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 第一章 空中飘着小雨,天色阴沉。一辆长途汽车驶进了常源市区,马国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着这座新兴的现代化城市。常源市在改革开放后的变化很巨大。高楼大厦栉比鳞次,公路四通八达,经济增长的速度居于全省的前例。但快速的经济发展也催生出许许多多丑陋的腐败现象。 几年来,省里不断接到群众的举报和上访材料,反映常源市各级官员贪图享受、唯利是图,与不法商人勾结,不顾人民死活的情况。上级几次派出工作组到常源市调查实际情况,最终都不了了之。 半个月前,原常源市市长因任期届满,省里派马国强担任常源市市长。临行前,他谢绝了省里派车送他,决定像以往一样坐长途汽车回去。 车到半途,他看到几辆常源市政府牌号的车子往省城方向驶去,估计是去接他的。调令一下来,常源市政府这边就有人去省城找他,想联络感情,被他以工作太忙为由推掉了。调令下得太匆忙,手头也确实有很多交接的工作要做。 他不是常源人,他和妻子童艳珍是大学的同学,他学的是文秘,毕业后他进入省政府机关工作。童艳珍学的是财会,由于家在常源市农村,父母年迈,于是就回了常源市,被分配在化工厂上班。 自从毕业后结了婚,他们两地分居十几年,他多次打报告想调到常源,都没有被批准。他平时的工作很忙,偶尔回常源,大都是坐长途汽车。从省城到常源市,以往要花五六个小时,现在走高速公路,只要三个多小时就到了。 后来,他升为省政府秘书二处处长,童艳珍所在的常源市化工厂却每况愈下。半年前化工厂破产倒闭,童艳珍和大多数工人一样下了岗。按道理,只要他向常源市的某些领导打一声招呼,童艳珍换一份好工作是不成问题的,可他就不愿那么做。 他原本在省城的一家公司替童艳珍找了一份工作,以为这下夫妻可以团聚了,哪知道一纸调令下来,要他回常源市任市长。夫妻的团聚解决了,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这两天,童艳珍打电话给他,说市里有七八家单位争着要她去上班,马国强接了电话后,只说了两个字“不行”。下了岗的工人,应该自谋职业,如果他一松口,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说他以权谋私。人言可畏呀! 常源市有上万名下岗工人,不都是自谋职业的吗? 长途汽车转了一个弯,上了一条大道,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长途汽车站了。突然,一个急刹车,马国强的头撞在前面的靠背上,虽无大碍却也碰得有些发晕。他抬头向前面望去,见是一辆高级小轿车闯红灯抢道,差点和大客车撞上。所幸大客车的司机反应敏捷,才没有造成大的车祸,但是大客车上的旅客却被撞得头昏眼花,有几个人摔倒在地上,身上磕出了血,受伤还不轻。 小车在大客车的前面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上了大客车后,指着大客车的司机,骂道:“你他妈的瞎了狗眼,怎么开的车,害得我的头撞得生疼,拿3000块医药费来!” 那司机吓得脸都变青了,结结巴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身上只有1000多块钱!” 司机掏出了身上的钱,被那人一把抢了过去。 这时,坐在马国强旁边的一个高个子男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那个人看了高个子男人一眼,“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敢管我的事情,我这是在执行公务,明白吗?” 那个人拿出了一张警察的证件晃了一下。 “那请你告诉我,你这是在执行什么公务?”高个子男人并不示弱:“你们这么做跟强盗有什么区别?你撞了头要别人3000块医药费,那我们满车的人受了伤,又向谁要医药费去?” “妈的,你没事找事?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强盗!”那个人掏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说道:“我在建设大道的红绿灯这里,你们来两个人,这里有个家伙,你们把他带回去收拾收拾!” 司机忙求情道:“他是个外地人,不懂事,求求你放过他!” 那人扇了司机一记耳光,叫道:“再啰嗦把你也一块带走!” 司机吓得不敢再说了,车厢内也没有人敢吭声。 马国强看了一眼那辆小车的车牌,尾数是4个8。前面不远处的路边上站着两个交警,早已经看到了这里的情形,竟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没几分钟,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开到了大客车的面前,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两人上了车后,按那人所指,拿出手铐要铐高个子男人。 高个子男人问道:“你们凭什么要铐我,我犯了什么法?” “到了我们那里,你就知道犯了什么法了。”那个人吩咐那两个警察,“好好招待这个家伙,在常源市,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的。” 马国强实在看不过去,起身说道:“你们要带就把我们两个一起带走吧!” 高个子男人对马国强说道:“他们要带走的人是我,不关你的事呀!” 马国强笑了笑,“我跟着你去,也好有个照应!” 那两个警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道:“奇怪了,我干警察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成全他们,把他们都带走!” 马国强对那两个警察说道:“手铐就不要戴了,我们两个人跟你们走就是!” 他接着对司机说道,“麻烦你把车开到医院去,那些受伤的人要及时治疗才行!” 司机看了那两个警察一眼,对马国强说:“那医药费怎么办,我的钱都已经……” “放心,会有人替他们支付的!”马国强说道,他用手拍了拍那个高个子,“跟他们走吧?” 不料高个子从身上拿出一张警察的证件来,大声道:“要跟他们走也可以,但得先弄清楚他是什么身份。” 那两个警察看了高个子的证件,顿时不敢乱来了,有一个下车来到那人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马国强瞟了一眼证件上的名字,叫袁青,职务是督察,工作单位在邻市。 “妈的,不就是个小督察吗?敢来管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厉害。”那人上了车,拔出枪,顶上膛,刚要瞄准袁青,却见眼前一花,耳边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手腕一阵剧痛。枪到了袁青的手上,自己的手腕却折了。他大叫着下了车,对那两个警察说:“所有的人都不许走,快,通知市防暴队来,把这两个阻碍执行公务的家伙带回去。” 那个人握着断了的手上了车,车子很快消失在车流中。 司机哭着说:“完了,完了,你们两个人闯下大祸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王大少爷。” “强龙难压地头蛇,趁他们的人还没有来,你们快逃吧,再不逃,命都没有了!”有一个旅客说:“在我们常源市,王大少爷就是阎罗王。他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副队长,仗着父亲是副市长,胡作非为,没有人敢管!你们两个是外地人,不知道他的厉害!” 有几个旅客要下车,被那两个警察拦住。 “没有这么严重吧?”马国强说。 “前两年我看到有一辆车子挡了他的道,车主硬被他们活活的打成重伤,送到医院就死了。车主的家属告了两年,都没用!”那个旅客说:“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常源市实在太多了,见怪而不怪,现在的官,官官相护,只顾自己贪污受贿,哪管老百姓的死活?” 马国强听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呀,常源市的经济建设上去了,但是种种与社会不和谐的现象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车上的人一个个不安起来。有几个人还埋怨袁青多事,说如果不是他多事,司机被王大少爷拿走那一点钱,也就不会连累大家,现在好了,大家都跟着一起受牵连。 袁青大声道:“放心,我不会连累大家的,到时候大家只要凭着良心,说一句公道话就行!” “我替你证明,”马国强说道:“你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 远处传来警报声,车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常源市副市长王建成接到了两个电话,头一个电话是秘书长刘时安打来的。今天一早,刘时安就跟着副市长钱永刚、政法委书记鲁兵、纪委书记文三春等人,还有市委的几个领导干部,去省城接新市长马国强。车到省城,一打听才知道,马国强已经动身了,省政府秘书二处原本安排了车子送,但是马国强并没有用车。通过秘书二处的一个秘书,他们得知马国强有可能是坐长途汽车回的常源。 王建成和另外的两个副市长正安排相关的欢迎仪式,接到这个电话后,心中顿时沉了一下,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没有多久,他的宝贝儿子王宁盛也来了一个电话,说刚才在一辆从省城到常源的长途汽车上,被邻市的一个督察折断了手腕,还把他的枪给抢了去,和那个督察一起的,还有一个中年人。在电话中,王宁盛说已经通知了防暴大队,要狠狠整治一下那两个人。 王建成接到这个电话后,顿时呆了。儿子王宁盛在常源市的行径,做父亲的是知道一些的,他也多次告诫儿子,不要太过分,可是儿子就是不听,多次惹出事情,全靠他动用关系来摆平。 他断定和那个督察在一起的中年人,极有可能就是新来的市长马国强。如果防暴大队将这两个人抓了起来,一旦闹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问清了当时的情况后,在电话中骂了儿子一通,并当即打电话给公安局,制止了防暴大队出动。稍后,他又亲自打电话到市医院,要120急救车出动,去救助长途车上受伤的人。 安排完这一切,他来不及松一口气,便和另外两个副市长商议,把隆重的欢迎仪式改为简单的见面仪式,如果确认长途车上的人就是马国强的话,那些安排好的节目也必须取消。 做完这些事情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坐在椅子上思索起来。一个新上任的市长,居然坐长途汽车来,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戏?这个马国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些年,常源市经济建设的发展是很快,但是各级政府居功自傲,腐败问题也是相当严重。省里多次派工作组下来调查,都被他们以各种形式敷衍了过去。 全市的廉政建设工作,做得远远不够,经济膨胀带来的利益,就像一塘浑水,把所有的人都搅和在里面,那些廉洁自律的人,大多已经被排挤了出去。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 省里派一个坐长途汽车来上任的市长,这里面的玄机令人费解。不管怎么样,先摸清楚马国强的为人,才好想办法应付。 想到这里,他感觉整个常源市的地面,似乎都颤抖起来。 几辆120急救车停在了大客车的边上,从上面下来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那些人上了车之后,二话不说,赶紧给受伤的人包扎,并把两个受伤严重的人抬下了车送往医院。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个旅客说,“我在常源生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 车上大多数人都望着马国强和袁青,低声议论着。 “看来没有我们什么事了?”袁青对马国强说道,转身下了车。 马国强也跟了下去,和袁青走在一起。那两个警察还站在路边,他们早就接到了上级的指示,并不敢上前阻拦。 马国强和袁青走了一段路,低声问:“如果今天我们两个被他们抓走,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我已经通知了我的同事,要他们赶来。”袁青说:“我早就知道常源市很黑,但没有想到会黑到这种程度。” “是呀,是很黑!”马国强由衷地说。 “对于王大少爷的为人,我也听说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何况他的枪还在我这里。”袁青望着马国强,“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国强笑了笑,“如果调你来常源市,你敢和他们对着干吗?” “我正奇怪呢,王大少爷明明说是叫防暴大队的人来,可是却来了救护车。听说常源市从上面调来一个新市长,该不是你吧?”袁青认真看了一下马国强,说:“可是你不像呀,哪有新市长上任坐大巴的?” 马国强望着那些路人投向他们的诧异目光,说道:“这么多年来,我回常源市一直都是坐大巴。” 袁青用奇怪的眼神望着马国强:“你真的是新来的市长?” 几辆政府牌号的车子在他们的面前停住,从车子首先出来的是身材矮胖的刘时安。他来到马国强面前,叫了声,“马市长!” 他此前去过省城两次,认识马国强。从车里陆续出来的几个领导,一齐围住了马国强。 袁青站在一旁,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见天空中的乌云已经渐渐散去,露出一抹阳光。 马国强被那几个领导拥进了车内,上车前,他对袁青说道:“答应我,来常源工作!” 袁青点了点头。一个多月后,他被调入常源市公安局任局长,原局长被调往别处。 发生在街头的这件事,尽管常源市政府采取了低调处理,并没有在相关媒体上公开,但是街头巷尾很快便传开了,成了奇闻。 施福财陪着常源市政府秘书长刘时安在红楼酒家欢乐到天亮,疲惫地回到家中,在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躺到床上刚入睡,手机就响了起来。施福财一看来电显示就火了,按下接听键就骂:“你也不看这是什么时候?” “施总,出事了,你快来公司吧!”打电话的是公司的副经理胡茂树。施福财不在的时候,一般公司的事务都是由胡茂树处理。 “什么大不了的事嘛,你就不能处理?”施福财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手表,才七点多钟。 “施总……那些民工闹得很厉害,我按你教的方法请了胡老大的人来,可是不管用。那些痞子对付普通的人还可以,对付这些身强力壮的民工,只有挨打的份。胡老大给我来了几次电话,说要加点医疗费,怎么办呀?还有好几个民工爬到楼顶要跳楼,我怕把事情闹大,都陪着他们的代表一宿了!”胡茂树说道:“昨天晚上打你的手机,你关机了,我……” “妈的,不就是一点钱吗?我正在想办法,这样吧,你先敷衍着,等会儿我去公司。”施福财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睡了一会儿,施福财醒了,看手表,已上午九点。打着哈欠穿衣服洗漱,然后驱车前往长升建筑公司。远远地看到公司的门口有不少人,便将车子开进了路边一家西餐厅的停车场,进了西餐厅,找了一间雅座坐了下来,点了一份早餐。 长升公司原来是市属集体企业,一直以来都处于亏损状态,工人的工资发不出来是常有的事情。几年前他通过关系,以300万的价格将公司买了下来,他看中的是长升的建筑资质和那些价值上千万的建筑机械。 在人员安置上,他留下了那些有技术的工人,对老职工和没有技术的人员一律解除劳动关系。这么做也是便于管理,虽然改革开放那么多年了,但是集体企业和私营企业的管理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接下长升公司后,他顿时感到肩膀上的担子重了许多,这可不像他在干乡镇建筑队的时候,接的都是小工程。现在很多政府工程,都是要带资进场的,就像他现在正在建的工业大楼,造价1400多万元,才建到一半,且不说原先为了拿到这个项目所花的钱,光材料费就已经丢进去了300多万,这还不算其他地方拖欠的款项。主建方是工业局,承诺工程建到一半时给500万,可是到现在一个子也没有见到。他催了好几次,花了十几万的娱乐费,只得到了三个字:再等等。 他心里也清楚,有些民工的工资,已经拖欠了两三年,那是没有办法的事。这几年来,不是也有别人欠公司的钱吗?随便算一下,也有千儿八百万。可是这些钱也太难要了,今天找这个,明天找那个,找来找去,最后还不一定能要得回来。 在一个哥们的帮助下,好容易认识了刘时安,这可是棵大树,只要牢牢抓住他,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其实欠那些民工的工资,也不算多,加起来也就40多万。他和刘时安认识的这两个月里,光感情投资就超过了20万。为了整个公司的发展,能够拖欠的地方尽量拖欠,该花钱的地方他也不敢省。现在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关系,平时不烧香,想临时抱佛脚,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吃过早餐,他打电话给胡茂树,要他到西餐厅来一下。 没有多久,胡茂树来了,样子看上去很狼狈,他在施福财面前坐下,叫了一声“施总”。 施福财点燃了一支烟,看着胡茂树,说道:“瞧你那熊样,还是公司副总经理呢,几个民工就把你闹成这个样子?” 胡茂树是施福财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原先一起搞建筑队,施福财看他很听话,也很卖力,就把他提拔为副总经理。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两者有时候不能混为一体的。 胡茂树畏惧地看着施福财:“工地那边,没有几个人干活了,民工闹着要工资。我本来想让财务那边先拿点应付一下,可是财务说,公司的账户上还不到一万块钱!” 施福财问:“他们怎么会这个时候闹呢?” “我也不知道,”胡茂树说:“我怀疑是丰达公司搞的鬼!” 丰达公司是常源市一家老牌子建筑公司,老板叫丰德生,半年前和施福财的公司一同竞标工业大楼,由于不肯下本钱公关,工程被施福财拿走了。丰德生白白丢了几十万的打点费,却没有拿到工程,把施福财恨得要死。在投标成功的庆功宴上,丰德生不阴不阳地丢下一句话:“施总,有你的!” “没有证据不要乱说。”施福财说道。 “我是猜的,”胡茂树说:“公司刚刚进了一批水泥,家底空了,那些民工迟不闹早不闹,偏偏这个时候……” “这里有10万块,你先给他们发点工资,告诉他们,如果工程能够如期完工,我每人再给1000块钱红包!” 有了这10万块,胡茂树的底气也足了,说道:“施总,那些民工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我保证他们马上回去上工。可是银行那边天天打电话催,怎么办?” “银行那边的事情不用你管,我来处理。”施福财说道。他心里冒起一团火,当初贷款的时候,花了100多万打通关系,贷下来800万,那个姓周的副行长答应得好好的,说还可以再贷500万,可是现在不但不让贷,还一个劲儿地催还贷款。真他妈的邪门! 那些人就像狗一样,喂饱了,朝着你直摇尾巴,一旦没有来得及喂的话,翻脸就咬人了。 “那好,我先回去了!”胡茂树转身离开。 施福财坐了一会儿,买单出了西餐厅的门,掏出手机拨通了刘时安的电话,说:“刘秘书长,昨夜玩得开心吗?哈哈哈哈,你别说我,你也表现得不错啊……哦,知道的知道的……我?你别损人了,认识你这么久了,我不进步也进步了……刘秘书长今夜还有兴趣吗?什么?身体受不了?开什么玩笑,我给你送两瓶三鞭酒来……那可是好东西,很有用的……哈哈哈哈哈,跟嫂子可得悠着点……还是老地方……好的,就换个幽静的地方,到时你多带几个人来……好的,到时再联系。” 他挂了机。 施福财觉得眼下得去求一位故人帮忙。前两天,他答应送给质监局的唐副局长一幅名人字画。搞建筑这一行,管得着的单位很多,城建、质监、环保、消防、水电、园林规划、市政等等,哪一个单位都得小心应付,不敢有丝毫纰漏,否则,一张处罚单下来,罚款事小,勒令停工就麻烦了。 施福财驱车来到常源市师范学院。校园很幽静,林阴小道旁边的草地上,一对男女学生相互搂抱着,两个头凑在一起吻得正欢,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往前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一座孤独的木屋。有好几年没来这学校了,校园里大楼林立,可这木屋还是老样子。 走近木屋,施福财就叫:“李奋,李大才子,你在吗?” 屋内没回音。 施福财知道,李奋就那德行,就是在屋里也不应声的。他推开木门,李奋果然在屋内。 他和施福财是同一个村的,两家相隔并不远,是光屁股长大的哥们。他从小就是一个才子,能书会画,后来考上省里的艺术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市里,为了找关系,李奋的父亲还向施福财借了几万块钱,上下一打点,好歹进了市里的师范学院。 这小子也许是艺术味太浓了,与社会格格不入,性格更是怪得离谱。师范学院要不是看在他有才华的分上,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 半年前,这小子的一幅字在国外拍出了30万的高价,一下子成了市里的名人,前来求字的人络绎不绝。可这小子不懂事,不管是什么人,一概不给,还将他卖字的钱捐给了慈善基金会,自己宁可穷得叮当响。 前两次施福财来求字,刚说出来意,就被李奋轰出门。 李奋旁若无人地写完后,找出一枚大图章在落款处盖上,才抬头冲施福财点点头,说:“我以为你死了呢,几个月来没见你人影。” “忙嘛,哪有你这么清闲,上次来想要你帮忙写几个字,被你轰出门,今天我可是硬着头皮来的。”施福财站在旁边欣赏了一会儿,说道:“好字,字体飘逸洒脱,有魏碑之风!” 李奋将披肩长发往后一甩,说:“少在我面前恭维,听着恶心。你整天与那些当官的人混,嘴巴里装满了阿谀之词!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要不是看在我今天心情好,早轰你出去了。” “没有办法,都是叫生活逼的!”施福财说的倒是实话,很多事情,他不想去做,但是没有办法。 “你那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我说你真的不会生活。”李奋说道。 “难道你这样才叫生活?这叫生活的话,原始社会的洞居生活就更是生活了。”施福财笑道,他和李奋从小就这么争吵,早已经习惯了。 “最起码我比你安逸,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可以喝完酒后站在大街上骂娘,可以乱喊乱叫,可以不买任何人的账,你行吗?” “你还可以不吃饭?”施福财不轻不重地讽刺了一句。 “吃饭是最基本的生存条件。”李奋说道:“学校分配给我的楼房我不想要,我只要粗茶淡饭,还有这简陋的木屋。你看门前那片桃林,这是世外桃源,没有你身上的所谓文明的铜臭味……” 施福财立刻打断李奋的话:“算了算了,别损人了,这么多年了,我们哪次见面不是净找些无聊的话损对方?再说几句,你的古怪脾气一来,又叫我滚蛋了。” 李奋便停止攻击,他不叫施福财坐,没这个习惯,爱怎样就怎样。 李奋的屋内简陋,一张单人床加一张书桌,还有两个装衣服和笔的木箱。施福财挑个稍干净些的木箱坐下,说:“送我一幅字好吗?” “是不是拿去巴结那些当官的?” “是的。” “不给。”李奋“哼”了一声,“他们那些人,只知道附庸风雅,有几个真正懂得欣赏的?” “你就当是送给我行吗?” “不给就不给。”李奋说着话,将刚才写好的那幅字画,和另一堆写好的,一同扔到墙角,点燃打火机,一把火烧了。 施福财望着那火,心疼了半天,“就这么烧了?实在太可惜了!以后你那些不要的,不如都给我算了。” “美死你!”李奋说道:“我写字就是用来烧的!” “想不到你的脾气越来越怪了。”施福财说道。他看到一个箱子旁还有两副揉成一团的字画,忙上前抢了过来,打开一幅看了看,见是“气冲霄汉”四个字,说:“写得不错,只是内容不好。”打开另一幅,见写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他笑着说:“这内容不错,很多人都喜欢。” 他强行拿了两幅字画就走,去八一路的古玩斋裱了,一幅送给质监局的唐副局长,另一幅准备送给刘时安。刘时安也算是个文化人,原来是市里的笔杆子,平时喜欢练两笔书法。 施福财驱车来到桃花雅庭,这里是省里一家房地产公司开发的高档别墅群,地理位置非常好,紧靠市里的风景名胜——桃花山,正面是清澈见底的桃花河,依山傍水,风景优美。住在这里面的人非富即贵,进出的都是高档车,连门口的保安也似乎高人一等。 质监局唐副局长的家就在桃花雅庭,施福财以前来过一次,认得路。他来到门口,下了车,按了门铃。没有多久,从里面出来一个抱着哈巴狗,穿着真丝睡衣的肥胖女人。他认得是唐副局长的老婆。 “是你呀!”那女人也认得施福财,对他记忆犹新。上次他带了十几万块钱来打牌,一个晚上输得精光,赢钱的当然是唐副局长。 “是我,”施福财进了门,说道:“唐局长喜欢书法,我就……” 那女人看了看施福财手中拿的那幅字,说道:“老唐也真是的,字画街上多得是,干吗叫你买嘛,”那女人接过字,掂量了一下,低声说道,“其实他最喜欢有人陪他打牌!” 施福财心里明白,低声道:“这几天我的手头紧,过些天我再来!” 那女人叫施福财进去坐坐。施福财说:“不了,下次有时间带一个朋友专门来打牌!” 那女人笑了笑,也就没有再说话,转身进去了。在走到门边的时候,随手将那字丢到旁边的垃圾箱旁。 施福财一看这情形,知道那女人掂量出了字里面没“货”,所以才将它扔了。他看那女人进门了,忙爬过围墙,将字捡了出来。 王建成给自己泡了一杯酽茶,躺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上,闭着眼睛休息。刚才看报纸的时间有点久,觉得眼睛发酸。 现在的报纸上都是长篇大论的报道,很空洞,看不到什么实在的东西。自从五年前坐上副市长这个位置以来,还是头一次这么耐着性子看报纸。 一个月前,他在常源市还是一个响当当的头面人物,主管城建和工业这几年,政绩是有目共睹的。老市长退了以后,市长的位置一空,几个副市长暗自较劲,都想将头上的那个“副”字去掉。从资历、能力以及关系的综合因素上看,大家都以为市长的位置非他王建成莫属。那些平时和他关系不怎么样的人,见面的时候也都挤出一脸的笑容,叫声“王市长好!” 那声音让他浑身的毛孔都透着舒坦,就好像蒸了一场桑拿浴。原本就高昂的头往上又抬了抬,只是他的身材和肚子不争气,看着别人一个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样子,就恨得直咬牙。他的身材瘦小,肚子平平,若不是他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和那一身质地考究的西装,谁也看不出他的身份来。 几年前当工业局长的时候,有一次下乡考察,他穿了一身中山装,看上去和一个乡村教师没两样,吃饭的时候,服务员将他往边上的座位引,要不是县里的一个书记反应得快,还差点闹出笑话。 他为了自己的身材,没有少下工夫。只要别人说吃什么东西会发胖,他都去尝试,好东西吃了不少,可他就是胖不起来。 就在他做着当上市长的好梦,整天忙着工作,和上下级进一步联络感情的时候,省里从别的地方调来一个叫马国强的人,当上了常源市的市长。这一下,如同天上掉下一块巨石,将他砸蒙了。 一夜之间,他好像老了许多,平添了不少白头发。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那些叫“王市长好”的人,似乎比以前少了很多,即使是叫一声,也是很勉强,勉强得让他感到心酸。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马国强的头一把火,就是开展廉政建设,严查腐败案件。很快,几宗行贿受贿的案件浮出了水面。头一宗就是卫生局副局长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进了一批假药,致使两个病人在治疗过程中死亡,病人的家属抬尸闹事,在当地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那个卫生局副局长是他王建成的人,原先在一个县医院当院长,是被他提拔上来的。 另一宗是城管局属下城管大队的城管员野蛮执法,将一个在路边摆摊的孕妇殴打流产后致死。虽说当事人已经追究了法律责任,可是后来曝出的事情令人震惊。原来那一路段已经被人变相承包了,每年交给城管局多少钱,所有在那里摆摊的人,都要交钱,遇上不愿意交钱的,就由城管员出面,轻则将其赶走,重则拳脚相加。 市里很快下了红头文件,城管局局长和城管大队的大队长被免了职务,还受到党内处分,卫生局副局长被追究刑事责任,另外几宗案件的相关责任人,也不同程度地受到降职处分。 那些人里有好几个是王建成培养出来的。这下,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新来的市长好像针对王副市长。 告他的儿子王宁盛的材料据说堆得像小山一样,后来市委市政府召开会议,作出了对王宁盛开除公职的处分。他是当事人的父亲,开会的时候必须回避。是另外几个副市长帮了他,否则早就追究王宁盛的刑事责任了。 还有更令他气愤的,以往每次开会,他的位置都是在市长市委书记的旁边,自从马国强来了之后,他的位置就往边上挪一下,到后来,整整挪开了两个位置,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也很少。 以前他走到哪里都威风八面,可是现在,他哪里都不敢去,也不想去,他怕,怕听到那些对他不利的流言,怕见到那些虚伪的目光,更怕听到那一声“王市长好”。 今天他本来要陪着马国强去下面的县市去视察,借身体不适推掉了。 他喝了一口茶,感觉那茶很苦,一直苦到了心里。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他抬头一看,见是秘书长刘时安。 “刘秘书长,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王建成把身体往后仰了一下,微笑着问。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副市长,架子不能丢。 以前他叫刘时安都称呼小刘的,自从马国强来了之后,他不知不觉地也跟着下面的人叫“刘秘书长”了。 “王市长,您不是在损我吧?算我求您了,以后您还是叫我小刘吧,那样听着亲切。”刘时安把门关上,走近了些,“王市长,如果不是您的话,我能有今天吗?” 刘时安是王建成的远房亲戚,原来在市里的一所中学教书,后来通过王建成的关系,调到政府里来当秘书,由于他为人活络,关系处理得好,在王建成的举荐下,被前任市长提拔为秘书长。后来有消息说要提拔他当办公室主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去,还是当他的秘书长。按他自己的意思,办公室主任是得罪人的活,没有几个人能够干得好,秘书长就不同了,成天跟在领导后面混,只要揣摩准了领导的意思,就万事大吉。而且人前人后都似乎高人一等。 听了这话,王建成的心里舒服了点,笑着说道:“小刘,你可是个大忙人,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刘时安笑道:“听说您今天身体不舒服,没有下去,所以过来看看!” 王建成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刘时安凑上前,低声说道:“王市长,你患的可是心理上的病呀!” 王建成心中微微一动,伸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茶,说:“这些天晚上老睡不踏实,所以精神不好。” “那就应该注意多休息。”刘时安微笑着:“马市长为人挺不错的,就是工作太负责了,有些事情您也别往心里去,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王建成要的就是这句话,他顿时像三伏天里吃了冰激凌,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笑着说:“小刘呀,我当初没看错你,要不,今天晚上去我家,叫你婶子做几道好菜,咱爷俩喝一杯?” “今天恐怕不行,”刘时安为难地说:“马市长傍晚回来,我怕到时候会有事,再说明天还有个会,很多资料要整理,下次吧!” 王建成笑了笑,也就不勉强。 刘时安见没有其他事情,说了些“王市长要注意休息”之类的话,转身出去了。 施福财回到家里拿了两瓶三鞭酒,这种酒是他自己用鹿鞭、驴鞭和狗鞭,以及多种名贵中药材泡制的,壮阳的效果非常好。两三杯喝下去,能够生龙活虎一个晚上。 他驱车驶向与刘时安约定的异缘咖啡馆,一下车,看见刘时安的轿车也刚到,便迎上前去搭话,两人一同走进咖啡馆。 刘时安说:“这地方不错,很安静。” 施福财说:“荤的吃多了,这回来点素的,风雅一番。” 两人坐下来,施福财发现茶几上点点水渍,眉头皱了一下,觉得委屈了刘秘书长,再看刘秘书长,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微笑。 施福财说:“清净是清净,档次也还不错,就是服务没上去。” 刘秘书长说:“小店就是这样。” 施福财看了看店内的装饰,每张桌子都是原木的,配上古色古香的藤椅,墙上的是仿城墙青砖,又支着逼真的葡萄架,让人有点置身大自然的味道。旁边的台上有乐队,几个年轻人一色的长头发。这年头就这样,仿佛不留长发就显不出艺术味,李奋就是那样的人。 在乐曲中,小姐端来两杯咖啡。 施福财说:“您不是说带几个人吗?怎么没来?” 刘时安说:“今天大家都很忙,我也偷闲才出来的,等下还要回去。马市长下乡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下次吧。” “大忙人就是不同。”施福财说:“我拿一幅字给您看看。” 他从包里拿出那幅字,递了过去,刘时安展开看了看,说:“这字蛮有个性,不错!” 施福财说:“他运笔与众不同,不按笔序写字,他是从右写到左,从下写到上。” “我乍一看还纳闷这字如何写的,这下明白了。字迹看似笨拙,但笨拙里透着淳朴,还透着……纯粹的一点没污染的童心。” 施福财听到刘时安这般评价,心里很高兴,笑着说:“刘秘书长是行家,对字我不太懂,字迹笨拙倒是好字?” 刘时安说:“大拙即是大巧。” “听刘秘书长这一番话,使我大长见识。” “长什么见识,我也是一知半解。” 施福财见刘时安喜欢,顺势吹嘘道:“您猜这是谁的字?” 刘时安把字画收起来:“谁的?” 施福财笑道:“是李奋,他是我的好朋友,可是这家伙脾气很怪,我去几次,才搞到两幅。” “他可是我们常源市的大名人,听说有一次王副市长想要他的字都没有要到。那些所谓的艺术家,脾气都是怪怪的,哪天你一定引见引见。新来的马市长也喜欢书法的。” 施福财点头说道:“一定一定,只要有机会。” 刘时安收起那幅字,呷了口咖啡,也不敢多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施福财跟了出去,将那两瓶酒放到刘时安的小车里。 马国强担任常源市市长的这几个月里,廉洁自律,遵纪守法,同时对政府及属下各部门的腐败现象进行了整治,收到了一定的效果。 今天,他下到两个县市检查工作,发现了不少问题,打算回市里后进一步整顿。 002号本田车行驶到市郊的盘山公路上,下坡的时候,司机小李突然惊慌道:“不好,刹车失灵了。” 坐在后排的马国强没听清,问:“小李,怎么了?” “刹车失灵。”小李拼命地踩刹车,毫无作用,怪事,今天早上出车的时候,明明检查了的,怎么会这样呢? 轿车像疯了一样在盘山公路上飞驰。小李慌乱地转动方向盘,尽量稳住车子。这盘山公路,一边是山坡,另一边就是几十丈的悬崖,下面是桃花河。 马国强说:“小李,你镇静点,别慌张。” 小李在市政府开车好几年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吓得满头大汗,不断地按响喇叭,通知走在前面的政法委书记鲁兵。 马国强在车内看情形不对,忙说:“小李,可以利用山边的摩擦力刹住车!” 车子越跑越快。 小李大声喊:“马市长靠左边坐。” 马国强刚移到左边,轿车擦着盘山公路的岩石护坡滑去,碎石和泥土喷射在车窗上,车窗被击碎,马国强将身体伏倒在座位下。 车停下了。 小李抓住方向盘,痴呆一般,脸色铁青,许久后才回过神来,猛然想起马国强市长,便喊叫:“马市长,您没事吧?” 鲁兵的车子也停住了,他扭着肥胖的身躯跑过来,大声叫:“马市长,马市长!” 走在后面的管农业的副市长钱永刚也停住了车子,下车飞跑过来。 小李下车打开后车门,见马国强脸上流着鲜血,大声喊道:“马市长,您醒醒!” 马国强睁了睁眼睛,笑道:“没事,一点擦伤,还好没有到桃花河里去游泳!” 小李忙掏出手机,打了110和120。一个多小时后,马国强躺在病床上…… 刘时安赶到医院,见马国强的头上和腿上都绑着绷带,司机小李坐在一旁直抹眼泪。 市里几个主要领导都在场,市委书记肖长春握着马国强的手说:“这件事一定要严查,领导干部连个安全都无法保证,那还了得?马市长,你就安心养伤!” 马国强说道:“查清楚就行,不要太为难小李了,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我还要他做我的司机。” “小李,听到没有?还不感谢马市长?”鲁兵说道。 小李哽咽着来到病床前,刚说了句“马市长”,扑通一下跪下。 马国强忙伸手扶起小李,说道:“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小李起身退到一边去了。 肖长春说道:“马市长,你就休息几天,市里的工作暂时交给我,另外还有老钱和老王他们几个,误不了事的!” 马国强笑道:“这点伤还不至于让我倒下。肖书记,不下去不知道,一下去吓一跳呀!” 肖长春的脸色微微一漾。他当市委书记好几年了,下面的工作情况他还是知道一点的,只是他平时为人谦和,不喜欢得罪人,只要不是太过分,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下面的人搞。他为此也得了一个外号,叫“不管事书记”。 “明天的工作会议照常进行,我既然当了常源市市长,就要把这个市管好,我可不想让老百姓在后面指着我们的脊梁骨骂!”马国强看到了刘时安,问道:“刘秘书长,那些材料整理好了没有?” 刘时安回答道:“马市长,都整理得差不多了!” 病房的门开了,一个衣着很朴素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刘时安认得是马国强的爱人童艳珍,忙上前叫了声:“童阿姨!” 童艳珍朝众人微微笑了一下,来到病床前,柔声问:“你没有事吧?我听到消息后都吓死了,还以为……” “没事,没事,”马国强说道:“一点小伤而已。” 肖长春等人也不好再待下去,纷纷向马国强安慰了一番之后离开了病房。 在病房外,王建成对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朱小林说道:“后勤这方面的工作是归你管的,马市长刚来没多久,很多事情都不懂,可你也不懂吗?” 朱小林说道:“王市长,在来医院之前,我已经找了后勤的主管,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算了吧!意思一下就可以,不要太过了。”肖长春发话了,他很清楚后勤部门的人,每一个都跟某些领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也进不来。替马国强开车的小李就是鲁兵的外甥。 王建成望了一眼肖长春,说道:“肖书记,我觉得后勤部门应该整顿一下,也好给他们提个醒。朱主任知道怎么处理的,您就放心吧!” 肖长春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马国强在医院里休息了一个晚上,一早就出院了。得到消息的许多单位领导,第二天急匆匆赶到医院,结果只看到一张空床。 有关部门对那辆车进行检测,证实是刹车油管突然爆裂,是一次偶然事故。 朱小林紧急召集后勤部门的人开了一个会,首先自己做了很深刻的检讨,并加强了工作责任制。在人事上没有做多大的调动,可是在内部也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第二天上午召开的廉政工作会议照常举行,马国强带伤做了工作报告和传达了上级廉政建设的精神,并强调经济建设和廉政建设两手抓的工作原则。 在会上,他当场宣布设立的廉政基金账号。他还宣布由纪委书记文三春带队,组成廉政工作小组,进一步查处各级政府部门的贪污腐败行为。 会后,马国强和几个副市长碰了一下头,商讨了下一步全市的工作计划。 下班的时候,他下了楼,见一辆崭新的宝马车开到他的面前,车牌号正是他的002。走在他身后的刘时安几步上前,将车门打开。 “这是怎么回事?”马国强的脸色阴沉下来。 刘时安说道:“马市长,原来那辆已经……” 马国强望着那车,说道:“宝马,可是名车呀,恐怕要好几十万吧?我们底下有许多个乡镇小学的师生都还在危房里上课,就是因为没有钱建新学校。刘秘书长,这车我不要,把它卖了,换一辆普通桑塔纳就行,卖车的差价就留给那些学校吧!” 刘时安看了看马国强的脸色,答道:“马市长,我明天就安排下去!” 几个月下来,刘时安已经渐渐摸清了马国强的性格。看着马国强迈着伤腿坐进车里,他的眼睛竟有些模糊起来,当车子离开后,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一辆牌号006的丰田车在他面前停住,车窗门打开,王建成从里面探出头来,微笑着:“小刘,一起走吧!” 上了车,刘时安把刚才的事说了,王建成沉默了一下,说道:“去我家,喝一杯吧!”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没有再说话。 第二章 施福财开车经过一家叫花满楼的酒家,见丰达公司老板丰德生陪着市安全办主任黎东方从里面出来。黎东方一边剔着牙,一边微微点着头。 施福财知道丰德生竞标工业大楼失败后,和一家省城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联系上了,那家公司看中了市化工厂的那块地皮,打算拿下来建一个高档的住宅小区,那可是一个大项目。现在房价节节上升,投资房地产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中国富豪排行榜上,前十位就有七位是搞房地产的。 市化工厂在半年前就已经宣布破产了,里面的机械设备也都当废铁卖了个精光。由于原来欠银行600万的贷款,破产后就将那块地皮抵押给了银行。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拿出手机找到了周副行长的号码,拨通了。 电话里传来周副行长的声音,“喂,你好,哪位?” 施福财说道:“周行长,是我呀,我是施福财。” 周副行长“唔”了一声,说道:“是你呀,上次的那笔贷款什么时候还呢?” “很快,很快,这不工业大楼才建到一半吗?等验收合格了,款一下来就立马还,你还不相信我吗?”施福财在心里骂了一声,说道:“周行长,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有什么好活动?” “当然是好的活动,就怕你的身体吃不消呀!”施福财笑起来。 周副行长嘿嘿笑了几声,并不说话。 施福财说道:“你不用开车了,我等下去接你!” 一个小时后,施福财驱车接了周副行长,来到到红楼酒家后面的停车场。 这是座仿古式的建筑,几进几厅或九曲回廊几乎是模仿里的样子,后面还有造型别致的微缩型大观园。 一层是保龄球馆,二层是餐厅,三层是按摩服务房,四五层是住宿兼牌艺中心。里面的小姐一律半现代半古代着装,每个人都取了里面的名字作为艺名。 施福财是这里的常客。两人下了车,由后面的楼梯直接上了二楼。进到一个小雅间,施福财点了几道有特色的海鲜,另外叫了两瓶XO。 常源市几家上档次而且有特色的地方施福财都去过,最后还是觉得这里不错。 “施总经理,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贷款的问题?上次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可没有办法了,现在银行都在压缩贷款呀!” “我们今天不谈别的事情,来,喝酒喝酒!”施福财举杯碰了一下,一口干了。 几杯酒下去,施福财试探性地问,“这段时间,丰经理和你走得很近呀!” 周副行长愣了一下,笑道:“想不到你的消息挺灵通的!” “他们看上了那块地,”施福财夹了一口菜,说道:“说是建一个高档小区,可是地是你们银行的,主动权在你们手里。” 周副行长没有说话,小口小口抿着酒,一瓶酒很快见底了。 喝到酒酣时,两人说话就开始无拘无束了,施福财说:“走,上楼去来个节目?” “别来节目了,我还有事情。”周副行长说。 “不行,”施福财说,“周副行长,贷款的事情,要请你多帮忙呢。” 周副行长打着酒嗝:“你的情我领了,节目就免了。” “你看,又说些见外的话。”施福财说,“今天我要让你见识一下!” 周副行长就没再反对。 两人一同上了三楼。总领班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施总大驾光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施福财说:“来个酸、咸、辣、甜吧。” “怎么个酸咸辣甜?”周副行长听不懂什么意思。 领班将施福财与周副行长领进一间有一张大床的房间。房间的布置很典雅,也很有格调,墙上挂着一些半裸美女油画,灯光很柔和。 领班用手中的对讲机说了几句话,一会儿进来四位穿着旗袍的小姐,环肥燕瘦各具特色,每个小姐身上都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让人一闻就心醉了。 那领班说:“这位叫迎春的是山西的,这位叫元春的是北京的,这位叫惜春的是四川的,这位叫探春的是广东的,都是我们的红牌小姐,分别代表酸、咸、辣、甜。” 施福财对周副行长说道:“周副行长,只要您想得出来的招数,尽管用!” 周副行长盯着“惜春”没眨眼,施福财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冲施福财笑了笑。 施福财说:“周副行长,我就不陪你了。”他接着对那四个女人说:“好好服侍好这位先生!” 那个“惜春”很机灵,早已经搂抱着周副行长,开始发嗲了。 周副行长喷着酒气说:“施总,人太多,我只怕不能胜任这个工作。” “谦虚什么呢?”施福财说:“周副行长,有的是时间,慢慢玩,我保证让你终身难忘!” 施福财说完出了门,问那领班的,“上次那个叫薛宝钗的呢?” 那领班的说:“她走了,我们这里的小姐经常更换的,要不要我替你找个新来的?” 施福财摇了摇头,在领班的休息室里躺了一会儿,出来替周副行长买了单,走下楼去。 到了一楼,见保龄球馆内有几个人在打保龄球,其中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认得那女人,是红楼酒家的老板娘白雪,快40岁的人,看上去风韵犹存,也就像是30出头,往往这样的女人,最能够勾起男人的欲望。 陪在白雪身边打球的,是财政局局长许林养。施福财听刘时安说过,这老头很好色,大小通吃。 施福财没有进去,转身出了红楼酒家的大门,坐进自己的轿车内。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刘时安来的。 刘时安问:“施总,在做什么呢?” 施福财笑道:“刚陪一个朋友吃完饭,有何指教?” “我哪敢指教你呀!”刘时安笑着说:“有时间的话你来桃花雅庭,我在桃林路口等你!” 施福财知道刘时安准是带他认识什么领导。只要多认识领导,把关系打通,以后的路子就好走了。 他开车来到桃花雅庭,兜了几个弯来到桃林路,看见路边已停了两辆车在那里,其中一辆车的牌号是012,也不知道是谁的专车,另一辆却是私家车。他拨了刘时安的手机,刘时安说:“你等一会儿。” 没有多久,他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施福财下了车迎上去,低声问:“刘秘书长,什么时候进去?” “等一下。”刘时安说。 话音刚落,见三个人从一栋别墅里出来,其中一个是城建办公室的向主任,三个人在低声说着话,觉得很神秘。 刘时安去了一下,返身回来对施福财说:“走吧。” 施福财跟着刘时安往前走:“我贸然去了,会不会难堪?” 刘时安低声说:“没事,别乱说话就行。你不是想活动活动吗?那俩人都是高手。” 两人进了别墅,借着灯光,施福财看到别墅的院子里栽着一些名贵的花草。有几株红白相间的牡丹开得正艳,都是牡丹中的上品,在花卉市场,每一株的价值都过万。看来这别墅的主人是个懂情调的人。 进了屋,施福财看到这里面的装饰,吃了一惊。干了二十几年的建筑,他懂行,且不说那墙壁上的进口涂料,光脚下踩着的德国进口的地砖,一块就上千块,整一个客厅,光地砖就是好几万。还有那水晶吊灯,也是价值不菲。 他正看着,听到一个很和蔼的声音,“来了?” “来了,”刘时安介绍说,“这是长升公司的施总经理。” 他回头低声对施福财说道:“这是王市长!” 王市长?施福财望着面前这个五十多岁、身材瘦小的老头,以前他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位管工业和城建的副市长。他顿时觉得头大了许多,连忙堆起笑容,说道:“王……王市长好!” 王建成“嗯”了一声,也不说话,眼睛朝旁边看了一眼。大客厅的旁边有一间偏房,里面摆了一张麻将桌,有好几个人已经在里面了。 王建成带头走了进去,施福财和刘时安跟在他的后面,他坐下后,看了众人一眼,说:“活动吧。” 其他人纷纷坐下。一桌坐了四个人,除了施福财、刘时安和王建成外,还有一个姓任的国土局副局长,施福财没少跟国土局打交道,自然认得他。 另外的三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站在一边看着。 王建成喝了口茶,点上一支烟,麻将就搓响了。施福财不知打多大的基数,包里有近10万的现金,估计够了。没几下,他就听了牌,和一四饼,转手摸上来一张一饼,他没敢和,将那张牌打了出去。他看了看站在王建成身边的一个男人,见那人似乎不经意地在脸上拍了两下,心里顿时明白了。 转到第二圈,施福财又摸上来一个四饼,他不动声色地将四饼打了出去。 “哈哈,我杠!”王建成兴奋地丢出三个四饼,朝后面摸了一张牌,是个八万,他笑道:“杠上花。” 任副局长笑着说:“王市长一上阵就打出了水平,领导就是领导。” 王建成很高兴的样子,说:“万里长征才迈出第一步,要取得胜利,任重而道远啊。” “王市长是勉励我们吧。”任副局长笑着说。 施福财拿出手提包刚要去摸钱,见刘时安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再一看旁边的任副局长没掏钱的意思,就将手抽出来。 第二把牌开始的时候,他看到旁边的一个人在小本子上记些什么,一下子明白了。 王建成连续赢了几把,高兴地说:“同志们,努力工作啊!” 刘时安笑着说:“工作的成绩如何,更需要王市长多多指导才行。” 王建成高兴地说:“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今天打牌,全凭手气,不许搞什么小动作,否则打起来就没有味道了。” 任副局长笑着说:“王市长火眼金睛,我们哪敢做什么小动作?” 施福财听着他们谈话,不敢插嘴,低着头认真打牌。水平好不好,就看怎么赢王建成的牌了。他有好几次去看旁边的三个人,见那三个人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倒是刘时安望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 施福财得到了指示,和了一把自摸十三幺。 打了一会儿,王建成渐渐和得少了,不是抽烟就是喝茶,一脸的严肃。 “唉,手气开始不行了。”王建成说。 任副局长笑道:“王市长正值壮年,可别说不行呀!” “现在不是流行一种说法吗?”刘时安接过话头,“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不要!” 王建成呵呵笑起来:“你这小子,一肚子坏水。” 施福财和刘时安相互放了几炮,任副局长和王建成不进不出。 “改正工作方法吧。”任副局长说,“点炮三响也算,刚才施总放的那个三万,我和王市长本来也可以和的,硬是给刘秘书长截了去。” “我没有意见,要看王市长的意思。”刘时安说。 王建成喝了一口茶,说:“随便吧!” 这一句随便,使施福财的心里有了底,在旁边那个人的帮助下,他一连放了两个通炮。 王建成连续和了几把,话也多起来,脸上的肌肉放松下来。 施福财摸了一个五条,听到旁边的一个人咳了一下,眼角的余光见那人的两只手相互搓着,他本来手上有六七条,刚好配成牌,想了一下,还是把牌丢了出去。 “我碰!”王建成打出一个三饼,说道:“我和定了,你们不要放炮呀!” 施福财见旁边的那个人用一个小指头抠着另一只手的掌心,明白王建成要的是六条,他有心把六条打出去,可是刚才王建成说了那话,做得太明显了反而不好。他当即将那张六条藏在掌心,在抓牌的时候,偷偷将那张牌塞到另一张牌的下面。这样,等他的下家刘时安抓过之后,王建成就可以抓到那张六条了。 刘时安抓牌之后,施福财看到王建成抓到了那张牌,用手轻轻摸着,虽然没有打开看,但是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经常打牌的人,用手一摸就能知道是什么牌。 “和了。”王建成说。他摊开牌,清一色。 站在一旁的人在本子上记了。 “这张五条是谁打的?”王建成问。 “我打的。”施福财说,他心里惊了一下,但看到王建成的笑脸,放下心来。 “要没有这张五条,我还和不了。”王建成笑着,“你是哪家公司的?” 虽然刘时安已经介绍了一次,但像王建成这样的大人物,不一定能够记得住,他这么问,显然已经注意上施福财了。 “他是长升公司的施福财总经理,”刘时安说道:“人很不错的!” “哦,施福财。”王建成记住了这个名字。 施福财一听有戏,试探着说:“王市长的牌技高超,我们是不能比的。” 刘时安笑着说道:“王市长在工作上不含糊,打牌也是呀!” 王建成笑笑,说:“工作不能放松,要不就别抓,抓就要抓出成效来,这才是好的工作作风嘛。至于打牌嘛,纯粹是娱乐,偶尔消遣一下还是可以的,也没有什么含糊不含糊的,全凭手气,你们说是吧?” 几个人连连说是。 施福财说:“王副市长一句话赛过我读十年书,我一定会努力工作。” 王建成“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又打一会儿牌,几乎全是王建成赢。他看了看手表,把烟头戳灭,说:“活动到此告一段落吧,以后有时间再来。” 刘时安低声对施福财说:“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 施福财向任副局长打了一声招呼,便无声地离开。出了别墅大门,他坐进车里,没过多久,见里面的人相继出来,那两辆车很快开走了。 刘时安出来后,来到施福财的车前,上了车说:“王市长对你的印象不错。” 施福财说:“还说了什么?” “说你的牌技好。”刘时安停顿了一下,说:“你那招是跟谁学的?” 施福财明白刘时安已经看出了他所使的那招,于是说:“在广州跟一个教牌技艺术的老师学的。” “哪天也教教我。”刘时安抽出钢笔在小本子上写了些数字,撕下纸,递给他。 “基数多少?”施福财问。 “纸条上写着。”刘时安说。 施福财开了车内灯,看了吓一跳:“这么大?” 刘时安低声说:“这可是最基本的,你知道站在旁边的那三个是什么人吗?有两个房地产的经理,一个是保险公司的,他们和王市长平时打得更大,这点钱算什么?这上面有个账号,你把钱转到这个账号就行了。先送我回家吧!” 施福财没再多言,把字条放进包里,启动车子。 刘时安打了一个哈欠说:“市化工厂的那块地皮,有人已经看上了,我知道你也想掺和,省省吧,别人的来头比你大!” “不是丰达公司的丰德生吗?”施福财问。 刘时安冷笑了一声说:“他算哪根葱?市化工厂那边,是未来规划的经济开发区,是黄金地段,很多人都惦记,但是市里好像要统一开发。” “统一开发?”施福财问。 “新来的马市长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刘时安说道。如果施福财是党政干部,他是不会这么说的,在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是他在官场多年练就的本领。 “听说马市长的车子昨天出事了?”施福财问,他也是听人说的,电视里并没有这方面的新闻。 如今的社会,小道消息比什么都来得快,而且要准确得多。 “是意外,”刘时安把头靠在后座上,“今天还带伤开了廉政工作会议。” “他受伤了?”施福财想起传言中说的马市长的车祸是人为的,有小道消息说,幕后操作者是市里的某位领导。自从马国强来了之后,天天查腐败,触动了某些领导的利益。这次车祸,只是给他的一个警告。 这事谁也不敢肯定,证据是否确凿,不得而知,更何况证据这东西是不好获得的。 施福财胡思乱想一会儿,理不清官场中的是是非非,想到自己在王建成面前的第一印象不错,心里很满足,也就不再心疼那笔巨款了。 “要不我们去探望一下马市长?”刘时安突然说道。马国强受伤后,想前去探望的人肯定不少,只是那些人找不到门路。马国强从省里调来后,一直住在原化工厂的职工宿舍,市里几次开会通过,在市政府大院后面腾出一套装修豪华的房子,可是马国强就是不搬。 谁也想不到,堂堂的市长居然还住在破烂的职工宿舍里。 由于马国强为人低调,知道他家庭情况的只有政府里面的几个头面人物,每次小李送他回家,都是在大路边停的车,然后走路回家。他这么做,是不想让职工宿舍里的人知道他的身份。每次开大会的时候,他一再叮嘱电视台的记者,不允许有他的特写镜头。 马市长的种种怪癖,没少让刘时安头疼,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没有完全摸准马市长的脾气和性格。 施福财一听刘时安要带他去见马国强市长,心中一阵欢喜,忙问:“带点什么去?” “什么都不要带。”刘时安说。 照着刘时安的指引,施福财开车来到市郊的化工厂。见整个化工厂都笼罩在黑暗中,原先那些建筑物已经残破不堪。他以前来过这里,一条水泥路坑坑洼洼,几盏昏暗的路灯还照不到两米远。市化工厂在倒闭之后,大多数职工都已经离开,只有一些困难的职工还住在职工宿舍里。银行想将这块地皮拍卖,派人上门强行赶走住在这里的职工,甚至将这里断水断电,有好几次都发生了冲突。那些职工也不服气,联合起来不断上访,这件事当时在市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就停在这里!”刘时安说道。 施福财将车停在旁边,下了车,见是一条新铺的水泥路,路灯明亮。若不是旁边那破旧的厂房,他还以为到了一个新建成的企业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一栋两层高的宿舍楼,这种宿舍楼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是砖木结构的。这种老房子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施福财实在无法想象一市之长居然还住在这种地方。 “你等一下。”刘时安轻轻地走上楼去,一会儿在楼梯口向施福财招了招手,施福财悬着心跟上楼去,走上楼梯的时候听到脚底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仿佛整栋楼随时要倒。 本田车刹车油管爆裂的事情,后来马国强得到消息,那辆车在前一天被拖去检修,结果换上了一根质量很差的刹车油管。但是有关部门却检测说是偶然事件,这件事情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就是深究下去,也查不出幕后的人来,所以他干脆当作没有发生。 马国强开完会后回家,照例要小李在路边停车。 小李为难地说:“马市长,您有伤,就让我送您到楼下吧?” “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一点擦伤。”马国强说完,自己开门下车。走过那段水泥路,咬着牙上了楼,进屋后就一屁股坐到那张破旧的沙发上。 这套沙发是他和童艳珍结婚的时候买的,比上中学的儿子马涛还大一岁。他虽说在省城工作,但是多年来洁身自好,而妻子所在的单位效益也不好,加上两个人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家中还有老人需要赡养,所以家境比较拮据。木柜上的彩色电视机是他前年买的,是家里唯一值钱的电器。 记得来常源上任的前一天,省纪委书记找到他,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了很多。这些年来,省里不断接到检举常源市政府各部门贪赃枉法的信件,也好几次派工作组下去调查,可就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省纪委书记把深挖常源市腐败根源的重担,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来到常源市没有多久,马国强便领略了常源市政府各级部门之间关系网的厉害。虽然查出的几宗腐败案件,抖出了几条小鱼小虾,可大鱼还在后面。 他去过被老百姓称为“腐败聚集地”的桃花雅庭,那里面住着的,大都是政府的官员,单凭他们的工资,就是不吃不喝干上两百年,也买不起那样的一栋别墅。 这是明摆着的腐败,可是腐败的根源在哪里,怎么查,这是个大问题,也是很棘手的问题。 门开了,童艳珍提着刚买的菜,后面跟着儿子马涛,从外面进来。 “爸爸。”马涛坐到马国强的旁边,十几岁的大男孩,几乎和父亲一样高了。 马国强爱怜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这么多年,他在省里上班,很少回家,给儿子的父爱实在太少了。 童艳珍望着父子俩,微微笑了一下,进厨房去做饭了。丈夫从省城调回市里的后,一家人总算可以团聚了。 马国强一再交代妻子,不要透露他回市里工作的情况。他们的左右邻居,也只知道他回市里工作,具体是什么职位,并不太清楚。不过有机灵的人早已经从新铺的水泥路和新装的路灯,还有恢复的供水供电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有人问童艳珍,丈夫在市里做什么工作,听说新来了一个市长,也是姓马的,童艳珍只回答是一般的普通干部,姓马的人在政府里面有好几个。 马国强回市里工作这么久,仍然住在这栋破楼里,每天也只看到他走路上下班,那些人也确定了童艳珍说的话。要是当上了领导干部的话,还不住进“腐败聚集地”? 不管怎么样,那些人看着马国强的那身朴素装扮,怎么都无法将他与新来的市长联系到一起。 饭还没有做好,副市长钱永刚和办公室主任朱小林突然来访,两人看着这简陋的一房一厅,脸色极不自然。 “马市长,您还是搬过去吧?住在这种地方,实在太……”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在这里都住了十几年了,有感情呀!”马国强话锋一转,说:“这样也好,可以接近群众,了解群众的疾苦,也知道怎样才能把工作做好!” “那是,那是!”钱永刚见话不投机,说道:“那您好好休息,我们以后再来看您!” 钱永刚和朱小林走后,童艳珍也做好了饭菜。吃饭时,童艳珍说:“今天给我家里汇了200块钱,过几天是我爸的七十大寿,你要不要回去?” “你和小涛回去吧,我现在的工作很忙,等忙完这一段时间,我再去看望他老人家!” 吃完饭,童艳珍收拾好碗筷,给丈夫打来了一盆洗脚水,并吩咐儿子去做作业。刚起身,传来敲门声,她走到门边,问:“谁呀?” “是我,小刘!” 她把门打开,见是刘时安,后面还跟着一个胖胖的男人。刘时安叫了声童阿姨。童艳珍应了声,说:“是小刘呀,进来进来。” 施福财也跟着刘时安叫了声童阿姨,童艳珍笑了笑,转身替两人泡了杯茶,进去做别的事了。 施福财诚惶诚恐地跟着刘时安进了屋,见马国强坐在一张半旧的沙发上。这种集体宿舍,说得好听是一房一厅,其实也就是个套间,面积并不大。 “马市长。”刘时安轻轻地叫了声。 马国强坐在沙发上,头上缠着绷带,双脚踏在洗脚盆里。马国强示意他们坐下。 刘时安介绍说:“这是长升建筑公司的施福财。” 马国强看了一眼施福财,嗯了一声,便再没吱声。 童艳珍拧着一条热毛巾从洗手间出来,给马国强擦了把脸。 马国强对刘时安说:“小刘呀,以后没有什么事情不要来家里,有事上班说!” 刘时安连忙说:“是的是的,这不,想来看看您的伤势怎么样了。” 马国强笑了笑:“也没有什么,就是擦破点皮,过两天就好!” 他把脚从盆里拿出来,刘时安想上前去倒洗脚水,被童艳珍将盆子抢了过去:“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要客人倒水呢?” 刘时安他们又坐了一会儿,起身说:“马市长您保重,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您。”然后又对厨房方向说:“童阿姨您忙吧,我走了。” 童艳珍在厨房里回答:“这么快就走了,才来了没多会儿……” 刘时安与施福财走出门,下了楼,施福财这才放松绷紧的神经,说:“是不是我这个陌生人看到他的生活……马市长并不……”他找不出个恰当的词来形容。 说实在的,自从进去后,他的心就一直悬着,显得很紧张,这不像在王副市长的家里,没有多久就适应了。在那又小又简陋的空间里,给他一种非常压抑的感觉,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在沙发底下塞了两万块钱,他那么做,是想让自己压抑的心情好过一点。 刘时安说:“马市长是个正派的人,今天幸亏你没带东西去,要不然……你不了解马市长,我也不怎么了解他……怎么说呢?可以说正直,正直得有点倔强的那种人。” “现在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施福财说,“堂堂的一市之长,住在这种地方,说出去绝对没有人相信。” 两人回到车旁,上了车,刘时安说道:“路我可帮你带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在回去的路上,刘时安又将马国强家里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施福财点了点头,感激地望了刘时安一眼,他把刘时安送到市政府大院的后门,开车走了。 刘时安见施福财离去,拿出手机,给王建成打了个电话:“王市长,我是小刘,睡了吗?按您的意思,我带施福财去见了马市长,是的,是的,不急不急,慢慢来……” 他今天晚上在王建成家吃饭的时候,一同吃饭的还有政法委书记鲁兵和另一位副市长钱永刚。钱永刚原来和王建成为了争市长的位子,两人的关系很微妙,可自从马国强来了之后,两人便走到一块了。 酒到半酣,刘时安多次听钱永刚提到马国强的廉政建设,言下之意,要是再这么下去的话,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王建成打了几个哈哈,也说要想办法才行。之前他们想出了不少办法,包括童艳珍的工作问题以及市政府大院里的房子,但是马国强软硬不吃。 最后刘时安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带人认识马国强。这一招叫做“由农村包围城市”,采取逐步进攻的方法,侧面迂回。 主意一说出来,其他的几个人都叫好,首选人物就是那些急于认识领导攀关系而又愿意下本钱的人。施福财当然是最适合的人选,而且这人很懂味。 第二天一早,刘时安接到马国强从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小刘呀,昨天晚上你带来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施福财,是长升建筑有限公司的经理。”刘时安小心地说。 “你怎么带了个这样的人来呢?”电话那头的马国强好像有些生气。 刘时安听得吓了一跳,试探地问:“怎么啦?马市长?”那头没有回话。刘时安在电话里听马国强在那头跟谁说些什么,听了一会儿,没听明白,后来电话就挂了。 刘时安的脑袋顿时就嗡嗡地响,自问道:施福财怎么啦?昨天晚上哪里做得不对吗?这招“由农村包围城市”的招数应该不错的,莫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想了好一阵子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稳定了一下情绪,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当下,他必须先弄清楚马国强为什么发脾气,可又不敢打电话过去问,于是急忙给施福财拨电话。施福财在那头不轻不重在开玩笑,问要不要去特色桑拿?刘时安严肃地问:“施总你严肃点!我在问你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施福财听出了火药味。 “昨天晚上我带你去马市长家后,你干了些什么?” “没干什么呀!一回到家就睡下了。” “那你在马市长家里做了什么手脚?” 施福财一听问题大了,忙说:“我就是偷偷留了两万块钱在沙发下面!” “你这家伙,我差点被你害死。”刘时安压低声音说,“你也不看是什么时候,马市长是那样的人吗?” “那怎么办?”施福财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刘时安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事到临头,只有听天由命了。他挂上电话,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似乎被抽空了一般。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想不到会在这阴沟里翻了船。要是马国强将这件事情抬到一定的高度,拿到会议上去作为廉政建设的典型,他可就玩完了。 本想打电话给王建成,刚拿起电话又放下了。在这种时候,谁也救不了他。心惊胆跳地呆坐在位置上,原本简单的工作却花了他几乎一个上午的时间。 临到中午的时候,他想起马国强下午要开一个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的碰头会议,幸亏资料在昨天就已经准备好了,而且已经指定秘书一处的两个秘书在现场做笔录,否则耽误了工作,那可更是雪上加霜了。 低头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去勇敢承认错误的好,不管如何,主动总比被动要强得多,而且可以探探马国强对此事的看法。 刘时安一向认为那些原本处在底层的人,一旦有机会爬上去,特别是看到原来比自己高贵的人有求于自己,原来极度萎缩的自尊心就会迅速地膨胀起来。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心里无法承受这样变化,很容易发生心理上的障碍,对什么东西都很排斥。马国强是不是就属于那种两个极端的人呢?他揣摩了那么久,都无法真正揣摩到对方的心思。除了坚决惩治腐败外,实在看不出心理方面有哪里不正常。 上了楼,见一个人正从马国强的办公室出来,一脸容光焕发的样子。刘时安认出是行政科的科长,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干了十几年的政府工作,前两年好容易转个正科级就原地踏步了。 那人朝他点了一下头,说了声:“刘秘书长好!” “好好好!”刘时安一连说了三个好,挤出了一丝笑容,也不知道到底是哭还是笑。 来到了马国强的办公室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敲门,明显感觉到敲门的手有些颤抖,额头上一个劲儿地冒虚汗。 “进来。”是马国强的声音。 刘时安稳定了一下情绪,推门进去。 “小刘呀,你来了?”马国强微笑道:“今天早上的事情,可能有点误会!” 刘时安听得云里雾里的,看着马国强面前办公桌上的那两面小红旗,只觉得眼前发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马市长,我……” “坐吧!”马国强要刘时安坐在椅子上,说道:“小刘呀,昨天晚上你童阿姨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沙发下面有两万块钱,我还以为是你带去的那个人故意留下的。刚才开会的时候,我接到你童阿姨的电话,说昨天晚上的那个人去找丢失的东西,看来,那两万块钱是他不小心掉在那里的。不过那些钱已经被我交给了廉政基金,退不回来了,麻烦你对他解释一下!”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时安松了口气,一定是施福财接到他的电话后,才想出这样的鬼点子,虽然这个点子很幼稚,但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他望着马国强的目光,觉得那目光很深邃,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得背上一阵发凉。 “没有什么事情你先回去吧。”马国强说。 刘时安如释重负,起身退了出去。 马国强望着渐渐关上的门,放下了手中的笔,低头想到:昨天晚上的那两万块钱,绝不是那个人掉在那里的。就算他拿着那两万块钱大做文章,处理了一个刘时安,可是又有什么用?再说钱又不是刘时安放在那里的。既然那人说是不小心掉的,那就顺着台阶下来吧。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要抓到有力的证据,一举把根源挖掉。这句省纪委书记对他说的话,时刻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看来,常源市的廉政工作,任重而道远呀! 在下午的会议上,副市长钱永刚就建议将化工厂那块地拿出来拍卖,所得的款项用来建一栋市里的标志性建筑——商贸大楼。 其余的几个领导都表示同意,马国强也就没有反对。 下班的时候,刘时安接到施福财的电话,说已经在红楼酒家订了酒席,为他压惊。来到红楼酒家二楼,进了一间名叫潇湘馆的雅间,见施福财在里面独自一个人喝茶。待刘时安坐下,施福财小心翼翼地问:“出什么事了?” 刘时安脸色不是很好看,“你这个家伙可把我害苦了。” “不会吧。”施福财赔着笑,“不就是两万块钱,还不够麻将桌上放一个大炮的。” “我早就跟你说过,马国强是个正派的人,正派懂吗?正直、廉洁、守法,外加倔强的一个人。你这么一弄,把我弄得很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我好不容易在马国强面前树立的好印象全被你破坏了,以后你叫我怎么面对他?” “来来来,不要生气,算我不对,”施福财替刘时安倒了一杯茶,“今天晚上我特地向你赔礼道歉,随便你想要什么样的活动,我都义不容辞。” 刘时安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那些钱我已经存进去了。”施福财说。 房门开了,服务员开始上菜,跟着进来两个穿着旗袍但领口开得很低的小姐,一左一右坐在他们的旁边。这是贵宾房,有这样的陪酒服务。 “怎么办?”见刘时安不说话,施福财也感到事态严重。 “算了算了。”刘时安摆了摆手。 施福财待服务员出去后说:“我听说那块地的事情,市政府要拍卖,有这事吧?”这是周副行长今天上午在电话里告诉他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刘时安说,其实他今天下午已经看到了相关的文件,是几位领导开会通过的,想不到施福财的消息倒还灵通。 施福财便不再提这事,很多官方没有透露的事情,在一定的场合不能说的太明白了,否则反而坏事。官场上,人人得明哲保身,刘时安今天上午受的那一惊,已经足够让他警惕自己一辈子的了。 服务员再端来几道菜后,那两个小姐在一旁给他们倒酒,声音软绵而甜腻,带着无穷的诱惑:“先生呀,还需要点什么吗?” 施福财用一只手在那个小姐的胸部摸了一把,他望着刘时安,要刘时安拿主意。 刘时安似乎对身边的小姐不感兴趣,他说:“暂时不要,你们先出去一下,有事再叫你们。” 那两个小姐笑笑,扭着腰走了出去,轻轻地拉上门。 刘时安喝了一口酒,说:“你那么做,想过后果没有?” “后果……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施福财说。 刘时安说道:“我原本是好意带你上路,可你那么做,马市长不但不领你的情,而且对你有很大的反感了,你想想,问题有多严重?” 施福财一想,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你自找的。”刘时安说。 施福财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转眼看一下刘时安,低声说:“刘秘书长,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感情怎么样?” “还可以。” “你这句话说得好,有你这句话,我现在处在难中,官场上的这个那个的我绝对不如你,出了这件事,你拉我一把。” “怎么拉你呢?” “你给我想办法。” “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能想出什么办法帮你呢?”刘时安说的是实话,这种时候,他绝不能再把自己和施福财扯在一起,否则真的会翻船。 施福财听到刘时安这么一说,灰了心,说:“那就算了,话到此为止,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事归事,感情归感情。” 他举起酒杯,说了声“喝”,便灌了一大口。 刘时安刚端起酒杯,突然想到什么,又放下酒杯,说:“这么着对你讲吧。” 施福财一听有门,忙放下酒杯认真听着。 “你不用灰心。”刘时安说:“苏联十月革命的胜利是从城市开始的,而在中国,南昌起义是失败的,后来采取毛主席的策略,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最后再夺取了全国性的胜利。” “农村包围城市?”施福财一时没弄明白刘时安的意思,听上去好像在说历史。 刘时安意味深长地说,“马市长是个疾恶如仇的人,这样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呀……” 施福财琢磨一下刘时安说的“农村包围城市”的话,突然茅塞顿开,说:“还是刘秘书长有水平。”遂端起酒杯十分豪迈地说:“喝!” “喝!”刘时安一口饮干。 施福财点上一支烟吸着,想着“农村包围城市”的对策。他早就对化工厂那块地垂涎三尺,论财力,市里没有一家公司能够拿到手,到时候还不是靠银行贷款?姓周的那家伙,只要把他喂饱了,贷款方面的事情,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要把市里的关系打通,就可以和省城的那家房地产公司合作,共同开发那里了。有刘时安在这里顶着,那几个副市长的关节应该不难打通,倒是马国强那里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按刘时安话里的意思,好像在教他如何去啃硬骨头。由“农村包围城市”,无非就是从姓童的那个女人那里入手。 两人又喝了一点酒,施福财本来想拖着刘时安去三楼逍遥一下,但是刘时安说晚上还有事情,施福财也就没有勉强。 第三章 常源市召开第二次反腐倡廉会议,书记肖长青、市长马国强、经委主任文三春、政法委书记鲁兵,以及王建成等几个副市长参加,作为市政府秘书长的刘时安当然也要参加了。 王建成走上主席台的时候,发觉自己的位置就在马国强的身边,心中一阵欢喜,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感觉今天的茶格外的香。 会上,肖长春做了指导性的讲话,马国强对市委市政府及有关部门的廉政成绩进行肯定,同时指出了某些部门的领导干部廉政工作做得不够,言辞恳切。 马国强说:“腐败是蛀虫,一定要除掉,不彻底除掉,会腐蚀掉我们的党。我们的党是人民的党,是为人民服务为人民谋利益的党。腐败破坏了党的形象,破坏了人民对党的信任,我们要对党,对人民负责。” “有些部门领导的腐败现象令人发指,有的同志还担任政府的重要职务。同志们,要警惕,要觉醒啊!中国的改革大业创下的成果别让腐败侵害了!我们国家过去很贫穷,那个时候,我们的干部是真心实意地替老百姓办事。现在改革开放了,经济好了,生活条件提高了,有些同志经不住物质、金钱及女色的诱惑,把我们党一贯保持的良好作风丢失了,被腐败思想俘虏了。” “改革开放形势大好,打开国门,新鲜空气进来了,苍蝇臭虫也跟着进来了,我们的某些同志自以为搞好了经济建设,就可以高枕无忧。思想一放松,生活就跟着堕落……” “为什么要腐败?因为腐败能得到好处,能得到为自己私心服务的利益,但是没有人想过,在得到自己利益的同时,却在侵害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当我们在前面走的时候,老百姓却在后面戳我们的脊梁骨。” “有些部门的腐败现象也是触目惊心的,比如城市建设方面。我只是打个比方,但有些问题也确实存在,一个大工程里面,谁敢说没有水分?同志们抱怨工作难做,不难做叫你当什么领导。现在有很多政府工程是豆腐渣工程,钱花了,工程质量上不去,就拿桃花河的防洪堤坝来说,才刚建成一年,就出现大裂缝,要是洪水来了怎么办,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市里组成的反腐工作组,将进一步开展工作,这段时间,我们收到不少群众的举报,不管举报是否真实,我们都将认真查证。” 王建成听得心中一怔一怔的,刘时安的心也顿时悬了起来。他和王建成互相望了一眼,各存心事。防洪堤坝的工程是王建成主管的,虽然表面上采取的是招标的形式,可还是内定的,那家工程公司的老板和刘时安的关系不错,是他帮忙牵的线,他得的好处还不及王建成的一个零头,为这事,俩人闹过几天别扭。 另外几个坐在主席台上的人也都脸色不好看了,台下已经有人开始低声议论。还好,马国强并没有往下深挖,只是针对这些事情警告而已。 下午分组讨论和研究反腐败的措施,王建成那个组会开到一半,马国强来旁听。 马国强说:“怎么样?” 王建成说:“腐败在一定程度上是存在的,但是看问题得一分为二,有些问题是不可避免的。比如城市建设方面的问题,我承认在某些工作上,没有做到位,马市长,我想在下次的党委组织会议上,做一个深刻的检讨……” 马国强微微笑了笑。他上午说的话,无疑是敲山震虎,看样子多少有点效果了。他笑着说:“我在会上说的是有点过火了,但是就算是敲警钟吧。大家的目的是想把城市建设搞好,但也不能没有党的原则,被利益驱动而忘了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是要自食恶果的。” 王建成说:“马市长这句话讲得好,我们这些当领导的,也不容易呀!看来,我们以后要好好总结教训和经验,避免在今后工作中犯那样的错误。” 马国强说:“这个提议好,办实事得有这种务实的工作作风。若说事实,桃花河大提可是出现了裂缝,后来做了补救工作,才得以解决的。” 王建成说:“是呀,要追究相关的责任人的责任。” 马国强说:“差错是难免的,但是我们是不是可以反思一下,检查工作真正做到位没有?为什么没到位?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今后工作中是否吸取教训,改正过来。” 王建成脸色微微一变,说:“马市长,我在常源市工作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这些年常源市的城市建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常源市百姓和政府领导有目共睹的。城市建设做好了,给常源市的经济发展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环境。你说得不错,我们以前的工作有些地方是做得不到位,也留下了很多后遗症,这些问题都是要处理的。” 马国强说:“对于常源市经济发展的成绩,是应该肯定的,但是问题也不少呀。” 王建成喝了口茶,点了点头说:“马市长,我个人认为,对于那些在工作中犯了错误的人,应当以教育为主。改革开放嘛,我们国家走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没有固定的模式叫我们去照着做,中央领导都说在探索,是摸着石头过河。河里的水多深多浅,下河的人谁也不清楚,犯点错误在所难免。” 王建成后面的那几句话都是套话,倒是前面说的话很实在,他是试探马国强的意思。 马国强笑了一下,说:“当然,每个人在工作中都难免会犯错误,问题是要看他对社会造成的危害有多大。有些错误,就算我们肯原谅,老百姓也不肯原谅呀!作为领导,我们应该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该怎么做的时候,绝不能手软。否则,纵容那些害群之马,会使我们失去常源市300万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 王建成听得心里一怏一怏的,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样子,马国强是想在常源市大动干戈了。他说道:“马市长,工业和城建方面确实也出了不少问题,廉政建设要狠抓,但是经济建设也不能放松呀!” 马国强点头:“嗯,所以我们要进一步商量一下,想办法共同把这个工作做好。” 马国强离开后,王建成进了洗手间。他坐在马桶上,吸了两支烟,心里胡乱想着一些事:马国强要动真格的了,那样的话,会有很多人落马,常源市将面临一场大地震。我在常源市三十几年了,你马国强才来几个月,常源市有谁不知道我王建成,要想动摇我在常源市的根基,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他又胡思乱想了一番后,回到办公室,见参加小组讨论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一看墙上的钟,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下楼的时候,他看到钱永刚和鲁兵,两人的脸色和他一样都不太好。 他顿时一阵暗喜:如果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看马国强的廉政工作如何开展。 马国强刚下车,见路边站了很多人,领头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颤巍巍走到马国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手上拿着一张写满字的大纸,哽咽着叫道:“马市长给我们做主呀!” 马国强接过那张纸一看,是一份万民状,上面密密麻麻地签了很多名字,投诉市里的两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在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将他们赖以生存的耕地变成了经济开发区用地。失去了土地的农民,拿着那少得可怜的补偿款,不知道日后如何生活。 他一看上面的日期,是两年前的。万民状上所说的那个地方,现在成了市里的经济龙头地区,好几个招商引资来的大工厂都坐落在那里,是市财政税收的主要来源地。 他拿着万民状,感觉像捏着一块火红的木炭。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办法挽回,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何安置那些失去了耕地的农民,让他们能够正常生活下去。 人越来越多,将马国强团团围住,有告状的,有反映情况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乱哄哄,他根本无法听清其中一个人的讲述。 “大家不要吵,一个一个地说。”马国强大声道。可是人群才刚静下来不到两分钟,又乱了起来。整条路都已经被堵住,车辆都无法通行。有几个人在人群中鼓噪着,拼命地往前挤,想要去抓马国强。 “大家不要乱,一个一个地来,请相信政府,会解决你们的问题的。”连接喊了好几声,马国强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好像并没有人听他的话,人潮不断的向前涌动,他面前的那个老人也被人潮挤倒在地上,他伸手刚要去扶,却被旁边的一个男人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司机小李见状,忙上前护着马国强,让他退到车里。110警察及时赶到,护着车子离开。 见此情景,停在路边的另一辆车子也启动离开,车子里面坐着的是已经被开除了公职的王宁盛,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经理。化工厂的这块黄金地皮,他势在必得。现在只要想办法搬走马国强这块大石头,就万事大吉了。 他按着父亲的意思,将马国强家的地址泄露了出去,果然,那些告状的人就蜂拥而至了。在人群中,他早已经安排了几个人制造混乱。他现在不是怕那些人告状,而是怕那些人不告,如果马国强每天上下班都被这些人围着,问题也就跟着来了。只怕用不了半个月,马国强就会被一批批告状的人烦得透不过气来,廉政工作也将大打折扣,这正是他的父亲所希望的。 坐在车内,马国强看着手中的万民状,心里挺不是滋味,像今天这样的情形,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老百姓上诉告状是好事,可是刚才的情形,哪像是在告状,好像是一些人在围堵他,但是人群中也确实有不少期盼与焦虑的脸孔,也有几个起哄闹事的男人。 一定是有人在幕后操控的。 车子经过化工厂门口时,他见那条水泥路上站着许多人。来常源市的时候,他只想低调的生活,将廉政工作由上至下的做到位,同时再处理一些问题和事件。照这样的情形,他没有办法在化工厂职工宿舍住下去了。 他的手机响了,是妻子童艳珍打来的,“老马,我们家里来了许多告状的人,楼上楼下都是,怎么办?” “不要急,我安排人去接你们!”马国强说。他接着打了袁青的电话,要公安局派人去把童艳珍母子两个接出来。 一个多小时后,马国强一家三人在市政府大院里见面了。这一夜,一家三口是在市政府招待所里度过的。 同样是这一夜,王建成几乎通宵未眠,想来想去,他觉得应该出去透一透气,总不能整天都闷在办公室里。 第二天一早上班的时候,发现另几个副市长的气色和他一样,也不太好。几个人相互看了看,只打了一声招呼,并没有多说话。 化工厂的门前竖起了一块大牌子:所有反映情况的人,可直接去市政府信访办。 仅一个上午,市信访办就接待上访百姓达50余人,所收的材料堆成了两座小山。在市政府的大门外,还有两三百人在等候。很多都是以前积压下来的老问题,没有解决好或者是根本没有解决。 马国强立即抽调人手处理来访信件,并作出指示:能够当场答复的,立刻给予答复;不能够当场答复的,稍后处理;对那些无法作出答复的,想办法处理。 化工厂职工宿舍是没有办法回去住了,马国强同意了市政府的会议决定,搬到政府大院,但是他选了一套普通的两室一厅住了下来。 童艳珍从菜市场买完菜回来,刚要上楼,走过来一个人伸手就来帮她提菜篮子,同时说道:“童阿姨,您以后买菜不要去菜市场,通知我们后勤的人帮您带回来就行了!” 童艳珍并不认识这个人,说道:“这怎么行呢?” 那个人一直帮她把菜提到楼上,说道:“童阿姨,您千万不要客气,我是管理后勤工作的小朱,大院里的领导家属没有人出去买菜的,都是写好菜单由我们后勤统一购买。” 童艳珍问:“那钱怎么算?” 小朱回答:“由我们后勤出呀!” 童艳珍愣了一下:“自家吃饭的费用,怎么也由政府出呢?” 小朱笑了笑:“童阿姨,照顾好领导家属的生活,是我们后勤的责任,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童艳珍再没有说话。自从她下岗后,全靠丈夫一个人的工资生活,经济十分拮据,这个月寄了点钱回乡下,家里所剩的也就不多了,她算了一下,估计很难熬到老马发工资。还好前两天民政部门给她送来了下岗工人补助费,她正打算用这点钱给儿子马涛买一套运动服。马涛很懂事,知道家里经济困难,从来不要这要那。 进了屋子,小朱把菜放下,说道:“童阿姨,您怎么尽是买青菜?马市长工作很累,要加强营养才行,万一伙食跟不上,影响了马市长的身体,我们后勤的责任就大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他指着门口的信箱说,“您每天早上把写好的菜单放进去,上午十点之前我们会有人把菜给您送来的!您等一下,我再去给您拿点菜来!” “别……别这样!”童艳珍的声音很低,低的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到。 没有多久,小朱提了一些菜上来,有鱼有肉,还有海鲜。对于那些海鲜,童艳珍平时买菜的时候看都不敢看的,太贵,她舍不得。 中午的时候,马国强和马涛回来吃饭,见桌上摆了好几道菜,忙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改善伙食?” 童艳珍笑道:“我刚发了些下岗工人补助费,就想给你们爷俩增加点营养!” 马涛望着桌上的菜,说道:“妈,好久没有吃鱼了,今天我要大吃一顿!” 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童艳珍突然觉得一阵心酸。她对马国强说道:“老马,我想去找份工作,好贴补一下家用!靠你一个人的工资,我们家……” 马国强看了看妻子,微微点了一下头。 “放心,我不会利用你的关系,”童艳珍知道丈夫心里的想法,“我去街上找,看哪家公司招会计。” 马国强吃了几口饭,说道:“我正考虑进一步招商引资,多办实业,以解决下岗工人的再就业问题。” 童艳珍没有说话,那些事情离她太遥远。 吃过午饭,她来到市劳动服务市场。这里贴着很多招工广告,但都是招建筑工人或者是工厂普通工人的。有几个也招会计,可是年龄要求在30岁以下。 有一家公司问她:“你的电脑过几级了?” 电脑过级?她连电脑都没有摸过,别说过级了。她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被时代抛弃了。 外面太阳炽热,照得地上一片白色。童艳珍在一个巷口的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喝了两口,看见旁边有人摆了个地摊,卖些小孩衣服和大人的内衣内裤,她走过去。 她问:“这件小孩衣服多少钱?” 老板说:“20块。” “这胸罩呢?” “3块!” “这袜子多少钱?” “1块。” “这背心呢?” “5块。” “还有内裤呢?” 老板没好气地说:“你到底买不买呀,问这问那的。” 童艳珍有点不好意思,她只想弄清楚行情,她硬着头皮不怕老板发火,说:“生意好不好做?我想……” 老板有些火了,“你想干什么不关我的事,别赖在这里问东问西的,我还要做生意呢!” 童艳珍看到几个女人走过来,怕影响老板生意,就离开了。 她听到背后传来那老板的声音:“看那模样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她一怔,想回头去辩解,最终忍住了。 她在街上又逛了一会儿,最后在一家运动服商店狠了狠心,给马涛买了一套200多块钱的运动服。 到了家里,童艳珍才感觉回家真好,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睛渐渐潮湿了。 这时,她听到敲门声。她擦了擦眼睛,起身去开门。门开了,她认出这个人就是在她家掉了两万块钱的人。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童艳珍说道:“上次你来我家后……老马发了很大的脾气。” 施福财站在童艳珍面前毕恭毕敬地叫了声:“童阿姨好!上次的事情真的是不好意思,我是专门来道歉的。” 童艳珍问:“上次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施福财拿出李奋的字,说:“马市长对书法颇有研究,也很酷爱,我认识一位书法家,今天带来了他的作品。” 童艳珍知道马国强喜欢书法,对施福财说:“你进来吧!” 施福财进屋后将字展开给童艳珍看。 “我不懂的。” “这是真正的艺术。” 施福财也不懂书法,听童艳珍不懂书法就胡乱吹嘘,只想讨童艳珍的欢喜:“这字看起来很笨,但透着一股憨厚,一股孩童般的纯洁。” 他说的这些话是从刘时安那里听来的。 “这像小孩的字。” “大拙就是大巧啊!童阿姨喜欢吗?” 童艳珍笑了笑,说:“我不懂书法,老马喜欢,他有这个爱好。” 施福财很高兴与童艳珍搭上了话。在未进屋前,他就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没想到童艳珍居然让他进来了。他今天下午偶尔路过市劳动服务市场,见童艳珍在那里徘徊。对于童艳珍的现状,他早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了,看样子,童艳珍是想找一份工作。 堂堂的市长夫人,找份工作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童艳珍去市劳动服务市场找工作,说明她不想依靠马国强的关系。等童艳珍离开后,他上前打听了一下,那里的工作人员回答说,刚才这个女人年纪大,又不懂电脑,哪能够找得到工作呀? 就这几句话,他觉得机会来了。向刘时安打听了马国强家的新住址后,他回家拿了那幅字,驱车来到市政府大院。 施福财说:“我就将字留在这里。” “这……”童艳珍说,“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呢?”施福财说:“马市长公务繁忙,业余欣赏一下书法作品,放松心情,对他的工作和生活都有好处。另外我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童艳珍说:“什么事情?” “我们公司的会计下个月要走,这一时间去哪里找合适的人呢?”施福财说道:“听说您以前是做会计的,肯定认识不少同专业的人,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个,最好年纪大一点的,做事稳重呀!” 童艳珍想了一下,说:“你这是变着法子要我呢。” 施福财惊愕道:“您也需要找工作吗?只要马市长出面,你想去哪个单位都可以的呀!我们公司可不敢请您咧,万一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和马市长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呢,马市长最恨走关系的人。” 施福财尽管心里很欢喜,但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明显,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出门的时候,他看到童艳珍的脸上浮现出极其失望的表情。 他赶到市劳动服务市场,以公司的名义登记招聘会计,要求女性,年纪35岁以上,最好是下岗工人。 两天以后,一个女人到长升建筑公司面试,她就是童艳珍。负责接待她的是公司副总经理胡茂树,问了一些相关财会方面的常识后,当即拍板录用,并当场和童艳珍签了为期5年的劳务合同。 后来,童艳珍得知长升公司的总经理是施福财,觉得施福财人还挺不错,在用人的时候还是顾忌到了影响。而她自己,是通过市劳动服务市场找到的工作,别人并不知道她是马市长的妻子。也许这一切都是缘分。 童艳珍上班的第五天,施福财就成功要回来了600多万的工程拖欠款,工业局承诺的那500万,也迅速到位。 施福财深知要建立一个信誉良好的公司,各方面的工作都要做到位。有了钱就好说话,他先还了一部分贷款,结清了工人的工资,然后又将长升公司更改为长升建筑发展集团,新增加了餐饮和物流部门,并积极响应市政府的号召,招收了一批下岗工人。 这些举动经常源市的媒体一宣传,施福财的名气顿时大了起来。他又陪着刘时安去王建成家活动了几次,虽然银行账户上少了几十万,但是他和王建成及几个市领导的关系也愈加密切起来。 马国强知道妻子去长升公司上班的消息后觉得有些不妥。听了妻子讲述找工作的过程,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 随着廉政工作的进一步加强,越来越多的政府官员涉入其中,那些腐败分子是不甘心失败的,马国强担心的就是那些人打他妻子的主意,女人在有些问题上是很容易受人蛊惑的。 就在今天下午,市委市政府两套领导班子以举手表决的形式,通过了拍卖化工厂那块地和在旁边建常源市商贸大厦的决议。商贸大厦的设计交给了市里的建筑设计院,由一个姓张的工程师负责。工程建筑将采用公开招标的方式对外招标。 表决时,马国强和王建成都没有举手,两人相互望了一眼,他看出了王建成的得意之色。 过几天,王建成就要带队去澳门考察,这期间,他要处理一些烂摊子。廉政工作做到现在,虽说有一定的效果,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群众反映的问题太多,很多工作在实施的过程中,都遇到了不少阻力。对于上面的政策,下面也有一套对策,有时候还真拿下面的人没有办法。虽然廉政基金也收到了一些自动上交的款项,但那些都是九牛一毛。 单靠他一人的力量,真的无法扭转大局吗? 不可能的,方法肯定是有的,只要下决心去做,没有做不好的事情。必须扯破那层关系网,把责任落实到个人。 童艳珍上班后,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不再是刚下岗时的那种郁郁寡欢的样子。 伙食上的钱省下来了,她给自己买了两件像样的衣服。此前,她听到院里不少的人在背后议论,说她根本不像一个市长的夫人,穿的衣服那么低档,拉着一张苦瓜脸,见到人都躲躲闪闪的,上不了台面。这些话严重地刺伤了她的自尊心,她好几次想向丈夫提出搬出去住,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面对那样的流言飞语,不想去争辩。人穷志短,当她穿着朴素的衣服,看着别人那异样的眼神时,内心的痛苦又有谁能知道?所以她尽量不和人打照面。 现在好了,她又重新找回了自信心。 写菜单的时候,她都是按平常一样,偶尔加点荤菜。刚开始的时候,后勤的人很不理解,说同样是买菜,她家的菜钱还不到别人家的一个零头。她解释说要是让老马知道的话,会大发脾气的,那个人就不说话了。 吃饭的时候,童艳珍对丈夫说,“现在我已经有工作了,涛涛正在长身体,而你每天工作那么累,我觉得我们家在伙食上应该改善一下,不能像以前,老是青菜萝卜的过日子。” 马国强点了点头。自从搬进政府大院后,家里的伙食比原来好了不少,至于妻子,除了添加了几件衣服,精神好了许多外,也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红楼酒家的贵宾房里,施福财、王建成、刘时安三个对饮。 施福财对王建成说:“王副市长能不能不走?” 他把许多投资花费在与王建成增进感情上,每天和王宁盛混在一起,并初步和王宁盛达成了合作的意向。突然听到王建成说要去澳门考察,心里有些发慌。市委市政府的那个决定如果下来,没有王建成在,他们刚商量好的计划就泡汤了。 王建成说:“我去了还会回来。” 施福财说:“王市长一走,我们的生活就没法丰富多彩了!” 王建成说:“工作需要,没办法的事。去澳门看看他们的城市建设也好,对常源市今后的建设也是个参考。” 施福财听刘时安说过,王建成与马国强的关系很微妙,马国强的廉政工作如火如荼,王建成这个时候去澳门考察城市建设,绝不仅仅是考察那么简单。他端起酒杯,在王建成的酒杯上碰了一下:“王市长,那就祝您一路顺风了!” 王建成也喝下酒。 施福财无限感慨地说:“王市长,您是干实事的人,常源市的发展能有今天,您功不可没呀。” 王建成说:“干实事的人总会被人说三道四。‘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瞎指挥的。’这民谣出自生活,想想不是没有道理的。” 施福财借着一点酒意说:“王市长,我很尊重您,您在常源市这么多年,了解常源市的实际情况,他马国强才来几天?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瞎搞,要是把常源市所有的领导干部都搞寒心了,谁来发展常源?王市长,您可不能不管呀!” 刘时安忙说道:“施总,你喝醉了!” 王建成说:“在常源市所有的建筑业中,你们长升集团的实力很雄厚,也算是龙头企业,对于这样的企业,市里是支持的。” 施福财听了这话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作为副市长的王建成是不会在别人面前轻易说这样的话的。 施福财还想再去倒酒,刘时安一把把酒瓶抢过,看了看手表,说:“别喝了吧,王市长的身体不好,不能够多喝,今天到此为止。” 王建成点头说:“今天就这样吧,今后有的是机会喝酒,适可而止嘛。” 施福财说:“不喝就不喝,听王市长的教导。” 刘时安起身去扶施福财,说:“你今天不能开车回去了,先去楼上休息休息。” 施福财挣脱开刘时安的手:“我没醉,我能走。” 施福财站起来走了两步,趔趄一下,刘时安忙上前扶住他,说:“别逞能了,还是我扶着你吧!” 施福财说:“我还有话跟王市长说……” 王建成用眼神暗示刘时安扶施福财上楼去休息,刘时安就半扶着施福财上了红楼酒家三楼,将施福财按在床上,埋怨地说:“喝这么多酒干什么?” “我没醉,我清醒着呢!” “你看你,胡乱说话,走路颠倒,还说没醉,你再喝下去,你在王市长面前就没有半点形象了。” “我不要形象,形象是个什么狗屁东西,形象是狗屁……” 施福财话没说完就鼾声响起。 走到楼下,刘时安对王建成说:“施福财喝多了,满嘴酒话,王市长您别见怪。” 王建成笑了笑说:“小施这人很有个性嘛!” 刘时安听了这话,心里才踏实些。他本想陪王建成去三楼潇洒一下,但刚才在喝酒的时候,听到王建成接了一个女人的电话,知道是王建成与“红颜知己”临别之前肯定有什么话要说,也就没有提议上楼的事情。 施福财睡了一上午,下午醒来后还感觉头晕晕的,想起自己是为王建成饯行的时候酒喝多了,酒后说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话,他知道那些话王建成喜欢听。 去洗手间洗了头,洗了脸,神志清醒许多,心里想:马国强下大力气搞廉政建设,王建成那些人迟早会出事,必须给自己多找个靠山。 作为靠山的最佳人选是谁? 他想到了马国强,这靠山在常源市最硬,是最大的一座大山。虽然他紧紧抓住了马国强的老婆,但是这远远不够。 施福财想到马国强的业余爱好,想到李奋送的书法,如果把这两个人牵连起来,会对他有用。想到这里,便匆匆去大厅结了账,驱车前往师范学院。 第四章 王建成出外考察的报告是在马国强没有到任之前就已经通过了的,只是由于人员调配等方面的原因,没有完全安排好,所以耽搁了。 马国强也明白,很多政府官员打着考察的名义出去,其实就是公费旅游。既然方案已经通过了,他当然没有提反对意见,只是对考察的费用做了几点补充。花国家的钱,那些人不心疼,他心疼。全市一百多个乡镇中,有一半乡镇学校的校舍不同程度地存在问题。出去一次考察的费用,几乎可以建一座小学的教学楼了。 根据他手头上掌握的材料,全市去年的非正常开支就达到320多万,这是一个多么惊人的数字?堂堂的一个经济强市,市财政居然是赤字,累计拖欠银行的贷款已经达到一亿多,这还不包含拖欠市里各单位职工的工资和其他的款项,而每年的市财政收入也就是4000万左右。 他接手的是一个空架子。难怪几个领导要提议拍卖化工厂的那块地,原因很简单,因为政府没有钱了。他终于明白省里为什么要派他来狠抓廉政建设了。 王建成一行人乘飞机到达珠海市,再过海关进入澳门。陪同王建成的有城建办公室的向主任、周副主任,还有市委的几个人。 王建成问:“号称‘东方蒙地卡罗’的澳门,不知何处好玩。” 向主任说:“先去看看妈祖庙?” 王建成说:“就妈祖庙吧。” 几个人搭车来到妈祖庙。妈祖庙的香火很旺,慕名而来的朝拜者和游客络绎不绝。而王建成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进了庙,他们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后便离开了。 出来后,向主任说:“王市长,我们去再去别的地方看看?既然出来了,就痛痛快快地玩!” 周副主任说:“澳门虽小,可玩的地方很多。” 王建成问:“什么玩的地方?” 周副主任一一举例说:“除了这妈祖庙还有莲峰庙、大三巴牌坊和大炮台、东望洋山灯塔、中山纪念馆、螺丝山花园、路环黑沙海滩、竹湾水上活动中心,等等,应该都是很好玩的地方。” 王建成乐了,说:“小周啊,你完全可以当向导了。” 周副主任说:“我看了这些方面的资料,有备而来。不知王副市长下一步想去哪里玩?” 王建成说:“有一个地方你没说。” “什么地方?” “葡京饭店。” “葡京饭店?” 大家当然知道葡京大饭店,那是一座赌城。 王建成说:“澳门的博彩业是澳门的一大特色,不去看看,回到常源市后悔就晚了。我们不赌博也可以见识见识嘛。” 葡京大酒店是一间东南亚闻名的综合性大酒店,屡经扩建,以赌场引人注目,内有各个档次的赌场。许多游客不惜涉海过洋远道来此,一赌为快。葡京即葡萄牙的京城之意,是澳门娱乐公司下属六大娱乐场中最大的赌场,又号称东亚的最大赌场。其主楼和左右两翼楼气势雄伟,造型多样,线条富于变化,结构不凡,颜色一律以黄为底、以白为间,给人一种雍容华丽又不乏轻松跳跃的感觉。主楼外形像一座雀笼,而主楼加上它的左翼楼,又像一艘航行的海船。 葡京属于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是一座完善的旅游娱乐和赌博的综合体,它能为游客们提供交通、游览、客房、购物、银行等多种消费服务及各种类型的娱乐项目,俨然是一个小而完整的社会实体。在旅游服务方面,里面有大小几十个商场,商品种类齐全,琳琅满目,茶楼、酒楼生意兴隆。娱乐方面主要有游戏机、健身球等。大厅入口处有一小型醒世牌,上书:赌博无必胜,轻赌可怡情,闲钱来玩耐,保持娱乐性。该娱乐场是澳门作为东方蒙特卡洛的主要标志。中西赌具一应俱全,24小时营业。 一行人进了赌场大厅,周副主任换了两万块钱的筹码,各自分了一些,说:“大家娱乐娱乐!” 王建成看到每张赌桌旁都围满了人,桌上的一堆堆筹码,一会儿赢过去,一会儿赢过来,看得他心里痒痒,很想试试手气。 向主任说:“来去太快,没有打麻将过瘾。” 王建成说:“你们这就不懂了,这才是真正的赌。你们玩吗?” “先看看。”向主任说。 “看看。”周副主任说。 王建成说:“我要试试手气了。” 他在赌桌旁坐了下来,服务小姐热情地走上前:“先生,喝咖啡还是要点别的什么?” “咖啡吧。” 服务小姐马上端来了咖啡放在王建成桌边,又给了他一枝大雪茄,给他点上烟。他叼着烟,形象酷似黑道上的龙头大哥。其他人往别处去了,向主任不敢走开,就陪在他身边。 谁知王建成赌运不佳,刚一上手,连输了好几把,向主任赶紧把手中的筹码递过去。王建成沉住气,眼睛盯着荷官摇响骰子,把手中的筹码全推了出去,说:“大。” 谁知开出来的是小,还没有20分钟,1万多块钱就不见了。 向主任在一旁说:“王市长,就玩到这里吧,别处还有更好玩的呢。” 王建成没理他,而是说道:“帮我兑5万过来!” 向主任不敢怠慢,立马兑了筹码过来。 接下来,王建成吉星高照,赢多输少,赌到天黑的时候,赢了100多万元。他非常高兴,对其他人说:“我活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开心过,你们看看,钱来得这么容易,要是我的胆子再大点,早发大财了。” 这时,一个服务小姐走近王建成身边,说“恭喜先生发财。” 王建成很懂味,塞了一个1000块的筹码到小姐的手里。 那小姐又说:“谢谢先生,葡京饭店免费给您一套高级住房,还有免费的晚餐,请先生接纳。” 这夜,王建成和向主任住在葡京饭店客房内,其他人则回到原来的酒店。 洗完澡,王建成围着浴巾躺在葡京饭店内舒适的床上,抑制不住自己的欢喜,说:“100多万啊,这么轻而易举就到手了。” 向主任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儿的点着头,奉承地说:“王市长时来运转,连财神爷都关照您。” 王建成笑着说:“明天大家自由活动吧,记得到时候在那家酒店集中就行了,千万注意安全。” 向主任点着头,“要不明天让他们自由活动,我留下来陪您。”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王建成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由衷地说:“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局,要看你选择在什么时候下对筹码,是赢是输也许就在一瞬间。” 向主任听得懂王建成话里的意思。这么多年了,他不正是下对了筹码吗?可是接下来,常源市的那场赌局也不知道谁是最终的赢者。如果是马国强赢了,那么他们这些人都将栽进去。 第二天,向主任和其他人去了澳门的名胜古迹。玩了一天,很是疲倦,回到葡京大饭店找到昨天住的客房,去敲门,门开了,但开门的并不是王建成。向主任当时就急了,忙打王建成的手机,可是语音提示已经关机。他找来了酒店的保安和服务小姐,问昨天住在这里的男人去哪里了,那些人都说不知道。 他哭着打电话给周副主任和其他人,说:“王市长失踪了!” 其实王建成第二天就坐上了由珠海飞往省城的飞机,只不过他的身边多了两个人。那天一早向主任走后,王建成一个人来到葡京赌场的贵客厅,这一次财神爷可没有关照他,他将那100多万输掉后,又输掉了200多万元。他本想打向主任的电话,可是向主任他们身上也没有那么多钱,而且一旦他赌博的消息传出去,会给马国强留下一个有力的把柄。 他想了一下,关掉了手机,要赌场的经理派人跟他回常源市拿钱。经理很快叫来两个人,并当着他的面把钱算了一下,说如果在两天内把钱拿到,只要给283万就可以了。 王建成不敢提出异议,尽管他只输了240万。 由那两个人陪着,王建成回到了常源市,打的去了沿江宾馆。他不敢惊动身边的人,怕日后传出去不对他不利,本想叫儿子送钱来,可又舍不得用家里的钱来还赌债,想来想去,他想到了施福财,这个人懂味,知道会怎么做。 他用宾馆里的电话拨通了施福财的手机:“小施啊,我是王建成。” 施福财受宠若惊,想不到王建成亲自打电话给他,忙说:“王市长,去澳门考察完回来了吗?这一趟开心吗?” “我在沿江宾馆。”王建成说,“小施呀,我跟你说个事……你身边没别人吧……好,没别人好。我……出了点麻烦……” 他委婉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施福财吓了一跳:“开玩笑吧,王市长。” “是真的。” 施福财听得心惊肉跳,说:“王市长,这么多钱……我一下子怎么拿得出来啊……好……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妥,放心吧。” 施福财挂了手机,愣了好一会儿。 这天晚上,施福财提个密码箱,没开自己的车,打的到了沿江宾馆。敲开405房间,一只有力的手将施福财拉了进去,门立刻关上。他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双手就被人架住,嘴也捂上,密码箱掉在地上。一个高大的人在他身上摸出手机,关掉,塞进自己口袋里。 施福财看见王建成被绑在木椅上,嘴上贴着胶布。 那个高大的人打开密码箱,大致数了数,立刻盖上,提着箱子走出房门,大约半个小时后,另一人才退出房间。 施福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挣脱绳索,再将王建成松绑,轻声说:“这两个是赌场里跟来的吧?” 王建成说:“一言难尽,别说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施福财明白王建成的意思,看着王建成,觉得他瘦了许多,说:“王市长,身体还好吗?” 王建成吁了口气,说:“小施,我不会忘记你的。” 施福财心中一喜,听王建成的口气,已经完全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这两天我就住在这里,哪里也不去。”王建成说。 “那我带两个人来陪您?”施福财试探性地问:“王总那边,要不要通知他一下?” 王总就是王宁盛,他现在是房地产公司总经理。 “先不要告诉他,”王建成说,“你忙你的去吧,两天后来这里接我。” “好的。”施福财留了一些钱在桌子上,离开了沿江宾馆。 两天后,他和王宁盛从这里秘密接走了王建成。王建成用儿子的手机通知了市里的几个人,说自己回来了。接着,他拨通了向主任的手机:“小向吗?” “是……是……是王市长吗?”在电话里,向主任的声音都结巴了。 “小向啊,你们是怎么搞的嘛,在澳门我到处找你们,老是找不到,你干什么去了嘛!”王建成恢复了以前的声调。 “我们错了,王市长您没事吧?”向主任做了检讨,惊喜终于听到王建成的声音。 “现在你们在哪里?”王建成问。 “在澳门,我们在找您呢。”向主任说,“都找了好几天了,就是没有你的消息,还以为您……” “我打牌的时候手机被人偷了,回去又找不到你们,想你们一定回了常源市,我就回来了,这样的事今后可不能出现啊,说出去让机关里的人知道很不好嘛。”王建成说,“你们马上乘飞机回省城,明天上午到办公室。” “是,是……”向主任一连说了好几个是,他知道该怎么做。 由施福财出钱而以王宁盛的名义为王建成他们接风的酒宴,在市里最豪华的酒楼“桃花人家”举行,人来了不少,都是市里各单位的大小领导。 马国强也来了,和王建成站在一起,被那些官员众星捧月一般围着。 “施总,大手笔呀!”一个声音传来,施福财扭头望去,眼前顿时一亮。 站在他面前的是红楼酒家的老板娘白雪。她化了淡妆,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宽领连衣裙,显得高贵和时尚。 这样的女人,是最能够吸引男人的。 “哦,是你呀。”施福财笑了笑,眼睛在白雪的连衣裙领口处停留了一下,心道:快40岁的女人了,还能保持这样的身材和皮肤,实在难得。 “施总可是我们市里的风云人物呀!”白雪微笑着说,“报纸上都登了,呵呵!” 施福财也笑了两声,看着旁边不少人都和白雪打着招呼,心想:这个女人的手腕并不比我软。 他低声说道:“白大老板在我们常源才是真正的风云人物,巾帼不让须眉呀!” 马国强在几个人的陪同下,朝他们走过来。施福财忙伸出手握住了马国强的手,叫了一声“马市长!” 马国强点了点头,说道:“你是全市企业家的榜样呀,要是他们都能够像你一样,解决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就好办多了!” 施福财显得有些腼腆,说道:“马市长,我只是想尽一点我个人的绵薄之力而已。” 他按自己的计划,通过童艳珍把李奋介绍给了马国强,没有想到这两个人见面之后,谈得很投缘,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在和童艳珍的接触中,他发觉这个女人的警惕性挺高的,所以他暂缓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等待有利的时机。 马国强握着施福财,重重地摇了几下。他看到了施福财身边的白雪,两人都似乎愣了一下,同时伸出手,握了握,客气地说道:“你好!”白雪的脸色微微一漾。 马国强看了看站在白雪身边的施福财,说了句“你们慢慢聊吧”,就走开了。 这些已经被施福财看在了眼里,等马国强离开后,他问白雪:“你认识马市长?” 白雪笑了一下,说道:“见过一次面,也是这样的场合!马市长的记性好,见过一次就记住了。”她回头望了马国强的背影一眼,对施福财说了声对不起,就走到一边去了。 施福财望着在男人堆里谈笑风生的白雪,和刚才的拘谨判若两人。酒宴开始后,他看到马国强不时朝白雪望去,心想: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市化工厂那块占地面积4万多平方米的地皮如期拍卖,起拍价是6000万,有省内外二十几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参与竞拍,王宁盛的公司也在其中。 王宁盛利用自己的优势,和省内另外几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约好共同开发。那些公司的老总也知道王大少爷在常源市的势力,不得不答应。 拍卖的结果,由省外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以12亿的价格吃了下来。王宁盛得到这个消息后,不由得大吃一惊。横空杀出一匹黑马,把他们到手的肥肉都抢了去。王宁盛坐不住了,立即约那家公司的代表谈判,结果令他很满意。 在常源市,还没有人敢不给王大少爷面子。 市委市政府决定在市化工厂旁边的中心地段建造一座商贸大楼的消息公布后,竞标日期定在两个月后。 商贸大楼的建筑项目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新的方案,总投资达到15亿元,层数达到23层,8层以下为大型的商场,以上为商住两用的写字楼,是目前为止常源市最高的建筑。 各建筑公司加紧了活动,两个月后,招标会如期举行,参加竞标的实力雄厚的建筑工程公司达五十多家。 竞标单位将自己的标书还有以前承建的大型工程的模型摆在大厅里供评委们评估。大厅里熙熙攘攘,各公司的负责人东奔西跑,企图通过多种渠道加强竞标获胜系数。 施福财的长升公司也在其中。 在休息室内,马国强对王建成说:“商贸大楼是市里的标志性建筑,这件事情是你负责的,可要在各个单位把好关呀!” “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王建成微笑着说:“我们市里的长升集团公司也来了,听说是个不错的民营企业,实力在不断加强。常源市的经济发展,离不开这些民营企业,他们为常源的城市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推动了城市经济的发展。我们应该对这样的公司多扶持,让他们为常源城市建设发挥更大的作用。” 马国强说:“常源市辖内的各建筑公司,对常源市的城市建设都有贡献,绝非长升一家啊。” 王建成说:“我看了长升的标书,接近我们原定的方案,觉得很不错,企业嘛,都想占领市场,求生存嘛。马市长对长升公司有成见?” 马国强说:“有什么成见呢,我们的目的就是把常源市的城市建设搞好。不过我觉得长升公司的总经理施福财不太务实,你们可得防着点,不要耽误了商贸大楼的建设。” 王建成说:“听说你的爱人在那里当会计,一个下岗职工能够找到合适的工作,不容易呀!” 马国强说:“正因为这点,所以我更要避嫌,这次公开招标的工作就全靠你了。” 王建成说:“施福财这个人我也见过几次,是个蛮不错的人,干了那么多年的工程,有经验,而且公司也有实力,如果另一家公司和他的实力一样,我宁可选择他,如果我们市里他那样的企业多几家的话,你也就不用为那些下岗工人的再就业问题头疼了。” 马国强微微点了点头,觉得王建成的话有一定的道理,说:“对于本地的企业,能够扶持的话,还是尽量扶持,但是原则还是要讲的。” 马国强派人调查过施福财,知道施福财在常源市的人际关系很广,这段时间又和王宁盛走得很近。这个人虽没有什么背景,但很有心计。他能在很短的时间的内攀交上市里的这么多领导,其手段是很有一套的。童艳珍通过劳动服务公司去他那里上班,未曾不是他安排好的?对于这样的一个人,还是多防点好。 王建成说:“你放心,对于市里的决定,我都是很拥护的,廉政建设嘛,肯定要把原则性放在第一位。如果他背后托人走关系,我首先取消他的竞标资格。” 马国强说:“我担心的是工程质量。现在常源流传着一首民谣说,常源常源,贪官比蚂蚁多,有理没钱难办事,进门看谁礼物多,高楼大厦谁建起,豆腐成渣花钱多。” 王建成说道:“那都是一些刁民编出来的。” 马国强笑了笑,“老王呀,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没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刁官,哪会有什么刁民呢?” 王建成的脸色微微一变,笑道:“想不到马市长对这样荒唐的话也感兴趣。” 马国强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感兴趣。我觉得那些民谣有一定的道理,它代表老百姓的心声,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要对得起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重任,绝不能利用人民给我们的权力为自己牟私利。” 王建成想了一下,说道:“马市长,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竞标公平公正,谁也不会有怨言,实力也好,关系也好,还得评定委员会定夺,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的。” 马国强看看手表,说:“时间到了,开始吧。” 他和王建成以及那些市委市政府的评委会委员一起走到大厅的主席台前坐下。 马国强宣读竞标规则和市委市政府决定的商贸大楼的建设要求,并一再强调招标工作的透明性,说不管哪里的公司,不管面子有多大,全凭实力竞争。台下那些建筑工程公司的负责人紧张地准备着,想着如何发言征服评委会成员。 经初步审核,有省内外二十多家建筑公司入围,其中包括施福财的长升集团公司和丰德生的丰达建筑公司。丰德生看着施福财的公司越搞越大,坐不住了,狠下心硬是拿钱砸出了一条路,获得了入选资格。 接下来,城建办公室的向主任简单地介绍了各入选公司的资质。王建成在一旁听着,感到好几个省内外的大公司都有相当的实力,这恐怕对长升公司不利。他是这次招标工作的总负责人,评委会的主要负责人向主任也是他的人,虽然有一定的把握能让长升公司获胜,但是,也不能排除出现意外情况。更何况背后还有马国强那双犀利的眼睛在盯着他,让他如芒刺背,浑身不舒服。 会开到一定的时候,王建成借口上洗手间,来到休息室里拨了施福财的手机号码,对方的手机一接通,他就关了机。 坐在招标大厅里的施福财看到手机号码是王建成的,也离开了会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电话打了过去。 王建成来到卫生间,关上门,刚好看到施福财的来电,他按下了接听键说:“小施啊,有把握获得建设项目吗?看来有好几家建筑工程公司实力比你公司强很多啊。” 施福财说:“王市长,公开招标后,不是还有一个讨论的过程吗?关键时刻就靠您给我条生路了。您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 他刚才一听向主任对其他公司的介绍,心里顿时没底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公司,看上去名气很大,可是在技术上却没有多少实力。建个10层以下的楼房不成问题,可是对商贸大楼这样的大建筑,他心里是没有谱的。就拿他现在建的工业大楼来说,还是从别人那里借来了不少机械和技术人员的。 王建成说:“你得有心理准备啊。竞标结果怎样,难以预料。” 施福财急了,说:“王市长,长升公司的技术力量在市里是一流的,应该有获胜的把握,还有,我可以把建设资金降到最低。” 王建成说:“不是这么简单,现在市里对这件事情很重视,外界也盯得紧,不太好办呀。” 施福财一听有点火了:老狐狸,叫我拿200多万去救你的时候,也没有说不好办,到这种时候,却说这样的话。他耐着性子问:“难道真就没办法了吗?” 王建成说:“你听到马市长说的话没有?明显地带有倾向性,他那番话会影响评委选择哪个公司承建的决定。马市长最后说的话才是标准,我这个总负责人有时候也要看别人的脸色!” “难道我们就真的没有希望了?”平心而论,就资质和实力而言,他真的没有办法和那些有实力的公司竞争,可是他不甘心,花了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多心思,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希望还是有的。”王建成说:“要不你叫你的那个财务在枕边吹吹风?关键时刻,还是要看马市长说什么话。” “有什么希望呢?不是说今天招标会一开,就立刻开讨论会通过吗?”施福财急得手足无措。 王建成说:“我刚和向主任通过气,希望还是有的。小施啊,沉住气,要积极对待。我觉得你们公司在标书上报价过低,这样反而不太好,马市长会起疑心,怕你搞豆腐渣工程。” 施福财问:“王市长,那现在怎么办?” 王建成说:“就这样吧,等你们公司做补充的时候,改正一下就行了。” 他关掉手机回到大厅的主席台坐下,朝向主任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台下有家公司的代表正在做补充说明。 招标会进行了一整天,最后评委们采取无记名方式投票,结果没有一家公司的票数超过半数,所以暂时没定下来中标者。 王建成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王建成最后做总结性发言,说:“这次招标会是公平的公正的,各个公司的实力各有所长,我希望有一家有实力的公司承建商贸大楼,但评委会报出的结果却出人意料,这说明差距很大,各个公司还得努力,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更好,好让评委们一致认为你们的建筑计划是最好最优秀的……” 招标结果公布后,大厅内的各公司代表议论开了。 王建成与评委们一起走出大厅,这时手机响起,一看是施福财打来的,他同旁边的人打了一声招呼后钻进厅外的轿车里,接了施福财的电话说:“小施,结果就这样了,长升公司还是有希望的。” 施福财说:“王市长你过来吧,我在红楼酒家等你。” 王建成说:“有什么事吗?” 施福财说:“虽然长升公司没中标,但王市长,我得感谢您。” 王建成说:“你们公司没有中标,还感谢我什么呢?” 施福财说:“已经不错了,没有您王市长,恐怕连这个结果都没有啊。” 王建成驱车到了红楼酒家,见向主任的车子跟在后面,知道施福财也约了他。两人下了车,一块上了二楼,进了施福财早已经订好的雅间,见施福财和刘时安已经在里面了,另外还有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朱小林和财政局长许林养。几个人相互握了握手,寒暄两句,酒席就开始了。 喝过几杯酒后,施福财的脸就红了,他借着酒兴,将王建成的能力吹嘘一番,说:“在常源市,王市长是一块天,叫它下雨就下雨,叫它刮风就刮风,跺一脚,常源市也得抖三抖。” 王建成说:“小施呀,喝了两杯酒你的嘴就没边了,我又不是孙悟空,哪有那么大的法力呢?孙悟空头上还有紧箍咒嘛,一个跟头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施福财看了看旁边的几个人,说:“常源市有能够管得住您王市长的如来佛吗?” 王建成说:“我上面不还有书记和市长吗?再说,还有广大的人民群众嘛。” 施福财说:“常源市谁不知道书记是块木头?新来的马国强搞什么廉政建设,我看他搞不了多久的。更何况,凭您王市长的魄力,就算有如来佛,孙悟空就不显能了?法宝就没神力了?” 王建成听这话很受用,哈哈笑起来,说:“酒话酒话,酒话虽然不实际,但是听着就是开心。” 施福财这时拿出李奋的一幅字来,那是他把李奋介绍给马国强后强行要来的,他说:“这幅字是我特地请李大艺术家给您写的。” 王建成一听是李奋写的字,想起他以前派人去要都没有要得到,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说:“我没这个雅兴,你自己留着吧。” 施福财说:“您看看内容再说。” 王建成看了字的内容,说:“这内容不错,只是挂在屋里别人看着,有点张狂。” 施福财笑了笑说:“气冲霄汉,这是您的精神,您的气魄,有什么张狂的?再合适不过了。” 王建成浑身来了精神,说:“不错,这幅字我就收下了。” 施福财再举起酒杯,说:“为‘气冲霄汉’干杯。” 王建成又哈哈笑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些,刘时安看在眼里,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现在几乎天天跟在马国强的身边,无形中也受了一些影响。也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心理,对官场上那些人与人之间虚伪的言谈和奉承,竟然有些反感起来。 第五章 这天童艳珍中午下班回来,看到楼梯口有个人坐在地上打盹。那人穿一件皱巴巴的旧西服,一双沾满黄泥的皮鞋,身边放一个牛仔包,头发乱蓬蓬的。童艳珍奇怪,门卫怎么会放这样的人进来呢? 那人刚好抬起头来,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惊喜地叫了声:“童刚?” 童刚揉了揉眼睛,擦掉嘴角的涎水,说:“姐,下班了?” 看着弟弟,童艳珍心疼地说:“怎么像个叫花子呢?” 她忙领童刚上楼,打开门。 童刚走进去,说:“本来爸不叫我来,是我自己想来找份工作。我说姐好歹在城里这么多年,有门路,帮忙找份工作应该不难。去了你原来住的地方,人家告诉我说,我姐夫现在是市长,一家都搬到市政府大院去了。刚到门口时,门卫死活不让进,还好我有我和你的照片,给他们看了才让我进来。” 童艳珍笑了笑,从门口拿了菜进来,去厨房做饭,叫童刚去洗澡换衣服。 童刚洗完澡,童艳珍的饭菜已做好了,她盛了两碗饭,说道:“吃吧!” 童刚问:“姐夫呢?中午不回来吃饭吗?还有涛涛呢?” 童艳珍说:“涛涛这两天学校里补课,中午不回来。你姐夫他呀,整天忙工作,常常中午不在家吃饭,你姐成了孤老太婆了。” 童刚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几碗饭,用袖口擦了擦嘴巴,说道:“姐,这米饭真香,比咱家种出的米还香。” 童艳珍没有说话,这是几块钱一斤的泰国香米,做出的饭当然香。现在乡下的大米比不得前些年,农药化肥用得太多,吃起来没有什么味。 屋子里的家具都是从化工厂宿舍运过来的,原来市里决定要换一套新的,可是马国强就是不让。童刚说:“怎么还是老样子?太简朴了吧,好歹姐夫当上了市长,家里也要变一变了,还比不上我们村里的一个村主任家呢?” 童艳珍微笑着说:“难道你还不了解你姐夫?” 童刚喝了口茶说:“原来和现在不同呀,人是会变的。就说门口看大门的那些人吧,我刚来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把我往外轰,看到我和你的照片后,那些人变得像个孙子,姐夫当了大官就是不同呀。” 童艳珍心中微微一震。自从马国强当了市长后,她对周围人的改变也是深有感触。人啊,地位不同了就是不一样。 童艳珍边收拾桌子边问:“家里还好?妈的身体怎么样?” 童刚说:“妈的身体还是老样子,风湿病没好转。” “爸的身子骨还硬朗吧?” “爸还行,只是不想干农活了。他整天抽旱烟,说农活没法干了,叫我去广东打工,我说去广东不如去姐那呢。” “农活怎么没法干了呢?” “唉,姐呀,你在常源市里住着,偶尔回去也是住一下就走,根本不知道农村的现状。咱家就那几亩地,一年下来,村里乡里这个税那个费的,缴了后就剩下买种子的钱了。” “怎么这样,中央不是有文件下来说替农民减负吗?” “当然知道啦,减除农业税,还有其他一些费,可是在行动上没减费,还在增加。没有减费之前,咱家一年交给村里和乡里的还不到1000块钱,可是减了费后,要交1500多块,农业税是没有了,可是什么治安费、教育费,凭空多了不少。上次你给家里寄的几百块钱,给妈买了一点药后,其余的全部交乡里了。” “城里的工人也过得不好啊。”童艳珍想不到现在一些基层干部竟会变成这样,看来老马的廉政建设真的要好好贯彻下去,否则农民没有办法活。 “我想叫姐夫帮忙找个工作。” “工作真的不好找呢。” “别人不好找,姐夫好找。堂堂的常源市市长,管着几百万人呢!那么多单位,哪一个都行。只要姐夫一句话,谁敢不买账呢?以前生活还过得去,我不来麻烦他,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童刚顿了顿,继续说:“姐,我和村里的春桃好上了,可是她家里嫌咱家穷,一直不答应,我想出来赚点钱回去娶她。” 童艳珍想说要马国强出面找工作是不可能的,又怕打击弟弟的希望,想了想,没有说。她转移了话题,说:“童刚,你今天哪里也别去,下午休息休息,睡涛涛的房间。姐等下要去上班。” 她想看公司有什么工作,先给童刚找一个,长升公司那么大,安排一个人不成问题。 她在公司上班的时间一长,渐渐地也有一些消息传出,说总经理是看在她老公的面子上,才让她进来的。她曾经去找过施福财,表示不愿意干了,不想让别人以为施福财是在拍市长的马屁。施福财听了之后,当即说她是通过劳动服务公司进来的,和马市长没关系,再说这是个民营企业,招谁不是招?闲话当然不可避免,只要自己行得正,还怕别人说吗? 她觉得施福财说得很有道理,由于她的身份特殊,无论在哪里上班,都难免会有人说闲话。 她本来不想拉下脸去求人,要是被人知道他们姐弟俩都在这里上班,又有人说闲话了。可是除了这里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替童刚找到工作。 回到家,童刚还在睡觉,她做好了饭菜,马国强也下班回家了,看见她在洗衣服,又看到家厅里一个牛仔包,说:“谁来了?” “童刚从乡下来了。” “人呢?” “睡了。我马上叫他起来吃饭。”童艳珍说着进了儿子的房间,叫醒了童刚,说:“你姐夫刚回来,你不要提找工作的事情,也不要说家里的情况,等到晚上我对他说。” 童刚点了点头,出了房间,看到马国强坐在沙发上,叫了声:“姐夫!” 马国强问:“哦,你来了,家里人都还好吧?” 童刚在一边坐下,想起了姐姐刚才说的话,点头说:“嗯,好,都好!” 没有多久,马涛也回来了,一家人坐着吃饭。饭后,童艳珍收拾好碗筷就开始洗衣服。这么多年,家里的衣服都是她用手洗的,40岁不到的女人,一双手粗糙的像干树枝似的。她已经打定主意,等这个月发了工资后就去买台洗衣机。 做完这一切后,她自己洗了澡,换了套睡衣,进了房,见马国强还在看文件,她走过去,坐在旁边,低声说:“童刚在乡下过得很苦,爸妈的年纪又大了,我妈身体又不太好,全靠他一人负担着家里的开支,他想找份工作。” 马国强说:“在市里找份普通的工作应该不难的。” 童艳珍说:“那些工作的工资都很低,而且很累,他想找工资高点的……” 马国强说:“他中学都没读完,靠什么找好工作,现在的社会,做什么都要知识的。” “我的家境本来就不好,我考上大学后,家里供不起,所有亲戚的钱都借来了,那个时候他上五年级,学习很好,可是为了我,他毅然回家了,11岁的孩子,每天和我妈上山砍柴,就是为了给我凑生活费,”童艳珍哽咽起来:“这辈子,我欠他实在太多了,快30岁的人了,就是因为家里穷,没有人肯嫁给他!” 马国强放下文件,坐在妻子身边。 童艳珍哽咽着:“国家取消农业税,这本来是好事,可是现在乡下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费用,比以前的还多,简直不叫人活了。他现在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和人家说好到城里赚点钱就回去结婚的,做姐姐和姐夫的,居然……” 马国强说:“关于农民负担的问题,信访部门接到很多材料,我也正考虑怎么样处理。” 童艳珍说:“你出面给童刚找份工作吧,这是我们俩欠他的。” 马国强说:“哪个工作适合他呢?我总不能违反原则给他安排在政府机关吧。” 童艳珍很生气,说:“我说叫你给他安排在政府机关了?常源那么多单位,你暗示别人一下,把人安排进去,做个临时工,应该没问题呀!” 马国强说:“现在是廉政建设的关键时刻,别人都看着我呢,如果我出面替童刚找工作,下面的人会怎么想?这是原则问题,这个事我坚决不能办。” 童艳珍一阵心酸,“你怎么这样呀?原则,原则,你讲原则,别人可不讲,你看看我们,再看看大院里的其他人,有几个像我们一样,连穿着的衣服都那么不相配?” 马国强惊愕地望着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童艳珍说道:“没有什么意思!” 马国强拥着妻子躺下,疲倦地说:“睡吧,先让他在城里玩几天,工作的事情慢慢来!” 童艳珍赌气地说:“童刚是我弟弟,他的工作我来替他找,不麻烦你大市长。” “这是哪跟哪呀?” “童刚以前从来没有麻烦过我们什么,他这次是真的没有办法……” 马国强看见童艳珍的泪水在脸上流,伸手去拭,被童艳珍推开。她拱进被窝,扯起被子蒙住头,鼓着的被子一阵一阵地抖动。 马国强不知所措:“哭什么嘛?再怎么样,也不能不讲原则,你帮他找,能够找到令他满意的工作吗?再说了,我怕他留在常源市被一些别有居心的人利用。” 童艳珍哭着说道:“你总是这么认为,怕别人利用我,利用他,破坏了你的原则,明天我就叫他回去,你该不用担心了吧?” 住在隔壁房的童刚听到姐姐与姐夫说话,像是吵架的声音,轻轻地下床打开门到客厅,耳朵贴着姐姐的房门听了听,模模糊糊地听出些内容,就返回了房间。他没想到会这样,身为一市之长,帮自己的小舅子找份工作,就这么难吗?他们那个乡的副乡长,连个远房亲戚都安排到小学当代课老师。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马国强说:“童刚,先别急着找工作,没事去街上玩一玩,看一看,在这里多住几天。” 童刚看了一眼姐姐,童艳珍的两只眼睛红红的,低着头吃饭。 童刚说:“姐夫,我看还是算了,要你们帮我找工作,太麻烦你们了,还是我自己去找,随便在工地上干点什么都行,万一找不到就回乡下去。” 马国强说:“这样不好嘛,才刚来就说要回去。” 童刚说:“乡下的农活其实也挺忙的,我得回去帮爸干活,他一个人有时候也忙不过来,我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马国强说:“我工作忙,没有时间陪你,叫你姐姐陪你去逛逛,到处玩一玩。” 童艳珍没吭声,马国强吃完饭就走了,马涛也上学去了。童刚吃完后放下碗,就去将自己的衣服收起来,装进牛仔包里。 童艳珍问:“你真的要走?” 童刚说:“真的走。姐,你和姐夫昨天晚上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不想让你们为难。”说完,打开门走了。 望着弟弟的背影,童艳珍流下了泪水,她擦了一把冲出去拉住童刚,说:“姐对不起你,你姐夫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也别怪他!要么你等两天,姐另外想办法给你找份工作。” 童刚说:“姐,我看算了,姐夫说得不错,他是市长,下面有很多人看着他,既然姐夫那么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我还是回去吧,过阵子再去广东那边打工。” 童艳珍说:“姐不好,你原谅姐……” 童刚挣脱开童艳珍的手,快步往市政府机关宿舍大门走去。童艳珍追上去拉童刚,说:“给妈带两盒风湿药回去。” 来到一个小药店,童艳珍买了两盒风湿药塞进弟弟的牛仔包里说:“姐不在乡下,家里的事全靠你一个人,妈的身体不好,你多照看点。爸的脾气坏,你别跟他耍性子。不管怎么样,好歹你姐夫是市长,乡里的那些钱,你该交的交,不该交的,不要交,别怕他们,万一有什么人违反原则抓你,你就打姐的电话。违反原则的事情,姐不能做,但是坚持原则的事情,姐不怕!” 童刚点点头。 童艳珍说:“有空我就回家看爸妈。”她说着,掏出200块钱,硬塞到童刚的手里。 童艳珍回到公司,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静了静心,就开始练习电脑。到长升公司后,施福财给她配了一台电脑,说是让她慢慢学,并给她调配了一名助手,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是学会计的,但是那个助手的经验不足,很多东西要向她学习,而她也趁机向那个助手学电脑。 中午下班回到家,刚吃过午饭,电话响起来。 “是马市长家吗?” “是,你是哪位?” 对方说:“我是东区派出所。” “有什么事?”童艳珍问。 “你有个弟弟叫童刚吗?” 童艳珍纳闷:“是呀,他怎么啦?” 对方说:“他打伤人,现在在派出所里,你来一下好吗?” 对方放了电话。 童艳珍坐车到了东区派出所。童刚看见姐姐来了,站起来,说:“不是我的错,是中介公司骗我,我向他要钱,他们不给,还骂我。” 童艳珍说:“你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童刚说:“不是我先动手的。” 童艳珍说:“把话说清楚些,先别说谁打谁的事。” 童刚说:“我想自己找工作,我走到一家中介公司,招牌上写着招工,我就问招工的事,那个公司的人说千里鞋厂招工人,工资800元到1500元,什么工种都有,叫我交200块钱的介绍费,我交了钱,到了千里鞋厂。那是什么鞋厂呀,一个小家庭作坊。我去说进厂的事,鞋厂老板说,这里不用人。我就回中介公司要他退钱,可中介公司不肯退钱,我就去搬开他的招牌,中介公司的人就骂我,来抢招牌,还动手打人……” 这时,派出所所长站在一旁对童艳珍说:“其实这是一件小事,你们先回去,回头把那200块钱给您送过去。” 派出所所长坚持要用车送童艳珍姐弟回去,被她拒绝了。 所长说:“责任在中介公司,不是童刚。中介公司骗人骗钱,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 所长一再向童刚和童艳珍道歉,并亲自将他们送出了派出所。 童艳珍回到家里,埋怨童刚道:“你怎么说出你姐夫的名字呢?他要是知道这事,一定又发脾气。” 童刚说:“你看那些警察,我刚被抓到派出所时,他们对我很凶,我说出姐夫的名字,他们不相信,说马市长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后来我把你家里的电话给他们,他们打完电话后,就点头哈腰的赔不是。姐夫是常源市的市长,这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童艳珍呵斥:“别说了!” 童刚说:“姐,我还是回乡下去,我走……” 童艳珍拉住弟弟,说道:“要么你在这里玩几天,我帮你想办法找工作?” 童刚摇了摇头,背着牛仔包走出门。童艳珍愣愣地站着,听着童刚走下楼去。 施福财与王建成等人在红楼酒家喝酒喝得晕晕乎乎。施福财问:“长升公司有没有把握获得大厦的承建权呢?” 王建成说:“别着急,慢慢来,希望是有的,但是也不能排除意外。” 施福财说:“我已精疲力竭了,再折腾下去我就要趴下了。” 他把收回来的账全都花在和这些人的感情投资上,如果拿不到这个工程的话,公司很快会支撑不下去的。 刘时安说:“你千万别趴下,长升公司不能没有你。施总,成熟些吧,碰到一点点挫折就没了信心,这样怎么行呢?这不是企业家的精神啊!” 施福财说:“我不怕你们笑话,如果下次竞标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就彻底的完蛋了。” 王建成说:“小施,别这样悲观嘛,任何事情没有一帆风顺的,受点挫折,对自己的成长会有好处的。人是在挫折中成熟,在挫折中成长。成功者是不怕挫折的,挫折是他们的精神财富,是他们事业的动力,挫折也造就成功啊。” “我成功了吗?”施福财自嘲地笑笑。 王建成说:“小施啊,今天少喝点酒吧,醉了不好。” 王宁盛坐在旁边,看着施福财。王大少爷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吃亏,就在今天上午,他从施福财那里借了200万的现金,并以长升集团公司的名义,向银行贷款2000万,用来和省城那家房地产公司入股,共同开发化工厂那块地。当然,他也不能亏待施福财,他父亲答应帮长升集团拿到商贸大楼的项目,另外,他承诺化工厂那块地的建筑工程都交给长升集团。 施福财说:“王市长您放心,今天保证不喝醉。王市长,长升公司靠我支撑着,我就只有靠您王市长了。长升再也输不起了,我施福财同样也不输不起了啊。” 王建成拍了拍施福财的肩膀说:“小施呀,任何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嘛。” 施福财喝了一口酒,说“有您王市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大家想想,”王建成看着大家,说道:“他马国强就算再有能力,也不一定斗得过我们这些人,商贸大楼和化工厂那块地的拍卖,就是很好的例子。” 施福财又喝了杯酒,说:“王市长,今天也没外人在场,您能给我说一句实在话吗?长升公司到底有大的希望?” 王建成把施福财的酒杯挪开,说:“少喝酒,小施,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长升公司行的,不过……问题总要解决的,下次的竞标会,你要多做点准备才行。” 施福财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却又放下,说:“不喝了,听王市长的教导。王市长,您给我想个万全之策,想个稳操胜券的点子。” 王建成叹了一口气,说:“官场复杂啊!自从马国强下大力度开展廉政建设工作以来,市委市政府的各部门领导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小施呀,你是局外人,不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施福财说:“王市长,您是专管这方面工作的,最了解事情如何处理,竞标会那些评委们,到时候还不是看您的眼色……” 王建成被施福财这么逼问,想了想,说:“有时候我一个人说话是没有用的,得想一个好办法,也就是变通一下,为了同一个目的。” “怎么变通?” 旁边的几个人彼此看了一下,没有人说话,各怀心事。王建成说得不错,随着廉政工作的进一步实施,政府机关人与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王建成说:“小施啊,你是个聪明人,这个就不要我明说了吧。你可是守着金库装穷人呀!” 施福财想了想,知道王建成说的是在童艳珍这个女人身上打主意,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都觉得行不通。 王建成说:“小施啊,好好想想吧!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你那边努力一下,我这边再动一动,不就成功了吗?”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点头。 施福财又端起酒杯,对王建成说:“王市长,我敬您一杯!” 王建成说道:“算了不喝了,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 施福财放下酒杯,说:“不喝就不喝,今天就到此为止。” “要不去楼上坐一下?”刘时安提议说。 “算了,”王建成说:“我约了几个朋友打牌,下次吧!” 王建成今天喝酒时候的心情本来好好的,可是后来施福财借着那点酒兴,一个劲儿地问竞标的事情,闹得他一肚子的不愉快,想到楼上去潇洒的心情都没有了。 施福财将王建成他们送下楼,站在台阶上看着那几辆车相继离开。他对王建成越来越失望,这只老狐狸,做什么事情都很圆滑,但又不敢得罪。不过他也不是蠢人,早已经留了一手,在不动声色的情况,将他们之间的一些交易录了音,如果他的日子不好过,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只要他把那些东西交到马国强手里,那些人就玩完了。 他返回红楼酒家去收银台结账,收银小姐正在看《常源日报》。 “看什么呢?”施福财问。 收银小姐放下报纸,给施福财结账。施福财拿起《常源日报》,看到头条新闻是:下岗工人自谋新职业,市长爱人带头成楷模。 施福财扫了一眼内容,大意是马国强市长廉洁自律,妻子童艳珍下岗后,自谋职业,后来通过市里的劳动服务市场,在我市的优秀民营企业——长升建筑集团公司,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工作,谱写了一曲廉政建设中的自律赞歌。 施福财揶揄地笑了笑,这条新闻是他花了钱叫两个记者写的,主要目的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市长的老婆在他的长升建筑集团公司,这其中有什么微妙的关系,由着别人猜去。 他结了账,放下报纸,心里没好气地想道:没一个好东西,一个沽名钓誉,一个腐败透顶。 姓周的副行长知道童艳珍在长升上班的消息后,明确答应施福财,说只要他拿下了这个大项目,贷款给他3000万。不过,除了应得的好处费外,还附带了一个条件,就是要童艳珍帮忙在马市长面前吹吹风,有那么一天,把那个副字去掉。 如果那个项目拿不下来,长升公司将面临严重的生存危机。不知不觉施福财开车来到桃花河,下了车走到河边。 河水哗哗地流淌着,晚风裹着潮湿的空气吹着他的脸。 今天喝酒的时候,听王建成说的那些话,在竞标的问题上,似乎有一些变数。花了那么多钱,如果拿不下项目的话,他真的不甘心。 他反问自己:“我怎么走到这一步呢?如何挽救自己呢?” 王建成让变通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到底在暗示什么呢?难道真的要利用童艳珍这个女人吗?万一达不到目的,也许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这时他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老兄,要想死的话从桥上跳,姿势表演优美些。” 施福财扭头看见李奋的笑脸。 “是你呀。”施福财说。 “是突发雅兴赏景还是想自杀?” 施福财笑了笑,说:“我还没到想自杀的时候,到这里吹吹风,清醒清醒头脑。” 李奋说:“听说长升发展壮大了,施总是越来越忙呀,每天那么多应酬,当心把身体喝垮了。如果一个人的身体垮了,还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 施福财说:“别说挣钱,一说挣钱我心里就不舒服。” 李奋拍了拍施福财的肚子,说:“你的肚子那么大,多富态啊!施大老板。” 施福财说:“别损人好吗?我可不像你,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这种日子过得挺惬意的,可是老了怎么办?连个服侍自己的人都没有。” 施福财觉得跟李奋在一起,能够说出发自内心的想法,只有在这种时候,觉得自己才是自己,没有与官场中人说话时的伪装和言语的遮遮掩掩。 李奋笑着说:“我和你的人生观不同,我不追求世俗名利,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将来怎么样,人都会老的,老了之后,你还指望儿子女儿孝顺你?那是屁话!孝子孝子,现在倒过来说了,是老子孝顺儿子,明白吗?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我最欣赏红楼梦的那一句话,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多么高的人生境界?像你这种人,是根本不懂的!” 施福财说道:“你要是这样的话,不如去做和尚算了。” 李奋笑着说:“我倒想呀,可是庙里不收。” 两人往前走了一会,坐在河边的石凳上。 “我问你个问题,”施福财正经地说“你是知识分子,像你这种思维的人,可能思考过这个问题。” “什么问题。” “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李奋若有所思,说:“这是个大问题,人活一百年,死了万万年。依佛教所说,无即是有,有即是无。人无所谓活与不活,一切都毫无意义。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不要在乎那么多。你今天是怎么了?” 施福财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缓缓地说,“可人还得活着啊。” “这是人的悲剧。”李奋说道:“就是为了活着,人要不断地去努力,不断地去适应社会!” 施福财点点头说,“我问你,你心里想不想钱?” “不想钱那是假话,可我有份工资就足够了。”李奋说道:“再说了,有了钱怎样,没有钱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的活着?” 施福财问:“你为什么不想有更多的钱?” 李奋顿了顿,看着对岸灯火辉煌,说:“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个渔翁,他每天在海边钓两斤鱼就不钓了,到了第二天再钓两斤鱼。渔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这么过日子。有一天,一个小伙子觉得这个渔翁奇怪,问渔翁,你为什么一天只钓两斤鱼就不钓了?为什么不钓更多的鱼呢?渔翁反问,钓更多的鱼干什么呢?小伙子说,钓更多的鱼卖更多的钱呀。渔翁问卖了更多的鱼赚了更多的钱干什么呢?小伙子说,有了更多的钱可以组织一个自己的捕鱼船队,捕更多的鱼赚更多的钱呀。渔翁又问赚了更多的钱又干什么呢?小伙子说,组织更大的捕鱼船队,赚更多更多的钱呀。渔翁问,赚更多更多的钱又干什么呢?小伙子说,有了更多的钱就不用再捕鱼了,你可以晒太阳呀,养养花呀……那样的日子多美啊。渔翁说,我绕那么大的弯子干什么呢?我一天钓两斤鱼,生活能应付了,业余时间我已经是晒晒太阳,养养花了,我早过上这样的日子了。小伙子再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你知道吗?人生最大的弯路,有多少人在走啊……我对我的现状很满足,不想去过多的追求,如果太过于追求的话,那样会很累的!” 施福财略有所思,说道:“有时候,生活逼得你身不由己呀!” 李奋看着施福财,“你倒成了大思想家了,好了,我的大思想家,我可没有时间陪你了,好好想想吧!” 施福财又坐了一会儿,突然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便起了身,驱车去红楼酒家。车子转了几个弯,刚要上大道,冷不防从旁边冲过来一个黑影。他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却听到一声轻微的撞击声。 车子停住,他下了车,看见一个民工模样的人躺在地上。他暗自叫了一声“晦气”,突然,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人的身边有一张照片,好奇心使他将其捡起,看到上面是一男一女,靠在一起显得很亲热。照片中的那个女的,怎么那么像童艳珍。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没错,就是她。躺在地上的人约莫30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旧西服,下身一条深灰色的裤子,背着一个牛仔包。他看着这人身上的蓝色旧西服,右边的一粒纽扣掉了,他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猛地,他想起有一次见到马国强的时候,他穿的正是这件右边掉了一粒纽扣的蓝色旧西服。 这照片,还有这西服,这个人和马国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他望着躺在地上的这个人,上前将对方扶起,问道:“你没事吧?” 这民工模样的人呻吟了几声,从他手中抓过照片,放到口袋里,痛苦地说:“好痛呀!快送我上医院。” 施福财不敢怠慢,将这个人扶到车里,开着车往医院赶去。 第六章 在去医院的途中,施福财从反光镜里看到躺在后排座的民工坐了起来,问:“没什么大伤吧?” 这民工说:“没有,幸亏你刹车及时!” 施福财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童艳珍的弟弟童刚。他昨天晚上在姐姐家洗完澡就换上了姐夫的旧衣服。中午他从姐姐家负气出来,并没有回乡下去,在街上转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就转到河边来了,摸摸口袋里没有什么钱,也不敢去旅社。他在河边转来转去,在一个小食品店门口看了一下电视,电视上说沿海的一些城市活跃着“撞车党”,靠找机会和小车相撞,利用车主不愿多事的心理,进行敲诈。他转到这边,看到一辆小车的车速并不快,想到了“撞车党”的赚钱高招,决定试一下。他看到车子开近了,便突然冲出来,还好车主刹车及时,只是一点小擦伤。他已经想好了,如果车主想息事宁人的话,他就要1000块,就算车主不给那么多,也无所谓,能够拿到多少就算多少。那张他和姐姐的照片,本来是放在口袋里的,刚才冲出来的时候,不经意间把手插在口袋里带了出来。 施福财问:“其他地方没伤着吧?” “是的,没有大伤,但是小伤不少。”童刚说,“给我1000块钱,这事就算了了,不用劳你去医院了。要不我就报警,说你撞了我。” 施福财一怔说:“原来你假装撞车,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犯什么法?我被你撞了,要点医药费不行吗?”童刚好像还理直气壮。 “要医药费哪有这么要的?你这是明摆着欺诈我,你他妈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施福财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敲诈过!你也不看这是在哪里?” 童刚一听心虚了,想不到这钱还不容易挣,他看到车子经过了他今天上午被骗的那家职业介绍所,再往前就是派出所了,说道:“要么你把我送进前面的派出所吧?” 施福财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懂事还是白痴,只要他对派出所的人一说被“撞车党”敲诈,这个人还能出来吗?他问:“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告诉他们你敲诈我,你会怎么样?” 童刚说:“我不怕。你前脚给我送进去,我后脚就跟着你出来。” 施福财有点生气,说:“你以为你是谁呀,这么大的口气?常源市可不是乡下。” 童刚说:“我不骗你!” 施福财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忙问,“你有身份证吗?” 童刚在身上摸了一会儿,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身份证递给施福财,施福财一看身份证,顿时明白了,他不经意地问:“刚才那张照片上的是你么?” “是我和我姐。”童刚说。 施福财已经打定主意,“说实在的,如果送你去派出所,你占不了便宜,我也讨不了好,我现在的嘴里,还有很浓的酒味呢。要不这样,我们两个人相互让一步,看样子,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先请你吃饭,怎么样?” 童刚憨憨的笑起来,“我说老板,原来你也怕警察呀!” 施福财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呀,你说是吧?” 他开着车子,来到一家饭店门口停住。 童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道:“老板,要么你给我50块钱就算了,我晚上吃过两个包子。” “包子怎么能填饱肚子呢?”施福财说:“我这人相信缘分,既然我们碰到一起了,就是缘分!” 他确实相信这个,童艳珍找工作时候,给他碰见,现在又轮到童刚了。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有一个童艳珍在他那里,已经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如果再加上一个童刚,常源市的那些人会怎么认为? 在竞标的时候,就算马国强不吭声,那些评委们还不都倾向于长升公司吗? 童刚也没有说话,跟着施福财下了车,进了饭馆,两人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施福财叫来服务员,点了几道菜,要了两瓶啤酒。 “老板,你不能再喝了,你还要开车的!”童刚说。 “没事,一人就一瓶啤酒,”施福财给童刚倒了酒,“我还不至于开不了车!” 服务员上了菜,两人喝起酒来。 施福财问:“你在常源市没有亲戚吗?” 童刚喝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好舒服,他说道:“我姐就在市里的,她原来住在化工厂,后来搬走了!” 施福财问:“难道你找不到她的新家了?” 童刚掩饰不住自豪,低声对施福财说:“我告诉你,我姐夫是市长,你信不信?” 若是换了别人,会以为童刚在吹牛,但是施福财相信。不过他并没有表示出吃惊的样子,而是说:“如果你姐夫是市长,还会让你在街上流浪吗?” 童刚被施福财这么一激,便把来常源找工作,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施福财心中暗暗吃惊,但是脸上仍表现出不相信的样子,说:“我说兄弟,你不就是想找份工作吗?可也用不着编这样的故事来吓唬我!” 童刚憋红了脸,说:“我说的是真的!” 施福财说:“你真的想找工作?” 童刚点头说:“是呀!想多赚点钱回家去娶老婆呢!” 施福财笑起来,说:“好好好,不管你是什么人,我答应给你一份工作。” “真的?”童刚喜出望外,“别骗我。” “不骗你,”施福财说,“你能干什么?” “泥工。我以前在乡里的建筑队干过!” 施福财笑着说:“这就好说了。我刚好有一个工程在做,多一个人无所谓,不过你到了那里之后可别乱说你和市长的关系,不然别人会以为你是疯子,你想想,就冲你这身打扮,市长哪会有你这样的亲戚呢?” 童刚点了点头。 吃过东西,施福财开着车将童刚送到工业大楼的工地上,对一个负责模样的人说:“你帮他安排一下生活问题。” 他又叫来施工队长,说:“这是童刚,暂时管楼下搅拌混凝土的事,你照应一下。” 队长点点头,老总亲自送来的人,他们可不敢怠慢。 施福财走近童刚身边低声说:“你想要多少钱一个月?” 童刚说:“随便,您看着给吧。” 施福财说:“那就1000吧。” 他钻进轿车,又出来,给了童刚一张名片,说:“你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找我,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他在工地上转了一个圈后便开车走了。 童刚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工作,而且一个月有1000块钱,如果在乡下干活的话,两个月也赚不到这么多钱。童刚躺在工棚的草席上,兴奋了一夜。他打算过两天打电话给家里,说在城里找到好工作了,等干几个月,把春桃接到城里来玩一趟。他还要告诉家里,说姐夫当上了市长,往后看乡里的那些“土匪”还敢来村里捣乱不? 按王建成的计划,万一施福财没有办法的话,就由刘时安来实施“农村包围城市”的计划,所有费用都由施福财出。 同在一个大院里住,每天见面,刘时安和童艳珍越来越熟悉。这天下班后,刘时安看马国强还在开会,便下楼来到马国强家里,敲了敲门,门开了,他看见童艳珍满手的泡沫,说:“童阿姨洗衣呀?” 童艳珍笑了笑,回身给刘时安倒了茶,放在茶几上,说:“小刘呀,虽说我们每天见面,可你也很少来我家坐呀。” 刘时安说:“是呀,其实我也想来,就是怕人看到说闲话,政府里工作忙,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今天从楼下过,顺便上来看看您。童阿姨,您怎么不用洗衣机洗呢?这样太伤手了!”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再说了,手洗的干净呀!”童艳珍微笑着说。 刘时安拿出一瓶化妆品,说:“童阿姨,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从澳大利亚带来的护肤品,我们家那口子用过两瓶,效果非常好,这不,我给您带了一瓶!” 童艳珍望着那个漂亮的小玻璃瓶,上面全是英文,估计价值不菲,于是说:“小刘,这样不好呀!老马知道了会生气的!” 刘时安笑着说:“童阿姨,不让马市长知道,不就行了吗,您看您那双手,我看着都心疼,您现在的身份和原来不同了,要知道保养自己。原来市里有个单位的科长,他老婆和您一样贤淑,可是30多岁的人看上去像40多岁似的,您猜后来怎么样?” 童艳珍问:“怎么了?” 刘时安笑着说:“还能怎么样?那个科长找了一个小自己十来岁的,和老婆离婚了!” 童艳珍一愣说:“老马不是那样的人!” “童阿姨,人是会变的,”刘时安笑着说:“我知道马市长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别人会怎么说?那些人会说,看马市长的爱人,那么老,像个保姆。” 刘时安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童艳珍的心。 “童阿姨,我放在这里了!”刘时安把那瓶护肤品放在茶几上,他正要出门,却见马国强从外面进来了。 马国强问道:“哦,小刘,有什么事情吗?” 刘时安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事情,想向马市长汇报一下思想。” 童艳珍说道:“小刘刚来,还没有坐下呢。我收拾一下,你们坐着聊吧!” 她收拾了一下茶几,将刘时安放在那的那瓶护肤品随同茶几上的东西一同收拾了进去,转身去洗衣服了。 马国强坐下来问:“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办公室讲吗?” 刘时安拘谨地在旁边坐下,说:“办公室人多嘴杂,我怕传出去影响不好。” 马国强问:“找领导谈思想,有什么影响不好的?” 刘时安说:“自从您来了之后,我们市的廉政建设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是有极个别的人开始在散布谣言,说您马市长要在常源市来一场大地震,弄得人人自危。我刚开始的时候,也听信了这样的谣言,对您的工作有看法,可是随着廉政建设工作的不断深入,我看到了廉政工作带来的成绩和焕然一新的面貌……” 马国强不动声色地听着刘时安的话。 在研究商贸大楼承建单位的会议上,他看好省城一家建筑公司,可是无记名投票下来,没有哪家单位获得承建资格。这里面的猫腻与会的人都清楚,可是谁也不点破。 这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心里明白但却无可奈何。 廉政建设肯定触动了腐败分子的利益,那些人拼命织成一张庞大的关系网来对抗他,阻拦廉政建设的工作深入。 由纪委书记文三春带队的廉政工作小组,在与那些被“双规”了的干部进行谈话时,收效也甚微。那些人翻来覆去交代的都是些普通的小问题,对于民众检举揭发的事死不承认。而相关的一些证据,也被人为地销毁了。 刘时安见马国强陷入沉思中,小心翼翼地说:“马市长,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我在机关工作多年,对于一些干部违反原则的现象,有时候也看不过去……” 他接着说了几件事,那都是秘书处的小事情。比起信访部门收到的那些材料不知道小到哪里去了。 马国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童艳珍洗完衣服出来,热情地问,“小刘在这里吃饭吗?” “童阿姨,不麻烦了,我等下就回去。”刘时安接着说:“童阿姨也够辛苦的,白天上班,晚上回家来洗这洗那,这样长期下去不是个事啊。” 童艳珍说:“以前在化工厂上班,下班回家还不是干家务活,没什么区别啊。” 马国强笑了一下,说:“不上班做什么呢?总得做事嘛。全市那么多下岗工人,有许多人都在摆地摊呢,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正想办法解决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 刘时安轻声说:“今天《常源日报》社的领导打电话给我,说报社的会计老殷马上要退休了,童阿姨学的是会计专业,是不是……” 马国强当即说:“不行,如果《常源日报》社确实缺少一个会计,先考虑其他下岗职工,再说,可以面向社会公开招聘嘛!” 刘时安点头说:“马市长,我也是这么对报社那边说的,可是报社那边说他们已经公开招聘过了,来了很多人都不合适,我想童阿姨干了十几年的会计了,论经验,比年轻的学生强。” 马国强说:“小刘啊,我们不要做违反原则的事情,市长的家属不能搞特殊化啊!反正我是不同意,何况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份工作,比那些没有工作的人强多了!” 刘时安说:“是的,是的,工作的原则性我还是知道的,我听说童阿姨在长升公司上班后,社会上有一些议论,说什么长升公司参与这次竞标什么的,我怕对你不利,再说……” 马国强没有再作声,端着茶杯喝了口水,这样的闲话,他也听说了,停了片刻说:“小刘,我们可不能听风就是雨,闲言碎语嘛,肯定有的,只要我们自己行得正,怕什么呢?由着别人说去吧。” 刘时安看了看马国强的脸色,说道:“马市长,我听说了商贸大楼竞标的事,恐怕里面有些复杂呀!” 马国强微微点了一下头,说:“有几个公司是不行的,我也了解是些虚架子。商贸大楼是常源市最大的商贸大楼,也是常源市的形象楼,来不得半点马虎。在这个问题上,我坚持我的原则。” 刘时安说:“是呀,是呀!商贸大楼的建设,是要让老百姓看见我们常源市的新领导班子,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也要让常源市的各级领导干部知道,马市长不但抓廉政建设,在经济建设上也不含糊。” 刘时安的这番话讲到他的心里去了,他说:“我看那些入围的公司,有好几个公司还是不错的。” 刘时安听了这话像吃了定心丸,他说那些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施福财的长升公司来套马市长口气的,然后才好采取对策竞标。 他又聊了两句,起身说:“马市长,您累了一天,要注意休息呀。”又对童艳珍说:“童阿姨,您忙您的,我走了。” 童艳珍在阳台上晾衣服,说:“你看我忙着洗衣了,也没陪你说话,小刘慢走啊。” “谢谢,童阿姨。”刘时安离开了马国强的家。 刘时安走后,马国强思索着他刚才说的这些话,看到童艳珍还在晾衣服,走过去问:“要我帮忙吗?” 童艳珍笑着说:“你休息你的,这是女人的活,还麻烦你这个大市长呀?” 童艳珍晾好了衣服,回身说道:“涛涛还有一个学期就考大学了,如果考上大学,学费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听他说,他们班有很多人要去美国留学,光费用就是几十万呀!” 马国强说:“中国那么多大学,哪所不好?为什么非要出国呢?” 童艳珍听这话,说道:“如今是什么年代了,出国留学回来的那些人,外企都争着要,而且工作好,工资高!” 马国强没应童艳珍的话,抬头看了看晾着的衣服。这时,他发现几件男人衣服不是自己的,问:“这几件衣服是谁的?” 童艳珍没吭声。 马国强想到什么,说:“童刚还在常源市?” 童艳珍见马国强已看出来了,就点了点头:“有本事的人挣大钱,没本事的人挣小钱,人不能跟人比的。老马,放心吧,是他自己找的,在一个建筑工地做事。” 马国强听了之后,说道:“找到一份工作也好,说实在的,我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可是我……” 童艳珍安慰说:“好了,老马,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 马国强说:“有些事情你要理解,我们是将近20年的夫妻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你是贤惠的妻子,在机关里的干部中有口皆碑,你最支持我的工作,就是像《常源日报》上的一句话,夫唱妇随。像你这么好的老婆,我去哪里找呢?是上天赐给我的。” 童艳珍的心里一阵甜蜜,笑着说:“好好好,我的马大市长,你干你的工作,管你的大事,常源市不能少了你。我做的事,童刚做的事,都和你的工作没有冲突的。” 马国强说:“他毕竟是市长的家属嘛!做什么事情都要注意点,以防被人利用了。” 童艳珍说:“家属又怎么样?家属就不用找工作?你呀!老是担心被人利用,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老婆我的这扇后门,没有人能够撬得开的。你在家里很少谈工作的,今天这是怎么啦?” “好,好,不谈工作。”马国强问,“童刚在哪个建筑工地做事?” 童艳珍说:“长升公司的工业大楼。怎么,又有问题?” 马国强顿了顿,说:“长升公司,我感觉不太好,现在正在竞争商贸大楼的承建权,许多建筑公司的人都想变着法子给领导些好处,然后提出些不合理的要求。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们姐弟两个都在长升公司……” 童艳珍站在厨房门口,说:“老马,你也没有必要杞人忧天,我觉得施总还是很不错的。我去那里上班这么久,也没有见他来求我替他办点什么事情。你可别动不动就怀疑别人。童刚那天晚上不小心撞上了施总的车子,施总要带他去医院,童刚只说自己来城里就想找活干,施总也是热心人,反正工地上多一个人不算多,就把他带去了。人家根本不知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坚持原则就坚持原则,童刚的事和你无关。” 马国强知道妻子听不进这些话,但还是重复了一句:“我觉得童刚最好暂时离开长升公司,待商贸大楼的建设项目落实后,他想去哪里都可以,你认为呢?” 童艳珍正要说话,却听见马国强的手机响了。 马国强拿起手机一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想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马市长!” 马国强问,“请问你是哪位?” 那女人笑了一下,那清脆、悦耳的笑声,拨动了马国强的心弦,一个披着长发,脸庞娟秀,身材曼妙的影子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手机中女人的声音继续:“都十几年没见了,我的老同学,当年班上那么多人,没有人不佩服你马大才子的,好呀,现在官做大了,架子也大了!” 是白雪! 马国强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笑声。当年的白雪,可是系里的系花,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开朗,追求她的人足足有两个班。面对这样的美女,马国强做过不少才子佳人的美梦,可是梦醒之后,留给他的是无尽的遗憾和幻想。在室友的唆使下,他满怀希望地写了一封爱意浓浓的情书,将他对白雪的爱慕全灌注到字里行间。几天过后,他并没有得到哪怕是只言片语的回信。他的心碎了。 那团炙热的火焰,就这样被无情的扑灭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单相思,成了他永远的痛。 一年之后,他在一次联谊会上认识了学财会的童艳珍。而此时,白雪已经换了至少十任男朋友。 毕业后,两人就失去了联系,据说她去了南方。这一分别就是十几年,直到上星期才在那个酒宴上见到。他几乎认不出来白雪了,无情的岁月在两个人的脸上写下了许多沧桑,但是她看上去更有女人味了。 “怎么样,老同学,有时间吗?”白雪在电话里说:“在亚加阁咖啡厅,我等你!” 白雪说完就挂了电话。 童艳珍在厨房里问,“谁打来的?” “以前省政府秘书二处的一个同事,他到常源市来了。”马国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妻子撒谎,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对妻子撒这样的谎。 幸好童艳珍在厨房里,看不到。 马国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 童艳珍炒好了一个菜出来,见马国强还在家里,于是说:“快点去吧,让别人等你不好,记得少喝点酒,没有事的话早点回来。” 马国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妻子,走出了门。 马国强出了政府大院的后门,也没有叫司机小李,独自拦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亚加阁咖啡厅。 亚加阁咖啡厅在靠近桃花河的一条街道上,装修得很古典。坐在里面,喝着浓浓的咖啡,听着轻柔的乐曲,是一个很有情调的地方。 他进了咖啡厅,一个女服务员走上前问:“请问是马先生吧?” 他点点头。 “请跟我来。” 他跟着那个女服务员绕过大厅,沿着一条灯光幽暗的通道,进了一个雅间。雅间里只有一个人,是白雪。 他面对着白雪坐了下来,心突然怦怦地剧烈跳着,感到极不自然。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单独和异性约会过,何况面前坐着的是他的初恋情人。 白雪看出了马国强的窘迫,给他倒了一杯现煮的咖啡,微笑道:“马市长,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在这里也没有人认识你。” 马国强喝了一口咖啡,感觉很苦,他往杯里加了几勺糖,轻声问:“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白雪笑道:“难道我找你就是有事吗?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 白雪今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套裙,领口开得较低,露出一片迷人的风光地带。由于平时注重个人保养,她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长长的头发挽在脑后,在灯光的映照之下,更衬托出肌肤白皙如雪,姣好的脸庞还是那么漂亮、迷人。马国强看了几眼,竟有些呆了。 “我怎么了?”白雪见马国强那样子,以为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忙用手摸了一下。 马国强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心道:我这是怎么了? 两人都不说话,彼此也不敢看对方,竟像是一对初恋的小情人。白雪用勺子轻轻在杯子里搅动着,勺子轻碰杯壁的声音,与马国强心中那根被拨动了的心弦碰撞着。 过了好一会儿,白雪的一声轻叹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白雪缓缓说道:“应该有18年了吧?” “这么多年,你好吗?”马国强望着杯中黑褐色的咖啡。 “我现在是一个人,你说好不好?”白雪的眼神迷离起来,“我先后嫁过三个男人,婚姻维持的时间也很短,长的四年,短的才一年半,现在的男人,没有几个能够靠得住的。对于男人我算看透了!” 马国强没有说话,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一个好男人。 白雪说道:“你应该知道红楼酒家吧?那是我开的!我一个女人,撑着那么大的一个场面,要应付那么多男人,有时候还要……” 她的眼中出现的泪光。 马国强的心顿时抽动了一下,他无法想象白雪为了迎合某些权贵,躺在那些人身底下的感觉。对于白雪这种女人,只要是男人,都会有非分之想。 她用纸巾擦了擦泪水,说道:“虽然看到我有那么多朋友,可是实际上我连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今天晚上,我想到了你,我找你出来,只想和你说说心里话,在我的眼里,你不是马市长,你是我的同班同学马国强。” 马国强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是同学!” 他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只要他在常源一天,绝对不能让那些恶心的男人再玷污他心目中的女神。 马国强说道:“你可以开一家这样的咖啡厅呀!” 白雪说道:“我何曾不想干干净净的呢?可是一旦陷进去了,要脱身很难的!” 马国强沉默起来,有时候确实身不由己。 白雪说道:“想想我们读书的时候,那时的人多清纯,人和人之间是纯真的友谊,没有利益冲突,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虚伪,没有空虚,可是现在,物是人非,什么都变了!” 马国强想起了那封情书,心中隐隐作痛。两人没有再说话,各怀心思。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白雪问:“她还好吧?” “谁?”马国强问。 白雪笑了笑:“我还能问谁,是你家里的。当年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听说你和一个学财会的女生好上了。” 马国强点头说:“哦,还好,还好!” 这时,白雪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接听,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在哪里?” 白雪看了看马国强,对那人说:“我在外面。” 那男人用命令的口吻说:“你他妈的是不是在外面勾引别的男人,快点回来!” 马国强问:“谁来的电话?” 白雪的脸色一变,说了声“我马上回来”,就挂了。 马国强有些愤怒地问:“那个男人是谁,他怎么可以……” 白雪凄婉地笑了笑,“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有时候做人真的很难,而做女人更难!” 她起了身,说,“老同学,下次有时间再聊吧!” 马国强陪着白雪出了雅间。 白雪对马国强说道:“你等下出去,怕熟人看到不好!” 马国强看着白雪的背影,想不到她考虑问题还挺周到的。他在旁边站了一下,等白雪上了车之后,才慢慢走了出去。 马国强一离开咖啡厅,有人立即拨通电话:“施总,是他们,我拍到照片了。” 第七章 施福财拿到了第一手绝密材料,他望着照片中的两个人,心底顿时涌起一阵兴奋。自从那次酒会后,他就看出了白雪和马国强之间有问题。后来,他派了两个人跟踪白雪,好几天这个女人都没有动静,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跟踪的人打来电话说白雪一个人到了亚加阁咖啡厅。 亚加阁咖啡厅是情人谈情说爱的理想场所,白雪接触的人,都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在红楼酒家的办公室里就解决了,根本用不着去那种地方。他可以肯定,白雪要见的绝对不是普通的人。 果然,一个多小时后,好消息就传来了。 如果白雪和马国强的关系非常特殊的话,那么,控制了白雪,就等于控制了马国强。这样一来,在常源市内,还有他施福财办不成的事吗? 那一晚和白雪见面后,马国强一夜都没有睡好。他想着学生时代的点点滴滴,想着那一封没有回音的情书,想着白雪的那几声长叹,还有那依然美丽动人的脸庞。再看一看躺在身边的童艳珍,眼角早已经爬上了鱼尾纹,40岁还不到,可是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得多。 也许是工作太累的缘故吧,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履行做丈夫的责任了。想了想,他的下面渐渐有了反应,伸手去脱妻子的内裤,却听妻子咕哝了一句:“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说完翻了一个身,将脊背对着他。 他感到一阵失落,顿时没有了兴趣。望着从窗外透进来的灯光,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白雪,想象着那件粉红色套装里面的丰腴躯体,想象着她说话时的那一举一颦…… 早上起床的时候,马国强望着妻子,心中感到一丝愧疚,他暗问自己:我这是怎么啦? 上班后,上午开会研究讨论商贸大楼的下一次竞标时间,还有对各建筑单位的资质进一步审核,马国强拿着由刘时安送来的材料,在发言的时候,居然有好几个地方都念错了。 坐在旁边的刘时安看着马国强一脸疲惫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以往开会的时候马国强都是精神抖擞。 开完会后,马国强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刘时安就敲门进来了。 “马市长,您工作太劳累了,”刘时安小心地说:“要不今天下午的会明天再开,你看怎么样?” “没事,”马国强说,“中午我休息一下就行,下午的会议你去安排一下,照常开!” 刘时安点着头出去了。 马国强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脑海里想的净是昨天晚上的事,有好几次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想给白雪去个电话,可是他却没有胆量按下去。 他一次次地问自己:我这是怎么啦? 市委市政府开会讨论商贸大楼的事情,外面的人早已经得到消息,各方面的人都加紧了联系。胡茂树多次提醒施福财,要他赶紧把关系搞好,但是他不以为然,叫胡茂树不要多事,只管好自己的事,别的不用管。胡茂树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天,施福财陪着银行的周副行长吃完饭后,驱车前往红楼酒家,他觉得应该和白雪好好谈谈了。 来到红楼酒家,他直接上了三楼。经理走上前,“施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他笑了笑,“我找你们老板娘,有些私事!”<bdo>http://w</bdo> 他不等经理再说话,径自走到三楼走廊的尽头,沿着楼梯上了四楼,推门进了白雪的办公室。 很多来红楼酒家吃饭或者潇洒的人,都不知道白雪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他之前也问过经理,说是想找老板娘聊聊,可经理都说老板娘不在。 他进门后,看到穿着一身休闲服的白雪,正坐在老板椅上打电话,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他认识白雪这么久,每一次见面的时候,都是见到对方那张毫无表情的漂亮脸蛋,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样子。 白雪见施福财进来,忙对手机说:“我有朋友来了,等下再给你电话!” 白雪挂上电话,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施总,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施福财把门关上,望着白雪脸上那一抹渐渐消失的潮红,问道:“给谁打电话呢,这么高兴?” “哦,一个熟人。”白雪随口说道。 施福财笑得很暧昧,“是一个老熟人吧,你们的关系还不一般哦!” 白雪微愠,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没有什么什么意思,只想给你看张照片。”施福财笑着说:“恭喜你找了一个大靠山!” 他从包里拿出那张照片,接着说:“是我不小心看到的!” 白雪接过照片,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在约马国强见面的时候,她就怕被别人知道,所以才选了一个那样的地方,想不到还是出了事。如果这张照片流传出去,在常源市将造成很大的影响,马国强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廉政形象会瞬间被毁掉。一旦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落井下石,他的政治生涯也许就此终止。 她拿着照片的手微微在颤抖,低声问:“你想怎么样?” 施福财笑着说:“都说你在常源市手眼通天,哪个部门的领导都给你面子,这回我总算见识了。” 白雪躺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施福财走到一旁,坐下说:“马市长是个不错的男人,有口皆碑!” “我与马市长很正常,”白雪说,“我们曾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就一直没有联系,前段时间偶尔遇上,我找他只想叙叙同学之情……” 施福财笑着说:“如果仅仅是叙旧的话,你用得着那么紧张吗?” 白雪不想过多的解释,于是问:“50万,怎么样?” 施福财冷笑着,“你当我是要饭的?不要说50万,就是500万我也不放在眼里。” “你说个条件吧,”白雪说道:“只要我能做到!”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生活嘛,有些事情是没办法选择的,就像你长得漂亮,气质不错,却不得不与各种各样的男人周旋,说真心话,我看了都于心不忍。” 白雪明白施福财心里在想什么,她说:“在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么去我家,你看怎么样?” 施福财看了白雪一眼,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答应得这么爽快。 两人上了车,施福财坐在白雪的旁边,闻到一股幽幽的女人香,心中已经醉了。 白雪开着车,望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说道:“你就是为了想得到我这么简单吗?” 施福财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你以为呢?” 白雪说道:“如果还有别的要求,请一并说出来,不要婆婆妈妈的。” 施福财说道:“我可不想利用你和马市长的关系来做文章!” 白雪冷笑了一下,这世界上有几个男人的话是可以相信的?她比谁都明白。 车子离开了市区,来到市郊的一个高档住宅小区,把车停在一栋叫月明宣的楼下,下了车,两人来到503的房门前,白雪用钥匙打开了门。 进门后,施福财问:“这是你的家?” 白雪淡淡地说,“是的。”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房间里显得很简朴,但是却很典雅,窗帘是淡蓝色的,墙上挂了几幅西方的油画,灯光和色调也配合得相当到位,显示出主人与众不同的品味。 白雪给施福财倒了杯水,说:“喝水吧!” 施福财接过杯子,说:“别客气。” 来到这里后,他竟有些不安起来。虽然出入过各种情色场所,见过各种女人,但是到这样的地方来,他还是第一次,更何况用的是不正当的手段。 白雪脱掉外套,露出只穿着胸罩的上身,施福财心中一热,一把将她搂住,说:“你是个讲情调的女人,我们不急于上床,先谈些有意思的事。” 白雪微笑着说:“想不到施总还懂情调,我刚打完球,出了一身汗,先去洗个澡。” “要不要洗鸳鸯浴?”施福财问,他的手抚在白雪的腰上,快四十的人了,身材还那么好,跟少女似的。 白雪甩开了他的手,说:“我习惯一个人洗!” 看着她进了卫生间,洗澡水哗哗的声音诱惑着他,使他有一种急于发泄的冲动。 他走进卧室,见里面也很简单,两边是壁橱,除了一张带镜子的梳妆台外,只有一张席梦思床。梳妆台上放着一些化妆品,席梦思床上的四件套都是淡蓝色的,只有一个枕头,枕头的旁边放着一个很大的布娃娃,整个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女人香,让人感到无比的温馨和甜蜜。 他坐在席梦思床上,心想:不知道这张床上到底睡过多少男人。他竟然产生了一丝醋意。 白雪洗了澡,裹着浴巾出来,施福财走出卧室,闻到了很浓的沐浴露的香味。这是一种充满着幸福甜蜜的味道,引诱着他想象男女间的甜蜜事儿。 白雪说:“你也去洗一下吧!” 施福财犹豫了一下,脱掉外套,进了浴室,三下五除二洗完,出来的时候,看到白雪坐在沙发上,正用毛巾擦着头发。 施福财看了看桌上的包,没有翻动的痕迹。 白雪娇柔地说:“过来给我吹吹头发。” 施福财拿起吹风机,看着她乌黑油亮的头发,笑着说:“好一头漂亮的秀发呀,做洗发水的广告不错,保证商家得利。” 白雪笑笑,没吱声。 吹风机嗡嗡地响,头发舞蹈般飘动,两人越来越感到燥热。施福财再也抑制不住冲动,放下吹风机,在白雪的脖颈上吻了一下,然后一把将她抱起,进了卧室,倒在了那张柔软的席梦思床上。 一番龙腾虎跃后,施福财疲惫地躺在床上说:“不愧是红楼酒家的老板娘,经验丰富,我都快吃不消了。” “经验丰富的还不是你们这些男人。”白雪面无表情地说,她靠在床头,点燃了一支烟。 施福财下了床,去洗手间冲了一下,穿好衣服对白雪说:“我走了,还有很多方面的事要处理,我想你时会打你电话的。” 白雪说:“我知道你对我垂涏已久,今天总算满足你了。” 施福财在白雪的脸上亲了一下,说:“我感觉有些喜欢上你了!” 白雪没有说话,在她面前说喜欢她的男人还少吗?可是到头来,有几个男人能真心对她呢? 她望着施福财离开的背影,心里感到一丝莫名的酸楚。 两行清泪,沿着她的脸颊静静地流下来。 童艳珍拒绝了丈夫后,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这天晚上,她洗完澡,穿上了一件半透明的真丝睡裙。这条睡裙是刘时安送来的,说是他的老婆从省城买的,结果到家一看,小了。他说要是童阿姨喜欢就留下,要拿回省城去换,很麻烦的。她也就把睡裙留下了。 夫妻俩像以前一样上了床,她用手抚摸着丈夫,想调动起他的积极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折腾了半天,他就是没有反应。 马国强看了看妻子,说了一句:“算了,还是睡觉吧!” 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写菜单的时候,童艳珍专门写了一些滋补性的海鲜。她早就听人说过,男人吃了那些海鲜之后,很容易来事。可是一连几天,任童艳珍怎么样主动,就是不顶事。 莫非马国强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童艳珍几次叫他去看医生,他却说没有事情,只是工作太累了。 终于有一天晚上,童艳珍半夜醒来,看到马国强自己在解决那事,顿时一阵悲伤,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丈夫已经开始嫌弃她了…… 有消息传来,说招标会在一个月以后继续进行,但是具体的方式和相关的资质验证还有待考证。 长升公司在马国强眼里,是没有办法和其他几家大公司比的,这一点施福财心里明白。 刘时安从马国强家回来后,把市长的意思向施福财说了一遍。施福财很高兴,虽然没探出特别的意向,但他知道马国强对长升公司并不反感,这就好办了! 施福财已经彻底摸清了马国强的性格。他是一个非常讲原则的人,最讨厌别人在后面搞小动作。 这天晚上,他把丰达公司的老板丰德生约了出来,两人单独在一家酒店的雅间里见了面。 丰德生一时间不懂施福财把他约出来是什么意思,坐下后低声问:“施老板,约我出来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有什么,”施福财微笑着说:“听说省城那几家公司都在加紧活动,也不知道你那边活动得怎么样了!” 丰德生笑起来,“你这家伙,想探路是吧?” 施福财笑道:“不是探路,只是相互聊聊。上次招标会以后,入围的就那么几家,本市只有我和你,你想想,如果让别的公司抢了去,以后市里的大工程还有我们的机会吗?” 丰德生低下头不说话。施福财说的话有道理,他又何曾不想呢?光交际费都丢进去了好几十万,可是并没有多大的效果。从实际情况考虑,省城那几家公司无论从设备还是人员技术上,都要比他的公司强得多。 他笑了笑,说道:“我觉得你很有希望,王副市长那边,你比我的关系好,马市长这边,听说他的老婆和小舅子都在你这儿做事,从关系上讲,谁都没有你有优势!” “我说老兄,你这就不知道了,马市长的为人相信你都听说过,”施福财说,“正是有这层关系,他才格外看待长升公司,要不是王副市长帮了忙,我都入不了围!” 马国强搞的廉政建设,常源市没有人不知道的,丰德生想了想,说:“那他也只是做个样子,说不定他老婆已经在帮你吹枕边风了呢!” 施福财笑道:“看来你老兄真的不知道马市长的为人,要不你出面去一趟,费用我出,怎么样?” 丰德生问:“什么意思?” 施福财说道:“我出钱,让你去马市长家走关系,怎么样?” 丰德生望着施福财,“有这样的好事?” 施福财拿出一沓钱,“钱在这里,你看行还是不行!我送你到他家的楼底下!” 丰德生心中一动,到目前为止,他还真没有见到不要钱的人。现在那些当官的,台上做的一套,台下唱的一套,他见得多了。拿施福财的钱去走关系,走得通的话,是自己的,走不通的话,也不亏。 他考虑了一下说道:“马市长来了好几个月了,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也烧得差不多了,好,我就去一趟,看看是不是真有不要钱的人。” 施福财暗自得意,开车把丰德生送进了政府大院,并把马国强家的住处告诉了丰德生。 20分钟后,丰德生黑着脸下楼了,坐进车内,说道:“真他妈的邪门了,我活这么大,这样的人还是头一次遇到!” 施福财笑着说:“老兄,我说的没有错吧,别人还以为我和马市长有什么关系,其实什么也没有。” “不会吧?一点关系都没有?”丰德生不相信。 “真的没有,信不信随便你!” 施福财把丰德生送回丰达公司后,又给刘时安打电话,想约他出来潇洒一下,可刘时安说不方便。挂上电话后,他把车子开到一旁,想起了白雪。 他拿出手机,打了她的电话,说:“今天晚上我去你那里?” 电话那头白雪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现在没空,12点之后我联系你!” 刘时安的老婆叫李雅琴,对逛商场情有独钟,她喜欢这种花钱的感觉,那是一种女人特有的幸福享受。 上次送完化妆品,刘时安又找了个机会,拉着他的老婆去童艳珍家“问候”了一次,照例带了两瓶高档的化妆品,可是这次童艳珍说什么都不愿意收下,最后说:“收下可以,但是必须按原价付钱!” 他见情况不妙,借口办公室那边还有点事情,离开了。 有时候女人和女人谈话,要容易得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从童艳珍收下那瓶护肤品的动作上,他就知道如何与马市长搞好关系了。 在马国强与王建成他们那些人的这场政治角逐中,他不想卷入,只想两边都敷衍着,无论哪边输赢,他都可以保全自己的地位。 马国强最恨别人搞小动作,但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友谊,男人是管不了的。 李雅琴最擅长的就是打扮,刘时安相信她与童艳珍很快就能够成为好朋友。 两个多小时后,坐在办公室里上网玩游戏的刘时安接到了老婆李雅琴的电话,说自他走后,两个人越谈越投机,都是谈些女人护肤保养之类的话题,说童艳珍好像很在意如何恢复女人的魅力。 李雅琴在电话里说,两瓶高档的化妆品好歹送出去了,在童艳珍的坚持下,她不得已收了一百块钱。 那两瓶高档的化妆品值五六百呢,如果李雅琴不收那一百块钱,童艳珍是不会要的。这女人虽说有点贪便宜,但是警惕性还是很强。 最后,李雅琴在电话里说:“我已经和她约好,星期六一起去美容院做面膜和皮肤护理。我可是在帮你办事呀!” 刘时安回答说:“我的老婆大人,我得好好感谢你,你去吧,只要有效果,花钱不在乎,你老公的前途可就看你的了!” 挂上电话后,刘时安的心里美滋滋的,这人要是运气来了,做什么事情都顺利,没两下,他就赚了好几千个游戏币。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纪委书记文三春和马国强一起从办公室里出来,两人低头说着话。这个时候早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绝大部人都走了。 文三春是廉政小组的组长,目前主抓市里的腐败案件,很多干部见到他都怕。时下,各单位机关流传着一首顺口溜:老马老马,常源他最大,新官上任三火,把把烧到裤裆下;马前文,马后袁,阎王见了腿发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找人去谈话。 这马前文指的是文三春,马后袁指的是市公安局局长袁青。他们两个人是马国强最得力的助手,在调查取证的时候相互配合,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刘时安走上前,说道:“马市长,文书记,你们还忙哪?” 马国强点点头,“是呀,还有点事情!小刘呀,你怎么还没有走呢?” 刘时安说:“明天马市长要下乡,我在整理相关的材料。” 马国强“唔”了一声,和文三春并肩走过刘时安的身边。看着他们下楼,这时刘时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一看,是王建成打来的。 他摁下接听键,问:“您好,王市长,有什么事吗?” 电话中王建成的声音很低:“小刘,马市长他们走了没有?” 刘时安一愣。他是下班后约了老婆一起去马国强家里,然后又回办公室的。王建成那么问,明摆着是知道他在办公室里。是什么人告诉王建成的呢?看来在机关大楼里,善于打小报告的人还真不少。万一王建成怀疑他向马国强透露什么消息,是没有好果子给他吃的。 他小心地问:“王市长,您在哪里呀?” 王建成说:“我在办公室!” “好,我马上下来!”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马市长和几个秘书的办公室在四楼,几个副市长的办公室在三楼。刘时安没有坐电梯,走楼梯下到三楼,来到王建成的办公室,推门进去,见里面有不少人,好几个是这次商贸大楼招标工作评估小组的领导和成员。 见刘时安进来,王建成不冷不热地说:“小刘,听说你这段时间的工作很忙呀,两头跑是不是很累呀?” 王建成话中的意思刘时安已经听出来了,他望了一眼那几个人,说道:“王市长,我可是照您的指示办的呀!” 王建成靠在椅子上不说话。 刘时安说道:“我刚才听到马市长对文书记说,那件事千万要加紧,不要露半点风声,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件事情。” 王建成“哦”了一声,旁边几个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安全办主任黎东方问:“你还听到了什么?” 刘时安摇了摇头说:“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我也不是听得很明白。” 王建成点了点头,说道:“小刘,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刘时安朝大家笑了一下,出去了,下楼的时候,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悬了起来。 童艳珍和李雅琴来到一家高级的美容院。做完面膜和皮肤护理,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年轻了许多。 进门的时候,童艳珍看到玻璃门上的价格表,做一次是800元,差不多是她半个月的工资了。 李雅琴找来了老板娘,两人嘀咕了一阵,她对童艳珍说:“玻璃门上的是对外普通价,我是这里的老客户,有VIP卡,只打两折!” 如果按两折算,也就是一百多块钱,童艳珍想到这段时间马国强的微妙变化,狠了狠心,做了。完事后,她给了李雅琴160块钱。 李雅琴把钱塞到包里,对老板娘说:“那些账到时候一起算!”便陪童艳珍出了门。 中午,马国强回到家里,看着童艳珍在阳台上晾衣服。 童艳珍转过身问:“老马,你看我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呀,”马国强看了看妻子。 童艳珍说道:“你再仔细看看我的脸!” 马国强看着妻子的脸,“还是原来那张脸呀!” 童艳珍有些急了:“你再仔细看看,和原来有什么不同?” 马国强仔细看了看,“是有点不同,好像年轻了一点!” 童艳珍笑起来:“今天小刘的老婆拉着我去做美容,才一百多块,效果还很不错的呢。那些人说皮肤护理要经常做,效果更好……” 马国强打断她的话说道:“那些东西是要花钱的,我们家里不宽裕,还是把钱花在有用的地方吧。什么时候我和你去一趟乡下,探望两位老人家。童刚的事情,我真的有点对不起他。” 童艳珍的脸色微微一变,“老马,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童刚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马国强看童艳珍闷闷不乐,说:“你以大局为重,支持我的工作,我很感激,文书记说了,我们作为领导,要避嫌呀!” 童艳珍说:“我可不管你们工作上的事情,其实童刚他……” 童艳珍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马国强去开了门,童刚从外面走了进来,叫了一声“姐夫!” 马国强吃了一惊,问:“童刚,你没有回乡下吗?” 童刚说:“我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乡下?队长还说要给我加工资呢!” 马国强说:“童刚,听我说,你还是回乡下吧!” 童刚一听,有点生气了:“姐夫,我为什么要回乡下?” 马国强说:“听姐夫一句话,你不回乡下也行,暂时离开施福财的建筑公司。” “我偏不!”童刚的犟脾气也上来了,“姐夫,你当你的市长,我干我的民工,关你什么事了?” “童刚!”童艳珍呵斥。 童刚说:“姐,你别呵斥我,姐夫他口口声声说廉洁自律,为什么要我也跟着受累,他当他的市长,我干我的民工,大不了……” 童艳珍伸手给了童刚一个耳光,说:“你没大没小的,他是你的姐夫!” 童刚捂住脸说:“他不是我姐夫,你看看全市那么多干部,哪有姐夫这么对小舅子的?” 童艳珍呵斥:“童刚……” “姐,以后我不来你这里就是了!” 童刚一摔门,跑了出去。童艳珍知道童刚的脾气,怕再惹出什么事来,追出去:“童刚……” 童刚已下楼,跑远了。 童艳珍只好返回屋内,看一眼马国强,说:“你高兴了吧?这样了了你的心愿了吧?你仔细想一想,机关里哪个干部的亲属像我一样,现在不仅仅是我,连童刚也跟着受累。” 马国强一脸的无奈:“对不起,可我是市长啊!” 整个下午,童艳珍都愣愣地坐在沙发上。马国强也坐着,不知如何与妻子对话。平心而论,他觉得真的是对不住他们姐弟俩。家庭和工作,永远都会有冲突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童艳珍走进马涛的房间,关上了门,任马国强怎么敲,就是不开。 “妈,你们这是怎么了?”马涛怯怯地问。 童艳珍搂着儿子,“涛涛,大人的事你不要管,好好念你的书,将来大学毕业了,千万不要当官。” 第二天一早,童艳珍打发儿子去同学家后,她对马国强说:“老马,我想和你谈谈。” 马国强说:“你想谈什么?” “我觉得你当上市长后,整个人都变了许多。”童艳珍突然说:“老马,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 “什么事?”马国强问。 “最近街上有流言,说你和一个女人关系很密切。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男人,可是人言可畏呀!” 马国强吃了一惊说:“你是说白雪吧,她是我大学时的同学,我曾跟你提到过的,她是怪女人,离婚后到现在还没结婚,她找我只是聊聊天,没有别的事情!” 自从那次以后,他和白雪又偷偷地见了几次面,都是谈一些人生和感悟方面的话题,虽然那种情感一直纠缠着他,可是他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毕竟他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有两次,他想对童艳珍说他和白雪之间的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童艳珍起疑心。 童艳珍说道:“你和她交往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份?” 马国强说道:“我和她之间,只是普通的同学见面,真的没有什么,请你相信我。” 他和白雪见面,每次都是选择一些偏僻的地方,没有想到还是让人知道了。 “我相信你和她之间没有发生什么,可是别人会怎么认为?现在街上把这事都传遍了,就你还蒙在鼓里。老马,你还是跟她保持一点距离吧。”童艳珍起了身。 这时茶几旁边的电话响起来,两人站着不动。 电话催命似的响了一阵又一阵,童艳珍心里烦透了,冲到客厅抓起电话,说:“对不起,他不在家!”可那头叫了声童阿姨,听声音是刘时安。 “童阿姨,你到市第一人民医院来一下吧。” “小刘,有什么事?”童艳珍缓和了口气。 “出了点事,童刚他……” “童刚?”童艳珍一脸惊愕,“出了什么事?” “童阿姨您别着急,童刚他……车祸……” “什么什么?” “车祸……” 童艳珍拿着话筒怔怔地站在那,马国强过来问:“童刚怎么了?” 童艳珍突然哇地叫一声,拉开门就匆匆地往楼下跑去。出了政府大院,拦了辆出租车赶到人民医院。到了医院急诊室门口,见刘时安和施福财也在那里,几个医护人员出出进进地忙碌着。 童艳珍向他们两个人奔去,喊着:“童刚他怎么了?” 刘时安上前拦住要往里冲的童艳珍说:“童阿姨,您别太难过,医生正在抢救。” 刘时安的手机响了,是马国强打来的,“小刘,你在哪里,童刚出了什么事?” 刘时安说:“马市长,我们在市第一人民医院,童阿姨也在,是童刚……” 那边的马国强把电话挂了。 施福财扶童艳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声说:“对不起,童阿姨,我有责任,没有照顾好他。听别人说,童刚昨天晚上说要回乡下去。今天在去长途车站的路上,经过路口时,竟没有看到路口的红灯,迎面来了辆卡车,因为太突然,所以……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没有多久,马国强也到了,看到童艳珍不停地在哭泣。 刘时安叫了声“马市长”,把事情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马国强愣住了,如果不是昨天他对童刚说那些话,童刚也不会回乡下,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他走到童艳珍的身边坐下,紧紧地拥着她说,“放心,童刚会没事的!” 童艳珍哭着说:“都是你呀!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一个多小时后,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年纪较大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摇了摇头。 “童刚呀……”童艳珍发出一声惨叫,昏了过去。几个医生手忙脚乱地把童艳珍送进了旁边的急救室。 院长和刘时安轻声说了几句。刘时安来到马国强的身边,把童刚的情况做了一些补充。马国强听着,眼泪也下来了。童刚的死,像一根钢针一样,狠狠扎着他的心。在这件事上,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急救室里,童艳珍渐渐苏醒了过来,医生将她转到旁边的特护病房里。 童艳珍不停地抽泣,刘时安推门进来,说:“童阿姨,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呀!他在施总的工地干得很不错,怎么会突然离开呢?” 马国强也进来了,童艳珍把头扭向了一边。 “是我害了他,他在工地干得好好的,是我劝他不要干,我叫他理解他姐夫的工作……还打了他耳光……他从小就是那样的犟脾气……是我害死他的啊!”童艳珍哭得几次晕厥过去。 马国强站在旁边,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时安一惊,原来童刚离开工地是和马国强的工作有关,难怪他们夫妻会这样子。他有些后悔刚才多嘴了,忙掏出纸巾给童艳珍擦泪,说:“童阿姨别哭了,这样伤身体的,您要保重啊!” 施福财也说:“童阿姨,节哀吧。” 刘时安看了马国强和童艳珍一眼,说:“童阿姨,我先回去,下午再来看您!” 他和施福财出了病房。 施福财问:“现在怎么办?” 刘时安说:“还能怎么办?你好歹是童刚的老板,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也有责任。你先回去吧,我等下要去有关部门,把童刚的后事处理一下。” 两天后,童刚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常源市殡仪馆举行。市委市政府的很多领导看着马国强的面子,也都纷纷到场了。 童刚出事后,施福财拿出了10万元,代表长升公司作为对童刚的赔偿。 第八章 童刚的死经常源市的媒体一报道,顿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那些对抗廉政工作的人,在某些方面也有所收敛。 那些街头巷尾关于马国强与白雪之间的谣言,是通过什么途径传出去的,施福财并不知道,而白雪却以为施福财干的,两人吵了一次。后来施福财查到,原来是那个跟踪白雪的人,一次喝多了,把手机中的相片拿出来炫耀,结果就流传出去了。几天后,那个人的尸体在桃花河被发现,死因是酒后溺水身亡。 为了表示歉意,由施福财出钱,白雪约了十几个大学同学过来,和马国强一起,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聚会了一次。聚会时白雪宣布自己今年要结婚,至于对方是什么人,暂时不方便告诉大家。 这件事经媒体一炒,顿时冲淡了大家对马国强的误解。 现在施福财不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这个女人身上,他得解决商贸大楼的承建问题。 长升公司若想获得商贸大楼的建设权,只要马国强在常源市,长升公司是没希望竞标成功的。原先将希望全部压在王建成父子的身上,可是王建成迫于错综复杂的关系,已有推托之辞。他本想拿出那些证据来逼王建成,又怕弄得两败俱伤。 根据刘时安透露的消息,市委市政府对省城的两家建筑公司有了初步的意向,但是具体情况还是要看竞标会。 看这样子,长升公司几乎是没有什么希望的了。 施福财早就已经打听到,省城的那两家建筑公司,一家叫大恒建筑公司,总经理叫许有福,为了拿下这个大项目,许有福亲自在常源坐镇,不少关系已经被打通。 许有福年过半百,老婆已经离婚了,身边跟着一个漂亮的女秘书。 施福财此前和许有福打过交道,有一次在王建成家还看到过许有福。 这一天,施福财又来到白雪的办公室。 “施总,有什么事吗?如果想和我上床的话,那就免了,我已经准备结婚了。” 施福财看着白雪俊俏的脸说道:“你别自欺欺人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你想怎么样?不管我找谁,都与你无关。”白雪说。 施福财在来之前已经想到了王建成所说的变通法,如果长升公司得不到马国强的认可,为什么不能够和省城的公司来个强强联合呢? 施福财说:“你看你一个人经营这个酒家,要应付那么多男人,累不累呀?再说了,如果马国强的廉政建设这么搞下去,迟早会查到你这里。这些年,你偷的税还少吗?” 这个问题白雪早就考虑过,查到这里大不了关门。 施福财说:“你想不想换一份职业?或者挣更多的钱?” 白雪不知施福财要说些什么,说:“想啊,怎么不想呢?这红楼酒家我已做烦啦,真想去另谋职业,可是到哪里找个合适的事情呢?现在干哪行风险都很大!” 施福财正中下怀,说:“我给你开个公司,你当经理。” 白雪说道:“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也老大不小了,经不起玩笑的折腾。” 施福财认真地说:“是真的。” 白雪问:“开什么公司?” 施福财说:“当然是建筑公司,公司名我都想好了,叫鸿达公司。” “真的?” “千真万确。”施福财说。 白雪一直认为施福财在逗她开心:“不是戏言?开建筑公司光注册资金至少要上千万才行,我这个红楼酒家那点家底哪能行?” “绝非戏言。”施福财说,“资金的问题和相关的手续你不用担心,全包在我身上。”最近他通过周副行长的关系又从银行里贷了1000万,除了和王宁盛的合作外,还剩下七八百万。 “我还是不相信!”白雪说。她不相信天上会掉下这么大的一个馅饼。 施福财说,“我是有条件的,就是你必须想办法摆平大恒建筑公司的许有福,我想来个强强联合。” 白雪问:“你让我怎么样摆平他?” 施福财说:“你不是说要嫁人吗?嫁给他!” 白雪想起了那个老头,来过红楼酒家好几次,是个老色鬼,有两次还朝她大献殷勤,送花给她,并声称要娶她,要想搞定这个老头子,应该不难。 “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协议。”施福财拿出两页纸,上面已经写好了相关的内容:鸿达建筑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白雪,出资人施福财,公司成立后,每年的利润每人各占50%,等等。 白雪仔细看了一下协议上的条款,除了和许有福结婚外,其他的条款并不过分。她想了想,结婚和离婚对她来说并不重要,“我想知道你的如意算盘如何打的?” 施福财坦然说:“为了赚钱。如果商贸大厦的工程让大恒建筑公司拿了去,你和我一点利益都没有,如果我们和他们合作,共同拿下商贸大厦的工程,经我初步估计,除掉各方面的开支,你最起码可以赚1000万,这个数字够你的红楼酒家赚十几年的。” 红楼酒家虽说有那么大,一年的纯利也就是五六十万左右,如果搞定了那个老头子,共同拿下商贸大厦的工程,一年多的建筑时间,她就可以分到1000万,何乐而不为?她在那上面签了字。 两天后,有消息传出来,原来要和白雪结婚的男人是大恒建筑公司的总经理许有福。白雪高调宣布了她的婚期在元旦。 施福财说到做到,鸿达建筑有限公司10天后正式挂牌成立,白雪任鸿达公司的经理。其实,真正的经理是施福财。 同时,长升建筑集团公司由于经营不善,已经资不抵债,宣布破产,长升公司的所有建筑机械被鸿达建筑有限公司收购,人员全部被聘用。 鸿达建筑有限公司开业剪彩那天很热闹,市里许多领导都到了。在现场,白雪公开宣布,鸿达建筑有限公司将和大恒建筑公司联手,共同参与市商贸大楼的竞标。 施福财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出现在现场,否则马国强会起疑心的。这事就算做得天衣无缝,也难免会有些破绽。一个经营酒店的女人,突然搞起建筑公司来,而且大手笔地收购了长升建筑集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施福财破釜沉舟,誓死要拿下商贸大楼的建设项目。他把宝全部压在了白雪的身上,他相信这个女人不会让他失望。 两天后施福财拨通了白雪的手机。 手机通了,施福财听到那头许多人说着笑话,气氛很热烈。施福财说:“白雪,你在哪里?” “我在红楼酒家,”白雪说,“有什么事?” 白雪虽然是鸿达建筑公司总经理,但红楼酒家老板娘的身份没变。 施福财说:“我想你了。” 他们之间的秘密协议上有一条:如果施福财想要白雪上床,在白雪方便的情况下必须答应。 虽然这个条款给了白雪很大的自由空间,她可以找借口拒绝,但是两人的那层关系,是必须要保持的。更何况,在床上的时候,她觉得施福财还是挺不错的,懂情调,还会体贴人,和那些粗鲁的男人完全不同。自从她和马国强是同学关系的情况曝光后,那些官场上的男人都不敢来找她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这个年纪的女人还是很需要男人的。 “我正在陪几位市里的领导喝酒。”白雪在那头说:“你少坏点好吗?” “我真的想你。”施福财说,“现在我就在你的房间里。” 白雪给了施福财一套钥匙,是他们第一次做爱那地方的。施福财也知道白雪在市里最起码有五套房子,他能够拥有一套的使用权,就已经足够了。 “再等一个小时吧。”白雪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个多小时后,白雪打开门走了进来说:“施总,可惜你没有在现场,那热闹劲啊别提了,电视台、报社和一些领导都来了,我从来没见过这场面,都差点招架不住了,我借口身体不舒服跑出来的,现在那个老头子在应酬。” 白雪说的老头子是许有福。 施福财说:“影响这么大,很有利于公司今后工作的开展。” 白雪降低声音说:“我跟马市长说了希望承建商贸大楼工程项目的事。” “他怎么说?”施福财迫不及待地问。 白雪说:“领导嘛,当时那么多人,还能怎么说。场面上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知道人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我等下还要回去,老头子对我盯得紧。” 施福财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想不到那老头子这么快就被你摆平了,在床上,他吃得消吗?” “又来了不是,吃醋啦?” 施福财一把抱住白雪,说:“美人已在我怀里,我吃谁的醋呢?我只要吃你。” 他狠狠地亲了白雪几口,闻到她嘴里浓浓的酒味。 半个多小时后,施福财心满意足地从白雪的身上下来,他拥着她丰腴的胴体,说道:“我真的不甘心让那个老头子占这么大的便宜!” 但一想到商贸大楼的建筑工程即将到手,他又抑制不住的激动…… 自从童刚出车祸死后,童艳珍没跟马国强说过一句话。她不哭也不吵,马国强主动跟她说话,她也不吭声。 马国强说:“那件事情,我也很内疚,人死不能复生嘛,都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你还是这个样子,怎么能行呢?这样下去会影响身子的,这个家,还有乡下你的父母,都需要你,你不能这样啊!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童艳珍没吭声,她至今没有跟家里说童刚的事,怕两个老人受不了。她打算过一阵子带着童刚的骨灰回去。 这时,门铃响了,童艳珍打开门,来者是白雪。 白雪说:“你好,你就是童艳珍吧,我是白雪,马国强的大学同学。在大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好上了,恭喜你呀,嫁了个这样的好老公!” 她们两人虽然都知道对方,但是并没有见过面。鸿达建筑有限公司收购长升建筑集团后,白雪成了童艳珍的新老板,童艳珍提出了辞职,但是并未获得批准。 童艳珍礼貌地应了一声,回头对马国强说:“老马,你的同学找你来了。” 白雪走了进来,看到马国强的脸色不是很好,便说:“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没,没有。”童艳珍招呼白雪坐下,并倒了一杯茶。 刚成立的鸿达公司,第一个目标就是商贸大楼的建筑项目,施福财已经说了,不管用什么手段,非拿下这个项目不可。白雪想跟马国强的关系搞融洽些,有利于竞标的获胜系数,所以就来到马国强家串门。 白雪看了一下屋内的摆设说:“都说马市长廉洁自律,家里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我还不相信呢,想不到今天一见,是真的!” 马国强点了点头,他正与童艳珍处在“家庭冷战”中,白雪的突然到访另他有些窘迫和尴尬。 童艳珍对白雪说:“你们聊吧,我去做饭,今天晚上就在这吃吧!” “不了,我等下还有事情,”白雪说:“前两次我和老马见面,是谈些同学之间的问题,你千万可别听外面的人瞎说啊!” 童艳珍笑了笑:“你这是说哪里话?我相信他,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他要是学坏,也等不到现在。”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白雪说:“真羡慕你啊,马市长,有个好妻子。” 马国强说:“是的,是有口皆碑的贤妻良母啊!” 白雪说:“我还担心她听信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呢!” 马国强说:“工作还顺利吧?刚成立的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做,你的公司和省城那家公司强强联合,实力也很雄厚,这很好呀,想不到你这个外行,做起来像个行家一样,有的比行家还做得好。” 白雪很高兴,说:“还得马市长鼎力支持才是啊,我一个女人再能干也撑不起一块天呀。老许也说,如果拿下这个项目,把项目做好了,以后我在建筑行业就可以完全立足了。” 马国强说:“支持你是当然的,市委市政府对商贸大楼的承建单位,考察的就是实力嘛!如果你们两家公司联合起来,我想应该没有哪家公司比你们更有实力了!” 白雪听了马国强的话,心里像吃了定心丸,说道:“在招标会上,我们将以实力说话。” 马国强说道:“是呀,干企业要务实,来不得半点虚假,干实事才有效益。在招标会上,我希望你们两家公司能拿出一套完整的方案。” 白雪说:“谢谢,我一定务实的办好企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办好一个大企业,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马国强说:“别谦虚了,我早就听说你原来在南方的一个大企业里当过高级主管,对于管理企业,应该很有一套的。” 白雪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她环视客厅,看到客厅的一处墙壁上挂着一个镜框,上面缠着黑纱,便问:“那是……” 马国强低声说:“那是涛涛的舅舅,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 白雪想起了一个多星期前的车祸,忙说:“对不起,我……” “没什么。”马国强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有用。” 白雪说:“这对她是个打击……我……” 白雪看马国强不想再聊下去,又发现童艳珍进了厨房后一直没出来,感觉气氛不对,便说:“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以后有时间再来!” 她起了身,朝厨房那边看了看。 马国强也起了身说:“她在做饭!” 白雪上前敲了敲厨房的门,说:“我走了!” 童艳珍从里面出来,说:“怎么不吃饭就走?” “我还有事!”白雪说。 童艳珍说:“那就不留你了,下次有时间再来玩。你和老马是同学,男女同学见面是正常的,要想找他的话,可以直接来家里!” “一定,一定!”白雪说完就离开了。 马国强送白雪到门口,看着她下楼。回来看到童艳珍已经把饭菜端上桌,正端着碗自己吃着。今天是星期六,马涛在学校里补课,中午不回来,就他们夫妻两个人吃饭。 自从童刚死了之后,童艳珍就搬到马涛的房里去睡了。 马国强在桌边坐下来,端起碗,看了一眼童艳珍,说道:“要不我明天陪你回乡下,怎么样?” 童艳珍不说话,只低头吃饭。 马国强放下碗,痛苦地说:“对于童刚的死,难道我不悲痛吗?你到底要这样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童艳珍望着丈夫,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吃完饭,起了身,进了厨房。 马国强望着妻子的背影,突然感觉像跌进了冰窟,浑身冻得发抖。这样的日子,他实在不愿意再过下去。 商贸大楼的招标会由于种种原因,要半个月后再进行。马国强家里的事情没有办法处理,但是工作不能够耽搁,这段时间,他几次下乡视察廉政工作,有一次当场撤掉了一个强行向农民征收各种杂费的副乡长。 这天,马国强坐着小车,从下面视察工作回来,经过鸿达建筑公司门前,看见白雪站在门口,正送客人出门。他叫司机小李停一下,然后摇下车窗玻璃,朝白雪招了招手。 白雪走近车旁,问:“哦,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马市长,又去乡下视察了?” “那是工作。”马国强问:“怎么样,你的鸿达建筑公司走上正轨了吗?” 白雪带着一抹神秘说:“我正要告诉你呢,我要回红楼酒家,你的车方便吗?我们可以在车上谈。” 马国强说:“行!不就是带一程吗,没有问题,上车吧!” 白雪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车子刚启动,马国强突然看见童艳珍正从公司出来,望着这边,他心中一惊:童艳珍一定看见了白雪上车,怎么这样巧,我怎么向她解释呢?越是怕男女风波,越是风波骤起,这是怎么啦? 白雪一看马国强的脸色有点不对,不知他们夫妻还在冷战中,说:“你的爱人今天找我谈了,说是一定要辞职,她原来是与施福财的长升公司签的合同,现在长升公司没有了,那张劳务合同也就失去了法律效用,我很想留她,但是……” 马国强淡淡地说:“随她吧,她这也是为了我的工作。” 小车在繁华的街上行驶,马国强一言不发,白雪说了几句话,见马国强没接话,她就没再说话。 许久,马国强说:“今后没什么事不要去我家里,别人看见不好。有事可以直接到我办公室来,免得别人说闲话。” 白雪说:“你是市长,大忙人,到办公室未必能找到你。”白雪觉得马国强说这话一定有原因,就问,“我去你家,难道她有什么想法吗?” 马国强说:“哪里话,她贤惠着呢。” 白雪说:“这我就不明白,我去你家,光明正大,你却不要我去你家。那天的气氛好像不对劲,是不是你跟她闹别扭了?哪天有空我去劝劝她,女人和女人之间容易沟通的。” 马国强说:“白雪啊,别胡猜了,我的工作能做好,全靠她的大力支持呢。” 白雪说:“我真羡慕你的家庭,幸福温馨,如果因为我闹矛盾,我可过意不去。” 马国强想起刚才白雪说的话,于是问:“你不是说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白雪说:“是关于鸿达建筑公司的事情,其实是许有福要我开的,说是那样就有更多的把握拿到工程项目。” 她撒了个谎。 马国强说:“我们也猜到了,你一个女人家,动这么大的手笔,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其实许有福根本没有必要那么做,我们本来就看好他和另一家公司。” 这些话,他以前就对白雪说过。 白雪说:“我的意思是,许有福想和我结婚,也许只是一个幌子,他是想利用我拿到工程项目,那个老家伙,很有心计的。如果一旦政府和他的公司签约的话,他就可以甩开我。” 马国强想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想要我们和你的公司签约?” 白雪点点头说:“那样一来,我就主动了,难道你认为我的公司没有承建商贸大楼的能力?” 马国强说:“你的公司收购了长升公司,在机器设备上还过得去,但是人员技术上还是有点不足!” 白雪微笑着说:“这两点都不用你担心。只要你们和我的公司签了约,老家伙就得求我了,无论是机器设备还是人员技术,我都可以从他的公司里调最好的过来。” 马国强若有所思,说:“你们两家公司本来就是强强联合,只要不违反原则,我看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到时候还是要看大家的意见,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白雪要的就是马国强这番话。车子到了红楼酒家,她下了车。 “马市长,要不进去坐坐,我陪你打几局保龄球?”白雪发出热情的邀请。 马国强摇了摇头,这种地方可不是他来的。 回到市政府,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办公室,先整理了一些资料,又和文三春讨论了工作上的事情。 回到家,打开门,原以为家里有人,谁知道家里黑乎乎的,打开灯,看到桌上有一张留言条:爸,我上街去找妈了,她还没有回来。 马国强连忙抓起桌上的电话,打童艳珍的小灵通,里面传来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马国强愣住了,家庭的危机,已经实实在在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第九章 马涛在街上终于找到童艳珍,叫了一声“妈”。童艳珍见是马涛,顿时眼圈潮湿,心中涌出一阵辛酸。 她又失业了,公司换了老板,新老板和她丈夫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不想去猜。白雪在常源的名声,是为正派人所不齿的。之前她几次提出辞职,公司都不允许,经理胡茂树和新老板白雪都先后找她谈过话,想要她留下来。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离开了鸿达建筑有限公司,她不相信找不到新的工作。在街上转了一圈,心里很失落。 她亲眼看到白雪上了马国强的车子,两人坐在一起,看上去很亲热,刹那间,她的心猛地一揪。 “涛涛!”童艳珍像多年没见到儿子一样,亲切地端详着马涛的脸,给他整了整衣服,说:“你怎么到街上来了?” 马涛说:“我到家后,见家里没人,都快吃晚饭了,你还没有回来,所以就想来找你。” 童艳珍说:“妈今天辞职了,现在成了无业游民了,过两天我还要去找工作。” 马涛说:“妈,求求你,你不要和爸爸斗气了,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和爸谈谈,最近学校都有流言说爸爸和那个阿姨……” “涛涛,你还小,大人的事情你不懂,等你长大,你就知道妈妈的心里有多苦了。”童艳珍说:“我多么希望你爸还是在省城上班,那时候,每次他回来,我们一家三口都……” “妈,我懂,我什么都懂。我们班上就有好几个同学的家长离婚,父母不再管他们……妈,求求你,我不想那样!” 童艳珍说:“涛涛,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要安心学习,考上大学,将来做大事情。” 马涛说:“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我的成绩一直是全年级前几名,老师说我考名牌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童艳珍很欣慰:“这样就好,你上次说什么学校和美国那边的什么事情?” 马涛说:“是去美国留学。我们学校和美国的一所大学的经济学院有协议,说是可以去那边读4年书,然后回国。我们学校有20个名额,有3个名额是享受特招生待遇的,费用要比别人低很多,由于我的成绩很优秀,老师把其中的一个名额给了我。” 童艳珍问,“去美国上学?那要多少钱啊?” “20万块钱。”马涛说:“现在就要预交,等明年高三结束后就去美国。一切手续由学校去办理。另两个同学的钱已经交上去了,学校老师催了我很多次,说我再不交钱,这个难得的名额将给别的同学。” “20万?”童艳珍惊愕地问:“这么多,妈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啊。” 马涛说:“20万不算多,别的同学要50多万呢。这是美国最好的大学,将来我学成回国,找高工资的工作很容易的。” “你跟你爸说了没有?” 马涛说:“前几天就说了,爸不同意我去美国大上大学,他说别崇洋媚外,现在中国的高等学府不比美国的差,要成才不一定得去美国,在哪所学校都能成才。” 童艳珍说:“你的意思呢?” 马涛坚决地说:“我很想去。” “北大,清华不行吗?” “妈,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我们班的同学想去还去不了呢,你就成全我吧!” “可要20万啊!” “妈,你想想办法吧!” 马涛说完后就往公共汽车站走,童艳珍叫住他:“涛涛你去哪里?” “我要去学校上晚自习。”马涛挥了挥手,“妈,你可一定要替我想办法。” 童艳珍一筹莫展地想:20万,我去哪里弄呀? 童艳珍回到家,见桌上的饭菜已经做好了,马国强坐在一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见她走进来,忙起身问:“你去哪儿了,小灵通也关了机,你这样子,我很担心的!” 童艳珍坐了下来,说道:“老马,我想和你谈谈!” “我们早就该谈谈了。”马国强说:“肚子饿了吧,先吃饭!涛涛呢,他没有找到你吗?” “他去上学了。”童艳珍说:“我想送他去美国念书!” “去美国念书?”马国强惊愕地问,“国内那么多名牌学校,哪一家不好,为什么要去美国?再说,我们有那么多钱供他吗?” “钱的问题不用你操心,我来想办法。”童艳珍的声音哽咽起来,“我这里有童刚出事后的十几万赔偿款,另外再借一点,应该没有什么困难。我爸妈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等送涛涛去了美国,我就去乡下伺候他们。” 马国强问,“你去了乡下,我怎么办?” 童艳珍说:“你原来在省城,不也是一个人过的吗?如果你觉得一个人过不习惯的话,可以把别的女人带回来,我不反对。” 马国强突然感觉他们两个人隔得那么遥远,他望着妻子说道:“你怎么能够这样子,你侮辱我可以,但是绝对不能侮辱我们的感情!” 童艳珍流下了泪水,她又何曾不深爱着丈夫,她缓缓说道:“其实我可以把爸妈接到城里来……” 马国强看到了一线希望。 鸿达建筑有限公司由白雪卖力打理着,施福财倒闲了起来。在没有拿下商贸大楼的项目之前,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鸿达公司的关系。 他拨通刘时安的手机,说:“刘秘书长,忙些什么呢?老样子?很好,工作顺利嘛,现在有空吗?还会有什么事呢?好几天没和你在一起玩了,不要忙着工作忘了休息呀,调剂调剂生活嘛。工作要紧,身体健康也很重要啊,身体是本钱,没有好身体可不行呀!别老工作工作的,我告诉你,红楼酒家这两天新来了几个小姐,年轻,有姿色,我知道你的口味高,没上档次的女子我会叫你去红楼酒家?你放心,年轻呢,真的年轻,好,说定了,我在二号包厢等你。” 他关掉手机,驱车来到红楼酒家门口,刚钻出车子,就看到刘时安的车子也赶来了,施福财说:“你很积极啊!”说后暧昧地笑了笑。 刘时安说:“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 施福财说:“名言,名言,我记得列宁也说过类似的话。” 两人相视,意味深长地笑笑。 施福财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提出两瓶三鞭酒,放进刘时安小车的后备箱内。 刘时安说:“施总啊,你给我装备充足的子弹,怂恿我冲锋陷阵,是想叫我阵亡在战场上……” 施福财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外面的工作出色,家里的工作也出成效。你跟我说过的,每天早晨没起床,嫂子就给你煎了鸡蛋,煮了牛奶摆在床头了……” 刘时安笑笑,说:“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这些了?工作出色只有领导知道,你是领导吗?” 施福财说:“我不是领导,嫂子才是领导。” 两人说笑着走进红楼酒家。酒足饭饱之后,刘时安跟施福财说了童艳珍想向他老婆借钱的事情。 原来童艳珍和丈夫谈了之后,坚持要送儿子去美国念书,并打电话给李雅琴,在电话里客套一番后,委婉地说出了想送儿子出国念书,家里还缺点钱的事情。李雅琴当即就同意了,说是等刘时安回来,两人商量一下之后,就找个时间给她送钱过去。 刘时安说:“我打听了一下,马市长的儿子是特招生,但是也不便宜,首先要交20万,施总,对于你来说,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呀!你和白雪玩的那招瞒天过海,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商贸大楼的承建项目,马上会落到你的手里。” 施福财大吃一惊:“你是听谁说的。” 刘时安说:“不用听谁说,就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以为我这个秘书长是那么容易当的?这样吧,那笔钱你来出,我帮你送出去!” 施福财很高兴:“没有问题,一切听你的。” 门开了,两个女孩像燕子一样飞了进来,她们做了自我介绍,大一点的那个叫袭人,小巧一点的那个叫巧姐。 “施总,你要不要来一个?”刘时安问。 施福财笑着说:“还是都留给你吧,我去找别人!” 他说完,出了房间。 刘时安和那两个女人潇洒了一番后,从施福财那里拿到了20万现金。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工作,给老婆李雅琴打了个电话,半个小时后,两人敲开了童艳珍家的门,恭敬地叫了声:“童阿姨。” 童艳珍把两人让进屋,到了茶,说道:“小刘啊,上次是你忙前忙后张罗童刚的后事,我还没有谢谢你呢,想不到现在又麻烦你了。” “童阿姨,您这是说哪里的话?”刘时安说:“您和我们家雅琴是那么好的朋友,我们不帮您,谁帮您呢?” 童艳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真的是不好意思!” 李雅琴上前拉着童艳珍的手说:“我们是好姐妹,不要说那些见外的话!” 刘时安说:“听说马涛能够去美国读大学,是件好事呀,别人还没有机会呢。只是他走了之后,您不想他吗?” “怎么能舍得呢?”童艳珍说,“可为了孩子的未来,哪个做家长的都一样,望子成龙啊。” 刘时安问:“马市长知道吗?” 童艳珍说:“知道,他不同意涛涛去,说国内的学校也可以读。可是我不答应,好容易有一个这样的机会。” 刘时安说:“涛涛勤奋好学是个好学生,美国总比中国强吧,不承认不行。他想去美国就让他去吧。” 童艳珍说:“学校要交20万块钱,这么多钱我到哪里去弄啊?所以就……” 刘时安说:“钱不是问题!” 童艳珍说:“我现在已经辞职了,过几天去找份工作,我想欠你们的这几万块钱,每个月还一千到两千,你们看怎么样?” “现在先不要提还钱的事情。”刘时安从包里拿出用报纸包着的20万块钱,说道:“20万,如果不够的话,还可以……” “20万?这么多?”童艳珍望着李雅琴:“我只要几万块钱就够了,童刚死的时候几个地方都赔了点钱……” 刘时安想了想,说:“我打听过了,20万只是学校办理相关手续的费用,涛涛到美国去了之后,还要生活的呀,美国那边可不像我们这里,花销很大的。”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呢?做家长的不能耽误孩子的前程啊。” “这样不好。”童艳珍说,“小刘啊,这样不好,马市长知道又得……” 刘时安说:“是借钱,又不是行贿,马市长不会说什么的,何况借的钱是要还的嘛!” 童艳珍说:“那就谢谢你了。” “童阿姨对我这么好,要谢的话就太见外了。”刘时安说:“童阿姨,我觉得您老是找工作不太好,到时候涛涛在美国那边生活,您和马市长两人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够他的生活费。” “那怎么办?”童艳珍说:“不是说有些留学生边读书边打工来贴补生活的吗?” 刘时安说:“那只是别人说的,实际情况不是那样。” 童艳珍问:“你的意思是怕我还不起你的钱?” 刘时安笑了:“我小刘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觉得,您要想办法多赚钱。” 童艳珍问:“怎么样多赚钱呢?” 刘时安说:“童阿姨,您和雅琴去做过美容,听说你花了160块,还是VIP价格,您知道那里面的水分吗?他们的成本还不到20块,那可是暴利呀!” 童艳珍说:“你的意思是?” 刘时安说:“童阿姨,我建议您去开一个那样的店,我们家雅琴认识很多有钱的女人,到时候把客人带过来,一天只要做几个客人,就是一两千块的收入呀!” 童艳珍的心一动,说:“好是好,可是本钱呢?再说我也不会呀!” 刘时安说:“不会可以学的呀,去省城学一两个月的美容,不就会了?至于本钱嘛,你不是还有十几万吗?不够的话,我再借给您一点,只要把美容店做起来,涛涛在美国那边的生活费就不用愁了,而且,您自己学会了美容,也可以为自己服务了。” 童艳珍说:“这事我考虑一下。” “我要去上班了,你们聊呀!”刘时安出门走了两步,又转身说:“童阿姨,这个事……别跟任何人说,如果别人知道,会以为我贿赂马市长呢,这样不好。还有,开店的事情也暂时不能叫马市长知道,现在正是搞廉政建设……不明底细的人会乘虚而入,整马市长的黑材料呢。” 童艳珍说:“小刘你就放心吧。” 第十章 商贸大楼的招标会终于召开了,正如小道消息说的那样,如果大恒建筑公司和鸿达建筑有限公司联合起来,这个标的就非他们莫属了。 在市委市政府开的小组讨论会上,对于政府是与大恒建筑公司签约,还是和鸿达建筑有限公司签约的问题上,产生了一些分歧。 以马国强为首的几个人认为和大恒建筑公司签约要稳妥一点,而钱永刚等几个人则认为鸿达建筑有限公司是市里的新兴企业,应当给予支持。 王建成在一旁托着下巴不说话,看着大家发言。 最后采取无记名投票决定,投票结果,鸿达建筑有限公司以高出大恒建筑公司六票而获胜。 会议结束,大家走出会议室时,马国强看到王建成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得意。 童艳珍到常源市一中看了看马涛,告诉他20万块钱已经交给学校了。马涛很高兴,手舞足蹈地说:“妈,你真好。” 童艳珍说:“涛涛,明年你去了那边,可得好好学习,要不然对不起妈妈。” 马涛说:“妈放心吧,我到了美国那边,读完大学后读研究生,读博士,然后就回来。” 童艳珍欣慰地乐了,说:“涛涛不错,应该这个样子的。” 马涛说:“妈,学校说交钱的期限今天是最后一天,我以为你不管我了,正烦着呢,没想到妈没忘了我,我今天太高兴了。” 童艳珍捋了捋马涛乱了的头发,整整他的衣服,说:“认真学习,努力实现自我价值,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可不能让妈妈失望啊。” “妈,”马涛说,“你说过很多遍了,好像进入更年期一样,我知道认真学习的,妈放心好了。” “还没去美国就嫌妈妈啰嗦了?” “没有,没有。”马涛笑着说。 “这才乖嘛!” 她还再想叮嘱马涛几句话,想到马涛嫌她话多,就没再多言,离开了一中。 那天刘时安走了之后,她和李雅琴谈了开美容店的事情,谈到后来,觉得这事情可以做。李雅琴说了,先找个合适的门脸,装修店面的同时去省城学美容。 “涛涛真有出息。”她还沉醉在马涛出国的事上,想到开了美容店后,不但可以负担马涛在美国那边的费用,还能赚更多的钱,心里越想越高兴。 她在街上转了一圈,路过市里的三星级酒店——太平洋宾馆门口时,看到一幅很大的标语:祝贺商贸大楼建设工作招标会圆满成功。 这时,她看见白雪正从里面走出来,忙躲到一根大柱子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样的女人,她敬而远之。 白雪没看见童艳珍,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打手机。 童艳珍听到白雪断断续续地说:“没问题没问题,胜券在握……方方面面都搞定了……当然当然,会有些变化,市里在做最后的讨论,我认为没问题的……王市长是后盾啊……没问题的……马市长?这就难说了……” 白雪打完电话,又走进太平洋宾馆的大门。 童艳珍早就知道白雪的鸿达公司也参加了竞标,但是听到白雪用手机对别人说话,那意思好像在向别人汇报似的,莫非白雪的后面,还有别人?正在寻思,就听到有人叫她,扭头一看,是刘时安。 “童阿姨在这里干什么?” “小刘,这是开商贸大楼的招标会吗?我看见白雪进去了。” “白雪?”刘时安说,“童阿姨是说鸿达公司总经理白雪吧?商贸大楼招标,她当然要来啊,哪个建筑公司都想夺标,竞争很激烈。” 童艳珍说:“你去阻止白雪吧!” 刘时安不明白:“阻止白雪竞标?” 童艳珍说:“是的。” 刘时安问:“为什么?” 童艳珍本来想把她听到的话说给刘时安,可转念一想,那些话也不能够说明什么呀,于是说:“街上传言说她和老马有点儿那个,万一她的公司中标了,谣言四起,对老马的工作不利啊!” 刘时安笑了笑,说:“童阿姨,您多虑了,马市长与白雪什么关系也没有,别人说的那档子事都是谣言。马市长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这谣言不攻自破了,现在没人相信马市长与白雪的关系……” 童艳珍说:“我是替老马着想。” 刘时安又笑了笑,说:“童阿姨,您真的多虑了!” 童艳珍想了一下,还是把她刚才听到的话说了出来,最后说:“我知道白雪这个女人不简单,我就怕老马上她的当,她的后面还有人呢!” 刘时安一听,心里一惊,忙道:“童阿姨,您一定是听错了,要不这样,您先回去,我进去看一看。” 刘时安进了太平洋宾馆,来到洗手间,拨通了施福财的手机,低声说:“施总啊,出了点麻烦。” 施福财在那头问:“什么麻烦?” 刘时安说:“不是竞标方面……是……节外生枝……” “什么什么?”施福财一听急了。 刘时安说:“刚才白雪和你打电话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给马市长的老婆听到了,她正担心马市长会出什么问题呢,如果她进去对马市长把这事情一说,竞标失败,就是天意,叫我……” 他压低声音接着说,“童阿姨知道白雪参与竞标,担心鸿达公司中标后对马市长不利,要我想办法阻止白雪竞标呢。” 施福财没吭声。 刘时安说:“你出个主意吧。” 施福财在那头说:“刘秘书长,你帮忙想个办法拖住童艳珍,只要市里跟白雪签了约,就万事大吉了。万不得已,你可以把那件事挑明嘛,20万也不是个小数目,传出去会对马市长不利,她是知道利害关系的。” 刘时安说:“只有这样了。” 他说完关掉手机,离开洗手间向大门口走去,还没有到门口,看到童艳珍正朝他走来,忙迎上前去,说:“童阿姨,您还是别进去好。” 童艳珍越想这事情越不对劲,说:“没事,我只是进去看看。” 刘时安说:“童阿姨,您听我说句话,您是马市长的爱人,一进去会很显眼,影响招标会的顺利进行,马市长会发脾气的。” 童艳珍说:“我是想提醒老马,把招标会开得更公正些,要提防那女人,我不是去捣乱。” 刘时安说:“马市长会的,再说这个商贸大楼的工程项目不是马市长一人说了算,是由评委会的成员评定的。” 童艳珍还是坚持要进会场,说:“要不我去看看老马,小刘你帮我想个办法好不好?” 刘时安说:“现在他们在开会,童阿姨,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童艳珍问:“什么话?” 刘时安故作神秘的样子,说:“这里不方便,回我车里再谈。” 刘时安拉着童艳珍离开太平洋宾馆,两人上了车,他开着车子向市政府的方向驶去。一边开车一边说:“童阿姨,你得帮我的忙。” 童艳珍问:“帮你什么忙?” 刘时安说:“别阻止白雪参与商贸大楼建设项目的竞标。” 童艳珍微微一惊,问:“为什么?” 刘时安说:“童阿姨,马市长和白雪真的没有什么。” “我相信他们暂时没有发生什么,但是那个女人不简单,我怕她利用和老马的同学关系,”童艳珍说,“我正替老马担心呢!” “童阿姨,这么跟你说吧,那20万是……”刘时安觉得这事现在跟童艳珍说不妥,就咽下后半句话。 “你说那20万块钱,是怎么回事?”童艳珍不解。 刘时安说:“钱……交学校了吗?” “交了。”童艳珍说。 刘时安说:“童阿姨,您不会因为那20万就葬送涛涛的前程吧?涛涛是个好苗子,去美国学成回国后,会有很大发展的,到时候您也欣慰啊。” 童艳珍更不解,问:“小刘,你在说什么呀?” 刘时安说:“你看我和雅琴两个人,都是拿工资的,哪有那么多钱,其实那钱是我向白雪借的,所以你别阻拦她……” 童艳珍听了很生气地说:“小刘,当初你为什么不把话说明,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要了。” 刘时安解释说:“童阿姨,您别生气,当初如果我说了她的名字,您肯定不要,那就耽误涛涛的前程了,其实我也是替你着想。” 童艳珍警觉起来:“小刘,你说明白点。” 刘时安说:“童阿姨就不要管了,里面很复杂,一句两句话说不清。” 童艳珍很生气,说:“你不是拉我上了贼船?你做了圈套来套住了我?” 刘时安一脸为难说:“童阿姨您别生气,我小刘是没有办法啊,童阿姨,场面上的事您一定知道不少,很多事复杂得说不清楚。企业要生存,竞争对手很多,没办法啊。” “小刘啊!我是信得过你才问你借钱,没想到你……”童艳珍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时安哭丧着脸:“童阿姨,我也是没办法,只要招标的事一通过,那钱的事就好说了,千万不要让马市长知道,否则这件事捅出去,对马市长不利啊!” 刘时安的话,正是童艳珍担心的。 童艳珍看着口蜜腹剑的刘时安,觉得非常可怕。天天叫童阿姨童阿姨的,嘴上说的话比蜜糖还甜,可心里想的阴谋不可量测。 童艳珍想:钱已交了学校拿不回来了,如果拿得回,怎么向涛涛解释呢?这不是葬送马涛的前程吗? 可她又想:为了20万,掉入了别人的陷阱,我当初真的昏了头了,这怎么对得起老马? 一时间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刘时安的手机响了,是施福财打来的,刘时安接了电话,施福财在那头说:“中啦!” 刘时安说:“什么?” 施福财在那头说:“中了!白雪的鸿达公司中标了。” 刘时安虽然没有看见施福财,但也可以想象得到他的那股高兴劲,祝贺道:“恭喜恭喜!” 施福财在那头说:“你在哪里?快过来吧,我们该好好庆祝一下。” 刘时安说:“我在跟童阿姨聊天呢!在什么地方,老地方?你就不能弄点新意出来?好,换个地方。什么时间?好的……我等会儿就到。” 刘时安挂掉手机后对童艳珍说:“童阿姨,白雪的鸿达公司中标了,我有点儿事要回去一下。童阿姨,您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我小刘二话不说一定给您办到。” 童艳珍无可奈何地说:“小刘啊,我累了,送我回去吧!” 刘时安把童艳珍送到市政府大院的后门,说:“童阿姨,这件事千万不要让马市长知道,否则传出去会影响马市长的,招标结果是市里的决定,也不关马市长一个人的事情。” 童艳珍心中明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想道:刘时安这个人不可小瞧啊,以后可得多防着点…… 刘时安送了童艳珍后,在办公室上网打了会儿游戏,熬到八九点钟,便驱车来到与施福财约定的东方宾馆门口。刚走下车,看见王建成和施福财,旁边还站着几个熟人,还有两个招标会上的评委。 刘时安上前低声对施福财说:“你忘了个人。” 施福财问:“谁?” 刘时安笑了笑说:“白雪啊。” 施福财说:“今天是男人的事,白雪混在其中,弄得我们都不自在。你眼圈发青,是不是这几天有些过了?” 刘时安想到那两瓶三鞭酒,说:“别把我说成一匹种马,我是写材料熬夜熬出黑眼圈的。” 施福财意味深长地哈哈笑着,与刘时安、王建成等人进了东方宾馆。进了包厢,酒菜上齐,施福财叫了几位陪酒小姐进了包厢。其中的一个小姐坐在王建成的身边,紧紧贴着他,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王建成问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说:“叫梅花。” 王建成说:“长得像朵绽放的梅花,冰清玉洁。” 小姐将酒斟好,几个人喝起来。这个敬那个,那个敬这个,轮个两圈,两瓶五粮液就见底了。刘时安提议那几个陪酒的小姐一起上,得到了大家的同意。几个小姐也都是见过世面的,并不怯场,来一杯干一杯。 王建成搂着梅花,说道:“帮我喝,帮我喝。”强行灌了几杯下去,那小姐被突然呛到,剧烈地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面若桃花。 王建成在那张脸上狠狠亲了几下,说:“我就喜欢这样!” 梅花一副娇羞的样子,停止了咳嗽,说道:“我的酒量不行的!” “酒量不行没有关系,等下只要服侍得我舒服就行!”王建成的手从后面转过去,紧紧扣在梅花的胸部。 刘时安望着王建成说:“王市长,这叫‘秀色可餐’吧。” 施福财说:“刘秘书长,你醉了吧?” 刘时安说:“没醉没醉。”他的手也不规矩起来,直接伸到了身边那个陪酒小姐的衣服里。 几个人和陪酒的小姐猜开了拳,又干了几瓶五粮液,一个个都差不多了,再也喝不下去。向主任肆无忌惮地哼开了歌:“……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那青纱口。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 向主任的歌没有唱完,王建成已经起身,由梅花扶着,踉跄着出了门,到楼上休息去了。 大家各自心照不宣,也都搂着陪酒小姐上楼去了。 第十一章 在施福财他们喝酒庆祝的时候,白雪回到了她在桃花雅庭的住处。今天下午,她代表鸿达建筑有限公司和马国强签了约。傍晚,在太平洋宾馆举行盛大的庆祝酒会上,市委市政府的许多领导以及相关单位的领导都到场了。 她在常源市好歹是个人物,认识她的人也多,加上大家都知道她与马国强的同学关系,没有人不给她面子,所以前来祝贺的人也非常多。 在庆祝酒会上,白雪穿着一袭白色的连衣裙,举着酒杯,在公司经理胡茂树的陪同下,同那些向她表示祝贺的人碰杯示意。 被那些人围着,耳中塞满了祝贺与奉承,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这是一种站在高处成功者的辉煌表现。从某个角度说,是她的一次新生。 从今往后,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公众的面前,理直气壮地对那些丑陋的男人说“不”。她不再依靠那些男人,不再看那些男人的脸色行事,不再被强迫着和那些男人上床。 她来到马国强的面前,举杯和马国强碰了一下,“马市长,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马国强微笑着。望着白雪那一身得体的装扮和那张艳丽的脸,他的心和酒杯中的红酒一样,突然荡漾了一下。 在他的身边站着王建成、钱永刚和鲁兵等人,肖长春被一些人围在另一边。 王建成和钱永刚等人也举杯,向白雪表示祝贺。 白雪朝他们几个人投过去意味深长的微笑,她已经听说了,在小组投票的关键时刻,肖长春投了弃权票,他们几个人起了很大的作用。 与其说白雪是鸿达建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还不如说是公司的形象代表更贴切。除了场面上的工作由她负责外,其他工作都是施福财暗中实施的。她觉得这样的合作很不错,一明一暗,在不经意之间,就达到了目的。 酒会结束后,她就回去了,因为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要她去处理。 她把车子停在别墅的门口,开门上了楼,见许有福仍在床上昏睡。自从她答应了许有福的求婚以后,许有福为了表示他的爱意,在桃花雅庭买下了这栋别墅。 她坐在床边,望着有些谢顶的许有福,心中掠过一抹愧疚,这抹愧疚随即被她出自内心的坦然所代替。 此前,虽然他们对外声称两家公司联合,但是私下里,两人对由谁来与政府签约发生过争执。最后,两人达成了协议,在招标会上,全凭各自的实力说话,市政府与谁签约,由市政府那边决定。 昨天晚上,他们俩在这张大床上缠绵,事后她给他喝下了一定剂量的安眠药,足可以让他睡上一天一夜。 之后她关掉了他的手机,从他的包里拿走了大恒建筑公司竞标的相关资料。在招标会上,她声称他喝醉了,由她全权代表两家公司参与竞标。 由于她的特殊身份和之前许有福公开说过的话,没有人对她说的话产生怀疑。虽然大恒建筑公司几个工作人员认为情况不妙,但是在无法打通总经理电话的情况下,也不敢自作主张,只能由着白雪带着两家公司的新标书一路过关斩将,进入最后的角逐。 白雪拿来一块毛巾,沾了冷水,替许有福擦了擦脸,过了一会儿,许有福睁开眼睛问:“现在几点了?” “快10点了。”白雪说。 “啊!”许有福吃了一惊,欠起身,感觉头很疼,“是不是招标会已经开始了?” “不是开始,而是结束了!”白雪说:“现在是晚上10点,我拿到了标的。” “你……”许有福望着白雪,显得很愤怒:“你怎么不叫我?” “你昨天晚上喝了酒,又做了那事,”白雪说:“你年纪那么大,身体不太好,需要多休息。我看到你睡的那么沉,就没有叫醒你。别忘记了我和你是什么关系,鸿达建筑有限公司和政府签约,对你没有多大的损失呀,不是说好了,我们合作的吗?” “合作?”许有福冷笑,“别以为你们玩的那一套我不知道,这色字头上一把刀,还真不错,我算来算去,还是中了你们的圈套。好吧,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你说,你想怎么合作?” “200万,封住你的嘴,滚回省城去!”白雪说。 “200万就想打发我?”许有福有些火了,“光这套别墅都300多万,我在常源这么久,在打通关系上花了将近1000万,要想我回去,可以,叫姓施的来跟我谈!否则闹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白雪一听这话,知道许有福也是一个不好惹的主,忙打电话给施福财,问怎么处理。 在电话里施福财说:“就1000万,一个子也不多给,而且要签协议,大恒建筑公司必须支持部分机械和技术人员,否则免谈。” 房间内很安静,许有福在一旁听得明白,从白雪手里抢过手机,问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桃花山上的风景很优美,”施福财说:“听说有一块风水宝地,很不错的!” 话一说完,施福财就把电话给挂了。许有福知道如果把事情捅出去,常源市政府会与省城的另一家公司签约,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不管怎么样,他好歹也捞回了一点成本。 更何况,他还想在常源立足下去,前两天他和王宁盛建设那个高档住宅小区的事已经有了初步的意向。强龙难压地头蛇,得罪了施福财那样的人,并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好吧,1000万就1000万,”许有福说,“但是我不回去,我在这里还有其他的建筑项目,再说了,有我在这里,你们对马国强那边也好有交代!” 童艳珍回到家里,坐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就开始做饭,等她把饭做好,儿子马涛也回来了。她知道晚上马国强要参加酒会,不回来吃饭。娘俩吃过饭,马涛进房间温习功课,她望着儿子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为了儿子的前途,她把自己给出卖了。 她坐在椅子上,思索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丈夫。如果说了,即使把钱从学校里要回来还给刘时安,可是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呢?那样一来,不但会影响老马的工作,而且涛涛去美国的计划也泡汤了。这孩子自尊心很强,这段时间都在拼命用功,一旦得知不能去美国,不知道会对他造成怎么样的打击。想到后来,她打定主意,这事情绝不能说出去,等把美容店做起来,就先把那20万还了。 马国强回来了,童艳珍把想开美容店的事说了一遍。交给学校的那些钱,她只说向以前的同事借了一些,不敢说向刘时安借的,怕马国强起疑心。 由于马国强在马涛的问题上做出了让步,夫妻关系趋于缓和。他想了一下,也知道美容是一个利润空间很大的行业,如果能够开起来,可以使家里的经济有所好转,但是家里哪里来的本钱开店呢? 对于丈夫的疑问,童艳珍只说是有一个以前的同事想和她合伙做,这样一来,本钱就不需要很多,暂时还可以向朋友借一点。 马国强没有再吭声,表示已经默许了。 童艳珍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说:“白雪那个女人不简单,你还是离她远点!” 马国强没有说话,起身进浴室洗澡去了。 商贸大楼的建设项目拿下来,施福财也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的工作并不能停,要想方设法打点各路神仙。他一连几天,都是在酒里泡着的。 市政府很快拨下来5000万的工程预付款,但是这点钱打点完各路神仙后,就被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点钱不能再乱用了,不管怎么样也得购买一些原材料开始动工。 为了确保工程质量,市委市政府经研究决定,组成一个质量监督小组,王建成任组长,黎东方、向主任以及质监局唐副局长任副组长,另外从各部门抽调了一些人上来。 各方面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鸿达建筑有限公司又举行了一个隆重的商贸大楼奠基仪式,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也都到场。 许有福拿了1000万后,确实调了不少大型建筑机械和工程技术人员过来。在外人的眼里,确实是两家公司在合作。 为了拿下这个工程,平添了许多开支,施福财精心算了一笔账,如果照合约上的质量,各种原材料都不打折扣的话,他不但赚不到一分钱,还要倒贴进去一两千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在王建成的建议下,他忍痛把化工厂那处高档住宅小区的建筑工程让给了许有福。从这件事上,他看出了许有福和王建成的关系。 白雪几次想约马国强出来,都被拒绝了,施福财知道后,感觉有些危机。这天傍晚,他把刘时安约了出来,想探一探政府里面的风声和动向,还有马国强的家庭情况。 施福财问:“前段时间风传的马市长和白雪的事儿,童阿姨知道后表现怎样?” 刘时安说:“没事儿,一点小误会,将近20年夫妻了,那些空穴来风的话她不信。不过她对白雪没有好感,我知道马市长的为人,就算心里想,也不会乱来。” 施福财想到的不是马国强与白雪的同学关系,而是童艳珍已被动地成了自己“圈内”的人,她知道被人利用后,会不会告诉马国强,再说她听到了白雪的那些话,如果时不时吹点枕边风,让马国强起了疑心,对他这边的工作是很不利的。 施福财不经意地说:“你说她会不会把她听到的那些话告诉马市长?” 刘时安说:“问题就在这里,我也担心呢。听童艳珍的口气,两人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心里一直在想着马市长呢,不愿意他的工作出什么意外。我想她应该不会说的。” 施福财说:“你多和童阿姨联络一下感情,对我们有利。” 刘时安笑了,说:“我虽然偶尔去马市长家,但有些话还不好说,出了那件事后,她对我有警觉了,对我有些反感。” 施福财说:“你当了这么久的秘书长了,最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你想想办法吧。就这样了,我另外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 施福财说完就走了。 施福财离开后,刘时安开车回家,路过常源市一中时,突然想到马涛。这天是星期六,马涛上完晚自习后应该回家的,他就将车停在校门口。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看见马涛背着书包走出了校门,就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叫了一声:“涛涛。” 马涛抬头看见刘时安,走了过来:“刘叔叔,你去哪里?” 刘时安笑着说:“正要回去,顺便带你!” 马涛钻进车里。一路上刘时安问了些马涛的学习情况,然后把话题转到马市长与童艳珍的感情问题上,说:“涛涛,听说这段时间你爸妈都在闹情绪,这样下去不太好,你劝劝你爸爸。” 马涛说:“劝过,没用。我一劝他们,他们就说,你是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事,等你长大了,就理解大人的心情了。不过他们现在好像好多了,我爸同意我去美国念书。” 刘时安笑笑,说:“你爸也希望你出人头地。” 马涛“嗯”了一声。 刘时安把车开到楼下,见马涛上了楼,才去车库停车。 马涛进了家门,见妈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掉眼泪,忙问:“妈,是不是又和爸吵架了?” 童艳珍忙擦干眼泪。 吃晚饭的时候,马国强又接到白雪的电话,说是约他出去。她一听很生气,这样下去的话,真的会出问题。两个人吵了两句,马国强就进房看文件去了,将她一个人丢在客厅里,她想了一阵,越想越心酸。 童艳珍问:“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马涛说:“刘叔叔的车子刚好经过那里,顺便带我回来了!” 童艳珍忙说:“你爸早就说了,你每次回家只准坐公共汽车,不许搞特殊化,以后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离那个刘叔叔远点。” 这时,马国强从房间里出来,听了童艳珍的话,说道:“我是说过那样的话,可是人家小刘路过一中,顺便搭他回来的,这很正常嘛,原则是要讲,但是有时候不要过于死板。你不是一直说小刘挺不错的嘛?现在怎么了?不许我跟白雪见面,也不许涛涛和小刘亲近?” “行!你有理,我不管你们了……”童艳珍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马涛放下书包,替母亲倒了杯茶,望着母亲问:“妈,你还和爸闹别扭啊?” 童艳珍说:“小孩子知道什么呀?” 马涛见母亲犹豫了,说:“妈,我就快去美国上大学了,我可不想你和爸这么闹下去,老师说家庭环境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学习成绩。” 童艳珍不再吭声。 “妈,”马涛说,“你真的进入了更年期,怎么不理解爸爸呢?我相信爸爸不是那种人。爸爸工作忙,一些工作上的应酬,接触几个女人,很正常的,你太敏感了。” “我进入了更年期?” “你想想吧。”马国强说:“你不觉得你这段时间变了很多吗?好了你也不要哭了,我答应你,不和她见面就是了。” 童艳珍想了想:自己也许真的变了? 两个月后。 马国强刚吃过早餐准备去上班,客厅里的电话响了,马国强拿起话筒,说:“找哪位……我是马市长……什么?商贸大楼建筑……劣质材料……是真是假?你是谁?喂,你是谁?” 对方挂了电话。 马国强拿着话筒,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重重地放下去。 “有这回事儿?”马国强自问。 他想:不是有质量监督小组负责监督质量问题的吗?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电话是谁打来的?这人一定知道商贸大楼的真实情况,不报姓名,一定有难言之隐,怕别人报复,所以…… 他放下公文包,拨通了市政府办公室秘书处的电话。“小刘,我是马国强,你准备一下,叫上城建办公室的向主任,还有质量监督小组的人,王建成也叫过来,开个小会。” 马国强放下电话。 童艳珍问:“皱着眉头干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马国强说:“匿名电话举报说商贸大楼用劣质材料。” 说完拿着公文包走了。 马国强赶到市政府进了办公室,看见向主任已坐在那里等候,但没看见王建成,问:“小刘,王建成怎么没来?” 刘时安说:“省里的领导马上到达常源市,肖书记和王副市长去接了。” 马国强与向主任等人去了楼上的小会议室。马国强将匿名电话说了一遍,问大家有什么意见。大家说要先制止用劣质材料施工,防患于未然。 马国强问:“你们几个人都是质量监督小组的,你们认为怎么处理这件事儿?” 向主任看看在座的有关部门的领导,没敢说话,他明白马国强早有措施,说:“马市长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马国强说:“马上突击检查,立刻去商贸大楼建筑工地。” 大家表示赞同。 半个小时后马国强与向主任等人驱车赶到商贸大楼施工现场。 向主任说:“马市长,通知白雪吗?” 马国强说:“别惊动她。” 马国强看了看混凝土浇筑的钢筋,说:“向主任你是内行,你看这钢筋有没有问题?符不符合我们的建筑标准?” 向主任用力扳了扳钢筋,又拿尺子量了一下,说:“钢筋没问题,规格也符合我们的标准,好的钢筋只能扳弯,不能扳断。” 马国强等人又来到堆放水泥的仓库里,旁边有几个工人正用车子将水泥从里面搬出来,运到一旁的搅拌机里。 向主任看了看水泥,用手摸了摸水泥灰,说:“水泥也没问题。” 他们一行人看着现场的搅拌程序,水泥和沙石的配比,都是符合标准的。 马国强站在那里纳闷:是谁打匿名电话说商贸大楼用劣质材料施工?他的目的是什么? 向主任说:“马市长,要不要再去其他地方看一看?” 马国强看着材料库,说:“这么大的工程,怎么只准备这么一点儿水泥?” 向主任不知马国强发现了什么,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旁的工地负责人胡茂树说:“马市长,我们都是按标准的程序操作的,具体情况要问白总经理。” 这时,白雪拿了几顶安全帽从外面进来,老远就叫道:“马市长,欢迎到现场指导工作。” 她是接到施福财的紧急电话后急忙赶过来的。 马国强扭头看见白雪,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到了施工现场?” 白雪笑笑说:“我刚到,催促水泥厂送水泥来,这里的水泥快接不上了,别窝了工,回来的时候,听工地的工人说马市长在现场指导工作,我就赶来了。” 白雪将安全帽发给大家。 在白雪陪同下,马国强一行人又到工地的其他地方进行视察,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马国强说:“百年大计,质量第一。” 白雪说:“马市长说得对,这是市委市政府的形象工程,是常源市标志性的建筑,质量不行怎么可以呢?” 马国强说:“严把质量关,安全施工,保质保量,按期竣工,确保常源市形象工程建设顺利进行。” 白雪说:“马市长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对商贸大楼工程建设亲临指导,我代表鸿达公司,向马市长及各位领导表示感谢,感谢领导的关心和重视。中午,马市长和各位领导就别走了,去前面的酒家吃顿便饭。” 向主任听这话知道白雪在逐客了,他看了看马国强的脸色。 马国强问向主任:“哪些地方没看?” 向主任说:“都看了,没有发现问题。” 马国强对白雪说:“白总经理,谢谢你的好意,便饭就免了,下午我还有一个会,这商贸大厦的质量问题,可含糊不得。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白雪点头说:“那是,那是,你看快到中午了,工作再忙,饭还是要吃的嘛!” 马国强再三坚持要回去,离开了商贸大楼的施工现场。 上车前,马国强问向主任:“建筑材料发现问题没有?” 向主任说:“马市长,这些建筑材料的质量也没问题,质量监督小组的人会定期抽查的,我是搞建筑出身,不会看走眼的,质量可以保证。” 马国强想到那个匿名电话,心想:谁在开玩笑呢? 王建成和肖长春在半路上接到了来下面视察工作的陈副省长,来到常源宾馆安排好一切后,说:“陈副省长到常源来别客气,您是常源市的老市长,工作指导完后,请陈副省长给我指导指导城市建设方面的工作。” 陈副省长说:“小王啊,城市建设搞得很出色嘛,10年前我在常源时,没几栋大楼,变化真大啊,差点儿叫我这个老常源人都认不出来了。” 王建成说:“谢谢陈副省长的夸奖,如果说我给常源的城市建设做了一点贡献的话,也是陈副省长教导有方,引路正确,才使得常源市有今天的城建格局。” 陈副省长哈哈笑道:“小王呀,你太谦虚了,别净说我的好话,你的工作能力是主要的嘛。常源的经济发展,离不开城市建设这些硬件设施啊。” 王建成说:“陈副省长一路辛苦了,先休息休息,工作方面的事下午再议。” 陈副省长说:“怎么马市长不来见我,在搞什么嘛?” 肖长春说;“马市长很忙,我这就打他的电话,叫他马上过来!” 陈副省长摆摆手,说:“忙工作没错,让他忙吧,没事,没事!” 王建成说了句“陈副省长,您一路辛苦了,好好休息吧!”就和肖长春一同退出了房间。 王建成拿出手机,拨通了马国强的电话,将陈副省长已到达常源市,现在在常源宾馆休息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马国强在那头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下午,马国强到了常源宾馆,见到了陈副省长,说了上午的突发事情。 站在旁边的王建成听了之后心中一动,是什么人打的那个电话呢?他在拿了施福财的回扣后,暗示施福财可以在建筑材料上做点手脚,只要不出问题,彼此过得去就行。工程质量监督小组的人都是暗中有过交代的,具体的操作只有内部人才知道,是什么人得到了这样准确的信息呢? 陈副省长一听,急忙问:“发现问题没有?” 马国强摇了摇头,“没有,市里成立了工程质量监督小组,由王副市长带队,我想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王建成一听没有发现问题,舒了一口气。 陈副省长说:“常源市的城市建设搞得不错,中午休息我都静不下心来,回娘家嘛,心情激动,真想到街上去看看啊!” 马国强说:“那就先看看吧!” 马国强、肖长春、王建成等人陪同陈副省长坐着车参观常源市。 王建成坐在司机的旁边,指着街边的建筑一一解说:“那是工业品批发市场,占地面积一万多平方米。” 陈副省长说:“不错不错,常源市的建设搞得好,经济也很活跃。” 王建成指了指桃花河大桥,说:“这桥是3年前修建的,造型设计上去掉了过去的笨重桥墩式,而大跨度桥梁几乎是靠钢筋索链拉扯住的,看上去轻巧美观。” 陈副省市长说:“这样好,城市建设的品位高了,建设文化也上了档次,也代表了常源市的领导班子的工作水平啊。” 车队沿着市区较繁华的地段转了一个圈。 马国强说:“常源市正在建设一座商贸大楼,投资一个多亿。我想请陈副省长去指导指导工作。” 陈副省长说:“去看看。” 一行人到了商贸大楼建设工地,下了车,白雪等承建单位的几个人早已经在那里等了,马国强一一向陈副省长介绍。 陈副省长握着白雪的手,笑着说:“不简单呀,女人干企业,在魄力上并不比男人差嘛!” 白雪说道:“在工作上,还得请您多多指教呀!” 陈副省长笑着:“在建筑方面,我是外行,比不得那些专家,指教我看就免了,不过指导思想,我还是行的!” 白雪知道刚才说错话了,一张脸顿时粉红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见到您陈省长这么大的官,连话都不会说了!” 陈副省长说:“话不会说不要紧,只要把工程建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呀!” 说完,陈副省长笑起来,旁边的几个人也赔着笑。 马国强说:“陈副省长,这座商贸大楼建成后,将是常源市的标志建筑。” 陈副省长带着赞赏的口吻说:“你们干事业胆大了,看这大楼的基础,就知道市委市政府办事有气魄,不错不错。” 陈副省长和马国强、王建成等人戴着安全帽在工地走了一圈儿,王建成说:“请陈副省长对我们的工作,做进一步的指导。” 陈副省长说:“指导什么?你们做得相当不错嘛,比其他的几个县市强多了,继续搞好城市建设和经济建设,在原来的优异成绩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争取更加辉煌。改革的步伐要迈大一点,速度要快一点,胆子要大一点。在改革的道路上,难免碰到困难和挫折,比如干部的腐败现象,不能姑息养奸,不要留情面,扫除一切阻碍改革的路障,把常源市建设得更好。” 马国强和王建成拍了拍手,大家就跟着鼓掌。 一旁的《常源日报》和常源电视台的记者,忙前忙后拍摄和提问。 王建成见这阵势,马上叫人暗示那些记者不要乱问,并和肖长春等人护着陈副省长上了车。 车队在人们的目光和记者的闪光灯中启动。白雪望着渐渐消失在马路尽头的车队,长长松了一口气。今天真的是好险。精神一松懈下来,浑身也觉得软绵绵的,走到自己的车子旁,上了车子离开了商贸大楼工地。 第十二章 施福财接到刘时安的电话后,并不吃惊。那个匿名电话是他叫人打的。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目的。 在商贸大楼建设的初期,他并没有使用劣质材料,一切都是按正规的程序操作,不可能有问题。马国强接到匿名电话后,一定会去突击检查,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如果马国强在突击检查之后,检查不出问题,就会怀疑举报人的用意,从而也可以消除对工程质量问题的疑心,以达到他日后浑水摸鱼的目的。 他怕的就是一旦开始用劣质材料时被人举报,被查出后,中止鸿达公司承建商贸大楼。当马国强对举报人的电话开始厌烦和麻木的时候,就是他施福财大做文章的最好时机。他通知白雪尽快赶到工地,以解释商贸大楼材料库库存不足的问题。 由白雪出面对付马国强,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对刘时安非常感激,在关键的时候,这个人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他觉得有必要把刘时安约出来好好感谢一下。 半个小时后,施福财和刘时安在一个洗脚按摩的地方见了面。俩人找了一个雅间,躺了下来,任由那两个服务小姐在他们的身上按摩推拿。 他对刘时安说:“刘秘书长,你今天那个电话,可是救了我了!我应该怎样感谢你呢?” 刘时安说:“咱俩谁跟谁呀!” 施福财说:“如果以后再有那样的紧急情况,可要第一时间来电话呀!我可全靠你了!” 刘时安说:“还有一个人,你也要搞好关系。” 施福财问:“谁?” 刘时安说:“童阿姨。听说这个匿名电话是打到马市长家的,你想想,如果以后再有这样的电话,又让马市长接到的话,对你很不利。她接到那样的电话,一句打错了就打发掉了。还有,施总,是什么人跟你过不去,你应该好好查一查,免得出乱子。” “是的,是的。我好好查一查。”施福财说,“这个时候马市长应该不在家,要不我们两个人等下去她家一趟。” 刘时安说:“现在恐怕不好,她对我已经很反感了!” 施福财笑着说:“反感怕什么,大不了再给她20万,她就对你有好感了,你不是说你老婆游说她开个美容店的吗?” 刘时安笑了一下,这种时候,他已经完全上了施福财的贼船,想下也难了。按摩完后,他和施福财一起到了童艳珍家。 童艳珍开门见到他们两个人,吃了一惊,脸上有些不好看,但又不好不让他们进屋。 她给施福财和刘时安倒了茶,说:“你们来干什么?” 刘时安看了一眼施福财,没有说话。 施福财微笑着说:“听说你想开个店,资金不够吧?” 童艳珍说道:“求求你们,不要再这样了,我很害怕!” 施福财问:“你怕什么?” 童艳珍说:“施总,我曾经是公司的会计,知道公司的经济情况不至于倒闭的,白雪是什么人,她凭什么成立鸿达建筑有限公司,又凭什么收购长升集团?那天我听到了她对别人说的那些话,回头仔细想了一下,她后面的那个人,不是许有福的话,就可能是你,今天你和小刘一起来,我就断定那个在白雪身后的人,就是你!” 施福财似乎愣了一下,干脆撕下脸来说:“童艳珍,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想瞒你,是的,那个人就是我,那又怎么样?” 童艳珍说:“常源市那么多豆腐渣工程,都是你们这些人建的。算我求求你,商贸大楼不要乱搞了好不好,你们会害死我们老马的。匿名电话都打到我家里来了,你们再那样做,迟早会出事的。” 施福财说:“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哪些地方能省材料,哪些地方不能省材料。” 童艳珍说:“我去借钱,把那20万退给你们,只求你们千万不要出娄子。” 施福财说:“你大小也是市长夫人啊,你看你的穿着,都是过时的装束。你看我们市里哪个干部家属像你这样的,你应该好好打扮打扮了,再这么下去,马市长迟早会被别的女人勾了去。你没有见到他看白雪时候的眼神,都痴了!” 施福财的话,击中了童艳珍的痛处,说:“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刘时安这个时候也开口了,“童阿姨,你还不到40岁,按理说正是风韵动人的时候。” 施福财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说道:“这里面有20万,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好好打扮自己,牢牢拴住马市长的心,如果不够的话,就打我的电话!” 童艳珍望着桌上的卡,说道:“请你拿回去,我不会再上你们的当了!” 施福财并不以为然,说道:“我只想让你以后再接到匿名电话,就说打错了,这很简单的!” 他起了身,和刘时安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童艳珍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想不到事情竟变得这么复杂。她望了一眼银行卡,想着施福财说过的话,突然起身,冲到洗手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回到客厅,她将那张银行卡抓在手里。 童艳珍带着童刚的骨灰回到老家。她事先没有打电话。当走进熟悉的院子,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正蹲在那儿用一个大盆子洗衣服。 “你是春桃吧?”童艳珍问。 春桃笑起来,“你是姐?”她朝童艳珍的身后看了看,“童刚呢?他怎么没有回来,是不是工地上太忙,都有半个多月了,也不来个电话!” 童艳珍望着春桃,眼泪在眼眶里转。春桃没有看见,扭头朝屋里喊:“妈,姐回来了!” 童艳珍跟着进屋,见母亲从房内颤巍巍地走出来。 “姐,回来就回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姐夫的工作也很忙吧?”春桃说着,要帮童艳珍提东西,童艳珍没让。 春桃微笑着:“爸还在田里,我去叫他!” 看到春桃离开,童艳珍“扑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母亲走上前,抱住童艳珍,问道:“珍啊,是不是他当上市长后让你受委屈了?” “妈,我对不住您。”童艳珍重重地给母亲磕了几个响头,哭着起身将母亲扶到椅子上坐好。 母亲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不说话?” 童艳珍将那用黑布包着的骨灰盒放到桌子上慢慢打开。老人家刚开始还不知道童艳珍要做什么,当她看到那骨灰盒时,眼珠子顿时定住不动了,整个人呆在那里,张开嘴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刚啊!”人朝后一仰,晕死过去。 童艳珍忙上前抱着母亲,大叫:“妈……妈……” 隔壁的邻居黄婶闻声过来,看到这情形,也愣住了。童艳珍说:“黄婶,求求你帮忙去叫医生!” 当医生赶来的时候,童艳珍已经将母亲移到了床上。她跪地朝医生磕了一个头。这是这里的规矩,当家里有了丧事,对于每一个到家里帮忙的外人,家里的小辈是要磕头的。 她又朝黄婶磕了一个头,拿出1000块钱,求黄婶帮忙去买一些做丧事的东西来。黄婶拿钱刚出门,春桃和父亲就从外面回来了。 一进屋,春桃看到桌子上的骨灰盒,再一看满脸泪水的童艳珍,“姐,这不是真的吧?” 童艳珍跪在地上,朝父亲重重磕了几个头,哭道:“爸,我没有照顾好他!” 父亲望着桌子上的骨灰盒,往后退了几步,靠在门边,身子软了下去,老泪涌了出来,大哭道:“老天,我究竟造了什么孽呀!” 春桃喃喃地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答应我……赚了钱回来娶我的……” 童艳珍哭道:“春桃,是真的……” “我不相信……他答应我……赚了钱回来娶我的……”春桃转身跑了出去。 村里的人得到消息,陆续都赶来了。黄婶的丈夫主动当起了主事人,安排一切事宜。 镇里也得到了消息,书记和镇长带着几个干部急忙赶了过来,见了童艳珍后,拿出2万块钱,说是表示慰问,并说童刚不在了,今后两个老人的生活由镇里负责。 童艳珍没有收那钱,也谢绝了书记和镇长的好意。 她在乡下待了几天,把童刚的后事处理好了,想接父母回常源,但是两个老人都不愿意离开那生活了一辈子的乡村。 春桃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她表示今生都是童家的人了。次日,经春桃家里同意,春桃成了童艳珍的妹妹。 离开家时,童艳珍叮嘱春桃,多照顾两位老人,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也可以招个男人进来给她帮忙。她留下了几万块钱,算是两位老人的生活费。 回到市里后,听马国强说又有人打电话说商贸大厦的工程质量有问题,结果前去抽查,和上次一样并没有发现问题,后来查了电话来源,是一个街道边的公用电话。 童艳珍最怕听到这样的消息,她的心始终悬着。 在家里待了几天,她想去省城学美容。晚上吃饭的时候和马国强商量了一下,马国强没有意见。 童艳珍从那张卡里取了一些钱去省城学美容,可是只待了十几天,因为担心家里,就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了很多书和一些影碟资料,还有一大堆高级化妆品。她宁可在家里自学,也不让白雪趁她不在的时候钻空子。 她每天看影碟,照着书上的讲解,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的。李雅琴来过两次,说是在帮她物色合适的店面。 童艳珍早就想好了,等美容店开起来,把借的钱还掉,就再也不与这些人来往了。 半个月后,在李雅琴的张罗下,童艳珍的美容店开张了。李雅琴还帮忙从别的地方挖来了两个技术熟练的美容师。 开业十几天,每天的生意都不错,照这样下去,一年就可以把40万块钱还给他们。 做生意可比不得上班,有时候要做到晚上十一二点。这样一来,丈夫和儿子的吃饭就成了大问题,后来,她买了一辆电动车,中午和傍晚赶回家做饭,陪着爷俩吃完饭再去店里。 这天是马国强和童艳珍的结婚纪念日,早上离开家时,他答应妻子晚上早点儿回家,来一次烛光晚餐。他想进一步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消除由于工作太忙带来的隔阂。 马国强到办公室里,听完刘时安对他今天工作安排的汇报,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是办公室主任朱小林打来的,于是接了电话,问:“什么事啊?” 朱小林在电话里着急地说:“出事了,马市长。” “什么?”马国强一惊:“出什么事了?” “商贸大楼倒塌了……”朱小林说,“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王副市长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马国强一怔,商贸大楼施工才三个月,主体工程尚未完成,每隔一段时间,质量监督小组的人都会去抽查质量问题,检查的结果都很好,怎么就倒了呢?他急切地问:“有伤亡吗?” “现在还不知道,工人们刚上班……” 马国强望着刘时安,见刘时安的脸色也青了,说:“马上通知市人民医院,做好抢救伤员的准备工作。通知市安全办,还有各相关部门的领导赶赴现场。” 马国强立刻离开办公室,驱车来到事故现场。 他走下车,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堆废墟,钢筋蜘蛛网样地扯着豆腐渣样的混凝土块,中间几根较坚硬的柱子也断成几节。 先到的王建成等人正在现场指挥着。 第一时间赶到的武警消防官兵正协助医生在现场抢救伤员。 一位建筑工人惊魂未定地走过来对马国强说:“我们刚上班没多久,一些工人上了楼,我在下面发现一块一块的混凝土往下掉,看着不对劲,就赶紧跑离现场……” 另一个工人说:“大楼倒下来,‘轰’的一声巨响,像大地震,附近楼上的窗玻璃震碎了很多。倒塌的烟雾顿时笼罩了整个现场……烟雾里立刻传出喊声哭声……好惨啊!” 一位头上流着血的人被人扶着走到马国强面前说:“马市长,我早就预料是这个结果的,那些钢筋水泥质量都不行,我做了20多年的泥工了,说不出个道理来,但我凭直觉知道不行。我给施工员反映过,施工员不管。我跟相关部门打过电话……可是没有人理我……” “你打过电话?”马国强好像想起了什么,说:“可是我亲自来过两次,都没有发现问题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个人说:“您那两次到现场看到的没有错,那时材料没问题,可从您第二次视察以后,材料就不行了。” 马国强看到城建办公室的向主任正往这边过来,向主任是质量监督小组的人,“伤亡数字出来没有?” 向主任说:“初步统计死亡20人,重伤30人,轻伤约50人,救援工作还在进行,可能还有伤亡。” 马国强指示:“全力救援,把伤亡的人数减少到最低。” 这时王建成也赶过来,问了伤亡人数,神色异样地说:“没想到会这样。” 马国强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对常源市来说是一场大灾难,对常源市的人民来说是一种犯罪啊!市委市政府的工作疏忽,各方面工作都存在漏洞,我们都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啊!” 救护车鸣叫着在事故现场与人民医院之间奔驰。这时常源电视台的记者将摄像镜头对着马国强,马国强说:“拍我干什么?去拍现场,去拍抢救伤员的人!” 马国强的手机响起,他一看是陈副省长打来的,“陈省长,我正在事故现场指挥抢救工作……一定会把伤亡人数降到最低……坚决执行省政府的指示……目前是全力以赴抢救伤员。” 马国强挂掉电话,说:“这是一起恶性事故,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所有相关人员,包括我,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对当事人严惩不贷,绝不手软。” 事故现场抢救工作紧张地进行了一个上午。 向主任气喘吁吁地向马国强汇报:“伤亡人数基本统计出来了,死亡25人……” 马国强对王建成说:“你在这里指挥抢救工作,我去人民医院看望受伤的工人。向主任在现场协助王副市长的工作。” 马国强驱车赶到常源市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住满了负伤的工人,过道上临时添加了病床,医务人员正在全力抢救伤员。 马国强走在过道上,听到挂着吊针的工人们在痛苦地呻吟,有的在埋怨,有的在骂娘。他愧疚地看着伤痛的工人,差点流下泪来。 医院的院长正在病房里,看到马国强,立刻汇报了伤员的情况,说:“我们正在组织力量,全力抢救伤重的人。” 马国强说:“马上组织临时医疗小组,加大医疗力量,全力以赴,确保每个伤员得到最好的医治,做到在医院里不死一个人。” 一位负伤的工人听说面前的是马国强市长,拉住他的手说:“马市长,在全市人民的心中,你是位廉政的好干部,可是在商贸大楼的建设上出了这么大差错,这是为什么啊?” 马国强愧疚地说:“我们的工作中出了差错,对不起你们啊。我们的权力是人民给予的,我们一定坚决查办,给大家一个交代。” 一位年纪较大的工人老泪纵横,说:“马市长,商贸大楼不会无缘无故的倒塌,是劣质材料造成的。我们已经有人打过电话举报,可就是没有人下来查,还照样施工,里面一定存在腐败啊!因为腐败,断送了好多人的生命啊!” 马国强声音嘶哑地说:“是啊,腐败害死了几十条人命,这是血的教训。请你放心,市委市政府一定要把这次商贸大楼倒塌的原因调查清楚,谁腐败,就查谁,绝不手软。我作为常源市的市长,也有一定的责任,我在这里向您老和全体受伤的同志道歉,对不起啊!”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建成得知商贸大楼倒塌的消息后,不亚于发生了一场大地震,震后立刻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惧。心想:这回麻烦惹大了。 他立刻拨施福财的手机,关机,直到半个小时后才打通。 施福财这时尚未起床,在床上与白雪调笑。自从给了许有福1000万后,白雪就与那老家伙断了关系,完全投入施福财的怀抱。 他听到手机响,接了,笑着问:“王市长,这么早打来电话,有什么指示呀?” 王建成压低了声音说:“你是怎么搞的嘛!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我是叫你做点手脚,可也没有叫你这么搞的呀,你现在把天都给捅破了!” 施福财立刻低声问:“王市长……发生了什么事?” 王建成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抱着女人睡迷糊了,你知不知道商贸大楼倒啦!” “商贸大楼……倒塌……”施福财吓出一身冷汗,怔怔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雪不知发生何事,还去调弄施福财,施福财一把推开她,白雪愣住了,问:“怎么啦?这样凶巴巴的。” 施福财可怜巴巴地对着电话说:“王市长,这……这可怎么办?” 王建成说:“我早就提醒过你,叫你不要那么做,可你不听,现在谁也帮不了你,你自己想办法吧。” 施福财几乎要哭出来:“王市长,我已六神无主,你帮我想想办法……你得罩住我啊!” 那边王建成已挂了电话。 施福财坐在床上像傻子一般,怔怔地未吭声,白雪靠上来轻声问:“怎么啦?” 施福财恐惧而痛苦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说:“商贸大楼倒啦!商贸大楼倒啦!” 白雪吓得脸色苍白,从床上跳下来。她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但她从施福财的神色上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忙问:“怎么办?” 施福财正在思考对策,没回答白雪。白雪穿好衣服就往门外走,施福财叫住她:“你去哪里?” 白雪说:“商贸大楼倒了,我去事故现场,我是总经理,不去那里不合适啊。” 施福财忙拉她回来,说:“你不能去,你冷静点!” 白雪扭头问:“我不能去?” 施福财说:“是的,你不能去,你是公司的总经理,又是法定代表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死伤那么多的工人,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会赶赴现场,还会惊动省政府的领导,这事故的原因要追查,第一个对象就是你。你去事故现场,他们一定会抓你的。” “抓我?”白雪吓得脸色铁青,不再吭声,惶恐地坐在床上,愣愣地望着施福财。当初她和施福财签订秘密协议,成立鸿达建筑有限公司的时候,可没有想到这么多。 施福财下了床,裸着身子进了浴室,冲了一阵冷水。他用劣质建材,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以前建的那些楼,都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呀!搞建筑行业,其实真正赚的就是以次充好的利润。 他冲了一阵,走了出来。 “你说话啊,这事怎么办?”白雪焦急地问,见施福财没吭声,她就掏出手机,拨了号码要打,施福财问:“给谁打电话?” 白雪说:“我叫送水泥钢筋的厂家立刻停止发货啊。” 施福财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厂家一定也逃脱不了责任。你就是叫他们停止发货也迟了!” 白雪说:“那我通知施工人员叫工人把劣质的水泥和钢筋运走!” 施福财说:“事故已发生了,这已成了事实,没必要那么做了。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怎么应付这起事故,要想个万全之策逃脱事故的责任。” “你想办法啊!”白雪说,“你认识政府那么多人,跟他们通通电话啊,问问他们怎么办。” 施福财想了想,说:“这种事,不跟他们说他们也会想办法,这里很多事跟他们有瓜葛,只怕他们现在正在想方设法把责任全部推给我们。” 白雪说:“不会这么无情吧?” 施福财顾虑重重地给刘时安打了个电话,说:“刘秘书长,商贸大楼出了点事……你在政府里……你帮帮忙吧!我施福财没多少朋友全靠你了……什么?是大事是大事……不会想出办法的啊!你这秘书长当了这么多年了,上上下下认识不少的领导……我知道我知道……拜托了!喂喂喂……” 白雪问:“怎么样?” “他妈的他把电话挂了,平时见面那么好,出了事就想脱身了。”施福财气呼呼地说,“要是老子有什么好歹,临死也要扯上几个垫背的!” 施福财望着白雪,说:“你跟马国强的关系……” 白雪说:“别提这事好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我跟他仅仅是大学同学,没有你想的那层关系。我找他想办法逃脱商贸大楼事故责任,只怕是自投罗网。” 施福财想了想,“这倒也是。” 施福财突然一激灵,站起来拉着白雪往门外走,白雪问:“去哪里?” “我们得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是缓兵之计,一切的问题由他们去搞,待事故调查结束后再露面,走吧!” “我们往哪里走啊?” 常源市政府三楼会议室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参加会议的有肖长春、马国强、王建成、黎东方、文三春、鲁兵和公安局局长袁青,还有设计院的张工程师等人。 肖长春根据省委省政府的指示精神,结合本市的实际情况,作出了对“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的处理意见。 身为质量监督小组的组长,王建成沉痛地检讨了工作的失职,并主动恳请处分。 马国强认为现在就追究责任还早了点,他说:“现在成立‘商贸大楼倒塌事件’处理小组,我为组长,王建成为副组长,设四个分组。一分组由安全办的黎东方为组长,负责查清商贸大楼倒塌的原因;二分组由纪委书记文三春为组长,负责清查事故事背后有无腐败因素;三分组由公安局局长袁青为组长,负责追捕、审理所有参与腐败及对事故有直接和间接责任的人;四分组由……” 马国强部署任务后说:“找出原因,根据问题的轻重,再进行处理,开始行动吧!” 王建成怔怔地呆坐在那里,像木头人一样,直到钱永刚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 安全办的黎东方带领建委办的向主任和设计院的张工程师等人去了商贸大楼倒塌的事故现场,检查研究大楼倒塌原因。 他们走进废墟。黎东方看了看那些倒塌的地方,说:“显而易见是材料质量问题,设计应该没问题!” 张工说:“我来这里之前看过设计的图纸,设计没问题。” 向主任伸手扳了一下露的钢筋,断了,说:“钢筋不合格,一使劲扳就脆断了,钢铁含量没达标,杂质含量太多。材料以次充好是倒塌的主要原因。上次我和马市长来检查时,建筑材料还是很过硬的,怎么会这样呢?” 张工拿了那截钢筋,塞进手提袋里,又在地上捡了一块水泥也塞进袋里,说:“拿回试验室检测受压强度。” 他们走到工地的材料库里,打开几包水泥,看到这些水泥的颜色不对,黎东方说:“这些水泥的颜色灰白,是什么原因?” 张工看了看水泥说:“像是过期的水泥。”但是一看水泥上的标号和生产日期,是近期生产的,并没有过期。 向主任看了看,说:“很可能是换过包装的。” 张工便抓了把水泥灰,用纸包好,塞进袋里,又取了其他的材料样品,再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就回到设计院。 张工将这些样品进行试验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导致商贸大楼倒塌的主要原因是建筑材料不达标。 黎东方将试验报告送给了马国强,向他详细汇报了建筑材料的问题。 马国强立刻拨通公安局局长袁青的电话,“立即对鸿达公司法定代表人白雪实施拘传。” 接到电话后,袁青亲自带领专案组成员到达鸿公司,见鸿达公司已经瘫痪,副总经理胡茂树也不在了,整栋楼几个人上班。袁青一问,白雪这两天根本就没有来公司。 一行人赶到红楼酒家,也没有找到白雪。随后他们又赶到白雪在城郊的住宅。 上了楼,他们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强行撞开门后,也没见到白雪。侦查科科长小赵说:“好像这几天白雪都没回来过。我听说这女人在市里有很多男人,还有好几处住房。” 刑警队的吴队长在房间内走了一下,说:“这屋里有烟味,也许几个小时前她还在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首先想到的是躲避。” 刑警小杨说:“卫生间才使用过,墙壁上还有水珠,白雪一定没走多远。” 袁青说:“我们分头行动,马上去火车站、汽车站,封锁各路口,一旦发现她的踪迹,马上抓捕。” 袁青又赶到电视台和报社,通过媒体,发出了协查通报。 在店里给客人做面膜的童艳珍也得到了商贸大楼倒塌的消息,她呆住了,装着调好面膜糊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她没有心思再做事了,把手头上的工作交给店里的人,火烧火燎地赶回家。 她和马涛两人吃过晚饭,就心乱如麻地坐在那等马国强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马国强推门进来,这时已经是凌晨2点了。 看见马国强进来,童艳珍忙起身紧张地问:“听说商贸大楼出事了,怎么样,不要紧吧?” 马国强望了一眼妻子,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不要紧呢?死伤好几十个人,鸿达建筑有限公司的两个主要责任人都跑了,现在正在加紧抓捕,我都不知道怎么向群众交代了!” “你是说白雪和胡茂树都跑了?你这么晚了才回来,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会不会担责任呀?” 马国强说:“你担心什么?大不了我这个市长不当就是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几个人也逃脱不了干系!” 童艳珍不知道丈夫说的他们是谁,而她担心的是那烫手的40万块钱。 这一夜童艳珍失眠了。 白雪并没有离开常源市,她在施福财的安排下躲到北郊一个农户的家里。 看着电视新闻,白雪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好在这家农户收了钱,每天把白雪藏得紧紧的,安全方面暂时没有问题,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一连几天,她躲在房间里哪里都不敢去。 原以为跟施福财合作可以大捞一笔钱,而且可以换一种生活方式。没有想到,才过了几天的风光日子,事情就变得这样。 她写了一个书面委托书给施福财,委托他把红楼转出去,并打电话给大堂经理,说她这段时间不在常源,所有红楼酒家的事情全权交给施福财处理。 她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谁叫她是公司的法人呢?公司出了事情,责任自然由她来顶着,施福财只是幕后的老板,外人并不知道。 她把手机的号码换了,这个新号码只有施福财知道。 每隔一个小时,她都给施福财打电话,问情况怎么样了。 在电话里,施福财耐心地跟她解释事情的发展,并说他正加紧做外围的工作,如果工作做得通的话,可以将责任推到负责采购的胡茂树和那几个工地负责人身上。 根据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袁青断定白雪还在常源市,正躲在某一个地方。这个时候,一条重要的消息传了过来。 据一位在红楼酒家上班的人说,自从白雪失踪后,原来和白雪关系密切的长升集团总经理施福财拿着白雪的亲笔委托书,要将红楼酒家转让出去。 袁青派人暗中监视施福财的行踪。 果然,两天以后,跟踪施福财的刑侦人员报告说:施福财正一个人驾车驶往北郊方向。 袁青下了命令:跟着他,不要惊动他。 跟踪施福财的刑侦人员随后报告:施福财在北郊那边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市里。 就在袁青有些失望的时候,北郊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有人举报看见一个像白雪的女人,正躲在一家农户家里,平时很少出门。 吴队长高兴起来:“袁局长,一定是她,我带人去抓。” 袁青点点头。 吴队长一行人到达北郊,和派出所的人驱车在附近一问,便弄清了白雪的住处。当他们冲进房间的时候,白雪还在给别人打电话,看到他们冲进来时,白雪的脸变得煞白。 白雪收拾了行李,淡淡地说:“我跟你们走!” 半个小时前,施福财给她来了电话,说万一她被公安局抓住的话,千万不要害怕,更不要乱说话,只要保住了外面的人,自然会有人想办法救她的。 袁青向马国强汇报,马国强在那头说:“你们马上审问,不要有所顾忌,一定要深挖根源,让白雪说出这里面的关系。” 但是审讯进行了一天一夜,白雪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天亮了,袁青很疲倦,搓了把脸,再问:“你还不说吗?” “该说的都说了,说什么呢?”白雪打着哈欠:“你们这样子对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逼供可是犯罪的。” “我们并没有逼你,我们只是问商贸大楼的几千万是怎么花的?花在什么地方?” 白雪说:“我花钱从来不数的,赌博也赌得很大,一个晚上几百万上千万是很正常的,那5000万,一部分买了材料,一部分被我花了,就这么简单。袁局长,你们还要我说多少遍?” 袁青问:“是谁买的材料?” 白雪说:“公司的副总经理胡茂树,是他一手操作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袁青问:“你是经理,怎么会不知道呢?” 白雪说:“我真的不知道。在建筑施工方面,我是外行,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交给胡茂树处理的。” 袁青说:“你的很多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你的副总经理已经告诉我们了,叫你自己说出来,是给你个宽大处理的机会。与你有关的人已经说了,你今天说,会宽大处理,你今天不说,会严加处理。白雪,你好好想想吧。” 白雪微微一惊,莫非胡茂树已经被他们抓到了?但是她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心道:这是审讯的惯用伎俩,如果中了圈套,后悔就迟了。一定要听施福财的,决不能乱说。 于是白雪说:“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其他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很后悔!” 袁青明白这案子非白雪一人所为,她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你别撑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谁还能护着你。我都调查过了,你对建筑根本不懂,鸿达公司的幕后老板是施福财,对不对?我们查过你手机的通话记录,在你失踪的这几天,你和他联系的也太频繁了!” 白雪微微笑了一下:“我和他只是床上关系,这些天我想他了,不行吗?” 袁青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心里越加沉重起来,看来这案子真不好办。 马国强吃了晚饭往门外走,童艳珍问:“你晚上去哪里?打电话叫司机小李来接你吧。” 马国强说:“不用叫小李了,我只是想下楼随便走走,放松放松心情,明天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忙啊!” “要不我陪你下去走走?”童艳珍说。 “不用了。我就在大院里转两圈。” 马国强下楼后,沿着大院的水泥路往前走,不时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叫声“马市长好”,他点点头算是回答。走过一排冬青树,看着路灯下的影子,他心潮起伏。 他与白雪自从大学毕业后,多年未见面,只是在那次酒会上才见面,之后他们联系上了。私下里,他们有过一些交往,但只是保持着一种很纯洁的友情。 马国强想起了一件记忆深处的事情。那是他大学将要毕业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白雪突然找到他,约他看电影。那时他跟童艳珍已经商量好毕业后马上结婚。 他去了,走之前打电话给童艳珍,说今天晚上班里有点事情,不要见面了。 看完电影他们来到河边,在河堤上坐下。 马国强问:“为什么想到今天晚上来找我?” 白雪叹了一口气说:“马上毕业了,我今天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一年前你给我的信。” 马国强的心中一漾:“你当时为什么不回我?” 白雪的目光似乎忧郁起来,望着江对面灯火辉煌的地方,说:“我不想让你知道!可是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她换了一个话题,说:“听说你们现在很不错。” 马国强点点头。 白雪问:“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马国强回答:“和她结婚,找个单位上班。” 过了一会儿白雪说:“我教你折纸吧。” 马国强说:“折什么纸呢?” 白雪拿出两张作业本纸,借着月光折了一只鸳鸯。马国强也学着折了只鸳鸯。白雪笑他折的鸳鸯太粗糙。 马国强说:“多折几次就会了。” 两人在河边坐了很久。后来回想起来,马国强觉得那天夜风都是甜的,月亮特别的圆,河水特别的清,很有诗情画意。 白雪幽幽地说:“据说最没有情义的是鸳鸯,一只鸳鸯失散或亡故,另一只鸳鸯立刻另求新欢。可是民间传说鸳鸯是生死相许的伴侣。” 马国强说:“我相信民间传说。” 最后白雪把两只纸鸳鸯放在河水中,纸鸳鸯顺水而去。与白雪分别时,马国强看到她脸上挂着的泪珠。 后来,白雪没有再来找过他。 马国强毕业后进了政府部门工作,白雪去南方闯世界,两人从此失去了联系。但是从白雪的话中,他听出了她的无奈和隐衷。 忽然他有一种想见到她的冲动,但是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十三章 施福财从一家饭馆里出来,来到车边的时候,看见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住,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是公安局局长袁青。 施福财与袁青有过几次接触,感觉此人太讲原则,和马国强一样,不太好打交道。袁青和马国强一起在长途公汽上打了王大少爷的故事,早已经成了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施总经理,工作辛苦啊!”袁青来到施福财的面前。 施福财对袁青笑了笑:“还是袁局长辛苦,中午了还没歇息。” “施总经理,”袁青拍拍施福财的肩膀,“我在工作上碰到点麻烦,想请你帮个忙。” “袁局长开口,我哪敢不从啊!”施福财已经感觉到来者不善了,“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这个忙是你能够帮的。”袁青说,“有关白雪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什么呢?” “上车吧,”袁青说,“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听说白雪和你的关系挺不错?” “我和她的关系的确不错。”施福财说,“她开公司还向我借了一些钱呢!” 施福财坐进袁青的车内,车子来到一家茶楼前,两人拣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鸿达公司是个假公司,你知道吗?”袁青单刀直入。 施福财心里一怔,看来袁青已知道些事情,会不会知道更多的情况呢?他故作惊讶:“鸿达公司是假的?不会吧,她收购我的长升集团,用的可是真金白银,2000万,一分都不少!” 他想看袁青的脸色,正好两人目光相碰,他又不自然的把头扭向一边。袁青的那两道目光像剑一样,几乎要刺透他的心。 “鸿达公司收购了你的公司是不假的,”袁青说,“可是商贸大楼倒塌后,办公室里的主要负责人跑了,公司里做的全是假账。” 施福财镇静自如地说:“这事儿我之前也听说过,那个女人真的是不简单。” “白雪平常除了跟你来往之外,还跟哪些人接触?” 施福财听这话心中有数了,袁青根本不了解长升公司与鸿达公司的关系。他喝了口水说:“你也知道,和她有关系的男人多了去了。” 袁青说道:“白雪是个不懂建筑的人,而一下子办了个大公司,背后一定有人在支持她,或者有人在背后操作,你说是不是?就在商贸大楼倒塌的当晚,她的合作人许有福却因为心脏病死了,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情太巧合了!” 施福财吓出了一身冷汗。事情发生后,他和王建成通了电话,王建成指示要不择手段毁灭证据。于是他去见了许有福,趁许有福不备,在他的杯子里放了药。施福财离开后,没过多久,许有福就在催情药的作用下感到浑身燥热,于是找来女秘书,结果来到一半,就趴在女秘书的身上口吐白沫死了。 施福财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喝了口水,反问:“袁局长,你找我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你在怀疑我吗?” 袁青笑着说:“没有呢,只是说给你听听,你是干建筑的,应该知道建筑行业里面的潜规则吧?” “无论在什么行业都有潜规则。”施福财说:“具体的情况是要看人的,至于白雪是怎么操作的,那就要去问她本人了,对于她公司的事情,我可不清楚。” 袁青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于是说:“施总,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 施福财笑着说:“那还用说吗,和警方合作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呀!” 白雪失踪了。 在审讯之后白雪突然发起了高烧,被送进医院,袁青吩咐医院将白雪安排到特别监视的病房里,并派了两名女警负责看管。次日一早,两个女警发现躺在病床上的白雪居然不见了。 接到电话后,袁青吃惊不小。白雪的失踪,一定是有人帮忙的。他一面吩咐加紧追查,一面向马国强报告。 马国强接到袁青打来的电话,有些迷惑不解,觉得这件事变得更加复杂了。商贸大楼倒塌后,白雪是第一责任人,是无法逃脱法律制裁的。她原本是红楼酒家的老板娘,可不懂建筑的她却成了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在商贸大楼的招标会上,鸿达公司为什么能一路过关斩将最终中标?想到这里,他吓了一跳,当初为什么没这么深思呢? 白雪的背后一定有黑手在支撑着她,而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人物,至少在常源市有一定的地位和权力。这种权力又影响着许多方面的人,形成了一张滥用权力的大网,一张腐败的大网。马国强冒出了冷汗,他打电话给袁青,“你马上来我这里一趟。” 没有多久,袁青来到了马国强办公室。 马国强说:“关于商贸大楼倒塌的事件,白雪是关键人物。但是在她的身后,还有人。” 袁青说:“这件事我也想到了,可是她怎么样都不肯说,我们也拿她没有办法。这是个有预谋的计划,我怀疑问题出在内部,问题看来很简单其实很复杂……白雪被抓,对那些腐败分子是个威胁,所以那些人设法放了她。她现在的处境其实很危险的,我担心那些人杀人灭口。” “你和我想到一块了,”马国强点点头说,“这样也好,给你们的侦破工作找到了一个切入点。” 袁青望着马国强:“马市长,这件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凡是有牵连的人一个都不放过,惩治腐败,一查到底。” “工作上不能马虎。”马国强说:“必须想办法找到白雪和胡茂树,我们这是在救他们的命!” “是,我马上去安排。”袁青说。 袁青很快查清白雪失踪那天晚上,值班的两个女警是吃了刑警队小姜送去的东西后昏睡过去的。小姜刚从警校分配来没有多久,还是个实习警察。他当机立断,要吴队长立即询问小姜。 吴队长问,“你为什么在她们两个人吃的东西里放安眠药?你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知道。”小姜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为什么还放走白雪?”吴队长问:“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我不会说的。”小姜说:“我犯了法,你们让我坐牢吧!” 吴队长引导他:“小姜,你是刚分配来的,不要因为别人而断送自己的前程。” 小姜不吭声。这样僵持了几个小时,小姜说:“如果我说出来,会判我几年刑?” “那是法院的事,只要你合作,争取宽大处理。” “我说,我说。”小姜手指夹着烟不停地抖动,“我家里很穷,我是从农村考上学校分配到这里来的。那个人说给我10万块钱,说只要我把药放在菜里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管,就算被查出来,最多不过是受点处分而已。我如果坐牢,他们说过不了一年,就把我弄出来,所以我就……” “你就那么做了?”吴队长问:“还有谁和你一起?” 小姜说,“没有别人,就我一个人。我送饭进去后就离开了,白雪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并不知道。之前他给了我一种药,说是让白雪吃下去,她吃了没有多久就发高烧了。” 吴队长接着问:“那个给你钱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知道他的来头不小,不是一般的人。” 一辆车子在山路上跑着。开车的是施福财,旁边坐着白雪。 “你把我带到哪里去?”白雪问。 施福财说:“你不能待在常源市里,太危险,先出去避避风头,过一阵子就会不了了之的,常源市每年多少个死案啊,都没个了结。” 在刘时安的帮助下,他买通公安局的人给白雪吃了药。白雪被送到医院后,他又安排那人给两个守卫的女警下了药,成功地将白雪救了出来。 商贸大楼倒塌的事情发生后,王建成打电话给他,两人秘密见了一面,要他想办法把白雪杀掉,一定要造成自杀的假象,否则袁青一旦从白雪那里打开了缺口,这些人都会有很大的麻烦。 可是施福财舍不得杀掉白雪,只想让她离开常源,到别的地方躲起来。 白雪抽泣着:“你把我弄出来就是要我离开,我能去哪里?你是个没良心的人。” 施福财说:“去哪里都行,你原来不是在广东待过吗?去那边也行,只要不让他们抓到。为了把你弄出来,我是下了血本的。” “你这个王八蛋。”白雪哭着说,“你骗我,叫我当什么经理,搞一个假公司争夺商贸大楼的建设项目,我不懂建筑,你说你是工程师,一切由你负责,结果呢?商贸大楼倒了,你赚钱的心也太黑了,这不……我成了替罪羊,你可把我害苦了。” 施福财说:“现在说这些话都已经没用了,你当总经理的时候感觉那么好,你说过自己从来没这么威风过,满足了女人的虚荣心,多少人羡慕你?那时你怎么不说我是王八蛋?” 白雪抹着眼泪:“可是现在呢?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在红楼酒家当我的老板娘。” 施福财用一只手去搂白雪,白雪伸手推开他:“别来这一套。” 施福财嘿嘿地笑:“想马国强是不是?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 “想他又怎么样?”白雪没好气地说。 “我还能怎样?”施福财酸溜溜地说:“人家是市长,我只是一个民营建筑公司的老板,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是一个在逃的犯罪嫌疑人。” “你停车!”白雪突然叫道。 施福财看了一眼白雪的表情,知道触及了她的隐痛,不敢再说话。白雪心里很痛苦,想当年,马国强是班上的才子,受到多少女同学的青睐?当她收到马国强那封情书后,何曾不心动?可是她没有办法接受,她怕耽误了这个才子的前途。她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家里很穷,家里为了供她读书,已经欠了很多债务。为了完成学业,她不得已做了一个大老板的情妇。她认为,像她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得到真正爱情的,所以她拒绝了马国强。在广东闯荡的日子里,她一直将那封情书留在身边。 施福财并没有停车。 “停车!”白雪又说。 施福财终于停下车,白雪打开车门走出来。施福财追上她:“白雪,你去哪里?” “我去死,行不行?”白雪生气地说道。她刚才想了那么多,觉得活着真的是很累。 白雪往山坡上爬去,施福财追上,拉住白雪:“我们必须离开常源市,越远越好,公安人员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我们,再次把你送进牢房。” 白雪不听施福财的劝告,挣脱他的手继续往山上爬去,施福财没有办法,跟随着她往山上爬。两人爬到山顶,来到一处悬崖边,白雪停下来,看着远处的山峦。淡淡的云雾漂浮在山谷中,霞光染红了云雾和山岭,四周恬静,空气清新,白雪久久地凝视着。 “真是人间仙境啊。”白雪感慨。 施福财笑道:“想不到这种时候你还有这样的心情,真是难得。” 白雪扭头瞪了施福财一眼,没吭声。山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秀发,像一个慈祥的老人用手抚摸着她。夕阳照在她的身上,幻起一圈五彩斑斓的光环。 施福财看呆了,顿时觉得白雪像一位伫立在仙境中的仙子,由衷地说:“你真美。” “都是这肮脏的社会啊,把你的美都摧残了。” 白雪依旧不语,迎风伫立着,此刻,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施福财突然发现白雪脸上流着泪水,心中立刻也伤感起来,他没有再说话。 白雪幽幽地说:“人为什么要拼命地挣钱?为什么要残酷地竞争?大家有吃有穿,为什么还不满足?为什么不能和平友好地生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上苍给我们安排的,只要你活着,你就需要钱。” “有世外桃源吗?” “有。” “在哪里?” “在每个人的心里。” “我心中的桃源早已花谢瓣落,成了一块荒原。” 施福财推测白雪又在思念马国强了,说:“你为什么老忘不了他?” 白雪没有回答施福财的话,掏出一把钱来:“这钱花花绿绿的,真漂亮,小的时候,只要一张,就可以让我们一家人生活半个月。” 她将手中的纸币向空中一抛,感慨地说:“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是我明白得太晚了。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在车里等你,不要太久了。”施福财说完,向山下走去,走了没有多远,听到汽车声,看到山道上来了几辆警车,忙返身上去,低声叫道:“白雪,快逃啊,警察上来了。” 施福财去拉白雪的手,白雪挣脱他,说道:“我知道我是逃不掉的。” “走吧!”施福财催促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白雪没有动,她说道:“你走吧,放心,我不会说的,你有老婆和孩子,如果他们没有了你,会变得像我小时候一样,这社会,没有钱是不行的。” 施福财痛心地看了白雪一眼,再也顾不得什么,疾步往山林中逃去。 施福财离开后,白雪从身上掏出两张纸来,那是当年马国强给她的情书,她认真地折成了两只鸳鸯,摆在地上,柔声说:“一只公鸳鸯,一只母鸳鸯。” 吴队长带着几个刑警爬上了山。 白雪蹲下身子,对纸鸳鸯说:“比翼双飞啊!怎么不飞呢?你们飞不起来吗?” 她已看到吴队长和几个刑警向自己逼近,于是站了起来。 吴队长大声说:“白小姐,马市长知道你是被人利用的,他很关心你的安危,请你跟我们回去吧?” 白雪说:“吴队长,谢谢你的好意,麻烦你把这两只纸鸳鸯交给他,他会知道的!你们不要再查了……” 她自言自语地说:“我活着没有辉煌过,但要辉煌地死去。”她走到悬崖边,放开喉咙:“马国强,我恨你……” 山谷回音“马国强,我恨你……” 几个人冲上去,只看到两只纸鸳鸯…… 第十四章 袁青敲响市长办公室的门,听到回音后轻轻地推开,看见马国强在打电话。 马国强放下电话,袁青马上站起:“马市长,您找我?” 马国强示意他坐下:“关于商贸大楼倒塌的案件进展得怎么样?” 袁青说道:“暂时还没有发现胡茂树的踪迹,白雪失踪后,我们的人跟踪施福财,终于发现他带着白雪逃走,我们一路追捕,终于在青山岭上发现白雪,可是她……” 马国强说:“她怎么了,说下去。” 袁青看着马国强,说道:“她当着我们的面跳崖了。她留下了这两只纸折的鸳鸯要我们转交给您。” 袁青站起身,将两只纸折的鸳鸯放到马国强的办公桌上。 一看到这两只纸折的鸳鸯,马国强一怔,脸色微微一变,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将痛苦的表情从脸上压制下去,对袁青说:“继续说下去。” “马市长,我们正全力抓捕胡茂树和施福财。但是进展不明显,我怀疑胡茂树已经被他们灭口了!” 马国强:“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线索还是有的。”袁青说:“白雪失踪后,我已经查到了那个帮助她逃走的人是我们局里的民警,他说是有人给了他10万块钱……” 马国强听着。 袁青又说:“根据他的交代,我怀疑政府部门有人插手了,所以我想来个大海捞针,把市里主要干部的照片调出来,只要找到那个人,也许就有希望。会不会影响太大?” 马国强听了汇报,说:“袁青同志,对这个商贸大楼倒塌的事件要重视,工作要加大力度。不管影响有多大,只要方法可行,你大胆地去做。” 袁青回答:“是,马市长。” 马国强思考片刻,指示道:“案件重新寻找突破口,理出线索,深入下去,把工作做扎实,争取一个月内破案。” “马市长,请您放心,坚决按时完成任务。” 袁青走出了市长办公室。 秘书长刘时安接着进来,说:“马市长,你的信件,是办公室那边转过来的!” 马国强接了信封一看,见落款处写了个“内详”,他撕开一看,惊住了。 信件是电脑打印的:马国强,商贸大楼倒塌的责任人白雪已坠崖自杀身亡,此事件该作了结,调查应该结束,如果再继续下去,你是聪明人,应该想得到是什么结果,你的孩子,你的妻子,你可得看着点,千万别出意外…… 这是一封恐吓信! 马国强气愤极了,竟然有人利用这种手段威胁自己。他强压怒火,看了看信封,是常源市印刷厂印的,邮戳是常源的,这么说,写这封信的人肯定在常源市。 马国强把信递给刘时安:“复印两份,一份送到纪委,一份送给公安局局长袁青。” 袁青刚回到刑警大队,吴队长叫住他:“袁局长,我的工作没做好……” “你说什么?”袁青问。 “小姜他……” “吞吞吐吐干什么呢?怎么回事?” 吴队长干脆直说了:“小姜死了。” “小姜死了?”袁青震惊不已,头顿时大了,唯一的证人死了,这案还怎么查? 袁青瞪了吴队长一眼:“怎么死的?” “自杀!” 冷静了片刻,袁青说:“吴队长,你打电话通知他的家人,这件事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让他的家人知道的。另外通知法医做尸检,弄清楚自杀还是他杀。” “是。” 到了中午,公安局门口陆陆续续围了许多人,吵吵闹闹,有的说是小姜的家属。 一个民警来到袁青办公室,“袁局长,小姜的家属来了,正在大门口,嚷着要见你。” “小姜的家属来了?”袁青愣了一下,从他吩咐吴队长打电话到现在,也就是几个小时的时间,小姜的家在乡下,从乡下来市里,应该没有那么快。 “是的,有上百人呢!好像都是一个村的。他们吵吵闹闹的,还和我们几个维持秩序的民警发生了肢体冲突。” 袁青纳闷,来这么多人做什么,这不明摆着是来闹事的吗?他说:“你先去跟小姜的家属说,不能全部进来,只能叫小姜的父母进来。” 那个民警来到了大门口,刚传达了袁青的意思,人群中就有几个人在起哄:“要进去我们一块儿进去,进去两个人又会被你们打死!” “谁打人了?”那个民警说。 那些人又起哄:“刚才你的人就动手了,就是你们这些人!你们穿着警服,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社会这么乱,就是你们这些败类搅乱的。”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可是小姜的家属们没一个听他的话,嚷着说:“杀人偿命,你们害死了他。” 袁青出来了,大声说:“我就是公安局局长袁青,你们这么闹,能闹出结果的吗?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说!” 这群人被他的威严镇住了。 袁青问:“谁是小姜的父母?” 小姜的父母站到前面来。 “你们两位老人跟我来。”袁青说道:“其他人请在外面等候,如果有趁机想捣乱的,我劝你们趁早离开!” 市防暴大队的警察得到消息后赶到了,将人群包围了起来。有不少见状,偷偷地逃走了。细心的袁青发现,停在公安局对面马路上的一辆小车也开走了。 袁青将小姜的父母请到了办公室里,小姜的父母就哭了起来。他母亲说:“袁局长,你可得为我儿子做主啊!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死的……” 小张给小姜的父母端来两杯水,劝道:“你们别哭,听袁局长的,是怎么回事,袁局长会告诉你们。” 小姜的父母停止了哭泣,坐在一旁。 “你们二位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辛苦了。”袁青说,“是这么回事,小姜从警校毕业,分配到局里实习,工作上还是不错的,但是,最近出了点事,我们也弄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那天他被人利用,偷偷地放走了一个嫌疑人。” 小姜的母亲说:“他从小就乖,绝不会这么做的。” 袁青说:“这件事我们也觉得很蹊跷。放心吧,我们会查清楚的。我想问你们,是什么人通知你们说小姜死了呢?” 小姜的父亲说:“今天一大早,我接到电话,说他死了,说是被公安局的人害死的,于是我们就来了。” 袁青问:“来的那些人都是你们的亲戚吗?” 小姜的父亲说:“那个人要我们多来些人,说现在公安局很黑,人来少了要吃亏的。我们只来了30多个人,其他人我根本不认识!” 袁青点了点头,略有所思。 袁青示意小张送小姜的父母出去,说:“先将两位老人安排在宾馆里!” 小张送小姜的父母出去后没有多久就回来了,紧张地说道:“袁局长,你出去看一看!” 袁青出了办公室,走下楼来到大门口,顿时吓了一大跳。门口人山人海,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门前的公路已经堵塞,两头停了许多车子,路边的树上挂了一个横幅,上写:警察借事杀人,天理难容,讨还公道,惩办贪官。 有很多记者在旁边拍摄。 围观的群众一阵阵起哄,说:“现在这社会没有公理了。” “说理的地方都不讲理,老百姓的理向谁去说呢?” “商贸大楼倒塌,死了那么多人,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交代呢,又闹出这样的事情出来了。” “公安局里没几个好东西,吃喝嫖赌腐败透顶,他们手中有权力,想整谁就整谁,给你几条罪状,你有理也没理。” …… 吴队长等几个局里的中层干部正带人维持秩序,但是现场越来越乱。民警已经得到命令,要打不还手,骂不还手! 这时人群里有人喊:“他就是局长。” 人群又叫嚷着要讨还公道,场面很乱。袁青大声解释,没人听他的。为防万一,几个民警护着他退回到楼上。 袁青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打电话给马国强,汇报这边的情况。 一整天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马国强觉得这里面问题大了,是一小部分人借事煽动大家,如果不及时采取对策,后果不堪设想。 马国强对刘时安说:“马上通知公安、检察、法院、政法、纪委、建委等部门的领导,马上召开紧急会议。” 一个小时后,有关部门领导陆续来到了市政府三楼的会议室,按规定,开会期间所有的手机一律关机。 见人都到齐了,马国强说:“相信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不少人也看到了,公安局门前有人聚众闹事,导致交通严重堵塞,人群中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也趁机喊着打倒腐败的口号,扰乱人心。” 马国强对肖长春说:“肖书记,您也说两句!” 肖长春清了清喉咙,说道:“死了一个普通的民警,就闹成这样,我看这里面不简单呀,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我看大家都应该好好考虑一下!马市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查到一个,办一个!” 接下来,马国强说了这段时间调查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的进展情况,他说:“这两件事是有很大关系的,大家认为该怎么处理?” 在座的领导相互看了看,有几个人低声相互议论。 马国强着看着议论的人:“有话可以大声说嘛,在底下开什么小会?” 王建成站起来说:“我认为马市长说得很有道理。白雪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能耐?连我们质量监督小组的人都瞒过去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个人认为,问题是存在的,可是她已经畏罪自杀了,关于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的问题,包括我在内的相关责任人,都应该做出处理,尽快得到人们的谅解。至于那个民警的死因,可以责成公安部门尽快查清原因,还死者家属一个公道。马市长说有些居心叵测的人在煽动大家,我看不见得,群众喊的是反腐败,没有什么不妥,我们的政府天天在讲廉政建设,群众也是这呼声,与政府的精神是一致的,这是好现象呀!” 听了王建成的这些话,又有人低声开始议论了。 “王副市长,你说群众喊的是反腐败,这话是对的。”马国强说,“但混在人群中的一些人,故意煽动大家,他们有可能被某些人控制,借事制造混乱,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种人不能与群众等同起来。” “马市长说得对,我们要尽快查清楚是什么人在后面捣乱。”王建成的话语一转,说,“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人多言杂嘛,什么事都有在所难免,可是,他们的出发点是对的嘛。” 他看着袁青:“袁局长,这件事你没处理好,应该早向马市长汇报,采取有效的措施,就不会出现今天的被动局面了。” 袁青看了一眼马国强,站起来诚恳地说:“王副市长说得对,是我没有及时采取措施,才使得事态扩大。我还得请王副市长多多指导。” 所有的人都听出了袁青话里的意思。 王建成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袁局长,你太谦虚了,自从你来常源后,常源市的社会治安大有好转嘛,大案也破了不少,对于你的工作成绩,我们在座的各位领导都看得到的,常源市的百姓也看得见,说什么指导呢?蛮不错的嘛。” 马国强说:“今天开会的目的是解决群众聚集在公安局门前的问题。” 政法委书记鲁兵说:“我们尽量劝说群众,让他们知道事实的真相,对个别煽动闹事的人,需要采取必要措施。” 马国强看一眼王建成:“你有什么意见?” 王建成不露声色地说,“我担心在采取措施的时候会引起不必要的冲突,那样,我们的工作会更被动。” 大家也谈了一些意见,马国强及时做了些补充。 会议一直开到下午2点才结束,大家各自散去。 马国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看到刘时安站在走廊里,神色有些慌张。他走过去问,“小刘,有什么事吗?” “马市长,没……没什么……”刘时安勉强地笑了一下。 马国强点了点头,和袁青、肖长春等人下了楼。 王建成从后面走过来,朝刘时安看了一眼,并没有下楼,而是进了洗手间打开了手机,还没有两分钟,儿子王宁盛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低声问:“情况怎么样?” 王宁盛在电话里说:“爸,公安局的人把胡老大的人抓起来了,怎么办?” 王建成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么快就动手了,原来马国强早就安排好了。 “不要惊慌,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马国强拿我无可奈何。你那边不要再出这样的事了,现在正在风头上。” “知道了,爸!高档住宅小区的建筑工程幸亏没有交给施福财,这家伙做事不牢靠,现在公安局的人在找他,万一他被公安局抓到的话,对我们很不利的,你说怎么办?” 王建成想了一下,说:“这个人也不能留了,想办法处理掉,但是要做的干净,找可靠的人去!” “知道了,爸。”王宁盛说完,就挂了电话。 王建成通完电话后,微微一笑,只要这些人都死了,死无对证,看你马国强还怎么办? 袁青回去后,没有多久就给马国强打来了电话,说那些被抓起来的人交代,他们是胡老大的人,是胡老大要他们那么做的。 胡老大是常源一霸,具有黑社会背景,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两次因故意伤害罪入狱,出狱后搞了一个文化公司,也不知道经营些什么。他身边有一大批人,明的做一些专门替人收账的活,暗地里杀人越货、贩卖毒品、强奸妇女,坏事做尽。早在几个月前,马国强就指示袁青收集胡老大的犯罪证据,将这伙人一网打尽,只是由于某些原因,还没有到收网的时候。 “立刻抓捕胡老大!”马国强说。 在电话里袁青还说,小姜的尸体解剖报告也出来了,是中毒致死。 马国强听了之后,并不感到奇怪,他早就预料到了那只黑手的厉害。小姜被控制住后,并没有接触外人,显然是公安局内部的人下的手。 “我已经派人查了。”袁青说。 马国强说道:“要注意你自己的安全,把那些人逼急了,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够干得出来!” 放下电话后,马国强坐在椅子上,看到桌子上有一个铝制饭盒,上面有一个心形图案。这是他20年前送给童艳珍的,这么多年童艳珍一直没有舍得丢掉。 他打开饭盒,见都是自己最喜欢吃的菜,不禁心里一热!刚吃了几口,桌上的红色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放下饭盒,拿起了话筒。 电话里传来陈副省长的声音:“小马啊,常源市有群众把电话打到省里,说你们采取强制手段驱散要求政府反腐败的群众,还抓了人,是有这回事吗?” “陈省长,”马国强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省里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他说,“群众要求政府反腐败没错,但是这件事幕后有人在捣乱,等这件事查明白后,再向您汇报。” 陈副省长说:“怎么说是向我个人汇报呢,是组织,你是向组织汇报你的工作。” 马国强不断地说:“是,是。” 放下电话,马国强想到近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微微笑了一下。看来,某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的调查陷入僵局。童艳珍始终关心着这事。这两天,她不断接到一个人的电话,叫她劝马国强放弃调查,否则就给她好看。 在吃饭的时候,童艳珍劝马国强放弃调查,说白雪已死,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什么。马国强望了妻子一眼,只说道:“请你不要干涉我的工作!” 这天晚上,童艳珍躺在床上,恍惚之间,觉得自己被几个用黑纱蒙面的人推进了一间很窄的黑屋里,她把眼睛睁大,却总是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孔。 “你们是谁?为什么把我关进这屋里?”她惊恐地问,却听到他们哈哈大笑,笑声恐怖至极。 她看看四周,铁窗铁门,闷得人透不过气来。那些面孔模糊的人大笑着,向她逼近。 她的心脏狂跳,看着面孔模糊的人逼来:“别过来!别过来!” 那个人伸出了一只黑糊糊的手,说:“我们给你透透气。” 面孔模糊的人逼到童艳珍面前,剥光了她的衣服,然后撕开了她的胸腔,挖去了她的心脏,哈哈笑道:“原来也是一颗黑心啊!” 她大声叫:“还我心脏,我的心是红色的。” 模糊面孔的人们将她的心脏一边抛打着,一边哈哈笑着。 “我没心脏会死的。”她喊叫。 模糊面孔的人说:“我们都死了,我们都没心脏。”模糊面孔的人将自己的胸腔撕开,让她看。她没看到一人有心脏。 这时铁门响了声,马国强进来了。模糊面孔的人恶魔般地扑了上去,大喝道:“是他拿走了我们的心脏,是他叫我们下地狱,我们要看看他的心是不是红的!” 模糊面孔的人们把马国强的胸腔撕开了。 她吓得尖叫:“啊……” 她在朦胧中听到马国强的声音:“你醒醒,怎么啦?” 她睁开了眼,发现是个梦。 “怎么啦?”睡在身边的马国强问。 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嘘了口气:“做了个噩梦。” 她坐了起来,回忆这个稀奇古怪的噩梦。她原本不相信梦中的东西,但这回她觉得是不祥的预兆。 这个噩梦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呢?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不轻松了。她看着丈夫睡着的样子,像累垮了一般。 她心疼丈夫,胡思乱想了一会,顿时伤感起来,不禁嘤嘤地哭了。 马国强被惊醒:“你哭什么呀?” “我们的儿子,我担心那些人对我们的儿子下手。”她说,“老马,为了我们的孩子,你收手吧,你斗不过他们的。” “你在说什么呀,总不是还在做梦吧。”马国强拉亮床头的台灯,不解地望着妻子:“还在想着那个噩梦?睡吧,别胡思乱想。” “我总觉得噩梦是不祥的预兆。” “你怎么相信这个东西了?放心,我和涛涛都没事的。” “老马,”她望着丈夫,“你看你头上有很多白发了,这个市长不容易当啊!才半年的时间,你看看你,老了许多!” 马国强见妻子今夜很反常,干脆坐了起来,披着衣服,疑惑地问:“今夜你是怎么啦?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不是病了?” “老马……” 马国强柔声问:“你想说什么呢?” 童艳珍觉得恐惧已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老马,你听我一句话好吗?” “你说吧!”马国强又拱进了被窝,侧身躺下。 “你别管那桩事好吗?” “哪桩事?” “就是商贸大楼倒塌的事。” 马国强侧过身来望着童艳珍:“你又来了,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 “那就多心了,睡吧,明天要早起,政府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老马……” 马国强说:“调查商贸大楼倒塌的事件有一定的阻碍,这不是一件坏事,这说明商贸大楼倒塌的背后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操作。调查这个事件,对那些腐败分子已造成了威胁,所以,他们会使出卑鄙的手段,企图干扰调查工作,这是很正常的。越是有阻力,反腐败的工作越有意义。我马国强就这个脾气,越有人威胁我,我越不怕,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我担心,”她说,“那些人没被你打垮,我们反倒被他们整倒了。” “哪会这样呢?邪不压正,做贼还心虚呢!” “你还是别查这件事好吗?我都支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先倒下去的一定是我们,我可不敢用你和涛涛的生命作赌注,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的。” 马国强没吭声。 她看了看丈夫,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推了推丈夫:“你怎么还睡得着啊?” “我听着呢,你说吧!” “你怎么好像没事儿似的?那些人已经给家里来了几次电话,威胁我,我很害怕!商贸大楼倒塌的事你再不能插手了,要反腐败让别人反去,你逞什么能啊?市委还有肖长春书记,政府还有这么多的副市长。” 她见丈夫没反应,又说:“你别以为自己聪明,其实你最傻,那些不干事的才聪明,他们知道怎样保护自己。商贸大楼倒塌的事件为什么迟迟没调查出来?为什么刚有点线索就断了?还送了几条命?你想没想到这背后的势力有多大,别人宁愿付出生命也不敢将商贸大楼背后的黑手供出。万一你和涛涛出了什么事情,叫我怎么活呀?” 说着说着,她又伤心地哭起来。 马国强起身,伸手擦童艳珍脸上的泪水,说:“你别哭了,深更半夜的,叫隔壁邻居听到不好,还以为我家怎么了呢。那些电话你不要管他们就是了,他们越这样,就越证明我们的工作有进展,睡吧!” 马国强倒了下去,很快沉沉睡去,鼾声响得很有气魄。童艳珍听到这威严的鼾声,心又乱了。 施福财坐卧不安,总觉得要出事,总梦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然后“叭、叭”两枪,把他从梦中惊醒。 白雪死后,他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但是有关部门还在调查,他也听刘时安说马市长下死命令,叫袁青在一个月内破案。 逃回市区后,他不敢公开露面,王宁盛已经打电话给他,要他躲起来,说公安局的人在找他。出了事后,胡茂树也不见了,打电话是关机,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只希望不要让公安局的人抓到。 有人借刑警小姜的死闹事的事他已经听说了。他知道那是王建成父子的阴谋,目的只想把事情搞大,在社会上造成影响,那样的话,上级就会对马国强的工作有看法,也许用不了多久,上级就会把马国强调走。只要马国强一走,所有的事情都会解决。 施福财想到那个噩梦,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会的。”施福财安慰自己。鸿达公司的经理是白雪,她是法定代表人。商贸大楼倒塌的责任就算真的追究下来,也会落在白雪和许有福身上,现在他们两个人已死了,死无对证。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王宁盛打来的。逃回常源市后,他知道公安局的人在找他,所以换了一个手机号码,只有王建成父子和刘时安知道。 “你在哪里?”王宁盛问。 施福财回答说:“放心,我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公安局的人找不到的!” 王宁盛说:“现在市里哪都不安全,我有一个好地方,那里绝对安全。现在省里有动静了,估计用不了多久,马国强就会调走,你只要在那里过几个月,就没有事情了。你在哪里?要不我派人去接你?” 听了这话,施福财就嘀咕开了。马国强对查处“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的幕后黑手是不会轻易罢休的,现在相关的主要责任人已经死了,如果在这个时候王宁盛派人来把他“了结”了,那马国强就真的无法查出幕后黑手了。他和王建成父子交往这么久,对于他们父子两人的心狠手辣是知道的。 “喂,你在哪里呀?我派人去接你!”王宁盛见施福财不吭声,“你是不是怕我对你下手,把你灭了口?” “没……没有。”施福财说。 “要不这样,两个小时后我们找个地方见面,找个你认为安全的地方!” “那……好吧!”施福财没有办法拒绝,随口说了一个地方。挂上电话后,他从枕头下拿出一把手枪,那是他通过黑道上的朋友买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第十五章 两个小时后,施福财出现在一家商场的门口,他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想杀他的人不敢轻易下手,而且也容易逃脱。 他不想被公安局的人抓到,一旦抓到的话,必死无疑,小姜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在商场的门口刚站了一会儿,一辆车子在他的旁边停住,车门打开,王宁盛坐在里面朝他招了招手,他上了车,车子很快启动。 王宁盛边开车边说:“你怎么选择在这地方见面,不怕被警察抓呀?” 施福财笑了:“这你就不懂了,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他看到车子后面还坐了一个人,他认得这个人,是公安局的冯副局长。他以前在很多场合下都和冯副局长见过面,但是两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看到冯副局长,他立刻想到了小姜的死。以冯副局长的身份,杀死一个被拘留审查的民警,是不成问题的。看来王氏父子为了保住他们,不惜动用关系网了。 施福财朝冯副局长打了一下招呼,说道:“现在公安局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找我,冯副局长该不会把我带到公安局去吧?” 冯副局长并没有说话,眼睛望着车外。 车子渐渐出了市区,朝乡下驶去。 施福财问:“你想送我到哪里去?” 王宁盛说道:“不是在电话里对你说了吗?去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任何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施福财说道:“只要不去阎王那里就行,我还有老婆孩子呢!”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一条山道。这地方施福财以前跟王宁盛来过,再往前没有多远是一个大水库,他们来钓过几次鱼。 施福财说道:“如果把人杀死,用绳子捆了,丢到水库里,可是神不知鬼不觉!” 王宁盛笑道:“施总,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怎么会那样对你呢?” “是呀,大家都是朋友,”施福财说道:“我每隔两小时都要和人通一次电话,如果他听不到我的声音,就会把那些证据亲自交给马国强,我想你应该不会这么笨的!” 王宁盛的脸色微微一变,笑道:“施总,想不到你还是不相信我呀!” 施福财说道:“没有办法,都是被逼的,处处得留点神!你说是吧?” 王宁盛说:“我知道你近几天心情不好,所以想先去钓鱼,然后再去那地方!” 施福财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接听:“没有事情,我现在很好,放心,公安局的人找不到我的!” 到了水库他们下了车,王宁盛从后备箱中拿出几根钓竿,却突然说忘记带鱼饵了。施福财心里明白,也不点破,说道:“既然没有办法钓鱼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王宁盛和冯副局长相互望了望,说道:“那我们就回去吧!” 他们上了车,开出了水库,离开山道,上了去邻县的一条柏油马路。快离开常源地界的时候,车子一拐,又上了一条山道,走了没多远,来到一家废弃的工厂,王宁盛按了几下喇叭,大铁门缓缓打开了,两个男人从一间房子里走出来,为首的一个竟是胡老大,另外一个男人手里牵着一条大狼狗。 车子开进去后停住,三个人下了车。胡老大走上前,对施福财说道:“施总,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和我胡老大一样躲躲藏藏的。上次你叫我的人帮你去摆平那些民工,害得我的人被打,医药费还没有给呢。” 王宁盛骂了一句:“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医药费?” 胡老大顿时不吭声了,有些畏惧地望着王宁盛。一行人进了屋子,分头坐下。王宁盛对施福财说道:“你就暂时委屈一下,在这里住一阵子,有什么事的话,胡老大会安排的,等风声过去了,我自然会让你离开这里。” 进来的时候,施福财已经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只有几间破旧的厂房,有的地方已经长起齐腰高的杂草,除了简陋点,其他的倒没有什么。 一个男的走进来,在胡老大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胡老大就急忙出去了。 王宁盛和冯副局长坐了没有多久,就开车离开了,临走之前说了一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胡老大领着施福财来到一间屋子里,说:“不要乱走,有什么事情叫我就行!” 胡老大离开后,施福财打量着这间屋子,像一间乡下的小旅馆,床铺、桌椅都齐全,还配有单独的洗手间,只是墙壁灰灰的,让人看着不舒服。 傍晚的时候有人送来盒饭,还不错,有鱼有肉。吃过饭,洗过澡,看了一会电视,躺在床上,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他被一阵汽车声音吵醒,好像外面有人在搬运东西。他起来打开门,见院子里停了一辆带货斗的小车,几个人正从另一间大房间里把一箱箱的东西往车上搬。 胡老大看到他,走过来说:“这里没有你的事情,进去睡觉吧!” 施福财怎么也睡不着,想着那些人神秘的样子,不知道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没过多久,他听到那辆车子开走了,外面也安静了。 他偷偷起了身,打开门,来到那间屋子的窗前,屋子里还亮着灯,他从窗户边望进去,见几个人还在那里忙碌着,正中间有一张大台子,上面有一些玻璃器械。他一看就明白了,这些人在制毒。 他早就听说常源市各大酒楼、夜总会里的摇头丸和K粉等毒品的来源很神秘,警方花了很大的力气,抓了一些小角色,就是查不到源头。 屋子旁边还有一间小屋子亮着灯,但是门上却挂着一个大锁头。他想到了胡茂树,那么多天没有消息,莫非也被送到这里来了?他走过去,透过窗户一看,见床上睡着一个半大的小伙子,竟是马国强的儿子马涛。 “你来这里干什么?”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见是胡老大,胡老大的身后站着几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 胡老大说道:“叫你不要乱走的,施总,这可不是在市里,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我想不杀你都不行。” 施福财本想从身上拔出手枪,但转念一想,那样的话,只会使双方的关系更加恶化,再说他的枪里只有几发子弹,而对方有那么多人,子弹打完后,活着从这里出去的概率是很低的。他笑了笑,说道:“你们以前做的这些事,王大少爷早就对我说了,别忘了我们是一条道上的人,他不怕我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送我来这里。如果你想杀我,先打个电话问问他吧!要能够杀我的话他早就杀了,轮不到你动手。” 胡老大愣了一下,施福财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他拿出手机和王宁盛通了电话,放下电话后,他说道:“如果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一点事也没有,如果你想出去的话,我只好杀了你!” “放心,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这么安全,你要我走我还不想走呢!”施福财说着,朝自己住的屋子走去,经过胡老大身边时,他拍了一下胡老大的肩膀,“只是这地方太寂寞,要是有个妞陪着就好了。” 童艳珍没想到自己也被卷入这个漩涡里,想退出已不可能,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怎么保护自己,维护老马的名誉。 她正想着这些,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接了电话,那头问:“是马涛同学的家里吗?” “是的,你是……” “我是他的班主任。” “哦,请问有事吗?” “马涛今天没来上课,是不是在家里?” “马涛没在学校上学?”童艳珍一惊,她马上意识到马涛很可能被人绑架了,她立刻惶恐不安起来。 童艳珍曾听马国强说过,他在市政府办公室里收到了一封恐吓信,没想到这么快对方就下手了。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通知老马呢? 绑架马涛,是对马国强的警告。隐隐约约地,她感到这事跟她也有很大的关系。她想到了刘时安。刘时安和施福财有关系,施福财和白雪有关系,整件事情纠缠着很多关系在里面。一定是那些人感到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才想出这种卑鄙的手段。 她拨通了刘时安的手机:“小刘,马涛不见了。” 刘时安在那头说:“童阿姨,您先别急,我马上告诉马市长。” “不要!”童艳珍制止刘时安,“老马的工作很忙,不要打扰他。” 刘时安在那头用疑惑和惊诧的口气说:“童阿姨,这件事瞒不了的,马市长迟早会知道。” “怎么办呢?”童艳珍几乎哭出来,“涛涛是我的命根子,要不这样,等晚上回来我对他说。” 刘时安在那头说:“那好吧,童阿姨,您别着急,我们想想办法,一定会找到马涛的。” 童艳珍再想说什么,那头的电话挂断了。 晚上马国强下班回到家中,童艳珍将马涛失踪的事向马国强说了,马国强立刻拿起电话,她上前抢过话筒:“你要干什么?” “涛涛不见了,我给袁青挂个电话。” “不能这样,涛涛在他们手里,逼急了他们会对涛涛下毒手的,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 马国强跌坐在沙发上。马国强想了一会,说:“涛涛失踪,是那些人在要挟我,唯一的办法是报警,再不报警,会很危险的。” 马国强再次拿起电话。童艳珍拼命扑了上去:“不能打电话,只要停止调查,他们不会对涛涛怎么样的。” “那是原则问题,我不能那么做。”马国强不顾妻子的阻拦,义无反顾地拨通了袁青的电话。 叫马国强放弃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的调查是绝对不可能的。童艳珍焦心的是马涛至今不知死活,几天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她想到前几天夜里的噩梦,总怕在某一天会看到涛涛的尸体。 短短几天童艳珍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仿佛变了一个人。 这时听到敲门声,她打开门,刘时安走了进来。 “童阿姨!” 童艳珍望了刘时安一眼,叹了口气:“现在不知涛涛在哪里,真叫人揪心啊!” 刘时安一副很同情的样子:“涛涛还没一点儿线索?” “没有”。童艳珍说:“小刘,你帮童阿姨想一想,现在我脑子糊涂了,是什么人绑架了他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刘时安说,“报警了没有?” “我怕对涛涛不利,没敢报,可老马他……” 刘时安平静地说:“报了警好,绑匪是无恶不作的,兴许绑匪早犯了什么案子,公安局有记录,说不定能找到涛涛的下落。” 童艳珍说:“是不是哪位熟人跟童阿姨开玩笑,把涛涛藏起来,吓吓我呢?” “这人玩笑开得太大,不会的。” “那些人绑架涛涛已有好几天了,又不来电话,他们是不是有其他的什么目的,或者老马得罪了些人,那些人雇了绑匪绑架涛涛进行要挟?” “马市长如果在工作方面得罪人……也有可能……”刘时安分析着,最后摇摇头,“不可能的。” 童艳珍干脆把事情挑明,说:“涛涛被绑架,我想一定与商贸大楼倒塌有关,小刘你怎么看呢?” “童阿姨,”刘时安喝了口茶,“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天天在政府办公室里,建筑方面的事我不关心。” “前几天,马市长收到一封恐吓信,说商贸大楼的事叫他别再调查了,否则会对他的家人下毒手。” “看来这件事不简单。”刘时安颇感意外的样子,“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人,可这人是谁,就不好说了。” “有什么不好说的?” “肯定与某些部门的权力人物有关。”说了这话,刘时安笑笑,“我看小说看多了,总习惯往曲折的故事上想,这是玩笑话。” 童艳珍感觉刘时安在掩饰什么,说:“小刘啊,还记得那一次在太平洋宾馆你不让我进去的事吗?” 刘时安大吃一惊,故作镇静地笑了笑:“想不到童阿姨与我聊了半天,怀疑我绑架涛涛。童阿姨,我小刘可以向你发誓,不说我怎么敬佩马市长,就冲着涛涛叫我刘叔叔,我也绝不会昧着良心对涛涛怎么的……” “别发誓了,不吉利。” “童阿姨不相信我?” “相信。”童艳珍也笑了笑,“随便说一句,就算童阿姨开句玩笑,别当真啊。” “童阿姨,其实我当初也是受白小姐所托。”刘时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纠正,“我和她之间没什么,何况她人已经死了。” 送走刘时安后,童艳珍想:小刘肯定有什么事在瞒着我。老马如果不放弃商贸大楼倒塌原因的调查,涛涛是不可能有消息的。 胡老大、施福财和胡茂树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他们三个人是案子的关键,如果找不到他们,案件就会陷入僵局,袁青很着急。昨天傍晚袁青接到马国强的电话,说马涛被人绑架了。 很显然,那些人已经在做最后的挣扎了。昨天晚上,吴队长就带人去学校的周边调查,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袁青的手上拿着一份报告,是关于小姜的,尸体解剖证明小姜确实死于他杀。经过这几天的排查,他已经将目光盯在了冯副局长的身上。 在小姜被控制之后,表面上冯副局长并没有接触他,但是据吴队长说,小姜死前,曾经喝过一杯水,那杯水是小张从外面倒来的。小张经过冯副局长办公室的时候,被冯副局长叫了进去,要他去人事处帮忙拿份材料,等他把材料拿回来,再把水送进去,小姜喝下那杯水后没有多久就死了。袁青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急促的声音:“袁局长,你救救我,他们……他们要杀人灭口!” “你是谁?”袁青问。 “我是鸿达建筑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我叫胡茂树。”手机那头说。 袁青一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问:“你现在在哪里?” 胡茂树说:“东郊的一个旧机械厂内,你快来,我有重要的东西给你。” 袁青说道:“好!我马上派人去找你!” 胡茂树说:“不要叫别人来,你们公安局里有他们的人,他们的手很黑的!” 想到小姜的死,袁青说道:“好的,我亲自过去。” 他放下电话,叫上小赵和小张,三人驱车前往东郊。 位于东郊的机械厂以前是常源市的一个知名企业,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个效益很不错的企业,可在10年前,由于经营不善,已经倒闭了。副市长王建成就是从机械厂出来的,曾当过两任厂长。机械厂在一个山谷里,受地理位置的影响,市政府并没有将那里纳入规划中,这些年来,住在里面的人陆续都搬了出来,平时很少有人去。 当他们赶到机械厂时,老远就听到一声枪响,袁青暗道:还是来迟了一步。 车子在机械厂破烂的厂门前停住,他们三个人飞身下了车,拔出枪快速向里面冲去。他们来到已经倒塌的厂房里面,见胡茂树已倒在血泊中,头部有血,腹部也中了一弹,现场一片混乱,很显然凶手刚逃走不久。 袁青一摸胡茂树还有气,就吩咐小张:“赶快送他去医院,尽一切力量抢救!” 这时胡茂树吃力地睁开眼睛,说道:“办……公室……画……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晕了过去。 袁青他们三个人将胡茂树抬上车,朝医院飞驰。把胡茂树送进医院后,他叮嘱小赵:“你在这里给我守着,除了我的批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否则唯你是问。” 安排完一切之后,他和小张上了车,直奔鸿达建筑有限公司。自从出事后,鸿达建筑有限公司已经人去楼空。两人直接进了胡茂树的副总经理办公室,见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每个抽屉都被抽了出来丢在地上,好像有些人曾翻找过什么。袁青走到那张宽大的老板椅面前,眼睛看见对面墙上贴着一张画。 袁青踮起脚尖将画撕了下来,果然在画的后面发现了一页纸。 这是一张合同复印件: center">关于鸿达公司与长升公司合作协议书 遵循互惠互利、团结协作的原则,设立鸿达建筑公司,财政收入分配及基础设施等事宜协商如下: 1.此协议不得公开,特殊情况需经双方同意认可。 2.鸿达公司对外称独立民营公司。所有长升公司属下机械和人员划归鸿达公司,乙方不得背着甲方任意调配。 3.甲方为乙方提供办公场地、技术人员,以及一切相关变更手续,对外是并购。 4.乙方白雪为总经理,原长升公司副总经理胡茂树代甲方管理公司具体工程事宜。 5.乙方的工程投资归甲方,乙方的财政收入归甲方分配,乙方经理按承建工程利润的30%提取薪酬。 6.乙方必须揽下商贸大楼工程,甲方同时鼎力协助。 7.乙方必须无条件地实施甲方的计划,不得更改,否则赔偿甲方损失2000万。 袁青喜出望外,他扭头对小张说:“我们马上回去。” 这份施福财和白雪之间的协议书怎么会被胡茂树留下复印件,只有等胡茂树苏醒之后才能知道了。 第十六章 白雪和小姜相继死亡,胡茂树生死未卜,胡老大和施福财失踪,再加上寄给马国强的恐吓信和马涛被绑架,这一切使袁青进一步意识到其中的关系。前两天王建成副市长找他谈过一次话,话中的意思使他揣摸不透。在调查商贸大楼幕后黑手的事上王建成和马国强的意见是一致的,但对于马涛被绑架,王建成显得不冷不热,只说是马国强在某些问题上做得太过火了。 究竟马国强在哪些事上做得过火,王建成没有明说。记得王建成最后对他说:“小袁啊,其实有时候没必要那么认真,否则会影响你的前途,我曾多次对陈副省长说过,你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陈副省长对你的工作能力也表示了肯定。不容易啊!” 袁青思索了半天,也没弄清王建成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胡茂树没死,但由于后脑遭到重击,人虽活着,却形如废人。 袁青将案件进展情况向马国强汇报之后,马国强指示:“无论如何都要抓到施福财和胡老大。” 就在袁青挂上电话后没多久,刘时安打来电话,问了一下有关马涛失踪案件的进展情况。电话里刘时安一再强调马涛是市长的爱子,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他的安全。 袁青苦笑了一下,他何曾不想尽快救出马涛,只是那些人太狡猾。 在专案组调查取证时,从红楼酒家了解到施福财和刘时安的私交很不错。 刘时安在这件事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袁青皱了皱眉头,看样子,只要抓到施福财,所有的问题才会迎刃而解。 一辆车子在山道上行驶着。 开车的司机小李,后面坐着马国强,还有纪委书记文三春,他们刚从省里开完会回来。车行使在这山道上,马国强透过玻璃向车外看了看。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悬崖。 上次经过这里时,曾出过一次车祸。幸好,那次他只碰破点儿皮。这次又经过这地方,他想到头一次的遭遇,依然心有余悸。 马国强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这山好像在哪儿见过?” “马市长好记性,”小李说,“电视剧就在这里拍过外景。” 文三春微笑着说:“听说解放前,这里是土匪出没的地方,土匪头子叫谢光明。解放后一年多,土匪才被剿灭。这公路以前没有,后来才修的,这里就一个山口,那土匪守住山口,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真的吗?”马国强很感兴趣。 文三春津津乐道地说着,“市图书馆里还有当年枪毙谢光明时拍的照片。” 话音刚落,突然从路旁冲出一辆大卡车,向他们的车子撞过来,小李暗叫不好,急打方向盘,同时大声叫道:“马市长,文书记,你们坐好!” 马国强大惊,双手死死抓着扶手,可是车子已冲向山坡,虽然刹住了,却因惯性太大而翻了过来,他顿觉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袁青接到出事的电话后,赶到医院,见马国强和文三春躺在病房里,他们两个人受伤较轻,倒是司机小李受了重伤,仍在急救室里抢救。 马国强听到有人在轻轻地呼唤自己,吃力地睁开眼,看到一片刺眼的白光,墙是白的,人也穿着白衣服,床也是白的,他明白了,自己躺在医院里。 他想到了车祸,看到床边的童艳珍:“你……” 童艳珍擦掉脸上的泪水,露一张笑脸:“你醒了,我都担心死了,医生说只是一点擦伤,但是有轻微的脑震荡……” 马国强动了动手,有感觉,又动了动腿,也有感觉,只感觉到头很沉,很痛。他看到袁青站在床前,低声道:“又给你增加麻烦了!” 袁青把找到胡茂树和协议复印件的事情汇报了一下,说道:“整件事情都是有预谋的,白雪的后面是施福财,施福财的后面是什么人呢?” 童艳珍似乎愣了一下,忙低下头去,她心里顿时乱成一团。 “袁青啊,”马国强说,“施福财抓到了没有?” “暂时没有。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的。” 马国强看着袁青:“要好好查一查,凡是与本案有关系的人,不管他是多大的领导,绝不能姑息。” “我担心马涛的安全,”袁青说:“我认为在我们身边有他们的人,我们的每一步行动,他们都知道,这样一来,我们很被动……” 马国强点头,没有说话,目光深邃起来。 袁青没有再说下去,说了句“马市长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童艳珍拧了热毛巾,轻轻地替马国强擦脸。 马国强看着童艳珍双眼泛红,“哭什么嘛?我的命大,没有事的。” “这已经是第二次车祸了,你知道吗?”童艳珍又流下了泪水。 “偶然事件嘛。”马国强说。 “哪有那么多偶然的事,我听人说了,是有人故意来撞你们,那些人存心想害死你,老马,你……”童艳珍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涛涛失踪了,而你又这样,求求你,别查了好不好?” 这时院里的领导和主治医生进了病房,主治医生说道:“马市长,您的大脑受过撞击,有轻微脑震荡,要多休息。” 童艳珍问:“医生,不会有后遗症吧?” 医生说:“看他这情况,不会留下后遗症。好好休息,很快就会恢复的。” 马国强想起了文三春,忙问道:“文书记怎么样了?” 院长说道:“文书记的伤势要比您重点,但是也没有什么大碍!” 马国强放下心来,院里的领导和主治医生问候了一番,离开了病房。 “听到没有?”童艳珍把被子掖了掖:“好好休息,今后政府里的事你少管,有些事叫别人管去。” “该管的事还是要管的。”马国强有些虚弱地说。 “你差点命都没有了,还要管?你以为你是谁啊,没了你地球就不转了?你没来常源市之前,常源市不是照样搞得好好的,经济活跃,城市建设又好,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一个人撑不起常源市的天。”童艳珍流着泪说:“你再管下去,连我们儿子的命都……” 马国强愧疚地说:“好,不管就不管,我也太累了,真想好好休息休息。” 这时肖长春和王建成等人进了病房,童艳珍忙起身,说:“肖书记,王副市长,你们请坐吧。” 肖长春说了声谢谢,没坐,站在马国强身边问:“马市长,身体没大事吧?” 马国强说:“没事”。 肖长春说:“车祸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是有人想害您,幸亏小李将车子往山坡上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马国强笑着说:“我福大命大,那些人整不死我的。” 肖长春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几个人,说道:“想不到马市长为了常源市,打算连命都豁出去。我看商贸大楼倒塌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马国强看着肖长春,问道:“肖书记,你打算怎么样向常源市的人民群众交代,怎么向那些大楼倒塌后死者的家属交代?” 肖长春说道:“马市长,我知道你一个很正直的人,不想你付出无谓的牺牲,胳膊扭不过大腿的呀,听我一句话,没有错的。” 马国强听出了肖长春话中的意思,这次他和文三春的省城之行,相关的省领导找他们谈了话好像有将他调离常源市的意思。 王建成上前:“马市长,安心养伤吧,有什么事情可以交给我们几个!” 马国强微笑了一下,“谢谢王副市长,我没有什么大事!” 王建成说:“上次我记得也是在那段山道出的事,真是邪门儿。” 马国强微笑着说:“没有办法,第一次是意外,这一次也是意外呀!” 王建成转向童艳珍,说道:“你可要好好照看马市长啊,马市长不能倒,他是常源市的顶梁柱。” 童艳珍说道:“那是,我是他妻子,我不照顾他谁照顾他?” 马国强说:“老王啊,你的工作也很扎实嘛。常源市我一个人是支撑不起来的,没有你的工作,常源市不会这么好。” 王建成说道:“马市长,论年纪,你比我小,论水平,却比我高一个档次啊。面对你,我只有汗颜。” 马国强说道:“工作都是市委市政府一班子人团结协作干出来的,没有你们,光我一个人有什么用呢?” 童艳珍说:“王副市长,工作以后再谈吧,医生让他多休息。” 肖长春一行人走了没有多久,刘时安秘书长走进病房,手里拿着一束鲜花。他问:“童阿姨,马市长没大事吧?” 童艳珍接过刘时安手里的鲜花,插在花瓶里,将马国强的情况说了一遍。 “真的很危险。”刘时安一副很关心的样子,转向马国强,“马市长,你还行吧?” “小刘啊,你坐吧。”马国强说。 “我站一会儿就走,还要回机关赶个材料呢。马市长福大命大,那么大的事故,都化险为夷了。”刘时安看到马国强闭了眼睛,站了一会儿,看了看童艳珍,就转身走了。 终于可以清静一下了,童艳珍望着马国强,柔声说:“你都听见了,大家劝你在工作上别太累着了,我也劝你,少操点心,也少受点罪。工作是做不完的。” 马国强没吭声,也许在琢磨来人说的话。 胡老大并没有给施福财找小妞来。施福财只待了两天就待不下去了,他不想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猪,随时可能被拖出去杀掉。 他知道王宁盛之所以没有敢对他下手,是因为一些证据在他手上。 那些证据对王氏父子而言,就像一枚定时炸弹,随时会爆炸。以王氏父子的为人,是不允许这样的危险存在的。 这两天,施福财想了许多问题,拿到那5000万后,如果不是王氏父子狮子大张口,要那么多回扣,还有其他那些部门领导的上下打点的话,他也不敢在工程原材料上动那么多手脚,导致出了这么大的事故。 平心而论,对于马国强的廉政建设,他是赞成的,但是考虑到常源市官场上的实际情况,新官上任三把火,廉政建设估计也只是一阵风吹过而已。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马国强是在动真格的,常源市的官场风气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刚接到电话,是市里的那个人打给他的,说是胡茂树被公安局的找到了,但是人好像不行了。 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王宁盛派人下的手。但是他并不知道,胡茂树在打电话给袁青之前,也打过电话到马国强的家里,是童艳珍接的电话。童艳珍接到电话后,马上把胡茂树在东郊机械厂的消息告诉了刘时安。幸好袁青到得及时,否则留给他们的只是一具尸体。 想到胡茂树的遭遇,施福财觉得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必须想办法离开。他想到了被关在那间小屋里的马涛,如果情况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些人会朝这个孩子下手的。还有这个毒品制造工厂,制造那些东西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如果把马涛救出去,并协助警方捣毁这处毒品加工厂,不知道会不会得到宽大处理。他想到这里,心动了一下。 袁青走进冯副局长的办公室,见冯副局长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 冯副局长感觉有人进来,抬头一看,见是袁青,微笑道:“袁局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呀?” 袁青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说道:“想和你谈谈!” 冯副局长放下笔:“袁局长,你想谈些什么?” “谈你怎么样杀小姜的,”袁青微笑着,“谈你在这里面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冯副局长的脸色大变,稍后冷静下来,说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两个人相对坐着,说话的声音都不重,像在拉家常。 袁青说道:“我就想知道这些!我知道我来常源的时间不长,不知道你们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我只是在查案子。” 冯副局长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劝你对这件事不要太认真,只要大家过得去就行,否则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袁青说道:“不管结果怎么样,我只需要答案。” 冯副局长冷笑一声,“我知道你的性格和马国强一样,倔强固执,这样的人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可不是来听你说教的,”袁青说道:“如果我把你抓起来,你猜会不会有人朝你下手,像杀小姜一样杀了你?” 冯副局长的脸上掠过一抹惊恐的神色,说道:“我也是老公安,别用你那一套心理攻势,我不会听的!” “我知道你听不进去,可作为执法者,你应该知道故意杀人罪的后果是什么。” 冯副局长没有说话。 袁青说道:“你不要这么执迷不悟,我这是在挽救你,明白吗?” “你救不了我,谁都救不了我。”冯副局长轻轻一笑,说:“我所犯下的罪,足够死几回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选择了这条不归路,我并不后悔,我已经赚够了。如果我一死,这件事你绝对找不到答案!”他突然拿出自己的手枪,抵在太阳穴上,对袁青说道:“对不起,袁局长,我也曾经想像你一样,想做个正直的警察,可是我干到35岁,还是一个普通的警察。有一次我老婆生病,送到医院后要交2万块的押金,当时我没有钱,可是医院里的人见没有钱,要把我老婆从病房里赶出来,后来是他救了我,他给了我5万块钱。这社会,我算看透了!” 他当然不会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是王建成,当时只是管工业的副局长。他说完,扣动了扳机。 马国强出车祸,加上东郊机械厂出的命案,到底是些什么人干的呢?童艳珍想到了打给刘时安的那个电话,也许问题就出在那个电话上。 除了她和刘时安外,难道还有什么人知道胡茂树在东郊机械厂?商贸大楼倒塌之后,胡茂树一直躲着,连警方都找不到,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找老马呢?老马的反腐工作对谁构成了致使的威胁?童艳珍把自己认为可能的人想了一遍,依旧没理出个头绪来。 从医院回来后,她再次打电话把刘时安叫到自己家里,说:“小刘啊,有些话不知童阿姨当不当问?” 刘时安说:“童阿姨,你尽管问吧!” 童艳珍问道:“小刘啊,老马这次出车祸,你觉得这事蹊跷不蹊跷?” “是有点蹊跷。”刘时安说,“公安局不正在调查吗?” 童艳珍说道:“我是说这些人为什么非要他的命呢?” 刘时安说:“童阿姨,我在机关里整天就是写材料,外面这些事我都不了解。” “你猜测,这是些什么人?老马对他们构成了多大的危险?” “童阿姨,我真的不知道这些。” 童艳珍给刘时安倒了杯茶:“你跟施福财关系最好,现在施福财被通缉,你应该也知道吧。” “这个知道。” 童艳珍知道这样说下去掏不出刘时安的话,干脆把话挑明:“白雪的鸿达公司是个新成立的公司,又没有建筑上的业绩,评委们怎么轻而易举地将商贸大楼的建设项目给了她呢?” 刘时安不动声色地说,“马市长在那里主持招标会议,他应该清楚啊。” “老马是个办事极认真的人,不会因为白雪而忘了原则,冒险将商贸大楼给鸿达公司做试验的。”童艳珍说道:“我打听过了,老马是想和省城那家公司签约的,可是最后采取无记名投票,鸿达公司获得的票最多,问题就出在那里面。” 刘时安说道:“这一点我相信,马市长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可是你也知道是无记名投票,也无法查是什么人投了鸿达公司的票。” “是不是……王副市长?他主管城市建设。”童艳珍试探地问,看刘时安的脸色。 刘时安心里怔了一下,他委实不想告诉童艳珍那些内部的关系,尽管他越来越发现这个女人不简单。他说道:“人家是副市长,我不过是个秘书长而已,领导之间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童艳珍正色道:“小刘,别跟我兜圈子了。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知道胡茂树在什么地方!” 刘时安的心顿时悬了起来:“童阿姨,我兜什么圈子呢?” 童艳珍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这里面的数字在增加,我知道我已成了什么人,我已在这黑色漩涡里跳不出来了,老马不知道这些的。我有这张卡,我就成了你们的人。这张卡是你亲手交给我的,你早算好这步棋了是不是?是你告诉了那些人胡茂树在什么地方,是他们去杀了胡茂树,他们这么做,是在灭口!” 刘时安吓了一跳,但马上又镇静下来,“这里面有多少钱我不清楚,这是施福财给你办的。关于胡茂树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没有告诉别人的,请你相信我,真的。” “我明白了,”童艳珍说,“你和他是一丘之貉,涛涛一定是被你们绑架的,是不是?” 刘时安见事情发情到如此地步,知道没必要隐瞒:“童阿姨,涛涛他生活得很好,您放心,他们不会伤他一根汗毛的。其实他们那么做也是迫于无奈。童阿姨,你是聪明人,只要马市长不坚持调查商贸大楼倒塌的事,大家都相安无事,这次马市长出车祸,其实……” “别说了,我那么信你,想不到你却来害我。”她伸手去抓电话。 “童阿姨!”刘时安一把抢过电话,“如果我被抓,会把借你20万块钱的事抖出来,到时我可不会说是你向我借的,而会说你向我要的,那样一来,你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有,白雪和马市长的关系别人会怎么认为?鸿达公司能中标,你能说马市长没有责任?别忘了涛涛还在他们手上,童阿姨!” 童艳珍听了刘时安这番话,如同遭到重击一般,口中喃喃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童阿姨,只要保住施福财没事,大家都会没事,否则……”刘时安没有往下说,但童艳珍听懂了。 第十七章 在常源市政府三楼会议室,马国强头上缠着绷带听着关于商贸大楼倒塌事件调查工作的进展情况。医生说他最少要休息一个月,可他连一个星期都不到就强行出院了。 听完汇报,马国强开口了:“针对商贸大楼倒塌事件调查工作,基本上完成,各个分组的工作很出色,大家辛苦了。这个工作到今天,告一段落,但是,还有部分问题没得到彻底解决,比如公安、纪委等部门,还有工作要做,下一步工作也许更为复杂,也更为棘手,因此必须加大力量,彻底地把商贸大楼倒塌事件调查清楚,狠狠打击存在的一切腐败行为。” “这是一起重大的责任事故,是常源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事故,省委省政府对这起事故很重视,也指示我们要把这起事故妥善处理,坚决打击与事故有关的犯罪分子。” “商贸大楼的倒塌,乍看起来是偶然的,但是,这偶然中存在着必然,这必然中警告我们清醒地对待工作。这起事故的背后,谁也不敢说没有我们政府的个别人——至少是间接地搞了腐败,说得轻一些,叫做工作态度欠妥,是的,这话也不错,可是这工作态度葬送了无辜的生命和那些家庭的幸福。我们的党是为人民服务的党,我们的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 “我们真的在为人民服务吗?是不是全心全意的不带任何私心杂念的?是不是把工作摆在第一位?是不是把人民的利益摆在第一位?是不是把忠于党的事业摆在第一位?是不是把廉洁自律、恪尽职守、奉公守法摆在第一位?” “商贸大楼的倒塌,是个血的教训,这样的教训希望是常源市的最后一次。王副市长在政府工作多年,对常源市城市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是,我们可以这样说,王副市长的工作方法上有欠妥当,至少可以说工作上也有被忽视的地方,比如商贸大楼建设中的质量问题……” 王建成听到这里在台下坐不住了,但他不敢离开,离开是公然与马国强作对。 马国强在台上顿了顿又继续说:“有关部门调查这件事时,接二连三地发生那些事,到最后,还有人自杀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所造成的呢?我想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现在,犯罪嫌疑人施福财和胡老大负案在逃,这两个人可是关键人物,公安部门应加大力度,尽快将他们逮捕归案。今天的会我就讲这些,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几个人的目光向王建成扫去,都知道应该发言的是王建成,他是主管城市建设工作的,是质量监督小组的组长。 “我说两句。”王建成说,“刚才在座的各部门的领导汇报了工作,马市长做了总结。大家的工作也做得扎实,确确实实为人民做了不少的事情,为常源市的老百姓出了大力,立了大功。” “关于商贸大楼倒塌的事,我的工作没落到实处,至少没监督到实处,有一定的责任,在这里,我自我检讨,请求组织上给我处分。” “一件事情,不是哪一个人就能做好的,要靠大家团结协作,齐心合力。商贸大楼由鸿达公司承建是由评委评定的,也签了字,我也签了字,马市长也签了字。” 王建成顿了顿,话锋一转,“马市长廉洁自律,奉公守法,比如上次有位企业家给他送礼,他拒绝了,是我们的廉政的楷模啊。这只是一句题外话,不知该不该说,如果不该说,我就不说。” 王建成停止了说话,喝了口水,坐着。 马国强看看会场,没人吭声。 这是个悬念。马国强不知道王建成要说什么,至少可以肯定是不利于他的话。马国强说:“你说吧。” 王建成又喝了口水:“今天这个会开得很圆满,很成功,应该结束了,我就当这个会结束了,说句题外的话,马市长已首肯,我就说吧,以避免谣传。” “最近机关里都在说一件事,说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因得不到爱情或者说被这个男人抛弃,然后跳崖殉情了。殉情时在崖边摆了两只纸折的鸳鸯……” 王建成偷偷地看了一眼马国强。 马国强一脸严肃。 王建成似乎已感觉到马国强心虚,接着说:“传说那个男人就是政府某位领导,是哪位领导?我不知道,要数腐败,这也可以说是腐败的一种,是生活上的腐败!前段时间市里的街头巷尾也传过那样的事情。后来,我在省报的副刊看到一篇小小说,题为《乱世鸳鸯》……” 台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起来。 王建成很开心,但脸上表情很严肃,他倒想看看马国强有什么反应。 马国强依旧很严肃很自然地坐着。他知道王建成在说白雪与自己。马国强对那两只纸折的鸳鸯印象很深,可以说是他初恋的美好回忆。 在大家的心里,也许政府和鸿达公司的签约,未尝不是有什么内幕的?这样很自然就想到马国强和白雪的私人关系上去了。 马国强不能接王建成的话,否则会钻进王建成的圈套。 肖长春看了看众人说:“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各部门的领导起身,相互说着各自的话,走出会场。 王建成与大家握别,又伸手与马国强握了握。王建成把马国强的手握得很紧:“马市长,工作上今后碰到问题,还得叫你指点啊,要不我会迷失方向的。” 王建成感觉到马国强的手心冰凉,很潮湿。 马国强说:“王副市长,不要说指示,都是政府的工作,团结协作,携手把工作做圆满。” “团结协作。” …… 在关于商贸大楼倒塌调查工作小结会上,王建成借“辟谣”之言,大谈小说《乱世鸳鸯》,并且暗示所有到会者,使马国强很尴尬窘迫,也很恼火。在那样的场合,那样的气氛下,马国强只有沉默。 他已明显知道王建成的用意。他觉得王建成与自己的距离拉得很远,甚至感到一种对自己工作的威胁。他知道王建成城府很深,在常源市工作多年,各个部门都有他的人。但是他不知这张“人情关系网”究竟有多大,更不知道这张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架空他的权力。 以前就曾有两位市长都被王建成挤跑了。挤跑了原市长,又调来新的市长,王建成一直是副市长,没有升到市长的位置。今天王建成把自己和白雪扯在一起,明显对自己有敌意。 马国强又想那篇《乱世鸳鸯》是谁写的,这个人对自己及白雪应该比较了解。他写《乱世鸳鸯》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写,而且恰是在这种非常的时候发表?机关里能提笔写小说的人很多,秘书一处,秘书二处,秘书三处,那么多人,谁又比较了解他与白雪呢? 一篇虚构的小说将常源市弄得满城风雨,仿佛商贸大楼倒塌的幕后黑手就是他马国强。他觉得冤枉,但这冤枉的背后一定有个阴谋。 施福财终于要逃离那里了,他要想离开那里,是没有人能够拦得住的。他的枪就指在胡老大的头上,两个人站在车前。 他早就留意到了,每隔两天就有一辆车半夜三更来这里拉走那些制造出来的毒品。他趁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走了过去。胡老大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扭头看到他,刚要叫他滚回去,却突然感到了那支顶着他脑袋的枪,脸色顿时大变。 这是离开这里的最好时机,他当然不会放过。 “施总,你别乱来。”胡老大的声音在颤抖。 在他们的身边,站着十几个拿着家伙的男人。 施福财说道:“胡老大,麻烦你叫他们不要乱动,否则我不客气的!” 胡老大招呼身边的人,“你们不要乱来!” 施福财一手扯了胡老大,两人一同上了车,他对胡老大说道:“你来开车!” 胡老大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不敢乱来,规规矩矩地上了车,坐到驾驶位上,启动车子,开了出去。车子在众人的注视下消失在黑暗中。 开出了一段路,胡老大扭头问:“你想去哪里?” “回市里。”施福财说道。 “你这样回去,不怕被公安局的人抓呀?要不你去别的地方躲一阵子,等风声过后,我再通知你回来,怎么样?” 施福财冷笑道:“你还是想办法保住你自己的命吧!” 胡老大摸不准施福财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敢乱动,老实地开着车。当车子离常源市区还有20公里的时候,在一个路口,施福财用手枪顶了胡老大一下,说道:“停车,你滚下去!” 胡老大停了车,看了看施福财,跳下了车。车子向前驶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种种社会舆论对马国强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由于他伤势未愈,加上这件事对他的刺激,每当回到家中就头疼不已。 童艳珍心疼丈夫的身体,一再劝他休息一阵子,但是他不听。童艳珍没有办法了,打电话给肖长春求救。 在肖长春等人的建议下,马国强同意暂时停止手上的工作,去医院休养几天。在医院里待了两天,他不顾医生的极力劝阻,又回到市政府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到了办公室里,他想到商贸大楼倒塌调查工作还未完结,便打电话问特别调查组各分组的负责人进展得怎么样? “这个小组不是撤了吗?” “撤了?”马国强不解,“谁说撤了的?” 那边回答说是经市委市政府几个领导研究通过了的,由于考虑到他在医院里,所以等他出院后再通知,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出院了。 马国强迷惑不解,怎么这么快就撤掉了调查组?他马上打电话给肖长春,“肖书记吗,你好,我是马国强,我想问一下,为什么要撤掉事故调查组?” 肖长春在那头说:“是马市长呀,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关于撤掉事故调查组的事情,是经过市委市政府的几个领导商量通过了的,大家都认为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了。现在社会上的舆论对你很不利,我看,你就算了吧。” 马国强说:“肖书记,怎么能够这样,不查出幕后黑手,那是对工作的渎职。” 肖长春的声音突然压低了,说道:“马市长,我都是为你好,你的儿子还在他们的手上,还有你自己的伤,你以为我在常源这么多年看不到吗?那是没有办法跟他们斗。听我的话吧,你斗不过他们的,算了吧!” 马国强说:“肖书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情必须继续追查下去!” 肖长春在那边叹了一口气,说了声“好吧”就把电话挂了。 马国强接着又给袁青打电话:“袁局长,有没有施福财的消息?” “没有,”袁青在那头说,“上次我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告诉我说施福财换了号码,我们通过调查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我怀疑他就在那里,正要派人去抓,却听到有人反映在市内见到他,那个手机讯号也在市内,我已对一些地方严密布控了,只要他一出现就逃不了。” 马国强说,“市政府这边调查组撤了,但是你那边的专案组不能撤。” “明白。” 他倒了一杯茶,刚坐下来,就听外面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他说道:“进来吧!” 门开了,王建成走了进来,他说:“马市长,你没事儿吧?我听说你回来了,就来看看,才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怎么就跑回来了呢?身体要紧呀!” 马国强点点头,示意王建成坐下。 王建成接着说:“马市长,我听说有人整了你的黑材料送到上面,真是无稽之谈。” 马国强没接王建成的话。 王建成再说了些场面上的话,看到马国强没吱声,便起了身,说道:“马市长,要不你多休息一下,我……” “王副市长,别急着走呀!”马国强把身体往后一靠,说:“我躺在医院时,这里的工作全靠你们处理,辛苦啊。” 王建成说:“辛苦什么啊,都是分内的事,你经常说工作要务实,要干出成效来,这才是个好干部。” 马国强看一眼王建成:“老王啊,商贸大楼倒塌的调查小组撤销了,也算给这段工作做了个了结,没有什么大的不妥,只是有点……有些工作还没做完,这么了结好像草率了些,你说呢?” 王建成知道马国强要说这些,说:“调查小组也应该解散了,鸿达公司经理白雪是法定代表人,有不可推卸的法律责任,可是,她畏罪自杀了。白雪背后的‘黑手’——也就是幕后操作者施福财,用不了多久就会逮捕归案,调查小组的工作基本完成。至于怎样制裁施福财,是法院的事,与调查小组无关。” 马国强笑了笑,说:“老王啊,你的工作是不错的,可是在这件事上有点草率,欠考虑。我刚才打电话给袁局长,他的态度很明朗,专案组没撤销,施福财的案子很复杂,一下子结不了,还待进一步调查。” 王建成微笑着:“你的意思想把调查小组再恢复起来?恢复就恢复吧,你是常源市的市长,要对全市的工作负责,向市民有个交代。你看你,才两天不见,就瘦了许多啊,也要保重身体嘛。” “谢谢你。”马国强说:“我的年纪比你小,在工作上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你也可以提出来,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要请你多多原谅呀。” 王建成还保持着他的笑容,说道:“我看呀,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要不然真的影响工作,我以前听到白雪和你的谣传,是不相信的,可是传播的人越来越多,我却被弄糊涂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马国强低着头不吭声。 王建成似乎已看出马国强内心的烦躁:“退一步说,就算你与白雪真有那档子事,也是个人生活的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鸿达公司竞标商贸大楼工程时,我们受了蒙蔽,还都签了字,谁知鸿达公司是假公司呢?早知道这样,谁会签字呢?马市长,你说是吧!” 王建成话题一转,将商贸大楼倒塌的责任全推到了马国强身上。 马国强起身说,“是呀,我们都受了蒙蔽,你的意思是只要抓到施福财,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王建成望着马国强,眼中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我看呀,公安局那边的专案组也可以撤了,这么搞下去,对我们的工作有很大的影响呀!” “你先回去,我好好想一下!”马国强看着王建成起身走出去的背影,终于领略到王建成的厉害。 第十八章 马涛失踪后一点消息也没有。商贸大楼倒塌事件好像也有了结果,主要责任人已经死了,鸿达公司的所有建筑机械被封存,只待政府部门召开新闻发布会后再对那些机械进行公开拍卖,所得款项用来弥补所有损失。<dfn>http://www?99lib?net</dfn> 评估人员对鸿达公司现有的资产进行了评估,初步估计价值不会超过2000万,离政府部门损失的5000万。相差甚远。就算把白雪在市内的几处房产和红楼酒家转让出去,也远远不够。 变成废墟的商贸大楼,成了常源市最具讽刺的“形象工程”,被省内外多家媒体报道后,一时间,社会舆论给常源市政府造成了很大的压力,马国强首当其冲。省里的领导多次打电话给他,要他调整工作态度和方向,因为上级不想再看到关于常源市的负面新闻。 马国强的精神压力非常大,几乎都要崩溃了。 这天,吃过早餐,童艳珍说:“我想去乡下看看爸妈。” 马国强没吭声,就夹着个黑皮包出了门上班去了。这段时间出了很多问题,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夫妻两人很少说话。 童艳珍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里,昨天刘时安来过,告诉她不要为涛涛担心,打保票说涛涛没事,“童阿姨您放心,这事儿您就不用管了,如果心情不好呢,可以去乡下散心。” 她决定回乡下一趟。在决定回乡下之前,她警告刘时安:“如果老马再有什么事发生,我跟你没完。” 自从上次处理完童刚的后事回来后,她老是放心不下家里年迈的父母。汽车路过镇上时,童艳珍觉得好亲切,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生命之根,禁不住眼圈泛红了。 车子往前开了一段,她看到了路边站着一个老人,很像她的父亲。 她叫司机停车,下车走过去一看,果真是父亲,她走上前叫一声:“爸。” 父亲已经60多岁了,在路边守着个旱烟摊子。 “爸。”童艳珍又叫了一声。 “是叫我吗?你是谁呀?”父亲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膜,看不清人。 “我是珍,你的女儿啊。”童艳珍说着,上前搀着父亲的手:“爸,我们回家吧!” “我没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已经死了!”父亲甩开了她的手。 听了这话童艳珍眼里又噙上了泪水。童艳珍知道,父亲还在生她的气。童刚是家里的壮劳力,父亲一直最疼爱他,他是父亲的命根子。 “爸,我怎么不是你的女儿呢?我这不回来看你了吗?我不是在家里留了钱么?” 旁边摊位的老太婆是同一个村子里的,她认得童艳珍,对童艳珍说:“别听你爸的,他是老糊涂了!” 老太婆转过身去,说:“童老汉,这是你的女儿啊?童老汉,你真生得贱,有一位女婿当市长还摆什么烟摊子呢?” “钱是别人的,我不稀罕。轻松钱不经用,辛苦钱万万年。” 童艳珍说:“爸,以后不要这么累,没有钱了,就给我打电话。” 她不管父亲阻拦,把烟叶收了起来,塞进两个编织袋里,然后用竹扁担挑着:“走吧,爸。” 进了家门,童艳珍走进屋里,叫了声:“妈。” 她看到童刚的遗像挂在中堂上,下面有个小香炉,香炉的边上还积了不少香灰。母亲的房门开着,可以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 老人家听到声音,忙欠起身,看见童艳珍,愣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是珍吧?真是珍,珍啊,你真的回来了?” “妈,我真的回来了,我来看你和爸。”童艳珍说着。 自从童刚死后,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终于瘫痪在床上动弹不得,眼睛也不太好使,家里内外的事全靠春桃一个人张罗着。 “姐,你回来了?”春桃出现在房门口。 童艳珍上前,搂住春桃,声音顿时哽咽起来,“妹子,你受累了!” 春桃勉强笑了一下,“姐,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面条!” 春桃转身离开,下了厨房。童艳珍坐在母亲的床前,看着母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母亲问:“涛涛呢?怎么没有带他来?” 童艳珍一愣,说:“涛涛正准备考大学呢,没时间回来。” 她说这话时心如刀绞。 母亲说:“我想看涛涛,我这身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年底。” 童艳珍忙说:“下次一定带涛涛来,妈您放心。您的身体很好的,没有事的时候,要春桃背你出去晒晒太阳!” “童刚这孩子不在了,可怜了春桃呀。”母亲又哭了:“春桃也是命苦,本来年底要嫁过来的,谁知道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求隔壁的黄婶给她相了一门亲,可她就是不同意。” 童艳珍说:“我去劝劝她!” “姐,吃面了。”春桃端着一碗面来到房门口。 童艳珍出了母亲的房间,看到父亲在院子里劈柴,一下一下,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她吃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春桃,说道:“这张卡你收着,里面有多少钱,我也不太清楚,以后我爸妈就全靠你了!” 春桃并没有接卡,说道:“姐,你上次给的几万块还在那里呢,爸说是存在银行里,将来给涛涛娶老婆用!” 童艳珍说道:“听姐一句话,找个好男人,招进来,也可以多一份劳力!” 春桃低着头,“我想一年以后再考虑这事,姐,你不要劝了,我知道怎么做!那卡你还是自己留着,你们在城里,开销大呀!” 童艳珍把卡硬塞到春桃的手里,并说出了卡的密码,接着说:“你找个时间去银行,把卡里的钱全转到你个人的账户上!” “为什么?”春桃问。 “听姐的,没有错!以后家里可全靠你了。” 春桃点点头,把卡收好。 童艳珍在家过了一夜,第二天准备回常源。 童艳珍拿出一沓钱放在桌上:“爸,你这么大年纪了,别去卖烟了。这些钱先花着,没了再问我要。” 父亲看了一眼桌上的钱:“你拿走,我们花不了这么多钱。” 童艳珍站着没有动,春桃在一旁也没有说话。父亲将钱推到童艳珍身边:“拿走。” 童艳珍嘶哑着喉咙:“爸,女儿不孝,没照顾您和妈,也没照看好童刚,请您原谅。” 她跪下,给父亲磕了一个头,春桃忙上前,扶起她,说道:“姐,你放心吧,家里有我呢!” 房间里床上的母亲说:“珍啊,要走吗?妈不能起来送你了,你好走啊。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妈!” 童艳珍抹了一把眼泪,“知道了,妈。” 她转身提着包走出了门,听到父亲将钱扫到桌下的响声,她在院子门口迟疑片刻,还是离开了家。春桃追了出来,说:“姐,我送你!” 两人走到村口,童艳珍说什么也不要春桃再往前送了。春桃趁她不注意,将那张卡塞到她的包里。 她沿着山路走了很远。 山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心里憋得受不了,便放开喉咙痛哭起来…… 施福财偷偷潜回常源市后,知道风声正紧,本想离开,可是转念一想,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想躲也躲不过,该来的终究要来。他给刘时安去了一个电话,刘时安告诉他近段时间千万不要露面,待风声过后再想办法。 在电话里,刘时安问他在什么地方,说是想见见他。他可没有那么笨,回答说还是不要见的好,还是保持联系吧。刘时安没有再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派人绑架马涛,袭击马国强,都是胡老大在王建成的授意下干的,反正大家已经成了一条绳上的蚱蜢,谁也跑不了。就算被抓住,王建成也不会见死不救。施福财估计胡老大也不会那么笨被警方的人抓到。 他又给李奋打电话,说他回市区了,以后每隔3个小时通一次电话。 其实他是骗了王宁盛的。他和李奋每隔两个小时通一次电话的事不假,但是他的那些证据并不在李奋那里,每次打电话,李奋都劝说他去自首,可他就是不听,当然,他也不会把藏身的地方轻易告诉李奋。 “喂,我说老兄呀,你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去自首吧?”李奋说:“看在多年的关系上,我会去监狱里看你的,你……” “闭上你的臭嘴,”施福财骂道:“老子我现在很潇洒,你还是继续画你的画吧!” 施福财关上了手机。 他不敢回家,在一间临时租来的民房里住了几天后,有些按捺不住了。终于,一天晚上,施福财乔装了一番,出了门,打的到了一处发廊,叫了一个小姐,找了一家便宜的宾馆,两人脱光了衣服正要干那好事,冷不防房门被人踹开,袁青带人冲了进来。 “施总经理,我们又见面了。”袁青说。 施福财的落网还是要归功于李奋。当他得知施福财回到常源后,在劝说他自首未果的情况下,他不忍心这位老朋友继续陷下去,他拨通了马国强的电话。马国强立即将消息告诉袁青,最后确定了施福财的藏身之地,袁青亲自带人前去蹲守。果然,这天晚上他看到一个老头子叫了一辆出租车。施福财虽然化了装,但是也逃不过袁青那双专业的眼睛。 “袁局长。”施福财早有心理准备,不紧不慢地说,“要抓我也要等我做完了这事才行,逃了那么久,已经憋坏了!” 袁青鄙夷地望了施福财一眼,对身后的吴队长说:“把他带走!” 马国强接到袁青的电话后,高兴地说:“关键就在他的身上,能不能撬开他的嘴,就全靠你了!” “放心吧,马市长,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袁青早就猜到这个骨头很难啃,但没有想到这么难啃。 施福财被吴队长提审了多次,问来问去就是三个字“不知道”。袁青决定亲自出马了。他要吴队长首先审讯施福财,是在消磨施福财的忍耐力。 第二天,袁青走进审讯室,看到施福财已不神气了,嘴唇干裂,如滩稀泥歪在椅子上。 袁青问:“施福财,想通了没有?你是聪明人,商贸大楼的倒塌,直接死亡20多人,虽说白雪是主要责任人,可是真正的老板是你,光这一点就足够判你死刑的,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吗?” 袁青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那份秘密协议的复印件。 施福财知道吓唬人是刑警惯用的伎俩。他没理睬袁青,佯装睡觉。 袁青离开了审讯室,把吴队长叫了出来,轻声对吴队长叮嘱了一番。 入夜,一个人影用钥匙打开了关押施福财的囚室,黑暗中,那人举起手中的针筒,一步步朝躺在床上的施福财走去。 施福财由于接连被审讯,脑神经早已经处于紧绷状态,虽然人很累却很警觉,因为他知道公安局里还有王建成的人,担心像小姜那样被人灭口。黑暗中传来一声响,那是他为了以防万一摆放在床前的空盘子倒了。 他突然惊醒,睁开眼,看见了一双凶狠的眼睛。 “来人啦!救命呀!”施福财不待那人将针筒扎向他,就歇斯底里地大声叫着。 立刻,监室内外灯火通明,几个人冲了进来,死死按住了那个正欲行凶的人。 袁青随后跟进,命令将那个“凶手”押出去后,低声说:“好险,如果你一死,我们什么线索都断了。” “妈的。”施福财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想杀人灭口!” 袁青说:“上次小姜的死,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查出是冯副局长下的手。冯副局长畏罪自杀,是想保住他背后的那些人,我知道我们局里还有不少人是他们的人,今天晚上幸亏我早赶到一步,否则连你也‘保不住’了。施总,只要你活着一天,那些人是睡不好觉的,他们想方设法都要来杀你,就算你逃过这一次,也难保能够逃过下一次!” 施福财狠狠地说:“他妈的,他们也太黑了!他们不仁,别怪我不义,老子就是死也要找几个垫背的,袁局长,我全说!” 袁青笑了笑说:“你说吧!” 施福财说:“给我一支烟。” 袁青给施福财一支烟,点上火,施福财猛吸了几口,思虑许久,说:“我豁出去了,本来我想保住他们的,是他们逼我说的。” 袁青心中一阵兴奋,施福财终于开口了。 第十九章 袁青听完施福财的交代之后,大吃一惊,想不到事情会这么复杂。他调到常源市后,曾经下大力打击市内的黄赌毒,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在追查毒品来源时,却总找不到突破点,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也难怪冯副局长要自杀。 施福财不但说出了他所做的一切,还说出了他前些天躲藏的地方,要袁青快点去救人。 说完这些后,他软瘫在椅子上,问袁青:“袁局长,我是不是可以将功补过?你们要快些去,要不然他们会转移的。那些材料,被我用一个防水的袋子装着,就藏在我家厕所的水箱里,你去拿吧!” 袁青看看天也快亮了,来不及向马国强汇报,迅速和吴队长做了相关的行动部署,吴队长带人直奔施福财说的那地方,确保救出马涛和捣毁毒窟。侦查科科长小赵带另一队人,在天亮之前控制全市的各条道路路口,不让一个犯罪嫌疑人逃出去。他则等天亮后向马国强和肖长春汇报。 袁青拿着从施福财家中搜出来的材料走进马国强办公室的时候,马国强正低头看着文件。 “马市长!”袁青叫了一声。 马国强抬头说:“哦!你来了,案情有什么突破没有?” “有突破,而且收获很大!” “我早就说过,你是位干将,果然干出成绩了。”马国强放下文件,“赶快说说吧。” 袁青说:“马市长,这个案子很复杂,牵扯的人很多,有些是市委市政府机关里的高层领导。” “机关里的高层领导?”马国强一皱眉,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了的。 袁青迟疑了一下,开口说:“其中有王建成和钱永刚副市长,以及一些部门的领导,他们才是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的主要责任人,如果不是他们要的回扣那么大,施福财也不敢在工程材料上大动手脚……” 马国强似乎愣了一下,听完袁青的简要汇报后,立即打了肖长春的电话。在电话里,他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肖长春沉默了片刻,说道:“马市长,你认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按法律程序办事。”马国强挂上电话,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要证据确凿,不管犯罪嫌疑人有多高的职位,也不管他有多大的势力,决不能犹豫,不能姑息,坚决清查到底!” 袁青经请示后,准备开始收网。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 此时的王建成正在开会,会议的主题是常源市东郊开发区城市建设的规划,他正在讲话,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袁青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没进去,在门口等着。 一个多小时后,会议结束,袁青走了进去,轻声对王建成说:“王副市长,您过来一下,有点事。” 袁青将王建成引到无人处,说:“王副市长,对不起,关于商贸大楼倒塌的事,想请你去市公安局一趟,协助我们调查。” 王建成见袁青一脸严肃,什么都明白了。他没应声。 和王建成一同被逮捕的还有政法委书记鲁兵、政府办公室主任朱小林、安全办主任黎东方、财政局长许林养、城建办公室向主任等。 当专案组的人去抓市委秘书长刘时安时,刘时安不见了。 当时刘时安从厕所出来,看到袁青带人上了三楼,知道大事不妙,不敢回办公室,马上溜出了市政府。他没有回家,找了一个偏僻的街道旅社住下。从昨天开始,他打电话给施福财,总是关机,就有了预感,又给王宁盛打电话,说施福财可能被抓了。王宁盛不以为然,说公安局的人还在到处搜查呢,还说他已经派人去找了,一旦找到施福财,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杀掉,以防后患。 这时刘时安想到童艳珍。他想给童艳珍拨个电话,刚按了两下,就打消了念头。必须亲自见见童艳珍,将王建成被抓的事告诉她,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说出来。 好容易熬到晚上,他借着夜色翻墙进了市政府大院,来到马国强所住的那幢楼下,走了上去,看见门没关严,敲了一下,没回音,就推门走进去。 一会儿童艳珍擦着湿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看到刘时安,吃了一惊:“咦!你怎么来了?” 刘时安说:“童阿姨,王建成被公安局的人抓进去了。” 童艳珍一怔:“真的?” 刘时安点点头。 童艳珍问:“他被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想说什么?” 刘时安笑了一下,说:“被抓的还不止他一个,有十几个呢,这消息对你不重要吗?你别忘了,商贸大楼的倒塌事件……” 童艳珍梳头的手僵在那里,片刻后又继续梳头:“那不关我的事。” 刘时安说:“童阿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事情既然发生了,谁都跑不了。” “你说什么?”童艳珍的手一抖,梳子差点儿掉在地上。 刘时安冷笑一声:“童阿姨,难道你没有听清我的话?好吧!我再告诉你,借你的20万,还有后来存到你卡上的30万,那些钱都是施福财的。” “又存了30万?”童艳珍瞪大了眼睛。她的声音颤抖着,“小刘,当初说好只向你借20万的,再说了,就算我拿了施福财的钱,可商贸大楼倒塌的事情和我无关呀!” 刘时安喝了一口茶:“你以为施福财的钱是那么好拿的?” 刘时安跷起二郎腿说道:“你那张卡上的钱,加起来才50万,人家王副市长在澳门一次就输了200多万,还不是施福财替他出了,羊毛出在羊身上,施福财自己哪来那么多钱,最后还不是……” 刘时安没有往下说了,童艳珍一下子怔在那里,不知怎样才好。 刘时安望着童艳珍:“童阿姨,你别怕,袁局长再怎样,也要看在马市长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其实你的事,就只有我和施福财知道,只要我不说,就算施福财全供出来,也没有用,如果我坚持说那些钱是我借你的,也就没有事了。你叫马市长给袁局长交代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在这件事上,其实我也是受害者。” 童艳珍摇了摇头,真后悔当初向刘时安借那笔钱,否则就不会陷入这个圈套。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到如今后悔已经迟了,她站在那里仿佛痴呆了一般。 “童阿姨,”刘时安说,“涛涛还在他们的手上,袁局长这么做,我担心会对涛涛不利。” 童艳珍仿佛被针刺了一样跳起来,她抓着刘时安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小刘,不要……不要伤害他……你答应我说涛涛会没有事的,涛涛是我和老马的命根子,他一定会没事的……是不是……求你……小刘……救救他……” “童阿姨你冷静些,”刘时安说,“只有施福财知道涛涛在哪里,你去问他吧!” 刘时安生怕马国强回来撞上,就在他刚走下楼梯时,看到楼梯口站了一个人,是公安局局长袁青。 袁青面无表情:“刘秘书长,你想去哪?” 两名警察将刘时安紧紧挟住,推搡着走向停在大院门口的警车。 在警车上,袁青对刘时安说道:“我们在今天上午就已经成功地将马涛救出来了,还捣毁了本市最大的制毒窝点。王宁盛负案在逃,胡老大被我们当场击毙。施福财已经交代了你和童艳珍的关系,我知道你会来找她的,所以在这里等你。” “那你为什么不抓她呢?”刘时安问。 袁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缓缓说道:“每一个触犯法律的人,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监舍门打开,“施福财出来一下,有人来看你。” “是。”施福财说。 施福财不知谁来看他,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看他呢? 施福财来到接见室里,看见李奋坐在那里,心中一愣,问:“李奋,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不行吗?”李奋说道:“我说过如果你关进去了,我会来看望你的。” 施福财看着李奋,突然哈哈笑起来。 “你笑什么?”李奋问。 施福财笑着指指他:“你的长头发剪了,留了个板寸,看起来傻乎乎的,还有你那身西服,根本不适合你,怎么看都不像你,像从乡下来打工的,还是原来的那身打扮有艺术味。” 李奋扯着身上的西服:“学校提拔我当了系主任,这段时间我不断出席一些艺术交流会,吃得我的肚子大起来了,在那样的场合,不注意点形象可不行。你看你,才十几天不见,你的肚子都瘦下去了。” 施福财看看自己的肚子,确实小了些,他曾经在李奋面前夸耀自己肚子里全是山珍海味,这会儿一点油水都没有了。 “李奋,”施福财说,“我跟许多当官的人来往,都是戴着面具说话,只有跟你说话,我才感到轻松。我与你真是君子之交,没有任何功利。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个人。李奋,如果我死了,到时你给我收尸,好不好?” “你别这么胡思乱想,家里还有嫂子和孩子。” “李奋,你不知道,你嫂子跟我的关系一直不好,是因为我在外面有女人,是我不对。我不怨她,如果你见到她,请转告她后半生一定要找一个可靠的男人。”施福财有些哽咽,“还有你,你现在和原来不同了,当了领导,不能像原来那样无拘无束了,可是这官场上的潜规则,你还是要防着点,稍微不注意就陷进去了……” 一位公安人员走进接见室,说道:“时间到了。” 李奋说:“你保重。” 施福财点点头,眼里又潮湿了。 一辆车子在常源市最繁华的街上行驶着,车内坐着马国强,他刚从省城赶回来。上午听完袁青的汇报后,就带上相关的材料去了省城。 如此大的一宗集体腐败案,全省罕见。具体如何处理,还要看常源市这边调查的结果。 马国强看着窗外的行人匆匆忙忙,想到自己到常源市任市长,已半年多了,先是和周围的领导需要磨合,工作难做,后来总算理顺了关系,做出了一些成绩,可是又因为商贸大楼倒塌的事情,搞得他焦头烂额。 现在案情终于真相大白,事实证明他马国强是无辜的,谣言只是一种恶意的中伤,到如今,所有谣言不攻自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光辉形象。 但是他的心情却高兴不起来,整件事都与王建成有关,而王建成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干部,今天落到如此下场,是非常令人痛心的。 他又想到了白雪。在袁青拿给他的那两只纸鸳鸯上,有两行娟秀的字迹:马国强,我并非不爱你,只是我太穷了,一个为了生活而被迫出卖自己的女人,没有资格得到你的爱。 那上面的字迹,是用蓝色的墨水写的,也就是说,这两行字,是当年白雪接到这封情书后就写下的。 夜风习习从打开的车窗吹进来,马国强感觉到脸上冰凉,这时才知道自己流下了泪水。 袁青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他的心并不平静。 在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的背后,原来有那么多人在充当着幕后“黑手”,虽然案件已真相大白,可是这件事却将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他手上拿着一份材料,材料的背后提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马国强的妻子童艳珍。 他下午打电话给马国强,说马涛已经成功解救出来了,由于被绑架期间饮食上不正常,导致身体有些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现在送到医院里救治,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件事暂时没有让童艳珍知道,至于什么原因,在电话里他也没有细说。 马国强上了楼,用钥匙打开家门,见屋内的灯开着,并没有人。他叫了几声“艳珍”,没有回音。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都快12点了,以往这个时候,童艳珍也该回来了,难道今天晚上店里的生意特别好吗?记得自从马涛被绑架后,她就没有心思看店了,好几次还说要把店转出去呢。 他想了一下,拨打童艳珍的电话,语音提示是关机。他觉得奇怪,起身去厨房看看,没见人,推开浴室的门,没人,最后推开卧室的门,看到写字台上摆着一张银行卡,下面压着一张写满字的纸。他拿起来看下去: 对不起,我走了,我不得不走,我的精神快崩溃了,再也支撑不住了。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寻一块净土,在那里了却我的后半生。你不要找我,找也找不到我。 老马,我们做了将近20年的夫妻,总的来说还是很幸福的。但是,随着你职位的一步步提升,我觉得我再也不是你的妻子了,我成了官场斗争的一个附属品,那些把我作为“腐败的实验品”,随时都在考验我抗拒腐败的能力。一次又一次,我都替你顶住了。 涛涛的失踪是有原因的,老马你也清楚,他们为什么绑架涛涛。他们不求钱财,只想逼你放弃对商贸大楼倒塌原因的调查。你曾收到过匿名恐吓信,你不当回事,你相信正义一定压倒邪恶,我也相信,可是,我们付出的代价太昂贵了! 涛涛是个好孩子,学习上进,今后一定大有出息,只是脾气犟了点,像你。涛涛要去美国上大学的事,你也答应了,我骗你说那些钱是向同事借的,实际上是我向秘书长小刘借的,他给了我20万块钱,可是我后来才知道,我陷入了他们的圈套。 这些事我不敢跟你说,我想我们省吃俭用,经营好那个美容店,过几年涛涛毕业了,把这钱退还给他们,可是这20万块钱成他们要挟我的把柄。后来他们又往卡上存了30万,一共50万。 你知道这50万块钱是谁的吗?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是施福财的,桌上这张银行卡是施福财给我办的。我本来把卡给了春桃,要她好好照顾我的父母,可是她又偷偷塞给我。 我父母在农村,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分上,有时间你去看看他们。 前天我去了学校,说涛涛不去留学了,学校已经将20万元退回来,都一并放回卡中,请交给有关部门。 你跟白雪的关系我完全相信你是清白的,但我又不得不阻拦你与她过多的接触。我已陷入“腐败漩涡”不能自拔,商贸大楼竞标是不公平的,那些评委全被他们用钱买通了,我要你少接触白雪,是怕别人怀疑你与白雪关系暧昧,对你不利。现在施福财、王建成、刘时安他们全被抓起来了,我想,下一个就是我。我反思自己怎么不小心走到了这一步,是官场的黑暗斗争,我没能力抵抗。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我没有高超的游戏智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对不起,我就这么离开了你,如果没有缘分,这也许是永远的诀别…… 马国强捧着信看完,愣愣地站了许久,心中感慨万千,不禁眼睛潮湿。 那张印有图案的银行卡,方寸之大,却成了腐败分子的通行证。马国强自言自语:“艳珍,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出了门,走下宿舍楼,看见一辆警车在楼前,车边站着袁青和几个刑警。袁青的手上,拿着一大摞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