”(快快跑),边大摇大摆地大步前进。 空中又升起一颗照明弹,杨育才习惯地放慢了脚步,向拉长了距离的队伍打量了一下,看看是否有人掉队。这一路上,差不多每隔10分钟,他总要回头看一回。但是,这一次检查时,却发现队伍中似乎多了一个人。为了查明原因,辨明多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人,杨育才挨个地从头到尾清点了一下自己的队伍,12名侦察员一个也不少,可是队伍的后面确实多了一个。这家伙踢踢嗒嗒跟在后面,跑得还挺欢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立即引起杨育才的警惕。这家伙是怎么来的?他一步不拉地跟着打算干什么?杨育才悄悄地将情况告诉了身旁的韩淡年。韩淡年机灵地向后看了一眼,转身就要向后冲去。杨育才急忙一把抓住:“别急!慢慢地溜过去,冷不防把他的枪夺过来,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韩淡年慢慢地凑到队伍后面,和那家伙并排着跑,冷不防猛地抓住他的“八粒快枪”往自己怀里一拉。那家伙弄得莫名其妙,急忙嚷起来:“哎!哎!长官抓我的枪干什么?” “谁叫你往回跑?”韩淡年狠狠地问。 “你们当官的往后跑,就不许我们当兵的往后跑?”那家伙还倔着脖子大声嚷着,真把侦察员们当成了自己人。 “别罗嗦,跟我走!”韩淡年不管三七二十一,揪住他的胳膊拖到杨育才跟前。 这时,杨育才在枪托上拍了两下,侦察员们听到声音,都停下来了。李培禄、赵顺合立即来到跟前,杨育才交代了几句,他们就各带着一个小组在前后隐蔽起来,监视敌人,提防可能发生的意外。 “问他口令!”杨育才布置好后,就命令韩淡年审问俘虏。 这家伙一听杨育才他们说中国话,就吓瘫了,舌头直打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杨育才向他再三交代了我军优待俘虏的政策,他才老老实实地说明了由来。 原来,这家伙和另外两个李伪军在415高地站岗。我军向敌人发起攻击时,一发炮弹落在他们哨位上,一下子把那两个李伪军给炸死了。他一看吓坏了,急忙溜出工事,躲进沟边草丛里。当侦察员们喊着“巴里卡”在公路上走过时,他以为是自己的营部往后撤,认为逃命的机会到了,就闷不作声地跟着往回跑。 “今晚口令是什么?”韩淡年严肃地审问着。 “口令是……古鲁木沃巴……”那家伙结结巴巴地说着。 “古鲁木沃巴……”杨育才牢牢记住了口令,又轻轻地捣了下韩淡年的胳膊。韩淡年领会了副排长的意思,是要把口令证实一下!他瞪大眼睛,拔出明明晃晁的匕首,厉声说道:“你说假话,我捅了你!” “真的!真的!真的是古鲁木沃巴……”那家伙一下子像一堆烂稀泥瘫在地上。 得到了口令,杨育才和大家心里都比较踏实了。 杨育才从俘虏嘴里对证了伪团部的情况后,吩咐两名侦察员把俘虏四肢捆起来,嘴里塞上毛巾,放在隐蔽的草丛里,待回来再放他,然后又迈着飞快的步子向前插去。 “古鲁木沃巴!”包月禄踏着轻快的步子咕噜一句,凑着韩淡年身旁问道:“中国话是什么意思。” “中国话就是‘云雹’!”韩淡年兴冲冲地回答。 “‘云雹’——倒不错,我们可真给他们带来了‘云雹’!”包月禄像是品出了其中的味道,高兴地说。 “这一阵‘云雹’落到伪团部,准能砸它个稀巴烂!”赵顺合也回过头来插了一句。 侦察员们兴高采烈地轻声议论着。杨育才却和大家不同,他在考虑下一步行动。现在离敌人警戒区越来越近,要混过去除了依靠身上的伪装外,那就是依靠这个刚得到的口令。但口令是否正确,很难断定。再说根据以往的经验,敌人在紧急情况下,口令往往一夜变动好几次,万一口令有差错,那就麻烦了。 杨育才想到这种情况,便觉得必须对侦察员们强调一下:“在通过敌人警戒区时,除两个联络员外,任何人都不准说话,也不准随便回答口令,同时其他人要准备好手榴弹和囊刀,不能有一点大意!” 杨育才刚向后面的侦察员布置完,正要让韩淡年向前去和突击组的同志们说,突然在三南里以西的小涵洞附近和敌人第一道岗哨遭遇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敌人先发问了。 “自己人!”走在前面的联络员金大柱回答说。 接着金大柱又来了个反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敌人一个哨兵回答:“我们是站岗的。” 敌人不吭气了,金大柱他们就猛往前跑。 另一个敌哨兵看了看他们,突然大声问道:“你们是哪个单位的?站住!上来一个人!” “师部搜索队的!怎么啦?”金大柱一面回答,一面走了上去。 “干什么去啊?”另一个敌人走过去拦住他。“哼!搜索队,打起仗来倒往回跑。” “你狗眼瞎了,没看到我们是护送美国顾问到团部去?”金大柱连骂带唬地说。 “少发横!”那两个敌人不知趣地向他们走近,拉住金大柱问道:“那个是美国顾问?让我们瞧瞧!” 就在这时,杨育才迅速地向身边的韩淡年瞥了一眼,意思是你上去答话,不要和他们纠缠。韩淡年很快领会了副排长的意思,摆出小队长的架子,一边跑一边骂地赶了上去。 “‘敌人’快打进来了,你们还磨磨蹭蹭盘问什么,糊吃蒙睡的家伙!” “长官!上面有命令。”一个哨兵被唬住了,低声下气地说:“怕有人混进来!” “混蛋!”韩淡年越骂越上劲,神气十足地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你们,要是误了美国顾问的事,要你的脑袋!” 这一骂把两个站岗的敌人吓坏了,一边站一个,动也不敢动。 韩淡年转过身来,对金大柱说:“你还不快走,跟他罗嗦什么,误了时间,枪毙你!” 金大柱假装害怕的样子说:“是!是!小队长!” 接着,韩淡年大摇大摆地离开哨兵,走到杨育才面前,装模作样地躬了躬腰,用手指着哨兵叽哩咕噜说了一句。杨育才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一挥,侦察员们就簇拥着“美国顾问”一溜烟地越过了敌人哨位。 走了一段路,杨育才压着嗓子向身边的韩淡年严肃地说:“下回碰到岗哨,要力争主动,把口令对证,不能和敌人纠缠。不然,既耽误时间还容易暴露。” 公路像给高山峻岭缠了一道又一道的飘带,风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山洪沿着山崖冲泻下来,发出震撼山谷的巨响。突然,杨育才发现左侧山坡上的草丛里,有沙沙的响声,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清晰。他侧耳细听,立即断定有敌人走动,而且正向他们走来。 “我们得来个先发制人,和敌人对证一下获得的口令!”杨育才确定主意后,便在枪托上轻轻敲了一下,示意侦察员们放慢脚步,提高警惕,然后悄声叫两个联络员向敌人发问。 敌人没立即回答,金大柱便连骂带唬地喊道:“你们他妈的长嘴了没有?到底是干什么的?再不说话,老子就开枪了!”他把枪机一拉。 敌人就是这样,你软,他就猖狂,你硬,他就熊包。有个家伙赶忙喊道:“哎!别开枪,我们是流动哨!” “口令?”韩淡年没理睬他们,抢先问道。 敌人在回答口令时,只先说半句:“古鲁木……” “沃巴。”韩淡年对上了下半句,走到敌人跟前,假装亲昵地说:“啊!原来是自己人,差一点发生了误会。” 杨育才见三四个敌人已上了公路,有的还贼头贼脑地打量侦察员,心里想十几个人聚在一起,只有两个人说话,迟早会露出破绽来,便喊道:“巴里!巴里卡!”侦察员们应声与敌人擦肩而过。 口令对证了,大伙的心里比以前踏实了。但杨育才还是认为需要把一些应注意的问题向大家说说。比如敌人盘问的时候不要停下,不要挤成疙瘩,要提防敌人的暗哨,还要做出一些迷惑敌人的动作等等。 副排长的嘱咐,使侦察员们警惕性越来越高。他们机智勇敢地又通过了一道敌人哨卡,快速地向敌纵深插去,犹如一支支飞箭向敌人心脏射去。 越过横亘在公路上的勇进大桥,桥下水流湍急,两岸山岭高耸,泥泞的山路,又陡又滑。杨育才和侦察员们的衣衫都被汗水和雨水浸透了,13个人在雨夜不停地沿着盘山公路上奔跑着。 突然,两辆开着灯的汽车面对着他们疾驶而来。杨育才迅速地作出了三种判断:督战队,增援部队,运输车。他立即打个手势,让侦察员们迅速在公路右边长着浓密的蒿草里隐蔽起来。 每个人的手里都准备好了一颗手榴弹,眼盯着汽车,随时准备应付敌人的袭击。 两辆汽车急速地向北驶去,车头上都支着轻机枪,车厢里装满了头戴钢盔、手持自动枪的敌人。杨育才一眼就看出,这是敌人的援兵。他预料到,敌人要是增援的话,绝不会这么一点兵力,后面一定会有大批汽车。 为了避免和敌人的增援部队遭遇,尽快地拐进伪团部的那条山沟,杨育才便纵身跃上公路,一面领着大家拼命奔跑,一面还不时地回头鼓励大家:“快!再快一点!赢得时间就是胜利!” 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中,有条山坡向东南伸去,公路便向东绕个大弯,前面沟口山梁上出现了两棵高大的松树。杨育才和大家认定从那沟口往里,便是伪团部所在地二青洞。 当他们拐过山弯,离那沟口只有三四百米时,他们预料的情况,终于遭遇了。 从山弯北口冒出了两道贼亮的光,紧跟在后头的是一长串惨白的光柱,把山坡山沟照得通明雪亮,急促的马达声轰鸣。长长的车队,跟前面的汽车一样,像发疯似地急驶着。杨育才立即命令侦察员在公路左侧的草地里隐蔽起来。 满载着步兵和弹药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向北驶去。这一情况,使杨育才不安起来。公路右侧是陡峭的崖壁,没处隐蔽,而伪团部却在右侧的山沟里。他们正在左侧的草地里,敌人的车队无形中成了一道封锁线。杨育才和侦察员们用最大的耐力,想等敌人的汽车全部通过后,迅速穿过公路。 当他们放过20多辆汽车后,突然从北面传来一阵震天撼地的爆炸声。每个侦察员都知道,这是后面的穿插营和敌人先头几辆汽车的增援部队接上火了。随着爆炸声,敌人的汽车都停了下来,把公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办?这是一个重要的关头,需要杨育才迅速作出正确的决定。他左手拂着前额,右手紧紧地握着手枪,冷静地思考着:绕过去?汽车接汽车要绕多远?时间不允许;从车队的间隙中悄悄摸过去?每辆车只相隔几米远,敌人哪会不发觉? 杨育才再看看车上的敌人,大部分抱着枪弯腰缩颈挨着雨淋,少数人站起来东张西望。 看着这毫无戒备的敌人,杨育才根据毛主席关于“采取秘密和神速的行动,出其不意地袭击敌人,很快地解决战斗”的教导,果断地下了决心:冲过去!对敌发起突然袭击。 他坚毅地对大家说:“准备好,两人打一辆,趁敌混乱迅速冲过公路,到公路西边的白杨树下会合!” 一切布置就绪,杨育才镇定地把手枪举了起来,对准一个脑袋伸在车窗外的司机,“啪”的一枪,那家伙两手一伸,一头栽倒在车窗上。一刹间,一个个手雷呼隆呼隆在车群里爆炸,暴风雨般的子弹哗哗地扫射着敌人。敌人被这突然的袭击,搞得晕头转向,鬼哭狼嚎地吆喝着,纷纷跳下车来,有的往车厢底下钻,有的向水沟里爬,有的干脆举起了枪跪在泥泞的公路上直打哆嗦。 韩淡年一面扔着手雷,一面又好气又好笑地对杨育才说:“副排长,敌人都在喊不要发生误会呢!” “好啊!不跟他们发生误会!”杨育才用力地喊道:“同志们,狠狠地打!” 十几支自动枪又呼呼地吼叫起来。 趁着敌人一片混乱,侦察员们神速地冲过了公路。在公路西边的白杨树下,整理了一下行装,又火速地向伪团部扑去。 从沟口到伪团部,只不过一里多路,在这短短的路途上,杨育才一面飞跑,一面迅速地变更了打伪团部的部署。他考虑到沟口一打响,保卫伪团部的警卫排一定会有所戒备,一旦接火,定要进行顽抗,要顺利捣毁伪团部,首先要干掉敌警卫排。他把这一任务交给了李培禄,让他带领3名侦察员去完成。一拐进沟口,李培禄等4人就冲在头里,直向敌警卫排奔去。 伪团部在二青洞的山沟里。整齐的三排木板房,周围圈着铁丝网,在三排房子中间,有一间特别大,像是会议室,借着强烈的灯光,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敌人正在开会。显然,这是伪一团的指挥机关。 对面山沟的左侧,有些零散破乱的房子,敌警卫排、伙房……都在那一带。又小又窄的山沟里,停放着二三十辆大卡车和吉普车,都开着灯,发动着马达,三五成群的敌人正在忙碌着。停在会议室门口的三辆小吉普正哒哒哒地吼叫着,几个敌人正进进出出往车上搬运东西。一切迹象表明,敌人要逃跑。 杨育才立即重新组织了力量,把身边8名侦察员分成3组:李志带2名侦察员,从铁丝网里钻进去,迅速勇猛地消灭会议室里的敌人;韩淡年带2 名侦察员,随着搬运东西的敌人混进去,机智灵活地打掉敌炮兵指挥部;杨育才带其余2名侦察员顺着沟底公路,摸过去消灭团部混乱之敌。待李培禄他们打响后,其余3个组同时展开战斗,然后从3个方向围歼敌人,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不让敌人有逃跑的道路,全部把敌人消灭在伪团部。 一瞬间,战斗在各个方向打响了。李培禄带领的小组和敌警卫排首先展开了激战;杨育才带领的小组和吉普车上的敌人接上了火:韩淡年3 人也把炮兵指挥部炸开了。爆炸声此伏彼起,响彻整个伪团部。 一阵闷雷似的巨响从伪团部会议室里传出来,电灯忽闪一下熄灭了。屋子里立刻腾起浓烈的烟火,火光中闪现出李志、包月禄矫健敏捷的身影。他们在离屋子几公尺时就向屋里扔进了手榴弹,冲到门口时又投出了一排。屋里烟火弥漫,杂具翻滚,那帮家伙炸得像粪坑里的蛆虫,上下滚动。李志趁机侧着身子冲进门去,打开手电,包月禄紧跟着就是一梭子扫了过去。侥幸活着的敌人像受惊的兔子没命地夺门往南窜逃。 极度慌乱的敌人,从炮兵指挥室、副官室、会议室里窜了出来,汇集在一起,凭着对地形熟悉,企图向东南方向突围,但没跑多远就被韩淡年小组截住了。敌人又转头向北山坡后门方向逃跑,正好碰上李志3人打过来。敌人又只好向西面大门口冲去,杨育才他们早就等好在那里。3个组合击,逃窜的敌人被揍得乱叫乱喊,缩在一堆纷纷举起了双手。 在炸塌的会议室里,包月禄兴奋地喊道:“副排长,‘白虎团’的大旗被我们扯下来了!” 看着这绣着“龙头”和“优胜”的杏黄旗,杨育才不由得轻蔑地冷笑一声:“哼!什么‘白虎’、‘黑虎’,中国人民志愿军手中,统统都是纸老虎!” 天色微明,激烈的枪声逐渐平息下来。李志、李培禄和韩淡年3个小组押着俘虏,拿着战利品汇集到杨育才身边。 “副排长!这是敌人事科长!这是敌炮兵营副营长!”韩淡年汗水淋漓,热气腾腾地用手指着俘虏说。“还有机甲团长,他躺在吉普车上睡大觉啦!白虎团团长,他在山坡上啃地皮呢!” “美国顾问逮住了没有?” “他啊!大腿上被我们打进两发子弹,不能走了,只穿着裤头和背心,像只胖猪似的钻在团部底下的脏水沟里。当了俘虏后,还示意不要杀他。” 侦察员们听后都放声大笑。 后来,杨育才和他的化装奇袭班歼灭伪首都师第一团团部的事迹,被人们争相传颂,并编成故事,拍成电影,搬上了银幕。这就是电影《奇袭白虎团》。 今天,在北京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抗美援朝”展厅里,当年被美李匪帮吹嘘炫耀的所谓“王牌”部队伪首都师第一团的团旗已经成为众多战利品中的一件,供人们参观。而“虎头旗”上“优胜”二字的标榜,却成了对美帝国主义和李承晚反动派纸老虎真面目的绝妙讽刺。 7月16日,我军完成全部进攻任务。 7月27日,金城战役胜利结束。此役,我志愿军总计毙伤俘敌7.8万多人,超过志司总部预定歼敌数量的5倍以上;扩展阵地面积达220多平方公里,拉直了金城以南战线;缴获重大,仅弹药、器材就要有4000多台次的载重汽车方能运完!金城战役,李伪军的军事力量被彻底击溃。 从此以后,美李集团已溃不成军,无力再战,乖乖地走到了谈判桌前。 1953年7月27日10时,中朝首席代表南日大将和对方首席代表哈利逊中将在板门店签署了停战协议。 同日,“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于汶山在停战协定上正式签字。 同日,金日成元帅于平壤在停战协定上正式签字。 28日,彭德怀司令员于开城在停战协定上正式签字。 同日,金日成元帅、彭德怀司令员向朝中部队发布命令:“自1953年7月27日22时起,即停战协定签字后的12小时起,全线完全停火。” 1958年10月26日,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发表公报,中国人民志愿军已全部撤出朝鲜回国。 尾声 走出充满硝烟的战场,笔者的心情仍然难以平静下来。 为战争的酷烈? 为这支英勇之师的一次次胜利? 还是为战争过程中那一次次精巧妙算? 都不是。虽然正文的止笔落于朝鲜战争的结束,但很多东西显然并未就此完结,尤其是这支部队的最后归宿。常言说的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军队原本为战争而来到这个世界上,虽说制止战争也离不开军队,但战争的结束,往往也预示着一支军队命运的改变。有时候,即使战争尚未结束,但双方力量的急剧变化,也会给军队的编制、配属带来重大的影响。 华北军区野战军无疑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但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惟一的一支战略机动部队,其调动、转隶必然多于兄弟部队,要弄清其最后的归宿,无疑也将更复杂些,但这往往更引人注目。 实际上,解放战争末期的1949年,尤其平津战役胜利结束后,华北军区野战军便很少像二野、三野等兄弟野战军那样进行大规模联合战役了。 1949年2月,华北军区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聂荣臻出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3月,中央在西柏坡再下命令,聂荣臻于是身兼数职:副总参谋长、华北军区司令员、华北局第三书记、北平军管会主任、平津卫戍区司令。从主帅聂荣臻的升迁不难看出,中央已对华北野战军另有安排。 4月25日,太原城的硝烟尚未散尽,华北军区野战军的两大支柱——十八、十九兵团便接受了新的任命:调入彭德怀指挥的第一野战军编制,参加解放大西北的千里征战。同年11月,第十八兵团又调归刘邓第二野战军系列,参加大西南战役。 1950年,为适应剿匪及建设的需要,第二十兵团除部分转入特种兵序列外,部分转为地方军区或公安部队,二十兵团结束历史使命,番号撤销。后因抗美援朝战争形势的需要重建了二十兵团。直到抗美援朝战争结束数年后,随着我军兵团番号的取消,才最终结束使命。 在华北军区野战军改编之初,其下属已发展到11个主力军,但这11个军却因形势的发展和新中国建设的需要而无条件地接受了中央军委的统一安排。她们最终的归宿是如此的不同。其中: 六十一军,在四川剿匪斗争中,于1950年2月兼任川北军区,统一领导部队与当地人民武装和人民群众的剿匪斗争,一年后的1951年3月,六十一军一八一师调归六十军。1952年7月,六十一军番号正式撤销。从晋冀鲁豫军区十三纵队到华北军区十三纵队,再到十八兵团六十一军,该军为新中国的诞生建立了功勋。 而出自华北军区十五纵的六十二军,有着与六十一军相似的归宿。1950年2月8日,六十二军奉命组建西康军区。西康解放后的7月,部队开始整编,军主力大部分转入地方部队。1952年7月,六十二军军部奉命改编为西康军区,六十二军番号从此告别人民解放军的战斗序列。番号的撤销固然令人遗憾,但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与两支部队比起来,六十九军、七十军这两支兄弟军结束使命的时间似乎更早些。整编前为华北军区第七纵队的六十九军,早在整编后三个月——即1949年5 月便撤销了番号。其二零六师及二零七师一部奉命改编为华北军区独立第二零五师,第二零五师及二零七师一部奉命组建成立华北军区独立第二零六师。一年后,独立第二零五、二零六师番号再度撤销,部队编入华北军区防空司令部。 七十军与六十九军的归宿基本相似,他们最终都出现在特种兵的行列里,继续为军旗争光添彩。 除以上提到的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九、七十这四个军较早地脱离了野战部队外,华北军区野战部队其余七个军先后入朝,都经历了抗美援朝战火的洗礼。在朝鲜,他们之中虽然有些部队遭受了一些挫折,但他们更多地取得了胜利。其中,涌现了诸如“奇袭白虎团”的战斗英雄杨育才、志愿军女英雄解秀梅等无数战斗功臣和英雄集体。他们为祖国、为人民立下了大功。 抗美援朝结束后,出自华北军区野战军的这七个军仍效命于人民解放军的战斗序列,投身到新中国的建设之中。此后多年,随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数次精减整编,这七支有着华北军区光荣传统的部队有的被解散,部分并入兄弟部队;有的被转入特种部队;有的转入地方,参加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大江南北,无数地方都播下了这支英雄部队的种子。 时至九十年代,在今天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强大阵营中,仍有四、五十年前驰骋华北及全国解放疆场的原华北军区野战军的老部队。九十年代初辽东湾的一次重大军事演习,笔者进驻的部队,偏巧正是驻扎在辽宁某地的六十四军。但此刻,他们已发展为第六十四集团军。 从演习中该军优秀的战术素养及军营整肃的军纪中,我很容易看出这支现代化之师有着优良的老传统。军史馆里,老部队数十年的辉煌征程仍令人振奋、激动、感怀。 六十四军仅仅是当年华北军区野战军在九十年代的一个缩影。数月来的研究、创作使我深信,华北军区野战军留给后人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威仪之师六十四军或其它部队,她留下的,是一支英雄之师勇往直前、无往不摧的军魂。被这种军魂灌顶薰陶的军人,无论他是在军队或者地方的某一角,那段留在他人生足迹的重要一段经历,必将伴随他走完人生的最后征程。 军史将永记一个辉煌的称谓——华北军区野战军。 附录 华北野战军序列 (中共中央军委直属第十八、十九、二十兵团) 一、第十八兵团 (1949年2月由华北军区第一兵团改称,4月拨归第一野战军指挥) 司令员:徐向前,周士第(后,1949年6月);副司令员:周士第,王新亭(1949年6月),陈漫远(1949年6月) 政治委员:徐向前(兼),周士第(后,兼1949年6月);副政治委员周士第(兼),王新亭(兼) 参谋长:陈漫远 政治部主任:胡耀邦 后勤部部长:严俊 (一)第六十军(1949年2月由华北军区第一兵团第八纵队改称) 军长:王新亭,张祖谅(后);副军长:张祖谅,白天 政治委员:王新亭(兼),袁子钦(后,1949年6月);副政治委员:周仲英,桂绍彬 参谋长:张祖谅(兼),邓仕俊(后) 政治部主任:桂绍彬(兼) 后勤部部长:冯丕成 1.第一七八师(由原第二十二旅改称),师长:胡正平,温先星(后);政治委员:王焕如,刘聚奎(后) 2.第一七九师(由原第二十三旅改称),师长:黄定基;政治委员:萧新春 3.第一八零师(由原第二十四旅改称),师长:邓仕俊,郑其贵(后);政治委员:王观潮,康烈功(后) (二)第六十一军(1949年2月由原华北军区第十三纵队改称) 军长:韦杰(壮族);副军长:鲁瑞林 政治委员:徐子荣;副政治委员:郭林祥 参谋长:白天,胡正平(后) 政治部主任:郭林祥(兼) 后勤部部长:刘晓山 1.第一八一师(由原第三十七旅改称),师长:王诚汉;政治委员:张春森 2.第一八二师(由原第三十八旅改称),师长:王海东;政治委员:杨绍曾,王贵德(后) 3.第一八三师(由原第三十九旅改称),师长:钟发生;政治委员:杨绍曾 (三)第六十二军(1949年3月由原华北军区第十五纵队改称) 军长:刘忠;副军长方升普 政治委员:袁子钦,鲁瑞林(后) 参谋长:熊奎 政治部主任:高德西;副主任:车敏瞧 1.第一八四师(由原第四十三旅改称),师长:林彬;政治委员:梁文英 2.第一八五师(由原第四十四旅改称),师长:涂则生;政治委员:孔俊彪 3.第一八六师(由原第四十五旅改称。另辖:补训师),师长:蒲大义;政治委员:车敏瞧 二、第十九兵团 (1949年1月由原华北军区第二兵团改称,4月拨归第一野战军指挥) 司令员:杨得志;副司令员:葛晏春,耿飚 政治委员:罗瑞卿,李志民(后,1949年5月) 参谋长:耿飚(兼);副参谋长:康博缨 政治部主任:潘自力 后勤部部长:董永清;政治委员:况开田 (一)第六十三军(1949年1月由原华北军区第三纵队改称) 军长:郑维山;副军长:易耀彩 政治委员:王宗槐:副政治委员:龙道权 参谋长:易耀彩(兼) 政治部主任:龙道权(兼) 后勤部部长:萧大荃 1.第一八七师(由原第七旅改称),师长:张英辉;政治委员:刘光裕,张迈君(后) 2.第一八八师(由原第八旅改称),师长:宋玉琳,代理师长张挺;政治委员:李真 3.第一八九师(由原第九旅改称),师长杜瑜华;政治委员:蔡长元 (二)第六十四军(1949年1月由原华北军区第四纵队改称) 军长:曾思玉;副军长:唐子安 政治委员:王昭;副政治委员:傅崇碧参 谋长:唐子安(兼) 政治部主任:傅崇碧(兼),袁佩爵(后) 后勤部部长:王子修 1.第一九零师(由原第十旅改称),师长:陈信忠;政治委员:边疆 2.第一九一师(由原第十一旅改称),师长:谢正荣;政治委员:陈宜贵 3.第一九二师(由原第十二旅改称),师长:马卫华;政治委员:王海廷 (三)第六十五军(1949年1月由原华北军区第二兵团第八纵队改称) 军长:邱蔚;副军长:萧应棠,王克斌 政治委员:王道邦;副政治委员:蔡顺礼 参谋长:萧应棠(兼) 政治部主任:蔡顺礼(兼) 1.第一九三师(由原第二十二旅改称),师长:郑三生;政治委员:龙道权,史进前(后) 2.第一九四师(由原第二十三旅改称),师长:赵文进;政治委员:袁耐冬,陈亚夫(后) 3.第一九五师(由原第二十四旅改称),师长:阮平;政治委员:史进前,杨银声(后) (四)独立骑兵第五师(1949年2月由起义的傅作义部骑兵第四师改编),师长:刘春芳;政治委员:刘光裕 三、第二十兵团 (1949年1月由华北军区第三兵团改称,属华北军区建制) 司令员:杨成武;副司令员:唐延杰,文年生 政治委员:李井泉,李天焕(后);副政治委员:李天焕 参谋长:唐延杰(兼),文年生(后,兼);副参谋长:赵冠英 政治部主任:李志民,向仲华(后,1949年9月);政治部副主任:向仲华 后勤部部长:吴树声,萧永正(后);政治委员:张柱国 (一)第六十六军(1949年2月由华北军区第一纵队改称) 军长:萧新槐 政治委员:王紫峰;副政治委员:张连奎 参谋长:刘苏 政治部主任:张连奎(兼) 后勤部部长:朱志明,王珍堂(后) 1.第一九六师(由第一旅改称),师长:曾美,晨光(后);政治委员:智生元 2.第一九七师(由第二旅改称),师长:成少甫;政治委员:钟炳昌 3.第一九八师(由第三旅改称),师长:张开荆,黎光(后);政治委员:黄连秋 4.独立第五十五师(傅作义部起义部队改编) (二)第六十七军(1949年2月由华北军区第二纵队改称) 军长:韩伟;副军长:马龙,刘儒林 政治委员:旷伏兆 参谋长:赵冠英,曾美(后) 政治部主任:刘国梁 后勤部部长:曾传桴 1.第一九九师(由第五旅改称),师长:李水清;政治委员:李布德 2.第二零零师(由第六旅改称),师长:盛治华;政治委员:钟华农 3.第二零一师,师长:彭寿生;政治委员:何兰阶 4.独立第五十三师(傅作义部起义部队改编) (三)第六十八军(1949年1月由华北军区第六纵队改称) 军长:文年生,徐德操(后);副军长:徐德操 政治委员:向仲华,漆远渥(后) 参谋长:宋学飞 政治部主任:张逊之 后勤部部长:杨晓昆 1.第二零二师(由第十六旅改称),师长:廖鼎祥;政治委员:李斌 2.第二零三师(由第十七旅改称),师长:杨栋梁;政治委员:李志远 3.第二零四师(由第十八旅改称),师长:罗文坊;政治委员:严庆堤 4.独立第二十五师(由傅作义部起义部队改编),师长:梁诗傅;政治委员:白正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