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门女将》 第一章 西北狼 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狼性十足,他锁定宋国为自己的猎物。一个神秘的女人出现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指点江山。经过精心的准备,李元昊悍然发动了侵宋战争,狼群从西北高原上呼啸而下,直扑中原。而李元昊的身边又多出了两位高参——“汉奸”张元和吴昊,他们分享了主子的大名,也成为李元昊的得力助手。 三国鼎立 西夏是党项人建立的地方割据政权。虽然势力不比宋辽,但地域辽阔、形势险要,北有阴山、狼山,西有贺兰山,东南有六盘山,西南有祁连山。黄河流灌西夏全境,都城兴庆(今甘肃银川)依山傍河,险峻天成。 西夏本来臣服于宋,但自李元昊掌握政权之后,自立为王的野心日益膨胀。李元昊是个天生的征服者,雄才大略、野心勃勃、心狠手辣。还是候选接班人的时候,他就对自己父亲向宋朝称臣的行为很不满,当面提意见说:“咱们的传统是牧马放羊,穿皮毛衣服。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生来就应该干一番大事业,何必学宋人那般扭扭捏捏的繁文缛节!”所以,在他掌权之后,立即废弃宋人习俗,恢复胡人作风,还让人创制西夏自己的文字,抛弃唐宋两代赐予其家族的李姓和赵姓,恢复本姓“拓跋”。他的祖先就是建立了南北朝中的北朝——拓跋魏的拓跋鲜卑,国号承袭自三国时的曹魏。拓跋魏灭亡后,经过几百年的时间,拓跋部融入了党项族——羌人的一支,现在终于有机会东山再起,重建拓跋氏的政权。 掌握大权后,为了清除内部的威胁,巩固自己的地位,李元昊表现出令人胆寒的冷血和铁腕。当时的少数民族还有母系氏族社会的遗风,母族的势力庞大。李元昊的屠刀首先指向了自己的母族——卫慕氏。他把自己的亲生母亲卫慕太后和表姐兼老婆卫慕王妃都给赐死了,连卫慕王妃给他生的儿子也一并处死。卫慕氏的全部家族成员都被扔到了黄河里。 公元1038年(宋宝元元年),李元昊称帝,定国号为“大夏”,承袭五胡乱华时期匈奴人赫连勃勃建立的“大夏”政权。西北狼露出了锋利的牙齿,宋、辽、夏三国鼎立的局面正式形成。 这个女人不寻常 征服欲强、精力旺盛的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也更强。西北狼的头领李元昊同样如此,就连自己手下大将的妻妾也不放过。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邂逅了大夏第一猛将野利遇乞的妻子没藏秋水。这个女人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高贵又不高傲,风流而不风骚,让男人蠢蠢欲动又不敢随便亵渎。高挑的、凹凸有致的身材,洁白温润的皮肤,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和那成熟的风韵,善解人意的微笑和眼神,令征服过无数女人的李元昊也意乱情迷,久久无法忘怀。 不管是与臣子们议事,还是独自处理政务,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没藏秋水的天使脸庞、魔鬼身材总是浮现在李元昊的脑海中。有了这样一个极品女人作参照,其他女人再也无法在他的内心激起波澜。尽管在欲望的驱使下,他照旧宠幸这些女人,但当这些女人在自己的身下扭动、呻吟的时候,他心中默念的是“秋水”,在意识中,这些女人不过是没藏秋水的替身而已。当他热血沸腾,像火山一样大爆发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喊出“秋水”两个字。那些神智迷离、浑身酥软的女人尽管困惑,却没有力气,也没有胆量去追问这个“秋水”是谁。 为了见到梦中情人,李元昊隔三差五地到野利遇乞家中喝酒。一开始,野利遇乞受宠若惊,但他很快发现李元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老婆。这让野利遇乞既生气,又担心,最后还是无可奈何!没藏秋水却非常淡定、泰然处之,面对李元昊那赤裸裸的眼神浅浅一笑,没有任何其他表示。 因为没藏秋水的缘故,往日备受信赖的野利遇乞开始让李元昊觉得厌恶。每当想到那个尤物在帷帐内对着野利遇乞婉转承欢、翻云覆雨的时候,一团怒火就烧灼着李元昊的胸膛,让他心痛无比,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拔出刀来,将面前的野利遇乞一刀劈成两半。而野利遇乞的姐姐就是李元昊的合法妻子——野利皇后。于是李元昊开始迁怒于这个无辜的女人,最后将她废黜了。 废黜野利皇后之后,除掉野利遇乞就势在必行。尽管他不能断定野利遇乞会为此背叛自己,但让这样一个可疑的人手握兵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李元昊终于果断地下手了,将野利家族的人全部处死。当然,有一个人幸存了下来。 李元昊将没藏秋水送进了一座寺庙。可能是觉得自己杀人太多,为了寻得心理上的安慰,李元昊笃信佛教,为寺院提供了大笔的赞助,还组织人力物力对《大藏经》等佛教经典进行翻译和校勘,对一些寺院进行修缮。把抢来的女人藏在这里,既保密又安全,谁会想到佛门清静之地,竟然是它忠实的信徒包二奶偷欢的地方。 为了方便自己与没藏秋水幽会,李元昊在寺庙的后山上修建了一栋豪华别墅,这里风景宜人,别墅内富丽堂皇,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周围戒备森严。每天处理完繁杂的政务之后,李元昊便带着贴身卫士离开皇宫,急不可耐地奔向这里。 面对着杀死自己丈夫全家的仇人,没藏秋水表现得很平静,既不抗拒,也不像一般女人那样扭扭捏捏、战战兢兢,而是很自然地就投入了李元昊的怀抱。在这个杀人魔头面前能够如此镇定和从容,需要的是非凡的胆识和与众不同的经历。李元昊来不及考虑这一点,情欲削弱了他的判断力,让他头脑发热。 李元昊觉得,这个女人的心早就属于自己了,现在只不过是身心合一,连她的身体也一块得到了。这种感觉让李元昊更加满足和得意,对没藏秋水,他表现出少有的耐心和体贴,而不是像对待其他女人那样粗暴,完全把她们当成发泄兽欲的工具。头狼李元昊终于明白了,这就是爱情,这就是幸福。 但与没藏秋水相处的时候,李元昊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神秘感,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身上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但他又找不到什么线索来破解这个谜团,“或许是这个女人的淡定和处变不惊,让人觉得她很不寻常;又或者是自己太在意她了,所以变得疑神疑鬼。”李元昊自我安慰,把心中的疑问放在了一边,尽情享受着近在眼前的快乐。 而李元昊那偶尔流露出来的疑惑的眼神,并没有逃过没藏秋水的眼睛。除了妩媚的笑容,她的表情中没有任何异样。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情人高参 时间一长,李元昊发现,这个没藏秋水果真不简单。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粗鄙和浅薄,除了欲望之外脑子里空空如也,要么就是贪恋自己的权势,要么就是沉迷于自己能给她肉体上的满足。没藏秋水能够理解自己内心的想法、自己的壮志雄心,还能给自己非常明智的建议,她的见地甚至超过了那些大臣。她读书很多,见识广博,有些她随口道来的事情甚至是自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于是,他每有心事,总是向这个没藏秋水倾诉,由肉体上的欢愉渐渐走向了心灵上的共鸣。 一个寒冬的早晨,李元昊醒得很早,他悄悄离开床榻,没有惊醒身边的情人。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一代枭雄不禁感叹时光流逝,一年又将过去了,而他心中的雄图伟业还是那样缥缈,要实现问鼎中原的野心,似乎遥遥无期。尤其是处死野利遇乞之后,朝野上下有很多人都对自己不满,能征善战的大将也是今不如昔。想到这里,李元昊不免有些烦躁和落寞。 在他下床的时候,没藏秋水已经醒了,多年以来她养成了时刻保持警惕的习惯,即便是睡着的时候,神经也没有松懈过。所以,身边稍微有一点动静,她就会醒来,神经骤然绷紧,表面上不动声色,似乎仍然在熟睡,实际上已经蓄势待发。对于一个训练有素、长期潜伏在险象环生的环境里的人来说,这是必须的! 没藏秋水望着李元昊的背影,这个强悍的男人个子虽然不高,但身材匀称、健壮,裸露在外面的臂膀全是结实、紧绷的肌肉,充满了力量,既可以麻利地砍掉男人的头颅,也可以轻松地把女人抱起,毫不费力地制服。没藏秋水说不清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爱恨都谈不上,或者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要完成族长交给自己的任务,实现家族几百年来的夙愿,就必须借助这个男人的力量。 野利遇乞不过是她全盘计划中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已经被吃掉了,但祸福相依,她的计划并没有因此而落空,反而得到了一枚更强大、更有用的棋子。没藏秋水不禁为自己庆幸,“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上天终于再次眷顾龙族的子孙了!” 她起身走到李元昊的身边,仅仅穿着贴身的内衣,长发披肩,风姿撩人。 “兀卒兀卒是西夏国内对元昊的称呼,相当于青天子的意思,西夏称宋朝皇帝为黄天子。再歇息一会儿吧!” 望着这个在人前恬淡,在自己面前又不失妖媚的女人,李元昊有一种遏制不住的冲动,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回床上。“别冻着你!”没藏秋水报以暧昧的一笑,就是这种笑容,让李元昊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他粗暴地扯掉这个尤物身上仅能遮住隐秘部位的单薄内衣,一具诱人的胴体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的面前,挺拔的雪峰伴随着兴奋的喘息高低起伏。李元昊急不可耐地除去自己的衣服,像猛兽一样扑向了自己的羔羊。 大夏国的皇帝感觉自己就像在战场上纵马奔驰,向敌人发起一次次猛烈、密集的冲锋,当他作出最后一击的时候,对手随之发出一声重重的呻吟,自己也像山崩一样轰然倒塌,一切都归于平静,耳畔是没藏秋水渐渐平息下去的喘息声。她将头埋在李元昊宽阔、厚实的胸膛上,倾听着他剧烈的心跳。“现在暖和了吧?我的美人!”李元昊调侃着问道。 没藏秋水抚摸着他的胸肌,没有正面回应,反问道:“兀卒有烦心事吧?”李元昊点点头,这正是他喜欢没藏秋水的地方,冰雪聪明,能够读懂自己的心思,放眼四顾,身边似乎再也找不出这样一个知心人了。他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的佳人,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心事说给没藏秋水听。 听完李元昊的话,没藏秋水平静地道:“兀卒胸怀大志、智勇双全,问鼎中原、一统天下只是时间问题。但综观内外形势,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内部的威胁还没有完全解除,发动对外战争的准备也不够充分。成大事者不能急躁、盲动,我们现在要做的首先是继续稳定国内的局面,作到号令严明,无人敢质疑兀卒的权威,兀卒的话就是至高无上的圣旨——只有内部团结一心,才能捏成一个坚硬的拳头,有条件与外人角力;同时养精蓄锐、整军备战,一旦时机成熟,我大夏军就像猛虎下山一样直捣中原,到时候一定势如破竹,马到功成。然后兀卒再旌旗北指,扫平契丹。秋水期待兀卒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没藏秋水的这番话虽然没有什么针对性,完全是给自己的情夫兼老板打气,但在李元昊听来,却非常入耳,句句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不管说什么都有道理,都爱听。“言之有理,精心准备,耐心等待!”李元昊的声音坚定有力,似乎重拾了信心,恢复了往日的霸气。 此情此景让没藏秋水心头一动,此前跟李元昊讨论过的整军计划,自己已经考虑成熟,何不趁此机会和盘托出。既然是两个人一起讨论过的,提出来就不显得突兀,也不会引起李元昊的疑心。她起身靠在床头,一边抚摸着大夏皇帝的脸颊,一边缓缓说出自己酝酿多日的扩军计划。“兀卒,前些日子我们讨论过的整军一事,你让我再仔细斟酌。我现在有了一些具体的想法,不一定中用,供兀卒参考。” “但说无妨!”李元昊马上来了兴致。 狼群出击 根据没藏秋水的建议,李元昊重新整编了西夏军队。 首先,以黄河为界,将西夏军队划分为左右厢军,并设十二监军司。这十二个监军司都被冠以不同的军名,并且各自有规定的驻扎地,相当于现在的军区。这样的划分和建制统一并健全了西夏军队的指挥体系,全军上下号令严明、行动一致、调度灵活,军队的战斗力和行动效率得到了空前的提高。 其次,建立若干个新的兵种:铁鹞子、卫戍军、泼喜军、擒生军、撞令郎。铁鹞子,又被称作“铁林”,是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而且是人马披甲的重装骑兵,士兵、战马和器甲都是最精良的,铁鹞子的总人数为3000,地位相当于今天的主战坦克部队。卫戍军是由西夏贵族子弟组成的禁卫军,共5000人。“泼喜军”只有200人,属于炮兵部队,但是当时的武器不是大炮,而是抛石机,主要用来协助攻城。西夏的抛石机可以旋转射击方向,灵活调整角度和射程,被称为“旋风砲”。擒生军是一支专门在战争中俘掠宋朝百姓的部队,这支部队人数极多,有数十万之众。撞令郎由战争中的俘虏组成,这些“伪军”在打仗的时候冲在最前面,充当炮灰,从而减少西夏军的伤亡。 没藏秋水知道西夏人大多目不识丁,文化素质低,缺少具备文韬武略,能够治国治军并为李元昊出谋划策的人才,所以她说服李元昊放下架子,礼贤下士,大胆地任用汉人。李元昊爽快地接受了这个明智的建议。 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两个在宋朝不得志的落魄书生来到了西夏,或许是为了引起西夏上层人士的注意,两个人便更名为张元、吴昊,把大夏国皇帝的名字拆开来用。他们在都城兴庆府饮酒作乐,到处题诗,口出狂言,行事非常张扬。大肆炒作终于发挥了作用,地方官吏把这两个嚣张的汉人抓了起来,送到了李元昊的面前。 李元昊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声色俱厉地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犯了我的名讳吗?” 没想到,这两个书生并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跪地求饶。因为他们早有准备,所以面无惧色,张元回敬道:“你连自己的姓都改了,又何须在乎名字呢?” 李元昊当上皇帝之后,迫不及待地去掉汉姓,恢复鲜卑本姓。现在被张元当面抢白,心头一震,“不错,汉姓都不要了,又何必在乎汉名呢?”这让他对这两个白面书生刮目相看,这二人胆识过人,机智善辩,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也不像是奸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何不将其留在身边,当个军师之类的。念头闪过,李元昊换上一张笑脸,满面春风地走上前,亲自解开二人的绳索,下令设宴款待。 称帝两年后,李元昊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悍然发动了对宋朝的大规模战争。在没藏秋水的支持下,李元昊采纳张元、吴昊的建议,于1040年春天,大举进攻延州(今陕西延安)。宋朝边境烽烟再起,延州形势危急。 第二章 延州沦陷 宋仁宗派出年轻气盛的狄青和老成持重的杨宗保为搭档,迎击西北狼。狄青的自负和狂妄让宋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先后中了张元、吴昊的诈降计和诱敌计。葫芦谷一战,宋军精锐之师全军覆没,杨宗保以身殉国。 这只老狐狸 消息传到汴梁(今开封),朝野震动。宋仁宗召集大臣们商议如何应敌,该派谁领兵出征。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推荐何人担当大任。宋朝自立国以来就奉行崇文抑武的政策,时间一长,优秀的军事将领越来越少。杨家将中唯一的幸存者杨六郎也已经病故,杨宗保被当权的庞太师排挤,仅仅担任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仓促之间,还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宋仁宗看着大眼瞪小眼的满朝文武,气不打一处来。一贯好脾气的皇帝不禁大发雷霆,“平时你们都在朕面前叽叽喳喳,说三道四。现在国家有难,怎么连个领兵打仗的人都为朕选不出来,真不知道平时养着你们是干什么用的!” 皇帝发了脾气,让大臣们更加噤若寒蝉,不敢说一句话。仁宗的火更大了,索性直接点名,“庞太师,你给朕说,到底应该派何人带兵讨伐叛贼?”宋朝的皇帝还不承认西夏的国家地位,在他看来,西夏人也是自己的臣民,只不过现在搞叛乱而已。 庞太师老谋深算,这次虽然有点猝不及防,但是他脑子转得快,稍一思忖,气定神闲地回答道:“臣的学生狄青年少有为,文武双全,可堪大用,只是……” 仁宗皇帝犹如抓到根救命稻草,见庞太师欲言又止,连忙问道:“只是什么?” 庞太师顿了顿说:“只是狄青年纪尚轻,没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仁宗沉默不语,总不能派这么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菜鸟上阵吧! 庞太师见状,又道:“臣倒有一个办法。狄青骁勇善战,精通兵法,可命他统兵出征。另选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将领担任先锋,辅助狄青,届时一定可以成功破敌。” “何人可以担任先锋?” “杨宗保乃杨老令公的嫡孙,现正当壮年,而且当年他跟随其父出征,大破天门阵,实战经验丰富。此二人配合,定能旗开得胜。” 仁宗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这些年没有战事,朝廷对于杨家有些怠慢。如今要打仗了,又重新启用杨宗保,杨家人会不会心怀怨恨,找借口推脱呢?想到这,仁宗问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如今这杨宗保并不在朝廷当值,那么谁代朕去杨家,传召杨宗保呢?” 庞太师抢先道:“臣以为,包大人和杨家关系一向亲厚,如果由包大人前往,杨家佘老太君必定会慨然应允。” 仁宗道:“庞太师所言极是,那么就由包拯代朕前去杨家传旨,擢升杨宗保为护国大将军,协同大元帅狄青前往延州救援。包爱卿意下如何?” 包拯在心里暗暗地将庞太师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只老狐狸,当初就是他把杨家排挤下去的,如今要打仗又想起人家来,这等‘好事’竟然推给我。”虽然心里骂个痛快,但是皇上问自己“意下如何”,并不代表自己能说“意下不行”,所以只得接了这个差事。 庞太师和杨家是死对头,又为何这么好心地推荐杨宗保呢?他打的是如意算盘:自己掌握着天下的兵权,学生狄青虽然是个少年英雄,但是毕竟年轻气盛,万一打了个败仗,岂不是让自己很没面子,还要被连累。要是把这杨宗保捎带上,一来确实可以出很多力,二来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先锋,打了胜仗是狄青的功劳;打了败仗让他兜着,把责任往杨家身上推。 包拯来到杨家,把皇帝的意思向佘太君等人讲了一遍。虽然佘太君是个老革命,觉悟高,没有为难包拯就应承了这差事,当事人杨宗保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妻子穆桂英心里却有些愤愤不平,说道:“我杨家满门忠烈,可是到头来却落了个什么下场呢?如今要打仗了,就又想到我杨家了?难道我杨家人是皮球,任你踢来踢去吗?” 听到穆桂英这么说,包拯面子上虽然有点挂不住,但是心里想想也能理解,况且自己早就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言道:“穆元帅所言甚是,但这都是奸佞作祟,并非皇上的本意。朝廷上下无不同情杨家的遭遇。现在国难当头,希望杨家能够以社稷和黎民为重,不计前嫌,那便是天下苍生的幸事了。我包拯代天下苍生感谢杨家。” 其实穆桂英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皇上已经下了圣旨,难道杨家能抗旨不成?而且在杨家这么些年,她已经不是当年穆柯寨那个叛逆的野丫头了。见堂堂开封府尹包大人如此低声下气、言辞恳切,穆桂英便不做声了。 做完杨家人的思想工作之后,包拯也顾不得回家,直接到皇宫向仁宗皇帝交差去了。听到包拯说杨家人很痛快地答应了,仁宗心情大好,也对自己慢待杨家的做法有些懊悔,当即下旨,重重地赏赐了杨家。 初生牛犊不怕虎 经过十几天的准备,五万宋军集结完毕,粮草辎重也全部到位。出师的日子到了,宋仁宗带领文武大臣前来为将士们送行。佘太君也带着八个儿媳(杨大娘周氏,杨二娘耿金花、邹兰英,杨三娘董月娥,杨四娘孟金榜,杨五娘马赛英,杨六娘柴郡主,杨七娘杜金娥)、两个女儿(八妹杨琪、九妹杨瑛)、孙媳穆桂英,两个重孙——杨宗保和穆桂英的一双儿女杨文广、杨文君以及已经成为杨家一分子的烧火丫头杨排风,举家为杨宗保送行。 杨宗保先向佘太君和几位长辈辞行,年迈的佘太君身体依旧硬朗,精神矍铄,面带慈祥的微笑向孙子频频点头。此情此景让她回想起当年送丈夫和儿子们出征的情景,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伤感和不安,以免孙子宗保担忧。 辞别了长辈,杨宗保走到妻子穆桂英和一双儿女面前,杨文广和杨文君都已经十多岁了,在当时可以说已长大成人,现在正用殷切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父亲。杨宗保握住妻子的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穆桂英会心地一笑,她和丈夫一起出生入死,驰骋疆场,战争对她来说并不陌生。此时此刻,言语是多余的,只有默默地祝福自己的亲人能够平安归来。杨文广和杨文君都靠拢来,“父亲,小心啊!”“祝父亲早日凯旋!”杨宗保欣慰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掉头走向自己的战马。站在高台上的宋仁宗将一碗壮行酒一饮而尽,大军随即开拔! 宋军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距离延州不足两百里的好水关。这一路上倒是颇为平静,并未遭到夏军的袭扰。抵达好水关的时候,天色已晚,杨宗保见将士都已疲惫不堪,便向狄青建议先在好水关休整一下,让将士们养足精神,再启程去延州城救援。狄青采纳了杨宗保的建议,大军便在好水关外安营扎寨。好水关的守将出来迎接狄青和杨宗保等高级将领,在城中设宴款待。 就在众人畅饮之时,危险也在悄悄地逼近。 正在延州城外围攻掠的李元昊遭到宋军的激烈抵抗,正为一直未能拔除这些拱卫延州城的外围据点而头痛。获悉宋军援兵逼近后,他马上派自己的弟弟李元罩带领一支骑兵赶赴好水关,准备以奇袭的战术挫伤宋军,延缓他们对延州城的增援,为自己攻城争取时间。 在李元罩的带领下,这支骑兵趁着夜色悄悄逼近了宋军的营垒,人衔枚,马勒口,全军悄无声息,就像死神投射下来的一片阴影。在距离宋军营垒只有六七百步的地方,一个埋伏在树上的宋军斥候终于发现了这支从天而降的人马,他勇敢地向天空中射出了一支报警的鸣镝,尖锐的哨声响彻夜空。宋军的营垒立刻沸腾起来,人喊马嘶,灯火通明,军官和士兵纷纷奔向自己的岗位,弓箭手、长矛手在拒马和鹿角后面严阵以待。 报警的宋军斥候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几十支夏军的利箭飞向他,他身中数箭,从树上跌落下来,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就当场殒命。他的牺牲挽救了无数宋军的生命。 宋军被惊动后,李元罩稍一犹豫,就错过了进攻的最佳时机,待他下定决心,带领着手下的将士发起冲锋时,宋军已经部署完毕,进入了高度战备的状态。夏军的骑士进入弓弩的射程后,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箭雨。夏军骑士用盾牌保护着自己,但很多人和马还是中箭倒下了。这一轮冲锋并未能靠近宋军的营垒。无奈,李元罩只好传令后撤,将队伍带到一个山坡上集结、编队,准备再次进攻。 城中的狄青和杨宗保闻讯,一路狂奔,赶回军营。杨宗保觉得敌情不明,应该坚壁自守,以防不测;狄青则年轻气盛,坚持出营破敌。杨宗保劝阻不住,只好留下来守营,狄青带领着精锐的骑兵呼啸着冲出了营门,扑向夏军集结的山坡。 李元罩见状,也不示弱,率领着手下的骑士从山坡上俯冲下来,两军在山坡下绞在了一起,一场混战。狄青一马当先,奋勇杀敌,手下的将士士气高昂,杀得夏军有些招架不住,渐渐有了溃退的迹象。狄青远远地望见了李元罩,看架势应该是夏军的主将,于是催马直奔李元罩,想上演一出传说中的“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好戏。 冲到李元罩近前,狄青立马横刀,大声喝道:“叛贼还不束手就擒,要是现在缴械投降,本帅尚可饶你不死。” 李元罩见他不过二十来岁,便没放在眼里,立马还以口舌:“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要是现在跪地求饶,爷爷我尚可放你一条生路。” 狄青驱马向前,李元罩的两名贴身卫士迎了上来,狄青挥舞手中大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劈了下去,顷刻间两名西夏武士便被斩落马下。李元罩心头一凛,知道来者不善,调转马头,打马狂奔,夏军见主将逃走了,也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狄青得意洋洋地回到了军营,用不屑的眼神看着前来迎接自己的杨宗保,“杨先锋,这些叛军似乎很不经打,才一交战,就落荒而逃了!我看你是过于谨慎小心了,杨家将昔日的威风哪里去了?” 杨宗保比狄青年长十多岁,对他话中的揶揄讽刺之意并没有放在心上,“年轻气盛,自己当年何尝不是如此?”所以,他低头不语。狄青见杨宗保不说话,以为他是羞愧得无话可说,更加得意,趾高气扬地回了自己的大帐,摆酒庆功。 诈降计 次日,大军开拔,赶赴延州城。延州知州范雍是个老夫子,读书写文章比较在行,治理地方还算称职,而且人比较厚道,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但对于军事他是一窍不通,领兵打仗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夏军还没有逼近延州城下,他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援军到达。狄青和杨宗保一到,把个范老夫子激动得老泪横流,紧紧抓住狄青和杨宗保的手不放,感觉就像是大难不死,侥幸拣回了一条性命一样。 狄青和杨宗保带来的五万援兵留下三万驻守延州城,分别部署在城内外的战略要地;另外两万分头赶赴延州城外围的军事据点,协助那里的守军抗击夏军。果然,援兵一到,围攻延州城周边堡垒的夏军就纷纷退去。狄青和范雍都非常高兴,认为夏军一定是久攻不下,士兵疲乏,粮草不济,再加上宋军的精锐之师赶来支援,所以撤兵了。 而细心的杨宗保却发现了一个反常的现象,夏军的主力虽然撤走了,但每天都有小股人马袭扰宋军的堡垒,稍一交战就退走,还常常抓到一些俘虏。这让久经沙场的杨宗保有些费解。范雍提出,应该厚待这些俘虏,宣示大宋的仁德,感化和招抚这些蛮夷,吸引更多的人前来投诚。“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老夫子摇头晃脑,说得格外起劲儿。 狄青采纳了范雍的建议,将这些俘虏安置在外围的军事据点中,严令与宋朝官兵同等对待,不得加以歧视。杨宗保强烈反对,认为这些俘虏刚刚投降过来,人心不稳,一旦有变,就可能导致外围军事据点沦陷,应该将他们集中到一处,严密监视,以免生出事端来。但狄青置之不理,初战的胜利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变得骄傲轻敌,对近在眼前的危险视而不见。 实际上,夏军的主力并未远去,只是退到两国边境的夏国一边休整,伺机而动。这是李元昊采纳了张元和吴昊的建议后作出的战略调整,主力佯装撤退,并派小股部队佯攻和诈降,然后里应外合,攻陷延州城外围据点,完成对延州城的包围。 李元昊的大帐中,张元和吴昊正和他一起分析当下的战场形势。大夏国皇帝满面春风,笑道:“二位的诈降计果然厉害,现在延州城外围的堡垒中大部分都有了我们的内应,只要我一声号令,大举进攻,这些据点就是我们囊中之物了。” 张元和吴昊相视一笑,“都是兀卒英明,从善如流,指挥有方。这次我大夏军一定可以夺取延州,打开通向中原腹地的大门”。 李元昊摆了摆手,“不要把你们汉人那套阿谀奉承的东西用在我身上。我们党项人没有读过那么多书,也没有那么多心机和城府,讲究的是敞开胸襟,对人推心置腹。高兴了就一起喝酒吃肉,打起仗来并肩杀敌,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张元和吴昊略显尴尬,旋即回答说:“兀卒教训的是。兀卒的知遇之恩,我们就算是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李元昊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真不明白这些汉人的心思,为什么非要说这些让人肉麻的话?”他踌躇满志地走到帐门外,望着井然有序的军营和虎虎生威的大夏武士,想象着自己骑在马上,作为一个胜利者,踏着宋军的尸首进入延州城的情形,笑意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脸上。他旋即想起留在后方的没藏秋水,真想快点打完这一仗,回去享用这个尤物啊! 而延州城内,狄青认为自己已经是个胜利者了,他把军政事务交给杨宗保和范雍两个人处理,自己终日饮酒作乐。 得意的赌徒 随着李元昊的一声号令,休整完毕、斗志高昂的夏军重新突入宋朝国境,对延州外围据点发起总攻。被安置在据点内的俘虏揭竿而起,响应主力部队。顷刻间,延州城外围的几十个军事据点纷纷沦陷,夏军很快就完成了对延州城的包围。宋军主力被迫全部收缩到延州城内,战场形势一夜之间逆转,打得宋军措手不及。 范老夫子被形势的突变吓傻了,不知如何是好;杨宗保见自己当初的担忧变成了现实,说不出有多懊恼,既恨狄青与范雍一个年少无知,一个年迈迂腐,也懊悔当初没有坚持自己的看法,造成了现在的被动局面;而狄青羞愤交加,铁青着脸——的(狄)确很青,一言不发。 议事厅内安静得令人窒息。杨宗保见大家都垂头丧气,只好率先打破了沉默,“各位,事已至此,大家还是要打起精神,严防死守,同时派出快马向朝廷告急,请求增援。延州城万万不能失守,否则中原门户大开,叛军可以长驱直入,汴京危急啊!” 杨宗保这番话并无他意,完全是自己的肺腑之言,但在狄青听来却格外刺耳,他觉得杨宗保是在讽刺自己指挥不当,导致惨败。本来压力就很大、神经高度敏感的狄青,被杨宗保的一番话戳到了痛处,一肚子的邪火遏制不住地爆发了。他当场咆哮起来,“荒唐,我们带领几万精锐出征,不但没有退敌,还要朝廷继续增援,岂有此理?叛军来犯,我们正好与之决一死战,擒杀贼首李元昊,本帅一直在等待这个时机,岂会龟缩在城中,苟且偷生。众将回去准备,让我们的勇士吃饱喝足,养好精神,明日随本帅出城迎敌,杀个痛快!” 看着盛怒之下蛮不讲理的狄青,杨宗保无话可说,把目光投向了范雍,希望他能汲取前次的教训,劝阻狄青。但范雍已经六神无主,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好像根本就看不到眼前发生的事情。杨宗保见这位老夫子指望不上,只好硬着头皮再劝这个像头发怒的狮子一样的狄青。 “元帅,请听杨某一言,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叛军携新胜之威,有备而来,兵力又占优势,与之正面交锋,胜算不大……” 杨宗保的话还没说完,狄青就打断了他,“杨宗保啊杨宗保,你真是辱没了杨家将的威名。想当年,你的父祖血洒金沙滩,义薄云天,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贪生怕死、畏敌如虎的鼠辈?” 杨宗保的涵养再好,也受不了狄青这样当众辱骂,正要发作,身边的一个将领扯了扯他的袍子,示意他要忍耐。杨宗保转念一想,狄青虽然年纪上是自己的晚辈,但他毕竟是主帅,是自己的上级,当面顶撞于公于私都没什么好处。而且他年少轻狂,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精神上的刺激之大,可想而知。人在气头上,口不择言,情有可原。所以,杨宗保再次选择了隐忍,阴沉着脸坐了下去。 次日,狄青带着延州城中的宋军主力出击。他抱定不成功则成仁的决心,所以连甲胄都不穿,裸露着上身,披头散发,两只眼睛因为失眠变得血红,面目狰狞,令人望而生畏。杨宗保担心他的安危,所以带领着卫士紧随狄青,不离他的左右。 宋军骑兵在前,步兵紧随其后,在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中扑向夏军的阵营。或许是受到了狄青杀敌精神的鼓舞,全军将士重新振作起来,像出笼的猛虎一样声势夺人。狄青和杨宗保冲在最前面,劈开密集的箭雨,攻入了敌阵。狄青的大刀和杨宗保的长枪在夏军的人群中狂舞,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花和残缺的肢体,夏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元昊站在一个山头上观战,张元和吴昊随侍左右。宋军舍生忘死、浴血奋战的气概给李元昊很大的震动,他感慨地说:“没想到宋军如此勇猛,看来宋国的实力不能小觑啊!中原的统治者也不像你们说的那样昏庸无能吧,不然何以训练出如此勇敢的武士来?”他瞥了一眼身旁的两位高参。张元和吴昊相视苦笑,个中的真情实在是没办法跟这位异族的皇帝讲清楚的。 两军激战了一个上午,彼此的伤亡都很大。狄青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不过都是被他砍杀的夏军的血。幸赖杨宗保的贴身保护,他没有受伤。宋军和夏军都已经熬到了体力和意志的极限,现在就看谁最先撑不住了,坚持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 在远处观战的张元和吴昊彼此会意地点了点头,张元上前对李元昊说:“兀卒,现在是时候了。”李元昊把手一举,传令兵举起了令旗,示意夏军撤退。正在鏖战中的夏军将士看到令旗舞动,立即撤出战场。狄青察觉到夏军在撤退,心头一阵狂喜,就像一个赌徒眼见着自己要成功翻盘,反败为胜一样,看来自己主动出击,决一死战的策略是正确的。他将大刀向空中一举,高喊道:“弟兄们,叛军要跑了,跟我杀啊!”宋军精神为之一振,个个争先,追杀败退中的夏军。 一直激战到黄昏,宋军追击到一片高地前。夏军陆续退入一个峡谷中,一支殿后的骑兵向宋军发起了一次反冲锋,阻挡住宋军前进的步伐。杨宗保见将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向狄青建议就地扎营,让士兵们休息一下,再做打算。心情大好的狄青同意了。 狄青的帅帐内,将领们尽管激战了一天,但因为打了胜仗,个个兴高采烈。整个军营都在狂欢,从延州城内运来的酒肉已经分发下去,全军一起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狄青举起酒碗来,面带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道:“众将与我同干一碗,今日赢得痛快,明天我们再接再厉,剿灭叛军,为大宋开疆拓土。来日我们攻下兴庆,荡平敌境,诸位都是大宋的功臣,子孙永享富贵!” “谢元帅!”“追随元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将七嘴八舌地吼叫着。 众人皆醉我独醒。杨宗保没有迷失在这种狂热的气氛中,而是保持着惯有的沉稳和理智。他觉得夏军败退的背后一定有蹊跷,从今天交战的情况看,夏军的主力并没有全部投入战斗,而且夏军是在两军相持,胜负难分的情况下突然撤退,一定是有计划的。最大的可能是敌军佯装败退,将我军引入埋伏圈,如果是这样的话,形势就万分危急了。 他望着正与众将狂饮的狄青,心里没底,这种气氛下劝这位头脑发热的主帅退兵,不过是自找难堪而已,明日再说吧!杨宗保闷声不响地喝了一口酒,满怀惆怅。 杨宗保罹难 深夜,杨宗保带着两名副将——焦廷贵(焦赞之子)和孟怀源(孟良之子)以及几十名骑士巡营。忽然,焦廷贵叫了一声,“将军,你看!”杨宗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前方的峡谷深处,有若隐若现的火光。犹豫了一下,杨宗保断然道:“走,随我去看看!”一行人飞驰出营,向峡谷中奔去。 马蹄声在空旷的山谷中传出很远,两边的峭壁上生长着稀疏的树木,不时有惊鸟飞起,从峡谷上空掠过。一行人越走越远,就连杨宗保心里也开始打鼓,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万一有伏兵的话,这几十个人就是有去无回了。尽管心里这样想,他还是没有放慢速度,被那朦胧的火光吸引着,向峡谷深处奔去,想一探究竟。 杨宗保一行人深入峡谷已经有十几里,峡谷越来越窄,地势更加险要,两边的断崖壁立如刀削。杨宗保心中暗想:“如果叛军在这里设下埋伏,我军一旦中计,就会全军覆没。”他刚想到这,就听到一阵密集的“嗖、嗖”声响起,征战沙场多年的他马上就听出那是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还没等他喊出“小心”,已经有一批卫士中箭落马,惨叫声此起彼伏。他身旁的孟怀源肋下也中了一箭。 箭矢从前后左右不同的方向飞来。杨宗保喊道:“下马,隐蔽!”众人纷纷跳下马,寻找隐蔽物。箭雨停了,周围人影晃动,但却没有叫喊声,如同鬼魅一样向杨宗保一行人逼近。杨宗保扑向自己的战马,摘下长枪,与焦廷贵、孟怀源和二十来个还能战斗的卫士围成一个圆圈,将受伤的人和战马围在中间,准备与那些默不作声地冲上来的“鬼魅”展开搏斗。 等对方冲到近前的时候,杨宗保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认出,这些人是夏国的武士。“中埋伏了!”杨宗保心中暗暗叫苦,都怪自己一时冲动,深入险境,看来这次是大难临头了。自己倒是不怕死,怕的是不能及时通知狄青谷中有伏兵,误了大事。他紧握手中的长枪,与攻上来的夏军搏杀,接连撂倒了几个夏国武士。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敌人太多了,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必须想办法向狄青报信,告诉他峡谷中有埋伏。”想到这里,杨宗保左顾右盼,寻找着焦廷贵和孟怀源,看到两个人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战斗。他将手中枪用力向前扎去,正中一名武士的胸口,敌人的攻势稍缓,杨宗保借机跳到两人的身边。 “你们赶快设法突围,我们在这里拖住敌人。你们一定要活着回去,向大帅报信。” “我们不走,将军,你走吧!”焦廷贵和孟怀源恳切地说。 杨宗保情急之下发起怒来,“这是军令,敢违抗者就地正法!”焦孟二人被杨宗保的怒气震慑住了,不敢再争辩,转身上马,冲了出去。 两个人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顺着原路向回跑。几十名西夏骑士紧随其后追赶。这条峡谷蜿蜒曲折,两边有很多岔路,也就是一些分叉的小峡谷。焦孟二人慌不择路,被追兵撵到了一条岔路上,跑着跑着,二人发现走错了方向,但追兵就在身后,想回头是不可能的,只好继续朝着峡谷深处跑。 夏军以逸待劳,焦孟二人人困马乏,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夏国骑士射出的箭眼看就要够到两人了。千钧一发之时,焦孟二人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声惨叫,回头一看,追击的夏军纷纷停了下来,不断有人从马上跌落,显然是有人在暗中放箭,射杀夏军骑士。焦孟二人顾不上许多,继续打马狂奔,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峡谷中乱窜,按照记忆中的大致方向,往峡谷外面跑。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焦孟二人才找到了一条小路,从峡谷中逃了出来。等他们赶到宋军大营的时候,已经是人去营空,按照大军行动时留下的痕迹,显然狄青已经率军进入峡谷了。两个人急得直跺脚,没办法,只好上马追赶,希望能够拯救步入险境的宋军主力。 原来,这天清晨的时候,狄青召集众将,准备继续追击夏军。这时才发现杨宗保不见了。狄青脸色阴沉地说:“未经准许,擅离军营,等他回来再依军法处置。”随机下令全军出发,进入前方的峡谷。在行军的途中,经过打探,狄青才知道:这条峡谷因为形似葫芦,被称为“葫芦谷”。 全军前进了十几里,忽然有斥候回报:前方有一片尸首,似乎发生过激烈的战斗。狄青带着卫士赶了过去,经过辨认,发现其中有夏军,也有宋军。狄青心中疑惑,这支宋军是怎么进入峡谷的?如何会与夏军发生遭遇战?这时,他的一名卫士叫了起来,“这不是杨先锋的卫士李全吗?”他认出其中一具尸首是杨宗保的一名卫士。 狄青正要上前查看,忽然又有人叫道:“你们看那里!”狄青抬头望去,在断崖下面还有十几具尸首,有一个人手握长枪,背靠断崖站立着。卫士们担心是刺客,马上围拢在狄青身边,竖起盾牌,紧握武器,严阵以待。狄青在众人的护卫下走了过去。 等他靠近了,可以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不禁大惊失色,站立着的那个人正是杨宗保。周围的十几具尸首都是夏军,应该是在搏斗中被杨宗保所杀。杨宗保全身上下多处重创,脚下的一片土地都成了暗红色,是被他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的。人已经断了气,但仍然双目圆睁,紧握长枪,屹立不倒。 狄青虽然与杨宗保不和,出征以来几番争执,但见自己的战友惨死,不免悲从中来。他走过去,向杨宗保深深地鞠了一躬,为他合上了双眼,命卫士将杨宗保的尸体运回延州城,择地安葬。直到这时候,狄青才觉得事有蹊跷,连忙回到队伍中,召集将领们商议对策。 兵败葫芦谷 就在狄青与众将困惑不解的时候,一名军官带着十几个士卒,抬着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走了过来。狄青仔细一看,士卒们抬的是一个泥封的笼子,笼子很大,里面隐隐传出扑腾跳跃的声音。走近再看,泥封的表面上有一些气眼,隐约可以听到“咕咕”的叫声,好像是鸽子的声音。狄青从卫士手中拿过一柄腰刀,朝着笼子连劈几刀,笼子裂开,成群的鸽子争先恐后地从里面飞了出来,鸽子腿上绑有竹哨,哨音响彻峡谷上空。 宋军将士争睹这一奇观。就在这个时候,峡谷周围的高地上响起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旌旗飘扬,数不清的夏军冒了出来。宋军正处于葫芦谷的正中间,距离入口处的葫芦底部和出口处的葫芦嘴部都有一段距离。周围都是悬崖,插翅难飞。近三万人拥挤在峡谷中,乱作一团。 这是张元和吴昊为李元昊献上的诱敌深入之计。夏军主力分为两部,一部与宋军接战,一部早已埋伏在这里,与交战后撤退到此的夏军汇合,伏击宋军。宋军拣到的那个泥封的鸽笼是李元昊的杰作,他命人把鸽笼丢在峡谷中,就等宋军开启,一旦鸽子飞出,哨声响起,就是发起总攻的信号。 宋军想向前冲,但前方道路狭窄,夏军从悬崖上抛下浸满油的干柴,点起大火,封锁了道路;宋军向后退,但夏军已经绕到他们的背后,用几百辆堆满了干柴的木车把退路堵住,也点起火来。周围的高地上布置着上千张床弩,用来射杀宋军。箭雨覆盖了挤在一起的宋军,几乎是箭无虚发,宋军死伤惨重,接近中午的时候,已经有半数的宋军倒下了。狄青身先士卒,带着宋军沿着陡峭的土坡向上进攻,但每次冲锋都被密集的箭雨挡了回来。狄青身上几处中箭,失血过多,终于昏死了过去。 李元昊见峡谷中的宋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只顾东躲西藏,保全自己的性命,夏军的箭矢也即将耗尽,随即下令进攻。数万夏军从峡谷周围的陡坡上俯冲而下,扑向宋军。骑兵则推开封住道路、即将燃成灰烬的柴堆,向宋军掩杀过来。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边倒的屠杀,宋军的意志已经崩溃,成了被狼群围捕和猎杀的羔羊。仅仅一个时辰,一万多残存的宋军或死或降,宋军主力全军覆没。 狄青苏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卫士正为保卫他与夏军展开殊死搏斗。狄青想挣扎着站起来,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伤口的剧痛让他连动一动手指头都困难。眼看着卫士一个个倒下,夏军已经逼近自己身边,狄青用微弱的声音叫着一名离自己最近的卫士。那名卫士从他绝望无助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向狄青的胸口刺了下去…… 次日,延州城沦陷。 第三章 女将出征 正当杨门女将们给佘太君祝寿的时候,杨宗保殉国的消息传来,寿堂变成了灵堂。身负国仇家恨的杨门女将毅然承担起了保家卫国的重担,主动请缨。沙场秋点兵,宋仁宗亲自为杨门女将送行。 不祥的预感 汴京,天波府内张灯结彩,全家上下正在筹备佘老太君的八十大寿。现在,杨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穆桂英出面打理,为了准备老太君的寿诞,她已经忙碌了很多天,人都变得消瘦了。这些天,穆桂英心头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缘由。这种恐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家仆向她请示寿诞的事宜,她总是走神,对仆人的话充耳不闻。同样的感觉柴郡主也有,她和穆桂英都从对方的眼神和表情里读懂了什么,但谁也不愿意把它说出来,她们在逃避,不想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这天深夜,穆桂英睡不着,在灯下翻看账册,检查寿诞的准备工作。或许是太过疲倦了,账册上的文字变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穆桂英使劲地摇了摇头,忽然察觉面前似乎有人,抬头一看,险些叫出声来。在她对面,站着一个血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一阵冷风吹过,烛光摇曳,那血人慢慢抬起头来,正是自己的夫君杨宗保。他用绝望的眼神看着穆桂英,似乎有话要说,但又发不出声来。穆桂英心头一阵绞痛,刚要站起身去扶杨宗保,忽然一阵劲风吹来,她本能地掩面躲避,等她再去看的时候,哪里又有杨宗保的踪影。 穆桂英流着眼泪追到庭院里,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天空中一轮明月,被浮云遮掩着,泻下清冷的银辉。穆桂英颓然地倒在地上,多日来的担心似乎变成了现实,“宗保一定出事了!”忽然,有一个人来到她面前,穆桂英以为杨宗保又出现了,抬头一看,却是婆婆柴郡主。“你也见到宗保了?”柴郡主的声音发颤,穆桂英艰难地点点头。柴郡主身子晃了一下,也坐在了地上,婆媳二人对视片刻,相拥而泣。 佘太君的八十大寿在正常进行。穆桂英强打精神,指挥着家人布置寿堂。一名仆人上前请示,“夫人,大门的灯笼已经送到了,您看怎么挂?” 穆桂英随他走向大门口。就在这时,包拯带着两个风尘仆仆的人走了进来,正是焦廷贵和孟怀源。看三人的神色,穆桂英就明白了,她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不露声色地迎了上去。 包拯欲言又止,穆桂英望着疲惫不堪的焦廷贵和孟怀源,平静地问道:“是不是宗保出事了?”二人愕然,颓丧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柴郡主走了过来,对不知如何是好的包拯和焦孟二人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一切等过完太君大寿再说!”穆桂英将焦孟二人悄悄地安置好,继续忙碌着。包拯也留下来帮忙。这次寿诞本来没有邀请外人,但包拯是杨家的世交,所以没把他当成外人。 再说这焦孟二人当日在葫芦谷追赶宋军主力部队试图报信,遗憾的是,他们没来得及阻挡宋军进入伏击圈。但两个人侥幸躲过了这场浩劫,与少数死里逃生的宋军将士一起返回了延州城,并从一个士卒的口中获悉了杨宗保殉难的消息。延州城沦陷之后,他们与难民一起逃亡,一路上历尽艰辛,终于回到了汴京。由于恰好赶上佘太君八十大寿,两个人拿不定注意,不知该不该在这个当口上向杨家报告惊天的噩耗。犹豫了很久,焦孟二人转奔包拯的府上,让包大人拿主意。 延州兵败的消息已经传到汴京,但消息暂时被朝廷封锁了,怕的是引起朝野的恐慌。包拯带着焦孟二人进宫,向宋仁宗详细禀报了延州兵败的经过。获悉杨宗保罹难,宋仁宗也非常难过,杨家唯一的顶梁柱也为大宋捐躯了,他甚至有些懊悔当初不该派杨宗保出征,这个打击杨家如何承受得了。仁宗命包拯妥善地安抚杨家。包拯这才带着焦孟二人赶往天波府。 喜事变丧事 天波府。寿宴已经备好,八十高龄的佘太君在一群女眷的簇拥下出现在寿堂。她一生经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但为了杨家上上下下,她坚强地挺了过来。望着儿媳、女儿、孙媳们,佘太君黯然神伤,“老头子和几个儿子在另一个世界怎么样了?他们竟然如此狠心地丢下自己,把这个家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 老太君最挂念的还是远在边疆的孙子杨宗保,她还不知道延州兵败的消息。“那是杨家如今唯一的顶梁柱了。宗保,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佘太君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想到这里,佘太君振作精神,环顾众人,向包拯点头微笑。她忽然“咦”了一声,问道:“哦!对了,文广和文君这两孩子呢?” 听老太君这么问,穆桂英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竟然没有注意到文广和文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两孩子去哪里了呢? 佘老太君见穆桂英半天没有答话,有些奇怪,再仔细一看,她神情悲戚,眼圈发红,仿佛是刚刚哭过的痕迹。经历过太多事情的佘老太君,心里瞬时明白过来,是不是宗保出了什么事,她们要瞒着我。她强压着心头的慌乱,故作随意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桂英怎么走神了?” 穆桂英吓了一跳,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老太君知道宗保战死的消息。她连忙答道:“老太君不要多想,孙媳只是觉得今天是您的八十大寿,宗保却远在边关,不能回来给您拜寿,心里有些伤感,所以便失态了,请太君不要怪罪。” 柴郡主也连忙帮着打掩护:“是啊,是啊!老太君,要是宗保也在就好了。”说罢,就招呼着大家给老太君拜寿。佘太君也不再追问。恰好在这个时候,文广和文君兄妹二人跑了进来,“扑通”一声,给佘太君跪下,嘴里念念有词道:“文广(文君)代爹爹给老太君请安,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看到两个重孙,佘太君内心的隐忧一扫而空,心情大好起来,连声道:“好!好!快起来,刚才又去哪玩去了?来,快到太奶奶这来领红包。” 两个孩子仍然跪在地上不起来,文广说道:“谢太奶奶,不过文广和妹妹可没有出去玩,我们是给太奶奶准备礼物去了!” 佘太君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说:“哦!我的小文广和文君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给太奶奶准备礼物了!”众人也被逗得开怀大笑。 八妹杨琪笑问道:“哦!那文广给太奶奶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文广撇了撇嘴说道:“我们真的是给太奶奶准备了礼物的,但是都怪焦叔叔和孟叔叔,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抓来的小鸟,回来看到他们两个,一高兴,结果小鸟就给飞走了……”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怎么?焦、孟二将回来了?”所有人的心头都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穆桂英婆媳心头一紧,这两个孩子呀!这下如何才能遮掩过去?佘太君的心瞬间又掉到了冰窟窿里,这个时候焦廷贵和孟怀源二人回来,定是战场上出了什么事情。那宗保呢?宗保是不是出事了?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他们两个回来,却不来见我呢? 这样想着,佘太君问道:“桂英,这焦廷贵和孟怀源二人回来,你可知道?可是宗保出事了么?” 穆桂英想掩饰,但是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她神情黯然,老太君越发肯定自己的预感是真的了,悲剧再次重演——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自己这么大年纪,还要再经受一次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上苍真的是公平的吗?杨家可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啊! 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看到下面站着的儿媳和孙媳,再次把悲伤压在了心底,她知道她们心中的悲伤不会比她少,她们只是担心她,所以才会瞒着她。佘太君硬是将快要流出的眼泪忍住了,疲惫地说道:“让廷贵和怀源两个人进来吧!” 见婆婆这么说,柴郡主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大家都明白了。穆桂英让人将焦孟二人请进寿堂。二人一见佘太君,立即跪在地上,痛哭道:“老太君,是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少将军,属下该死!”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佘太君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其他人也都随着哭泣起来。佘太君艰难地说道:“起来吧!这怎么能怪你们呢?我杨家儿郎都是战死沙场,宗保如今终归是追随他爷爷和几个叔伯的脚步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我虽然心中悲恸,但是并不怪怨,这就是杨家儿郎的宿命啊!” 焦孟二人将延州兵败的经过又详细讲述了一遍。寿堂内哭声一片,杨文广和杨文君被父亲阵亡的消息吓傻了,回过神来,抱着母亲穆桂英痛哭。佘太君的寿堂变成了灵堂,来祭奠杨宗保的亡灵。 穆桂英挂帅 从包拯的口中大家得知,延州兵败之后,朝廷已经连日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对策,但一直没有结果。庞太师现在力主议和,但遭到包括包拯在内的一部分文武大臣的坚决反对。仁宗皇帝犹豫不决。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议和,朝廷又找不出适当的人选来领兵出征,收复延州。形势危急,这样下去的话,仁宗最终很可能选择议和的方案,来化解近在眼前的危机。 佘太君闻言,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穆桂英。穆桂英会意地点点头,松开怀中的文广和文君,站起身来,向包拯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道:“包大人,请转告陛下,如蒙不弃,穆桂英愿意领兵出征,为陛下分忧,为国家尽忠,为夫君报仇!” 包拯眼圈发红,缓缓站起来,向穆桂英深深一揖。 次日,仁宗再次召集文武大臣商议,不等庞太师发言,包拯就抢先一步,举荐穆桂英挂帅,带兵收复延州。仁宗有些不忍,杨家的男人都为国捐躯了,现在又让杨家的女人再次走上战场,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除了杨家,难道偌大一个国家就没人可用了吗?或许,杨家真的是上天赐给大宋的保护神吧! 庞太师见仁宗皇帝沉默不语,以为他对杨门女将出征心存疑虑,趁机说道:“这穆桂英当年大破天门阵,的确有些本事。只是时过境迁,杨延昭、杨宗保父子都已经不在,单靠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够抵御西夏的虎狼之师吗?请陛下三思,臣以为暂且与西夏和谈,以争取时间,整顿军备,等时机成熟再出兵收复延州,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仁宗皇帝眉头一皱,对这个老丈人心生厌恶,沉声道:“西夏、西夏,朕何曾承认过他们的国号,他们不过是叛贼而已!当初你保荐狄青出征,现在又张口和谈、闭口和谈,身居高位,出尔反尔,如何让人信服!狄青兵败,是你用人不当。朕不追究你的罪责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还有脸面让朕卑躬屈膝地与叛贼坐下来谈判。连杨门女将都要为保大宋江山社稷上阵杀敌,你身为国丈,畏敌如虎,有什么资格立于朝堂之上,还不退下去。”皇帝女婿是真的发火了,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己的岳父留,直接把两眼发直、神情恍惚的庞太师轰了出去。 皇帝下旨:加封“浑天侯”穆桂英为征西大元帅,讨伐西夏,收复延州! 天波府内,众女将卸去粉黛,换上戎装,威风凛凛,英气逼人,巾帼不让须眉。其他人随军出征都没有异议,唯独一老一小引起了争执。“老”是佘太君,“小”是杨文广和杨文君。佘太君坚持要参加西征,为杨门女将们助阵。大家苦苦相劝,可是老人家决心已定,最后只得顺从了她的意思;杨文广也哭着闹着要参军,为父亲报仇。杨文君见哥哥闹,也跟着闹。柴郡主和穆桂英都坚决不同意杨文广从军,这根杨家的独苗不能有任何闪失。 局面僵持不下,杨文广一气之下,掉头跑出了议事厅。大家本以为他赌气离开了,孰料没过多久,杨文广手提一杆长枪,又返回了议事厅。穆桂英吓了一跳,不知他要做什么。杨文广用手一指站在旁边的焦廷贵和孟怀源,“我要和两位叔叔比武,输了,我听从母帅的安排;赢了,就要让我从军”。 焦廷贵和孟怀源见杨文广小小年纪,志气不凡,颇有杨家的英雄门风,频频点头,劝穆桂英说:“就照文广的意思办吧!难得他有如此志向,不要寒了孩子的心啊!” 佘太君也发话了,“就让文广与焦孟二将比试一下。他迟早要继承父祖的遗志,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早点到战场上历练一下,是件好事。有我们这些长辈在,不会有什么闪失的。桂英不要过于担心”。 佘太君发话了,穆桂英终于点头首肯。杨文广和焦孟二将交起手来。杨文广自幼就接受杨家三代人的悉心调教,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倾囊相授,盼望着他将来成为栋梁之才,重振杨家雄风。杨文广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对习武却情有独钟,向长辈们认真请教,刻苦练习,兼收并蓄。所以,虽然他年纪不大,却已经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长短兵器运用娴熟,马术箭术高人一筹,尤其是一套杨家枪法,使得虎虎生风,气势如虹。这也是长辈们支持他参军的原因所在。 一经交手,杨文广与焦廷贵和孟怀源两个沙场老将竟然不相上下,打了个平手。一杆长枪在他的手中似乎有了生命,上下翻飞,来去自如,让焦孟二将难以近身。长辈们频频点头,穆桂英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沙场秋点兵 由于形势紧迫,时间仓促,朝廷能调集的军队只有不到三万人。杨门女将就带着这些人马出征,其他各路援军将在西征的途中与她们陆续汇合。 初秋季节,汴京郊外,沙场秋点兵。三万将士排成整齐的队列,接受检阅。宋仁宗带着文武大臣们来到点将台上,为杨门女将和全军将士送行。望着白发苍苍的佘太君,还有稚气未脱的杨文广、杨文君,杨家四代人站在皇帝的面前,让这位经历坎坷的皇帝鼻子发酸。他将一面绣着大大的“穆”字的帅旗亲手交给了穆桂英,嘱咐道:“穆元帅,一定要节哀顺变,谨慎从事。叛军刚刚取得胜利,气势正盛,宜避其锋芒,不要意气用事,与之争锋。”穆桂英点点头。 宋仁宗顿了顿,道:“此前延州之败,我军五万精锐之师……”皇帝欲言又止。 穆桂英明白这位皇帝的心事。皇帝就是一个国家的大当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五万帝国精锐之师全军覆没,这位当家如何不心痛。如果这次再有什么闪失的话,这位当家的可就更难了,说不定这个家就要败在他的手上,也难怪宋仁宗惴惴不安,在这位女元帅面前唠唠叨叨。 “陛下放心,我杨门女将一定竭诚尽忠,击退叛军,收复延州,为陛下分忧。” 宋仁宗点点头,知道说太多也没用。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是根本无法预料的,只能由统军的将领随机应变,权宜处置。再说对于领兵打仗,自己也是个门外汉,交代太具体了,反而会干扰统帅的决策。他向左右看了看,悄悄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信封,塞到穆桂英的手上,低声道:“这是我的手谕,授权你全权处理前方事务,包括与敌人临时停战、议和。这件事我没让任何人知道,这些大臣你也了解,如果他们知道了,又该哭天喊地、喋喋不休地劝谏了,说我违背祖训,给将领的权力过大。” 宋仁宗一边说,一边撇撇嘴。穆桂英差点被皇帝的样子逗乐,强忍住笑,收起密旨,道:“谢陛下的信任。穆桂英一定不辜负圣恩,陛下就在宫中等候前方的捷报吧!”宋仁宗欣慰地点点头。作为皇帝,他也很难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办事,这次终于成功地耍了一次花招,心里有种小孩子搞恶作剧般的快意。 站在宋仁宗身后的庞妃走了过来。这个主意就是她给仁宗皇帝出的。虽然她与杨门女将不是一个阵营——杨家与包拯是一个阵营,她和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阵营,但作为女人,她钦佩和同情杨家的这些寡妇,希望她们能够打胜仗回来。而作为妻子,她必须为自己的丈夫着想,为这个国家着想,这就是她鼓励仁宗对穆桂英放权的原因。 庞妃端起一杯酒,递给穆桂英,自己也捧起一杯酒。“穆元帅,我敬你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你现在身负国仇家恨,领兵出征,我祝你旗开得胜,收复延州。同为女人,我很惭愧,既不会武功,也不懂兵法,否则也随你上阵杀敌,为陛下分忧,岂不痛快!” 穆桂英与庞妃本没有什么交往,因为她是庞太师的女儿,对她还有几分反感和警惕。现在被她言语中的豪气所感染,不禁生出惺惺相惜之情。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向庞妃微笑致意。 时辰已到,穆桂英手捧帅旗,面向全军将士,朗声道:“出征!” 大军已经走出了很远,宋仁宗还在高高的点将台上目送。秋风骤起,一枚落叶飘到他的肩头,宋仁宗丝毫没有察觉。庞妃轻轻捻起那枚落叶,温柔地说:“陛下,回宫吧!” 宋仁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掉头离开。 第四章 鏖战好水关 好水关前,宋军士兵大量中毒,全军陷入危机和恐慌当中。杨门女将此时还不知道,她们的对手就是西夏的皇后没藏秋水,这是一场女人之间的战争。在神秘人的帮助下,危机解除,但神秘人的出现让穆桂英再度想起困扰自己多年的梦境和珍贵的双龙玉佩,不知道谜团何时才能解开。宋军首次攻城受挫,天资聪颖、见识不凡的杨九妹杨瑛献出了自己开发的火器,帮助宋军拿下了好水关。 女人的战争 在葫芦谷歼灭宋军主力后,李元昊又攻陷了延州城和包括好水关在内的重要关隘。此时已经是初秋季节,天气转凉,士卒经过长时间的征战,疲惫不堪,思乡心切。于是,李元昊封赏了张元和吴昊等有功之臣,命令弟弟李元罩驻守好水关,张元和吴昊坐镇延州城,自己则带领夏军主力返回兴庆休整,准备第二年开春之后再发动新的攻势,深入中原腹地。 回到兴庆府,李元昊连自己的皇宫都顾不上回,就直奔金屋藏娇的别墅,去见他魂牵梦绕的没藏秋水。半年的征战,让他不得不暂时抛下这个尤物,现在就像一个在沙漠中长途跋涉、干渴难耐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眼传说中的清泉,可以不顾一切地畅饮了。作为大夏国的皇帝,即便是在征战中,他也不会找不到女人来满足自己。但那些粗俗的女人带给他的仅仅是肉体上的满足,而不是精神上的愉悦。这一点,只有没藏秋水能做到。 没藏秋水也发觉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在发生着变化,由最初的利用他到渐渐地迷恋他,特别是李元昊出征以后,她发觉自己竟然在思念这个粗狂有力的男人,那是在野利遇乞身边的时候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己本来是在演戏,难道现在假戏真做了?”没藏秋水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族长那庄重的托付和殷切的眼神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提醒自己保持一个间谍应有的理智。 李元昊像一阵风一样扑进了别墅,一把抱起出来迎接自己的没藏秋水,二话不说,直奔卧室。他连脱衣都等不及了,直接把没藏秋水身上的衣服撕得稀巴烂,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和蛮横开始了另一场战争。从黄昏直到深夜,一次次飞上云端,又一次次坠落到地面,几乎没有任何间隔,就开始了新一轮冲锋。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尽,男人和女人的这场战争才落下了帷幕。 李元昊搂着佳人,得意地讲述着延州之战和葫芦谷大捷的经过。没藏秋水安静地听着,就像一个忠实的粉丝在欣赏大师的杰作。她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充分满足了这位大师展示自己心血结晶的愿望。没藏秋水明白,她的棋子已经开始动了。现在需要做的是牢牢地控制住这枚棋子,让它成为自己手中的利器。要做到这一点,她需要一个名分,成为李元昊合法的妻子、大夏的皇后。皇后的位置现在是空着的,她不坐,就会有别人来坐,所以,要先下手为强。 没藏秋水不会傻到直接提出来自己要做皇后,她清楚:男人最反感的就是女人的贪婪,无节制地索取。那样会让他们怀疑这个女人与自己在一起的目的,怀疑她对自己的感情的真假。要想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一个暗示就够了。 寺院的钟声响起,已经是清晨了。李元昊的兴致依旧高涨,丝毫没有睡意。他命人端来酒菜,与没藏秋水在床榻上享用美酒佳肴。当钟声又一次敲响的时候,没藏秋水神情落寞地望着李元昊,喃喃道:“兀卒,等将来我不能侍奉你的时候,就让我在这里出家吧!我天天诵经礼佛,为兀卒和大夏祈福。” 李元昊愣了一下,旋即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要你陪我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秋水身份卑微,又曾是野利遇乞的妻子。如果让大臣和元老们知道了,一定会引起非议,对兀卒是不利的。能够陪伴兀卒,秋水三生有幸,不敢再奢求什么。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让兀卒陷入被动,影响你的雄图大业,实在不是秋水所愿意看到的。” “哈哈哈……”李元昊仰天大笑,“原来你在担心这个,真是杞人忧天。你放眼这大夏国,还有人敢对我说半个不字吗?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要什么样的女人。你要是不信,我明天就宣布你为皇后,看谁敢反对,我灭了他满门,鸡犬不留。”没藏秋水刚想开口劝阻,李元昊用一杯酒堵住了她的嘴。 一个月后,大夏国举行了册封皇后的大典,没藏秋水如愿地从别墅走进了皇宫。 一天傍晚,李元昊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寝宫,脸上有收敛不住的笑意。没藏秋水迎了上来,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李元昊索性开怀大笑,搂着没藏秋水的纤腰,边走边说:“这宋国真的是无人可用了,竟然派杨家的一群女人来进攻延州。杨家将的威名我早有耳闻,但他们都在辽宋战争中阵亡了,最后剩下一个杨宗保,也被我埋葬在葫芦谷中。一群女人能干得了什么呢?女人领兵打仗,千古奇谈!” 没藏秋水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之色。她推开李元昊的手,神情严肃地说:“兀卒切不可小看了杨门女将,其中有个穆桂英,当年大破天门阵,本事很大。其他人也是个个身怀绝技,还有个辈分最高的佘太君,也是久经沙场,老谋深算。这些人未必容易对付,所以兀卒不要有轻敌的想法。” 李元昊直视着没藏秋水的眼睛,“你对她们怎么这么了解?” 没藏秋水莞尔一笑,不慌不忙地说:“我也是个女人,也希望能像男人一样有一番作为,当然会留意这些女中豪杰了。不知兀卒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会会这些杨门女将,也好为兀卒入主中原的宏图尽一份力啊!” 李元昊马上来了兴致,“好啊!中原的女人能够领兵打仗,我大夏的女人为什么就不可以?你的本事我知道,这次就由你指挥、调度,迎战杨门女将。我倒要看看,是中原的女人厉害,还是我大夏的女人厉害。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双龙玉佩 宋军近六万人——包括从汴京出发的部队和沿途汇合的援军进抵好水关。与此同时,好水关的守将李元罩也迎来了一队从兴庆府来的西夏骑士。西夏骑士为他带来了一封没藏秋水的亲笔信,还有一辆被遮盖得密不透风的马车。没藏秋水已经到了延州城。看了没藏秋水的信,李元罩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望了望那辆神秘的马车,喃喃自语:“最毒妇人心。” 宋军在好水河畔扎营,好水关就位于好水河东流转北的河湾处一座高岗上,两军隔河对望。营垒建立起来后,穆桂英下令赶造攻城器械和船只,挑选精锐士卒组成渡河攻城的先锋部队,加紧操练,准备一举拿下好水关,打通去往延州城的道路。 帅帐内,杨门女将围着好水关的地势图研究攻城的路线和突破口。柴郡主、杨九妹、杨文广和杨文君则在佘太君的帐内陪伴老人家。 八妹杨琪指着地图道:“好水关正面本来有座木桥,现在已经被叛军烧毁。河面虽然不宽,但水流湍急,水深数丈,步骑兵都无法涉水渡河。现在唯有大量制造船只,载送士兵过河攻城。” 杨大娘周氏摇摇头说:“这么多战船,不知要造到什么时候,只怕贻误了战机!” 穆桂英没有说话。在她注视地图的时候,那种让她困惑多年的奇怪感觉又出现了,耳畔似乎有金戈铁马的声音,某种东西在她的体内、在她的血管里蠢蠢欲动。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为战争而生的女人,战争让她精神亢奋,让她跃跃欲试,让她找到了最真实的自己。她所拥有的力量和智慧只有在战争中才能得到最出色的发挥。 这种感觉在梦境中也会出现,还伴随着一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影像。那些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眼窝深陷、鼻梁高耸,似乎和中原人不是同一种类。他们在旷野中纵马狂奔,翻过高山,跨过河流,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在他们的头上,有一黑一白两条龙在缠绕、飞舞。穆桂英会有种想和他们一起驰骋的感觉,那种感觉很自在,很快意,很真实。醒来之后,她会在心底问自己:这真的是梦吗?如果是梦,为什么这么多年相似的梦境会反复出现? 想到这里,穆桂英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一块玉佩,玉佩由黑白两块古玉镶嵌而成,上面雕琢的正是一黑一白两条栩栩如生的龙。两条龙缠绕在一起,巧夺天工,看上去年代非常久远。穆桂英曾就那个奇怪的梦境和这块来历不明的玉佩请教过父亲穆羽,但父亲没有给她任何答案。 杨排风连唤了穆桂英两声,穆桂英都没有反应。性急的烧火丫头在穆桂英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元帅,你想什么呢?” 穆桂英这才回过神来,抱歉地冲大家一笑,悄悄地将玉佩收好。这块玉佩除了给杨宗保看过之外,她没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过。毕竟龙是天子的象征,擅自佩戴龙形玉佩是犯忌讳的,传出去会给杨家惹来麻烦。 穆桂英沉吟了一下,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仔细考虑一下,一定有办法取下好水关,众将不必担心。” 大家离开之后,穆桂英正要返回自己的寝帐,焦孟二将走了进来。“有什么事吗?”穆桂英问。 “元帅,我们刚才巡营的时候,军医说有一些士卒浑身瘙痒难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军医怎么说?” “暂时也没查出个究竟来。” 穆桂英一时也摸不着头脑,道:“或许是水土不服吧,营帐靠近河边,阴冷潮湿,也可能造成将士们身体不适。” 焦廷贵想了想,对穆桂英道:“元帅,还有一件事,让我一直困惑不解。当日,我们与少将军在葫芦谷中遇伏,少将军命我二人突围报信。途中有叛军追赶,本来没有理由逃脱的,但有人暗中出手相助,我二人才拣回了一条性命。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谁救了我们一命。” “会不会是我军的斥候?” “不像!” 穆桂英点点头,示意两个人退下,独自回到寝帐中。多日行军让人筋疲力尽,她还没从杨宗保阵亡的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身心俱疲的穆桂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完后倒头便睡。酣睡中,穆桂英忽然察觉床前有人,她猛醒过来,伸手去抓枕边的佩剑。她的手按在剑上却不动了,床前的人是血人一样的杨宗保。杨宗保直勾勾地盯着穆桂英,虽然生前是夫妻,穆桂英也被他那恐怖的样子吓得浑身发毛。 穆桂英试探着轻轻呼唤了一声:“宗保。”杨宗保没有反应,仍然盯着穆桂英腰间露出来的双龙玉佩。穆桂英刚想起身,一阵劲风吹过,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杨宗保又不见了。穆桂英睡意全无,穿上衣服,走出帐篷,在军营中漫无目的地游弋。 生化危机 走到军医帐篷附近的时候,穆桂英听到里面传出凄惨的叫声,感觉不对劲儿,就快步走了进去。军医见元帅亲临视察,连忙丢下手中的病人,迎了上来。穆桂英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拘礼,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军医引导穆桂英来到一个患病士卒的床铺前,“元帅你看!” 那士卒的胳膊和胸前皮肤有多处被抓破,伤口处流出脓血来,散发着让人恶心的臭味。士卒的手脚都被绑住了,整个人固定在床上,拼命挣扎,嘴里叫着:“痒,痒死我了!快松开我!” 穆桂英回头望着军医,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个答案,军医无奈地摇摇头。穆桂英又查看了几个士卒,都是同样的症状。她开始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显然不是用水土不服、营房潮湿所能解释的,一定有别的原因。 返回帅帐之后,穆桂英叫来负责全军伙食的官员,让他仔细检查供应全军的粮食、蔬菜和肉食,发现问题马上汇报;又命焦廷贵和孟怀源对患病的士卒进行询问和调查,看能否找出什么线索。 经过调查,全军的伙食供应并无异常,那些患病的士卒也没有离开过军营,吃的东西就是正常供应的饭菜,没有擅自食用过别的东西。大家一时理不出头绪来,穆桂英只好让焦孟二人继续调查。 几天后,患上这种全身瘙痒的怪病的士卒越来越多,军医帐篷里收容了数以百计的病号,而且人数还在不断上升。每个人的症状都是相同的,先是全身发痒,一旦忍耐不住开始抓挠,皮肤很快会被抓破并化脓、流血,敷以药物的话毫无效果。恐慌的情绪在军营中蔓延,将士议论纷纷,传言说是西夏人擅长妖术,对宋军作法,得病的人都是中了夏人的魔咒。 这种局面让穆桂英和杨门女将异常焦虑,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不但越来越多的士卒会因为患病失去战斗力,更可怕的是军心会动摇,将士们的斗志会被瓦解。就连久经沙场、见多识广的佘太君也没有化解这场危机的办法。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一天夜里,杨文广从自己的帐篷里出来方便,解完手后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就奔附近的一个厨房走去,想找点吃的填肚子。厨房的帐篷外面有几个硕大的水缸。杨文广发现有个士卒打扮的人在水缸旁边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杨文广还以为他在找水喝,随口问了一句:“兄弟,干吗呢?”那人一愣,随后拔腿就跑。杨文广察觉不对,拔腿就追,一边追一边大喊:“抓贼啊!抓贼啊!” 正在睡梦中的士卒被惊醒了,纷纷从帐篷里钻出来。嫌疑人很快就被数以百计的人包围了起来,见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他把手中攥着的东西一把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随后抽出匕首,在脖子上一抹,割断了自己的喉咙。鲜血汩汩地流出来。穆桂英等人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断了气。 嫌疑人自杀,线索也就此中断了。但起码搞清楚了一点,这种怪病与大家饮用的水有关。穆桂英下令,对于军营中储藏的饮用水要严加看管,用水之前必须认真检查。 大家本以为这场危机可以就此得到化解,但意想不到的是,怪病仍然在蔓延,更多的士兵病倒了,多达上千人。不治身亡的也已经有上百人。士卒们更加恐慌,逃亡的人越来越多。 穆桂英坐卧不安,心情实在烦闷,便抛开其他人,独自骑马出营去了。她使劲地鞭打着坐骑,沿着河岸狂奔。跑出几里路,钻进了河边的一片树林里,战马放慢了速度。穆桂英也不再催促它,而是信马由缰,呼吸着林中的新鲜空气,蝉鸣蛙噪,非但不显得喧嚣,反而让这片树林更加安静。 这时,穆桂英远远地看到林中小径上有一队牛车迎面走来,赶车的是宋军的士卒。仔细一瞧,原来是军营中的水车。穆桂英迎了上去,士卒们见到她,连忙下车行礼。穆桂英问道:“你们是从哪里取水的?”一名士卒回答道:“就是前面的水塘,那里的水比较清澈,不像河水那么浑浊。所以,军营中的用水都从那里取。” 在这名士卒的引导下,穆桂英来到水塘边,仔细查看这里的水质,并没有什么异样。而且水是活水,从地下涌出,注入水塘,又流向下面的河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返回军营后,穆桂英又去巡视了渡船和攻城器械的制造情况,攻城的日期已经迫在眉睫,蔓延在军营中的这场危机却没有任何头绪。尽管心情烦闷,在将士们面前她仍然强打精神,没有任何情绪低落的表现,鼓舞大家再加把劲儿,加快工程进度,早日完成进攻的准备工作。 回到寝帐后,穆桂英身心俱疲,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和衣而卧。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了,她忽然又想起白天去过的那个水塘,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驱使着她再次前往。穆桂英披挂整齐,提起长枪,走出帐篷,忽然发现门口站着很多人,杨门女将和杨文广、焦孟二将都在。她疑惑地问:“你们在这做什么?” “母帅”,杨文广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我刚才到帐篷里找你,发现你睡得很死,叫了几声,都没叫醒。我有些担心,就去告诉了奶奶,结果大家都来了。刚才太奶奶也来了,在这等了很长时间,后来大家劝她回去休息了。妹妹陪着她呢!” 柴郡主走上前,攥住穆桂英的手,“桂英,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一定要保重身体,打起精神。你是统帅,是全军的灵魂,如果你垮了,军心就垮了”。 “是啊!元帅,问题总会解决的,不必过于焦虑。”其他人也纷纷道。 “嗯,请大家放心,我会挺住的。为了给宗保报仇,我一定要带领大家收复延州,荡平西夏,手刃仇人。今天白天,我去伙头兵取水的水塘看了一下,总觉得那个地方不太对劲儿,现在我打算再去仔细查看一番。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杨文广、焦孟二将以及部分杨门女将随同穆桂英出营,其他人留下来守营。大家一路疾驰,很快赶到了那片树林的边上。刚刚进入树林,距离水塘还有一段距离,就隐约听到前面有动静。穆桂英一马当先,冲到了水塘边,其他人紧随其后。 神秘人 只见一群人正在水塘边打斗,其中有几个宋军打扮的人还在与对方格斗,地上也有或死或伤的数名宋军。对方大概有五个人,功夫不弱,宋军完全不是对手。转眼间,又有两名宋军被砍翻了。穆桂英翻身下马,冲上去助战。那群人见穆桂英等人出现,马上停止了打斗。让穆桂英一行人奇怪的是,宋军打扮的人见到他们夺路而逃,而另外几个人却没有动,神态自若地看着他们。 穆桂英和杨文广等人有点摸不着头脑,手握武器站在哪里,不知道是该去追赶逃跑的宋军,还是捉拿这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几个受伤倒地的宋军抽出随身的匕首,抹了脖子,自杀的样子与杨文广在军营中追逐过的那个假扮宋军的人如出一辙。 留下来的那几个人中为首的一人走向穆桂英,丢了一个包裹给她,平静地说:“拿回去,给你们的将士解毒吧!他们就是在这里投毒的,赶在你们的人来取水之前将毒药掺入水中。这里水流缓慢,有毒的水一时半会儿不会流走,你们的将士就是因为饮用了这里的水才中的毒。这种毒非常罕见,中原少有,用你们正常的检测方法根本查不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出手相助?如何让我们相信你们?是什么人投的毒?”杨文广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那人淡淡一笑,说:“算你们幸运,我也是奉命行事,虽然我也不清楚族长为什么要这么做。解药本打算解决了这些人之后送到你们军营里去的,既然你们来了,就此奉上,告辞!”说罢,一拱手,带着手下人转身离开了。 大家想出手拦住这几个来历不明的人,穆桂英摆了摆手,制止了大家。刚才她与对方面对面的时候,感觉对方的容貌和神态似乎很熟悉,甚至有些亲切,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的直觉告诉她,对方没有恶意。 待对方离开后,大家开始查看现场。地上的几具尸体经过辨认,虽然他们穿的是宋军的衣服,但容貌并不像中原人,而是西夏人。池塘边上有几个打翻的瓦罐,里面盛着一种淡黄色的粉末,穆桂英命人小心地收集了一些,回去再研究。 返回军营后,穆桂英将大家召集到帅帐内商议,佘太君也赶来了。打开神秘人留下的那个包裹,里面又用几层黄纸裹着,拆开黄纸,原来是一些白色粉末状的东西。这种东西真的是解药吗?大家心里都没底。 穆桂英将今天的奇遇向佘太君讲述了一遍。站在佘太君身边的杨文君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听了母亲的话,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她不经意间说出的话让穆桂英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动了一下,“做梦?对,是在梦里见过。”穆桂英想起来,刚才给自己送解药的人的长相与自己在梦中见过的人竟然有些神似,同样是身材高大、皮肤白皙、高鼻深目。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助自己?难道彼此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她在自己认识的人里实在找不出一群这样的人,也想不出在这偏远的地方自己、父亲或者杨家有什么故交。 杨文广自顾自地分析着,“这些贼人应该是先在军营里投毒,结果很快被我发现了,没有造成更多的将士中毒染病。于是,他们就转到水源那里投毒。一定是这样!还好他们只找到了我们取水的一处水源,否则的话,全军上下都要中招了,我们也不能幸免。”见没有人应和他,在家中当惯了焦点的杨文广不高兴地喊了一声:“这解药到底能不能用啊?那么多染病的将士可等着呢!” 杨九妹杨瑛眨了眨眼睛,吩咐杨文广说:“文广,你去牵只羊来。”杨文广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掉头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抱了一只羊进来。大家先将一些池塘边收敛来的毒药——黄色粉末兑成水,给这只倒霉的羊喂了下去,观察它的反应。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这只羊开始在帐篷里不安地转来转去,发出不舒服的叫声,不时跑到支撑帐篷的柱子前蹭痒痒。又过了半个时辰,羊的叫声越来越凄厉,倒在地上翻来滚去,在帐篷里发疯似的奔跑,在柱子前面拼命地蹭着身体,身上一些部位的毛都脱落了,渗出殷红的血迹。 看来这黄色粉末是毒药确信无疑了。穆桂英等人又用神秘人送给的解药——白色粉末兑了水,给羊喂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那只羊果然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像原来那么痛苦和烦躁了。一个时辰后,羊恢复了常态,瘙痒难耐的症状消失了。解药也得到了确认。 穆桂英命人将解药水溶之后,给患病的将士服用,症状很快得到了缓解。消息传出,军心终于稳定了下来,一场严峻的危机化解了。但穆桂英心中的疑问并未找到答案。她的好奇心越来越强,那些曾在自己的梦境中出现过,现在又解了宋军燃眉之急的神秘人,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而用投毒这种卑劣手段对付宋军,似乎并不像性格粗犷、作风剽悍、好勇斗狠的西夏人的作风。西夏哪来的这种用毒高手?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泼喜军 延州城,知州府衙内。镇守延州城的主将张元、吴昊现在毕恭毕敬地站在下边,上方端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美艳妇人,周身散发着迷人的风韵,她正是受李元昊委托,主持延州保卫战,与杨门女将一决胜负的没藏秋水。她的神情与以往判若两人,妩媚的微笑被一脸寒霜取代,能把男人的骨头看酥的明眸里全是凌厉的杀气。 投毒计划失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延州城。这个计划正是没藏秋水的杰作。当她向李元昊献上此计时,李元昊不以为然,觉得这种做法不够光明正大,就算成功了也胜之不武,有损大夏军队的威名。但没藏秋水坚持自己的主张,认为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没有什么道义可言。胜利是唯一的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最后,李元昊让步了,允许没藏秋水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指挥这场战役。 起初,投毒计划进展顺利,没藏秋水喜上眉梢,以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摧毁宋军。但现在计划失败,触手可得的胜利化为了泡影。没藏秋水的心情从云端跌到了谷底,说不出的郁闷。计划失败对她的打击还不是最大的,计划失败的原因更让她费解和担忧。 从几个侥幸逃生回来的西夏武士的口中,没藏秋水获悉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袭击了前去投毒的武士,导致投毒计划破产。武士形容的这些人的面貌特征,让没藏秋水的心猛地一沉,如果自己猜得没错的话,这些人很可能是自己家族的成员。 根据潜伏在宋军中的卧底的报告,宋军已经得到了解药。而这种来自异域的毒药非常罕见,除了自己家族的人,其他人知道解毒方法的可能性不大。 “难道家族中有人暗中帮助宋军,与自己作对?”这个念头让没藏秋水既不解,又不安。她本想就此向族长询问,但想到近两年彼此意见不合,联系渐少,贸然开口未必会有什么结果。“会不会是族长做的呢?” 张元向没藏秋水建议道:“皇后,好水关虽然有李元罩将军镇守,但兵力毕竟有限,恐怕很难抵挡住宋军大部队的进攻。臣以为,不如收缩防线,将好水关守军调回延州城,在延州城下与宋军决一死战。” 没藏秋水瞪了张元一眼,呵斥道:“两军尚未接战,就主动放弃城池,且不说好水关是延州城门户,一旦放弃,延州城就失去了最后的屏障,而且对我军的士气也是沉重的打击。此策不可取!” 被没藏秋水训斥了一番,张元默不作声。就在这时,有人进来通报:“禀报皇后,拓跋隆将军率泼喜军抵达延州城外。” 没藏秋水惊喜地说:“让他们进城。” 前面介绍过,泼喜军就是西夏的炮兵部队,操作抛石机,协助攻城。这支部队虽然只有区区两百人,却是李元昊精心训练、寄予厚望的一支奇兵。他们个个都是能工巧匠,建造的抛石机坚固耐用、射程远、力度大、准确性高,可以一举摧毁泥土夯筑的城墙,即便是砖石结构的城墙,经抛石机的数次击打也会垮掉。庞大的抛石机在泼喜军手里,就如同弹弓一样操作灵活、运用自如。所以,李元昊对泼喜军非常珍惜,没有他的命令,谁也无法调动这支部队。如果不是没藏秋水开口,李元昊还舍不得将泼喜军送上战场呢! 没藏秋水调来泼喜军的目的不是攻城,而是守城。她要用这支奇兵来协防好水关,摧毁宋军渡河的船只和攻城的器械。根据她的命令,泼喜军在指挥官拓跋隆的带领下迅速赶往好水关,不分昼夜地建造抛石机,部署在城墙上,随时准备迎接宋军的进攻。没藏秋水还为好水关增派了五千人的援军,使好水关的守军增加到近万人。一个小小的关隘有这么强的防御力量,攻城的难度可想而知。 李元罩派出巡逻队,沿着好水河上下游巡弋,阻止宋军避开好水关正面防御,从上下游渡河登陆。一旦发现宋军渡河,骑兵立即驰援,同时运用强弓硬弩,射杀登上滩头阵地的宋军。 再看宋军一边,攻城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穆桂英下令,从好水关的东面和南面渡河强攻,另派出两支各五千人左右的奇兵,从上下游渡河,分散敌人的兵力。先头部队渡河并成功抢占滩头阵地后,立即运送攻城器械过河。 次日一早,随着一声令下,攻城战打响了。宋军将士奋力划船渡河,杨门女将在岸边督战。好水关离河岸很近,渡船刚刚划到河心,就已经进入了抛石机的射程内。拓跋隆命令泼喜军推动底部装有轮子的抛石机,调整角度和方位,将西瓜大小的石头放进弹窝,一声令下,这些石弹凌空抛出,准确无误地命中了河心的渡船。渡船被从天而降的石弹击得粉碎,船上的宋军纷纷落水。片刻之后,第二批石弹飞出,宋军的渡船又损失了一批。 在岸边督战的杨门女将被这一幕惊呆了,她们没有想到西夏人的抛石机竟然如此厉害,简直是弹无虚发。能把抛石机运用到如此程度的高手在宋军中也非常罕见,看来此前低估了西夏军的技术水平,以为他们只是一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野蛮人,只会凭一把子力气逞匹夫之勇。 没有被抛石机击碎的渡船靠岸后,立即受到岸边的西夏弓弩手的狙击。西夏人制作的弓号称“神臂弓”,可见其力度之大。很多宋军刚刚跳下船就被射翻在水里。不一会儿,从浅滩到岸边,已经遍布宋军的尸体。成功冲上河岸的宋军凭着盾牌的掩护向前推进,西夏骑兵扑了上来,枪刺、刀砍、马踏,很快将这些宋军消灭了。好水河的上下游也传来消息,另外两支渡河的部队同样遭到了西夏军的猛烈阻击,先头部队几乎全军覆没。 眼见着将士们伤亡惨重,宋军的尸体顺河而下,从大家的面前漂过,穆桂英和杨门女将都心痛得直跺脚。几路渡河部队都受阻,付出了数以千计的伤亡,也未能抢占一块滩头阵地。无奈,穆桂英下令暂停进攻,以免造成更大的伤亡。刚刚从中毒危机的恐慌中走出来的宋军将士,士气再度低落了下去。 穆桂英让将领们回去安抚士卒,给大家打气,全军改善伙食,发放酒肉,让将士们好好地休整,为下次进攻积蓄体力。 入夜,穆桂英把将领们召集到自己的帅帐,商议对策。 发明家 帅帐内,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本以为可以凭一鼓作气拿下好水关,孰料,竟然遭此重创。下一步该怎么办,谁的心里都没有数。 这时,佘太君在杨九妹杨瑛和杨文君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佘太君看了看没精打采的众将,笑道:“怎么都是这副模样?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佘赛花驰骋疆场这么多年,胜仗打了很多,败仗也吃了不少。如果打一次败仗就一蹶不振,那以后的仗怎么打?输不起的将军不是一个称职的将军,输不起的元帅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元帅。” 佘太君的话铿锵有力,让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穆桂英走上前,单膝跪倒,“此次惨败都是我轻敌冒进所致,请太君责罚!” 佘太君扶起穆桂英,道:“你是元帅,我又不是皇帝派来的监军,怎么责罚你?桂英,人要承受得起挫折,否则怎么成就一番功业?过去你打过大胜仗,但还没吃过真正的败仗,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一次败仗就打掉了你的信心和勇气,再也振作不起来。全军上下都看着你,你如果气馁了,将士们会怎么样?” 穆桂英点头道:“请您放心,我不会垮下去的。” 佘太君冲杨瑛使了一个眼色,杨瑛把手中捧着的一个锦盒放到穆桂英的几案上,笑眯眯地对大家说:“我给各位送礼来了!”说罢,开启锦盒,从锦盒的左边拿出一件不知名的东西。看到大家不解的眼神,杨瑛解释道:“这是个牛皮吊兜,人可以坐在里面,用铁环悬挂在绳索上。”杨瑛把杨文广叫过来,让他坐进去示范给大家看。 杨大娘周氏问道:“这个东西做什么用呢?” 杨瑛笑得更加开心了,颇为自己的小发明得意。“我今天白天看将士们乘船渡河,遭到敌军石砲(抛石机)的攻击,伤亡很大。渡船目标大,速度慢,行动不便,容易被敌人发觉,成为石砲的攻击目标。所以我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我们可以乘敌人不备,将结实的绳索用床弩射到对岸的树上,然后让将士们乘坐这种可以悬挂在绳索上的吊兜,迅速地滑过河去。这样目标小,速度快,机动灵活,不易被敌人发觉。多处同时行动,可以迅速运送大量士兵到河对岸。等敌人察觉了,我们的将士已经完成集结,牢固地占领了滩头阵地。” 烧火丫头杨排风情不自禁地击掌道:“好主意!我愿意第一个渡河,试试这种新鲜玩意儿,也抢个头功!” 八妹杨琪道:“也算我一个!” 杨瑛连忙拱手道:“多谢八姐、排风捧场!” 穆桂英频频点头,“的确是个好主意,该给九姑姑记一功!” “先别忙”,杨瑛又从锦盒的右边拿出一样东西。这东西怪模怪样,像个陶罐,但陶罐的表面上有很多又粗又大的蒺藜刺,畸形、丑陋,简直是陶罐里的丑八怪。陶罐的上方有个眼,露出一段鞭炮引信样子的东西。 杨文广探头向眼里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就问杨瑛:“这里面是什么啊?” “火药!”众人被唬得一退。 火药当时在军事上的使用还不普遍,所以包括穆桂英在内,大家对这个东西都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它的威力大,可以将人炸得粉身碎骨。见大家惊恐的样子,杨瑛连忙道:“大家不要担心,没有危险。” 她踌躇满志地走到帅帐中央,“我不像各位身怀绝技,可以上阵杀敌,但也想为保卫大宋江山社稷,为弘扬我杨家忠烈门风贡献一份力量。了解到火药这种东西后,我就潜心研究如何在战场上使用它。火药威力巨大,只要运用得法,可以出奇制胜,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因此,我在太君的支持下致力于研发火器。由于事关军事机密,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大家。这个‘火蒺藜’就是我开发的第一代火器,正好赶上此次西征,可以测试一下它的威力。我相信,将来有一天,火器定会在战争中普及开来,代替大家现在使用的刀枪棍棒,成为主要武器。” 杨八妹杨琪不太相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刀枪将来都没用了,都要用这种东西?” 杨瑛微笑着回答:“不一定是‘火蒺藜’,会有更方便、更合手、威力更大的火器出现,名字可能还是枪、砲,但与现在使用的枪、砲已经完全不同了,威力也有天壤之别。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成为现实的话可能是非常遥远的事情。” 穆桂英仔细观察着那个怪模怪样的“火蒺藜”,说:“火药这种东西我倒是有所耳闻,但还没有亲眼见识过。没想到九姑姑有这样的深谋远虑,已经研发出了可以使用的火器。明日我们就叫西夏人领教一下这‘火蒺藜’的厉害。” 奇袭好水关 次日,按照穆桂英的统一部署,宋军在好水关的东南两面和好水河上下游再度发起进攻。与上次不同的是,宋军化整为零,组成一个个百人队,配备杨瑛发明的吊兜、绳索和床弩,分头渡河。在好水河上下游的进攻首先开始,宋军趁夏军不备,用床弩将绳索射到对岸的树上,绳索的另一端系在河这边地势较高的地方。士兵将吊兜悬挂在绳索上,利用两岸的高度落差滑到河对岸。等到敌人察觉的时候,已经有大量宋军渡河,集结编队,向好水关方向挺进。 为了不惊动敌人,在上下游宋军渡河的时候,正面战场一直按兵不动。上下游的宋军成功渡河后,正面战场的强攻随即开始。十多架抛石机耸立在河岸上,杨瑛正监督士兵将“火蒺藜”放进弹窝,点燃引信,斩断绳索,“火蒺藜”破空而出。 这个畸形又冒着青烟的瓦罐落在河对岸的沙滩上,在岸边严阵以待的夏军根本不知此为何物。正当他们交头接耳地议论,奇怪宋军为什么要抛这么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过来的时候,一声巨响,“火蒺藜”爆炸,蒺藜刺飞出,近处的十几个夏军或死或伤。其他人被吓呆了,愣了片刻,扭头便跑,边跑边喊:“天雷啊!天雷炸死人了!” 十几个“火蒺藜”造成了上百名夏军的伤亡,更重要的是对夏军心理上的冲击。“火蒺藜”的巨大威力摧垮了夏军的意志,守卫滩头阵地的夏军不顾将领的制止甚至是斩杀,抱头鼠窜,纷纷向好水关内逃去。未知的东西本身就让人恐惧,更何况是在战场上第一次出现、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想想坦克刚刚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一辆坦克的出现就能让成百上千的敌人投降,我们就能理解这种心理效应了。 杨门女将和宋军将士见“火蒺藜”的威力竟然如此巨大,无不欢呼雀跃。趁着夏军混乱之机,宋军乘坐吊兜和渡船大举渡河,占领了滩头阵地,攻城器械也从上下游运送过河,宋军完成了对好水关的包围。 在好水关城头观战的李元罩也被“火蒺藜”震惊了。“宋军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如此神威!”他担心好水关有失,连忙派人向延州城的没藏秋水报告,请求增援。 宋军的抛石机运到城下,杨瑛为这些石砲取了一个新名字,叫“火砲”。宋军利用“火砲”向好水关的城墙和城门抛掷“火蒺藜”。“火蒺藜”摔碎在城头、城内和城门上,城门和城墙上的守城器械、城内的房屋纷纷起火,有的直接命中泼喜军的抛石机,将其焚毁。好水关内的守军精神已经完全崩溃,陷入了恐慌和绝望当中。宋军趁势开始攻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登上了城头。已经被烧毁的城门被宋军用撞车撞开,杨门女将在穆桂英的带领下冲进了城内。 绝大多数夏军没有进行任何抵抗,就弃械投降了。李元罩在几百名禁卫军的护卫下,和拓跋隆的泼喜军一起突围。当他们冲到城门附近时,恰好迎面撞上了穆桂英带领的杨门女将和宋军将士,双方展开激烈的肉搏战。拓跋隆被杨八妹杨琪的杨家枪和烧火丫头杨排风的烧火棍夹攻,手忙脚乱,一不留神,被烧火棍击中后背,向前一扑,杨琪的钢枪当胸刺来,拓跋隆本能地一侧身,手臂中枪。泼喜军将士见主将受伤,登时红了眼,豁出命去阻挡杨门女将和宋军将士,保护拓跋隆突围。在拓跋隆的带领下,泼喜军终于杀出一条血路,退往延州城。 杨文广和母亲穆桂英并肩作战,直取李元罩。但李元罩的卫士拼死抵抗,让他们无法靠近,混乱中,李元罩单人匹马冲出了城门,他的卫队则全军覆没。宋军收复好水关。 第五章 兵临城下 好水关大捷让大家对火器刮目相看,更多的火器被开发出来,并用于战场。也正是这些火器让穆桂英产生了轻敌情绪。当宋军面对李元昊和没藏秋水摆出的方圆大阵时,火器失去了它应有的威力,宋军一败涂地,退回好水关。情绪低落的杨文广无意中救下了一个女孩子,但危险也在悄悄逼近。宋军将士要求趁夏军未完成对好水关的包围之前撤回中原,遭到杨门女将的严词拒绝,酿成兵变。无奈之下,只好以武力平息兵变,宋军将士自相残杀,血流成河。 火器大跃进 没藏秋水接到李元罩的求援后,正在调动援兵之时,好水关就被攻破了,李元罩逃回延州城。根据他的描述,没藏秋水对“火蒺藜”的威力也感到震惊。宋军凭借这种神秘的武器,轻而易举地就拿下了好水关。“看来中原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宋军之中有高人啊!”没藏秋水喃喃自语。她立即派人向李元昊求援,要求李元昊出动人马披甲的重装精锐骑兵“铁鹞子”。 接到消息后,李元昊才明白自己低估了杨门女将的实力,如果自己继续袖手旁观,让自己的老婆一个人和杨门女将较量,延州城很可能得而复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李元昊马上行动起来,带领“铁鹞子”和大批援军赶往延州城,与老婆会师。 宋军收复好水关后,在这里进行短暂的休整。“火蒺藜”让穆桂英等人对火器的威力和重要性有了直观的认识。经过商议,由穆桂英领衔,以火器专家杨九妹杨瑛为主,成立了一个应急的火器研发团队,集中人力物力财力,加快火器研发进度,希望能尽快开发出种类更多、威力更大的火器,在今后的战斗中派上用场。 在实战中,大家发现“火蒺藜”有一个缺陷——落在坚硬的物体上便会摔碎,只能燃烧,起不到爆炸作用,削弱了杀伤力。经过研究,大家想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把火药的成分和沥青、干漆、桐油、蜡等物混合在一起,做成球状,再用纸、麻等将火药球包裹起来,表面上嵌入铁蒺藜。这种铁蒺藜弹不会摔碎,爆炸后铁蒺藜飞出,杀伤力更大。铁蒺藜弹中间贯穿一根麻绳或者竹管,就可以供单兵作战使用,用手直接投掷或者抛出,也就是“手榴弹”。 穆桂英在指挥士兵操练时,看到士兵们手中使用的长枪,不禁灵机一动。她命人打制了一批铁筒,安装在枪尖后面,筒内装有火药,外接引信,筒口用泥封住。经过试验,这种火枪可以喷出几丈长的火焰,其状如梨花盛开,于是,穆桂英把这种火枪命名为“梨花枪”。 杨文广受母亲的启发,提出在箭杆上安装一个火药包,点燃后发射,可以用来焚烧敌人的粮草、辎重、帐篷等,起到纵火的作用。在此基础上,穆桂英组建了火砲队、火枪队、火箭队,分别由杨八妹杨琪、杨九妹杨瑛和杨文广统领。有了这些威力无穷的火器,宋军的战斗力倍增,斗志更加旺盛。 好水关外的宋军军营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兵工厂,全军上下不分昼夜地制造火器。火药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东西,在当时是高新科技。杨瑛废寝忘食,在军营中来回奔走,指挥着将士们小心地配置火药,并将它装入火器外壳内。 “硫磺一斤四两(十六两为一斤)、焰硝二斤八两、粗碳末五两、沥青二两半、干漆二两半、竹茹一两一分、麻茹一两一分、桐油二两半、小油二两半、蜡二两半,都配齐了吗?”杨瑛在作坊内询问制作铁蒺藜弹的工匠。 “配齐了!” “好!把硫磺、焰硝、粗碳末、沥青、干漆捣成末,将竹茹、麻茹剪碎,再用桐油、小油、蜡调成的汁与以上这些药物混合在一起,做成球状。再用纸、麻、黄丹、碳末把球包裹起来,外面涂上沥青和黄蜡汁。在外面嵌入八枚铁蒺藜。” 一颗铁蒺藜弹就这样诞生了。 杨瑛还发明了一种“烟雾弹”:用黄蒿一斤,包裹火药三斤,做成球状,外面涂上易燃物。使用时,用烧红的烙铁将外面的易燃物烙透,引燃里面的黄蒿。黄蒿燃烧时可以释放大量浓烟,里面的火药发生爆炸后,可以将黄蒿做成的外壳抛撒到周围,形成一个烟区,遮蔽敌军的视线。 方圆大阵 在穆桂英等人大力研发火器,操练火砲队、火枪队、火箭队的同时,李元昊带领精锐骑兵“铁鹞子”和五万援兵赶到了延州城,与这里的守军合兵一处,兵力达到了近十万。穆桂英一群人研发武器,李元昊则根据没藏秋水的建议操练一种新的阵法。 这种阵法是十六国时期前秦苻登所创,名为“方圆大阵”。李元昊以三千骑“铁鹞子”为核心,组成一个圆阵。圆阵外围是三万人的步兵方阵。方阵由一层层身披重甲的步兵构成,最外面一层持大盾,里面面的几层持长槊、重剑,再往后的步兵持弓弩。值得一提的是夏军的铠甲,这种铠甲不用火,而是以冷锻法铸成,连劲弩都无法射穿,被后人称为“冷锻铠甲”。 接战时,方圆大阵外围的士兵竖起长盾,后面的士兵支起长槊。敌人离得远就用弓弩射,靠近了就用长槊扎、重剑砍。一旦步兵方阵被敌人突破,出现裂缝,手持长矛的重装骑兵就冲过去堵住。时机成熟,步兵散开,留出通道,骑兵冲出阵外,攻击敌军,步兵方阵则随后跟进。骑兵也可以留在阵内,随着步兵一起移动。 整个方圆大阵进可攻退可守,坚不可摧、势不可挡。宋军把火器当成了杀手锏,夏军则把方圆大阵作为制胜法宝。两军即将在延州城下一决胜负。 在宋军试验各种火器的时候,夏军的斥候也没有闲着,他们将情报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延州城。所以,夏军虽然还不知道如何仿造这些火器,但对其用法和威力已经了如指掌。李元昊和没藏秋水与张元、吴昊反复研究克制这些火器的办法。 在这些火器中,李元昊最担心的就是铁蒺藜弹。“火枪和火箭都奈何不了我们的方圆大阵,只是这铁蒺藜弹实在厉害,一弹射入阵中,不但会造成大量的伤亡,而且会导致阵形混乱,方圆大阵就会不攻自破。” 张元、吴昊沉默不语,一时也想不出该如何克制这种火器。没藏秋水则目不转睛地看着斥候绘制的铁蒺藜弹的图形,图形下面有关于铁蒺藜弹使用方法以及杀伤力的详细说明。李元昊见张元、吴昊这两个军师都没了主意,就转向没藏秋水。“我的女诸葛,你可有什么锦囊妙计?” 没藏秋水抬起头来,妩媚地一笑,道:“兀卒不必担心,臣妾已经有了主意。” 李元昊闻言,惊喜地问:“快说,什么好办法?” “五行相生相克,能克制火的当然是水了……”她有意吊一吊李元昊的胃口,所以卖起关子来。李元昊急不可耐,大步走到没藏秋水的面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的芳唇上重重地亲了一口,“我的美人,就别卖关子了”。 夏人不像汉人有那么多禁忌,他们表达自己的感情直接、豪放。张元、吴昊看着大夏的皇帝和皇后当着自己的面亲热,进退两难,心里也有些不以为然,但又不敢表现出来。两个人相视一眼,“蛮人就是蛮人,缺乏教化”。两个人虽然在政治上投靠了夏国,但在文化上仍然是汉人。文化的影响力就是这样潜移默化而又根深蒂固。 没藏秋水附在李元昊的耳边,低声咕哝了几句,声音低得连张元和吴昊都听不到。这让两个人更加不舒服,又无可奈何。听了没藏秋水的话,李元昊两眼放光,抱起自己的爱妻,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没藏秋水在他铁钳一样的手臂中尖叫起来。 李元昊耍够了,将没藏秋水放了下来,看了一眼张元、吴昊,道:“你们不必担心,皇后已经找到了克制铁蒺藜弹的办法。”解决了这个麻烦,李元昊浑身轻松,走到方圆大阵的阵型图前,头也不回地说:“创造这方圆大阵的人是个奇才啊!可惜相隔几百年,我无缘见到此人。如果我身边能有如此行军布阵的人才,真是如虎添翼!” 没藏秋水撒娇地说:“陛下有我还不够吗?” 李元昊笑道:“没有你,这方圆大阵如何能重现战场呢?我的意思是人才各有所长,多多益善啊!” “兀卒说得对,其实这个创制方圆大阵的苻登也不是个全才。他的方圆大阵固然厉害,但在军事谋略、因敌变化上却远不如他的对手。” “那你就从头讲来,让我们也长长见识。”李元昊的兴致很高。 “当年,氐人苻坚建立的大秦统一了北中国,南下讨伐偏安江南的晋王朝,在淝水之战中一败涂地。后来,羌人姚苌杀掉苻坚,苻坚的族孙苻登为了给苻坚报仇,与姚苌在关中大地浴血奋战。方圆大阵就是他为战胜姚苌创造的。但姚苌老奸巨猾、诡计多端,苻登也奈何他不得。有一个例证可以说明姚苌在谋略上不拘一格的过人之处。他在正面战场上讨不到便宜,就派自己的儿子姚崇领兵突袭苻登囤积辎重的大界村,不想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姚苌非但不气馁,反而决定亲自统兵,再袭大界村。下属劝谏他不要再去送死,姚苌却认为:苻登伏击成功后,和自己下属一样,一定认为自己不会再次偷袭,疏于防范。第二次偷袭一定能够成功。事情果然如他所料,苻登仅仅留下几百名士兵戍守大界村,包括他的皇后、儿子和文武百官在内,都被姚苌俘获。” 李元昊感叹地说:“乱世之中,英雄辈出,各领风骚,各有千秋。我们生在此时,也要各尽所能,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不枉此生!” 张元、吴昊连忙附和道:“我们愿意追随兀卒,共创大业!” 李元昊没有回应,对身边的没藏秋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虽然提醒过这两位高参不要再说这种拍马屁的话,但这些汉人就像中了邪一样,一张嘴这种话就不自觉地冒了出来,好像根本就不受自己控制。李元昊既不屑,又无可奈何,或许说冠冕堂皇的话,做些表面文章,是汉人的本性吧,就由他们去吧! 没有得到李元昊的回应,张元和吴昊脸色有些不自然。没藏秋水为了缓和气氛,接着道:“说起来,这个姚苌还是个很有趣的人。他虽然恩将仇报,缢杀了对自己有恩的苻坚,但为人有真性情,心胸豁达,经常作出一些匪夷所思、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来。 “在他的登基大典上,姚苌借着酒劲儿问了臣子们一个问题:‘以前我们同在此殿做前秦的臣子,现在忽然变成了君臣,你们就不觉得羞耻吗?’这话出自弑君的姚苌之口,让臣子们都无语了。这时,一个名叫赵迁的大臣站了起来,说了一句更绝的话,‘陛下是天子,天尚且不以您这样的儿子为耻,我们做臣子的还有什么好羞耻的?’姚苌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李元昊听了,也哈哈大笑,道:“真小人,果然是真小人!” 没藏秋水见李元昊的心情好,就接着讲“真小人”的故事,“姚苌在战场上屡屡败给苻登,就认为是前秦军中的苻坚神位作祟,令人将苻坚的尸首挖出来鞭打,还剥去衣服,用荆棘包上,再挖坑埋掉。苻登闻讯,怒发冲冠,将姚苌的军营团团围住,让士兵们抬着苻坚的神位绕着军营转圈,一边走一边哭,控诉姚苌的罪行。苻坚对羌人有恩,许多羌族士兵听到前秦将士的哭诉,只好捂住耳朵,不忍再听。姚苌知道这是苻登的心理战,于是下令自己的士兵也放声大哭。羌兵人多势众,哭声震天,马上把前秦军的哭声压了下去。苻登无可奈何,只好退兵。姚苌还是打不过苻登,于是又想出一个损招。他照葫芦画瓢,也在军中立起了苻坚的神位。身边的谋士实在看不下去了,对他说:‘陛下,苻登是苻坚的族孙,给他立神位是应该的,您立哪门子神位啊?’姚苌不予理会,反而毕恭毕敬地在神位面前祷告:‘我哥姚襄是陛下您害死的,临死之前要我为他报仇。所以,我把您勒死是奉兄长的遗嘱,这可不是我的错。苻登作为您的远亲还要为您报仇,我怎么能忘记给兄长报仇呢?陛下命我为龙骧将军(苻坚称帝前曾为龙骧将军,淝水之战前以此职授姚苌),就是要我像您一样建立帝王之业。我又岂敢违背您的教诲?神位我也给您立了,您就别跟我过不去了。’一番话让身边的臣子们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的皇帝连这种强词夺理、恬不知耻的话都讲得出来。苻登见姚苌也抬出苻坚的神位,气得大骂,一鼓作气,再次杀得后秦军大败而归。姚苌这回生气了,都给你立牌位了,还不保佑我!干脆砍下苻坚像的脑袋,送给苻登了。” 李元昊感慨道:“乱世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了生存下去就得不择手段。做个真小人也没有什么不妥,我倒觉得,真小人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可爱些!”说着就瞟了张元和吴昊一眼,让两个人如芒在背。 没藏秋水见自己的圆场没打好,反倒被李元昊拿来羞辱张元和吴昊,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骄兵必败 宋军休整完毕,火砲队、火枪队、火箭队经过训练,也掌握了各种火器的使用方法。穆桂英见时机成熟,下令次日全军向延州城进发。好水关留下几千名守军,加上攻打好水关的伤亡和中毒以及其他原因造成的减员,进军延州城的宋军主力只剩下五万人左右,与夏军的比例是1∶2。 虽然兵力差距如此悬殊,但因为有了先进的火器,杨门女将和宋军将士仍然信心十足、志在必得。包括穆桂英在内,很多人都觉得打垮夏军、收复延州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在这些威力巨大的火器面前,夏军简直就是不堪一击。这种危险的轻敌情绪在宋军中蔓延。 佘老太君以她的经验和睿智敏锐地察觉到了宋军的轻敌情绪,她觉得有必要给穆桂英打打预防针,便让杨文君去找她的母亲。穆桂英来到佘太君的寝帐内,行礼完毕,问道:“老太君,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大军即将开赴延州城,夏军也一定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死守城池。届时,免不了一场恶战。我想问问你,准备得怎么样了?”佘太君平静地望着自己这个统领千军万马、叱咤风云的孙媳。 “太君多虑了,现在是万事俱备,收复延州城指日可待。”穆桂英信心满满,完全没理解佘太君的良苦用心。她口气中透露出来的轻率和狂妄,让佘太君皱了一下眉头。 “桂英,你可不能太大意了。骄兵必败,轻敌冒进的惨痛教训在攻打好水关时就有过一次了。你这么快就忘了?”佘太君的口气有些严厉了。 听佘太君提起好水关初战失利的事情,穆桂英也有些不快。在她看来,宋军凭借火器,以极小的伤亡一举攻克好水关,全歼守军,实在是一个不得了的大胜仗,也是自己为之骄傲的战绩。虽然初战失利,造成了一些伤亡,但瑕不掩瑜。现在佘太君以好水关之战来教训她,穆桂英当然不服气。 见穆桂英面带不悦之色,沉默着不说话,佘太君缓和了一下口气,接着道:“虽然我军拥有火器优势,但两军兵力悬殊。我听说他们又摆出了一个方圆大阵,威力不小。这个李元昊还是有一些本事的,况且还有一个足智多谋的皇后和汉人给他当高参。现在有李元昊在延州城坐镇,叛军一定会凭借优势兵力,与我军决一死战。此战的凶险程度可想而知,不要以为胜券在握,破敌轻而易举。战场上武器固然重要,但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人,是人的斗志、谋略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穆桂英不以为然地答道:“太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当年,我和宗保大破天门阵,他们现在搞个方圆大阵,就能困住我吗?我军现在已经拥有火砲几十架,非常坚固,而且有皮甲防护,不怕火攻,射程可达几百步,还可以随时调整射击角度和射程。铁蒺藜弹也已经制造了几千枚,足够使用。另外还有梨花枪三千支,每支配备六个火药筒,随发随换。火药箭五万支。火砲队、火枪队、火箭队装备充足,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光凭这些火器,就足以打垮十万叛军,况且还有我战无不胜的杨门女将和五万精兵。这一仗就算没有十成的胜算,也有九成。太君,您就放宽心,在好水关等待我们的捷报吧!” 佘太君见自己的话穆桂英完全听不进去,多说无益,摆摆手让穆桂英离开了。 次日,除了焦孟二将留守好水关,杨文君陪伴佘太君之外,其他人和穆桂英带领宋军主力向延州城进发。 兵败如山倒 五万宋军一直挺进到距离延州城仅仅十里的地方,才停下来构筑营垒,准备决战。夏军也在延州城下构筑了坚固的营垒,两军相距不过几里之遥,中间是一片开阔地,也是有意留出来的决战战场。大战一触即发。 入夜后,穆桂英带着杨文广登上营垒中的一处高台,这是挖掘壕沟时用土堆成的瞭望台。穆桂英向夏军营垒的方向眺望,只见营垒绵延几十里,帐篷星罗棋布,灯火通明,人喊马嘶的声音不绝于耳。夏军军容之严整,声势之浩大,让穆桂英暗自心惊。她本以为经过好水关一战,夏军的士气一定受到了沉重打击,惶惶不可终日,没想到,李元昊治军有方,夏军依旧斗志昂扬。看来,打赢这一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全军休整了两天,穆桂英派人给李元昊送去了挑战书,提出次日两军决战。李元昊毫不示弱地回信同意了。经过一夜的准备,次日一早,两军结阵出营,在营垒间的开阔地上对峙。 夏军的方圆大阵位于正中,是整个阵形的重心所在,由李元罩指挥。夏军左翼和右翼则由张元和吴昊分别统领。而宋军的中军由火砲队、火枪队、火箭队和两万步骑兵组成,杨八妹、杨九妹、杨文广分别指挥火砲队、火枪队、火箭队,杨排风统领步骑兵,穆桂英居中统一调度。杨大娘周氏,杨二娘耿金花、邹兰英,杨三娘董月娥执掌左军,杨四娘孟金榜、杨五娘马赛英、杨六娘柴郡主、杨七娘杜金娥执掌右军。两军十几万人对峙,剑拔弩张,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 穆桂英观察了一会儿敌阵,把杨八妹杨琪、杨九妹杨瑛和杨文广叫到自己跟前,吩咐他们:开战之后,先由杨瑛指挥的火砲队轰击方圆大阵,打乱敌人的阵形,然后由杨琪指挥的火枪队在前,杨文广的火箭队在后,接近敌阵。先以火箭射杀,靠近敌人,再以火枪焚烧。火枪队和火箭队要轮番射击,不能间断,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攻破敌阵后,大部队随即发起总攻,全歼夏军。 部署完毕,穆桂英摆动令旗,几十架火砲同时发射铁蒺藜弹。数十枚铁蒺藜弹落入方圆大阵当中,奇怪的是,从方圆大阵中只传来几声爆炸,大阵的局部出现了一些骚动,但很快就恢复如初。铁蒺藜弹竟然撼动不了固若金汤的方圆大阵。 穆桂英和杨门女将感到莫名其妙,宋军将士也纷纷交头接耳,莫非这批铁蒺藜弹都出了问题,成了哑弹。 穆桂英再次摆动令旗,第二批铁蒺藜弹又飞向敌阵,但结果与上次一样,还是只炸响了几枚,大部分都石沉海底,悄无声息。 穆桂英觉得其中一定有蹊跷,开始沉不住气了,连续挥动令旗,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铁蒺藜弹发射出去,结果爆炸的铁蒺藜弹越来越少,最后几批竟然一个没响。 杨瑛满脸焦急地跑到了穆桂英身边,穆桂英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火药的配方出了问题?” “不可能!铁蒺藜弹是我亲自监制的,火药的配方也经过了反复的核对,材料是严格检验的,而且试验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会不会是叛军的奸细动了手脚?” “不会,存放铁蒺藜弹的仓库戒备森严,由排风亲自看守。知道地点的人就很少,更别说动手脚了。而且这么多铁蒺藜弹,就算是动手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做到的。” 就在她们胡乱猜测的时候,在延州城上观战的李元昊和没藏秋水乐开了花,夏军将士也是欢呼雀跃,让他们夜夜做噩梦的宋军火砲不过如此,宋军还有什么可怕的。 李元昊将没藏秋水紧紧地拥在怀中,连声说:“你真是我的福星。如果没有你想出的办法,这方圆大阵就要毁在宋军的火砲之下了!” 没藏秋水嫣然一笑,没有说话,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宋军阵营,打垮杨门女将,就向自己的目标又迈进了一步。 原来,没藏秋水在研究铁蒺藜弹时发现,这种火药弹没有安装引信,使用时先以烧红的烙铁将纸、麻做成的、涂以沥青和蜡汁的弹衣烙穿,然后发射,起火的弹衣会引爆里面的火药。铁蒺藜弹落地之后,如果能在第一时间用水浇灭弹衣上的火,就能阻止铁蒺藜弹爆炸,使宋军的火砲失去作用。所以,夏军方圆大阵中的步兵每个人都配备了一个盛满水的水桶,放在脚边,一旦铁蒺藜弹落在附近,立即用水浇灭。这一招果然发挥了作用,宋军的铁蒺藜弹都成了哑弹。 战事进行到这一步,不可能休战,穆桂英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按原计划出击。宋军的火枪队和火箭队出发了。进入弓箭射程后,宋军发射火箭,夏军也开始用强弓硬弩反击宋军。火枪队和火箭队虽然有盾牌的防护,但还是伤亡不小。火箭却没有发挥预想中的作用,一方面火箭最初的用途就是用来焚烧敌人的粮草辎重的,用以射杀敌军,与普通的弓箭威力并无太大区别,最多起到一个心理上的威慑作用;另一方面,夏军的步兵方阵是由身着精良的冷锻铠甲的重甲步兵组成,外圈的士兵手持大盾,盾上覆盖了浸透了水的湿牛皮,火箭根本发挥不了点火作用。内圈的士兵也配备了圆盾,有铠甲和盾牌的防护,火药箭如同隔靴搔痒,对夏军的威胁不大。而阵中央的铁鹞子在弓箭射程之外,也是人马披甲,即便弓箭够得着,也无法伤及铁鹞子。 两军接近后,火枪队用梨花枪喷射火焰,同样为方圆大阵外围的大盾阻挡。宋军的火器在方圆大阵面前如同碰上了铜墙铁壁,威力全失。 看到火砲队、火枪队、火箭队的进攻先后失败,穆桂英的头都大了,信心受到沉重打击,顿时方寸大乱。就在这时,方圆大阵前方的步兵方阵向两侧收缩,中间出现一个宽阔的通道,三千铁鹞子如同一股铁流,从方圆大阵中涌出,铁马奔腾,大地都在颤抖。冲在最前面的火枪队和火箭队首当其冲,血肉之躯承受着铁蹄的践踏和长矛的冲刺,不堪一击。铁流涌过,几千名宋军将士死伤殆尽,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泥土混在一起,面目全非。 这样的场景从精神上打垮了宋军将士,一些人开始溃逃,阵形出现了混乱的迹象。同样感到绝望和恐惧的穆桂英努力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派人制止逃亡的士卒,试图坚守住宋军的阵线。一旦全军溃败,就等于放弃了抵抗,战场会变成屠宰场,后果让人不敢想象。 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这些意志瓦解、在恐慌中夺路而逃的士兵了,他们已经丧失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脑袋里只有一个字——“跑”。少数人的逃跑带动了更多的人,这就是“群羊效应”,当身边的人都开始逃亡的时候,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加入逃兵的行列。 宋军的阵营陷入了全面崩溃当中,真的成了一群受到惊吓后到处乱窜的羊,任人宰割。“铁鹞子”就像凶残、嗜血的狼群一样,肆无忌惮地猎杀着这些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羊。羊实在太多了,乱成了一团,几乎不需要花费力气去追逐,杀戮变得轻而易举,酣畅淋漓。到处都是鲜血和惨叫,“铁鹞子”席卷而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惨不忍睹的尸体。这种场面刺激着两军将士的神经,宋军的恐惧和夏军杀戮的欲望一起膨胀。 穆桂英和杨门女将放弃了拯救宋军的最后努力,含着屈辱和悲愤的眼泪调转马头,加入了逃亡的行列。唯一发挥作用的火器是杨瑛制造的烟雾弹,在宋军逃跑的途中,释放了大量的烟雾弹,迟滞了夏军的追击,尤其是夏军的奇兵,战马因为被烟雾弹困住,裹足不前,给宋军争取了宝贵的逃生时间。 夏军一直追出近两百里,到好水关才停了下来。在好水关守军的掩护下,宋军的残兵败将涌入了关内,总算捡回了一条性命。夏军在好水关前就地扎营,一边休整,一边准备攻城。穆桂英带着大家清点各部的伤亡情况,五万宋军回来的只有不到两万人。 英雄救美 昨天还是凯歌高奏、意气风发的胜利之师,今天就成了丢盔卸甲、失魂落魄的残兵败将。形势的突然逆转和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杨门女将和宋军将士几乎无法承受。看到佘太君的那一刻,穆桂英跪倒在老人家的面前,趴在她的膝头放声痛哭。懊悔和痛心的泪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衫。 老太君什么也没说,只是怜惜地抚摸着孙媳的头发,让她尽情地哭出来,把内心的沮丧和痛苦都释放出来。这些情绪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出毛病的。 佘太君环顾在面前站成一排的晚辈,女儿、儿媳、重孙杨文广,还有自己当成女儿看待的杨排风,每个人都衣冠不整、蓬头垢面,脸上的神色疲惫不堪,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沉默了许久,佘太君对大家说:“都回去休息吧!洗个澡,吃顿饱饭,好好睡上一觉,一切等明天再说。” 杨文广没有回自己的住处休息,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他还没从这场大败中回过神来,沉重的精神打击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过去几天经历的是一场噩梦,自己现在是半醒半睡,朦朦胧胧,游走在梦境的边缘。 街上到处都是败兵,受伤的士兵就躺在街边哀嚎,路过的人都顾不上看一眼。好水关的守军正在紧张地布置防御,夏军随时都可能攻城,逃回来的宋军还需要时间休整,才能重新投入战斗。两万多宋军拥挤在不大的好水关内,整座城池到处都是嘈杂的喧嚣声,又脏又乱。 街道上的吵闹声让杨文广头昏脑涨,他拐进了一条小巷,想寻一个僻静的地方,一个人呆一会儿,让自己冷静下来。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呵斥声。杨文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赶过去看个究竟。 小巷的尽头有一个残破的院落,木栅栏被人推倒了,门也脱落了。院子里有几个宋军,衣衫褴褛,满身的泥土,一看就是刚刚从前方败退回来。他们正凶神恶煞地拉扯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一身的粗布衣衫,肩膀处已经被扯破了,露出一块肌肤,胸前的衣服也被人扯开,看得见粉红色的胸衣。她拼命地挣扎、喊叫,一脸的恐惧,但一个弱女子如何对付得了几个壮汉。一个宋兵正撩起她的裙子,把大手伸进去,想扯下她的亵裤。 一股怒火直冲杨文广的脑门,他冲上前,一脚踹翻正在撕扯女人裙子的宋兵,接着拳打脚踢,将其他几个人都打翻在地。他出手特别狠,似乎要把胸中的恶气都撒在这几个非礼民女的宋兵身上。几个宋兵被他打得鬼哭狼嚎,在泥土中翻滚、求饶。 打了好一会儿,杨文广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要不是看你们几个刚刚从战场上死里逃生,今天一定将你们军法处置,快滚!”几个宋兵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溜烟地跑掉了。 这时,杨文广才想起那个女子来。回头一看,她正用惊魂未定的眼神望着自己,就像一个刚刚被狼群追逐,侥幸逃脱的小羊羔。那种胆怯的眼神让人顿生怜惜。 杨文广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子,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尽管衣衫不整、鬓发凌乱,但还是看得出眉眼清秀,是个五官端正、头脸干净的小家碧玉。虽然一身的粗布衣衫,但上面没有污垢,说明这个女孩子尽管出身贫寒,却懂得珍惜自己,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溜向女孩子露出来的那一抹粉红色的胸衣。女子连忙用手掩住自己的胸口,向后倒退了两步,担心这个人和刚才那些宋兵一样,对自己心存歹念。 女孩子的举动让杨文广惭愧得满脸通红,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女子问道:“城里这么乱,你怎么还待在这,为什么不逃命去?” 许久,女子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回答说:“我刚回来,没想到会这样。” 杨文广回头看了她一眼,女子见他的眼神和善,并无恶意,心才稍微安定下来,鼓起勇气继续说:“夏人占了这里后,我就和家人逃亡去了,但在路上失散了。后来听说宋军收复了好水关,我就自个先回来了,在这里等家人回来。没想到,才几天的工夫,前方就打了败仗,好水关乱成了这个样子。现在想跑也跑不出去了,外面到处都是夏军。” 气氛缓和下来,杨文广转过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冯怜。敢问将军如何称呼?”这女子很聪明,观察入微,她从杨文广的打扮上已经看出他不是普通的士卒,而是军中的高级将领。 “在下杨文广。” 女子闻言一愣,旋即问道:“将军可是杨家将的一员?” 杨文广点点头,“我母亲是大元帅穆桂英”。 冯怜双膝跪倒,“感谢杨将军救命之恩,刚才如果不是将军出手相助,后果不堪想象”。 杨文广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说:“你一个单身女子,住在这里很不安全,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杨文广将这个人见人怜的冯怜送到了妹妹杨文君那里,托妹妹照顾。他对冯怜的关心溢于言表,杨文君看到眼里,狡黠地一笑,道:“哥哥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接着凑到杨文广的耳边,小声说:“肯定把未来的嫂子照顾得妥妥的”。 杨文广与妹妹感情很好,平时无话不谈,在这种事情上也没有必要隐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独自离开了。 危机四伏 夜深人静,偶尔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杨文广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冯怜那楚楚动人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思。连杨文广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子,容貌也不是非常出众,却让自己如此动情,而且是在如此危急的形势下。 是因为她无助的处境让人可怜和同情吗?但在这好水关内,每个人都身处绝境,又岂止一个冯怜?一个人在遭受巨大的打击之后,往往会萌发强烈的情感需求,希望借助情感的慰藉来缓解内心的痛苦。这就是杨文广当下的心境,也是他对冯怜一见钟情的原因。 杨文广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便服,提着随身的佩剑,走了出去。既然此夜注定无眠,他想到处巡视一下,看关内有没有防守的漏洞。现在十万敌军兵临城下,城内守军只有两万多人,而且粮草、武器匮乏,尽管已经派出信使求援,但援兵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的。所以,好水关现在是一座四面楚歌的孤城,将士们士气低落,守城的任务异常艰巨。作为杨家唯一的男丁,杨文广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责任来。 不一会儿,杨文广就走到了好水关的西门附近。他停了下来,想找个偏僻无人的角落解个手,正在他方便的时候,忽然听到西门传来喊叫声和武器碰撞的声音。杨文广拔剑在手,直奔城门。 城门附近,有上百人正在搏斗,杨文广靠近了才发现,这些人穿着的都是宋军的衣服,但有一部分人额头上系着白布条。这些头系白布条的人身手都不一般,守卫城门的宋军根本招架不住,有几个人已经冲到了城门下,想搬走门闩,打开城门。 形势千钧一发,杨文广快步冲到城门前,挥剑砍断了一只提起门闩的手,和那几个人搏斗了起来。 城外喧腾起来,夏军开始进攻了。城墙上的宋军被牵制住,无法下来增援,杨文广被七八个人围攻,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他本就非常疲惫,又没得到休息,手里的兵器只是随身的佩剑,并不是格斗的利器,在对方的交替进攻下非常被动。就在这时,有十几匹快马沿着街道飞奔而来,领队的是杨排风。 她正在附近巡视,听到动静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一看形势,就知道那些头戴白布条的不是自己人。杨排风跳下马,一条烧火棍上下翻飞,转瞬间就击毙了几个敌人,替杨文广解了围。宋军的援军陆续赶到,很快歼灭了这群夏军的奸细。城外的夏军见城门没有打开,也退去了。 杨排风和杨文广赶到穆桂英那里,向她报告事情经过。穆桂英暗叫:“好险!没想到敌人这么快就动手了。” 她对闻讯赶来的众将交代说:“在我军撤退的途中,一定混入了很多夏军的奸细,大家一定要小心,严加盘查,守城的工作不能有丝毫的松懈。现在夏军从西面和北面对好水关形成了半包围,所以要加强这两侧的防守,不能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东、南两侧临水,不方便进攻,所以敌人暂时还没有包围过来,但也要密切关注敌人的动向。” 次日,穆桂英召开军事会议,研究当前形势和对策。在会上,大家的意见发生了分歧。一些将领主张:应该趁敌人还没有完成对好水关包围的时机,渡过好水河,向后方撤退。根据现在的形势,继续坚守下去,无异于死路一条;杨门女将则一致要求坚守待援,不能放弃好水关,让夏军长驱直入。双方争执不下,会议没有任何结果。 何去何从 走出议事厅,杨文广心情惆怅,他很清楚,以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和城内物资的储备情况而言,坚守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杨家人之所以异口同声地主张坚守,是出于对杨家声誉的捍卫和敏感的自尊心。如果撤出好水关,第二次西征就彻底失败了。杨家将参与和领导的两次西征都一败涂地,杨家的威名将毁于一旦。这样的结果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荣誉比生命更加宝贵! 等杨文广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妹妹住的地方。杨家人都集中住在好水关原守将的官邸中。 他刚要敲门,房门就打开了,冯怜端着一盆衣服正要出门,看到杨文广先是一愣,随即面带羞涩地点了一下头,走向院子里的水井,汲水洗衣服。 杨文君跟了出来,看到哥哥,小声说道:“我可没欺负你的心上人,她自己非要帮我洗衣服,拦都拦不住。” 杨文广走到井边,帮冯怜提水,一不小心,握住了冯怜抓着绳索的手。冯怜连忙把手抽了回来,杨文广也像被烫到了一样,迅速地缩回自己的手,系着水桶的绳索又溜了回去,水桶“扑通”一声砸在水面上。 站在门前看戏的杨文君忍不住笑出声来,“哥哥拉着妹的手,殷勤没献成,帮了个倒忙!”看哥哥要发作,杨文君像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一样窜进了房间里。 杨文广和冯怜两个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为了打破沉默,杨文广没话找话地问道:“我是来看看你在这生活得习不习惯。” 冯怜头也不抬,摆弄着自己的裙带,说:“杨将军费心了。我在这很安全。” 杨文广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合适的话题来,只好恋恋不舍地说道:“那就好,我走了,你保重!” 见杨文广要走,冯怜有些情急了,连忙说:“你很忙吗?这么快就要走。我给你泡杯茶,稍坐一会儿吧!” 杨文广当然是求之不得,连声答应。有冯怜陪伴,杨文广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两个人坐在井台上喝茶聊天。 冯怜随口问道:“城外的夏军这么多,好水关守得住吗?你们打算怎么办,准备撤退吗?” 杨文广摇摇头,“我们杨家人不会临阵退缩的。就算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死守好水关,决不能让叛军长驱直入,践踏我大宋国土,蹂躏我大宋百姓”。 听到杨文广的话,冯怜的眼神微微一变,仿佛有一片阴影从眸子中一掠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就在这时,大门外一片喧哗声,杨文广连忙站起身,直奔大门。 官邸的门口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人,都是宋军官兵,大家鼓噪着要见穆桂英。门口的卫士剑拔弩张,严阵以待。 穆桂英和杨门女将都赶了过来,看到穆桂英出现,人群骚动起来,七嘴八舌地喊道:“元帅,赶紧撤离好水关吧!” “再不走就晚了,敌人一旦切断我们的退路,就插翅难逃了。” 杨文广呵斥道:“谁在胡说八道。我们为什么要逃?我们杨家人誓与好水关共存亡!” 有人在下面起哄道:“那是你们杨家人的事儿,我们可不想陪葬。请元帅准许我们出关!” 穆桂英怒喝道:“谁敢擅自出关,军法处置。我穆桂英不会当逃兵,对逃兵也不会心慈手软!” 此言一出,外面的人闹得更厉害了。 “有本事你把这些人都砍了!” “我们就是要出关,看你能怎么样!” “弟兄们,别理这个娘们,法不责众,走啊!” 穆桂英刚要制止,一块砖头从人群中飞出,砸向她的面门。穆桂英将手中的钢枪凌空击出,把那块砖头击碎在半空中。 杨七娘杜金娥怒不可遏,冲人群喊道:“谁丢的?有本事站出来!”话音刚刚落地,又有几块砖头飞了过来,都被杨门女将用手中的武器击落。 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军官走上台阶,转身对人群喊道:“各位少安毋躁,不要乱来,容我说几句话!” 骚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他转向穆桂英,语气诚恳地说:“元帅,不是将士们有意闹事。现在形势危急,夏军十万人马兵临城下,城内粮草辎重紧缺,援兵又遥不可及。死守好水关,等于自掘坟墓。这些将士都有妻儿老小,谁愿意在这里等死啊!请元帅体谅大家的苦衷,放将士们出关吧。如果您能委屈一下,带领将士们回到中原,我们对元帅一定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穆桂英缓和了语气,说道:“我杨家历来忠心报国,岂能临阵退缩。我决意坚守好水关,决不后退一步。如果任由你们出关,会带动更多的人逃跑,军心大乱,这个罪责谁能承担。大家都跑了,就凭我们杨家这几个人能守住好水关吗?” 那军官拱手道:“穆元帅,我们敬佩杨家将的威名,所以舍生忘死,跟随你们征战沙场。您也得替我们考虑一下。难道我们这些当兵的只能替你们卖命,一点都不能为自己考虑吗?我们不是你们博取功名的工具,你不能不管我们的死活!” 人群再次激动起来,向大门涌了过来,卫士们将长枪横在胸前,用枪杆拼命地阻挡人潮。但骚乱的士兵实在太多,卫士们被逼得连连后退,穆桂英和杨文广以及其他杨门女将也被迫后退,人群眼看就要冲破大门,涌入院子里了。 平息兵变 眼看就要爆发兵变,从大门内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都给我站住!” 佘太君在柴郡主和杨九妹杨瑛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杨文君和冯怜也跟在后边。佘太君虽然年迈,但威风不减当年。此时,她一脸冷峻的表情,几十年军旅生涯赋予她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强大的气场压住了在场的人,骚动的人群又一次平静了。 佘太君环顾众人,最后盯住了那名为将士们请命的军官。在老太君面前,那军官顿时矮了半截,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消失了。 佘太君平静的语气中透着严厉,“你刚才说坚守好水关等于自寻死路。我来问你,叛军为什么不包围好水关,而是网开一面,给我们留下退路?”那军官无言以对。 佘太君冷笑了一下,自问自答:“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们希望我们放弃好水关,集体逃跑。这样一来,他们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好水关,而后长驱直入,直捣中原。那时候,中原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你们的妻儿老小也不能幸免;第二,他们早就在我们的退路上设下埋伏,一旦我们离开好水关,无险可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放你们出关,就等于把你们送进火坑。我们坚守好水关,就是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保卫大宋的江山社稷,保卫自己的妻儿老小!” 佘太君的声音雄浑有力,在空中回荡。她无懈可击的逻辑和慷慨悲壮的情绪征服了骚乱的士兵,人群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始自动散去,穆桂英等人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带头的军官掉转身,也准备离开。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冷箭射进了这名军官的胸膛,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台阶下。周围的人看到的是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庞,一只手伸向空中,似乎要抓住什么,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最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这突然的变故把包括佘太君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士兵们被激怒了,不知是谁在大喊:“血债血偿!” “弟兄们,不要被这个老太婆迷惑,一旦我们回去,下场就跟这个人一样!” “杀了她们,冲出关去!” 骚乱的士兵向大门冲了过来。 佘太君见局面已经失控,把手中的拐杖向空中一举,果断地下令:“关门!” 杨家众人和卫士迅速地退回院内。冯怜后退的时候,一不留神,从大门内的台阶上摔了下去。杨文广察觉后,连忙冲上去,顾不得男女之别,将冯怜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冯怜用怯生生的眼神迎着杨文广的目光,一如初见之时。望这怀中的冯怜,杨宗保走神了,竟然忘了将她放下来。 杨文君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卿卿我我?”杨文广这才松开了冯怜。 门闩落下,大门被粗大的木头顶上。几十名卫士用自己的肩膀抗住大门,抵挡乱兵的冲击。 就在乱军冲击大门的时候,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从街道的两边传来。杨八妹和杨排风以及焦孟二将带领两支部队向乱军包抄过来。这些士兵都是追随杨家将多年的老兵,忠诚可靠、绝对服从命令。现在他们全副武装,前来保卫杨门女将,平息叛乱。 原来,门口发生骚乱的时候,佘太君预感事情不妙,马上派人去找在外面巡城的杨八妹、杨排风和焦孟二将,让他们组织可靠的将士前来保卫官邸,以防万一。佘太君出面弹压乱兵的时候,平乱的部队已经赶到,在附近待命,一见佘太君举起拐杖,发出武力平叛的信号,就马上出动。 这些骚乱的士兵本没想把事情闹大,他们只想出关回家,搞武装叛乱,杀害自己的将领,并非他们的本意。所以,只有少数人携带了武器。但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人们的预料,不是大家所能控制的。请命变成了暴乱,群体性的行为就是这样盲目和冲动。 当平叛的军队出现的时候,这些乱兵才意识到大难临头了。他们几乎是赤手空拳地去和刀枪搏斗。平乱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将手中的长矛同时刺出,一排排乱军倒了下去。人群向大门台阶上收缩,惨叫声、咒骂声响彻天空。 院内的佘太君、穆桂英、杨文广等人谁都不说话,尽管他们刀出鞘、箭上弦,但每个人的心都在一阵阵抽搐,门外被屠杀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袍泽战友。造成这样的后果,很难说清楚是谁的责任,不是谁的错,但谁都有错。 指挥平叛的杨八妹和杨排风等人转过身,不忍再看下去。那些把长矛刺向自己战友的将士,有的人手在发抖、脸色苍白,有的人泪流满面,但长矛还在机械地伸缩,扎向血肉之躯。 外面的喊叫声渐渐平息了。佘太君无力地摆了摆手,卫士们打开了大门,几具倚靠在门板上的尸体倒了进来。这些人的眼睛睁大到极点,眼神中满是恐惧、愤怒、不甘。门前的台阶上和空地上是密密麻麻的尸体,上千名参与骚乱的士兵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尸体重叠在一起。 此时此刻,穆桂英感到格外地疲惫,她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累,简直要支撑不住了。她紧握长枪,希望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最后一阵天晕地旋,穆桂英颓然倒了下去。杨文广和杨文君连忙扶起母亲,将她送回自己的卧室休息。 佘太君向杨八妹、杨排风和焦孟二将摆了摆手,让他们清理现场。尸体被拖走了,地面上的血迹用泥土覆盖,台阶也用水冲刷了一遍。一切恢复如常,谁也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残酷的屠杀。 第六章 葫芦谷逃生 穆桂英从晕厥中醒来,执意要去葫芦谷祭奠杨宗保,却中了埋伏,而出卖他们行踪的人恰恰就是杨文广的心上人。幸赖好水关前曾出手相助的神秘人的帮助,穆桂英等人再次脱险。 梦的启示 由于穆桂英在昏迷当中,佘太君出面主持大局,下令追查那个放冷箭的人。她断定好水关内还隐藏着夏人的奸细,那一箭很可能是奸细为了激化矛盾、挑起宋军内讧所为。经过调查,果然有人在私下里煽风点火,这些人散步谣言,利用宋军将士的恐慌和不满情绪,制造兵变。但继续追查下去,却发现这些人都神秘地失踪了。 在穆桂英的卧室内,杨文广和杨文君已经陪伴了她两天两夜,冯怜也一直在旁边伺候,三个人衣不解带,累了就在桌子上趴一会儿,深恐昏迷中的穆桂英有什么意外。延州兵败对穆桂英的打击太大,兵变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巨大的精神压力和体力的严重透支让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第三天的黄昏时分,杨文广和杨文君都趴在桌子上休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昏迷中的穆桂英似乎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时远时近,时高时低,隐隐约约。“是宗保,是宗保的声音”,穆桂英在心里对自己说。她拼命想听清楚杨宗保在说什么,但声音实在太模糊了,只听到三个字:“葫芦谷”。 穆桂英骤然睁开了眼睛,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她看到自己突然醒来,似乎很惊恐,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穆桂英坐了起来,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冯怜小声回答道:“民女冯怜,这两天和杨将军、杨小姐一起伺候元帅。” 杨文广和杨文君都醒了,看到穆桂英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惊喜若狂,扑到母亲的面前,不知说什么好。穆桂英拥着一双儿女,心中百味杂陈。 杨文广向穆桂英介绍冯怜,把两人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作为母亲,穆桂英怎么会不懂儿子的心思,她和蔼地笑着,把冯怜唤到自己的身边,牵着她的手,仔细打量。 “这个女孩子虽然不是国色天香、出身高贵,但也是个端庄的良家女子,出身贫寒就知道生活的疾苦,懂得关心丈夫、勤俭持家,会是一个贤妻良母。既然儿子喜欢,就遂了他的意吧!”穆桂英在心里这样盘算着。 穆桂英洗漱了一下,简单吃了点东西,穿戴整齐,到佘太君那里请安。佘太君、柴郡主和众长辈见穆桂英康复,都非常欣慰。 穆桂英满怀歉意地说:“桂英无能,延州城下损兵折将,好水关内又酿成兵变,让各位长辈受惊了。” 佘太君安慰道:“领兵打仗,这些事情都是无法避免的,你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尽快振作起来,坚守好水关任务艰巨,将士们都指望你呢!” 穆桂英道:“太君,桂英有个请求,希望太君能够答应。” “讲!” “我想去趟葫芦谷,看看宗保殉国的地方。” 佘太君没有说话。柴郡主道:“桂英,现在叛军兵临城下,你身为统帅,不宜离开好水关。叛军到处出没,你出去后万一有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其他人也纷纷劝道:“外面太危险了。等我们打退了叛军,收复了延州城,再去拜祭宗保吧!” 虽然众人苦苦相劝,但穆桂英心意坚决。佘太君最后发话了:“就让桂英去一趟吧,了却一桩心愿,回来好专心指挥作战。但路上一定要小心,快去快回,万一叛军合围好水关,你们就很难进来了。你带上焦孟二将,他们认得路,也可以相互照应。” 杨文广、杨文君坚持要和穆桂英一起去拜祭杨宗保,大家拗不过他们,只好由他们去了。穆桂英让他们回去准备一下,入夜后就出发。 以身相许 杨文广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他正忙碌的时候,门被推开了。回头一看,冯怜出现在门口。见杨文广正在整理包裹,冯怜诧异地问道:“杨将军要去哪里?” 杨文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言相告:“我要随母亲一起去葫芦谷,拜祭在那里阵亡的父亲。” 冯怜沉默不语,走到床边,一言不发地帮杨文广整理着包裹。杨文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 过了一会儿,冯怜抬起头来,眼睛里水蒙蒙的,是即将滑落的泪水。“冯怜,冯怜,我见犹怜!”心上人的这副样子让杨文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将冯怜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冯怜忽然从杨文广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开始宽衣解带。杨文广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怜儿,你要做什么?” 冯怜的脸颊上泛起红晕,低声道:“你救了我,除了身体,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我的心已经属于你了,现在把身体也交给你,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杨文广握住她的手,道:“不要这么做,我喜欢你,将来要明媒正娶。在你成为我的妻子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 冯怜摇摇头,“你们这一去,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你,我会后悔一辈子——当初为什么没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你。” 杨文广注视着她的双眼,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慢慢松开了自己的双手。冯怜脱去衣服,躺到了床上,脉脉含情地望着呆立不动的杨文广。 帷帐被放了下来。里面传出两个患难中的年轻人的喘息声。 夜深了,杨文君跑来找杨文广,敲了半天,门终于打开了。披挂整齐的杨文广出现在门口,杨文君感觉房间里似乎还有人,探头向里一看,一眼就瞅见了床上的冯怜,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嘴里咕哝了一句:“坏蛋!”掉头跑开了。 杨文广等人出城的时候,冯怜的身影出现在城头,望着杨文广远去的方向,肃立了良久。 没藏秋水 穆桂英带着两个孩子和焦孟二将以及几十名精悍的卫士,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离开好水关,渡过好水河,直奔葫芦谷。一行人快马加鞭,两天后就出现在葫芦谷谷口。穆桂英端坐在马上,抬头看着葫芦谷谷口险要的地势,这个自己的丈夫和几万宋军葬身之地,让穆桂英的心情格外沉重。她犹豫了一会儿,狠狠心,催马进入谷内。 在焦孟二将的引导下,来到了当日杨宗保遇伏的地方,也是几万宋军被屠杀的地点。地面上累累白骨,怵目惊心,偌大的葫芦谷竟成了露天的坟场。穆桂英神情肃穆地跳下马,让人摆好香炉,焚香祭拜,在心中暗自祷告:“宗保,你安息吧!你和几万大宋将士的血债,我一定要贼人加倍偿还。” 眼前的景象激发了穆桂英的斗志,内心充满了仇恨的力量,信心和勇气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在这一刻,她放下了所有的负担——对自己和杨家威名的顾虑,不再患得患失,心中只有一个清晰的目标:打垮夏军,收复延州,报仇雪恨。 穆桂英吩咐道:“天色已晚,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宿营,陪伴这些身死异乡的大宋将士,明日返回。” 夜幕降临,营地燃起了篝火。一轮明月悬挂在葫芦谷的上空,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照在将士的尸骨上。穆桂英在篝火边上坐到很晚,才回到自己的帐篷内,昏昏沉沉地睡去。睡梦中,有人呼唤她的名字,是杨宗保的声音。穆桂英心里一急,醒了过来,她披上衣服,走出帐篷,茫然四望,止不住泪如雨下。就在这时,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枚箭簇,几乎同时,耳边风声响起。穆桂英本能地一闪身,一支冷箭贴着她的脸颊飞过。与此同时,周围传来几声惨叫,几名当值的卫士中箭倒地。 其他人被惊醒了,纷纷冲出帐篷,冷箭从不同的方向飞向营地,又有十几个卫士中箭。穆桂英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隐蔽,观察周围的动静。事发突然,但她的头脑格外冷静。营地周围人影晃动,一时无法判断到底有多少伏兵。杨文广兄妹和焦孟二将都没有中箭,和没有受伤的卫士各自找到了藏身处,敌人的弓箭基本上对他们不构成威胁了。 神秘的箫声在空中响起,空灵、幽远。听到箫声,一直在暗处放箭的伏兵终于现身了,手握兵器,向营地扑来。穆桂英手边没有武器,就地拣起一块石头,瞅准一个人影,用力投掷出去,准确无误地命中那人的面门,伴随着一声惨叫,人影栽倒在地。穆桂英一击奏效,又连续掷出几块石头,击翻了几个敌人,趁机冲到自己的帐篷前,拿到了长枪。 众人与伏兵展开肉搏。片刻之后,营地已经是一片狼藉,穆桂英等人虽然竭尽全力,击杀了不少敌人,但伏兵太多,将他们重重包围起来。穆桂英和其他人渐渐围成一个圆圈,背靠背与敌人搏斗,相互支援,敌人虽多,一时竟然奈何他们不得。 此时,那箫声再度响起,敌人听见箫声,暂时停止了进攻,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穆桂英等人正自纳闷儿,伏兵向两边闪开,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过来。那妇人笑道:“这位可就是大名鼎鼎的穆元帅?” 穆桂英回应道:“你是什么人?” “大夏国皇后没藏秋水。” 穆桂英有些诧异,这个女人竟然是大夏国的皇后,虽然此前听说过李元昊的皇后足智多谋,领兵迎战杨门女将,但她亲自上阵,在这里伏击自己,还是出乎穆桂英的意料。 一旁的杨文广听说这个女人是皇后,机会难得,当即将手中的长矛用力掷出,直取没藏秋水。没藏秋水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不等身边的卫士出手,伸手抽出一名靠近自己的卫士的腰刀,挥刀将飞到自己面前的长矛斩为两段。大夏国皇后还有如此敏捷的身手,更是匪夷所思。 没藏秋水面向杨文广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杨家唯一的男人杨文广了。身为威名赫赫的杨家将的后裔,竟然出手偷袭一个女人,不觉得惭愧吗?”杨文广惭愧无言。 见杨文广不说话,没藏秋水诡秘地一笑,“我让你见个人,你一定想不到。” 从她身后闪出一个人来,当大家看清楚的时候,不仅是杨文广,穆桂英和杨文君也惊呆了,竟然是冯怜。此时的冯怜已经不再是那个柔弱女子,一身西夏人的戎装,身背箭囊,手挽强弓,英姿勃勃。 没藏秋水笑得格外开心,“她真正的名字叫没藏云,是我的贴身侍卫。我派她混入好水关,又演了一场好戏给你看,本想激发你的同情心,接近宋军的高级将领。没想到,你竟然喜欢上了她。她本有机会除掉你母亲,但下手之时,你母亲从昏迷中突然醒来,计划落空。这次你们来葫芦谷的情报就是她提供给我的。心上人竟然是敌人的卧底,感觉如何啊?杨家的后裔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 杨文广望着冯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既心痛又惭愧,因为自己一时糊涂,结果将母亲和妹妹都带入了绝境。这一刻,杨文广不知道该恨自己,还是该恨冯怜,不对,是没藏云。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 没藏秋水挥挥手,“不与你们浪费口舌了,现在就送你们去与杨宗保九泉相会!弓箭手准备!” 死里逃生 上百张强弓硬弩对准了被困在中央的穆桂英等人。穆桂英开始懊悔不该来葫芦谷,连累一双儿女和这么多将士为自己陪葬。 没藏秋水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放箭”两个字正要出口,她身边的一名卫士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栽倒在地,后背插着一支箭。她还没回过神来,惨叫声接连响起,夏国武士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没藏云连忙闪到没藏秋水的身前,招呼其他武士:“保护皇后!”几十名夏国武士围拢在没藏秋水的身边。其他武士则四散逃避。 穆桂英等人本来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鬼门关,突然峰回路转,又出现了一线生机。“难道是宋军暗中保护自己的人?”穆桂英向四周张望,寻找出手相助的人。 箭雨过后,一群蒙面人扑了上来,与夏国武士展开搏斗。穆桂英等人也加入了战团。夏国武士抵挡不住内外夹击,开始败退。没藏云等人掩护着没藏秋水撤离。杨文广见状,拣起地上的一张弓,弯弓搭箭,瞄准了没藏秋水的后背。 利箭离弦的那一刻,被没藏云察觉了,出于一个卫士的本能,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没藏秋水的后背。利箭贯入没藏云的前胸。没藏秋水回头看了看,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奔向自己的坐骑,跳上马,夺路而逃。 杨文广走到没藏云的身前,她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胸前汩汩地冒出鲜血。没藏云望了望杨文广,绝望、无助的眼神一如初见之时。杨文广的心动了一下,这个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即便她欺骗了自己,险些将自己送上绝路,但还是无法将她完全当成仇人来面对。 此时此刻,对濒死的没藏云,杨文广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帮助她的办法就是尽快结束她的痛苦。杨文广俯下身,握住箭杆,注视着没藏云,平静地点了点头。泪水沿着没藏云的眼角滑落。杨文广手下一用力,箭簇刺穿了没藏云的心脏。 击退没藏秋水带领的西夏武士后,蒙面人中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者走向穆桂英,取下了自己的面纱。穆桂英认出,他就是攻打好水关时,送解药给自己的人。 那人微笑着向穆桂英致意,道:“穆元帅受惊了。请随我们走一趟,我家族长希望与穆元帅见上一面。” “你们族长是……” “去了就知道了。穆元帅不必担心,我们既然舍命相助,当然不会加害你和各位。” 穆桂英微笑着点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好,我们就随恩公走一趟。” 第七章 神秘家族 穆桂英随着神秘人来到一处山寨,不仅获悉了杨宗保尸首的下落,还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一夜之间,她被推到了舞台的中央,也站在了十字路口上。经过慎重的考虑,穆桂英放弃了带领自己的族人复兴消失了几百年的故国,继续保卫大宋的边疆。从老族长的口中,她得知了没藏秋水的真实身份,也了解到她潜伏在西夏的真实目的。而家族为她提供一千龙骑兵,让穆桂英又有了翻盘的希望。 老族长 一行人出了葫芦谷,直奔西南方向。两天后,大家到达了目的地。这里群山连绵,经过长年的风吹日晒和雨水冲刷,山上的岩石裸露,草木稀少,放眼望去,漫山怪石嶙峋,千姿百态。穆桂英等人牵着战马,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攀登。走了大概七八百步的样子,半山腰有一块扁平的巨石倚在旁边的绝壁上,旁边即是深谷,巨石和绝壁之间形成了一条三角形的孔道,仅容一人一马通过。孔道的入口处有人把守,蒙面人中的为首者与他们打过招呼,穆桂英等人鱼贯而入。路上,穆桂英曾问及此人的姓名,他笑答道:“等到了地方,族长自然会向你说明一切。” 通道长约几十步,穿过通道,眼前豁然开朗。面前就是一片开阔地,有人纵马奔驰,练习骑术和马上的格斗术;也有人在徒步操练。开阔地周围,一些孩子、妇女和老人在嬉戏、围观,妇女们一边看一边忙着各自手中的活计。初看上去,这就是一处老百姓聚居并组织起来自保的山寨。 由于局势动荡、战祸连绵,在边郡这种山寨并不少见。穆桂英一边走一边观察这里的建筑和环境,发现这处山寨年代非常久远。建造者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将防御工事构筑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山坡上是鳞次栉比的民居,整齐有致,犬吠声此起彼伏,一些房子上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 穆桂英等人被引至一处高大的建筑前,焦孟二将和其他卫士被安置到别的地方吃饭、休息,穆桂英和杨文广、杨文君被领进这座建筑中。进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尽头的几案后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蒙面人中的为首者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族长。” 穆桂英连忙走上前见礼,老者笑道:“穆元帅一路辛苦了,老朽对穆元帅和杨家将仰慕已久,有缘相见,三生有幸。” 他望着穆桂英身后的杨文广和杨文君,问道:“这两位是……” “我的一双儿女,儿子名叫杨文广,女儿名叫杨文君。”穆桂英恭敬地答道,随后说:“非常感谢族长两度出手相助,如此大恩,不知该如何报答?” 老族长摆摆手说:“我帮你们自有我的道理,不求报答。这次请你们来,事出有因。穆元帅请坐。” 穆桂英在几案旁坐了下来,杨文广和杨文君侍立在她的身旁。仆人奉上热茶,老族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穆桂英端起茶碗,在鼻子边嗅了一下,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直透脑门,忍不住抿了一口,脱口赞道:“好茶!” 老族长露出满意的微笑,道:“此地本不宜种茶,但老夫酷好品茶,就在山中气候适宜的地方开辟了一片茶园,种植茶树。经过多年精心的培育,终于没有枉费一番心血。此茶清心爽肺、化气提神,不但供我们的族人饮用,还销售到其他地方,增加了不少收入。” “此茶叫什么名字?”穆桂英好奇地问道。 “龙乡茶。” 老族长转换了话题,“穆元帅,当前的战局我略知一二,形势对你们非常不利。穆元帅现在有什么打算?” 穆桂英沉吟道:“延州城下,我军损失惨重,辱没了杨家将的威名,也有负朝廷的重托。我穆桂英罪孽深重,对不起死难的将士。事已至此,我决心坚守好水关,绝不后退一步,为保卫大宋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流尽最后一滴血。” 老族长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穆元帅精神可嘉,只是好水关不宜长期坚守。穆元帅不要赌一时之气,搭上杨家老小和宋军将士的性命。” 老族长的话一针见血,让穆桂英久久无语。她反问道:“还不知道恩人如何称呼,路上我曾问及您的族人,他让我向您当面请教。” “请穆元帅见谅,不是我不愿意告知,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穆桂英微笑着说:“老族长言重了,既然不方便说,穆桂英就不再问了。” 族长吩咐准备酒菜,为穆桂英等人接风。穆桂英挂念着好水关的安危,根本没有心思吃饭,但主人盛情难却,只好客随主便了。 奇妙的缘分 酒席上,穆桂英起身,向老族长敬酒。饮毕,老族长又一次叮嘱道:“何去何从,还希望穆元帅三思,不要意气用事。”穆桂英点点头。 老族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命人到后面取了一件东西出来,对穆桂英说:“宋军在葫芦谷中遇伏之日,我派出的斥候见有几个武士护送着一具尸首出谷,遭到夏军阻击,被迫转入一条支谷中。奈何夏军设下埋伏,几名武士全部战死。我的斥候恰好目睹这个过程,夏军离开后,便掩埋了尸首,并从那人身上取下一条绶带,作为日后亲属相认的凭证。这条绶带上有个‘穆’字,不知穆元帅可认得此物?” 穆桂英离席接过绶带,眼泪夺眶而出,这本是悬挂双龙玉佩的绶带,后来送给杨宗保作为定情信物。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重新见到这条绶带,还得知了杨宗保尸首的下落。她离席拜倒,对老族长说:“杨家又受了一次大恩,这绶带即是先夫杨宗保的遗物。恳请老族长告知尸首埋在何处,我好去收敛他的遗骨。” 老族长闻言,也不胜感慨,“天意啊!看来我们的缘分非比寻常。穆元帅不必着急,明日我就派人带你去寻找杨将军埋骨之处”。 引穆桂英等人到这里的那名中年人道:“掩埋杨将军尸骨的就是我和几位族人。头天夜里,我们还在葫芦谷中接应过两位遇伏的宋军骑士,用弓弩射退了追赶他们的夏军。” 焦孟二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连忙起身上前道:“获救的就是我们二人,原来救命恩人在这里。我们随杨将军入谷,遭遇埋伏,奉命出来报信,被叛军追赶。杨将军就是那时殉国的。”说着就要跪拜谢恩,被中年人上前拉住。种种巧合令在场的人称奇不已。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穆桂英情难自已,从腰间取出了双龙玉佩,系在绶带上。那一刻,她仿佛感觉到杨宗保就在自己的身边,茫然四顾,人们在举杯畅饮,哪里有杨宗保的踪影。看着人们欢乐的样子,穆桂英感觉到莫名的孤独和悲伤,自己的遭遇、自己的痛苦,只能由自己默默承受,谁会与你分担呢? 坐在她旁边的杨文广和杨文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了这块别致的玉佩,马上凑过来问道:“母亲,你这块玉佩从哪来的?怎么从来没见你佩戴过?” 杨文君见玉佩做工精美、古色古香,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宝贝,就向穆桂英撒娇说:“母亲,把它送给我吧!我很喜欢。”说着,就伸手去拿。 穆桂英生气地打落她的手,呵斥道:“别动!” 杨文君见母亲发火了,委屈地收回手,闷闷不乐地坐在旁边。 母子三人的谈话引起了老族长的注意,老族长笑问道:“穆元帅,究竟是什么宝贝,可否让老朽开开眼?” 恩人开口,穆桂英不好拒绝,将玉佩双手奉上。接过玉佩的那一瞬间,老族长从自己的座位上霍然站起身,把穆桂英和附近的人都吓了一跳。大家都注意到了老族长奇怪的举止,整个大厅安静了下来。 真命天子 老族长手捧玉佩,仿佛捧着一件圣物,眼睛发直,手在微微发抖。穆桂英小心翼翼地问道:“族长,你怎么了?莫非你认得这块玉佩?” “这玉佩是哪来的?”老族长的眼睛没有离开玉佩,机械地问道。 “此乃祖传的玉佩,是家父交给我的。” “你父亲是……” “穆柯寨寨主穆羽。” “穆柯寨?” “在檀州(北京密云)。” “你可知道自己的家世?” “家父从未言及。我也曾多次询问,但他都不肯说,只说希望我像寻常人家的女子一样,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老族长,这玉佩究竟有什么玄机?还希望您老赐教。” 老族长没有正面回答穆桂英的问题,喃喃自语道:“可你究竟不是平常之辈,而是成了顶天立地的女中豪杰。你的血管中流的是龙族的血液,慕容家的子孙不分男女,果然都是人中之杰!” “龙族”、“慕容”这些概念让穆桂英一头雾水,不知道老族长究竟在说什么。看穆桂英困惑的样子,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与穆桂英的玉佩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黑龙和白龙的左右位置颠倒了。 穆桂英再仔细看族长和在场的其他族人的模样,又想起了缠绕自己多年的那个奇怪的梦和那些在梦中反复出现的人,还有在天空中盘旋缠绕的黑白两条蛟龙。 穆桂英刚想请族长明示,只见老族长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对族人朗声道:“祖训:持双龙玉佩者,为慕容家族皇室后裔,我辈当尽心辅佐,助其复国。”说罢,老族长带头跪倒在穆桂英的面前。 在场的族人见状,纷纷跪倒,高呼:“万岁,万岁!” 这一幕让穆桂英和杨文广、杨文君以及焦孟二将惊呆了。穆桂英连忙将老族长搀扶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老族长请穆桂英坐到正中,自己在穆桂英身边的侧席就座,族人都围拢来,听族长讲述自己家族几百年来的坎坷身世。 “穆元帅,你本姓慕容。慕容部是东部鲜卑的一支,活跃在东北方的白山黑水之间。如今大夏国的皇族拓跋部则是北部鲜卑,曾建立统治中原一百多年的拓跋魏,灭国后,融入了羌人的一支——党项族。几百年前,我慕容家族的祖先纵横塞外,入主中原,建立了大燕国。先祖慕容廆雄才大略,开创了慕容家族的百年基业,子孙个个都是人中之龙。所以,我慕容家族乃是龙族。 “慕容廆的长子慕容翰文韬武略,德才兼备,做事高瞻远瞩,尤其难能可贵的是,此人心胸开阔,不计个人得失,顾全大局。他就是我们这一支的祖先。穆元帅的祖先是慕容廆的嫡子慕容皝,继位为燕王。奈何一山容不得二虎,慕容翰被迫出走。多年之后,慕容皝站稳脚跟,欲征讨外敌,为进军中原建立稳固的后方,又将出走的慕容翰请了回来,让他为自己冲锋陷阵。慕容翰果然马到功成,先后平定高句丽、鲜卑宇文部,统一东北。可惜的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慕容皝为了消除后患,以谋反的罪名毒杀了慕容翰。临终前,慕容翰仍然不计个人恩怨,嘱咐子孙要辅佐慕容皝的后裔振兴燕国,开疆拓土。 “慕容皝建设新都时,曾有黑白两条龙在附近的山上盘旋,新都遂命名为龙城,并在山上建立了‘龙翔佛寺’,以示纪念。慕容翰结束逃亡回到慕容部时,慕容皝便制作了两枚双龙玉佩,他和慕容翰各持一枚,表示兄弟同心,永不相违。燕国灭亡后,我们家族流落民间,隐姓埋名,暗中积蓄实力。几百年来,我们始终铭记先祖慕容翰的遗训:以玉佩为凭,助玉佩主人复兴燕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虽然始终没有找到玉佩的主人,但我们一直想方设法重振慕容家族昔日雄风,几百年来采取了不下上百次的复国行动,但都因为种种原因失败了。 “这让我们认清楚了一点:慕容家族的真命天子没有出现,复国就没有希望,天命不可违。所以,近几十年,我们把精力都放在了积蓄实力和寻找玉佩主人上面。现在,鲜卑拓跋部的后裔建立了大夏国,玉佩的主人也找到了,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复兴大燕国的时机到了!穆元帅,不,陛下,你是女中丈夫,巾帼不让须眉。除了你,还有谁能担当起复国的大任。从今天起,我们家族的所有成员都唯你马首是瞻,供你驱遣。” 一个家族传承了几百年的使命具有一种宗教般强大的精神力量。找到玉佩的主人,复兴燕国,一直是这个神秘家族的夙愿,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和生存的意义所在。这种强烈的信念给了他们强大的动力,战胜无数艰难险阻,顽强地生存和繁衍到现在。如今,几百年的梦想终于有了实现的希望,在场的族人热血沸腾,“复国!复国!”的呐喊声在大厅中回荡,震耳欲聋。 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慕容家族的真命天子,要承担起复国的使命,对杨门女将的领袖、多年来以捍卫大宋江山社稷为己任的穆桂英来说,一时无法适应这种身份的突然转换。她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老族长的声音遥远而模糊。 穆桂英的神情被老族长看在眼里,他完全能够理解穆桂英当下的感受,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得给她一点时间来理解和消化。他向族人挥挥手,说:“陛下远道而来,鞍马劳顿,需要休息。你们先退下,一切等明日再议。” 悲剧英雄 安置好穆桂英后,老族长正准备回去休息,却发现杨文广正在大厅里独自徘徊。老族长走上前,问道:“孩子,你在等我吗?” 杨文广点点头,说:“老人家,我想听你详细讲讲那个慕容翰的故事,我觉得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大英雄。” 老族长牵着杨文广的手,“走,到外面去,我给你好好讲讲这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头顶是璀璨的群星,眼前是曲折、幽深的山谷,周围一片静谧。在喧嚣的战场上驰骋了这么久,这种景象让杨文广既陌生又欣喜。老少二人就在山间小径上散步,老族长把一个英雄的故事娓娓道来。对于自己祖先的事迹,他早已经烂熟于心。 “慕容家族的人都是天才,慕容翰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将领了。晋朝八王之乱中,当时辽东的局势随之恶化。有两个鲜卑小部落的首领——素喜连和木丸津也趁机作乱,到处烧杀抢掠。慕容翰的父亲、慕容家族的当家人慕容廆本打算作壁上观,那时才十几岁的慕容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我们慕容家族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我们不妨借勤王之名,吃掉素喜连和木丸津两部人马,向朝廷表明我们的忠心,而好处却落到我们自己的腰包里,一举两得!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识,说明他绝非等闲之辈! “后来,一天天强大起来的慕容部树大招风,引来鲜卑宇文部、段部和高句丽的三国联军,包围了慕容部的根据地——大棘城。慕容廆以离间计退了鲜卑段部和高句丽的兵,但宇文部仗着自己人多势众,继续围攻大棘城。 “慕容翰这时正镇守徒河(今辽宁锦州)。慕容廆召他回来助阵,慕容翰却说:‘大棘城的兵力守城足够了。我愿意作为一支奇兵在外埋伏,伺机进攻,我们内外夹击,破敌十拿九稳。反过来,如果我们合兵一处,敌人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可以专心攻城,这可不是什么上策。而且这么做等于向敌人示弱,会打击我军的士气。’战事的发展果然都在慕容翰的预料之中。在慕容部的内外夹击下,宇文部大败而逃。 “慕容廆去世后,慕容皝继位,对自己这位能文能武、威望卓著的兄长非常猜忌。慕容翰为了避祸,逃奔鲜卑段部。后来段部讨伐慕容部,幸得慕容翰从中阻挠,才使慕容部免去了灭顶之灾。 “段部覆灭后,慕容翰又投靠了宇文部。但宇文部的首领对慕容翰非常戒备,为了避免招来杀身之祸,慕容翰就装疯卖傻,披散着头发又唱又跳,还跪在街头乞讨,果然骗过了宇文部的人。 “一个疯子,自然没人管没人问。慕容翰就借机在宇文部的领地内到处游历,把这里的地形和军事部署摸了个门清。这个慕容翰的确是个全才,不但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所向披靡,作起间谍来照样能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 “巩固了内部之后,慕容皝想起了自己这位能征善战的大哥,派了一个到宇文部做生意的商人王车去寻找慕容翰。慕容翰见到王车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捂着胸口,点头示意。王车回去跟慕容皝一五一十地说了,慕容皝大喜,‘我哥要回家了!’因为慕容翰是个臂力过人的神箭手,能挽三石的硬弓,慕容皝当即命人打造一副合手的弓箭,让王车带去,埋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并告诉了慕容翰。 “慕容翰窃走了宇文部头领的坐骑,取出弓箭,带着两个儿子踏上了返乡路。一别八年,归心似箭。可宇文部的人紧追不舍。慕容翰被追急了,就对来人说:我以前装傻是骗你们的。我当年的那点本领还在,你们别再逼我,否则自寻死路。人都是有感情的,在你们这混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想杀你们。你们就在一百步外立一把刀,我一箭中的,你们就回去,否则就可上前抓我。慕容翰弯弓搭箭,一箭正中刀环,吓得追兵掉头便跑。 “回到慕容部,兄弟二人久别重逢,慕容皝分外热情。但慕容皝的热情不是因为骨肉亲情,而仅仅是权宜之计。他是想让这位大哥替自己冲锋陷阵、扫平强敌。当年围攻慕容部的三国联军中段部已灭,还剩下宇文部和高句丽,他们就是慕容皝下一步的目标。 “问题是先打宇文部还是先打高句丽。慕容翰再次展示了他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他说:‘宇文部的首领靠篡权上位,人心不服,而且这个人目光十分短浅,我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底细。虽然宇文部依附后赵,但双方远隔千里,根本无法相互救援。但我们一旦进攻宇文部,高句丽就会乘虚而入,所以欲灭宇文部,先灭高句丽。而宇文部但求自保,必定不敢乘机进攻我们。等扫平了这两个强敌,没有了后顾之忧,我们就可以进军中原了。’ “慕容皝采纳了慕容翰的建议。进攻高句丽有两条路可走,北道是阳关大道,南道是羊肠小道。但慕容翰坚持走南道,‘敌人一定认为我们会从北路进攻,重兵防守。我们从南道进攻,可以出奇制胜,直捣敌人的腹心。另外派一支人马从北道佯攻,迷惑敌人,即便北路受挫,我们已经占据了敌人的腹心,他的四肢还能发挥什么作用?’ “慕容皝依计而行,亲自统领4万精锐从南道进攻,以慕容翰及慕容霸(慕容皝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战神”慕容垂)为先锋;另派15万老弱残兵从北道佯攻。高句丽果然中计,重兵把守北道,南道都是老弱残兵。慕容部的劲旅从南道突破,一鼓作气打下了高句丽都城——丸都(今吉林集安西)。 “慕容皝掉过头来就开始收拾宇文部,仍以慕容翰为先锋。宇文部的统帅是号称勇冠三军的涉夜干。慕容皝提醒慕容翰,‘这个涉夜干比较猛,我们还是避其锋芒!’慕容翰或许是因为打了胜仗,豪气冲天,满不在乎地说:‘我很了解这个人,徒有虚名而已,好对付。如果我们打败了涉夜干,宇文部就不攻自破了;如果怕他,反倒挫伤我军的士气。’慕容翰说得没错,可惜这番话说给本来就猜忌他的慕容皝听,就大错特错了。一旦扫平外敌,下一个目标就是慕容翰自己了。 “慕容翰果然迎战涉夜干,涉夜干被小将慕容霸斩于阵前,宇文部的根据地紫蒙川(今辽宁朝阳西北)被攻破,从此一蹶不振。 “慕容翰在战场上受了伤,在家养病。伤势稍稍痊愈后,他在自家的院子里骑马。有人向慕容皝告密,说慕容翰在家里偷着骑马,有意谋反。这理由也过于牵强了,摆明了就是诬告,可慕容皝正需要一个理由,来除掉这个为自己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哥。 “一杯毒酒送到了慕容翰的面前。慕容翰临死前说了一番肺腑之言,‘我当年心怀疑虑而逃亡,罪不容诛,我不能把这把骨头留在异乡,所以回来请罪。大王怜悯我,没有将我当街处死,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侥幸了。如今胡人占据神州,中原尚且没有光复,我经常扪心发誓,要消灭胡虏,完成先王遗志,报效国家。不想此愿未了,心有余恨,命当如此,无可奈何!’一代英雄服毒自尽。 “综观慕容翰的一生,其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上阵杀敌、勇冠三军;治军有方,深得部下爱戴,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而且其爱民如子,尊崇儒学。一生始终以大局为重,不计较个人得失,在外逃亡多年,忍辱负重,一直不忘故国,甘效犬马之劳。 “虽然他为慕容家族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却仍然不为当家人所容,甚至因为当年出逃和藏身于敌人阵营而被同族人唾弃。慕容翰归来后,被族人视为叛徒和灾星,因为他先后投靠的段部和宇文部都亡国了;追随他的人也都不得善终。据说专门有人在他家门口侦查,一发现他出门就给大家报信,众人四散逃避,以免沾上他的晦气。他死后,无聊的百姓敲锣打鼓地庆祝。慕容翰的一生就是一部荡气回肠的悲剧!” 杨文广含着眼泪听完了慕容翰的故事,发誓道:“我也要做这样的大英雄!” 老族长道:“你是杨家将的传人,也是慕容家族的后裔,我相信你能做到。但要知道,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英雄固然有风光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需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就像慕容翰,虽然文韬武略、德才兼备,却一生坎坷,找不到一块容身之地,空有一身的本领,却没有施展的舞台。还被那些庸人误解、唾骂。” 杨文广坚定地回答道:“不管多么艰难,我都要做他那样的人!” 抉择 穆桂英被安置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里。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山谷。她站在窗前,凭栏远眺,让自己激荡不安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相信老者所说的话是真的,自己是一个命运坎坷的古老家族的后裔,还是皇位的继承人。这就可以解释父亲对家世的讳莫如深和自己那个纠缠多年的奇怪梦境,那是一个民族的集体记忆,是潜藏在自己血液中的影像,自己流的是慕容家族的血、龙族的血。 在穆桂英的面前摆放着一本《晋书》,书中记载了慕容家族鼎盛时期的一批英雄人物。慕容家族在北中国先后建立了若干个燕国,命运大起大落。那段风起云涌的历史和那些传奇人物令几百年后的人也为之神往。 穆桂英轻抚着书页,想象着自己的祖先在大地上纵横驰骋的身影和他们辉煌的文治武功。承担起复兴燕国的神圣使命,续写这个家族的传奇,成为武则天那样的一代女皇,这对豪气盖天、一直想做女中大丈夫的穆桂英不会没有诱惑力。她感觉自己站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上,何去何从,自己的选择将完全改变今后的人生轨迹,包括一双儿女和整个杨家的命运,还有更多的人会因自己的选择而受到影响,例如慕容家族的人。一旦举起复兴燕国的大旗,天下的格局也将因此而改变,直接影响的就是宋夏战争的走向。 这条路充满了未知因素,令人神往,但也潜藏着巨大的风险,前途未卜。为了成就自己的功业,要把一双儿女、杨家的人、慕容家族的人甚至更多的人都送上一条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船。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呢?自从嫁给杨宗保,成为杨家的一员,穆桂英就承担起了这个家族的使命,为保卫大宋的边疆浴血奋战。现在,自己究竟该忠于哪个家族,承担哪一个家族的使命?关乎前途和命运的选择是令人痛苦的,就连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穆桂英也举棋不定。 天亮了,穆桂英揉了揉发胀的眼睛,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山坡上飘浮着淡淡的雾气,草木的叶子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早起的人们荷着农具,牵着耕牛,走向在山间开垦出来的田地。一些农舍的上方飘起了袅袅的炊烟,辛勤的农妇在点火煮饭。 面对这幅乡村水墨画,穆桂英感受到了内心久违的宁静。一个问题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自己以一介女流领兵征战,过了这么多年金戈铁马的生活,披坚执锐、冲锋陷阵,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个人的雄心?为了杨家的荣耀?还是为了赵家王朝?都是,又都不是!它们是原因之一,但不是那个最重要、最根本的原因。 一个农夫迎面走来,穆桂英连忙为他让路,农夫还不认得穆桂英,只是和蔼地向这个陌生人点头微笑。穆桂英心中的问题忽然有了明确的答案:“是为这些为了一日三餐辛勤劳作的人,为了天下太平,为了更多的人可以过上幸福、安宁的日子!如果慕容家族的后裔揭竿而起,这天下岂不是更乱?自己做了皇帝,连累的是杨家,谁来保卫大宋的边疆,抵抗西夏虎狼之师的侵略?那样的话,要有多少家园毁于战火,多少人死于非命?”穆桂英觉得自己的心胸从来没有如此开阔,头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信念从来没有如此坚定。 心中有了答案,穆桂英不想再耽搁时间,她迈着矫健有力的步伐走向那座高大的建筑。一边走,她一边想着该如何说服那位年迈的老族长。老人一般比较顽固,况且复国对于这个家族来说是几十代人的夙愿,他们为此不知付出了多少鲜血和生命。穆桂英可以想象,要改变族长和族人的想法有多么困难。 当穆桂英走到门口的时候,老族长和族中的一些长老以及青壮年中的精英分子已经在那里等候。看到穆桂英走过来,大家连忙拜倒,穆桂英紧赶几步,将族长搀扶了起来,“能否与您单独说几句话?” “请陛下随我到内室。” 进到内室,穆桂英将自己的想法开诚布公地告诉了老族长。说完,她等待着老族长的强烈反对或者苦苦哀求。但穆桂英已经打定了主意,除非他们诉诸武力,否则自己绝不会留下当这个从天而降的皇帝。相信他们不会这么做的。但出乎穆桂英意料的是,老族长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回答说:“全凭陛下做主,不管陛下是否愿意复国,我们会追随您鞍前马后。” 穆桂英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老族长。老族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说:“几百年来,复国是我们人生的目标,也是压在我们肩头的一副重担。我们为它狂热,不惜牺牲生命,也被它压得喘不过气来,欲罢不能。人就是这么矛盾啊!流传了几百年的祖训,谁敢违背呢?但您不同,您是祖训中指明的真命天子,持有双龙玉佩的人。您做的决定,大家会尊重的。相信除了个别人,族中大多数人都不会有意见,对于我的家族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是您解开了施加在我们身上的咒语。 “要知道,从慕容家族的祖先草创燕国的基业开始,到现在已经七百年了。要复兴已经消失了几百年的燕国,谈何容易?慕容家族的后裔越来越少,大多数人都不知所终,或者融入了汉人、羌人、契丹人当中,复国的基础在哪里?汉人会帮助我们复兴一个不知为何物的燕国吗?我们不忘复国的祖训,也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在绝望中等待渺茫的希望啊!” 穆桂英感慨地说:“没想到老族长如此开明,真是我们慕容家族的人和天下苍生之福!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老族长呢?” “老夫慕容龙城,父亲为让我铭记复国之志,便以故都的名字为我命名。实不相瞒,老夫年轻的时候对复国也是满腔热情。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想法逐渐改变,越来越觉得复国既无可能,也无必要。但身为族长,又怎么能带头违背祖训呢?族中与我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近些年我们没有采取大规模的复国行动,把精力放在了保卫家园和寻找双龙玉佩主人上面。训练兵马一方面是为了将来玉佩主人一旦出现,起兵复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 穆桂英点头道:“既然大家想法一致,就再好不过,还请族长召集族人,说明我的意思。” 钟声在山野间回荡,慕容家族的成员听到钟声,全部聚集到大厅内,聆听族长宣布玉佩主人的决定。果然,慕容龙城说明了穆桂英的意思后,并未如她起初担心的那样掀起轩然大波,尽管有些人在交头接耳,但没人公开反对。 慕容龙城转向穆桂英,道:“虽然不能追随穆元帅复兴燕国,但我们仍然会为元帅助一臂之力。这些年,我们精心训练了一支龙骑兵,潜伏在附近几座山寨中,已经有上千人。这本是我们复国的家底,现在可以听由穆元帅调遣,用来保卫大宋边疆。这支龙骑兵是人马披甲的重骑兵,能用来对抗夏国的铁鹞子,相信战斗力不会比铁鹞子逊色。” 穆桂英喜出望外,连声致谢。慕容龙城又叫过两个人来,其中一人就是在好水关和葫芦谷出手相助,将穆桂英一行带到这里的中年人,另一个是十几岁的少年。慕容龙城引荐道:“这是犬子慕容忠和孙子慕容兴,我让他们带领龙骑兵,追随穆元帅。老夫年迈,不能鞍前马后侍奉元帅了。”慕容忠拱手致意,慕容兴却低头不语。 慕容龙城见慕容兴这种表现,有些不安,但当着穆桂英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他低声对穆桂英说道:“元帅,我还有一事相告,请回内室说话。” 慕容秋水 在内室中,慕容龙城面带羞愧之色,揉搓着双手,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穆桂英问道:“前辈,有什么事情请直言相告,不必隐讳。” 慕容龙城这才放下负担,道:“穆元帅可知道李元昊的皇后没藏秋水。” 穆桂英点点头,“此前就是她带兵与我军交战。在葫芦谷中,我和她有一面之缘,是个厉害角色。” “穆元帅有所不知,好水关投毒、延州城下摆方圆大阵,都是她的手笔。夏国现在兵强马壮,敢于进犯大宋,与她倡议的军事改革有直接的关系。” “此女心狠手辣,深谙兵法,谋略过人,李元昊有她相助,真是如虎添翼,是我大宋的劲敌啊!” 听穆桂英这样一说,慕容龙城更加惭愧,低声道:“实际上,她是我的关门弟子,本名慕容秋水。在她很小的时候,我看此女天资聪颖,而且有胆有识,就悉心培养,后来把她送到了夏国做卧底。她凭自己的美貌和手段,先是嫁给大夏国第一猛将野利遇乞,后来被李元昊看中,除掉野利遇乞后,将她据为己有,又立为皇后。 “此女复国的心智尤其坚定,近年来随着地位的上升和实力的增长,与老夫的分歧逐渐扩大,在复国的问题上更是各执己见。现在已经很少联系,等于自立门户了。她辅佐李元昊的目的就是借助大夏国的力量,为复兴大燕国铺路。几百年前,我们慕容部与拓跋部同为鲜卑,时友时敌,现在彼此又有了交集,真是命运弄人。此女给穆元帅添了不少麻烦,都是老夫一手造成的,实在是惭愧啊!此前,老夫虽然不知道元帅是玉佩主人,但两度出手相助,就是不想让此女造成更大的祸害,生灵涂炭。” 了解到没藏秋水的真实身份,穆桂英既惊讶,又无奈,本是族人,现在却成了势不两立的劲敌。她安慰慕容龙城道:“世事无常,谁都无法预料,慕容前辈不必过于自责。对于此人,我以后会小心应付的。” 次日,一千名龙骑兵集中到穆桂英所在的山寨,听候调遣。穆桂英与慕容龙城辞别,慕容忠随行,却不见了慕容兴。大家到处寻找,也没有他的踪影。慕容忠感叹道:“这个逆子,一定是对我们放弃复国不满。平日里,他就对复国念念不忘,想借复国来建功立业。现在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穆桂英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我们出发吧!现在军情紧急,穆桂英不能因私废公,先夫的坟冢请族长派人照看。待穆桂英打败叛军,收复失地之时,再去收敛他的遗骨。”慕容龙城点头应允。 一千龙骑兵沿着蜿蜒的山路鱼贯而行,跟随穆桂英开赴好水关。 好水关外,夏军大营内,一个年轻人被带进了慕容秋水的帐篷。来人正是慕容兴。慕容秋水屏退左右,关切地问道:“兴儿,你怎么来了?”慕容兴的母亲过世的早,慕容秋水对慕容兴一直非常疼爱,两个人的感情既像姐弟,又像母子。 慕容兴见到了慕容秋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到慕容秋水的膝头,放声大哭起来,显得特别伤心和委屈。 慕容秋水摸着慕容兴的头,问道:“别哭,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慕容兴将整个家族都投靠穆桂英和宋国的前后经过讲述了一遍。慕容秋水终于印证了心中的怀疑,好水关投毒计划和葫芦谷伏击计划的失败,果然都是慕容龙城从中作梗。她一只手还在抚摸慕容兴的头,另一只手却捏成了拳头,很想骂一句“老匹夫”,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师傅,当着慕容兴的面骂他的爷爷,不是让他难堪吗? 慕容秋水忍住了胸中的那口恶气,对慕容兴道:“兴儿,你现在要站在哪一边?是帮你爷爷和父亲,还是帮姑姑?” 慕容兴毅然道:“爷爷为我取名‘兴’,就是让我不忘复兴大燕国。他现在放弃了复国,我不会。我愿追随姑姑!” 慕容秋水欣慰地点头道:“不愧是慕容家的子孙,有志气。你以后就待在姑姑的身边,我们为复兴大燕国并肩作战。” 第八章 风水轮流转 好水关下,有了经过改进的火器和龙骑兵的帮助,宋军以一敌十,扭转乾坤,把战线推回到延州城下。 王者归来 穆桂英一行人与慕容忠带领的一千龙骑兵赶到好水河南岸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被夏军封锁,好水关陷入了重围当中。正对好水关的东岸和南岸总共驻扎了上万夏军,切断了好水关守军的退路。 穆桂英在一个高坡上观望夏军构筑起的营垒,内心有些焦急,不知道关内现在的情形如何。当务之急是赶紧渡河,与关内的守军汇合。 慕容忠看到穆桂英焦虑的神情,主动上前请命,“元帅,不必担心,敌人的营垒构筑在河岸上,无险可凭。我率龙骑兵出击,可以一举荡平敌人的营垒”。 穆桂英并不知道这龙骑兵到底有多厉害,是不是真的如西夏的铁鹞子那般势不可挡。她迟疑着点了点头,同意慕容忠领兵出击。 慕容忠向隐蔽在坡后的龙骑兵举起一只拳头,这些骑士开始穿着盔甲,并为自己的战马披上战甲,很快就准备妥当。所有的人都手握长矛,肃立在马侧。慕容忠举起另一只拳头,龙骑兵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是经过长期的训练,全军令行禁止。 在慕容忠的带领下,龙骑兵悄悄靠近了河岸,结成箭簇式的队形。慕容忠一马当先,举起手中的长矛,龙骑兵催动战马,逐渐加速。营垒中的夏军仿佛听到了一阵沉闷的雷声,放眼望去,河岸上尘土飞扬,什么都看不清楚。正在他们观望犹豫的时候,慕容忠连人带马第一个跃出弥漫在河岸上的尘雾,手中的长矛笔直地指向前方,在他身后,是一千名龙骑兵组成的装甲铁流,威力不亚于今天的坦克集团军。 夏军营垒前的鹿角、拒马等障碍物根本无法阻挡这支人马披甲的重骑兵。龙骑兵轻而易举地就突破了夏军营垒的外围防线,风驰电掣般冲入了营门。夏军的箭矢对于披着铠甲的龙骑兵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威胁。一千支锋利的长矛借助战马奔跑的惯性,反复地贯穿逃逸中的夏军的身体,铁蹄很快就将营垒踏平,夏军不是被刺杀,就是被马蹄踏成了肉泥,侥幸逃生的人纷纷跃入河水中,拼命游向对岸。但他们刚刚登岸,就遭到了从好水关内出来接应援兵的宋军截击。不到一个时辰,守卫好水河南岸的几千名夏军全军覆没。慕容忠杀得兴起,转了一个弯儿,扑向东岸的夏军,再接再厉,又扫荡了驻扎在这里的几千名夏军。 穆桂英看到龙骑兵的表现,喜不自胜,看来龙骑兵的战斗力丝毫不亚于西夏的铁鹞子。有了这支劲旅,就可以与李元昊一较高下了。 在前来接应的宋军的帮助下,好水河上很快就架起了一座坚固的浮桥,穆桂英、杨文广、杨文君、焦孟二将以及慕容忠的一千龙骑兵依次通过浮桥。前来接应的宋军是由杨三娘董月娥、杨五娘马赛英带领的。她们见到穆桂英等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些天,所有的人都在担心穆桂英一行的安危,夏军完成对好水关的合围之后,大家更是坐卧不安。且不说穆桂英等人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就算她们能够平安回来,又如何突破成千上万夏军的阻拦,进入好水关呢?现在穆桂英不仅带着一双儿女平安归来,而且带来了一支战斗力极强的援兵,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 其他人在佘太君的带领下赶到城门,迎接穆桂英等人。城中的宋军将士纷纷赶来围观这一千名装备精良、精神抖擞的龙骑兵。慕容忠和骑士们刚刚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现在又有这么多人来捧场,更加得意。龙骑兵三人一行,排着整齐的队列入城,人和马都意气风发,跃跃欲试。 回到杨门女将的住处,穆桂英将事情的经过向大家说明,但隐去了慕容家族的人拥戴她复国的一节,以免惹来麻烦,让长辈们担心。她早已嘱咐过杨文广、杨文君以及焦孟二将、随行的卫士,让他们严格保密,并让慕容忠管束好龙骑兵,不要泄露此事。 从大家的口中,穆桂英了解到,在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夏军已经连续多次攻城。庆幸的是,当初研发的“铁蒺藜”、“梨花枪”、“火药箭”等火器虽然没能打败慕容秋水的方圆大阵,在守城的时候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宋军将士将铁蒺藜引燃后,向攻城的敌军投掷,炸得敌人血肉横飞、鬼哭狼嚎。敌人的斗志受到沉重打击,听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看到同伴惨死的样子,吓得抱头鼠窜。慕容秋水想出的用水扑灭铁蒺藜弹的办法在这里派不上用场,忙于攻城的夏军总不能手里还提个水桶吧! 梨花枪对付那些爬云梯攻城的敌军非常有效,烧得敌人面目全非,从云梯上摔落下去,骨断筋折,云梯也被梨花枪的火焰引燃、焚毁。用弓弩发射火药箭,烧毁敌人的抛石机、箭楼、撞车,同样有奇效。总之,宋军凭借这些威力巨大的火器,使夏军的攻城行动屡屡受挫,伤亡惨重。宋军将士连烧带炸,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延州城兵败后低落的士气重新振作起来。这回该轮到李元昊和慕容秋水头疼了。 守城战的胜利,加深了大家对火器的认识。杨九妹杨瑛等人不分昼夜地改良铁蒺藜、火药箭等火器。汲取了上次铁蒺藜被水扑灭的教训,杨瑛命军中的铁匠将损坏的刀枪等废旧铁器融化后,重新打造了一批铁罐,铁罐上留有一个小孔,装入火药,接入导火索。 这种火器被杨瑛命名为“霹雳弹”,既消除了遇水无法爆炸的弊端,又增加了杀伤力,火药爆炸后,铁罐破裂,碎片横飞,方圆半亩范围内都无法幸免。霹雳弹制成后,在战场上试用了一下,给攻城的夏军以重创。但由于时间仓促,制造的数量有限,现在正在加班加点地赶造霹雳弹。 杨文广首创的火药箭也进行了改良。箭身上的火药包被火药筒代替,箭尾坠上石块,以便在飞行时保持稳定。使用时,将箭放在固定的支架上,点燃火药筒尾部的导火索,射程可以达到五百步,力度足以贯穿铁甲,夏军引以为豪的冷锻铠甲也不在话下。 杨瑛还开发出一种群发火药箭,称为“一窝蜂”。做法是在一个木桶内安装几十个箭格,所有火药箭的引线结成一束,从桶底的洞中引出。点燃成束的引线后,几十支火药箭同时发射,如同群蜂出动,可以杀伤大量敌军。 在杨九妹的陪同下,穆桂英和慕容忠参观了这些改良后的火器,连声道:“好,太好了!有了这些法宝,再加上慕容将军的龙骑兵,一定可以横扫千军如卷席!” 慕容忠见识了宋军的火器之后,也是大开眼界,赞不绝口。 女皇梦 夏军大营内,李元昊正与慕容秋水、张元、吴昊、李元罩等主要参谋和将领商议对策。李元罩痛惜地说:“连日来,我军遭到宋军火器的猛烈攻击,付出了很大代价,却毫无进展。将士们士气低落,畏惧宋军的火器,已经有士卒逃亡的现象出现。如果不能及时扭转战局,恐怕好水关之战将久拖不决,届时宋军援兵赶到,形势就严峻了!” 张元摇摇头,说:“关内宋军粮草有限,援兵渺无踪影,我想他们也急于与我军决战。我们可以利用敌人的这种心理,引诱宋军出城,聚而歼之,乘势拿下好水关。” 慕容秋水同意张元的看法,向李元昊建议道:“兀卒,就向宋军下挑战书吧!用我们的方圆大阵歼灭宋军主力,取好水关就易如反掌了。” 李元昊想了想,一拍巴掌,“好!就看杨家这些女人会不会中我们的圈套了。” 入夜后,李元昊来到慕容秋水的帐中,与佳人共度春宵,少不了几番鱼水之欢。但李元昊发现自己的皇后有些心不在焉,没有了往日的兴奋与缠绵。结束了一轮肉搏战后,他抚弄着慕容秋水的脸颊,问道:“美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要不怎么会毫无兴致?宠幸你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觉得如此乏味!” 慕容秋水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调整了情绪,对李元昊媚笑道:“秋水侍奉不周,请兀卒见谅。我只是在想与宋军决战之事,他们上次吃了我们方圆大阵的苦头,万一不肯出战,我们的计划就落空了。还得再想其他办法,攻陷这好水关。” 李元昊大笑着拍了一下慕容秋水的丰臀,道:“你真是我的贤内助,行房的时候还在考虑军国大事。我将来如果见异思迁,对不起你,那真是要天怒人怨了。” 慕容秋水嘴上应酬着李元昊,心中暗自冷笑,“看你能得意多久?一旦时机成熟,你这颗棋子就成了我复国大业的垫脚石。今天我献出肉体,让你在床榻上蹂躏,将来我要把你踩在脚下,一刀砍了你的孽根!”她刚才思考的当然不是如何帮助自己的丈夫,而是复国的战略方针问题。 次日一早,李元昊还在酣睡当中,慕容秋水披衣起床,走到了外面。营地还笼罩在一片白纱式的晨雾中,空气中飘溢着草木的清香。在帐篷外面警戒的慕容兴紧随其后,他现在的身份是慕容秋水的贴身卫士。 走了一会儿,慕容秋水登上了营地中的一个土坡,向周围看了看,没有其他人,转而对慕容兴道:“兴儿,姑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一下。” “兴儿洗耳恭听。” “那个穆桂英虽然是祖训中双龙玉佩的主人,但她已经放弃了复国大业。现在要复兴大燕国,就不能以她为号召了。你觉得该怎么做?” 慕容兴果断地说:“那我们就另起炉灶,自立为王。我们和她同为慕容后裔,为什么一定要她做君,我们做臣。当初他们的先祖慕容皝将我们的先祖慕容翰排挤出门,后来又诱惑他替自己冲锋陷阵,利用完之后就斩草除根。这个仇我们不报也就罢了,还要继续辅佐和拥戴慕容皝的后裔,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既然穆桂英忠于大宋,我们与她道不同不相为谋,复兴大燕国的重担就由我们一力承担。姑姑就做我们慕容燕国的女王,慕容兴愿意做你的马前卒,披坚执锐、一往无前。” 慕容兴的话正说在慕容秋水的心坎上,她早就不甘心将历尽艰险复兴的大燕国拱手让人。成为继武则天之后的又一位女皇,是她平生的愿望。现在双龙玉佩的主人退出了游戏,正合她的心意,那就由自己把这个游戏玩下去,胜利的果实自然也属于自己。 慕容秋水放眼看看笼罩在晨雾中的军营,一股顶天立地的豪情涌上心头,一个声音像惊雷一样在她的心头翻滚——“我,慕容秋水,大燕国皇帝!”耳畔仿佛响起臣民们波涛般的呐喊声——“万岁!万岁!”即便是幻想,也让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热血沸腾。那是一种与男女交欢完全不同的快感。 《破阵子》 延州城内,穆桂英接到李元昊的挑战书后,正召集将领们商议。杨八妹杨琪抢先道:“我们现在有慕容家的龙骑兵助阵,又有精良的火器,为什么不迎战?正好借此机会一雪延州城兵败之耻。” 杨排风也大声说:“对,好水关前再决胜负,让这些叛贼领教一下我们杨门女将的厉害!” 杨大娘周氏谨慎地说:“现在敌我双方兵力悬殊,敌人的方圆大阵的确不好对付,决战万一失利,好水关不保,我军也有灭顶之灾。那时,我们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我觉得还是小心为上,固守好水关,等待援兵,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杨七娘杜金娥反对道:“大娘说的有理,但现在好水关的粮草辎重消耗殆尽,如果援兵迟迟不来,就算敌人不攻城,我们也会饿死。所以,速战速决是唯一的出路,不能坐以待毙。” 穆桂英听了双方的意见,沉思了一会儿,毅然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有了改进后的火器和龙骑兵,破方圆大阵应该不难。我们先用霹雳弹轰击方圆大阵,破坏其步兵阵形,再用一窝蜂射杀铁鹞子,最后以龙骑兵为先锋发起总攻,一定可以攻陷方圆大阵。” 穆桂英提出的战术环环相扣、毫无破绽,众将纷纷点头,决战之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按照穆桂英的部署,众将返回自己所部的驻扎地,筛选精兵,组成了一支一万人的精锐之师,作为与敌军决战的部队。一万对十万,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 次日就是决战之日。好水关内外弥漫着大战前的紧张气氛,即便是在战场上驰骋了这么多年的穆桂英,也无法摆脱内心的焦虑不安。夜半时分,她撇开众人,独自登上好水关的城墙,俯瞰不远处的夏军营垒。十万大军屯兵城下,营垒中的灯火犹如满天星斗。一万宋军迎战十万夏军,尽管有骁勇善战的龙骑兵和火器,这样的战斗也不能保证有很大的胜算。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一不留神就可能全军覆没、兵败身死。延州城兵败的教训至今让穆桂英一阵阵心痛,如果这样的悲剧重演,自己即便以身殉国,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与丈夫和长辈们相见?想到这里,穆桂英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桂英!”一声亲切的呼唤在身后响起。穆桂英听出是佘太君的声音,连忙回身。佘太君在杨文广和杨文君的搀扶下走上城头。 “太君,这么晚了,您怎么不休息?夜里天气凉,要保重身体啊!” “我去你的住处,听文广和文君说你自己出门了,不让他们跟着。我担心你的安全,这城里可能还藏有叛军的奸细,所以就和他们找到这里来了。”佘太君和蔼地说。 “都是桂英鲁莽,又让老太君担心了!”穆桂英愧疚地说。 佘太君摆摆手,“不要总是自责,你是统帅,对自己要有信心,要有底气!” 穆桂英听出佘太君的言外之意,低声道:“延州城兵败,都是桂英听不进老太君的教导,狂妄自大,让三万将士惨死。” “教训要吸取,但不要让它成为自己的精神负担。一个人负担太重,就无法前进,只能原地踏步,一蹶不振。这里还有两万多将士,他们的安危都捏在你的手里。要想不重蹈覆辙,那就鼓起勇气,坚定信心,创造一万破十万的奇迹,重振杨家将的雄风!我召集了军中的乐师,明日你们出战,我在城头指挥他们演奏《破阵子》,为你们助威,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次日天一亮,夏军就在李元罩、张元、吴昊的带领下出营,在好水关前列阵。阵形与上次延州城下完全相同。李元昊和慕容秋水登高观战。一万宋军和龙骑兵出关,在距离夏军几百步的地方结成方阵。五十门火砲和三百具群发火箭“一窝蜂”以及一千龙骑兵被部署在中间,正对方圆大阵。一万宋军步骑兵被部署在两翼,阵形非常紧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集中全部力量猛攻方圆大阵,孤注一掷,而且必须一击奏效,否则敌军两翼包抄过来,全军就会陷入包围中,生机渺茫。由于双方兵力悬殊,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 骑在马上的穆桂英远远地望着人山人海的夏军阵营,相比之下,单薄的宋军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座孤岛。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握着令旗的右手上,准备发出攻击的信号。就在这时,一阵慷慨激昂的乐声在好水关城头响起,乐声雄浑悲壮,在天空中回荡,宋军将士精神为之一振,周身的血液在乐声中开始沸腾,心中的恐惧被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奋战的勇气和杀敌的欲望。 在远处观战的李元昊也依稀听到了乐声,他问慕容秋水:“这是什么曲子?” 慕容秋水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道:“是《破阵子》,原名《秦王破阵乐》,相传为唐太宗李世民所制。” 李元昊仰天大笑,朗声道:“《破阵子》?凭它就能破得了我的方圆大阵吗?宋人真会装神弄鬼!” 翻盘大戏 乐声最高亢的时候,穆桂英挥动了手中的令旗,几十架火砲同时发射,将数十枚霹雳弹砸进了夏军的步兵方阵。当夏军想用上次的办法对付这危险的家伙时,才发现砲弹的外壳已经换成了铁的,不管浇多少水,该爆炸还是要爆炸。反应最快的夏军想掉头逃窜,已经晚了,随着一声炸雷般的巨响,弹片横飞,周围的夏军倒下了一片。近处的血肉模糊,远处的缺胳膊断腿,有个夏军半边脸被弹片削掉了。夏军身上的铠甲失去了防御能力,弹片贯穿铠甲后射进了士卒的身体。 周围的夏军目睹这一场景,惊慌地逃避,少数比较聪明的就地趴下,像鸵鸟一样埋起头来。这是躲避砲弹最有效的办法。军官竭尽全力维持阵形不乱,但随着一批批霹雳弹从天而降,夏军的步兵方阵乱成了一团。李元昊眼睁睁地看着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方圆大阵被火砲炸得稀巴烂,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回头望着自己的女诸葛慕容秋水,希望她能急中生智,阻止大阵崩溃。慕容秋水却淡定得多,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她早有准备。 这种霹雳弹宋军在守城的时候试用过几个,慕容秋水安插在军中的秘密情报人员无孔不入,早就把消息报告给了她,但她没有告诉李元昊。因为她没有想出克制的办法,而且自信她想不出,别人也不可能想出,就算告诉了李元昊,也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动摇他决战的意志;慕容秋水还知道,战斗力可与夏军的帝国精锐之师——铁鹞子相匹敌的龙骑兵已经加入了宋军的阵营。这个消息她同样对李元昊隐瞒不报。 在她看来,棋下到这一步,宋夏双方谁输谁赢,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如果李元昊势如破竹,直捣中原,未必是好事。一个过于强大的夏国同样是自己复国的障碍。所以,她想让宋夏双方进行一场谁都没有胜算的赌博,最好是两败俱伤,自己好浑水摸鱼,在混乱中选择最有利的时机出手。李元昊这枚棋子已经到了放弃的时候了。 面对李元昊求助的眼神,慕容秋水平静地说:“兀卒不必担心,方圆大阵的核心是铁鹞子,步兵方阵遭到打击,铁鹞子并无损伤。等敌人的火器用完之后,以铁鹞子发起冲锋,同样可以一举破敌。”说这话的时候,她在内心想象着铁鹞子和龙骑兵狭路相逢的场景,猜想着最后的结果。如果这次战役能够同时摧毁宋军、夏军和慕容家的龙骑兵,对自己就是最好的结局。 经过霹雳弹的十几轮轰炸,方圆大阵前方的步兵方阵已经彻底崩溃。杨门女将和宋军将士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城头的佘太君和阵中的穆桂英同时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而另一边的李元昊已经方寸大乱,急匆匆地下令让铁鹞子出击。指挥方圆大阵的李元罩接到命令后,催动了战马,亲自带领铁鹞子发起冲锋。前方的步兵方阵被摧毁后,方圆大阵门户洞开,铁鹞子就踩着地上伤亡的夏军步卒冲了出去。 穆桂英见铁鹞子上场了,再次挥动令旗,示意群发火箭“一窝蜂”做好发射准备。三百具“一窝蜂”排成三行,每具可以同时发射三十二支火药箭。铁鹞子进入射程后,穆桂英将手中的令旗向空中一举,直接指挥“一窝蜂”火箭队的杨八妹杨琪随即举起手中的长枪,第一批“一窝蜂”点火发射,三千多支火药箭拖着火尾飞了出去,战场上弥漫着硝烟和火光。冲在最前面的铁鹞子连人带马被射成了马蜂窝,火药箭的力度远非一般的弓箭可比,人和马的躯体连同铠甲被同时贯穿,人的惨叫和马的哀鸣在战场上回荡。 火箭的杀伤力对紧随其后的铁鹞子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威慑,战马裹足不前,在原地盘旋,马上的骑士眼中充满了恐惧。身先士卒的李元罩侥幸没有被射中,他掉头向后面的骑士发出一声怒吼,“跟我冲啊!”主将的表现重新激发了将士们的勇气,马队再次加速,向宋军的阵营扑来。但第二批“一窝蜂”点火、发射,又一次迎头痛击铁鹞子。由于距离缩短,杀伤力更大。有的箭矢贯穿了前面的骑士,力度不减,又射伤了紧跟在后面的铁鹞子。 这一轮的攻击让李元罩也感到胆寒,但胯下的战马由于惯性还在向前冲刺,而他身后的铁鹞子已经放慢了速度,一些人开始调转马头逃跑。当第三批“一窝蜂”发射时,李元罩的好运气到头了,七八支火药箭同时射中了他和战马,李元罩的身体晃了一下,随同战马一起栽倒在地。铁鹞子遭受致命的一击,开始全军溃退。即便如此,也已经损伤过半。 随着穆桂英手中令旗的摆动,慕容忠率领龙骑兵出击了。相比溃不成军的铁鹞子,一千龙骑兵龙腾虎跃、气势如虹,紧随在铁鹞子后面冲入方圆大阵的残阵。夺路而逃的铁鹞子仓皇中顾不上躲闪自己的友军,在残存的步兵方阵中乱撞,很多夏军步卒死于铁鹞子的马蹄之下。随之而来的龙骑兵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掠过陷入崩溃的方圆大阵,将李元昊自恃坚不可摧的方圆大阵彻底摧毁。 方圆大阵瓦解,夏军的左右两翼不攻自破,士卒抱头鼠窜。穆桂英见状,立即向两翼发出信号,对败退中的夏军乘胜追击。她从卫士手中接过长枪,纵马冲向敌营。临阵的杨门女将个个争先,带头追杀夏军。在夏军的阵营中有两万名“撞令郎”,都是被夏军俘获的汉人,攻城时让他们冲在最前面,充当炮灰。这些人“身在曹营心在汉”,现在见夏军溃逃,马上临阵倒戈,投降了宋军。他们受夏人欺压已久,积蓄了满腔的仇恨,现在终于有机会报复了,追杀起夏军来毫不留情,在战场上的表现丝毫不逊于宋军将士。 城头的佘太君见穆桂英果然以少胜多,大破方圆大阵,连声叫“好”,手中的拐杖将城墙上的方砖杵得“咚咚”直响。陪伴佘太君的杨文君高兴得像个小兔子一样活蹦乱跳。佘太君叫来留守好水关的杨二娘耿金花和邹兰英,命令她们带领一万宋军出城,协助穆桂英追击夏军,好水关防务就交给焦孟二将。 这样一来,两万宋军加上归降的两万“撞令郎”,还有一千龙骑兵,宋军的兵力迅速扩充,向着延州城的方向一路追杀过去。十万夏军兵败如山倒,漫山遍野都是丢弃的武器、马匹、辎重,伏尸上百里,逃到延州城时,已经损失过半。宋军一直追到延州城下。李元昊出征时,将自己的禁卫军五千人留在了城中担任防守任务,养精蓄锐。在这五千禁卫军的接应下,夏军的残兵败将才顺利地进入了延州城。 穆桂英下令宋军将士在延州城下扎营,一边休整,一边准备攻城。真是风水轮流转,不久前还是夏军一路撵着宋军,追到好水关;现在局面逆转,宋军又打到了延州城下。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此消彼长,人生沉浮,盛衰无常,又何尝不是如此? 第九章 复国行动 退守延州城的李元昊获悉太子宁令哥发动政变,连忙带领禁卫军返回首都兴庆府平叛。但他不知道,这是那位皇后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离开之后,皇后自立为帝,控制了延州城,并三管齐下,要置李元昊于死地。李元昊侥幸逃脱,返回兴庆府,才发现了皇后的阴谋,愤怒的他调集军队,重返前线,不过这一次是为了解决家庭纠纷。 后院起火 宋军营中发放酒肉,犒赏将士,庆祝这场扬眉吐气的大胜仗。杨门女将端着酒碗在军营中行走,与惊喜若狂的将士们同乐,碗碗见底,酣畅淋漓。这场胜利来之不易,背水一战、绝处逢生、反败为胜,此时杨门女将和宋军将士的心情,或许只有豁出身家性命,在赌桌上成功翻盘的赌徒能够理解。 延州城内完全是另一幅场景,和当初宋军败退到好水关时如出一辙。在李元昊和慕容秋水的行宫内,张元、吴昊以及其他将领都在场,气氛异常压抑。李元昊就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兽,走来走去,谁也不知道他何时能够停下来。方圆大阵被破,铁鹞子遭受重创,全军损失过半,李元昊的痛苦和愤怒超过任何一个人。眼看胜利在望,形势却陡然逆转,穆桂英当初承受的打击他现在感同身受。 慕容秋水在一旁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她知道李元昊现在方寸大乱,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静观事态发展就可以了。这正是她要达到的目的。只是没想到宋军的火器进步得如此之快,铁鹞子还没跟龙骑兵交手,就已经溃不成军,同时削弱宋夏双方的战略目的没有完全实现。 就在这个当口上,从都城兴庆府来的密使到了。这名密使带来了一个差点让李元昊吐血的消息——太子宁令哥趁李元昊领兵在外的机会发动政变,夺去皇位,控制了首都。李元昊与太子的关系一直很僵,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敢造反。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方吃了败仗,后院跟着起火,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啊!李元昊彻底丧失了理智和判断力。他将延州城的防务交给了慕容秋水和张元、吴昊,自己带领五千禁卫军回首都平叛。“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古今都有效。 慕容秋水与李元昊依依不舍地告别。李元昊握住妻子的手,担心地说:“延州城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严防死守,不要贸然出击,等我评定了这个逆子的叛乱,带援兵回来再说!” 慕容秋水顺从地点点头。“兀卒放心地去吧!我一定铭记你的话,死守延州城,等兀卒回来。路上一定要小心,我担心宁令哥会派人伏击,阻止兀卒回到兴庆府。” 李元昊冷冷地一笑,一脸的杀气。此情此景,宛如一个平常人家的妻子与远行的丈夫告别,温情脉脉,令人心动。但李元昊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城门外,慕容秋水就换上了另一副面孔,一脸的冰霜,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离她最近的张元看到了慕容秋水表情的变化,心头一惊。慕容秋水反应敏锐,知道张元的目光在自己的脸庞上游移,她既不掩饰,也不回避,反而转过脸来,对张元莞尔一笑。这一笑不打紧,张元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驯服男人 返回行宫,慕容秋水一刻也不耽搁,让慕容兴召集自己的亲信,其中就包括那名从兴庆府来的密使,他是慕容秋水安插在最受李元昊信任的大臣身边的耳目,此次就是以那位大臣属吏的身份冒充密使,诱骗李元昊离开延州城。慕容秋水向自己的亲信部署行动计划,“复兴大燕国”进入倒计时。 慕容秋水知道,要想控制这城中的几万夏军,首先要控制住两个灵魂人物——张元和吴昊。这两个汉人参谋备受李元昊信赖,为他出谋划策,在军中也有很高的威望,尤其是献计攻克延州城并在葫芦谷歼灭狄青和杨宗保带领的宋军主力,让很多军中将领和士卒对二人奉若神明。而在这个二人组合中,张元是主心骨,吴昊对他言听计从。突破口就是张元。对于控制男人,慕容秋水有绝对的自信,女人的身体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她对张元、吴昊两个人的心理捉摸得很透,这两个汉人依附李元昊,不过是想找一个施展自己才华和抱负的舞台。对于“非我族类”的李元昊,他们能够保持绝对的忠诚吗?不可能。如果自己能给两个人更高的权位、更大的舞台,他们同样能够为己所用。人心不一定都是肉长的,也可能是铁石心肠,甚至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掌灯时分,正在住处研究城防计划的张元接到慕容秋水的传召。当他来到行宫的时候,侍卫没有像往常那样将他引导到议事厅,而是带他到了慕容秋水的寝宫。张元的心里直打鼓,白天慕容秋水的异常表现给他非常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似乎正在变成现实。 寝宫内,慕容秋水身着一袭单薄的纱衣,洁白光滑的皮肤隐约可见,尤其是那件鲜红的胸衣,更让人浮想联翩。发髻已经散开,齐腰的长发用一根丝带随意地挽结在脑后,淡淡的香气从慕容秋水的身体上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那种慵懒的姿态,配上她娇媚的神情和成熟女人的风韵,面对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心跳不止。 在这种暧昧的氛围中,张元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慕容秋水。慕容秋水不以为然地一笑,道:“张先生,你们汉人就是假正经,想说的话偏偏不说,想看的东西偏偏不看。”张元听慕容秋水把话说得这么赤裸裸,半张着嘴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慕容秋水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来。张元的一双腿就像不听自己的使唤一样,机械地走了过去,挨着慕容秋水坐下。 慕容秋水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白天给兀卒送行的时候,张先生是不是看出什么异常来了?”她的策略是单刀直入,不绕弯子,让张元无路可退。 张元心慌意乱,喃喃道:“这个,这个……微臣不知道皇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秋水收敛了笑意,刚才还春意融融的表情换成了满脸的肃杀之气,眼神就像两把冰刀,刺向张元的双眼,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张先生看出我有异心!”不等张元回答,她又是妩媚地一笑,变脸速度之快,让人觉得她是个天生的演员。“张先生果然是心明眼亮,你猜对了!” 张元的心理彻底崩溃了,对于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失去了所有的防御能力,更不要说反抗了。慕容秋水站起身,在张元面前走来走去,近在咫尺,摆动的衣袂就在张元的脸上拂来拂去。“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本姓慕容,慕容秋水。受家族派遣,潜伏在大夏国,为的是积蓄实力、寻找时机,复兴慕容氏的大燕国。现在李元昊兵败,大夏国乱成一团,正是复国的好时机。重建燕国需要人才,我敬重张先生才华出众、谋略过人,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李元昊不过是个蛮人,现在你有利用的价值,等到他大功告成之时,你的下场也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你熟读史书,应该知道我慕容氏的先祖向来信任和重用汉人,没有民族偏见。只要追随我,大燕国复国之日,你就是开国功臣,永保荣华富贵。说得更明白一些……” 慕容秋水在张元的面前站定,纤纤玉指托住张元的下巴,用那种能让男人骨头发酥的眼神看着他,“这燕国的江山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从张元的眼神中,慕容秋水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是自己的俘虏了,自己可以让他做任何事。现在,该给他一点甜头了。慕容秋水牵着张元的手,向床榻走去。 张元抵御不了这个女人的诱惑,也没有权利说“不”,事情到了这一步,反抗就是死路一条。自己要的是远大的前程,至于跟着哪个主子混,并不重要。慕容氏也好,拓跋氏也好,都非我族类,即便是自己的族类又怎么样呢?自己现在不就是与汉人为敌吗! 一代女皇 张元成功说服了吴昊,投靠了慕容秋水。得到了张元、吴昊的支持,慕容秋水以整编军队为名,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到了军中的重要岗位上。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慕容秋水准备动手了。 行动的前夜,慕容秋水的心情变得激动起来,虽然她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间谍,但在这紧要关头,也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慕容秋水遣退了侍女,把慕容兴留了下来,让他帮自己卸妆、梳理头发。她无比自怜地注视着镜中自己那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和光滑水润的皮肤。慕容秋水并不是真正的慕容家族后裔,她是一个混血儿,母亲是个汉人,父亲是慕容后裔。也正因为如此,她身上集中了汉人和鲜卑人的优点,聪明、漂亮,吸引了无数男人的目光,命中注定不是平庸之辈。 慕容秋水随口问道:“兴儿,姑姑美吗?”这是一个没有悬念的问题,为的是让自恋的心理得到更大的满足。 慕容兴没想到慕容秋水会这么问,脸一红,“姑姑在兴儿的心目中就像是仙女!” 慕容秋水“咯咯”地笑起来。“我记得我们家族中出过一个著名的美女——清河公主,还有一位美男子——慕容冲,小名凤凰,燕国灭亡后,他们被秦国的天王苻坚俘获,同时被宠幸。这就是亡国的悲哀。论美貌,我想不会输给清河公主,而我的兴儿也是个美男子,不让慕容冲。但我们绝不能像他们那样活着,屈辱、软弱,任人蹂躏。我不会辜负我的美貌和智慧,这就是我的资本,我要让大燕国重现人间,还要成为第二个武则天。女人不是男人的玩物,同样可以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兴儿,你要竭尽全力帮助我,让我们家族几百年来的梦想成真!” 慕容兴重重地点点头。 次日上午,慕容秋水召集所有军中将领到行宫,理由是商议延州城的防务。当不明真相的将领们赶到行宫的时候,发现这里戒备森严,全副武装的卫士将行宫团团包围,杀气腾腾。现在宋军兵临城下,加强戒备以保安全,似乎没有什么不妥。满腹狐疑又说不出什么理由的将领们只好走进行宫,面见慕容秋水。 议事厅内,慕容秋水端坐中央,张元、吴昊侍立左右,慕容兴带领卫士环布议事厅周围,背墙而立。待将领们坐定之后,慕容秋水道:“今天召集大家来,有一个噩耗要告诉你们。太子宁令哥发动政变,兀卒领兵赶回兴庆府平叛。叛军在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兀卒和将士们无一幸免。” 此言一出,整个议事厅像开了锅一样,将领们在震惊之余议论纷纷。张元向前一步,朗声道:“大家安静,听皇后把话说完!” 议事厅内恢复了平静,慕容秋水从容不迫地说:“兀卒临行之前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他告诉我说:此行非常凶险,安危难测,如果他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由我继位为大夏国皇帝,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平定叛乱,打败宋军,进军中原,混一六合。现在兀卒驾崩,本宫责无旁贷,不能辜负兀卒的遗命。为了大夏国的江山社稷,开疆拓土,本宫愿以一介女流之身担此大任,挽救危局,外御强敌,内弥叛乱,将兀卒的事业发扬光大。” 慕容秋水的话说完了,议事厅内仍然是鸦雀无声,没有人作出反应。慕容秋水追问了一句:“各位以为如何?” 一名将领站了出来,问道:“皇后,兀卒遇难,消息是否可靠?由皇后继位为大夏皇帝,是否留下手谕?” 慕容秋水脸色一变,眼中浮现出凌厉的杀机,厉声道:“你是在质疑本宫?” “请皇后不要怪罪。事发突然,不得不小心处置。皇位传承事关重大,如果兀卒遇难的消息有误,我们贸然拥立新君,将来兀卒怪罪下来,不仅我们要承担谋反的罪责,还会连累皇后。兀卒的遗命关乎皇位传承,应该不会只有口谕,还请皇后出示兀卒的手谕。” 这名将领思维缜密,所说的话无懈可击,引起了其他将领的共鸣。有人在下面呼应,也有人交头接耳。慕容秋水见局面有可能失控,向不远处的慕容兴递了一个眼色。慕容兴悄悄地接近那名将领,对方感到身后有人,刚一回头,隐约看到一道寒光闪过,人头落地,尸体向前栽倒,鲜血从脖颈上喷射出来,一直溅到了慕容秋水的身上、脸上。 慕容秋水既不躲避,也不遮挡,任由自己的面颊上鲜血淋漓。她伸出手来,揩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将沾满鲜血的手送到嘴边,吮吸了一下,仰天大笑。在场的人看着吸血鬼一样的慕容秋水,恐惧在内心里迅速膨胀,手脚冰凉,噤若寒蝉。没有人再有勇气向这个美艳的魔鬼挑战了。 慕容秋水冷冷地道:“现在事态紧急,刻不容缓,敢于非议本宫,拒不从命,耽误军国大事者,就地处死。” 张元、吴昊带头叩拜:“陛下万岁,万万岁!”慕容秋水的亲信们随即跪倒,其他将领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近在眼前的威胁,也只好跟着下拜。 慕容秋水当场拜张元为大司马,吴昊为大司徒,慕容兴统领禁卫军。在场的人都加官晋爵,拿到了慕容秋水开出的空头支票。她让张元负责调度军队,加固城防,命吴昊筹集粮草,保障后勤,并派慕容兴在暗中监视两个人。 自立为大夏国皇帝不过是复兴大燕国的过渡阶段。慕容秋水在心中勾画着复国的路线图,调配着她手中的棋子,幻想着成为继武则天之后的一代女皇。不过,当务之急是将这个大夏国的皇帝落稳、坐实,实现这一目标的最大障碍就是被她宣告死亡的李元昊。 斩首行动 慕容秋水要想实现自己的计划,李元昊必须死。这是整个计划中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环。为了增加胜算,慕容秋水决定采取三管齐下的策略,一定要置李元昊于死地。 第一步,早已成为慕容秋水情人和拥护者的泼喜军主将拓跋隆已经先李元昊一步出发。他带领着泼喜军,携带着当初在延州城下击败宋军时缴获的一批铁蒺藜,赶到延州城通往兴庆府的必经之地葫芦谷,就地打造抛石机,准备用这批初级火药弹炸死李元昊。火药弹虽然不多,在战场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袭杀李元昊已经足够了。 第二步,派人将“太子宁令哥叛乱,李元昊返回都城平叛”的消息通过不同的管道传递给宋军,引诱宋军在中途截击李元昊。慕容秋水相信宋军一定不会放过送到嘴边的这块大肥肉。 第三步,从兴庆来的密使已经在归途中。他和十几名卫士快马加鞭,不出意外的话,一定可以在李元昊之前赶到兴庆府。密使的任务是联络慕容秋水在都城的亲信,散布李元昊已死的假消息,鼓动大臣们拥立太子宁令哥。如果李元昊大难不死,赶到了兴庆府,太子宁令哥继位已经是既成事实。届时,本来就矛盾重重的父子二人误会加深,自相残杀。只要太子宁令哥能够阻止李元昊进入兴庆府,重新掌控大局,慕容秋水就有机会浑水摸鱼,先除掉李元昊,再嫁祸给宁令哥。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宁令哥亲手除掉李元昊。这样一来,慕容秋水就可以假戏真做,顺理成章地夺取皇位。 这三个计划同时付诸实施,慕容秋水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最大努力,现在要赌的就是自己的运气。万一李元昊能够躲过宋军和泼喜军的截击,顺利返回兴庆府,政变计划失败,那就是天意了。自己的复国计划将面临着破产的危险。人生随时都在赌博,更何况是艰难的复国大业,慕容秋水愿意赌上一回。 杨门女将收到了李元昊回国平叛的消息。穆桂英把大家召集起来,商议对策。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趁敌国政局混乱,人心不稳的机会,集中力量攻打延州城,收复失地。然后根据时局的变化,决定下一步的行动;第二,实施斩首行动,派出精兵伏击李元昊,除掉首脑之后,再夺取延州城。第二个计划的优势非常明显,李元昊一死,延州城很可能不攻自破,守军不战而降。所以,将领们一边倒地支持对李元昊实施斩首行动。 现在的问题是在哪里打埋伏。这个问题穆桂英没有再征求其他人的意见,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用手向地图上一指——“葫芦谷”。这里是杨宗保和几万宋军将士殉国的地方,也是李元昊的必经之路。袭杀李元昊,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了。况且,杨宗保的坟冢还在那里,自己一直没有机会去收敛他的遗骨。等砍下李元昊的脑袋之后,就用它来告慰杨宗保和死难的将士。 穆桂英将杨大娘周氏、杨二娘耿金花、邹兰英留在军营中,继续监视延州城的动向。自己带上杨三娘董月娥、杨四娘孟金榜、杨五娘马赛英、杨六娘柴郡主、杨七娘杜金娥、杨八姐杨琪、杨九妹杨瑛、杨排风以及杨文广,挑选一万宋军精锐士卒,再加上慕容忠和他的一千龙骑兵,三十架可以拆卸并临时组装的火砲、三百枚霹雳弹以及一百具“一窝蜂”群发火箭。 宋军的全部精华倾巢而动,从兵力和武器配备上就能看出穆桂英志在必得。在置李元昊于死地这个问题上,她与慕容秋水是一致的。 穆桂英率领宋军将士连夜出发,直奔葫芦谷。而慕容秋水派出的拓跋隆和泼喜军此时已经到达了伏击地点,占据了有利地形。宋军昼夜兼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为了以防万一,穆桂英派出斥候到谷中侦察,以免中了夏军的圈套。只是拓跋隆的泼喜军人数少,容易隐蔽,宋军的斥候在葫芦谷中转了几个来回,也没有发现这支先自己一步到达的小股伏兵。 得知谷中一切正常,穆桂英下令全军开入葫芦谷。正在高处监视谷口动向的拓跋隆见有大部队进谷,心中一阵狂喜,还以为是自己等待的猎物来了。他将泼喜军的阵地设置在谷中的一个制高点上,以便居高临下地投掷铁蒺藜,并再三嘱咐手下将士,一定要瞄准主将所在的位置,集中发射铁蒺藜,确保万无一失。拓跋隆当然不会傻到告诉自己的将士们要猎杀的是李元昊,只说是宋军派出的偷袭夏国重要关隘的部队。 宋军进入葫芦谷后便偃旗息鼓,寻找有利地形打埋伏。杨三娘董月娥、杨四娘孟金榜带领先锋部队在前,杨五娘马赛英、杨七娘杜金娥殿后,穆桂英、柴郡主、杨八姐杨琪、杨九妹杨瑛、杨排风以及杨文广,慕容忠的龙骑兵和火砲队、火箭队居中。 拓跋隆从高处张望,只觉得这些人的服饰似乎不像夏军,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好赌一赌了。他是个急性子,行事冲动,看到宋军的前锋部队后就急不可待,把骑在马上、身材健壮的杨四娘孟金榜误认作是李元昊,一声令下,十架抛石机同时发射铁蒺藜。砲弹落入宋军先锋部队的人群中,就在杨三娘董月娥、杨四娘孟金榜的周围,二人认得是铁蒺藜,大叫一声“不好”,翻身下马,扑倒在地。周围的将士也纷纷卧倒,铁蒺藜接二连三地爆炸,杀伤了一些宋军将士。 前方的爆炸声惊动了后面的穆桂英,她以为是中了夏军的圈套,脸色骤变。“难道夏军故意散布李元昊行踪的假消息,算到我军会来葫芦谷打埋伏,在这里提前部署好了?”穆桂英顾不上自身的安危,催马向前方跑去,杨八妹、杨排风、杨文广跟了上去,柴郡主与杨九妹杨瑛留下稳住中军。 等穆桂英赶到前方的时候,泼喜军还在发射铁蒺藜,不过杨三娘董月娥和杨四娘孟金榜已经趁敌人发射的间歇逃了出来。她们原先所在的地点被炸成了一片焦土,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伤亡的宋军将士。 见到穆桂英,杨三娘董月娥用手一指高处,说:“敌军就在那里,用从我们手中夺去的铁蒺藜轰炸我军。看样子人数不多,周围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伏兵。” 穆桂英稍稍放下心来,正要命令先锋部队反击,拿下敌人的火砲阵地,轰炸却停止了。原来,拓跋隆见经过几十颗铁蒺藜弹的轰炸,目标所在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焦土,就认为李元昊必死无疑,眼看着对方要发动反击,便下令停止了轰炸,丢失抛石机,带领泼喜军撤退了。宋军将士攻上来之后,看到的仅仅是一些抛石机和少量没有用完的铁蒺藜弹。 穆桂英察看之后,回到队伍中跟其他人商议,大家觉得这可能是夏军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待宋军精锐离开之后,发动反击。但这又无法解释夏军为何会派小股部队在这里伏击宋军。如果真的想在葫芦谷重演歼灭宋军主力的一幕,为何不派大军埋伏。穆桂英百思不得其解,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迅速赶回延州城下,以免宋军营垒有失。 宋军撤离后,从葫芦谷旁边的另一条峡谷里绕出来一支人马,正是李元昊和他的五千禁卫军。宋军开进葫芦谷时,李元昊带领禁卫军紧接着也赶到了,几乎是前后脚。听到谷中的爆炸声,李元昊不了解内情,连忙把部队带入旁边的峡谷中隐蔽。看到宋军大部队从葫芦谷中撤出,虽然他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没有贸然进谷,否则就中了宋军的埋伏。上次自己在这里伏击宋军主力,这次差点被伏击,李元昊不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胡乱猜测,以为是自己赶回国都平叛的消息走漏,宋军事先在这里设伏,不知何故发生爆炸——可能是遭遇了小股的夏军,当成了自己的卫队,也可能是自己使用火药不慎,才暴露了。宋军大概等待了一段时间,不见自己的踪影,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自觉伏兵暴露无遗,计划失败,所以撤走。 真是一场乌龙伏击战! 男人的愤怒 拓跋隆带领泼喜军回到延州城,正要向情人报捷,邀功请赏,却发现慕容秋水正满脸愤怒地等着他。原来,李元昊派回的信使已经先他一步到了延州城,向慕容秋水报平安,并详细讲述了李元昊险些中了宋军的埋伏,侥幸逃脱的经过,还有李元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 慕容秋水听后,哭笑不得,只好将李元昊的使者扣留。她起初还以为是宋军的伏兵误把拓跋隆的泼喜军当成了李元昊的卫队,等拓跋隆回来后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慕容秋水一气之下,砍了这个糊涂虫的脑袋。现在,她的三个计划已经有两个流产了,只能寄希望于最没有把握的第三板斧了。 她的密使到了兴庆府,立即联络她安插在各处的亲信。这些人积极活动起来,散布李元昊已死的谣言,鼓动大臣们拥立太子登基。或许是慕容秋水的运气真的不好,这位后来因为夺妻之恨砍掉了父亲的鼻头,导致李元昊失血而死的太子现在还缺乏谋反的决心和勇气,尽管与父亲矛盾重重,但还没到公开决裂的一步。而朝中的大臣们对李元昊战死的消息也将信将疑,主张等消息确凿之后再做打算。政变计划再度流产,慕容秋水的那些亲信反而因此暴露了自己,被警觉的太子一网打尽,关入大牢,等李元昊回来之后定夺。 李元昊带领禁卫军到达兴庆府,发现这里一如往日般繁华、太平,并没有任何异常,心中顿时生疑。但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马上入城,而是屯兵城外,召见太子和大臣们。太子与众大臣应诏而来,向他汇报了都城最近发生的事情。李元昊这才确信有人在自己的背后搞鬼,企图在自己和太子之间制造矛盾、浑水摸鱼。但直到此时,他还没有怀疑到慕容秋水的身上。他爱这个女人,也相信这个女人同样爱自己,把一切都托付给了自己。李元昊坚定地认为,在他身边的人中最不可能背叛的就是他的“没藏皇后”。 直到一名冒着生命危险从延州城中逃出的将领赶回兴庆府,向他报告了慕容秋水宣告他死亡,自立为帝的消息,执迷不悟的李元昊才怀疑到皇后的身上。陷入痛苦和愤怒中的李元昊仍然抱有一线希望:“皇后或许是听信了传言,误认为我已经身亡,为了稳定军心,才谎称有我的遗命,自立为帝。”这位雄才大略的霸主,同样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情种。在审讯了煽动政变的慕容秋水的亲信之后,面对大量的证词,李元昊终于确认幕后的主谋就是慕容秋水。 被自己心爱的女人背叛的滋味果真不好受。李元昊在一夜之间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我真是被情欲蒙蔽了双眼,怎么就没看出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的真面目?”盛怒中的李元昊调动军队,马不停蹄地开赴延州城,要生擒这个背叛自己的女人,让她饱尝所有的痛苦,在屈辱中死去,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这些天,李元昊除了喝酒,就是幻想捉到慕容秋水之后如何折磨她、羞辱她、报复她。那些被捕的慕容秋水的亲信早已经五马分尸,但这样的酷刑绝对不适用于慕容秋水,“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死得比这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第十章 化敌为友 葫芦谷,几万宋军埋骨的地方,宋夏双方化干戈为玉帛,结成盟友,共同对付真名为慕容秋水的西夏皇后。慕容秋水约李元昊和穆桂英谈判,无果而终。 橄榄枝 当李元昊终于从狂怒中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开始冷静地分析眼前的形势。延州城下还有杨门女将带领的几万宋军,现在与宋国的战争可以告一段落了,暂时推迟进军中原的霸业,当务之急是平息皇后制造的内乱。这样一来,宋军不仅不是敌人,反而可能成为自己的盟友。 李元昊果断地决定与不久前还在战场上打得死去活来的宋军结盟,共同对付慕容秋水。这就像两个人的擂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挑战者,两个对手不得不暂时停止争斗,一起对付这个新的敌人,这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李元昊派出使者,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先行赶往延州城下的宋军军营。满腹疑问的穆桂英接待了夏国的使者,局势的骤变让她毫无准备。尽管拥有宋仁宗授予的全权处置前方一切事宜的大权,包括前线临时的战和在内,穆桂英还是无法决定是否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停战协定。 “你暂且回去,告诉李元昊,双方鏖战多时,彼此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结盟之事我们需要仔细考虑。作出决定后,我们会派出使者,与你们约定会盟的时间和地点。”打发走了西夏使者,穆桂英一边召集将领们商议,一边派出信使,向好水关的佘太君通报此事,征求老太君的意见。 形势的戏剧性变化让佘太君也没了主意,她建议穆桂英拖延时间,把情况上报朝廷,请皇帝定夺。可京城远在千里之外,往返需要时间,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需要马上作出决断,穆桂英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延州城中的慕容秋水获悉政变计划流产的消息后,眼前一片灰暗,原以为触手可及的复国大业现在又变得希望渺茫。但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放弃的,为了挽救自己濒临破产的计划,慕容秋水决定做最后的努力。她的想法与李元昊如出一辙,“与兵临城下的宋军结盟,对抗李元昊!” 慕容秋水的使者也来到了宋军的军营,向穆桂英递交了慕容秋水的亲笔信。这回穆桂英更加头疼,现在两个敌人都伸出了橄榄枝,该如何取舍呢?她在自己的帅帐中来回踱步,考量着两个潜在的盟友。穆桂英不禁嘲笑自己,或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生命的活力在衰退,当年大破天门阵的豪情和勇气似乎从自己的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过多的谨慎小心和优柔寡断,不管遇到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往往就是征求身边人的意见,不愿意自己做决断。穆桂英觉得现在的自己缺乏一个统帅应有的主见和决断力,“我还是一个合格的元帅吗?”穆桂英扪心自问。 就在穆桂英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特殊的人来到了军营——慕容家族的族长慕容龙城。穆桂英连忙赶到营门口迎接慕容龙城,将他引到自己的帅帐中。她将当前的形势向慕容龙城作了简要的介绍,希望老族长能帮自己拿个主意。 慕容龙城静静地听完穆桂英的话,道:“元帅别着急,老夫正是为此而来。” “族长有什么高见吗?” 慕容龙城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说:“现在李元昊与慕容秋水反目成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对我们是一件好事。慕容秋水的心机和手段,穆元帅已经有所了解了,此女的野心比起李元昊来丝毫不逊色。依我对她的了解,与宋军结盟不过是一种权宜之计,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什么都做得出来,何况是一纸协定。相比之下,李元昊虽然也是虎狼之徒,但作为盟友还要可靠些。如果穆元帅有心复国,不妨暂时借助慕容秋水的力量;如果穆元帅一心保宋,就绝不能留下此女。” 穆桂英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慕容龙城问道:“穆元帅是否怀疑因为她背叛了我,所以我怀恨在心,寻机报复?” 穆桂英连忙摆手,道:“老族长多心了,您的话非常有道理。我已经有了主意,只是在想,如果我们选择与李元昊结盟,届时是出兵帮助他攻打延州城,还是坐山观虎斗?” 慕容龙城道:“这个忙要帮。李元昊也不是等闲之辈,作为盟友,我们按兵不动,作壁上观,他又岂能善罢甘休。从道义上讲,也缺乏结盟的诚意;但帮忙的时候又不能下血本,全力以赴。李元昊与慕容秋水狗咬狗,我们宋军的将士没有必要为之牺牲生命。我建议在李元昊与慕容秋水作战的时候,我们以火器助阵,这样既帮了李元昊一个大忙,又不会造成自身的伤亡,两全其美。” 葫芦谷会盟 打定主意后,穆桂英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李元昊,表示愿意化干戈为玉帛,结成盟友。穆桂英提出,双方在葫芦谷会盟,商议结盟的具体事宜。 正在行军途中的李元昊接到了穆桂英的信,向身边的人询问道:“此地距离葫芦谷还有多远?” “还有一百多里,三天后即可到达。” 李元昊眺望远方,夏军的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向前延伸。葫芦谷是他消灭杨宗保和数万宋军的地方,现在穆桂英选择这样一个地点会盟,意味深长,会不会有诈呢?还是小心为上,上次就险些在葫芦谷中了埋伏。李元昊复信,同意在葫芦谷会盟,同时提出双方的大队人马屯兵谷外,各带一百名卫士入谷。 三天后,葫芦谷。谷中仍然遍布着宋军将士的累累白骨。上次穆桂英带兵在这里伏击李元昊,因担心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匆忙返回延州城下,没有来得及掩埋宋军遗骨,连杨宗保的坟冢也没去看。现在,宋夏双方要在这里结盟,化敌为友,共同对付慕容秋水,时势的变迁令人唏嘘感叹。 为安全起见,穆桂英带来了五千将士、慕容忠的龙骑兵、一百具“一窝蜂”,以防万一。杨八妹、杨九妹、杨排风、杨文广随行。来到谷口,穆桂英安排慕容忠、杨八妹和杨九妹带领大队人马在谷外等候,自己带着杨排风、杨文广和一百名卫士进入葫芦谷。此前,宋军的斥候已经侦察过,谷中没有发现伏兵。而葫芦谷的另一端,李元昊的大军也停在谷外,他带着一百名骑士入谷。 在葫芦谷中间的开阔地上,两支人马相遇了。穆桂英和李元昊相互打量。穆桂英有些意外,号称一代霸主的李元昊原来个子不高,相貌平平,如果是在大街上擦肩而过,自己绝对不会对这个人留下任何印象。李元昊对宋军的这位女统帅印象倒不错,虽然人到中年,但一身戎装的穆桂英看起来仍旧英姿飒爽,风采不减当年。 双方下马,拱手见礼。穆桂英指了指不远处的白骨,道:“我军将士的遗骨还没来得及掩埋。” 李元昊淡然一笑,“两国交兵,伤亡在所难免。世事变迁,化敌为友,是识时务的做法。穆元帅放心,我会留下一些士卒,负责掩埋友军将士的遗骨,为他们起冢立碑,年年拜祭”。 李元昊轻描淡写,穆桂英也无话可说,回归正题,道:“你我双方暂时停战,共同对付没藏秋水,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但签订和约,还需要皇帝的旨意。我已经派出信使,快马加鞭,上报朝廷了。”穆桂英没有说出慕容秋水的真实名字,因为她料想李元昊还不知道慕容秋水的真实身份。如果不小心泄露了,可能会给慕容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还请穆元帅助我一臂之力。” “作为盟友,我们自然不会作壁上观。不过,你和没藏秋水本是夫妻,你们之间的恩怨某种意义上算是家事,我们不便过度参与。我军主力将撤至好水关,但我们可以提供火器,帮助你们攻打延州城。” 李元昊没有理会穆桂英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听说宋军愿意提供火器,心中一阵狂喜,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既然穆元帅不愿鼎力相助,我也就不强人所难。有贵军的火器相助,我也如虎添翼了。就这么决定吧!” 他向身边的随从一招手,随从捧着一柄宝剑走过来。李元昊双手奉上,道:“这是备受你们宋人称道的‘夏国剑’,是由我国的能工巧匠千锤百炼而成,锋利无比。现在赠送给穆元帅,作为我们两国和平的鉴证。” 穆桂英接过宝剑,回赠给李元昊一件瓷器。瓷器做工精美,让李元昊“啧啧”赞叹,自言自语道:“汉人天资聪颖、心灵手巧,如果这般心思都花在冶炼兵器上,一定会打造出所向披靡的利器。可惜啊,你们的皇帝历来都是崇文抑武,在这些平常之物上浪费才智。” 穆桂英不语。 双方谈妥之后,穆桂英正要告辞离开,李元昊问道:“穆元帅现在要去哪里?如果要回延州城,我们不妨同行,届时两军也好交接一下。” 穆桂英道:“先夫的坟冢就在附近,这是我第三次出入葫芦谷,总该去拜祭一下,收敛他的遗骨吧!” 李元昊闻言,诧异道:“杨将军就埋在附近吗?正好,我与你同去拜祭,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穆桂英没想到这个李元昊还是帖狗皮膏药,粘着不放,心中暗骂:“宗保就死在你的手上,你还好意思去拜祭,脸皮怎么就这么厚?”但双方刚刚结盟,正在蜜月期,李元昊执意要去拜祭杨宗保,她也不好生硬地拒绝,只好由他去了。 在一位参与掩埋杨宗保尸首的慕容家族中人的引导下,一行人进入了葫芦谷一侧的一条支谷。谷内迂回曲折,绕过很多个弯,才到了掩埋杨宗保遗骨的地方。一个路边草草堆起的小土包,上面摆放着三块石头作为标记。坟冢上已经长出了青草。 穆桂英跳下马,踉踉跄跄地走到坟冢前,抓起一把泥土,泪如雨下,“宗保啊!我来看你了。我来晚了,你不要怪我啊!” 说话间,一块石头从坟上滚落下来,一直滚到穆桂英的脚边,长眠于地下的杨宗保以此作为对妻子的回应。穆桂英捧着那块石头,发出死心裂肺的哭喊声。杨文广、杨八妹、杨排风也奔到穆桂英的身边,几个人抱头痛哭。 此情此景,让杀人如麻、从来不皱眉头的李元昊也不禁为之动容。他跳下马,摘下酒囊,走到杨宗保的坟前,绕着坟冢洒了一圈酒,喃喃道:“杨将军,元昊向你敬酒。虽然我们过去是敌人,但我仰慕杨家将满门忠烈,英雄盖世,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现在我们两国化干戈为玉帛,希望你泉下有知,保佑我们旗开得胜,消灭没藏秋水的叛军,还有张元、吴昊这两个叛徒。你葬身在此,都是这两个汉奸的主意,到时候我会带他们两个人的首级来葫芦谷祭奠你和宋军将士。” 李元昊把责任推给了张元、吴昊,有些恬不知耻,完全是强盗逻辑。杨文广很想扑上去,暴打他一顿,为父亲出口恶气,但被穆桂英拉住了。李元昊再怎么可恨,他现在也是宋军的盟友,个人恩怨暂且放在一边,一切要以军国大事为重。 穆桂英焚香祷告后,扒开坟冢,亲手收敛了杨宗保的遗骨,准备带回汴京厚葬。 三方会谈 延州城下,宋军将营垒移交给李元昊带来的夏军,准备撤往好水关。杨八妹、杨九妹留了下来,指挥一支宋军,用火器协助夏军攻城。除了霹雳弹、梨花枪、一窝蜂这些火器外,杨九妹杨瑛又开发出了一批新的火器,其中有专门用来攻城的神火飞鸦和毒龙神火。 前者是用原来制造的以纸、麻等物包裹火药的铁蒺藜作为鸦身,在上面安装鸦头、鸦尾和两翼。鸦腹下面装有四支火药筒,作为飞行的动力装置。火药筒的引线与铁蒺藜的引线相连,使用时先点燃火药筒,让神火飞鸦借助药筒喷射的反作用力飞入城中,火药筒的引线引燃铁蒺藜的引线,铁蒺藜在空中爆炸,大面积地杀伤敌人。毒龙神火是在竹筒中装入掺有毒药的火药,使用时用高杆将其举到城头,借喷发的火焰和毒烟来杀伤守城的敌人。 李元昊参观了宋军开发的火器,赞叹不已,眼睛里流露出贪婪的神色。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穆桂英的眼睛。她悄悄地嘱咐杨八妹、杨九妹,行事一定要小心,发现异常,立即毁掉火器,撤回好水关,即便是牺牲生命,也不能让这些火器落入夏军之手。 延州城内,慕容秋水正与张元、吴昊、慕容兴商议对策。慕容兴现在不仅是禁卫军统领,慕容秋水还将残存的一千骑铁鹞子交给了他。 张元焦急地说:“现在李元昊与宋军结盟,形势对我们来说非常不利。斥候报告,宋军将退回好水关,用火器帮助李元昊攻打延州城。李元昊的本领大家都清楚,又有宋军的火器相助,延州城危在旦夕啊!” 慕容秋水望了一眼慕容兴,这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毫无惧色,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你是我最后的筹码!”慕容秋水在心中暗暗地说。她看了一眼张元、吴昊,道:“李元昊与穆桂英刚刚结盟,关系还不稳固,只要我们从中挑拨,不是没有分化他们的可能。” “该怎么做呢?”张元问道。 慕容秋水诡秘地一笑,道:“我就去会会这两个对手,当面锣对面鼓地跟他们谈判。我倒要好好见识一下,这个穆桂英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我会让她明白,谁是最合适的盟友。现在宋军即将撤离,你们马上去安排,明日在城下与穆桂英、李元昊相见。” 张元、吴昊离去后,慕容秋水将慕容兴带到了自己的寝宫。她让慕容兴在门外等候,自己独自进入房中。过了片刻,房中传来一声带着颤音的暧昧呼唤,“兴儿,进来吧!” 慕容兴打开房门,走了进去,他绕过屏风,愕然地发现慕容秋水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慕容秋水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慕容兴想把眼睛移开,但那具诱人的胴体是如此完美无瑕,有种男人无法抗拒的诱惑;他想停住脚步,可自己的双脚就是不听使唤,一步步走到床边。 慕容秋水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兴儿,你我虽以姑侄相称,但并无血缘关系。今天,我就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你,你要把自己的生命交给我、保护我。即便是面对你的父亲、爷爷,也不能有丝毫的动摇,明白吗?” 慕容兴机械地点点头,好像魂魄都被人摄走了。慕容秋水妩媚地一笑,道:“难道我不够美,不合你的心意?” 慕容兴摇摇头。 慕容秋水伸出了白嫩、光滑的手臂,用令人销魂的声音道:“那就来吧!” 穆桂英和李元昊都接到了慕容秋水的信,约他们在延州城下相见。两个人都同意了,李元昊是想当面质问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穆桂英的想法和慕容秋水有相似之处,都想在最后决战之前见见自己的老对手。慕容龙城提醒穆桂英,以慕容秋水的性格,断然不会坐以待毙,关键时候很可能会狗急跳墙,拼个鱼死网破,让她一定要小心。 延州城下,三人各带着少量的卫士来到了一块开阔地上,两百步之外,大队人马剑拔弩张、蓄势待发。李元昊本以为自己见到这个女人后会控制不住地破口大骂,但真正看到她时,却无话可说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面对着自己深爱过、沉迷过,给了自己无数快乐的慕容秋水,李元昊心头很不是滋味,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慕容秋水没有理他,对穆桂英道:“穆元帅,上次在葫芦谷匆匆一会,未及详谈。今日一睹元帅的风采,果然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穆桂英淡淡地说:“不必客套,言归正传吧!” 慕容秋水瞟了一眼旁边的李元昊,道:“穆元帅真的要胳膊肘往外拐,帮助这个外人吗?你我同是龙族的后裔,身负复兴慕容燕国的神圣使命,为什么我们不能联起手来,灭夏国、平中原、扫契丹,一统天下,把我们祖先几百年前未竟的事业发扬光大?” 穆桂英对慕容秋水这种赤裸裸的野心很反感,道:“你可知道这么做的代价吗?要流多少血,死多少人?为了一个几百年前就已经消失的国号,这么做值得吗?不管是慕容家族的人,还是普天下的老百姓,他们希望的都是过上太平、富足的日子。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将他们推进火坑,于心何安?” 慕容秋水仰天大笑,笑声有些凄厉,甚至绝望。她用嘲讽的语气说:“穆元帅真是仁慈啊!慕容家族的后裔本就是龙种,这些凡夫俗子生来就是供我们驱使,为我们牺牲的。为什么要怜悯他们?能为复兴大燕国牺牲生命,何尝不是他们的荣耀?为衣食奔波,浑浑噩噩地过上一生,又有什么好的?” 穆桂英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丧心病狂,多说无益,最后警告道:“你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何必让那么多人为你陪葬?临死之前,就做点善事吧!” 慕容秋水又是凄然地一笑,“我走的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整个会谈的过程中,李元昊一句话都没有说,三方已经无话可谈的时候,他第一个掉转马头离开了。穆桂英催马跟上来,想跟他解释一下自己与慕容秋水的渊源以及慕容秋水提到的复国一事。李元昊摆摆手,“穆元帅不必多言,你我既已结盟,就当相互信任。我不会中这妖女的离间计。”说罢,猛抽坐骑,狂奔而去。他心中对慕容秋水背叛自己的原因已经了然,不想再深究,徒增烦恼而已。 穆桂英望着李元昊远去的身影,忽然有些同情这个痛苦的男人。 第十一章 称帝风波 诡计多端的慕容秋水散布慕容家族拥立穆桂英称帝的消息,让杨门女将和宋军将士对穆桂英产生误会,剥夺了她的指挥权。远在汴京的宋仁宗收到消息后,明智地选择了暂不追究此事,并责令包拯到前线调查真相,澄清事实。 气氛异常 三方会谈后,穆桂英带领宋军主力退往好水关,遥观李元昊与慕容秋水的家庭纠纷,同时等待朝廷的决策,与西夏最终是和是战还不是定局。不过,杨门女将和宋军将士的心境已经与此前大为不同,宋夏战争告一段落,宋军现在是赢家,又置身事外,看西夏内乱的好戏,自然轻松了不少。穆桂英每天除了处理日常的军务之外,就是与其他人一起射猎、饮宴,享受着战场上难得的平静,甚是惬意。好水关内驻扎不下,穆桂英和杨门女将就住在关外的军营里。 清晨,穆桂英走出自己的寝帐,由于昨天晚上喝了不少酒,头昏昏沉沉的。侍女端来清水,穆桂英草草地洗漱了一下,走向帅帐。途中,迎面遇到两名军中将领,他们像往常一样对穆桂英行礼,擦肩而过后,穆桂英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两个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 来到帅帐,穆桂英刚刚坐下,柴郡主就走了进来。穆桂英连忙起身迎接婆婆,“这么早,您来有什么事吗?” 柴郡主注视着穆桂英的眼睛,仿佛要从她的眼神里寻找什么,停顿了一下,道:“没什么,就是睡不着,起来走走,刚好从你这里经过,进来看看。” 虽然觉得婆婆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但穆桂英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和精神都不如从前了。气氛有些沉闷,穆桂英提议道:“婆婆,我们一块儿出去走走吧,我看您兴致不高,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或许会好些。” 穆桂英陪着柴郡主在军营中闲逛。无论走到哪里,穆桂英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窥视着她,军官和士卒一边对她投以警惕的目光,一边低声议论着什么。这种氛围让穆桂英如芒在背,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借口肚子不太舒服,撇下了柴郡主,匆匆回到自己的帅帐内。左思右想,穆桂英实在找不出军营中出现这种异常气氛的理由。 昨夜负责巡营的焦孟二将来向穆桂英汇报工作,穆桂英从他们的脸上同样看到了那种不信任的表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穆桂英觉得自己的头发胀,脑袋里一片混沌,理不出个头绪来。 几个人离开后,穆桂英正要到佘太君那里去诉说心事,慕容龙城和慕容忠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不等穆桂英开口,慕容龙城就大声质问道:“穆元帅,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派人监视我们,还不准我们出营?” 穆桂英有些摸不着头脑,茫然地道:“前辈,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派人监视你们呢?” 看穆桂英的神情不像是说假话,慕容龙城觉得她可能真的不知情,解释道:“从昨天起,就有人在龙骑兵驻地周围鬼鬼祟祟地转来转去。今天早上,我们想出营去打猎,却被把守营门的士兵挡了回来,说是有军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军营,可是其他人却能自由出入,偏偏我们不能。莫非你们宋军对我们这些外人起了疑心,如果是这样,我们回山寨就好了,不在这里碍眼。” 穆桂英随慕容龙城和慕容忠赶到龙骑兵驻地。慕容家族的骑士们都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看到穆桂英出现,大家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穆元帅,我们出生入死,帮着你们打退夏人,你们却这么对待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宋夏战争与我们本来没有关系,因为你是双龙玉佩的主人,我们才出手相助。宋军不感谢我们也就算了,还像贼一样防着我们,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儿?” 人群中有人鼓噪道:“走,我们回山寨去,不趟这个浑水了!” 慕容龙城见状,喝道:“不许妄动,相信穆元帅会给我们一个解释的,大家少安毋躁!” 穆桂英道:“这件事我一时也搞不清楚,请大家忍耐片刻,我马上回去调查清楚,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离开龙骑兵驻地,穆桂英匆匆赶往佘太君的住处。走进帐篷内,穆桂英愕然地发现:所有的杨门女将以及焦孟二将都在这里,看到她进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那种不信任的眼神让穆桂英心头一阵刺痛。嫁入杨家这么多年,她和这些人一起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大家推心置腹、相濡以沫,彼此安慰、互相鼓舞,正是大家庭中这种和睦的氛围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给了穆桂英强大的精神力量,无论多大的困难都有勇气去面对。今天的这种气氛,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向佘太君望去,佘太君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这让穆桂英更加难受。她无力地问道:“太君,刚才慕容前辈和慕容忠将军来找我,说是有人在监视龙骑兵,阻止他们离开营地,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是我下的令!” 事出有因 佘太君的语气很平静,穆桂英却像被针扎了一样,急问道:“为什么?太君,他们做错了什么吗?我的族人舍命相助,帮我们打败李元昊的叛军,现在这样对待他们,于心何安?就因为他们不是汉人,所以另眼看待吗?” 柴郡主站了起来,道:“桂英,你冷静一下,我问你一件事。现在军营中有传言,说是慕容家族的人要拥立你称帝,可有此事?” 穆桂英闻言一愣,这是她当初为了不让长辈们担心,隐瞒下来的事情,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顿了一下,穆桂英点点头,“确有此事!”她将双龙玉佩和自己的家世简单介绍了一下,“我担心此事传出去,对杨家不利。一旦被皇帝和朝中大臣知道了,我个人的荣辱事小,杨家的安危事大,所以才没有告诉太君和各位长辈。” 佘太君一直在观察穆桂英的言谈举止,觉得她没有说谎,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桂英,你做的没错,但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在军营中传开,迟早也会传到汴京去。一旦皇帝起了疑心,不但你和慕容家族的人,就连杨家所有的人都脱不了干系。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军心,证明你、杨家的人、慕容家的人没有异心,对大宋忠心耿耿。此事事关重大,只要暂时委屈你和慕容家的人了。我会暂时代理你的统帅职权,龙骑兵方面还要麻烦你去做工作,让他们忍耐一时,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把事情闹大。” 穆桂英用困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佘太君,仿佛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陌生人。“我为杨家,为大宋殚精竭虑、舍生忘死,难道就换来这样的下场?”这些话穆桂英没有说出口,因为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现在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烧火丫头杨排风忍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大声道:“这么对待桂英不公平!这么多年了,大家应该了解她的为人,她把一切都交给了杨家,交给了大宋,要说她有异心,我绝对不信。就凭一些子虚乌有的传言,就要剥夺她的兵权,软禁她的族人,还有天理吗?” 杨七娘杜金娥用力将杨排风按了下去,“太君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是为了桂英好,为了两个家族好!我们要理解太君的良苦用心。”她转向穆桂英,道:“桂英,你不要想太多,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们会还你清白的!” 穆桂英木然地点点头,起身回自己的寝帐了。军务暂由佘太君掌管。龙骑兵被限令不得离开驻地,人与马被隔离开,战马由宋军的马夫代为喂养。 寝帐内,穆桂英一连几天不出门,只有杨文广和杨文君两个孩子陪伴在她的身边。杨家的人没有来看过她,军中的其他将领也没有来,慕容家族的人都被软禁了,想来也来不了。穆桂英仿佛被所有的人遗忘了,尽管几天前她还是最高统帅,是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的灵魂和枢纽。 她的情绪再度跌到了低谷,甚至比延州城下兵败时还要糟糕,不愿想,不愿动,不愿吃饭,几乎成了行尸走肉。如果不是文广和文君两个孩子陪伴着她,穆桂英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世界怎么变得这么快?人心怎么这么不可靠?刚才还像众星捧月一样,把你当成英雄、当成救世主,转眼间就把你像垃圾一样抛弃,不理不睬!”心寒的感觉让穆桂英满腹的怨气,却不知道如何发泄。 佘太君和杨门女将正在忙于安抚军中的将士,消除大家的误会,同时派出信使,以最快速度赶往汴京,向皇帝汇报此事。佘太君知道,必须抢在皇帝通过其他渠道知道消息之前主动汇报,否则的话,形势会变得非常被动。 帝王之术 就在穆桂英经历着人生的大起大落的时候,大宋的最高决策层也在酝酿着风云变幻。 延州前线转败为胜的捷报和西夏发生内乱,国主李元昊请求媾和的消息同时传到了汴京。朝野上下一片欢腾。此前宋军在葫芦谷和延州城下两番兵败带来的沮丧情绪一扫而空。连仁宗皇帝也不顾上帝王的威严,在朝堂上当着大家的面笑得合不拢嘴。包拯就更不用说了,他与杨家是世交,杨门女将打了胜仗,就跟他自己打了胜仗一样,喝得酩酊大醉。 是否与夏国媾和,结束宋夏战争的问题,在大臣中间再次惹起争议。以包拯为代表的“鹰派”坚决反对与西夏签订和约。朝堂上,包拯振振有词,道:“现在敌营内乱,局势不稳,正是我们平定叛乱、收复夏州的最佳时机。臣以为,暂时停战是有必要的,可以迷惑敌人,待李元昊与没藏秋水二虎相争、两败俱伤之时,我们以逸待劳,一举消灭叛军。这样一来,大宋的西北边疆才能长保太平。” 包拯的话对宋仁宗而言充满了诱惑力,再平庸的皇帝也希望成为一代雄主,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开疆拓土是最好的办法。李元昊祖先控制的夏州在唐宋数百年间一直都处于半独立状态,名义上臣服于中原王朝,实际上就是土皇帝,李元昊不过是公开宣告独立而已。现在有机会铲除盘踞夏州几百年的李氏势力,将夏州纳入中央政府的管辖之下,就等于开疆拓土。这样的前景让宋仁宗如何不心动? 不过,朝堂上还有另一种声音,是皇帝不想听也得听的。以庞太师为代表的“鸽派”主张接受李元昊的媾和请求,“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如果我们逼得过紧,叛军狗急跳墙,胜负难以预料。现在我们打了胜仗,谈判也有主动权。将来战场的形势一旦逆转,就算是我们想谈判,叛军气焰嚣张,也未必愿意啊!臣以为,只要李元昊愿意称臣,保证不再越界侵犯,可以与之签订和约。李家在夏州经营数百年,势力盘根错节,铲除李氏、收复夏州,谈何容易!即便我军能够乘胜攻取夏州,拿下兴庆府,将来也需要驻扎重兵,震慑地方,应付叛乱,实在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朝廷的军费开支本就十分浩大,再背上夏州这个包袱,会不堪重负。只要李元昊能表示臣服,仍由他治理夏州,以夷治夷,省掉了很多麻烦,不失为明智之举。” 庞太师的一席话同样头头是道。宋仁宗有些难以抉择了。退朝后,他来到自己的爱妃、庞太师的女儿——庞妃的宫中,一边享受全身按摩,一边向庞妃讲起朝堂上的争论。庞妃的才学和见地在宋仁宗的嫔妃里是出类拔萃的,这也是宋仁宗宠爱她的原因,在很多问题上都能为自己出谋划策。她虽然不像慕容秋水那样野心勃勃,但论心机和城府,也非等闲之辈。天资聪颖,又在深宫中历练了这么多年,庞妃玩弄权力游戏的技巧早已炉火纯青。 听了宋仁宗的话,庞妃并没有就与西夏的战和问题正面发表意见。她当然要支持自己的父亲,父女二人宫内宫外彼此呼应,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在大宋的政坛上占据一席之地。但凡事都要讲究策略和方法,在皇帝面前立场鲜明地支持自己的父亲,就太愚蠢了,等于帮倒忙。作为妻子,时时刻刻要站在自己皇帝丈夫的立场上说话,维护丈夫的利益,只有这样才能帮上自己老爸的忙。 宋仁宗见庞妃只顾给自己按摩,没有发表自己的观点,问道:“爱妃,你怎么看?” 庞妃道:“陛下,臣妾听说包大人和杨家现在在朝野的威望如日中天啊!文武臣僚、社会贤达、平民百姓都交口称赞杨门女将能征善战,包大人慧眼识人,是大宋的柱石。臣妾还听说,现在包大人的府邸门庭若市,每天都有人前去拜访他。以包大人和杨家现在的威望,陛下恐怕也得给他们几分面子,更何况其他人呢!太师现在与他们唱对台戏,倒显得有些不识时务了。” 宋仁宗没有吭气,他脑海中浮现出包拯在朝堂上慷慨陈词、旁若无人的样子,觉得这个包拯现在倚仗着自己荐举杨门女将的功劳,似乎有些嚣张了,好像他的意见连皇帝都得照办似的。 庞妃见宋仁宗心有所动,趁热打铁,道:“臣妾只是有些担心,这杨家和包拯一文一武,一个领兵在外,一个居中呼应,长此以往的话,恐怕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啊!坐视他们地位上升、势力扩大,对陛下不利。” 帝王之术就是平衡之术,大臣中不管哪一派势力过度膨胀,都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庞妃的一番话说到了宋仁宗的心坎上。这时,当值太监进来禀报,“延州前线急报”。宋仁宗从太监手里接过奏章,迅速浏览了一遍,眉头很快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政坛沉浮 仁宗的这副表情把正在给他揉太阳穴的庞妃吓了一跳,“陛下,前方发生什么事了吗?” 皇帝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奏报塞给了爱妃。庞妃看了奏报,抬头问仁宗:“陛下怎么看?” “穆桂英和杨家的忠心应该是没有疑问的。佘太君这么做,就是怕我怀疑她们有异心。” 庞妃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仁宗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问道:“爱妃觉得什么地方可笑?佘太君、穆桂英,还是朕?” 庞妃连忙解释道:“陛下别误会。我和陛下的想法是一样的,对杨家的忠心没有怀疑。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儿可以做点文章,敲打一下那个包黑子!” 仁宗闻言,笑容也浮现在脸上。“来的还真是时候。我想打人,就有人递棒子。” 停顿了一下,庞妃道:“陛下真的打算不再追究这件事?” 仁宗沉默了一下,道:“至少现在不行,等打完仗再说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包拯还在府中接待几位同僚,大家的赞誉声让他很受用,杨门女将力挽狂澜,解决了西北边疆的危机,是自己举荐得当,难免有几分得意。他正与大家讨论发动对西夏新的攻势、收复夏州的问题,宫中的太监前来传旨,皇帝命包拯入宫觐见。 一位同僚半是嫉妒、半是羡慕,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包大人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啊!这么晚了,陛下还招你入宫,一定是有要事相商,我们就此告辞。” 包拯送走同僚,连忙穿戴整齐,随太监进宫面见宋仁宗。当他昂首阔步地迈进殿门的时候,宋仁宗看到他那副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怒喝了一声:“包拯,看看你干的好事!” 皇帝一声吼,对于包拯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把他震得晕头转向。见包拯愣在那不知所措,宋仁宗将捏在手中的前方急报甩到他的面前。包拯跟个机器人一样,弯腰拣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上面的文字,不一会儿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这份急报正是佘太君送来的,里面详细讲述了穆桂英与慕容家族的渊源以及慕容家族拥立穆桂英为帝,遭到穆桂英拒绝后,转而追随穆桂英讨伐西夏叛军的经过。从奏报上看,穆桂英与杨家甚至慕容家族,似乎都没有什么过错,但“称帝”是一个多么敏感的字眼啊!只要有人拥戴你当皇帝,不管你当不当,通常都是死路一条。哪个皇帝会允许一个有可能篡位的人活在这个世上。自己举荐的军队统帅竟然是一个有谋反嫌疑的人,就算不是同谋,这个罪名也够掉脑袋了。 包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宋仁宗心里舒服了一点,对他没那么反感了。不过,他还想吓唬一下这个包黑子,口气严厉地问道:“穆桂英是你举荐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你说该怎么办?” 包拯强打精神,回答道:“穆桂英与杨家忠心耿耿,为保卫大宋边疆作出了巨大牺牲,绝不可能有谋逆自立之心,请陛下明察。” 见宋仁宗没吭气,但气氛好像没刚才进来时那么紧张了,说明皇帝的气消了一些。包拯壮着胆子继续说:“佘太君主动上报此事,说明她胸怀坦荡,问心无愧,所言应该属实。穆桂英不受族人蛊惑,反而带领族人与叛军作战,帮助我军收复失地,恰恰证明她对我大宋、对陛下的一片忠心。” 宋仁宗缓和了口气说:“杨家将忠心耿耿,这个朕心里有数。他们征战边关,如果朕不信任他们,就岂不等于自毁长城。但这件事关系重大,必须调查清楚,给朝野上下和前方将士一个交代。既然是你举荐杨门女将出征的,就由你负责调查吧!如果穆桂英确无谋逆之心,就还她清白,恢复她统帅的职权。慕容家族的人只要归顺大宋,念他们杀敌有功,也不必深究。你到前线后,权宜处置吧。” 自觉大难临头的包拯没想到宋仁宗如此宽宏大量,轻描淡写地就把事情处理了,连忙叩头谢恩,“陛下圣明”、“皇恩浩荡”之类的话反复说了几遍。宋仁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至于与西夏和谈的事情,就交给庞太师去处理吧!你就不要参与了,专心处理此事。” 包拯带着一身冷汗和皇帝交给的棘手任务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身边的幕僚见他脸色苍白,关切地问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包拯没有正面回答,这件事情在调查清楚之前,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传扬出去,只会让自己和杨家的处境更加险恶。他喃喃自语道:“我们在战场上赢了,在朝堂上输了!” 云开雾散 包拯带领随从轻骑疾进,赶往好水关。抵达目的地后,他顾不上休息,立即召见穆桂英。可穆桂英满腹的委屈化成了一团怨气,赌气不出门,拒绝见这位钦差大臣。佘太君、柴郡主和其他人轮番上门劝说,穆桂英就是不为所动。无奈之下,包拯只好先向其他人了解事情经过,召见了慕容龙城和慕容忠,把事情的原委基本搞清楚了。 佘太君忧心忡忡地问包拯:“陛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包拯道:“陛下命我彻查此事。不过,我听他的口气,对杨家是信得过的,并未打算深究此事。况且你们领兵在外,正与叛军作战,追究此事,对战局不利。现在的问题是,穆元帅虽然并无谋逆之心,但她对此事隐瞒不报,就是一桩大罪。我身为钦差大臣,几次召见她,她都赌气不见,非常不妥。她能出面认个错,我在陛下那里也好为她美言啊!” 佘太君点头称是,可现在穆桂英犯了年轻时候的犟劲,就是不肯见包拯,让人非常头疼。杨家所有的长辈都去做过她的思想工作,穆桂英就是一言不发,大概是对她们这段时间怀疑和冷落她的报复。辞别了包拯,佘太君赶往穆桂英的住处。 走进穆桂英的寝帐,佘太君看到自己的这位孙媳呆坐在梳妆台前,像尊木雕一样一动不动。穆桂英显然多日没有梳洗过,蓬头垢面,非常邋遢。佘太君命人打来清水,亲自动手,为她梳洗起来。穆桂英仍然没有动。 佘太君一边为穆桂英梳理头发,一边在她耳边诉说:“孩子,我知道你委屈、难受,你也尽可以埋怨我。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杨家好。政坛的险恶比这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领兵在外,本来就受人猜忌,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稍有不慎,就可能招来灭顶之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盯着我们杨家,希望抓住我们的把柄,打垮我们吗?太平时期,我们无兵无权,不会有人惦记我们;现在我们手握重兵,战功赫赫,打我们主意的人就太多了。汴京有,这军营里也有,人人都想往上爬,他们就是要踩着我们杨家往上爬。 “所以,我必须狠下心来,宁可让你受点委屈,也不能让他们抓住杨家的小辫子。剥夺你的兵权、冷落你、监视你的族人,都是要堵住这些人的口,做给汴京的皇帝看啊!孩子,你就理解一下我的一片苦心吧!包大人来了这么多天了,他是钦差大臣,去见见他吧,把事情说清楚,就没事了,这片乌云就算过去了。” 穆桂英肩膀抽动了几下,先是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到后来索性抱住佘太君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胸前,放声大哭起来。佘太君轻抚着她的肩膀,“哭吧,把委屈都哭出来!” 次日一早,穆桂英穿戴整齐,到好水关内面见钦差大臣包拯,向他讲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听了穆桂英的亲口解释,包拯的心彻底放了下来,道:“现在看来,很可能是敌人散布谣言,施展离间计,扰乱我军军心。穆元帅虽然没有及时将此事上报朝廷,但并无大过,率领族人抗击叛军,扭转战局,也是大功一件。慕容家族的人并非有意谋反,不过是遵守几百年前的祖训而已,好在他们没有执迷不悟,经过穆元帅的开导后主动放弃复国,追随穆元帅上阵杀敌,保卫大宋边疆,也是我大宋的有功之臣。我会上报朝廷,不再追究他们的责任。从即日起,恢复穆元帅职权,继续统领全军,收复失地。” 穆桂英道:“谢包大人。签订和约的问题,不知朝廷是如何决断的?” 包拯叹了口气,“这件事陛下已经交给庞太师处理,不让我插手了。你们就耐心等待朝廷的旨意吧!” 延州城内,慕容秋水接到派往好水关的斥候反馈回来的情报,知道穆桂英又重新掌握了宋军的指挥权,自己的离间计并没有发挥作用。她叹了口气,“我本想以慕容龙城等人拥立穆桂英称帝一事离间宋国君臣,让宋国皇帝剥夺穆桂英的指挥权,再设法破坏宋夏双方的盟友关系。没想到,这个宋国皇帝还不是个糊涂虫,没有上当。” 张元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慕容秋水沉默着没有说话。她咬咬牙,有一步棋她本不想走,但现在不得不走了。 第十二章 人质危机 “称帝”风波刚刚平息下去,慕容家族的龙骑兵却发动了叛乱,擅自脱离军营,驰往慕容秋水控制下的延州城。穆桂英快马加鞭,拦截龙骑兵,了解到其中的原委。李元昊、穆桂英和慕容家族三方联手,营救被慕容秋水扣押的人质。 十万火急 送走了包拯,杨门女将都松了一口气,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了。每个人都喜上眉梢,除了年纪最长、阅历最丰富的佘太君,她内心的隐忧挥之不去。被拥立为皇帝,不管你是否接受,不管是否造成影响,都要上皇帝的黑名单,一辈子背负着叛逆的罪名。即便皇帝现在因为战事尚未结束,暂不追究,但以后呢?谁能保证皇帝哪天心情不好的时候,不会秋后算账?但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佘太君在内心暗暗祈祷着,夫君和孩子们的在天之灵,你们就保佑一下多灾多难的杨家吧! 穆桂英暂时卸下了沉重的心理包袱,多日来压抑的心情有所缓解。她想去看看慕容龙城和慕容忠父子以及龙骑兵的将士,他们和自己一样,都受够了委屈,需要安慰。正要出发的时候,有一匹战马从远处飞奔而来,在穆桂英的帅帐前,骑士用尽全身的力气勒住战马,战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前蹄蹬空,身子直立起来,险些将这位骑士从马背上摔出去。 骑士翻身下马,跑到穆桂英的面前,禀报说:“元帅,刚才慕容将军带领龙骑兵抢走了战马,冲出营去了,还打伤了我军的一些将士。” 穆桂英和在场的杨门女将听到这个消息,都像挨了一闷棍一样,脑袋“嗡嗡”直响,称帝的事情刚刚告一段落,龙骑兵又发动叛乱了,简直是乱上加乱。刚刚稳定下来的局面急转直下,穆桂英急得直跺脚,“难道他们是因为忍受不了委屈,所以举兵叛乱?不会啊,包拯来军营调查,澄清了事实真相的情况,他们是知道的。那么他们为什么偏偏在事情已经了解的时候发动叛乱呢?”穆桂英脑袋里塞满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情况十万火急,容不得她多想,穆桂英对佘太君说:“老太君,烦请你带人在龙骑兵驻地,慰问我军受伤的将士,了解龙骑兵为什么要发动兵变?” 佘太君问道:“桂英,你要去哪里?” “我这就去追赶慕容龙城,问个清楚!” “那你要多带兵马,以防万一。”佘太君担心地说。 其他人也纷纷道:“如果龙骑兵真的要叛乱,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必须万分小心。” 穆桂英摇摇头,“以我对慕容龙城和慕容忠父子的了解,他们是真心要追随我保卫大宋,不可能图谋不轨。他们在这个时候发动叛乱,一定有什么不为我们所知的特殊原因。如果我带大队人马前去追赶,可能会激化矛盾,引起流血冲突。而且大队人马的行动速度慢,未必能追上他们。我是双龙玉佩的主人,他们遵守祖训,不会加害我的。” 杨文广道:“母亲,我陪你去!” 穆桂英看了一眼儿子,欣慰地点点头。她和杨文广带领少量卫士,疾驰出营。 傍晚的时候,一轮残阳悬挂在地平线上,落日的余晖洒满大地。穆桂英一行人终于远远地望见了龙骑兵大队人马驰骋时掀起的尘雾。一名卫士提醒道:“元帅,向左是一条近路,可以抄到前面去。” 穆桂英二话不说,一扯缰绳,战马拐上了小路。 慕容龙城和慕容忠父子冲在队伍的最前方,满面焦急,不停地催动着战马。慕容忠靠近慕容龙城,不安地问道:“父亲,会不会是慕容秋水的圈套啊?” “是圈套也得去啊!到了延州城下就知道了。” “要不要派人去老寨看一看?” “来不及了!我们就去会会这个妖女,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 正在他们在马背上交谈的时候,前方的岔路上冲出十几匹战马。慕容龙城远远地望去,为首的正是穆桂英。他示意全军放慢速度,在穆桂英一行人面前停了下来。 穆桂英在马上拱手道:“慕容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朝廷派来的钦差包大人已经查明真相,回京复命去了,一定可以还各位的清白。你们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动兵变?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慕容龙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掷到穆桂英的马前。卫士连忙下马,捡起那封信,交到了穆桂英手上。信是慕容秋水写给慕容龙城的。原来,慕容秋水派出一支精锐的部队,偷袭了慕容家族的大本营,夷平了山寨,还抓获了几百名老幼妇孺,现在就关押在延州城内。慕容秋水以此来要挟慕容龙城,让他带领龙骑兵归顺自己。这些被抓的老幼妇孺中,大部分是龙骑兵的父母和妻子儿女。慕容龙城父子被逼无奈,只好带领龙骑兵夺马、闯营,奔赴延州城。 穆桂英在心中暗骂,这个歹毒的女人,果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多么龌龊阴险的办法她都用得出来。但事到如今,该如何化解这场危机呢? 师徒二人 延州城下,李元昊的大营,穆桂英匆匆来访。李元昊将她迎入一座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帐篷。穆桂英诧异地问道:“你的营帐就这么简陋啊?” 李元昊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问道:“穆元帅突然造访,不是有什么事?” 穆桂英将慕容秋水以人质威胁慕容龙城父子和龙骑兵归顺的事情告诉了李元昊。李元昊闷哼了一声,“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就爱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当初你们攻打好水关时,她就用投毒的办法来对付你们。我本来觉得这么做胜之不武,不想采纳她的建议,可那时我正被这个女人迷惑,拗不过她,只好照办。这次,我一定不会让她得逞。穆元帅,你有什么计划,我一定全力配合。” 当天晚上,龙骑兵赶到延州城下,但夏军已经将延州城合围。龙骑兵人马披甲,突入夏军军营,营垒内燃气熊熊大火,喊杀声一直传到延州城内。半个时辰后,有几名骑士突破夏军的营垒,抵达延州城东门下。为首的人向城上喊道:“告诉慕容秋水,慕容龙城到了,快开城门!” 过了一会儿,从城头抛下几条绳索,慕容龙城等人只好抛弃战马,抓着绳索登城。 慕容秋水正在城楼下面等候,见到慕容龙城,笑盈盈地迎了上来,道:“师傅,好久不见了!” 慕容龙城一眼就瞥见了站在慕容秋水身后的慕容兴。慕容兴面无表情,紧握着腰刀,盯着慕容龙城身后的几名卫士。慕容秋水命令道:“兴儿,看到爷爷,为什么还不行礼?” 慕容兴没有动,只是牙缝里蹦出两个字——“爷爷!” 慕容龙城没有理他,直视慕容秋水,问道:“你把族人都关在哪里?我要确认他们的安全。” 慕容秋水仍然是笑容可掬,道:“在师傅的眼里,徒弟难道是个魔鬼吗?我虽然把这些族人请到了延州城,但就算你们不归顺我,我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我复兴大燕国,为的就是他们,怎么会反过来加害他们?” 慕容龙城冷笑了一下,对慕容秋水这些诡辩的话不屑回答。 慕容秋水收敛了笑容,声音阴冷地问道:“龙骑兵现在哪里?怎么只有你们几个进城?” “我们在城外受到夏军阻击,其他人由忠儿暂时带领着退到附近的山谷中,等待时机再次闯营。我们几个人趁乱进城,为的就是确认族人的安全,以免上了你的当。” “你带他们去看看吧!”慕容秋水转头对慕容兴道。 在慕容兴的带领下,慕容龙城和卫士走进了延州城中的一个院落。院落中耸立着一座三层高的楼房,几百位慕容家族的老幼妇孺就被关押在这里。院落周围有重兵把守。慕容龙城在窗外向里窥视了一下,里面都是熟悉的面孔,确认是被劫持的族人无疑。 在慕容兴的带领下,慕容龙城等人回到城楼上。一路上,爷孙两一句话都没说。快要见到慕容秋水的时候,慕容龙城对慕容兴冒出一句话来:“里面可都是你的亲人!” 慕容兴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还是没作声。 城楼上,慕容秋水已经安排好了一桌酒菜,见慕容龙城回来,起身道:“师傅,过来喝杯酒吧!徒弟给您接风,希望我们师徒联手,马到功成。” 慕容龙城也不客气,坐下来连喝了几杯,根本不理会一旁的慕容秋水。慕容秋水不以为意,“师傅,这些年我忙于复国大业,很少去看望您老人家,请您谅解”。 慕容龙城放下酒杯,锐利的目光直视慕容秋水,“我和龙骑兵可以为你效命,但你如何保证这些族人的安全。把他们放在延州城内为你陪葬吗?” 慕容秋水故作诧异地说:“师傅这是哪里话?你我师徒联手,李元昊和穆桂英怎么会是我们的对手?打退了夏军和宋军,我们就正式打出复兴大燕国的旗号,到时师傅就是大燕国太上皇,秋水虽然是皇帝,但一切听凭师傅调遣。” “你凭什么复国?又凭什么当皇帝?你是双龙玉佩的主人吗?除了这一千名龙骑兵,你还有什么资本?城内的这些夏兵会支持你复兴大燕国吗?简直是白日做梦。” 慕容龙城的话正戳到了慕容秋水的痛处,每当触及到这个问题时,她都尽量回避,不去深想。经过几百年的时间,慕容家族后裔凋零殆尽,复国缺乏实力和基础。这是她美丽梦想中的一个致命缺陷。现在慕容龙城当面揭短,让慕容秋水恼羞成怒,神色为之一变。厉声道:“难道只有双龙玉佩的主人才能当皇帝吗?我慕容秋水文韬武略,哪一点输给穆桂英?我和她都是先祖慕容廆的后裔,她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权利,我取而代之又有什么错?你身为慕容家族的族长,带头违背祖训,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 面对这个疯狂的女人,慕容龙城不愿再与她做口舌之争,道:“那好,我这就出城去通知慕容忠,让他带领龙骑兵进城。” 慕容秋水“哼”了一声,道:“这种跑腿的事就不需要族长亲自去了吧,派这些卫士去就行了。那些族人受了不少惊吓,还请族长去安慰一下他们。” 慕容龙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好啊!我就留下来给你当人质。” 联合行动 延州城外,李元昊正与穆桂英、慕容忠商议营救人质的行动计划。留在延州城下的杨八妹和杨九妹也赶了过来。李元昊道:“我会派一些熟悉城中情况的武士协助你们。本来城中的一些被慕容秋水裹挟叛乱的将领已经与我取得了联系,但这些人都处在慕容秋水的严密监视之下,是否可靠我也没有把握。如果让他们配合行动,万一走漏了消息,就满盘皆输了。所以,我没有通知他们接应。” 穆桂英点头,“安全第一”。 慕容忠道:“我已经从龙骑兵挑选了马战、步战都擅长的一百名武士,负责营救人质。” 杨九妹道:“我从火器营挑选了一百名既擅长搏斗,又会使用火器的士卒,配合你们行动。我为他们配备了可以手掷的霹雳弹和烟弹,对付敌人很有效。” 经过商议,由杨八妹、杨文广和慕容忠带领一百名夏军、一百名宋军和一百名龙骑兵组成的联合营救部队,入城解救人质。穆桂英本想亲自参与营救,被众人劝阻了。作为宋军统帅,以身犯险,万一发生意外,宋军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考虑到这一点,穆桂英也就不再坚持,留在城外接应。 城内,慕容兴率领大批士卒,严密监视关押人质的院落。夜深人静,他抛开了其他人,独自走近院子里的那座三层楼,向里面观望。慕容龙城就在一楼,怀里搂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与身边的人低声交谈着。虽然身处险境,但慕容龙城颇有大将风度,临危不乱,表现得非常镇定,被关押的族人在他的影响下也逐渐冷静下来。但慕容龙城并没有告诉大家营救人质的行动计划,只是说龙骑兵很快就要进城,届时慕容秋水就放人。因为他不知道在这些人质中是否有慕容秋水的卧底,按照慕容秋水的行事风格,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怀中的小男孩已经睡着了,慕容龙城望着那张稚嫩的笑脸,疼爱地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个情景被窗外的慕容兴看在眼里,心头怦然一动,他想起小的时候跟爷爷在一起嬉戏的情景,爷爷高兴的时候,也会这样亲一下自己的额头。可现在,爷爷和这么多人的生死就操在自己的手中,何去何从,慕容兴一时拿不定注意。 慕容兴的一举一动都由慕容秋水安排的卧底报告给了她。 此时,联合营救部队已经展开行动。夏军早已将地道挖到了延州城内,准备在攻城时使用。营救部队在杨八妹、杨文广和慕容忠的带领下,从其中的一条地道潜入了延州城。先爬出地面的夏军武士用弓弩在四周警戒,让紧随其后的宋军和龙骑兵从地道中钻出来。幸运的是,城内的守军没有发现这支神出鬼没的部队。杨八妹命人将地道的出口伪装好,所有的人隐蔽前进,直奔关押人质的地点。她望着本来势不两立的三支人马,现在竟然为了营救慕容家族的人并肩作战,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营救部队靠近那个院落后,发现院落周围足有上千名守军,院落周围的制高点上潜伏着大量的弓弩手。杨八妹命令宋军的部分火器手接近这些弓弩手藏身之处,龙骑兵和夏军武士以及其他火器手做好冲锋准备。等这些火器手用霹雳弹消灭了弓弩手之后,再用火器开路,发起进攻。 准备就绪后,杨八妹杨琪引燃了一颗霹雳弹,使出浑身力气,投向一处埋伏着弓弩手的屋顶。随着一声巨响,几名弓弩手被爆炸的气浪从屋顶上掀了下来。爆炸声响成了一片,守军占据的十几个制高点被全部摧毁,弓弩手的威胁解除了。 联合营救部队发起冲锋,宋军的火器手将霹雳弹一个接一个地投向院落周围的夏军。霹雳弹的威力夏军早就领教过,这些守军对这种威力巨大的火器已经心存恐惧,所以没有被炸死的守军夺路而逃,营救部队很快就突破了守军在院落外布置的防线。 慕容秋水早就料到慕容龙城不会束手就擒,但对方动手如此之快,还是出乎她的意料。负责看守人质的慕容兴也很意外,他命院落内的守军坚守防线,等待援兵。一枚霹雳弹在院门前爆炸,将厚重的木门炸得粉碎,营救部队一拥而入。冲在前面的几名火器手被守军的弓箭射翻在地,后面的人立刻竖起盾牌,其他火器手趁机投掷霹雳弹,炸得守军连连后退。 营救部队的行动速度非常之快,已经接近了关押人质的楼房。慕容兴回头看了看台阶下倒扣着的一个水缸,脸上满是紧张和犹疑的神色。这时,一名军官冲到他的跟前,报告说:“援兵被宋军的火器阻挡,一时无法靠近。” 宋军的火器手消灭了埋伏在院落周围的弓弩手之后,抢占了他们藏身的制高点。守军的步骑兵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时候,霹雳弹、烟雾弹密集地飞向人群。援兵被困在浓烟中,熏得流泪不止,摸不清东南西北。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同伴们被炸得支离破碎,这些援兵仿佛掉进了人间炼狱,恐惧摧毁了他们的理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烟雾中乱窜。手中的火把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姑侄的分歧 向慕容兴报告情况的军官见慕容兴愣着没动,转身扑向那个倒扣在台阶下的水缸,一脚踢翻水缸,下面露出一个洞来,洞中伸出一节竹管,竹管中有一束火药的引线。那名军官从一名士卒手上夺过火把,打算点燃火药引线。在这座楼房下埋放着几十颗铁蒺藜弹。这些从宋军手中缴获的铁蒺藜弹,上次泼喜军伏击李元昊时并未全部带走,现在派上了用场。导火索用竹管引到地面,按照慕容秋水的吩咐,万一敌人发动突袭,解救人质,守军如果坚持不住,就引爆这些铁蒺藜弹,玉石俱焚。届时,楼房中的几百名慕容家族的人将随着一声巨响化为灰烬。 这名军官见慕容兴犹豫不决,便决定自行引爆铁蒺藜弹。就在他将火把伸向引线的时候,眼前闪过一道寒光,接着是一阵剧痛从手臂上传来,再看时,半截手臂已经被斩断,慕容兴手握钢刀,守卫着埋放导火索的洞口,不许人靠近。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守军的防线就已经被营救部队攻破,慕容兴见敌人已经冲到了自己近前,铁蒺藜弹已经没有了引爆的危险,才拔腿向后院跑去。 慕容忠带领龙骑兵劈开楼门,将人质解救了出来。慕容龙城问道:“这么多老弱妇孺,怎么出城?” 慕容忠看了一眼杨八妹,杨琪点了一下头,从腰间抽出一个竹筒,立在地上,用火把点燃了底部的引线,筒中的火药喷射而出,直冲云天,随即在半空中炸开,形成了一个耀眼的光环,火花四溅,宛如璀璨的群星。这是给城外援兵的信号,表示已经成功解救了人质,请求火力支援。 在东门外是严阵以待的宋军火器营,杨瑛看到在空中绽放的烟花,向火砲手下令:“轰炸东门!”几十架火砲同时发射,霹雳弹在延州城东门的城墙上和城内爆炸,城墙上的守军被炸得鬼哭狼嚎,城内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砲连续发射了十批霹雳弹,把延州城东城变成了一片火海。守军只想着躲避轰炸,根本顾不上阻击营救部队和人质。 慕容龙城、慕容忠、杨八妹、杨文广带领营救部队,护送着人质撤往东门。趁守军一片混乱,营救部队登上了城墙,以最快的速度清除了东门城墙上的残敌,部署起防线,阻击守军援兵。这时,城下的床弩将一根根安装了倒钩的短矛发射到城墙上,倒钩攀住城墙,另一端被城外的援兵拴在木桩上,离地一人高。人质坐上杨九妹杨瑛发明的牛皮吊兜,逐个从城墙上滑落到城外。 守军见轰炸已经停止,逐渐回过神来,涌向东门。宋军的火器手用剩余的霹雳弹和烟雾弹阻击守军,将登城的楼梯和城墙上的通道全部封锁住。龙骑兵和夏军武士则用弓弩助战,射杀靠近的守军。 牛皮吊兜在这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几百名人质很快被输送到城外,营救部队最后撤离。慕容龙城和慕容忠父子以及杨八妹、杨文广是最后一批坐上牛皮吊兜出城的。他们刚一落地,攀在城墙上的短矛就被守军撬掉了,再慢一点,恐怕整个人都会摔成肉饼。 人质中有少量伤亡,三百人的营救部队损失了三分之一。整个营救行动圆满结束。穆桂英收到消息,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延州城内,慕容秋水的宫殿中,“一代女皇”用愤怒的眼神盯着眼前的慕容兴。那名被慕容兴斩断手臂的军官包扎好了伤口,当着慕容秋水的面讲述了人质被解救的经过。 “你为什么要放走人质?” 慕容秋水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慕容兴却非常平静,沉默了许久,才回应道:“姑姑,你做什么我都没有质疑过,唯一例外的是不能加害自己的族人。除了这一点,我唯你马首是瞻。”从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的恐惧和慌乱。 慕容兴的镇定像是一副镇静剂,让慕容秋水冷静下来。平息了怒气之后,慕容秋水叹息道:“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这都是迫不得已。我们的胜算本来就不大,现在失去了龙骑兵的帮助,希望就更加渺茫了。我知道慕容龙城和穆桂英一定不会束手就擒,也知道你在关键时候会动摇,尽管你当初答应过我,就算是面对你的父亲、爷爷,也不能犹豫。但你们毕竟是至亲,动摇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以慕容家族的人来要挟龙骑兵归顺,但并不想真正加害他们。我之所以明知你可能放走人质,还让你负责看守,就是给族人留下一线生机。我想看看,好运会不会降临在这些族人身上。我在赌,无论人质遇难还是脱险,我都赢了,也都输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说到最后,慕容秋水的语气中已经没有了愤怒,只有一种无奈和凄凉,甚至是恳求。 慕容兴跪倒在大殿上,朗声道:“请姑姑放心,如果你肯让兴儿戴罪立功,今后我决不再做辜负你的事。就算是面对爷爷和父亲,我也会是一副铁石心肠,绝不动摇。” 慕容秋水疲惫地摇摇头,摆手让他们退下了。事已至此,就算是杀了慕容兴,又能怎么样呢?自己的底牌已经不多了,慕容兴大概是最后一张底牌,更不能随便放弃。 大结局 大难临头的慕容秋水处死了背叛自己的张元,平息了兵变,派人暗杀杨门女将和李元昊,但这一切都无法挽救她败亡的命运。在精锐骑兵铁鹞子的保护下,慕容秋水突出重围,侥幸逃脱。宋夏双方签订和约,杨家的声望如日中天,而宋仁宗此时想起了当初有人拥立穆桂英称帝一事…… 大难临头 慕容秋水任命的大司马张元预感到大难临头,决定为自己寻找退路。慕容秋水早已料到这一点,她让慕容兴严密监视张元、吴昊二人的动向。她对这两个人并不担心,虽然名义上二人掌握军政大权,但各个关键岗位的实权还是被自己的亲信控制着,就算他们两个人有异心,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张元终日忧心忡忡、坐卧不宁,身在危城之内,犹如立于随时可能倒塌的危墙之下,这种煎熬的滋味让人难以忍受。反复斟酌后,张元决定铤而走险,以自己和吴昊的名义与城外的李元昊联络,表示自己是受慕容秋水的胁迫参与叛乱,现在愿意戴罪立功,里应外合,捉拿慕容秋水。 他派自己的亲信在夜间登上城头,准备利用城墙上的床弩,将密信射到李元昊的军营当中。这名亲信战战兢兢地离开张元的住所,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慕容兴抓获了,密信落到了慕容秋水的手中。慕容秋水传召张元、吴昊入宫。张元知道事情败露,想要服毒自杀,又鼓不起这个勇气,硬着头皮进宫面见慕容秋水。 吴昊对张元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在宫门口遇到张元的时候,他还茫然地问:“你知道陛下深夜传召有什么事吗?”张元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吴昊自讨没趣,只好闭上了嘴巴。两个人一起步入慕容秋水的寝宫。 寝宫内,慕容秋水正在撒满鲜红花瓣的浴盆内沐浴,慕容兴持枪保护。陷入绝境的慕容秋水比以往更加喜欢展示和利用自己的身体,从中享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快感,这是末日来临前的狂欢。她用这种方式缓解内心的巨大压力,让自己暂时忘却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慕容秋水一边向自己的身上淋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司马、大司徒,今天忙了些什么?” 吴昊与慕容秋水从来没有过鱼水之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慕容秋水的身体,心里一紧张,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调配……调配……粮草!” 慕容秋水转向张元,道:“大司马,你呢?” 张元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慕容秋水对自己的宣判。过了一会儿,慕容秋水的声音响起,“过来,我的大司马!”他睁开眼睛,看到慕容秋水正向他勾着手指,张元木然地走向浴盆。站在浴盆边上,慕容秋水的胴体一览无遗,“最毒妇人心,这么美丽的身体里面包裹的却是蛇蝎般的心肠!”张元在内心中发出一声哀鸣。 慕容秋水抓住张元的衣襟,把他拉向自己,让他的脸贴近水面,贴上自己的乳房。忽然,慕容秋水从浴盆中站了起来,一把按住张元的脖子,将他的头浸到了水里。张元拼命挣扎,奈何他不过是一介书生,在训练有素的慕容秋水手中,不过是一只无助的小鸡。片刻之后,张元就停止了挣扎,半个身体浸在水中。 溺死了张元,慕容秋水回头看看瘫坐在地上的吴昊,她赤裸着身体迈出浴盆,走到吴昊面前,媚笑道:“大司马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被我处死了。我的大司徒是老实人,没有背叛我,今天晚上,我要奖励你的忠诚!”她回过头对慕容兴道:“你也留下来侍奉我!”溺杀张元让她身体里的欲望迅速膨胀起来。 正当三个人在宽大的御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外面一阵喧闹,脚步声、呐喊声响成一片。正趴在慕容秋水身上的慕容兴一跃而起,胡乱穿上一件衣服,提着长枪冲了出去。吴昊吓得浑身发抖,慕容秋水将他搂在自己的胸前,道:“别害怕,我是真命天子,没人能伤害我!”保护着这个怯懦、不中用的男人,慕容秋水忽然有种女皇武则天的感觉,或许三百多年前,武则天就是这样保护她的男宠吧! 慕容兴站在宫殿前的台阶上,看到宫门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名禁卫军跑过来报告:“守卫南城的一部分士兵叛乱,正在进攻皇宫。”慕容兴召集卫士,部署起几道坚固的防线,而后骑上战马,从便门冲出了皇宫。 叛乱的士兵聚集在皇宫前,焚烧宫门,有的人架起梯子,想逾墙而入。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慕容兴带领着一千骑铁鹞子赶到,剿灭叛军。双方在皇宫前展开激烈的搏斗,几千叛军根本经不起铁鹞子的冲击,很快就丢下上千具尸体,幸存的人抱头鼠窜。慕容兴下令全城搜查,要将参与叛乱的士兵一个不剩地找出来。 扑灭了叛乱,他马不停蹄地奔向慕容秋水的寝宫,刚到殿门外,就听到里面传出男女粗重、紧张的喘息和呻吟声。宫外的厮杀反而刺激了慕容秋水,让她的情绪再度高涨起来,感受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亢奋,在床榻上与吴昊展开一轮接一轮放纵的肉搏,激烈程度毫不亚于外面的生死搏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吴昊忘掉了恐惧,尽情享受着肉体的欢愉,变成了一个床上的勇士。 慕容兴推门而入,慕容秋水眼神迷离地望了他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吴昊也跟着放声大笑,笑得慕容兴有些发懵。低头一看,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自己慌乱中穿上的竟然是慕容秋水的衣裳。刚才忙于平乱,既没人提醒自己,自己也未曾发现。三个人的笑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显得有些诡异和恐怖,好像那不是人的声音,而是出自鬼魅。 狗急跳墙 正如慕容龙城当初预言的,穷途末路的慕容秋水不愿意坐以待毙,她要拼个鱼死网破。 深夜,宫殿内空荡荡的,灯火在冷风中摇曳。慕容秋水坐在龙椅上,慕容兴就站在她的身后,一只手紧紧攥住刀柄。他现在成了慕容秋水身边一条忠诚的狗,谁敢对慕容秋水咧咧嘴,他就会扑上去咬谁。 宫殿的大门被推开了,两列武士走了进来。其中一列武士,为首的一人竟然是个娇小的女子。慕容秋水冲她点点头,用阴冷的声音说道:“好水关,杨家的人见一个杀一个,从杨文广开始下手。” 女子点点头,带着身后的几十名武士掉头离开。 慕容秋水转向另一队武士,道:“李元昊的大营,一定要炸得他粉身碎骨。”这队武士一声不吭地领命而去。 慕容兴有些不自信地问道:“姑姑,他们能成功吗?” 慕容秋水站起身,走到慕容兴的面前,抚弄着他的面颊,娇声道:“不成功则成仁!” 好水关外的宋军军营,巡逻的士卒已经很疲惫了,不停地打着哈欠。夜色中,一些人影悄悄接近了营垒。为首的一人动作敏捷,干净利索地越过壕沟,翻过栅栏,脚步不停,手中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刺进了一个巡逻兵的咽喉,让他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就瘫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间汩汩地往外冒。 在她身后,又有几十个身手不凡的武士侵入了宋军的营垒。从一名宋军士卒的口中,他们逼问出杨文广寝帐的位置,一路摸索了过去。 寝帐中,杨文广脱掉衣服,正准备就寝,忽然听到门口有轻微的响动,他随口问了一声:“怎么回事儿?” 门口的卫士没有回应。杨文广正准备走出去查看究竟,一个人影闪了进来,手中的劲弩对准了杨文广的前胸。等杨文广看清楚那人的相貌时,还以为自己是见鬼了,脱口而出:“怜儿!”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板起脸来,沉声道:“没藏云。你不是死了吗?难道我是见鬼了?” 那女子听了杨文广的话,先是一愣,随即低声问道:“你认识我姐姐?我是没藏月。” 杨文广明白过来,冷笑一声,道:“岂止认识,我跟她还做过一夜夫妻,后来她出卖了我,被我杀死在葫芦谷中。” 没藏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杨文广,但杀手的本能容不得她多想,完成自己的使命是第一位的。她刚要扳动手中的劲弩,只觉得后背上遭受了一记重击,身体向前一扑,弩箭射偏了,杨文广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地上是一根烧火棍,正是杨排风的兵器。 杨排风带领士卒巡营到附近,发现杨文广寝帐周围有一些行踪诡秘的人,立即引起了警惕。她没有惊动对方,而是悄悄地抵近观察。一阵风吹过,恰好掀起了帐篷的门帘,杨排风看到一个人正要用手中的弩箭射杀杨文广,情急之下,把自己的兵器投了出去,救了杨文广一命,也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因为这一击,杨排风暴露了自己,潜伏在附近的其他杀手立即将手中的弩箭指向了她。瞬间,杨排风就身中七八支弩箭,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帐篷内,杨文广趁没藏月站立不稳,一脚将她踹翻在地,抄起自己的钢枪,抵在她的胸前。但杨文广不忍心刺下去,自己已经杀了没藏云,难道还要再杀她的妹妹? 巡逻的士卒见将领被射杀,顿时红了眼,呐喊着扑了上去,与杀手展开搏斗。有士卒冲进了杨文广的帐篷,“将军,你没事吧?” 杨文广点点头,“抓住她!”随即转身钻出帐篷,捉拿其他杀手。宋军将士已经被惊动,几十个杀手很快就被消灭了。这时,杨文广才注意到穆桂英抱着杨排风的尸体,瘫坐在地上。她和烧火丫头的关系尤其亲密,人已经傻了,不哭,也不说话。 杨文广捉住杨排风冰凉的手,内心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这个烧火丫头在杨家生活了几十年,没有人把她当成一个仆人,她就是杨家的一员,是亲人。为了杨家,她终身未嫁,上阵杀敌、出生入死。现在这场战争即将结束,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罹难。 押着没藏月的两个宋军士卒出现在杨文广的面前。杨文广抬起头的时候,两只眼睛里冒出的是仇恨的火焰,那种眼神不像是人的,而是红眼的魔怪。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没藏月很少感受到恐惧,但这一刻,她被恐惧彻底压倒了,拼命挣扎着,最后绝望地喊道:“姐姐!”几乎是同时,杨文广的钢枪贯穿了她的胸膛。 另一队猎杀李元昊的杀手也成功地侵入了夏军的营垒。他们每人都携带着一颗“铁蒺藜弹”。 李元昊的大帐规模宏大、气势不凡,在整个军营的正中,非常显眼。这些杀手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他们找好了各自的位置,引燃了手中的铁蒺藜弹,一起投向李元昊的大帐。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大帐被夷平了,燃起了熊熊大火。 杀手们见已经得手,正准备趁乱撤出,周围却出现了严阵以待的大批夏军,李元昊也在其中。穆桂英早已将慕容龙城给自己的警告转达给李元昊,让他提防慕容秋水狗急跳墙。所以,这些天李元昊从来不在自己的大帐内办公和就寝,而是不停地变换着地方。大帐成了诱捕杀手的陷阱,周围布置了大量的伏兵。随着李元昊一个轻松的手势,伏兵一拥而上。 突出重围 延州城下,宋军火器营,杨琪来到杨瑛的火药作坊。杨瑛正在开发一种新的火药弹。这是一种“毒气弹”,用十三种原料配制而成,包括硫磺十五两、焰硝一斤十四两、草乌头五两、巴豆五两、狼毒五两、桐油二两半、小油二两半、木炭末五两、沥青二两半、砒霜二两、黄蜡一两、竹茹一两一分、麻茹一两一分。 除了火药之外,配方中包含大量的剧毒药物。古人常常榨取草乌头的汁晒制成毒药,涂抹在弓箭上,射杀鸟兽;巴豆是一种凶猛的泻药,被称为药中的勇猛武夫;砒霜有剧毒,宋代的信州(江西省上饶县)有砒霜井,当地的人炼制砒霜时,下风方向的草木皆死。 看了配方后,杨琪有些吃惊,“这种火药弹是不是太毒了?” 杨瑛平静地道:“这种毒气弹爆炸后,释放大量的毒烟,吸入的人口鼻出血。想起那些死难的宋军将士,我真想用这种毒弹熏死慕容秋水。这些毒药就是为宗保、排风和将士们报仇的。”她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杨瑛本来性格活泼、心地善良,但战场上血与火的磨炼把她的心变得坚硬无比。 城外的夏军做好了一切准备,终于发动了对延州城的总攻。城内,慕容秋水在自己的宫殿中坐镇指挥,慕容兴和吴昊分别负责南城和北城的防御。延州城变成了人间炼狱。 远在好水关的穆桂英密切关注着延州城的战事,斥候往返奔波,将情报第一时间送到好水关。 黄昏的时候,慕容龙城来见穆桂英,彼此坐定之后,他问道:“穆元帅,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穆桂英道:“慕容秋水败局已定,我们现在静观其变吧!等李元昊打败了慕容秋水,再与他接洽签订和约的事宜。” 慕容龙城摇摇头:“这个慕容秋水机智过人,李元昊未必能够捉住她,我们还是要防她金蝉脱壳,以后东山再起啊!” “我们该怎么做?” “如果慕容秋水想逃,一定是逃回夏国。她的势力盘根错节,一定还有余党。我们只要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拦截就可以了。” 穆桂英没有说话,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那个熟悉的地方——葫芦谷。 延州城下,杨八妹、杨九妹正指挥着宋军将士发射神火飞鸦和毒龙神火,协助夏军攻城。神火飞鸦携带的铁蒺藜在城头和城中凌空爆炸,杀伤了大量夏军。毒龙神火喷射的火焰和毒烟让城上的士兵自顾不暇,更谈不上阻止城外的夏军登城。而毒气弹被抛石机投掷到城中,毒烟滚滚,很多城中的士兵中毒后口鼻流血,倒在地上呻吟,丧失了战斗力。 为了攻打延州城,李元昊特意制造了十几座巨型木塔。木塔分成三层,底座上安装车轮,第一层的士兵踏轮前进;第二层安装有天桥,靠近城墙后,直立的天桥放下,搭在城墙上,士兵过桥登城;第三层是弓箭手,负责向城头放箭,射杀守城的士兵。 宋军和夏军联手发动的猛烈攻势,让城中的守军很快就招架不住了。慕容兴见状,命副将代替自己指挥,打马奔向皇宫。 皇宫大殿,慕容秋水头戴二龙相戏的皇冠,身着龙袍,端坐在龙椅上,表情平静,对外面传来的爆炸声和喊杀声充耳不闻。慕容兴急匆匆地走进殿中,拜见慕容秋水,道:“姑姑,赶紧突围吧!延州城很快就要失陷了!” 慕容秋水笑了笑,“兴儿,不要惊慌,我早有准备。你去告诉吴昊,让他带兵从北门突围,你和我带领铁鹞子走南门。”慕容兴掉头离开。 夏军的将士已经登上城头,胜利在望。忽然,延州城北门大开,吴昊带领大队人马冲到城外,且战且前,拼命突围。他的运气不好,李元昊正在北门指挥,宋军的一窝蜂和霹雳弹密集地射向突围的队伍,很快就将这支队伍炸得七零八落,抱头鼠窜。夏军一拥而上,吴昊所部死的死,降的降,等找到吴昊尸体的时候,他已经被霹雳弹炸得残缺不全了。 就在北城外两军激战的时候,南城门打开了,一千骑铁鹞子在慕容兴的带领下呼啸而出。这里的火砲和一窝蜂都被调到北门去了,夏军的血肉之躯阻挡不住重甲骑兵的冲击,慕容兴轻而易举地就突出了重围,直奔葫芦谷。 李元昊闻讯,才知道自己中了慕容秋水声东击西的圈套,她这是丢卒保车。夏军骑兵飞驰而去,追赶突围的铁鹞子。慕容忠的一千龙骑兵也加入了追击的行列,根据慕容龙城的推测,慕容秋水很可能就在铁鹞子的队伍中。 成功突围后,慕容兴马上让骑士们卸掉盔甲,轻装前进,加快行军速度。距离葫芦谷还有几十里路程,后面的夏军骑兵越来越近,慕容兴正要催促铁鹞子加快速度,前方忽然一阵喧腾,岔路上冲出一支骑兵来,迎面拦截慕容兴和铁鹞子。 等双方接近的时候,慕容兴看清楚了,来的正是慕容家族的龙骑兵。两支普天之下最精锐的骑兵终于迎来了一场正面交锋。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双方的人和马都卸去了铠甲,正好可以放手搏斗。长矛飞舞、战马嘶鸣,如果有人能描绘两支劲旅厮杀的场面,流传下来的话,一定是一幅不朽的名画。 慕容兴带着铁鹞子中最精悍的三百名骑士排成紧密的箭簇式队形,在其他骑士迎战龙骑兵的时候,保持冲锋态势,继续向前挺进。 慕容忠见这支队伍执意要突破龙骑兵的防线,一定是承担着特殊的使命,或许就是护送慕容秋水。他一马当先,拦住了慕容兴的去路。慕容兴看清前面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夹在腋下挺刺出去的长矛没有收回来,他记得自己对慕容秋水的承诺,承诺违背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慕容忠也发现自己正面拦截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他注视着那根笔直地伸向自己的长矛,不禁一阵心痛,“难道我的儿子真的能狠下心来刺杀自己的父亲吗?” 在战场上,生死就在一线之间。稍一走神儿,就可能命丧敌手。慕容忠转瞬间的念头差点就要了他的命,等他回过神来,慕容兴的长矛已经接近他的胸口。慕容忠本能地一侧身,躲过了长矛,身体也因此失去了平衡,从战马上跌落下去,身体悬在半空中,脚还卡在马镫里。受惊的战马躲开迎面扑来的铁鹞子,向旁边跳了过去。 慕容兴带领着铁鹞子呼啸而过,赶过来拦阻的龙骑兵纷纷被这支箭簇扫落马下。慕容忠被战马拖行,痛得连声惨叫。叫声引起了一名跟随在慕容兴身后的铁鹞子的注意,他伸出了手中的长矛,准备给侥幸逃脱的慕容忠补上一枪。慕容忠看到那名拐向自己的铁鹞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长矛并没有如预期那样刺进他的要害,慕容忠听到了一声惨叫,睁眼一看,打算刺杀自己的铁鹞子被一根长矛从背后扎了一个透心凉,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铁鹞子队伍中的一名骑士松开刺穿同伴的长矛,继续冲锋。那人的面容在慕容忠的眼前一晃而过,慕容忠在心底惊呼了一声,“慕容秋水!” 慕容兴带领着这支铁鹞子残军突破了龙骑兵的阻击,很快就赶到了葫芦谷。其他铁鹞子在龙骑兵和随后赶到的西夏骑兵的围剿中全军覆没。快要进入谷口的时候,一匹战马却悄然离开了铁鹞子的队伍,钻进了旁边的一个峡谷中。 慕容兴和骑士们快马加鞭,在葫芦谷中疾驰。忽然,一记惊雷般的爆炸声在队伍中响起,几名骑士连人带马被掀出一丈多远,人和马都血肉模糊。还没等慕容兴反应过来,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受惊的战马发出惊恐的长鸣,到处乱窜。可不论它们向哪个方向跑,爆炸声都会随之响起。 慕容兴茫然四顾,没有看到伏兵。他顾不上许多,胯下的战马还在向前狂奔,马蹄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慕容兴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一个铁球在地上滚动,随之是“轰”的一声巨响,慕容兴从马背上摔了出去,几块弹片嵌入他的身体。战马的肚子被炸得稀巴烂,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这种火器是杨瑛发明的伏地冲天雷——用生铁铸成球形的外壳,预留一个圆孔,安放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现场注入火药,火药上面放一个盛有火种的小酒杯。战马一旦踢动铁球,酒杯倾覆,火种引燃火药,发生爆炸。这是最原始的地雷。 慕容兴和他的骑士在葫芦谷中被炸得血肉横飞的时候,有个人在谷边的断崖上注视着这一幕。她身着西夏骑士的衣服,更加凸显出婀娜多姿的身材,口中喃喃自语:“兴儿,我不会忘记你的!” 慕容兴咽气之前,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耳畔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兴儿”,是父亲慕容忠的声音。慕容兴欣慰地闭上了眼睛,嘴角残留着一丝笑意。 “永久和平” 攻陷延州城后,李元昊下令全面搜寻慕容秋水的踪迹。但夏军找遍了延州城内外,慕容秋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追击慕容兴和铁鹞子的骑兵赶到葫芦谷,看到的是遍地残缺不全的尸体,其中也没有慕容秋水。这让李元昊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好水关的慕容龙城听到慕容秋水失踪的消息,叹了一口气,“这个丫头到底是棋高一着啊!” 宋仁宗的圣旨到了好水关。穆桂英奉旨与李元昊谈判和约,地点仍然是葫芦谷。宋军将士的遗骨已经由李元昊派人掩埋,谷中耸立起若干个硕大的坟丘。穆桂英与李元昊一起拜祭之后,开始正式的和谈。 按照庞太师起草的和约草案,李元昊必须归还侵占的土地,以葫芦谷为界,今后不得越界侵略。夏国要承认宋国为宗主国,自己为属国。作为回报,大宋每年赏赐给这个小兄弟大量的钱物。庞大的数目让穆桂英感到心痛,那都是大宋百姓的血汗。将士们浴血奋战,换来的不过是一个毫无实际意义的宗主国名分,还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李元昊看了宋朝大臣们拟定的和约内容,摇了摇头,对穆桂英说:“真不明白你们这些汉人,为何如此看重这些无用的虚名。既然有这么多实惠,何乐而不为?” 穆桂英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她代表宋仁宗签署了和约。 临别之时,穆桂英在马上对李元昊提醒道:“希望你能信守承诺,宋夏两国永不相犯。” “穆元帅放心,作为一国之君,我言出必行!” 两位统帅调转马头,驰向各自的国土。 穆桂英和杨门女将带着杨宗保的遗骨,率领历尽艰险、九死一生的宋军将士踏上了归程。当初随她出征的将士,回来的不足三分之一。 汴京城内,张灯结彩,人们载歌载舞,举国狂欢,庆祝宋军凯旋,宋夏实现“永久和平”。宋仁宗厚赏杨家,前来祝捷的臣僚摩肩接踵,穿梭不息。杨家声望再次达到顶点。 佘太君和儿媳、女儿们正忙着迎来送往,招呼客人。老太君满面笑容地送走了一批道贺的客人,转过脸来,不悦地问柴郡主:“桂英呢?怎么一直没看到她?所有的客人都要见她,她怎么不露面?” 柴郡主为难地说:“我一早就去看过她,她说身体不舒服,想一个人静一静。” 佘太君叹了口气,“看来这孩子对当初我们误会她一事还是无法释怀啊!” 柴郡主道:“多给她一些时间吧,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穆桂英悄悄来到祠堂里,静立在杨宗保的灵位前。一阵阴风吹过,杨宗保的灵位晃了晃,穆桂英伸手想去扶高高在上的灵位,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皇宫内,仁宗皇帝正与庞太师密议。“现在杨家声望如日中天,陛下得小心提防啊!况且此前已经有人拥立穆桂英为大燕国皇帝,谁敢保证她和杨家将来不会鬼迷心窍,动谋反的念头?” 仁宗皇帝望着宫外绚烂的焰火,在心中问自己:“这焰火是为谁绽放的?为我,还是为杨家?” 李元昊当初与慕容秋水幽会的别墅,现在已经扩建成一座功能齐备的兵工厂。深山中一声巨响,李元昊那洪亮的声音在林中回荡,“旋风砲,我的旋风火砲,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