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开行动》 第一章 汪洋走出宁阳都市报办公大楼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他一米八零左右的个子,皮肤白中透黑,一张四四方方的脸,多出了几分严肃,头发向后梳着,蓬松而不太有序。 他走进帕萨特轿车。司机田晓亮一踩油门,离开了办公大楼的门前,朝着汪洋家的方向开去,车很快进入了解放路。这是宁阳市的一条主要马路之一。此时,已经过了车流的高峰期,湍急的车流已经舒缓成了淡淡的小溪。 帕萨特轿车以每小时40公里的速度行进着,当行驶到解放路与昆明街交叉路口时,一辆奔驰600轿车朝着帕萨特轿车横冲过来,司机田晓亮还没有来得及采取措施,车就被拦腰撞上,帕萨特轿车被撞出了几米远才停了下来。 车停在交叉路口的中间,田晓亮马上从前门走下来,朝着肇事车走了过去。正在他要去开奔驰车门的刹那,车门从里面打开了,车上的司机走了下来。没等他说话,田晓亮右手用力一挥,对着那个司机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嘴里还骂道:“你他妈的睡着了,还是喝醉了?我这么慢的车速,你还能撞上!”说着,就又用左手朝着那个司机的脸上打了一巴掌:“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开了辆奔驰就可以横冲直撞了?” 这时,奔驰车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那个司机用手揉了揉被打得肿胀起来的脸,弯腰拿起了手机。 田晓亮走到 帕萨特车门前,透过玻璃窗看到坐在后排座位上的汪洋。汪洋的神志还是清醒的,只是头上有些血。田晓亮动手去开车门,车门早已变了形。“汪总!汪总!”田晓亮大声地呼喊着。 田晓亮转到车的另一侧,没费多少气力就把车门打开了,汪洋一脸痛苦的表情。 田晓亮连拉带拽把汪洋拖出了轿车。正在他想到要让肇事司机帮帮忙的时候,肇事车已经驶离了现场。这时,田晓亮想到应该把肇事车的车牌号记下来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编者注:《中华人民共和国安全交通法》“第九十九条有下列行为之一的,由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处二百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罚款:(一)未取得机动车驾驶证、机动车驾驶证被吊销或者机动车驾驶证被暂扣期间驾驶机动车的;(二)将机动车交由未取得机动车驾驶证或者机动车驾驶证被吊销、暂扣的人驾驶的;(三)造成交通事故后逃逸,尚不构成犯罪的;(四)机动车行驶超过规定时速百分之五十的;(五)强迫机动车驾驶人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律、法规和机动车安全驾驶要求驾驶机动车,造成交通事故,尚不构成犯罪的;(六)违反交通管制的规定强行通行,不听劝阻的;(七)故意损毁、移动、涂改交通设施,造成危害后果,尚不构成犯罪的;(八)非法拦截、扣留机动车辆,不听劝阻,造成交通严重阻塞或者较大财产损失的。行为人有前款第二项、第四项情形之一的,可以并处吊销机动车驾驶证;有第一项、第三项、第五项至第八项情形之一的,可以并处十五日以下拘留。”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因而发生重大事故,致人重伤、死亡或者使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交通运输肇事后逃逸或者有其他特别恶劣情节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因逃逸致人死亡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确定罪名】交通肇事罪 田晓亮伸手拦了一辆 出租车,陪着汪洋一起上了车,当车刚要开走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还没有报警。此刻,不知道交警是怎么知道的,警车已经呼啸而至。田晓亮看着汪洋痛苦的样子,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他让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往宁阳医科大学的附属 医院。 医生迅速地为汪洋做了各种检查,汪洋被推进了CT室。CT检查的结果也很快出来了,头部只是轻微擦伤,没有大碍。右胸两根肋骨骨折,必须马上住院。 半个小时后,汪洋被推进手术室。 宁阳都市报的办公室主任李杨赶到了。他是接到了田晓亮的电话后匆匆忙忙赶来的。 他拿着刚刚准备好的5000元现金走到收款处。正在这时,他看到汪洋的夫人童小舒从外面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童小舒和汪洋同岁,在宁阳市凤凰影视制作公司工作,是一个专职编剧。 李杨走在前面,童小舒紧跟其后,他们走到手术室的门前站下,手术室紧关的大门,把他们挡在了外面。此时,大门外已经站了许多人,他们大都是汪洋的同事。这些人当中有的认识童小舒,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她投去,她和大家不停地点着头。 “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比我来的还早,秦总。谢谢你们。”童小舒认出了人群中的副总编辑秦南。 “接到林主任的电话,就马上赶了过来。这是谁肇的事?”秦南说道。 “不知道。听田晓亮说,肇事车还跑了。”童小舒说道。 “还跑了?他能跑哪去?那个路口有摄像头,找到他应该不难。”还是秦南说道。 “好在没有生命危险,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会的,只要手术成功就不会有什么大事。”李杨接上了话。 整个手术室外的大厅里的人虽然越来越多,却几乎只能听到这几个人的说话声。仿佛都在等着里面的消息。 一会儿工夫,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秦南认出了他就是这个 医院的副院长陈海波。他们早就认识。秦南迎上前去:“陈院长,你怎么也来了?” 陈副院长一边和秦南握手一边说道:“听说你们汪总遇到了 车祸,就赶了过来。” “谢谢你,陈院长。”秦南寒暄道。 陈副院长径直走进了手术室。 童小舒顺着陈副院长开门的缝隙往里望去,可什么也看不见,尽管她明明知道汪洋并没有生命危险,可还是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多出了一份担心与牵挂。 正在此时,清脆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大厅里的寂静,只见秦南拿着电话,说道:“好好好,我马上就回去,马上。” 接完电话,秦南走到童小舒跟前,说道:“嫂子,我现在还得回单位,我正在值大班,大样等着我看呢。我就不在这陪着了,有什么事,咱们再电话联系。” 童小舒目送着秦南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两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无影灯光,随着手术大门的开启,泼洒在走廊上。汪洋躺在手推车上被推出了手术室。童小舒急不可待地走了过去,其中的几个人又把她让到最前面。童小舒拉起汪洋的手,叫道:“汪洋,汪洋!” 汪洋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泪水破堤而出,她跟在护士们的旁边,随着手推车的移动而移动着自己的脚步,泪水浸在了他们走过的走廊上。 汪洋被安排进了病房。他一直是处在昏迷之中。 几分钟后,两个交警来到了医院。在走廊的一头,他们和田晓亮交谈起来。田晓亮把当时现场的情景如实地向两位交警做了陈述。两位交警听后,觉得这起车祸发生的蹊跷,可他们始终沉默不语。他们毕竟刚刚接手这起车祸,只是凭经验和感觉画出了一个问号。 两位交警很快离开了医院。 晚上,童小舒在医院里足足陪伴了汪洋一夜。这一夜,她的上下眼皮几乎没有尽情地会合过。 童小舒拒绝了汪洋同事们的好意,她只让司机田晓亮一个人留在了医院里。 第二天早晨,李杨等人陆续来到汪洋身边,童小舒很快就离开了医院。 她先回了趟家。到家后,知道儿子已经去了学校,家里乱七八糟的,她知道自顾不暇,便匆匆忙忙地洗了洗脸,就前往市中心医院了。她的妈妈也住在医院里,已经有些时日。 “昨天晚上,你怎么没来这里?”童小舒的妈妈茹云无精打采地问道。 “昨天晚上,我在赶着改编一个剧本,就没能来看你。昨晚还好吧?” “一个人总是感觉孤单。你不来,我也不放心,还以为家里有什么事呢?” “能有什么事?都挺好的。” “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吗?都这么些年了,也看不到你高兴的样子,总像是一肚子心事。” “汪洋昨天出差了,我本来就回去得晚,再加上得把孩子安顿睡了后,才能干我自己的事。我想,昨天下午我才从你这儿离开,又看你的精神挺好的,就没有再过来。” 邻床的病号从外面走了进来,童小舒和茹云没有再谈这个话题。 正在这时,童小舒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从手提包中拿出了手机接听着,那是她公司的总经理汤明皓打来的:“童小舒,剧本改编到什么程度了?” “还没有完。” “投资方催着要本子看,别因为我们耽搁了。” 童小舒一时语塞。 一个多小时后,她走进了凤凰影视制作公司办公室的大门。 “汤总,我也不是不着急呀!” “可我比你还急呀!找一个合作伙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我们既然要与别人合作,就不得不多将就一点儿人家的要求,我是怕时间一长,人家会变卦。” 童小舒努力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汤总,我懂,我只是真的静不下心来,我非常喜欢这个本子,我也想把它改编好。可我眼下真是力不从心。” “接本子的时候,你什么都没说,可现在这是怎么了?就是按计划把本子拿出来,也差不了几天了,你告诉我,是不是家中有什么事?”汤明皓的口气温和了许多。 童小舒不得不把汪洋遇到 车祸的事告诉了他。 汤明皓听到这里,站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童小舒站在汤明皓办公室里没有马上出来,她有些不知所措。按眼下自己和汪洋的感情状况,他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尽管是脱离了危险,自己也应该好好陪伴在他的身边,照顾好他才对。可改编这个剧本又确实是一项非得由自己才能胜任的工作,正像汤明皓所说的那样,错过了这次机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了。 她低着头走出了汤明皓的办公室。 第二章 秦南上夜班,直到半夜十二点钟,回到家后,怎么也睡不着了,他不停地拨动恒大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张恒的电话。张恒的手机已经关机。 秦南有事想找他。秦南白天接到了他夫人从美国打来的电话。她告诉他,需要他给她和孩子寄些钱去。也就是吃中午饭的时候,秦南与张恒说好了,将秦南自有的一套还没有办好手续的房子,在张恒那里兑换成现金。张恒答应晚上要给秦南打电话。整个一个晚上,秦南也没有接到张恒的电话,于是,秦南有点儿着急。他唯恐张恒答应他的事会中途生变。 第二天上午,秦南不用去单位,他在屋里来回地走着,还是不断地和张恒联系着。快到中午的时候,电话终于打通了,但打通的不是张恒的手机,而是他公司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人不是张恒,而是恒大 房地产开发公司项目部的一个人,那人告诉秦南,说是张恒出事了。至于张恒出了什么事,那人什么也没有说,这让秦南的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秦南不知道张恒究竟出了什么事,可秦南的心里最先想到的就是他和张恒那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和张恒的关系,说是连襟,可他却从不张扬。原因很简单,张恒的房地产业做得已经很大了,有让秦南炫耀他们之间是亲戚的借口;可张恒在外面的人缘,也有让秦南沉默寡言的理由。张恒和他的前任夫人,也就是秦南的小姨子早就离了婚,而离婚那件事闹得是一塌糊涂。 那是在张恒还没有开房地产开发公司之前,他先是做了一段水产品的生意,说是水产品生意,其实就是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骑上一辆破 摩托车,去几十公里以外的海边收购渔民们刚从海上打捞上来的海产品,低价收上来,再运到城里,高价卖给饭店。那时,他还是付出了不少辛苦的,他慢慢有了点儿钱,接触的人也多少有了点儿变化。再后来,他在城里办起了一家水产品公司,就不再需要去海边辛苦了,只等坐收那些送来的海产品就行。那些渔民们见他的生意做得大了,就把打捞上来的海产品集中起来运到城里,再由张恒往外分销。这让张恒尝到了甜头。他的眼光越来越远,胃口也越来越大。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他开始变了,他看不起原来的夫人了。他的夫人在张恒的眼里俨然成了一堆消了磁的破铁,没有了一丝的引力。 也还是在这个时候,他结识了佳丽酒店餐饮部的女经理明华,这给了他一个机遇,一个连做梦都难以梦到的机遇。 明华的爸爸最早是一个区的区长,手里掌握着实权。他苦于自己三个成不了大器的女儿,而让眼前一个个发财的机会轻易地擦肩而过。 明华也并不满意自己的工作,认识了张恒后,她觉得张恒不像自己已经离了婚的男人那样窝囊。再加上张恒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一张很男人的脸,看上去,就是一表人才,于是,很快就委身于了张恒。在准丈人的帮助下,张恒最先是在房地产刚刚起步,还充满血腥味的时候,几乎是没用什么代价就得到了开发两座楼盘的机会。就这样,他所开发的楼盘,由最初的一平方米只卖几百元,发展到眼下的一平方米可以卖到一万三四千元。他迅速地完成了资本的积累,如今,他早就跻身于房地产老总的行列里了。 那还是张恒在准丈人的帮助下发了财以后,明华和张恒终于举行了婚礼,结婚后不到一年,他们就有了一个孩子,那是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儿。可好景不长,他们很快就离了婚。那还是在孩子不太大的时候,张恒发现明华在和他结婚的前后,还和另外的一个男人很要好,他为此对她产生过怀疑。离婚并没有费多少周折,那是因为他们之间开始结合的基础就不怎么牢固,再加上当时张恒发现了明华和别的男人很要好后,就开始怀疑那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他越看越觉得那孩子不像自己,为此与明华吵闹过。明华感觉受到了污辱,哭天喊地也没有用,他们很快就办了离婚手续。离婚后,明华带着孩子走了。再后来,张恒只知道她去了美国,他听说明华临走时,并没有把孩子带走。他曾经产生过去见一见孩子的想法,可一想到当初别人议论那个孩子根本就不像他时,他也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自从张恒和他的第一任夫人分手后,秦南表面上也像他自己的夫人佟雪一样对张恒深恶痛绝,可他对张恒根本就恨不起来,也从来就没有那么恨过。因为除了秦南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之外,他还在没有坐上副总编辑的位置之前,不时地得到过张恒的周济。而这种周济,秦南从来都没有惠及到佟雪,而是都用于自己的高消费上了。因为秦南明白,佟雪是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尤其是他张恒的米。秦南的心里是有数的,因此,表面上他从来就没有和张恒来往过,他也从来就没有在别人面前提起过张恒就是他昔日的连襟。 秦南在屋里坐卧不安。他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走到了这一步十分不易,于是就越发珍惜这得来的一切,甚至连做梦都在盘算着怎样让自己的人生更加辉煌。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精于算计,甚至用他铁哥们儿的话说,他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汗珠子,都会把它看成是商品或者是一种资本。而能够看得透他的人对他又是不屑一顾,认为他的那一套实在不够大器,明眼人一看便知其司马昭之心。 时间已近中午,应该去看看汪洋了,昨天晚上自己离开医院的时候,他还没有出手术室呢,虽说汪洋没有生命危险,也还是应该去看看,不能太无动于衷。况且还不知道肇事司机找到了没有。想到这里,秦南走进了 衣帽间,穿好衣服正准备出门,门铃响了起来,会是谁呢? 他走到门铃的可视屏前看了看。 “哦,真的会是他?”他像是自言自语,这让他一下子兴奋起来 几分钟后,张恒坐在了秦南家复式房子楼下的大厅里。 “你终于出现了,你单位的人说你出事了。出什么事了?”秦南张嘴问道。 “谁告诉你的?”张恒有几分吃惊。 “别管是谁告诉我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先给我整点儿喝的再说。” 秦南脱掉了刚才穿好的衣服,走进厨房。 张恒坐在沙发上,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宁阳市著名书法家苏雅的书法作品,八尺对开的横幅上四个大字格外醒目:浩然正气。他看到秦南走进厨房后一直也没有出来,就站了起来,走到了一间开着门的看上去像是书房的门口。他走了进去,房间里那张偌大的写字台上,摆放着各种新闻工作的政策法规之类的书籍,张恒根本就无意去翻弄。无意间他看到了摆在写字台上的一张秦南和他的夫人还有他的儿子的全家照。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张恒是那样地熟悉,她曾是自己的姨姐。显然,在她的身上还能看到一些自己前夫人的影子,她们毕竟是亲姐妹嘛…… 正在张恒胡思乱想的时候,秦南从背后轻声地问了一句:“看什么呢?” 张恒愣了一下:“没,没有,不看什么。”又接着说道:“她和孩子一直呆在美国,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还行,一忙起来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文化人嘛,洁身自好。好啊!”张恒不阴不阳地说道。 “我冲好了一壶西湖龙井,上等的好茶。咱们品一品。” 张恒随着秦南回到 客厅,坐到了长条沙发上。秦南也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单人沙发上。 秦南分别为张恒和自己倒好了茶,说道:“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出了 车祸。” “出了车祸?有大麻烦吗?”秦南惊讶地问道。 “谁知道呢?把一辆帕萨特给撞了。”张恒漫不经心地说道。 “帕萨特,你不会把我们老总的车给撞了吧?” “你们老总?你们老总坐的是帕萨特?” “是啊,昨天晚上他遇上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呢,你没来之前,我正想再去医院看看他。” “这么说,我昨天晚上撞的真是你们老总?” “他是昨天晚上在解放路上出的事。你是在哪肇的事?” “也是在解放路上。看来真是他了。”张恒像是很吃惊的样子。 “你怎么能闯这样的祸呢?你还想让我找他为你朋友办事,如果把他撞个好歹,你还怎么办?” “你还没忘啊。还真挺够意思。”张恒煞有介事。 “忘?你让我帮的什么忙,我忘过了?” “是是是,是从来就没有忘过。可我也从来就没有让你白忙活呀。昨天晚上,我本来是想给你打电话的,想把咱们昨天中午说好的事给你办利索了。可没想到遇上了那么多事。电话都打得没电了,全部忙完了都过了下半夜。我把钱都给你存在卡里了,一共60万,那都给你。”说到这里,张恒把一张银行卡放在了茶几上。 “哎,你去没去看看汪总?” “我哪知道是他呀?是需要去看看,今天就去。” “那你昨天怎么会逃逸了呢?” “什么逃逸?我往哪逃?那路口上到处都是摄像头,我能跑得了吗?当时我也没想到会把他撞进 医院里,我以为只是把车撞出了点儿毛病,所以当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后,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开车就离开了那里。昨天我们公司的建筑工地升降机出了问题,几个民工出了事,当时就死了两个人,我能不赶过去吗?要是让你们新闻单位知道了,再给报道出去,那事就比撞上了你们汪总的事大多了。” “哦,是为了这个。你以为你这样捂着,新闻单位就会不知道了。怎么可能呢?”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前些天,省音乐学院分院在我们这的工地不就出事了吗?楼板垮塌的时候,一下子就砸死了12个人,可你们的报道中,不就说是死了7个人吗?没时间和你说这些。好了,我应该走了。哎,我朋友的那件事,你还得多帮忙呀,事情办成了的话,人家是不会亏待你的。” “可总得有机会呀,不然的话,我能说什么呢?” “是啊,什么事都得水到渠成。”说完,张恒神秘地笑了。 第三章 童小舒又在医院里度过了一夜。汪洋已完全清醒了过来,精神上也好多了。 汪洋依然是躺着的,只是他的床头被摇起来了一些,他已经可以半坐在床上。 “感觉好一些了吧?”童小舒说道。 汪洋迟缓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田晓亮走了进来:“汪总今天看上去比昨天好多了。” “没有什么大事,住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汪洋说道。 “嫂子,你那么忙,我看你就去忙吧。我在这里照顾汪总就行了。” 没过多长时间,汪洋像是睡着了。 童小舒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来到走廊上,接通了手机:“好好好,我马上就到,我马上就到。” 在病房里的田晓亮还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童小舒的说话声,他走了出来:“嫂子,你有事就走吧。汪总这儿你不用担心,有事我和你联系。” 田晓亮把她送到了楼下。当他回到病房里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坐着一个人,来人已经把带来的一个花篮摆放在窗台上。 来人看到了田晓亮进来,一下就明白了他是专门在这里照顾汪洋的,就和他点了点头。汪洋慢条斯理地向来人做了介绍:“他是给我开车的司机田晓亮。”接着又转向了田晓亮说道:“这是我爱人单位的领导叫汤明皓,汤总经理。” 田晓亮点了点头,走出了病房。 “挺忙的,还来看我,得谢谢你了。”汪洋先是开口对汤明皓客气地说道。 “昨天我还是从童小舒那知道的。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既然出了就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最近又在忙什么呢?”汪洋随便问道。 “正在改编一个本子,名字叫《请允许我,最后一次拥抱你的妻子》,这是一本4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挺好的。写的是前苏联和中国关系破裂后,给两国人民情感生活造成严重影响的故事。” “那不错啊,中苏关系破裂后,正论方面的东西比较多,作为文学作品反映两国人民情感方面的东西还没见过,好好搞一搞应该有观众。” “这个本子正由童小舒着手改编呢。” “她改编这样的本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即使再普通的本子到她手里都会出彩。” “汪总,我是想和你说,现在又遇到了点儿麻烦。” “有什么麻烦?”汪洋有些不解。 “故事梗概我们早已和另一家投资方说过了,他们比较感兴趣,可最终也没有敲定。那位老总又要出国,说是要在临走前把这件事定下来,这不,本子还没有改编出来,你这就住院了。” “和我住院有什么关系?”汪洋莫名其妙。 汤明皓犹豫了一下,说道:“有关系,这能不牵扯童小舒的精力吗?” “那你安排就是了,她不是你的部下吗?” “汪总,不那么简单。你在这住院,能让她安心吗?” “汤总,你总不至于让我现在就出院吧?” “嘿嘿嘿……我不是那个意思。直说了吧,我是想让童小舒少往医院里跑点儿,让她专心致志地改编一下本子……” “她和你说过什么?怎么这事还得你来说?她刚从这儿离开没有多久,她就和我直说了不就得了嘛。”汪洋嘴上这样说着,脸上没有太多不悦的表示。 汤明皓走后,汪洋半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的情景,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汪洋不能理解的是童小舒为什么还得让她的总经理来做自己的工作,这不等于告诉人家他这个做丈夫的还不如她的经理理解她吗?这些年来,关于他和童小舒的感情问题,已经成了他们的隐私,从来就没有在外人面前流露过一点儿,这是他们俩人早已经约定好了的。可童小舒为什么因为工作上的这么一点儿小事就要违反彼此的约定呢?汪洋越想越觉得有几分不快。他不论怎样忙,都没有拖过童小舒的后腿。他对她是了解的,刚才他与汤明皓谈到她的时候,并不是有意识地使用一些溢美之词。事实上,童小舒在汪洋的眼里确实是一个才女,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女人。她还长得漂亮,这早已被认识她的或者与她共过事的男人所公认。 汪洋想着想着,感觉有些累,就闭上了眼睛,渐渐地睡着了。 没过多久,秦南来了,他没有让田晓亮叫醒汪洋。秦南站在走廊上,和田晓亮随便地聊着。田晓亮不断地把头探到窗口处往病房里面望着。他发现汪洋动了一下身子,就走了进去,轻声说道:“汪总,秦总来了,正在走廊里抽烟呢。” 田晓亮来到走廊上,又和秦南一起走进了病房。 秦南落座后,关切地问道:“汪总,怎么样?好多了吧?” “好多了,没有什么大事了,就是感觉累。可能与手术有关系,得恢复些日子。” “那就好好养养,养好了再说。干咱这行的,难得有个休息时间。” “这两天单位没有什么事吧?”汪洋扭转了话题。 “没有什么事,就是《宁阳纪事报》发了个消息,说是他们的发行量突破了60万份,整得我们报社内部的人都挺生气的,这不纯粹是胡说八道吗?他们的印刷厂里也有我们的内线,每天的印报数是多少,我们都一清二楚,他们最多时每天也只有20万份的发行量,这还包括白送出去的报纸。这样做,不是在欺骗读者吗?” “其实对读者来说,报纸发行量的多与少并不是太重要的事情,这样做的关键是在欺骗广告客户,发行量的大与小,对于广告客户来说是不一样的。花同样的钱,看广告的人越多效果才会越好,这是明摆着的事。”说到这个话题,汪洋好像又来了精神。 “汪总,说到广告,他们才不管那套呢,上个月,他们给平阳县的名牌产品贡品牌水稻打了一个整版的广告,可分了两个版本印刷,而把刊着这家广告内容的报纸只印了两万多份,都发往了那个县,市内和其他县的读者拿到的报纸都没有这个广告的内容。这样,他们倒是把成本省了,可那家客户打的广告等于是给自己县里的老百姓看了。” “秦总,这几天快轮到我值大班了,可我这一住院一半天也不能去上班,你就多操点儿心。别出什么问题,尤其是不能出大的纰漏。” 秦南走后没有多久,张恒来了。 这让汪洋感到一愣:“你是哪位?” “汪总,真是不好意思,你的车是我撞的,我是恒大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我叫张恒。” “你,你不是逃逸了吗?” “哪有的事。误会了,误会了,肇事的当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我公司的一个工地出了事,必须马上赶过去,也就匆匆地走了。再说,当时也不知道能把你撞得这么严重,我还以为只是把车撞坏了呢。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我去过交通队了,他们把我当成肇事逃逸者了,到处找我呢。你想我哪能那样做啊,那还叫人吗,咱做事总得对得起良心吧。我处理完单位的事后,就自己去交通队‘自首’了。对不起,给你造成痛苦了,汪总。” “你还算是手下留情,给我留了条命。我的车速也不快,你怎么就能横着撞上我们呢?” “精神溜号了,想别的去了。” “你这一溜号不要紧,差不点儿就让我溜达进另外一个世界呀。”汪洋像是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也真是庆幸,好在没有什么危险。汪总,事情已经出了,说别的也没有用了,你在治疗期间发生的所有费用都由我负责,责任全由我负。咱们都算是老总,就算是不撞不相识吧。” “我可不愿意和你这么相识。这还不如不相识好。” 正在这时,田晓亮从外面走了进来:“汪总,印刷厂的王厂长来了,说是有事找你。” “让他进来吧。”汪洋说道。 王有为已经来过医院。他进屋后,连寒暄都没有,就直入主题:“汪总,印刷厂的印刷能力实在是不行了,我们的发行量总是在不断地攀升,可设备不扩容怎么行?报纸今天早晨发行又晚了一个半小时,订户一再要求退报,报社内部的人都在骂我,领导也总找我算账。这让我怎么解决呀?” “我一直就在考虑这个问题,眼下就是解决不了资金问题,没法操作。我正在想如何对印刷厂进行改制,吸引一些民间资金进来,可这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事呀。你不能光发牢骚,还得解燃眉之急,你快点儿联系一下海燕印刷厂,他们有轮转机,听说能力过剩,就是要价高一些。你们再算一下成本,看看能高出多少。可以考虑暂时在他们那分印一部分报纸。” 王有为告辞了。张恒还坐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再关注汪洋的病情,而是关心起了刚才王有为和汪洋谈话的内容来:“汪总,你们还缺钱吗?” “我们怎么就不能缺钱呢?印刷厂想扩容,就是受钱的制约,没法干。” “我听你刚才说的可以吸收一些民间资金,这办法真的挺好,我早就有过想法把钱投一部分到房地产以外的行业中去,免得房地产业一旦出现泡沫,让我一败涂地,可总也没找到机会。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了商机。”张恒认真地说道。 “那我们要是改制的话,你会感兴趣?”汪洋问道。 “就直说吧,如果需要,我可以考虑加入进来。” 此刻,汪洋似乎是已经忘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撞伤自己的那起车祸的肇事者。 尽管意外,这或许是一个送上门来的契机。汪洋的第一感觉,产生了如此反应。 大约20分钟后,张恒走了,临走前,他记下了汪洋的电话,还留下了一个皮制手提箱。张恒走了没几分钟,汪洋就发现了那个手提箱,他马上让田晓亮打电话告诉张恒,可怎么也打不通。正在这时,汪洋的手机响了起来,正是张恒打来的:“汪总,手提箱里的东西请你查收,这只是给你的医疗费和一部分精神补偿费,我们后会有期。” 汪洋正要急着和他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张恒那边就把电话挂断了。 汪洋让田晓亮把那个手提箱打开,田晓亮吓了一跳,把头转向了汪洋,呆呆地站在了那里。 第四章 童小舒足有一米七零的个子,在女人中算是高的了,她那修长的身材依旧能显现出一个女人的丰满。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不仅能让人感觉到是那样地恰到好处,还不时地让人感觉得到一种文化的韵味。她的那份美,那份来自心灵深处的美,准会给第一次接触过她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印象又是那样地与众不同。这也经常会让童小舒的许多女同事们生发出几分醋意,可童小舒本人从来就没有因此而产生过任何的优越感。这就更让人感觉到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品位与层次。 童小舒最早是在市文联工作,后来去了现在的公司,可不论是在哪里干,她都信守一个原则,作为女人永远都是家庭第一,工作第二。她既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而且是很用心地去做的。在别人的眼里,童小舒不论是作为夫人作为母亲,还是作为女儿,不仅是合格的,而且可以说是优秀的。 对于汪洋而言,她并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可汪洋心里明白,他和童小舒在一起总是缺少一种东西,一种让他见了她就能够兴奋有加的东西,那是一种激情,一种并非可以由荷尔蒙的大量分泌而能激发起来或者取代的激情。而这种激情对于汪洋来说,无疑是至关重要的。这一点能怪谁呢?在别人眼里,童小舒是完美的,在汪洋眼里,除了他自己早已存在的那份感觉之外,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指责的。可自己就是找不到那种感觉,那种就连汪洋自己都说不清楚应该具有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一点,童小舒照样有数,她是深深地爱着汪洋的。为了这种爱,她是下了工夫的,也就是说她是在用心地呵护着自己的爱。如果在她自己钟爱的事业和她对汪洋的爱之间做出一种必须的选择的话,那她肯定选择的是后者而不是前者。可她却从来就没有在汪洋面前这样表白过。在她看来,那种至真至美的爱,不应该是停留在口头上,而是应该埋藏在心里,体现在行动上的。她明白,她的这种爱常常是得不到响应,更难以和汪洋产生共鸣的,可她却依然小心翼翼而又锲而不舍地努力着,因为仅仅就她对汪洋的了解,汪洋虽然对她爱得并不那般刻骨铭心,可他在外面并没有女人,至少还没有发现一个真实存在的游走于她和汪洋之间的女人。 童小舒知道自己是活得很累的,可那毕竟是为了爱。在她看来,什么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可爱的那份感觉却是自己才能拥有的。她在接受了那部电视剧剧本改编任务的时候,就已经够忙碌的了,她也是看好了剧本故事情节中的那份感觉,让她毅然地接受了任务。可她却没有想到,汪洋偏偏遇上了车祸,这确实让她应接不暇。 当她告诉汤明皓,汪洋遇到了车祸的时候,她全然没有想到汤明皓会那样处理问题。那一刻,她只是希望他能理解自己。她想到的是如果自己和汪洋直接去说,说与不说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因为汪洋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阻拦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不阻拦并不一定就等于在他最需要自己照顾他的时候而自己却不在眼前,他就会真的没有一点儿想法。童小舒潜意识中的这种感觉,给汤明皓造成了一种错觉,而当汤明皓去看望汪洋的时候,也就说起了急于要改编好剧本的事。 当童小舒离开医院的时候,她并不知道汤明皓就在那一刻去了医院。而她离开医院后,就匆匆地去了孩子的学校。她直接走进了小学五年级教师办公室。童小舒儿子汪小凡的班主任老师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了。汪小凡的班主任老师名叫苏捷,她和童小舒早就在几年前开家长会的时候相识了。她看到童小舒到了,就站了起来,打过招呼后,把童小舒领到了办公室旁边的一间空屋子里。 童小舒有点儿紧张。苏捷老师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天第一节课,是我们班的体育课,所有学生都去上课了,唯有汪小凡因为身体不舒服请了假,而体育老师在上课前把他的包放在了办公室里,那里面有1000元钱,下课后,他就发现包还在,包里的手机和1000元钱都不在了。” 这时,童小舒打断了苏捷老师的话:“你是说这件事和我的孩子有关?” “是,是和你的孩子有关,所以才把家长找来,当面谈谈” “那你怎么就能证明这件事是汪小凡干的呢?” “是,我也想怎么可能是他呢?小凡这孩子平时品德和学业都非常好。可是有的同学看到他的座位里有600元钱,教导主任把他找去问他时,他什么也不说,就没有让他回去上课。” “苏老师,这就能证明钱和手机就是我儿子偷的吗?”童小舒有些严肃。 “学校没有说是小凡偷的,还正在调查。” 童小舒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和苏捷老师一块来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苏捷老师做了介绍后,40多岁的教导主任王雁直接开了口:“孩子家长,你对你的孩子了解不了解?” “王主任,尽管你们怀疑我的孩子和这件事有牵连,但我还是尽力控制着我的情绪,可你这样说话确实很难让我接受,做家长的有不了解自己孩子的吗?”显然,童小舒说话的口气与刚才和苏捷老师谈话时的口气已经有所不同。 “你别激动,我是说你能保证你的孩子和这件事无关吗?” “那我当然保证不了。王主任,如果你们已经有了证据,怎么样做那是你们的事情,何必还要找我这个做家长的来呢?” “找你来的目的就是要解决问题嘛。” “可我听你说话就觉得像是已经有了结论似的。” “那你能说明白,他的钱是哪来的吗?”说完,王雁站起身来,把办公室通向另外一个房间的门打开。 童小舒一眼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汪小凡。她一步走上前去,抱住了汪小凡,眼泪一下子涌上了眼圈:“小凡,你怎么了,告诉妈妈,那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哇”的一声,汪小凡哭了:“妈妈,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 童小舒听到汪小凡这样说,马上蹲了下去,两手扶在汪小凡的肩头,问道:“那钱是怎么回事?” “妈妈,手机和钱不知道是谁拿的,那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 “那你桌子里的那么多钱是哪来的?”童小舒接着问道。 “钱是我从家拿的。” 这时,王雁主任和苏捷老师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汪小凡。 汪小凡接着说道:“你和爸爸都不在家,我从家里拿了1000元钱。是今天早晨拿的。” 王雁主任马上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只剩下600元了?” 汪小凡又不说话了。童小舒说道:“你慢慢地说,把事情都说清楚,到底拿钱干什么?那400元都干什么用了?” 汪小凡不再哭了。 “我们班的王刚同学得了白血病,就他妈妈和他一个人过,他爸爸和他妈妈离婚了。他妈妈的那点儿钱都看病用了,租的房子到期了,人家房东直赶他们走,我就偷偷地从家里把这些钱拿了出来,早晨我去找到了那个房东,把这个月的租金替他们交了,这600元,我想放学后再去找王刚送给他治病。妈妈,我觉得王刚太可怜了,长这么大,连方便面都没吃过。”说到这里,汪小凡又哭了:“妈妈,对不起,我错了。” 童小舒一把将汪小凡重新搂在怀里,不断地安慰着他:“没事,孩子,没事。都过去了。你没做错什么,没做错什么。” 王雁主任看到这种情景,说道:“那我们问你时,你怎么什么也不说?” “我,我,我的钱是从家中偷出来的,我不敢说,怕我妈妈知道。” 王雁主任说道:“既然孩子已经说清楚了,我看就让孩子先去教室上课吧。” 汪小凡马上说道:“妈妈,我不去上课,我要求学校领导当着我们班同学的面,向我道歉。” 汪小凡说什么就是不回教室了。而王雁主任则表示,道歉的事连谈都不用谈。校领导怎么可能为了这么点儿事在学生面前向汪小凡道歉呢,那今后还怎么管理? 童小舒离开学校时,是极其不快的。 童小舒开着车,按照汪小凡的指点,来到了一处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盖的还是外走廊的一排二层楼前,在一处一楼的靠东边的第二个门前停住了,汪小凡走上前去敲开了门,里面走出来一个看上去大约70岁左右的老年妇女:“小朋友,你早晨不是来过了吗?怎么又来了,有什么事吗?” “大娘,他是来过了吗?” “是,他是来过了,他说是王刚他妈在医院里走不出来,让他来替她交房租的。” 正在她要离开这里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位中年妇女,汪小凡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王刚的妈妈。汪小凡走上前去和她打了招呼,童小舒已经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王刚的妈妈。王刚的妈妈把童小舒让到屋里,童小舒进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那屋里的陈设简陋得让她心中顿感酸楚,她顾不了那么多,便张嘴问到王刚的病情。谈完病情后,童小舒就走了出来,汪小凡走在前面,距离童小舒与王刚的妈妈有十几米远。正在这时,王刚的妈妈说道:“其实,王刚这孩子并不是我的孩子,他只是我抱养的,本不姓王,为了孩子的成长,我们把他改成了我爱人的姓。” 童小舒听到这里,停住了脚步问道:“你说什么?是怎么回事?” 王刚的妈妈没有一点儿保留的意思,和盘托出了实情:“他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论起来我应该管王刚的妈妈叫姐姐。这是她的孩子,她和一个男人去了国外,那个男人接受不了这个孩子,我和我爱人俩从农村出来闯荡,王刚他妈妈曾经给过我们一些帮助,我们又没有孩子也就接受了他。当时,这孩子才只有两岁。没想到我爱人很早就不在人世了,就我自己拉扯着他过日子。还好,孩子始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身体也健康,我们生活得还算是快乐。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得了这种病。” “那汪小凡怎么说王刚的爸爸是和你离婚了呢?”童小舒问道。 “他自己的亲爸爸是离婚的,这是真的。而且那个人还在,我曾经去找过他,因为我的姐姐曾经告诉过我王刚的爸爸是谁。那些年,我从来就没有去打扰过他。当王刚得了白血病需要钱的时候,我去找过他了。他也到过医院,只是没有进到病房里,就在窗外看了看孩子,最后还是走了。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告诉我那孩子是野种,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过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那在王刚的记忆里,谁是他的爸爸?”童小舒又一次问道。 “我对这个孩子是问心无愧的,我努力了。所以我说他爸爸和我离婚了,也许这样会让孩子有点儿期盼。” 童小舒的手机响了,那是童小舒母亲所住医院的护工打来的。童小舒接完电话,告别了王刚的妈妈,开车直奔中心医院而去。 在医院的病房里,童小舒的妈妈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像是处在半昏迷状态。当童小舒走进病房的时候,她好像能感觉得到有人进来,她用力睁了睁眼,又闭上了。 童小舒跟着医生走出病房,来到了医生办公室。 “你妈妈的病情极其不稳定,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我们尽全力抢救,可你们必须做好准备。我想把抢救的方案向你们家属通报一下。” 童小舒刚刚要坐下,汪小凡走了进来:“妈妈,外婆醒了。” 童小舒站起来往外走去。这时,医生说道:“必须注意,不要让她激动。” 童小舒回到了病房。 童小舒的妈妈看到童小舒进来,神志显得比刚才好了一些。 “妈,你好一些了吗?” 童小舒的妈妈像是没听见似的,她非常吃力地说道:“汪洋怎么没来?” “他出差了。”童小舒说话的声音很大。 “是真的出差了?还是你们又闹别扭了?我真的不希望你们离婚。” 童小舒是不希望让孩子听到这话的,可此时已经没有办法让儿子回避。她只好接着说道:“没有,是真的出差了。” “什么时候能回来?” “快了,快了,他一回来,我就让他来看你。” 童小舒的妈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童小舒走出病房,汪小凡也跟着走了出来。汪小凡刚走到走廊上,一下子就把童小舒抱住了:“妈妈,我不想让你们离婚,我不想离开你们,妈妈你们知道吗?” “小凡,没有的事,是你外婆病糊涂了,乱说的。” “不是,不是。是真的。” “是你爸爸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是有一天晚上,你们在谈这件事的时候,我偷偷听到的。” 童小舒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这一定是真的。她低着头把汪小凡搂在了怀里,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第五章 汪洋已经能下床活动了。那天上午八点多钟,田晓亮和往常一样早早地就把当天的几份都市类报纸和一份《宁阳日报》送到了汪洋的床上。 汪洋几天没看报纸了。他的精神好多了,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把当天的几份报纸全部浏览了一遍。浏览完后,他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又重新把报纸翻开来,一份份报纸数着,他是在数各家报纸上刊发的广告的数量的多少。他发现《宁阳都市报》刊发的广告比别的报纸刊发的广告的数量少了许多,这让他不解。《宁阳都市报》一直是名列各家媒体之首,这不仅是表现在发行量上,也理所当然地表现在广告的刊发量上。而他手中拿着的当天报纸的广告刊发量,怎么就比以往下滑了这么多呢? 他拨通了广告公司经理于平的电话:“今天的广告量为什么这么少?什么原因?” “这已经不只是今天的事了,这几天一直就这样,如果不采取措施,这种局面会愈演愈烈。汪总,我还是到医院去和你说吧,一会儿就到。” 没过多久,于平来了。 “广告客户反映,我们报纸的发行时间太晚,大量的报纸被退了回来,当然就影响到广告效果。”于平说道。 “这些天都是这样吗?”汪洋问道。 “上个星期我们报纸的零售部分退报率达到了30%,这是我们自从自办发行以来从来就没有过的现象。广告客户一个比一个精明,当然,哪家报纸的效果好,他们的广告就往哪投放了。” “明白了,你现在就给王有为厂长打个电话,让他马上就到这来。” 没过多久,王有为到了。 汪洋直入主题:“上个星期最晚一次印完报纸的时间是哪天?是几点?” “是上个星期四,早晨印完的时间都已经六点半了。等着再插完页,最后一批报纸送到市场上至少就得7点20多分。”王有为熟练地回答。 “报纸分印的事进展得怎么样?”汪洋接着问道。 “我们的印刷成本每个印张是一角五分钱,而他们向我们要一角七分钱,这个价位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了。如果我们分印20万份报纸的话,那每个月的成本就会大大地增加。我们是不是能够承受得了,这需要考虑。” 汪洋考虑了一会儿,说道:“他们能达到我们的技术要求吗?” “据他们自己说,满足我们的技术要求和时间要求都没有什么问题。” “不能只听他们讲,还要亲自考察一下。在能保证印刷质量的前提下,能把价格再压下来一点儿尽量去压,哪怕是压下来五厘也好,加起来那也是不小的一笔数字。” 按照这几天住院的习惯,汪洋在这个时候是需要睡上一觉的,此时,他一点儿没有了睡意。于平和王有为离开后,他的脑子里,不断地出现着这次给他带来痛苦和麻烦的张恒的形象,那当然不是因为张恒来看他时送到医院里来的那个手提箱,而是想到了那天张恒说到的那句话。汪洋思考着,如果在解决印刷厂资金这个问题上,张恒能够注入一笔资金,那是何等的好事,自己半年多以前不就曾经苦苦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吗?只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投资者,才不得不拖到今天而已。如果张恒真的能参股其中,再加上本单位职工的股份,可就解决大问题了。想着想着,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喜悦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汪洋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饿了,他慢慢地翻身坐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他一侧的童小舒。童小舒说道:“我给你送饭来了。” 汪洋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瓶,说道:“什么饭?” “牡蛎面条,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我还给你做了两个菜。” 童小舒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保温瓶,汪洋把身子往前挪了挪,吃了起来。 “这几天,剧本改编的怎么样了?人家不是催着要吗?”汪洋一边吃一边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呢?你接这个本子的时候我不就知道吗?” “可我没说过有那么急呀?” “你是没说过,有人替你说了不是更好吗?” 童小舒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是不是汤明皓来过了?他都说了些什么?” “你想让他说什么?”汪洋不温不火。 “汪洋,我怎么听不大懂你在说什么?”童小舒的脸上有些严肃,可语气却异常地温和。 “是吗?你应该听得明白,怎么会听不懂呢?”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汪洋并没有吃完饭,中途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汤明皓来过了,他是来给你请假的,说是要急于改编那个剧本。这回听懂了吧?” “那你就不高兴了?并不是我要让他来给我请假,我甚至都不想告诉他你住在医院里,可他非要逼着我把本子马上改完,我做不到。我不可能把你扔在医院里去改什么本子,对于我来说,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你和我一样清楚。” “我们曾经有过约定,绝不把我们之间感情上的事流露给外人,哪怕是我们的亲属。可你这样做……” 童小舒哭了,她呜咽着说道:“汪洋,也许是我错了,我没有想到你会想得那么复杂,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如果这算违约的话,那这就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永远都不会有了。” 童小舒的这番话,让汪洋听起来也不太是滋味,他说道:“其实,我并不在意汤明皓说了些什么,我也并不在意你是不是能在这里陪着我,可我在意的就是这些话不该通过他的口说出来。” “汪洋,明白,我已经明白了。”童小舒用手擦去眼角的泪花。 “那你的本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那怎么可以呢?这不耽误人家的事了吗?” “可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呀。”说着童小舒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 “不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童小舒终于把孩子在学校发生的事和汪洋说了一遍。她来医院前是不打算说这件事的,怕影响汪洋养病。可此刻,她已经看到汪洋恢复得挺好,再加上汪洋的一再追问,只好如实地说了出来。 “孩子现在在哪?” “在家里,还没有去上学呢。” “孩子没有太大的错误,学校做的太过分了。可得注意一点儿孩子的心理变化。小凡本来性格就内向,有什么事总不愿意说。别让他心理上受到影响。哪天你把他领到这来,我和他聊聊。” “出院再说吧,小孩子少到这种地方来有好处。” “这么说,这几天你就忙活孩子的事了?”汪洋接着问道。 “我刚从中心医院出来,回家给你做好饭就来了,特意赶在你吃饭之前。老太太这几天心脏病又发作了,心肌梗死面积又加大了,这几天抢救了几次,总算是没过去。她一时清醒,一时糊涂,一清醒的时候,就说是要见你,可我根本就没有说过你出车祸的事。我是说你出差了,还没回来。” “那你早点儿回去吧,晚上白天就都不用往我这儿跑了,那边有什么情况就给我打电话。” 童小舒走后,汪洋想到他的岳母半年之中已经抢救过几次。她要见自己,也许是有什么话要说,不管怎样,得去看看她,不能让老太太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汪洋大学毕业后就走进了宁阳日报社的大门,开始了他的记者生涯。后来,在《宁阳都市报》创刊的时候,他被调到宁阳都市报做了总编辑。当时,他刚到报社工作的时候,作为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什么也不懂。正在这时,他认识了现在的岳母大人。她叫茹云,汪洋后来才知道她当时已经是报社的编委。编委是个什么职务,汪洋也是后来才搞明白的。编委会就是报社的党务与行政的最高领导机构,而编委就是这其中的一名成员。大的叫总编辑,再小一点儿的叫副总编辑,接下来的就是编委。茹云当时就是这个角色,还是一名专职编委,当时的权力不可谓不大。汪洋当时就是由茹云一手负责审查圈定后,才进入报社工作的。 汪洋进到报社后的那种工作热情是出了名的,他当时没白天没黑夜地干着,一篇篇有影响的稿件不断地见诸于报端。最有影响的一次就是关于宁阳市第一水泥厂散装水泥车撒漏事件的报道。那时,那家工厂的大货车在全市街道上到处跑,大风把盖在车顶上的苫布刮起来后,水泥就会撒落得到处都是,多少年来,从厂门口通往市区的那条道路已被水泥染成了灰色。汪洋就这一长期没有得到解决的问题写出了几篇连续报道。开始阻力很大。水泥厂是这个城市的利税大户,他们说解决不了,也就没有人再认真让他们解决过。就这样一拖就是若干年。最初的几篇报道发表后,他们还是无动于衷,当报道连续发下去的时候,终于有人站出来说了话,那是当时的主管副市长下了令,要求他们整改,非要让他们想法解决不可。最后,那家水泥厂的厂长在报纸上发表了文章,表示虚心接受批评,要为整个城市的环境建设出力。从那以后,这个多少年的老大难问题还真的解决了。 像这样的报道,汪洋当时还抓了不少。他越来越被人看好,看好他的,当然还包括茹云编委。 就在汪洋一来到报社的时候,茹云就发现了他是自己大学同学岑小青的儿子,这件事是汪洋后来才知道的。茹云尽管和汪洋的母亲仅仅在大学里同窗四年,可她们可以说是至交。汪洋的母亲岑小青是在大学临毕业的时候怀上汪洋的,那是一个副教授给她留下的后代,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只是那段恋情不应该发生在校园里,甚至不应该发生在那个年代。那个年代,那种环境下,师生之恋是理所当然地格外引人关注的。当时,岑小青就连自己都吃不饱,怎么还能顾得了肚子里的孩子。在同学当中只有茹云知道岑小青怀孕的事。茹云的家境远比岑小青要好。因为她的父母都是军人,而且都是那种知识分子型的军人,她是在部队的大院里长大的。同样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可茹云就没有体会过什么叫挨饿的滋味。当时是茹云帮了岑小青的忙,岑小青是带着个大肚子自己一个人离开校园的。那个副教授对她很好,他们是先恋爱后结婚的那种,当他们一同走进婚礼殿堂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那还是在汪洋刚刚两岁多点儿的时候,他的爸爸就因营养不良导致的浮肿而离开了世界。 汪洋出生后,就是岑小青一个人把他带大的。从那以后,茹云也就没怎么间断过和岑小青的来往。可以说茹云也是看着汪洋长大的,只是当汪洋上了高中后,直至上了大学,她才少有过问。 当汪洋知道这些内幕的时候,还是在茹云已经和岑小青见过了几次面,要给汪洋和童小舒介绍对象的时候。 当汪洋和童小舒最初见面的时候,汪洋并不懂得爱情,他甚至连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都不懂,在他的潜意识之中,还以为男女结婚只要躺在一个床上睡觉就能生孩子。在上高中之前,他更为可笑,他甚至以为只要碰到一下女孩子的手就可能让她怀孕,对女孩子,他是敬而远之。当然大学毕业后已经不是这样了,可关于恋爱,他几乎还是什么也不懂,也没有什么感觉。汪洋就是在这种状态下走进了爱的矢乐园的。 他对童小舒的印象很好,她那一双看上去犹如湖泊般的眼睛,澄清而又碧透。皮肤的光泽度像是天天都在牛奶中浸泡过的那种感觉,一张现在想来,看上去像是索非亚?罗兰般的脸,有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美丽与庄重。她那高高的个头,张扬着她修长的身材,一个标致的女孩儿,宛如出水芙蓉。当初最让汪洋受不了的就是童小舒本分到了多一句话都没有的程度。因此,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就少了交流。有时候,他们约好在汪洋家见面,汪洋回来晚了,童小舒坐在那里等他,不论是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她来的时候怎样坐着,到最后就一定还是保持着那种姿态,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他们是在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后,走进了新婚洞房的。从那一刻开始,童小舒就坐进了汪洋那条生命的船,开始了他们那悠远的航程,她是不惧怕惊涛与骇浪的,因为她是真心地爱着汪洋的。而汪洋那一刻也开始了航行,可他并没有感觉得到在这条船上,除了他自己以外,还已经有了其他的负重。 还是汪小凡呱呱坠地的那声清脆的啼哭,震醒了汪洋那近乎麻木的神经,汪洋像是恍然大悟,自己的身上已经多了一副爸爸的头衔。这不仅仅是头衔,更是一种义务和责任。他每天都需要跋涉在因孩子的到来而忙碌的世界里。 那是在汪小凡两三岁的时候,童小舒去省城参加省文联组织的作家培训班学习,为时半年。汪洋一个人带着孩子上下班,接送孩子去托儿所。一天清晨,他把孩子放在自行车的横梁上,推车正在穿越上海路那车水马龙的道口时,忽听马路上响起了一片吵闹声,当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连同孩子和自行车就被扑倒了,而且摔出去足有两三米远,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辆公共汽车已从他的身边疾驶而过。那是一辆刹车失灵的公共汽车,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辆车上,车径直朝路边的一棵老槐树撞去,就在撞上的那一刻,车上一片惨叫声。那一刻,汪洋也和其他人一样,像是冻结在了那里,当他把精力集中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发现一个远离他们而去了的女子的背影,汪洋从别人的异样的目光中,才感觉到是那个女子在那一刻,迅速地将他们父子俩扑倒在地,要不是她,他们都可能丧生于车轮之下。 汪洋站了起来,他的目光迅速地向着那个女子离去的方向放射而去,那目光尽管是那般地贪婪,可最终也没能穿透那厚厚的人墙,那位女子像叮咚泉水一样汩汩地流进了川流不息的行人的海洋。当汪洋想到应该问问人家姓甚名谁而已经不可能了的时候,他生发出几分懊恼。 多少年后,在汪洋的潜意识之中,他始终都想在这个几百万人口的城市的人海中,寻找到那个一身淡雅装束、身体修长的女子的形象。可尽管他从事的是记者的职业,接触人的机会远远多于别人,可他却从来就没有走进过自己的梦想。没有,就算是做梦时,那个女人都没有再度步入过他的梦乡。 从感情的角度讲,汪洋觉得和童小舒走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就像是两条铁轨,自从筑路工人把他们固定在枕木上的时候开始,就注定了再也不可能亲近也不可能分离;他们就像是那两条铁轨筑成的平行线,只能是平行地前进着,而永远都不能相交。他和童小舒之间从来就没有激烈地争吵过,可也从来就没有爱得那么痛彻心扉肝胆顿失。汪洋做了领导后,对感情上的要求就更加强烈了,那倒不是他有了返老还童的感觉,而是在外面的压力渐渐地大了起来,他需要有一个排解的地方。而当他带着一天的疲惫回到家时,他需要的是洗去铅华,还原成一个多情的自我。他需要的是深情的一吻,需要的是热烈的拥抱,需要的是男女之间,不,应该是知心爱人之间的那种所有的卿卿我我。而童小舒在一个典型传统知识分子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女子,从来就没有学会过这些。可悲的是,她从来就没有认为过自己需要在这方面去改变什么。而汪洋太需要他认为的那种形式的爱了。在他最需要爱的时候,童小舒端上来的是早已做好了的饭菜,早已沏好了的热茶,汪洋把前者看得比后者重要得多。多少年来,汪洋知道自己是无法改变童小舒什么的,就连做爱的程序和方式都无法改变一点儿。而汪洋在他因为烦心事感到苦恼的时候,他更需要那种互相颠覆,互相摧毁,互相席卷,他希望他们之间能够洋溢着野兽般的疯狂,那样,或许更能让他在自己心底的沙滩卷起千堆雪,而那拍岸的惊涛,或许也能卷走他的烦恼…… 汪洋在思维的漫步中,渐渐地睡着了。 第六章 宁阳市承办的欧亚国际啤酒节就要举行了。 汪洋还在医院里住着。秦南以组委会成员单位的名义,代表汪洋参加了组委会会议。回到单位后,他和汪洋通了电话,把有关情况向汪洋做了汇报。汪洋叮嘱按照市里的要求去做,要万无一失,因为虽然这不是一次重大的政治活动,可外商云集,游人众多,市领导是在意这次张扬城市活力和展示城市形象的绝好机会的。 秦南和汪洋通完电话后就离开了单位,他去了越秀酒店。 在一个包间里,张恒早已在那里等着他。秦南是接到了张恒的电话后才特意来会张恒的。 几分钟后,女服务员把张恒提前点好的菜端了上来,啤酒也打开了,张恒没有让女服务员倒酒,女服务员退了出去。 张恒说道:“那天,我已经去看过你们汪总。” “恢复得挺好吧?” “那当然。那会有什么大问题?” “哦,这话让我听起来怎么有点儿别扭,听起来,那车祸像是你有意识制造的?” “嘿嘿嘿……你秦总的脑子还真够复杂的。怎么还把我想到这上面去了?”张恒不紧不慢地说道。 秦南的心里有几分紧张,半天也没说什么。 女服务员又一次走了进来:“先生,这是鱼翅煲,菜上齐了。有事请找我。” “今天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已经去看过汪总了吧?” “当然不是为这个,车祸的事都已经基本了结了。我给了他20万元作为补偿,这不就得了嘛。我想告诉你,这车祸对于我来说,真是一件幸事,商机来了。” “什么商机?” 张恒把他在医院里听到的印刷厂要改制的事和他有意要注入资金的想法说了一遍。 “我看你是有点儿到了发疯的地步了。你看到什么了,就想介入,你以为只要你一介入就一定能挣钱是吧?” “你别那么激动。你想,不挣钱我干吗?我投出去的钱,就一定要赚回来,我送出去的钱,就一定要拿回来,谁想从我这里白得到好处,那没门儿。当然,别人给过我的好处,我也是不会忘记的,比如你吧,这些年来,在广告的问题上帮过我大忙,我可没忘过你呀,今后你还得帮我。咱们可连过‘筋’哪。” “什么连不连襟的,你的事我不想介入。这和广告的事可不一样。” “着什么急呀,你是读不懂我的,要不,你怎么只能干你的副总编,而我才能经商呢,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 “我也不想和你一样。” “可你又不甘寂寞。所以你既和我一样,又和我不一样。”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利益可图?”秦南问道。 “这就是个火坑我也跳定了。我就是要感觉一下跳进火坑的滋味。” “我还是帮不了你。你愿意怎么跳就怎么跳吧。” “我说秦总,你非得让我说的那么明白吗?我这叫项庄舞剑。你想如果我能把这件事办成了,下一步那朋友的事不就是小事一桩了吗?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是不如你明白。你朋友的那件事是不怎么好办的,那得靠竞标,谁都觉得那里面利益巨大,不会轻易撒手。所以你就是真的跳进这火坑,也只能是项庄舞剑,却不可能意在沛公。”秦南说道。 “我知道你们汪总不是白给的,哪儿那么容易?所以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把我自己和你们汪总绑在一辆战车上……” “也许你的算盘打得太如意了。我对他这个人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年头,我就不信是猫还有不吃腥的?他就是真不吃腥,到时候,我自然也有办法……”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先后走出了这家酒店。 当秦南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经济部主任项红已经在门口来回踱步等着他了。 “秦总,这是明天要出的啤酒节的专刊,一共是16个版,安排在C版组印刷,现在已经超过付印时间两个多小时了。总编室主任说,这个专刊需要你过目,就没敢付印。” “那你们怎么不早点儿给我看,现在不太晚了吗?这活都这么干,明天的报纸得几点钟才能发行?”说完,秦南把办公室的门打开,走了进去。 项红接着秦南的话,说道:“你不在,一直等着你呢。” “那你不会早点儿给我打电话呀?”秦南有点儿不太耐烦。 “秦总,电话打过了,你都没接。” “什么?” 还没等秦南继续说下去,就在他的办公桌上响起了电话铃声,他抬头寻找着电话铃响的方位,一手抓起了电话:“忘了忘了,忘带了。这是怎么搞的?” 接完电话,秦南低头粗略地看着每张报样,大约20分钟后,项红拿着大样走出了秦南办公室。 项红走后,秦南想到,自己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呢?当确定下来啤酒节期间要出特刊的时候,汪洋又来不了,当时就决定这项工作要由自己全权负责,说好了特刊的内容是需要自己过目的。想着想着,他的心里顿生了一种莫名的烦躁,他无精打采地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那是他的一个情人打过来的,她叫王晓菲。 “秦南,你在忙什么呢?”电话中传来的是王晓菲柔美的声音。 “还是老一套呗。” “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呀,不想我了,是吧?” “哪能呢。” “还哪能呢。你的情人满天下,谁还不知道?” “你说些什么?”秦南装着不太耐烦。 “你别不耐烦。昨天还有人告诉我说你在天和广场和一个女的闲逛呢,不是吗?” “这是谁告诉你的,没事竟拨弄是非。” “好了,我不想和你多说了,我是想告诉你,我想出去旅游,想跟朋友一起去欧洲转转,没有那么多钱了,你得给我点儿钱用。” 秦南一肚子不快,可又不知道从哪说起,况且,那边像是根本就没想再听他说什么。秦南问道:“你,你,你想什么时候走?” “没定呢。这样吧,我正在和朋友逛街呢,晚上我到你那儿去。”说完,那边的电话就挂断了。 秦南更是傻傻地坐在了那里。 这个叫王晓菲的女人有30多岁,一米六七八的个头,身材十分地匀称,人长得也十分地漂亮,她受过的高等教育和家庭对她的影响,让她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显得是那样的得体。她是在经商的时候和秦南认识的。她原来和她的男朋友为一家国内的品牌化妆品做宁阳市的总代理商,也挣了一些钱,那时他们还在这个城市里买了一处可心的房子,那是一处地理位置极好的别墅,让当时的年轻人好不羡慕。可好景不长,她和她的男朋友的同居关系很快就结束了。那是因为她的男朋友在经商的过程中又结识了一个更年轻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远比她有活力,而那个女孩儿非要去国外,就这样,王晓菲的男朋友就裹着他和王晓菲一块赚来的大部分钱财离开了中国,去了加拿大。王晓菲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是孤家寡人,自己既没有了情绪,也没有了周转的资金,再也干不下去了。而那时的她,如同一只离散了的孤雁,在茫茫的苍天中翻腾挣扎,最需要的是一片绿荫能够遮挡住那遥远的射线。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王晓菲走进了秦南的生活。 王晓菲和秦南认识时,她的男朋友还没离开中国。那是他们不断地来报社办理广告业务时,经过熟人介绍,王晓菲和秦南认识的。秦南借着他分管广告工作的机会,真是帮了王晓菲的大忙。一个整版的广告本来是8万元人民币,秦总只要一句话,连个字都不用签,就可以打到五折,星期六和星期日就干脆放水放到两折的价位。王晓菲的生意仅就节约的这项支出就降低了太多的成本。这还不算,那平时所谓的软性广告,也就是用文字的形式直接宣传他们产品的收费广告,就更是网开一面。别人每个字8元,当轮到王晓菲的时候,也还按照8元钱收费,可再接连赠送几次,那就没有人知道实际价位是多少了。而每一次所收款项是哪一次的广告费用,没有人去查,也没有人过问。这些还都不算是最恶劣的,最恶劣的那要算王晓菲和她的男朋友创业之初所发生的事。那是他们最需要资金周转的时候,是根本就没有钱打广告的,而他们又必须通过广告的形式扩大品牌的影响。有人做过统计,秦南白白地送给他们的就足有160多个版的广告,他在报社内部说是为了培育这方面的广告市场,免得被别的媒体抢了去。几年过去,王晓菲的化妆品市场是培育起来了,《宁阳都市报》的化妆品广告的市场,除了王晓菲经营的品牌之外,根本也没有什么发展。自从王晓菲不再经营这个项目后,《宁阳都市报》上的化妆品广告更是几乎没有了踪影,就更无从谈起培育市场的问题。在这期间,秦南自然也没有白帮王晓菲的忙。秦南眼下住的200多平方米的复式房子,就是王晓菲帮了大忙才买下来的。而关于房子的事,秦南对外说是用他夫人在美国邮来的钱买的,可只有秦南自己知道,他的夫人和孩子在美国是不断地需要他从国内给她们寄钱去的。那时候,王晓菲像是秦南的银行;而现在,秦南像是王晓菲的金库。王晓菲已经无法从那种花钱女人的奢侈中自拔了,可她已经远没有了那份收入。按理说,秦南是可以不予理睬的,可他自己知道,他不可能不管,也不敢不管。那绝不是秦南念及王晓菲当初的滴水之恩。秦南明白当年的那笔旧账,王晓菲是不会忘记的;再就是王晓菲早已和秦南交织在一起多年。尽管秦南知道眼下的王晓菲和他在一起或许仅仅就是为了钱,可他又实在难以断然拒绝她。虽然,他们之间还不断地保持着那种男女之欢,可那就是一种需要,仅仅就是在荷尔蒙催化剂般的作用下,催化出的一种欲望和需要而已,而那种欲望和需要在许多男女之间是完全可能存在的,已经和爱全然无关。可眼下的这种需要,对于秦南与王晓菲俩人来说都是重要的,尤其是对于秦南来说就尤为重要。他那远在异国他乡的夫人,离他实在是太遥远了。当他最为需要她的时候,当他最需要走进女人河的时候,他做不到让自己每天在这种需要来临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沙漠和沙漠中的荒芜,他需要的是一片湿地和湿地深处的沼泽…… 坐在那里,秦南想到王晓菲晚上又要来自己家,怎么应对她呢? 秦南自从接到王晓菲的电话后,在办公室里就一直是无精打采。到了晚上11点多钟,他看完最后一个版的报纸大样,就匆匆地离开了报社。临走前,他对B2版上的一篇稿件提出了一点儿修改意见,让总编室主任廖勇再仔细看一看。 秦南到家时,已经过了午夜。 王晓菲已经在秦南家等着他了。王晓菲自然是有秦南家钥匙的,这已经有几年的历史。那还是在秦南夫人和孩子离开中国后不久,她就从秦南的手里拿到了秦南家的钥匙。眼下,秦南和王晓菲的关系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秦南也曾想过要回钥匙或者是把锁换掉,可秦南没有那样做,因为他觉得那样做不妥,那会更让他和她的关系恶化,那是秦南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秦南一开门的时候,就发现了客厅里的灯是亮着的,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站在门口换好了鞋,走到王晓菲的跟前,王晓菲坐在沙发上,始终也没有站起来。 电视机里不断传来电视剧里角色之间的对话声。茶几上摆放着一个大大的水果盘,那里面装着一些果皮和还没有吃完的各种各样的水果。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不知道我早来了吗?”王晓菲先开口说道。 “没下班也回不来呀,你也不是不知道。”秦南不冷不热地说道。 “你不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急。”王晓菲凑到秦南的跟前,半靠在秦南的身上。 秦南见她这般姿态,心里轻松了一些。他便说道:“我也着急,都这么些天没见面了,我也想……” 没等秦南说完,王晓菲突然一下子坐了起来,两眼直盯着秦南,说道:“你想?你想我吗?说的好听,不会吧?” 秦南明白了过来,是自己的这句话说得急了点儿,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想你啊,你正好下午来电话,要不然我今天晚上就想约你到这儿来。” “别说的这么好听,真是这样想,怎么不早打电话?你呀,是在想要是我不来才好呢。”王晓菲的态度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你不来,我会去找你的。”秦南还是不想激化他们俩人的谈话气氛。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说不准,今天明天也许后天,总之,肯定会去找你,哪能不去找你呢?我能让一条含在嘴里的大活鱼溜走吗?”说完,秦南把身子靠在了王晓菲身上。 “告诉我,和你们单位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她比我好吗?”她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搂住了秦南的脖子。 “什么好不好的,哪有那么回事?”秦南用力往下拽王晓菲搂在他身上的手。 “有有有。”她近乎有些撒娇。 “好好好,有有有,你说有就有吧。”秦南有点儿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 “怎么我说有就有?你本来就有嘛。”王晓菲还像是撒娇。 “那你让我怎么说?我说有也不行,说没有也不行。那你说了算,你就看着说吧。” “好了好了,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不过,你可得收敛一点儿,别拿我不当回事啊。”说着,王晓菲就在秦南的脸上吻了一下。这一吻倒是让秦南解除了武装,他像是逃过了一劫。 秦南是不想和王晓菲闹得太僵的,他当然知道他自己还是王晓菲掌握之中的一只风筝,那风筝不仅仅是在王晓菲的视线之中,而且还在她的掌控之中,那掌控风筝的绳索早已经握在了王晓菲的手中。昔日他曾帮过王晓菲的那些忙,王晓菲已经不再怕别人知道,而秦南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他害怕别人发现他和王晓菲的关系,他害怕别人发现他和王晓菲过去的那些往来,他害怕别人发现了他过去在与王晓菲的往来中,他所得到的那些非精神的关爱。如果当真天机泄露,在这个单位或者说是在认识他的人当中,那就会如同当年的哥伦布发现了非洲大陆那般引起震惊;那就会如同本拉丹制造了”9-11quot;那般引人注目。那当然不要说是现在的职位,就连自己的自由都怕是不保。这一点,秦南是明白的,而王晓菲倒也未必就不明白,她只不过是从来就没有这样认真地去想过,或者说是想过了而没有认真地这样表白过而已。眼下的王晓菲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因为她被她的男朋友抛弃后,似乎让她的人生都发生了变化,她不再相信世界上还有爱情这一说。而在这没有爱的异性的性关系的交往中,最初,她还感觉到秦南像是有点儿人情味,可当她知道了他和他们单位的宋雅欣那般蝇营狗苟后,就连对他的那点信任也荡然无存。 从那一刻开始,她最感兴趣的事,就是热衷于游山玩水。而这一切,所需要的物质保障几乎又都会让秦南提供,而秦南又无法不去满足她。他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个王晓菲是一个让他对她的身体依然垂涎有加的尤物,可正是这个尤物,不是埋在自己身边,而是明明白白地摆在自己身边的随时都可能引爆的一颗定时炸弹。 绝不能让她引爆,这是秦南必须考虑的。可他从感情上讲,他对她已经若近若离。若近,那是因为他和她即使是不在一起,哪怕是她远离故乡,音讯全无时,他依然会感觉得到她的存在,他无法走出让他担忧的她如同阴云般遮天蔽日的覆盖里;若离,那是因为他即使是和她肌肤之亲时,依然会让他感觉得到他们之间像是仍有一段距离,尽管那仅仅是一步之遥,却也难以跨越。 其实,王晓菲并不傻。她明明知道秦南和别的女人相好的事是不争的事实。她虽然已经早已不再相信世界上还有真爱这种情感,可遇到眼下这种情况的时候,她依然不希望秦南在和自己来往的同时,还和别的女人拼命地来往着。既然秦南不想直说,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何不把钱拿到手了事呢。 王晓菲又一次紧紧地抱住了秦南的脖子,把整个身体压了过去,秦南倒在了沙发上。他们互相亲吻着,像是已经没有了刚进屋时的那种尴尬。 几分钟过后,秦南推开王晓菲。王晓菲很不情愿地直起身,坐在沙发上。秦南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向卫生间,想进去洗个澡。他一眼看到浴盆里已经放了满满的一盆水,正冒着热气,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把头从卫生间的门内探了出来,向着王晓菲笑了笑。或许是浴盆里弥漫的水蒸气催化了秦南肌体里基因结构组合的排列程序,此刻,他的情绪俨然不是刚才那样了。他又把头缩了回去,立刻把衣服脱掉,走进了浴盆。他慢慢地躺了下去,只是让头露出了水面,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雾气向上升腾着…… 卫生间的门响了一下,秦南睁开眼睛向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只见王晓菲走了进来,她的肌肤已经没有一丝的牵挂,像是一个去了皮的可口的香蕉,整个披在身后的长长的头发的黑色和身体的肤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当她走近秦南的时候,他感觉到她像是摆在医生面前的一尊标准的人体模具,而眼前的这尊模具和医生面前的那种模具比起来,显得那么地富有弹性和肉感…… 秦南看着王晓菲走到自己跟前,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用双手拄在了池子的底部,直了直身子。王晓菲把一只脚迈了进去,她的身子晃动了一下,秦南马上伸出了一只手想去扶住她。王晓菲把手伸了过去,和秦南的手握在了一起。王晓菲慢慢地下到水里,她把整个身子靠到了秦南的身边…… 第二天清晨,王晓菲先睁开了眼睛,先是看了看秦南还在那里呼呼地睡着,他像是在山林里奔波了一天的野兽,还没有从疲倦中苏醒,又像是大醉之后还没有摆脱酒精的纠缠。王晓菲用力地把他从睡梦中推醒。这时,秦南才抬起头看了看表:“啊,都10点了,坏了,9点钟市委宣传部还有个会,非得我去参加呢。” 秦南临出门前,掏出了3万元。王晓菲说道:“不是说好了5万吗。这点儿钱好干什么用?” “你不就是去欧洲11国游吗?整个下来也就一万八千五,我给你3万,那一万多留着零花不挺好吗?”秦南说道。 “一万元的零花钱够你用的吗?”王晓菲显得不太耐烦。 “好好好,不用说了,我再给你两万。”秦南重新走进卧室,拿出两万元,交给了王晓菲。 大约10分钟后,他们一起走出了秦南家的大门。 第七章 童小舒坐在自己家的客厅里,两眼紧紧地盯着电视机,电视机发出的声响弥漫了整个房间,可她就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她坐在那里静静地发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究竟是在想什么。孩子需要上学,不能让他这样天天呆在家里;自己的妈妈需要人照顾,需要不断地往那里跑;最让童小舒心里不悦的还是汪洋对她的态度。因为在童小舒的眼里,这几种感情都是她所需要的,而对于她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她与汪洋的那份情感,那份男女之爱。具体地说,她对汪洋的那份眷顾,对汪洋的那份无私的爱,对汪洋的那份爱的赤诚,多么需要他的热烈的响应啊。可她又怎么能让他对自己满意呢? 汪小凡从他自己的卧室走进了客厅,打断了童小舒的思维:“妈妈,我饿了,我想吃饭。” 童小舒把汉堡放进了微波炉里,一会儿工夫,她又把它取了出来,汪小凡开始吃着。童小舒坐在餐桌前,面对着儿子,说道:“小凡,今天再在家呆一天,明天咱就去上学吧。” “学校必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我道歉,说他们错了,我才去上学,要不我就不去。”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钱包本来就不是我偷的嘛,他们为什么要赖我?” 汪小凡把汉堡吃完,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童小舒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她当然知道,孩子的要求何尝不是自己的要求呢。 40分钟后,童小舒走进了汤明皓的办公室。 汤明皓已经在那里等着她。童小舒一见到汤明皓,就发现了他的脸上已经晴转多云。 “剧本的事已经太晚了。”汤明皓直入主题。 童小舒尽量安抚着自己的情绪,她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汤明皓的对面,说道:“汤总,本子我确实是赶不出来。至于为什么?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可你已经知道了,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我母亲还在医院抢救,那里也需要我。” “你母亲不是恢复得还可以吗?”汤明皓有些莫名其妙。 童小舒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你说的是上次,我说的是现在。她已经不久于人世了。” “看来,剧本的事是真的不行了?” “不能靠我了,我真的力不从心。这样吧,汤总,这几天,我还是考虑了一下我的思路。能不能这样,我把我的想法和你说一下,你如果觉得行的话,就安排别人去改编吧,也许还能省一点儿时间,你看行不行?” 汤明皓瞪大了眼睛盯着童小舒,说道:“幸亏你还能想得出来,你想没想过,你亲自去改编都已经来不及了,换人,那不是更晚了吗?如果那样能行,我为什么还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 童小舒没有想到汤明皓这么快就发火了,她还是平静地说道:“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呢?说起来,我本来是应该能完成这个任务的,这不是你提出来时间要提前吗?再加上我家中又有了这么多麻烦,所以才赶不出来了。” “没有什么所以不所以的,我这里根本就不允许有什么所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汤明皓更加激动了。 她还是想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汤总,你说怎么办吧?” “你还问我怎么办?我现在需要问你,你应该回答我。”他的声音比刚才大出了几倍,而且还站了起来。 童小舒再也忍不下去了,可她还是站在那里,说道:“汤总,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再谈下去,我得走了。” 童小舒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当她刚要动手去开门时,汤明皓吼了一声:“童小舒,你给我回来!” 这一吼,吓了童小舒一跳,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了看汤明皓,汤明皓的脸已经有些扭曲。此刻,童小舒心里的堤坝像是受到了山洪的冲击,可她还是重新回过头来,向门口的方向走去。汤明皓又一次大声地喊住了她,童小舒重新停住脚步,把头转向汤明皓,目视着他,很平静地说道:“汤总,还有事吗?” 汤明皓没有想到童小舒会那么冷静,这让他的声音不得不降低了一些,但他还是借着刚才的余威,严厉地说道:“没有什么事了,你如果要走,就别再回来了。” 童小舒离开办公室的刹那,泪如泉涌,她穿过这座写字楼里认识她和不认识她的人射向她的异样的目光,匆匆地朝着大楼门口走去。她坐进车里,把头埋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大极了,像是一种情感的释放,车外没有人注意到她,她的哭声被淹没在了大楼前来往车辆的嘈杂声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地抬起头来,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巾,抚平了脸上被冲击出的泪水的河床,重新振作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她发动了汽车,驶离了这座写字楼。 当童小舒开车来到她儿子汪小凡所在学校时,已经是上午10点半钟。她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对着驾驶座位上方的镜子认真地察看了一下自己脸上是否还有泪水的遗留,又再一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童小舒在确定了自己的情绪还算稳定后,才下车朝着教导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童小舒坐在王雁主任办公室的长条木制椅子上,说道:“我上次向你们提出的要求,你们考虑了没有?” “关于道歉的事,你的孩子昨天也来找过我们,我已经明确向他表态,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可以到班上去上课了。”王雁主任说话的语气显得那样轻松。 “你说什么?我的孩子来过了?什么时候?”童小舒不解地问。 童小舒在王雁主任这里知道校长参加市教委组织的优秀教师旅游团去泰国旅游了,得半个多月后才能回来。 童小舒推门走出了王雁主任的办公室。 她正在开车门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她还是先把车门打开,坐进车里接通了电话。电话是中心医院的护工打来的。童小舒没有多说,就发动了汽车直奔医院而去。 到医院时,她已经看到了她的妈妈躺在那里,看上去和几天前的那次心脏病发作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此刻,她的跟前除了医护人员之外,已经比以往多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丈夫汪洋,一个是她的儿子汪小凡。童小舒看到这种情景,立刻明白了,他们俩一定同样是护工打电话叫来的。 童小舒走到她妈妈的病床前,和汪洋点了点头,汪洋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眼神回应了童小舒。汪小凡看到童小舒的那一刻,马上走上前去,用双手死死地抱住了她的双腿,轻声地哭着。 童小舒两只手不断地在孩子的头上抚摸着。 童小舒轻柔地推开汪小凡,靠近汪洋,轻声说道:“你来了。是她们告诉你的?” “是。接到电话就来了。”汪洋同样轻声地回答。 站在旁边的护工小兰说道:“你们没到来之前,茹奶奶有段时间是挺清醒的,她断断续续地告诉我,让我找你们来,说是想见你们。” 茹云的主治医生示意了一下,童小舒跟着走了出去。 当童小舒重新回到病房后,她发现母亲已经清醒,母亲用右手正拉着汪洋的手,在和他说着什么,声音微弱,可吐词依然就像她没有病时那样清楚。童小舒迅速走到跟前,她站在母亲病床的左侧。茹云看到童小舒进来,有气无力地说道:“扶我起来……” “不行,不行。你不能起来。”童小舒说道。 还是茹云想出了折中的办法,她示意要把床头摇得高一点儿。他们按照她的意思做了。这时,茹云才慢慢地说道:“我已经不行了,到了应该去的时候。” “妈,你别这样说,你这是说些什么。”童小舒含着泪说道。 汪洋的眼睛同样是潮湿的,他用两只手依然握着茹云的手,只是握得比刚才紧了许多。 “汪洋、小舒,你们是值得我骄傲的。可我对不起你们,我当时只是想到婚姻应当门当户对。这些年,我知道你们是怎样走过来的,可我真的不希望你们分手。这是我的心病……”说到这里,她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吃力地分别看了看汪洋和童小舒。而童小舒也抬头看了看汪洋,汪洋已经感觉到童小舒那灼人的目光,他却没有抬头,他像是有意识地回避着。 “我已经操不了什么心了,你们好好地生活吧……”茹云说不下去了,她的眼角也挂上了泪珠,可没有掉下来。 童小舒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母亲说了这么多话,又一次显出了更为严重的疲劳状态:“不说了,不说了。你休息一会儿吧。” 茹云还是想接着说下去,可她的声音已经让站在那里的汪洋与童小舒很难听到了。童小舒只好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了她妈妈的嘴边听着。站在床的另一侧的汪洋只是看到了童小舒面部表情的变化,他从她那表情的变化中感觉到了一定是茹云告诉了她什么,而那些话的内容又一定是让童小舒始料不及的。 茹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童小舒的耳朵贴得也越来越近,她已经没有阻止母亲说下去的意思。那一刻,时间过得像是那样地漫长,汪洋一下子看到茹云的手从床边滑了下去…… 童小舒迅速地抬起头来,扑向母亲…… 汪洋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面部表情是悲痛的,久久地没有发出声响。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全家一起走出了医院。汪洋是被童小舒搀扶着走出医院的,他们分别坐在各自的车里。车奔向同一个方向,半个多小时后,汪洋和童小舒都回到了家里。这天晚上,汪洋想问问童小舒她妈妈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在她耳边究竟说了些什么,可他想了想后,还是没有张嘴,他觉得过后再谈这件事也不迟,因为那不是那一刻自己应该关心的问题。 回到家后,汪洋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是在住院期间,他因为站得太久而引发的手术刀口处的疼痛,不时地提示着他,自己还在病中。 第八章 秦南走进市委宣传部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已开了一个多小时。 他和主持会议的李林副部长点了点头,就找了个座位坐下了。会议还在进行着,前面的议题显然已经结束。当秦南落座后,他才听明白,李林副部长正谈着关于当天刊登的为啤酒节准备的鲜花丢失后相关报道的事。 “秦总编,你来晚了,前面的议题还不知道呢。会后,我给你补补课。我现在要说的是关于今天报道的事,尤其是你们那个报道,严重地影响了我们宁阳市的形象。不就是丢了几百盆鲜花吗?你们竟然不顾大局,在啤酒节举行的时候,在许许多多来宾云集我市的时候,搞出了一个这样不负责任的报道,这不仅仅是影响了我市的形象,还严重地影响了市委市政府的正常工作,这个责任你们是要负的。今天的会议不是要研究这个议题,所以我就不多说了,希望全市所有的新闻单位都要以此为教训,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说到这里,李林副部长把头转向了大家,接着说道:“至于宁阳都市报的行为,市委将在啤酒节结束后,认真追究责任者的责任。” 秦南根本就不知道李林副部长说的是怎么回事,可他从李林副部长说话的态度和他的眼神中,就能感觉得到一定是他们自己的报纸报道中出了什么问题。 此刻,秦南最害怕的就是李林副部长再问他什么,如果真是那样,可就难堪了。上帝还真眷顾秦南,他最害怕发生的事情总算没有发生。就在他胆战心惊的时候,听到李林副部长宣布“散会”的声音,此刻,秦南心里的那只兔子,像是突然安静地睡去了。 会议结束后,他担心“补课”时还会被问些什么,就趁着人还没有彻底散去时,拿起了手机,想给总编室主任打个电话,问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便应对李林副部长的提问。可就在他的电话还没有打通的时候,李林副部长说了声:“秦总编,我来电话了,马上需要到四楼去开部长常务会议,有急事研究。我就不能为你‘补课’了,你找日报的林总编问一下吧。你们的事,过后再说。” 半个多小时后,秦南回到了报社。当他走到报社办公大楼门口的时候,看到一大堆人正集中在那里,看上去像是群情激昂。他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之中觉得不像是什么好事。他没有下车,先是让司机把车停在了稍远一点儿的地方,然后,让司机下车先去探个究竟。司机没费气力就搞明白了,那近百人的队伍,清一色的都是报纸的零售商在那里要求退报,原因是因为当天的报纸出版得太晚,他们已经无法再卖了。 秦南没有犹豫,直接下了车。可他没有想到,当他走到那些人跟前的时候,一下子就被呼啦啦地围住了。 秦南站在那里,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就是《宁阳都市报》的副总编辑,他喊了两嗓子,乱哄哄的场面情景依旧。于是,他就想往办公大楼里进,可那些人又偏偏把他挤在了门口。这时,不知道是谁告诉了他们其中的一个人,说是眼前的这位就是秦副总编辑。很快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了秦南的真实身份。此刻,秦南再想走,已经难以脱身了。 “你们必须给我们退报。”其中的一个看上去不到50岁模样的男人率先说道。 接着,“退报、退报”的喊声响成了一片。 秦南是欲走不能,欲留不忍。正在这时,一辆警车开了过来,停在了报社办公楼的门前。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向了警车。就连秦南也不知道为什么警车会来。人群中出现了暂短的平静,立刻又哗然了:“警察来了,我们也不怕,本来是内部的事,还把警察找来了,那我们以后还不伺候了呢。” “那不行,不干归不干,今天的报纸必须给我们退了,要不我们每个人还不都得赔上几百元?”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比刚才更加激烈。一个警察走到秦南跟前与他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走向人群,说道:“大家静一静,请大家不要激动,我们来的目的是想让大家马上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是我们宁阳市的一条主要马路,过往行人与车辆太多,你们这么多人长时间聚在这里,影响不好。你们派几个代表进去谈,其他人先散开,马上散开。” 人群中依旧还有人在议论什么,可已经有人在挪动了。 秦南最先离开人群走进了办公大楼。他先是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汪洋的电话,他把门口发生的事简单地介绍后,问道:“应该怎么办?” 在电话那边的汪洋立即火了:“我说秦总,像这种事还用问吗?全部退报,所有没有卖出去的报纸,一律按原价退回。前几天的报纸也照此办理。” 秦南没有想到汪洋会在病中发这么大的火,这在他和汪洋的工作接触中还是头一次。他还是冷静地应对着:“这样,不就打破老规矩了吗?” “什么老规矩新规矩?你报纸每天都晚得一塌糊涂,还让人家卖什么报?他们卖给谁去?退!凡是要求退的,一律退回!” 秦南还想说什么,汪洋那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秦南正准备往门外走,财务处长宋雅欣走了进来:“哎,秦总……” 还没等她说完,秦南便说道:“等一会儿……” 秦南走进李杨的办公室,见到他后,没有好气地说:“你马上通知发行公司,凡是没有卖出去的报纸,要求退的,一律退回。” 半个小时后,楼外和楼内恢复了平静。秦南的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刚才宋雅欣看到秦南的情绪不太对劲,就先离开了。此刻,她又回到了秦南的办公室。 “你是不是有事?”秦南先开口问道。 “没事就不能来啊?”宋雅欣的口吻有几分嗔怪。 当然,秦南对于宋雅欣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早已习惯。只是今天自己的情绪不好,才这样问问而已。秦南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能来,谁说不能来了,不让谁来,还能不让你来吗?” “心情不好,也别朝我使劲呀,门口的那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宋雅欣半是抱怨地说道。 “我也没朝你使劲呀。”秦南显然注意到了自己的态度。 “好了,好了,本来是想和你说点儿事的,让你这么一整,心情没了,算了,不说了。”宋雅欣显得不太耐烦。 “你看你,说就说呗,至于吗?”也许是宋雅欣的态度有些激烈的缘故,秦南的声调又升高了八度。 “你别那么高声!像谁该你的似的。”说完,宋雅欣直接走出了秦南的办公室。 在秦南的办公室门口,正赶上李杨要往秦南的办公室进,和宋雅欣打了个照面。李杨进来后,多多少少还能感觉得到这里刚才的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可李杨觉得既然进来了,也就不能再退出去,便说道:“秦总……” 秦南像是没有听到,李杨就又接着叫了一遍:“秦总。”此刻,秦南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什么事?说吧。” “刚才市委宣传部新闻处来电话,说是让我们把今天见报的稿子的事写出经过和检查,市委急着要。” “哪篇稿子?”秦南明明知道李杨所指的是什么事,可此刻他依然不知道是哪篇稿子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你还不知道啊?今天一上班就接到了市里的电话,市领导过问过此事。说是那篇关于鲜花丢失的报道不顾大局,影响了宁阳市的形象。” 秦南听到这里,说道:“你去把总编室主任廖勇给我找来。” “他昨晚上夜班,现在可能还正在家里睡觉呢。” 李杨这一提醒,才让秦南反应过来。 下午两点多钟,当廖勇赶到秦南办公室的时候,秦南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秦南把报纸摊在了他的办公桌上,他中午已经看过了。他指着那篇题为《数百盆鲜花丢失背后的感人故事》的报道,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昨天看大样的时候,没有这篇稿子啊。” “你看大样的时候是没有这篇稿子,这是后来换上的。” “你换上哪篇稿子不好,偏换上它。再说你换稿子不和我这个值班总编打个招呼吗?你就自己做主了。那还能不出事吗?市领导已经怪罪下来了。”秦南本来经过一个中午调整得比较平静的情绪又有些动荡起来。 “秦总,昨天晚上,你临走的时候,让我把你看过的那篇稿子再认真处理一下,我当时就联系了写稿子的记者,可他的电话根本就联系不上,没办法就得换稿子。正在这时,经济报道部又传来了这篇稿子,我也就给安排上了。我一边安排一边给你打电话,可不管怎么打,总是没法接通……” 廖勇说到这里,被秦南的话打断了:“你说什么?昨天晚上给我打过电话?总是没法接通?我就在家里呀,怎么可能没法接通呢?” “是打过了,就是没法接通。我又没有你的住宅电话。” “这年头,手机比人都多,谁家还有住宅电话?可我的手机怎么可能没法接通呢?我确实就在家里呀,我从报社走后,就直接回家了呀。” “秦总,那你的电话是不是没有电了?没电也是接不通的。” 听到这里,秦南心里其实明白的差不多了,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他已经发现手机没电了,而临时又换上了一块电池才出的门。秦南明明是想起来了,可他还是似点头非点头地晃动了一下脑袋。而站在跟前的廖勇弄不大明白秦南究竟是承认还是不承认自己的电话确实是打不通过。 “那这篇稿子你就自己决定安排上了?” “也不全是这样。我和你联系不上,最后不得不打电话给汪总……” 还没有等廖勇说完,秦南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么说汪总知道你用了这篇稿子?” “是知道,可他的意思是应该让你决定,因为他也不在单位,又是你值班,所以应该找你。他还问了你怎么不在单位?我说你不太舒服,提前走了一会儿。” “哦,你是这样说的。”秦南对廖勇这样替他圆场,心里是高兴的。 “最后,我把这个稿子的内容和汪总说了一下,汪总说他没有看到稿子,又找不到你,他就问了一下具体内容。他在听了我的意见后,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我也就把稿子安排上了。当时,我反复看了这篇稿子,那里面是从为啤酒节准备的鲜花丢了说开去,可稿子通篇都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呀,比方说,那里面说到了相当多的市民知道了这件事后,都非常义愤,成群结队的百姓自发地从家中把自己家的花送到了广场上,那些花是不够整齐划一,可那里面确实昭示着一种精神,还有相当多的民营企业把自己单位花房的花都悉数送到了会场,还有花卉市场的业主们也把自己经营的鲜花送了过去,那里面说到的好多东西都是很能反映出我们这座城市的精神风貌的。怎么就没有人听我们说说当时我们是怎样的一种出发点呢?” “谁说不听你说了?现在就让你说,新闻处已经来过电话,今天就要求我们把整个事情的过程,还有检查写出来,再等候处理。那就只能由你去写了。” “我写经过可以,我写什么检查呢?”廖勇觉得有些难为情。 “那你不写谁写?我又不在场。” 廖勇听到这后半句话,打心眼里不舒服,他立刻感觉到像是吃了个苍蝇那样恶心。廖勇是个爽快人,做人办事一向都很利落。此刻,他却爽快不起来了,他怎么说呢?他什么也不能说,也没办法说了,他低着头走出了秦南的办公室。 廖勇走后,秦南这才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此刻,他的心算是平静下来一些,他想到宋雅欣从他这儿走的时候不是太愉快的样子,便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想给她打过去。他正要拨的时候,又放了下来。他又拿起了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给宋雅欣发了个短信:“六点半在老地方等你。” 在靠近海边的一处叫做海之韵的大酒店里,秦南已经坐在了一个能看到大海的包间里。他掏出一盒中华牌香烟,从中抽出了一支点着了。他不时地把头扭向靠近大海窗户那一侧,朝外望着。没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烟还没有抽几口,很快就让他的手指感到了灼热。这时,他做出了反应,可他并没有把烟头扔掉或者掐灭,而是让烟头在手中重新移动了一下位置。接着就又从烟盒里抽出来了一支,用手中还在燃着的烟头把新拿出来的那支点着了。他又用力地摸了摸已经放在桌子上的烟盒,哦,今天这已经是第二盒,没剩下几支了。秦南自言自语着。 也许是烟头烧到了他的手指的缘故,当他重新点燃另一支烟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便想到了一件事情,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了这件事。此刻,他想到了一年多以前报社印刷厂的那场大火,那场大火是那样的可怕,其中有两台罗兰印刷机毁于一旦,要不是救的还算及时,另外两台高斯印刷机也完了。那天连同印刷机被烧掉的还有存放在旁边纸库里的200多吨新闻纸,虽然也是价值100多万元,可比起那两台印刷机来,还真算不了什么。这机器可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它让报社的印刷能力大大地打了折扣。尽管,在这之后又贷款新购进了一台机器,仍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因为当初没出什么事时,印刷能力就已经远远适应不了需要。 秦南心里明白,报社眼下遇到的困难都与那次大火有关,本来报业竞争就够激烈的,那场大火无疑是雪上加霜。可这一年多来,在秦南自己的心里不时地产生着一种想法,一种奇怪的想法,那不是隐痛,更不是内疚,也不是害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这种感觉就连秦南自己都说不清楚。那是因为那场大火或许是和自己有关的缘故。印刷厂和新闻纸仓库是连在一起的,那是绝对不允许抽烟的场所。可就是着火的那天,自己是去了印刷厂的,当然那火绝不是自己放的,自己在什么情况下也是不会那样做的。可那天自己是明明看到了那个从民工队伍里招来的工人手里拿着一支烟,自己当时瞪了他一眼,而那个工人只是面带笑容地把它扔掉了。也许就是那个烟头惹的祸…… 秦南不再想了,他有些头痛。宋雅欣怎么还不来呢?秦南站了起来,在包间里来回走着,他手上的烟,换了一支又一支…… 门终于被推开,宋雅欣走了进来,她一边脱外衣一边说道:“这路真难走,车越来越多。” “那你也不至于走到这么个时候啊,我都等了快40分钟了。”秦南一边看手表一边说道。 “回家了,先回了趟家。接到你的短信,就匆匆地跑了回去,把孩子接回来后,送到了我妈家才出来的。” “叫你老公接一下不就完了吗?” “还能指望上他,喝酒找他好用,别的事你就别指望他。前几天,他就出差了,说是参加他们那个行业的峰会,真的假的谁知道?反正是他的老总到哪都得他这个办公室主任陪着,方便呀,吃喝拉撒睡,包括找个小姐什么的都可以安排好。人家在那里玩小姐,他还可以给人家站岗。我就说他是条狗,还是一条给人家看门的狗。” “说的这么难听。”秦南打断了她的话。 “他是我老公,我都没觉得难听,你觉得难听什么?” “好了,好了,别说了,刚进门就空发了一通议论。” “还不是叫你气的,叫你白天气的。”宋雅欣一边说一边斜着看了秦南一眼。 宋雅欣这一斜,还真的产生了反应,秦南本来是没有那份心情的,可这样一来,倒是来了情绪,他走到房间的正中央,两手合围,紧紧地抱住了宋雅欣的腰。宋雅欣也顺从地抱住了秦南,两个人亲热起来。几分钟过后,宋雅欣推开了秦南,说道:“好了,好了,我都饿了,吃饭吧。” “哦,我还没点菜呢?” 秦南迅速地把菜点完了。 女服务员走后,秦南说道:“说吧,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哪敢找你有事!怪吓人的。” “我吓什么人?” “看你今天那副样子,还不吓死几个,像谁该你的似的。” “这几天的事太多,特别是今天乱七八糟的事就闹出了好几个,你正赶上那个时候去,我也没有时间。再说了,你也没有太重要的事找我。” “啊,我找你都不是重要的事,是吧?” “倒不是都不重要,也不是都重要。” “你看你转来转去的,就是我根本就不重要呗,怪不得你们这些男人一到了情人节的时候,都争先恐后地比着看谁送出去的玫瑰花多,都是吃着盆里的,惦着锅里的。你除了我,还想着谁?不会又有了吧?” 秦南听着宋雅欣这劈头盖脑的一番话,不知道如何应对,但不管怎样,自己和王晓菲的事是万不能让她知道的。一旦要是让她知道了,就是她的这种吃醋劲,就会把自己的前程葬送了。秦南心里这样想着,他没有回答宋雅欣的问话。 “怎么?不敢说,是吧?不敢说就不说吧。我相信你,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夫人在美国,一周都要通几次电话,就凭这一点,你就不会乱来。再说,还时不时地有我陪着,还不够你用的吗?嘿嘿嘿……” 秦南的情绪被彻底地撩拨了起来,此刻,他拥有了一种欲望,一种只有眼前的宋雅欣才能够让他满足的欲望,顷刻间,已经不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而是没有心思再用语言去回答了。他站了起来,转到餐桌的另一侧,尽情地发挥着肢体语言的作用,一只手搂住坐在那里的宋雅欣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向了她两腿膝关节的后边,用力把她抱了起来,走到包间的中间,他们开始亲吻着。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秦南与宋雅欣都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是秦南松了手,还是宋雅欣自然地从秦南的怀里滑落下来,他俩故作镇静地朝着各自的位置走去,又坐了下来。 几分钟后,所有的酒菜都已经上齐,女服务员退了出去。 “我想调进一个人?”宋雅欣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人?” “怎么说呢?是我上大学时的一个男同学的老婆。” “那个男同学不会是你的相好吧?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有来往,不是相好,还能想到他的老婆?” “还真不是,是我的那个男同学的老婆自己找的我,他们已经离婚了。我是想帮帮她。” “她是哪儿的?干什么的?” “攀枝花。攀枝花知道吗?四川江边上的那个城市。她曾经在那个城市里做过一家印刷厂的厂长,懂印刷业务。” “那这件事得汪总同意。” “你主管印刷厂,只要你同意,他也不会极力反对。况且这个人是有能力的。” 半个多小时后,秦南和宋雅欣一前一后走出了这家酒店。 第九章 自从汪洋的岳母去世后,汪洋已经三天没有去医院了,他的床位还在医院保留着。这几天,他和童小舒一起处理完他岳母的丧事后,就一直呆在家里,应付着一个个的来访者。汪洋的身体倒是好多了,来人已经越来越少,于是便产生了想去单位看看的想法。汪洋呆在家里的这几天,也是闲不住的,时不时地就会有人把电话打过来找他。 他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把童小舒叫到自己的跟前,说道:“我该去上班了。” “那你不去医院了?”童小舒有点儿吃惊。 “医院的手续也没有办,我是得回去,再听听医生的意见。可我也不能总在医院里住着,单位的事太多。这样吧,你得替我办件事,必须你亲自去办。” “什么事?” “出车祸的第二天,张恒就给我送来了20万元现金,说是给我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补偿费。这钱咱不能要。开始交通队的人感觉这起事故有些莫名其妙,他们表示这是一起不应该发生的交通事故。他们曾经找我了解过当时的情景,可我和张恒根本就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关系,他和我能有什么过不去的。这些天交通队的人也没有收集到什么证据,也只能定性为一般的交通事故。眼下,交通队的处理结果还没有出来,当然出不出来都一定是他的责任,就是让他给我精神补偿,也不应该给那么多,这是明摆着的。你去他单位找他,不要和他提前约定时间,那样,他是不会让你去的。你让我的司机田晓亮和你一起去,这件事他是知道的。钱我已经让田晓亮送到我办公室了,让他去拿。”说完,汪洋站了起来。 “如果他还是不要呢?” “一定要给他,如果他要是给我个三万五万的,哪怕是再多一点儿,我们拿着,那都是正常的,那也不用管交通队是如何裁决的,可现在不是那么回事。你想,谁肇事后不都是想尽量减轻自己的责任,甚至规避责任,哪有还没等着裁决下来就主动送上来20万的。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也不去想了,我也没有工夫去想,把钱先还给他,关于医疗费和补偿费的事再找时间和他谈。” 童小舒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似的,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通了电话,电话是她的公司总经理汤明皓打过来的。 那天,自从童小舒离开汤明皓的办公室后,汤明皓就反思了自己,觉得自己对童小舒可能是有些过分。于是,就在那天下午,他就主动打电话找到童小舒,而正是在那次通话中,他知道了童小舒的妈妈去世的消息。随后,他就直接参加了茹云的遗体告别仪式。 童小舒接完电话后,走出家门,就直接去找田晓亮了。 家中只剩下汪洋,还有他的儿子。 他把儿子叫到身边坐下,便开口问道:“小凡,咱们好好谈谈,好吗?” 汪小凡坐在汪洋对面,一言不发。 汪洋站起来,走到儿子的座位前,轻声地说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呢?是不是觉得爸爸对你关心的不够?” 汪小凡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委屈?” 汪小凡“哇”的一声哭了:“爸爸,我必须要他们向我道歉,我还不想让你和妈妈离婚,我不想……” 汪洋的鼻子酸溜溜的,汪小凡走进自己的卧室。 汪洋躺在床上,他是第一次知道儿子已经知道他和童小舒之间的感情上的裂痕,尽管儿子不太懂得什么叫男女之爱,可会懂得什么叫离婚,什么叫单亲家庭。此刻,他的身体里顿时涌起了一股热浪,他有了一种急于发泄的感觉。可他理智地挺了过去,因为坐在自己面前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童小舒。 印刷厂厂长王有为打来电话,打断了汪洋的思维。王有为把将要分印报纸的事向他做了汇报。 电话挂断后,汪洋觉得有些累,他感觉手术的部位隐隐作痛,他也说不清楚是刀口痛,还是里面的受伤部位痛。这已经不仅仅是今天的感觉了,自从那天从医院里出来后,这几天一直就是这种感觉。可他毕竟已经能下地行走,家里、单位遇到了这么多的事,能老老实实地躺在病床上吗?此刻,他想躺下休息一会儿,他走到儿子的卧室门前,看了看房门是关着的,就又走回自己的卧室。他上了床,把一个枕头放在床头和床的九十度角的部位,把身子斜靠在上边。他想这样睡一会儿,哪怕是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也好。可他闭上眼睛后,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脑子里总是乱七八糟的那种感觉,那种近乎于内外交困的感觉。 坦白地说,关于自己儿子的事,他自己是很少过问的,一是汪小凡从小自尊心就很强,什么事都不怎么用父母操心;二是即使是有什么事情必须家长介入,也不用他,那都是童小舒的事,这一点,她想的还是挺周到的,起码比他汪洋周到。可儿子几天没去上学了,这可是从来就没遇到过的事情,这可是需要认真地对待的事情。否则,会影响到孩子的心理成长。想到这里,他拿起了身边的手机,查到了他们单位负责教育战线新闻报道工作的女记者刘丽的电话号码,打通了她的电话:“刘丽吗?我是汪洋。” “我是刘丽,汪总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也没去医院看看你。” “还行,我已经好了,很快就上班了。我自己家里遇到了点儿麻烦事,想让你帮一下忙。” “汪总,你说吧。是什么事?” 汪洋把汪小凡在学校发生的事如实地说了一遍,然后,又接着说道:“这孩子的性格挺倔强,非要学校领导在他的班里向他道歉不可。要不,他就不去上学,现在已经在家里呆了好多天了。这样下去也是个问题,我怕家长太坚持让他去上学,会对孩子的心理产生不良影响……” “汪总,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我先到学校去一趟,听听他们的意见再说。” 电话挂断后,汪洋的睡意已荡然无存。他给司机田晓亮打了电话,田晓亮告诉他还没有办完他委托办的事情。于是,汪洋就拨通了办公室的电话,他让李杨给他另外安排一辆车来家接他去报社。 大约20分钟后,车到了汪洋家的楼下,汪洋从家中走了出来。当车离报社还有几十米距离的时候,汪洋看到了报社大门外聚集着一大堆人,那些人几乎是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个5公斤装的塑料色拉油油桶。看上去,他们的情绪像是有些激动。汪洋心里思忖,这一定是又有什么麻烦,回避是回避不了的。他从容地下了车。 汪洋下车后,正在门口维持秩序的保安看到他来了,就走上前去,推开人群,想让他们让出一条道来,好让汪洋走过去。可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来人是谁,也没有人听命于保安的指挥。其中的一个保安稍微用力地推了一位60岁上下的男人一把,那人手中的油桶一下就掉到了地上。那位老人马上就更加激动起来,走上前去非要揪住那位保安理论不可。正在这时,汪洋跟在司机后面走到人群中:“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聚了这么多人?” “汪总,他们都是来闹事的。”那位保安说道。 “谁是来闹事的?谁是来闹事的?”在场的人们听到保安这样说,顿时乱了套,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现场,顿时成了一锅粥。 汪洋还是在司机和保安的帮助下,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他本来是可以进到楼里去的,可他转过头来想问个究竟。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他就是报社的老总,就和他说,让他给个说法。” 人群中大都是一些老年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基本上都是在重复着同样内容的话。 汪洋面对人群,说道:“你们说对了,我就是这个单位的老总。你们现在这样太乱了,说得再多,我也听不清楚,你们能不能一个一个地说,慢慢地说……” “好好好……”人群中的叫好声连成了一片。 这时,摔倒的那位老人才说了话:“你们不能这样骗人,我们订了你们的报纸,你们宣传的是订一份报纸,赠送一桶色拉油。可你们赠送的是什么油?是假冒伪劣产品,你们用这样的东西来坑骗我们,还有点儿良心吗?” “谁说我们的油有问题?”汪洋问道。 “还用谁说吗?你们摆在各个订报点的色拉油,都被市工商局的人拉走了,都拉了几车了。” “我怎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的事,不信,你就去看看。” 汪洋向身边的一个人问道:“你去给我把发行公司经理找来,让他快点儿过来。” “汪总,他出差了,前几天就出差了,还没回来。” 这时,汪洋想起来了,发行公司经理是去省城参加省报协会了。 “那你去把李杨叫来。” “汪总,我在这儿。”李杨正好刚从楼上下来。 “李杨,你知道这色拉油的事吗?”汪洋的态度很严肃。 “我不知道,色拉油的事不是我经手的,那都是发行公司给编委会打过报告,编委会同意后,他们自己进的货。” “那问题会出在哪儿呢?” “不知道。” “先这样办吧,你问问在场的这些老人是什么意见,我们现在还不能证明这里面是不是真有问题。他们同意拿走的,就先拿走。同意放在这儿的,给他们每一个人都打个条,再让他们留下地址或者联系方式。等我们查清楚后再说。明白吧?” 汪洋和李杨的这番对话,在场的所有人基本上都听到了。说完,汪洋就直接朝楼上走去,司机上前扶了他一把,他没有拒绝。 当他还没有走到二楼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显然,他是想休息一下。李杨紧跟在后边,想上二楼找人下去负责登记工作。他看到汪洋吃力的样子,便说道:“汪总,你显然还不行,从手术到今天,还没有多少天,怎么能行呢?” 此刻,汪洋确实感觉太累了,他受伤的部位和手术的刀口,就像是整个链条上的一个薄弱环节,当他一感到累的时候,那种疼痛就会加剧。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坚持不住了,便说道:“好,走吧,送我回医院。” 第十章 童小舒和田晓亮走进张恒的办公室,并没有见到张恒。他们走进的只是张恒办公室外间的套房,透过这间40多平方米的房间还能看到一个挺气派的大门,显然,那才是张恒真正的办公室,而外面这间是在等着他“接见”的客人们的临时处所。此刻,外面的房间里坐着七八个人,他们大都面无笑容,整个房间里没有一点儿轻松的气氛。童小舒和田晓亮并排坐了下来,田晓亮把手提箱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他们默默地坐着。十多分钟后,从张恒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的嘴上不干不净地骂着。这时,坐在童小舒和田晓亮身边的两个人看到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就站起身来朝着那个人迎了上去,其中的一个人问道:“怎么样?他给了多少?怎么定的?” “还用问吗?他根本就不想给,他甚至都不想见我,能躲就躲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今天会在这里堵着他。”从张恒的办公室走出来的那个人说道。 “他怎么表示的?”还是那个人问道。 “走走走,咱们出去说。”说着,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出了童小舒和田晓亮的视线。 正在这时,坐在童小舒和田晓亮对面的另外一个人站了起来,趁着张恒办公室的门开着,就径直走了进去。他没有关门,几秒钟后,一个人影在门口晃动了一下,把门关上了。田晓亮小声地告诉童小舒:“那个关门的人就是张恒。”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张恒的办公室里传来了争吵声,那争吵声越来越大。坐在外间屋里的所有人,不用费力气就能够听出个大概。 这时,一个坐在田晓亮旁边的中年男子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张恒办公室的门前,蹑手蹑脚地把门轻轻地推开点儿缝,顿时,那争吵声比刚才听得更加清楚。 “你欠钱的倒比我债主还神气了,我告诉你张总,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如果总不给钱,那我就让我那几百号民工去市政府要钱。我就不信你这么个大老板就没有能力支付我们那点儿工钱?” “我不就是欠你300多万元吗?我告诉你,这在我这儿实在是不算什么?你想好了,你如果今后还想和我合作,那就放聪明一点儿,别总这样闹,你要再这样闹下去,那也许就不是合作不合作的问题了,我可能会告你扰乱办公秩序。” 就趁那人走出来的机会,田晓亮和童小舒走了进去。 田晓亮两眼看着张恒,见他根本就认不出来自己,就先开口说道:“张总,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张恒把声音拉得很长,像是一边说一边在认真地想着,接着又马上补充到:“想不起来了。可怎么又像是在哪见过,好像时间还不长。” “张总的记忆力不错,是见过,时间也不长。”田晓亮显得很爽快,这也正像他的性格,他毕竟是一个很透亮的人。再说了,他也不想多和张恒啰嗦。 “那你是哪的?” “那天不是你开着车把我的车给撞了吗?还好还给我和我的老总留了条命。” “哦,坐坐坐,这位……” “哦,这位是我们老总的夫人,叫童小舒。” “哦,童女士,你好,你好。”张恒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童小舒和他握了握手。然后,就坐在了他那大约足有七八十平方米的办公室的靠近窗户一侧的沙发上。田晓亮也坐了下来,他顺手把那个手提箱放在了地板上。而就在那个手提箱离开他的手的刹那,被张恒看到了,可张恒并没有说什么。 张恒走到饮水机前,用两个纸杯给童小舒和田晓亮分别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他俩跟前。他自己也坐了下来:“童女士,这几天,我也太忙,也没顾得上再去看看汪总,他最近怎么样了?恢复得不错吧?” “还行。”童小舒说道。 “那就好,你看我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痛苦,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没出人命,这就比什么都强。过后想想,我还真的有些后怕。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那天晚上竟然会出那种事情。” “是啊,你怎么会出那种事情呢?生意都做这么大了,开车怎么还能那么慌张?” “我后来想过了,那是我精神溜号了。这脑子啊,整天就没有个闲着的时候,总是乱糟糟的。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是不是也看到了,你看那些人哪,有事没事总来你这里闹腾,你都得应付。” “你应付这点儿事还成问题?我听到刚才那个人和你吵得那样厉害,你几句话下来,那人就走了。”童小舒并非是完全夸奖的口吻,张恒当然能感觉得到。 “好多人都是没事找事来的。你不这样做,他们就会没完没了。” “那些人好像都是来要债的?”童小舒特意试探式地说道。 “做生意的,哪有不欠债的。不欠债那叫做生意吗?” “张总这么大的生意也还欠债呀?我不是指欠银行的债。” 张恒终于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说话是很有分寸的。可张恒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欠他们的那点儿钱都是小钱,就几百万,用得着整天找呀闹的吗?童女士,你也是来要钱的吧?是不是医疗费不够了?没事,说吧,汪总花的那点儿钱就更是小钱了。哈哈哈……” 听到这里,田晓亮把头转过去,看了看童小舒。童小舒也觉得该进入正题了,便直接说道:“我们不是来向你要钱的,是给你送钱的。” “给我送钱?送什么钱?”张恒故做惊讶。 “是送钱,是送你给汪总的那笔精神补偿费。” 听到这里,张恒摆出了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可童小舒和田晓亮明白,那显然是装出来的。 “我还以为你来向我要医疗费呢?闹了半天真是来给我送钱的,那好啊,送给我多少?我正好等着钱用,我好打发刚才来要钱的那些人。” “张总,你就别开玩笑了,我们真是给你送钱来的。事故是你造成的,医疗费都应该你出,这是对的。不用交通队裁决,这一点,也怕是没有争议的。” “对对对。” “所以就不说医疗费的事了,花多少,最后我们是会和你结的。最后,这都需要有个明确的说法,可这笔钱,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我们不能要。”童小舒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钱多了不是什么坏事,可我们也不能什么钱都要,那样会睡不踏实。” “哦,是这么回事。我还怕你们嫌少呢?那我就放心了,我和汪总之间的事基本上就算了结了。起码你们不会再来诈我了,咱们就这样了。如果你们嫌这笔钱多了的话,要不还剩下的住院的费用我就不管了。你们就从这里出,好吧?” “那不行……” 还没等童小舒把话说完,张恒就打断了她的话:“什么行不行的,就这样定了吧,这算什么呀,这年头遇到这样的事,谁不想能多要就多要,哪有人家给了钱还往外推的?我是觉得对不起汪总,他是一个老总,尤其是一个报社的老总,他少上一天班会给报社造成多大的损失啊?真要让我负责,我负责得了吗?我也只能给他点儿精神补偿费了事。好了,就不多说了,你们回去和汪总说说,就这么点儿意思。过几天,我去看他。这也叫不撞不相识啊。”说完,张恒又是一阵大笑。 童小舒不想再呆下去。她站起来,示意田晓亮把箱子放在那里。童小舒说道:“就这样办吧,张总,我们把钱留在这里了。” “不行不行,你们必须拿走,要不我还得送回去,这太麻烦了。这点儿钱实在是不算什么。你们不明白吗?” “张总,这样吧,等汪总出院,你去和他谈吧。我不能在这耽搁太多时间,我还有事呢。” “不行,肯定不行。我说个办法,你们把钱先拿回去,就用它去结医疗费,最后看剩下多少,如果剩下的是你们能够接受的数目,就那样了。如果剩下得很多,我一定拿回来。你看行吧。总而言之,今天你必须把这些钱拿走。要不你让我今后怎么面对汪总?”张恒一边说一边把手提箱塞在田晓亮的手里,而且不容他再放下。 田晓亮提着手提箱,无奈地看着童小舒,童小舒再没有说什么。张恒用力地往外推着田晓亮朝门口走去。 童小舒和田晓亮不得不提着手提箱往外走去,张恒并没有往远处送他们,他只是站在办公室外间屋的门口,目送着童小舒他们远去。 童小舒和田晓亮一声不吭地走到楼下的大厅里。正在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中年妇女。童小舒本来已经和中年妇女擦肩而过了,她突然觉得这个人怎么那样面熟,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了看,那个中年妇女也同样回过头来看着童小舒。童小舒的目光和那个中年妇女的目光相遇了。 “童小舒,你是童小舒,没错吧?”那人有些喜出望外,还拉住了童小舒的手。 “是我,是我。你是归小春,对吧?归小春。这么多年没见到你了,怎么这么巧,这些年你都忙什么去了?” “别提了,原来开了个汽车修理厂,现在半死不活的。” “那不挺好吗?” “挺好什么?就我一个人忙活,一天累死了,也忙不出个头绪。哎,你别光问我呀,你怎么到这来了?上这来干什么?” “哦,有点儿小事。” “不会是来找人买房子吧?” “不是。是找他们的老总有点儿事。” “你也认识他们的老总?”归小春有些吃惊。 “听你的口气,你认识他们的老总?” “岂止认识,就是扒了皮我都认识他的骨头。你告诉我,你到底找他干什么?我怕你上当受骗。”归小春像是气不打一处来。 童小舒听到这里,觉得没有什么需要回避她的,就变了个法,说道:“我是找他来要医疗费的。” “要医疗费?什么医疗费?他怎么会欠你的医疗费?” “是这样,前些天是他开车把我爱人撞伤了,现在正在医院住院呢,所以来向他要医疗费。” “这个大坏蛋,是好事没有干一点儿呀。怎么样?你爱人现在怎么样?没什么危险了吧?” “危险倒是没有了,只是还在医院里住着呢。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那太早了,都好多年了。你想想,孩子都那么大了,我是他的小舅媳妇。你说是不是认识的挺早?” “哦,是这样?你们是亲戚。” “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不是了。” “怎么亲戚还能今天是,明天不是的。什么意思?” “对,就是这样,原来是,现在不是了。他早就离婚了,我也就不是他的小舅媳妇了。”归小春说道。 “那你今天来找他,也是有事?” “我是来找他算账的,我不能让他消停了。我经常来,来了就骂他一顿,图的是个心理安慰。” “这是为什么?” “说来话长,说他干什么,太无聊了,不说他了。” “哎,你还是说说是怎么回事?我有点儿感兴趣。”说着,童小舒就想到了站在一边的田晓亮,她看了看田晓亮,发现他站在那里像是挺疲劳似的,便问道:“田晓亮,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什么。可能是有点儿发烧。” 童小舒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你就先走吧,我和我这位老同学说几句话。”说完,童小舒又想到了田晓亮手里的那只手提箱,便说道:“走吧,你不舒服,我送你到门口。”接着她又回头和归小春说道:“你等一会儿,我把他送到门口就回来。” 童小舒把田晓亮送到大楼门口,再一次问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不知道,也没感觉到感冒过。这段时间经常感觉发烧,吃过感冒药后,也没明显见强。没事,过段时间也就好了。”田晓亮一边说一边坐到车上,把手提箱放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那你还得抽时间去医院看看,查一查有没有其他问题,免得有什么毛病耽误了。” 回到大厅,归小春已经坐在厅里的一处木制椅子上了。童小舒走过去,也坐在了她的跟前,她们开始了刚才的话题。 “归小春,你刚才说你来这里是找他算账的,是怎么回事?”童小舒问道。 “我知道我来闹已经没有什么用了,通过法律程序也没能把他怎么样,可我就是出不了这口气,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放不下这件事。所以我就是来闹闹他,出出气而已。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和我爱人一起东借西凑开了家汽车维修厂,后来有一次急于用点儿钱,资金一时周转不开。张恒当时虽然是刚刚起步,可手里有些钱,我爱人就去他那借了30万元,告诉他最多半个月就还他,当时还给他打了借条。我记得非常清楚,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一家单位把欠我们一年的修车款给了我们,我爱人马上就去找他把钱还了。” “那不就完了吗?还会有什么事?”童小舒说道。 “事情就出在这儿,我爱人去还他钱的时候,正赶上他有急事要往外走,就把钱放在了他的办公室里,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也没有提借条的事。而当时的那张借条就在张恒的抽屉里。再说了,当时我和我爱人都没有把借条的事当成什么事,毕竟是亲戚嘛。” “那后来呢?再没有要?” “没等着要就出了麻烦。钱还给他后,没过几天,我们的孩子病了,我在医院里陪着她住院,我爱人自己在家,正赶上那天,家门口施工,施工队的人把煤气管道给砸漏了,当时也没发现,结果煤气顺着管道外侧的缝隙进到了楼里,有几家都出了事。我爱人也在那次事故中走了。那借条就留在了张恒的手里。再后来,都过去了一年多,张恒也离婚了,结果他向我要那笔钱,说是那笔钱根本就没还给他。他向我要,我不给,他就起诉了。” “那结果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胜诉了,他就凭着手里的那张借条胜诉了,我不服,可我也没有别的证据,二审下来,还是他赢了。我不给钱,他竟然申请了强制执行。最后,法院封了我的账号。就是过了这么多年,我的心里也放不下这事,时不时地就来这里闹他一顿,就是为了让他不得安宁,算是他应该得到的报应。” 童小舒和归小春分手时,已经快到中午。 童小舒站在大楼的大门口,看了看表,犹豫了一下,是去孩子学校还是不去呢?最后,她想好了还是下午再去。她找了个地方吃了点儿饭,就径直开车去了她自己的单位。到了那里,她见到了汤明皓。汤明皓见到童小舒来了,一扫前些天脸上的阴霾,笑着说道:“那几天,我是急晕了头,可能是我有些过火。我找你来是想和你说,关于那个剧本的事,有了转机,对方说他们可以放缓一段时间再看本子,他们并没有放弃。这样就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所以……” “所以你才找我来?否则,我就不用来了。” “不能这样说,那天,我也是在气头上。” “汤总,不用多说了。我不论在哪里干,不论给我多少钱,我首先需要的是得到人格上的尊重。对我来说,别的什么都没有这个重要。” 几分钟后,童小舒走出了她已经工作了几年的影视公司。 当她坐到自己车上的时候,她并没有发动轿车,而是静静地呆在了车里。 从事影视创作工作,这是童小舒最喜欢也最为拿手的工作。可她不能容忍汤明皓几天前的那种对她毫无人情味的轻蔑,尤其是不能容忍他当时的那种跋扈和枉自尊大。童小舒是在意自己能否得到尊重的,这是她生活在那样的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里造就的品行,已经无法改变。在她身上,仍然还保留着就连她自己都明白的已经与这个时代早已不甚合拍的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 童小舒怎么能够容忍得了汤明皓对她的那种蛮横呢? 只有一个人是可以在他面前那样做的,而他怎样做,对于她来说都不算过分,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汪洋。她可以为他而活着,甚至也可以为他去死,那是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她就萌生过的一种感觉。如今孩子已经长大,她依然没有改变过初衷。尽管她明明知道,汪洋对她并不像她对待他那样,可是,爱是说不清楚的。童小舒无数次地设想过,如果没有汪洋的存在,她还会去爱谁?在她所有的经历中,她不止一次地搜索过,没有,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汪洋之外,就没有一个男人在她的心里留下过如同汪洋这样的感觉,更不要说掀起过波澜。没有,一个都没有,哪怕是稍逊于汪洋。 童小舒发动了轿车,朝学校的方向开去。此刻,离开这个单位的些许遗憾和离开后的释然的感觉,并行于她的内心世界里。车在马路上行驶着,她加快了速度,过了半个多小时,她又把车停在了汪小凡学校的门口。她下了车,朝着学校的大门走去。她低着头往里走去,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叫到:“童小舒,童小舒。” 童小舒抬头看到从学校大楼大门里走出来了一个人,那个人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还是那样地熟悉,童小舒问道:“你是……” “我叫刘丽,是和汪总一个报社的。” “啊,我想起来了,我们见过面。” “你是不是为了你孩子的事来的?还想去找校领导?” “对,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孩子的事?”童小舒不解地问。 “今天上午,汪总给我打过电话,他把你孩子的事告诉了我,考虑我可能和学校熟悉,就让我来谈一谈。我和这位教导主任也不太熟悉,她又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我想见他们校长,可校长出国了,一半天也回不来。”刘丽一边说一边拉着童小舒往外走,一边又说道:“这样吧,我想,你们能不能考虑给孩子转个学校。既然孩子这么认真,咱们就不和学校一般见识算了。你看好不好?你如果觉得可以考虑,那就回去和汪总商量一下。同意后,我可以帮助你们想想办法。” 童小舒听刘丽介绍完她和王雁主任的谈话经过,就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刘丽坐上童小舒的轿车,一起离开了那里。 第十一章 自从“退报事件”发生后,报纸付印晚的矛盾并没有得到一点儿缓解。汪洋在医院里不断地接到各种各样的电话,凡是向他通报的事几乎没有能让他高兴的。 那天清晨起床后没有多久,汪洋就接到了发行公司经理张和的电话。张和在接到汪洋让李杨打给他的催他马上回来的电话后,迅速从省城赶回了宁阳。张和在电话中告诉汪洋,报纸的发行量已经大量下滑,情况实在危险,平时稳定在40万份左右的零售量,已经跌到了25万份左右。 “那固定订户怎么样?”汪洋问道。 “那30多万份还可以,我们每天不管什么时候把报纸送到他们手里,他们都得认了,因为不大可能中途退报。可这些人到了预订明年报纸的时候,会是怎样,那就很难说了。” “最近这些天的印报数降下来后,时间晚的问题不能够缓解一些吗?” “缓解的有限。再说,你如果总晚的话,读者有个阅读习惯问题。他们每天早晨上班前,如果你的报纸在市场上还不发行,时间一长,他也就不关注你的报纸了。” “好了,不用多说了。你们进的那批色拉油是怎么回事?” “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个问题。搞清楚后,再向你汇报。” “你马上帮我打个电话,让李杨派辆车来医院接我,再让他通知一下,十点整召开编委扩大会。”说完,汪洋就把电话挂断了。 汪洋的身体比那天晚上返回医院的时候好了许多,他在医院里实在是呆不下去。这些天,他考虑的最多的就是必须马上着手解决印刷厂的印刷能力这个瓶颈问题。他没有和任何人谈起自己的想法,他准备分两步走,根据目前报社的情况,也只能分两步走。这是必须的,要不然,报纸的发行时间拖得再晚,势必影响发行量,而发行量关乎广告的数量,这是生存问题。眼下,零售部分的问题已经明显显现出来,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这些天,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认真考虑过这些问题,可最终在他的头脑中形成思路,还是昨天晚上的事。昨天晚上,他一直到下半夜两点多钟都没睡着。这些天,他已不需要人护理了。他一个人在病房里一会儿坐在床上,一会儿下地踱步。一个比较成熟的想法已经在他的头脑中渐渐地诞生。那就是第一步必须把一部分报纸立即送到外面分印,以保证正常发行。这样,才能让已经受到严重影响的发行市场在短时间内得以恢复。第二步那就是把一个在会上提及过几次而都没正式讨论的课题提到议程上来,也就是说要迅速将印刷厂改制,吸收民间资金参与其中,让民间资金占有股份,以便能够让印刷能力得以扩容。 司机很快就到了医院。这是办公室临时给他安排的司机,他叫吴刚。汪洋已经知道田晓亮住院了,正在那里接受全面检查。 编委扩大会按时召开,第一个议题很顺利地通过。大家在听取了王有为关于印刷能力和对海燕印刷厂的考察及其谈判的汇报后,一致通过了汪洋的提议,分出去一部分报纸交给海燕印刷厂印刷。 当第二个问题开始讨论时,远不像第一个问题那么顺利。关于改制的问题,参加会议的人多数都主张稳妥,这在全国报业中还没有太多的先例,大家担心怕是要承担风险。而在参加会议的人中,最赞成这样做的就是副总编辑秦南。秦南成了汪洋印刷厂改制意见的最有力的支持者。 汪洋在听取大家的意见后,还是力图用自己的观点说服大家:“我们不这样做是没有出路的。印刷能力问题一直就是困扰我们的头号难题,那次大火后,这个矛盾就更加突出,我们一直想解决,却难以解决。那就是资金问题,不解决资金问题,解决印刷能力问题就是一句空话。我们不能考虑让市里给我们钱解决这个难题,这在全国也已经没有先例,那我们就必须考虑贷款,而我们现在就是在负债经营,还有5000万元的贷款我们没有还,我们目前的能力,只能每年偿还这部分利息。那么我们何年何月才能解决印刷能力问题呢?改,或许能有出路;不改,就永远没有出路,这是明摆着的。不管大家是怎么想的,我还是主张改,我提请大家再考虑一下,我们可以自己筹集2000万或者3000万元资金,再在职工中筹集500万,或者是更多,让职工参股。其余的从社会上筹集,我看肯定有愿意参与的。这也是个方向,当然有风险。什么事能没有风险呢?如果这样做,他们还会分走我们的一部分利润,但我们所得到的还是大头,我们是控股者,我看不是不可行。这件事,操作起来会相当麻烦,还要得到上级部门批准,可就连我们自己都通不过,那就没指望了。所以我还是提请大家,再充分考虑一下,这件事很急,这绝不是我这些天在医院里才想出来的。这件事在我的脑海中已经想过多时,只是在医院里的这些天,让我下定了决心这么办。也难怪,今天我们是第一次正式讨论这个问题,大家还可以考虑,如果不行,就再议。不过,我可以这样告诉大家,我的态度是坚决的。好了,大家考虑吧。” 会议结束后,汪洋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过多久,秦南走了进来。他坐在汪洋对面的位置上,说道:“汪总,这件事看来非办不可,我也考虑很长时间了,大家有点儿顾虑也是很正常的事,因为我们从来就没有这么干过。按照老路子走,都已经习惯了,要改变,确实是很难。这就得再做做大家的工作。” “那好,你既然态度很坚决,那我们就一边考虑一边着手搞一个可行性方案。你是分管印刷厂的,你就领印刷厂厂长,还有李杨他们一起把方案搞出来,再拿到会上讨论。 “行,我马上就组织他们着手去做。” “哎,还有那天色拉油的事,不是让你先派人去市工商局过问一下吗?现在有没有点儿头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件事影响太大了,简直让我们无地自容。”汪洋说道。 “去过了,张和才回来。在这之前,我就让别人去了解过,他们回来说是市工商局掌握着我们的证据,那纸证据是这家明珠牌色拉油在我们省的省城经销总部做的鉴定,说是我们的这些产品是假货。所以他们就查封了。” “市工商局也真是的,遇到这么大的事,就不能和我们先打个招呼,问一下是怎么回事再处理吗?如果这些货真有问题我们自己撤下来也好,也不至于让我们这样被动。” “也许人家是对我们的读者负责任。” “也许吧。不管人家怎么处理,我们先必须搞清楚我们是从哪进的货,这货到底是不是真有问题。如果真有问题,我们绝不手软。” 秦南觉得汪洋要说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便说道:“关于印刷厂的问题,我们也得从管理上下点儿工夫,你住院这段时间,我也注意观察过。如果我们管理到位的话,每天还有些潜力可挖。挤出点儿时间是可能的,哪怕是10分20分钟也好。可每天早晨,早上市10分20分钟,那是非常重要的。” “是,那是。管理上是得下工夫。发现问题就应该解决。” “比方说那天电子版传版,版传过去后,发现广告部门和编辑排版时提前预留的位置不衔接,他们就在那里干等着编辑部那边去找编辑处理,那怎么能行。我一问,后来才听说,他们没有人能做主。我就想,出问题是难免的,可看你怎么去应对,如果当时能有人三加五除二,用一个我们平时准备的公益广告拼接上,不就不会耽误更多的印刷时间了吗?” “是,这种问题并不复杂。关键得有人去考虑,有人去做。”汪洋显然也认同这种观点。 “这些天,我和印刷的王厂长,还有人事处长都打过招呼,让他们物色一两个有能力、有经验的印刷方面的管理人才。如果有的话,可以考虑聘用。汪总,你的意见呢?” “行,只要是人才,我们又需要,当然可以考虑。” 秦南走后,汪洋坐在那里,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按照名片上的电话号码,给张恒打了过去。 “张总吗?我是汪洋,记得吧?” 那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你汪总说哪去了?还记得吗?怎么能忘了呢。恢复得怎么样?” “还行,我已经上班了。我打电话想和你说的还是那20万元的事,我让我爱人去找过你……” “哎,我说汪总,你就别提那件事了……” “张总,我说你别这样,我也知道钱好用。你就是再诚心诚意,我也知道你不应该给我这么多钱,所以我不能要,我的医疗费,哪天咱们得当面谈,我还会要求你给我适当的补偿。可这些钱,我肯定不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收下。你就别坚持了。” “我不都和你爱人说过了吗?她没有和你说?” “说过了。说过了也不行。” “汪总,我已经说过,真是不撞不相识啊,我们今后会成为好朋友的。下一步,我真的会投资于你们的印刷厂,这还得靠你多帮忙。你看我这是应该给你的钱,你都这样客气,这让我今后怎样和你打交道呀?” “你这样说,我就更不敢收了。” “哈哈,紧张了不是?我现在还真是忙得很呀,哪天,一定去看你。见面再说吧。”说完,张恒就把电话挂断了。 汪洋虽说是不缺钱,可他也并不是觉得钱太多了会压人。他怎么考虑都觉得不对劲,这钱虽说是该收,可要是真都照数收下,他会觉得不舒服。尽管他怎么也看不出张恒对自己会有什么企图,但汪洋说什么也不打算收下这笔钱。 第十二章 秦南家里,常常是高朋满座。但一般的情况下,是很少有人主动登门的。凡是上他家里来的人,都是先打电话过来或者提前约好。而到他家里来的常客就是王晓菲和宋雅欣。王晓菲来的次数渐渐地少了起来,可秦南下意识地感觉到他自己已经不是王晓菲的唯一,可他拿她也没有办法。他甚至都不能够准确地说出来她的那个朋友,也就是和她一起去欧洲旅游的那个朋友是男是女。他并不想问,那不是因为秦南不需要王晓菲已经到了那种完全可以释怀的程度,也不是因为他在这个问题上就大度到了那种程度。可秦南知道,你就是想问个明白,那也只能是徒劳。已经到了今天这个份上,王晓菲仅仅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金库而已,她是不会和他说实话的。秦南当然记得已经有过多少次了,当她和自己在一起,甚至一起在床上做戏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她都会从那种肢体的纠缠中挣扎出来,再走到另一个房间去接电话,那显然就是为了回避他。更不能容忍的是,竟然还有一次,正是在同样的情况下,她去了卫生间接通了电话,回来后,竟然穿上了衣服匆匆地与他作别。那一刻,她竟然一点儿都没有顾及到秦南的情绪和要求。 在秦南的心里,也就是秦南自从和王晓菲发展成了这种关系而逐渐冷落下去开始,他就认为女人这种动物是靠不住的,她们是多变的,而且是变化无常,让人难以猜测。他的这种观点甚至波及到了他对宋雅欣的看法上。 宋雅欣来了,是晚上来的。秦南是高兴的,因为她能在这个时候来陪陪他,那是他高兴而又需要的。这也令他放心,因为他已经知道王晓菲是不会来的。在秦南家里,只有王晓菲是个例外,她可以不请自到。可今天就是请她,她都不会到的。她去欧洲旅游还没有回来。此刻,是让秦南放心的。可秦南也自觉不自觉地想到,你宋雅欣也不过如此。你也是因为你的老公陪着他的老总去了日本,才来到我这排遣寂寞的。 秦南就是这么看待她们的,可他又离不开她们,不论是出于哪种需要,他都离不开她们,起码是暂时离不开她们。秦南比谁都清楚,他尤其是离不开王晓菲,那倒不是因为她还完全被她的性感所吸引,而是因为她完全可以断送了他的前程,那可是大半辈子心血啊。 对秦南来说,宋雅欣算是最实用的。在单位,她可以当作他的耳目或者喉舌;在家里,只要她来到这里,都会是他泄欲的工具。 “秦南,你这卫生间里怎么这么多长头发,像是女人的。”宋雅欣从卫生间里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怎么可能呢?别瞎说。” “什么别瞎说,本来嘛,一把一把的。” “要是女人的,也是你的,不会是别人的。”秦南故作镇静地说道。 “不对,你看,你看,我的头发有些发黄,这些头发是黑色的。”宋雅欣一边说一边走到秦南跟前,把拿在手里的头发递到了他的眼前。 “嫉妒了,是不是?你们这些女人呀,真是自找烦恼。到我这里来的男的女的多着呢,你要是让我记住谁在这里掉下了几根头发,那太难了。你如果感兴趣,就帮我查一查。嘿嘿嘿……”秦南说话的同时,已经站在宋雅欣的身后,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也不知道是秦南的花言巧语,还是他的亲昵举动发挥了激素般的作用,宋雅欣有些动了情,宋雅欣不再追问下去。 秦南从宋雅欣的身后转到她的身前,把她的睡衣从她的双肩上退了下去。顿时,宋雅欣整个身子只剩下肚脐下的一点儿异样,其余全方位暴露在外的肉色已经俘虏了秦南的欲望。秦南一下子把她横抱在怀里,又把她直抱到那天他和王晓菲一起游弋过的床上…… 宋雅欣已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除了这次之外,每次来都是秦南安排的。每次都算得上是来去匆匆,最多也不过是呆上几个小时,从来就没有在这里过过夜。那不是宋雅欣不想,也不是宋雅欣没有机会,宋雅欣在自己的老公不在家的时候,常常是独守空房的。她只要把孩子送到她的婆婆家或者自己的父母家,告诉他们一声晚上有活动,就没有任何人会去追问她到底有什么事。可每一次当宋雅欣觉得意犹未尽,而想主动地留下来不走的时候,都是秦南理智地把她劝走的。 此刻,宋雅欣是异常高兴的,她知道秦南今天晚上已经同意她留在他家里过夜了。尽管刚才她发现了卫生间里女人的头发,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或许那真的像是秦南所说的那样,只是自己过于敏感了而已。 她自己动手把身上仅有的那点儿三角地带的包装也剥落了下去,那一刻,她俨然像是一枚去了壳的杏仁赤裸在那里,等待着抚摸;又像是已经干涸良久的土地,等待着浇灌;还像是春天里刚播撒到地里的种子,等待着播种者的用力践踏…… 正在她等待着暴风雨疯狂大作的刹那,秦南放在大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不得不去接那个打过来的电话。 “讨厌,不去接,不去接。”宋雅欣用力拉着秦南的手,说道。 “不行,不行,一旦是单位有什么急事呢。”秦南用力摆脱了宋雅欣。 “管他呢,今天晚上反正不是你值班。” “那倒是,可要是真有急事的话,那就不是值不值班的事了。”说完,秦南还是走到了客厅里。 “喂,你在家干什么呢?电话响了这么半天!”那边传来的声音,让秦南一下子就听了出来,那是他的夫人从美国打来的电话。 “刚回来,正在洗澡呢。” “哦,我说怎么打了这么久才接呢。最近怎么样?” “还行,挺好的,你和儿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正是为这事打电话。我想回去一趟。” “为什么?是不是有事?” “是有事,需要回去认真地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好?” “怎么了?孩子有什么麻烦?”秦南着急地问。 “倒不是太大的麻烦,可也不能就这样下去,就这样下去,我看至少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为什么?你快点儿说。”秦南越发着急了。 “赌博,经常去赌博。” “什么?赌博。是和那些中国孩子?” “不是,你以为他是和同学们在一起搓搓麻将什么的,不是。是到拉斯维加斯赌城去赌。” 秦南听到这里,一下子就声高了起来:“你在那里是干什么的?你就眼睁睁地让他去拉斯维加斯?” “我不让他去,能行吗?那孩子是看得住的吗?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去,你知道他们都在哪上车?你又知道他哪天没去学校?” “那你不会在钱上控制他吗?” “已经不需要控制了,我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所以我想最近还是回去一趟,商量一下究竟应该怎么办?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国?” “先考虑考虑再说吧。这么远,也不能说回来就回来呀。” 正在这时,一声“秦南,你有没有完了?”的吼声,划破了整个屋子,这声音不是从海峡那边的电话中传来的,而是正躺在卧室里的宋雅欣在床上等得不耐烦了吼出的一嗓子。 宋雅欣的这一声吼,是秦南所没有料到的。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电话。可就是这样,在电话那头的佟雪还是听到了这边的那一声吼:“谁在咱家?像是个女的?” “没有,没有哇,你听哪去了?”秦南迅速地做出了反应,这反应显得有几分慌张,反倒更让佟雪坚信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不对,一定是有人。你刚才不是告诉我你在家洗澡吗?在家洗澡怎么还会有个女人在场?”紧接着,电话那边就传来了秦南夫人的哭声。 不管秦南怎么在电话中劝她,哭声还是不断。秦南只能是执拗地劝着。 宋雅欣吼过后,几分钟已经过去,秦南依然没有回到卧室,她就觉得不对劲。他是和谁在那通电话呢?竟然会聊得这么起劲,是不是会和另外的什么女人……她是不会允许秦南这样做的。 她是秦南的灵魂,她是不会允许秦南在她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想法的。那是因为,当初他们之间初涉“情海”时,是秦南主动下水的。所以在宋雅欣看来,自己应该也必须是秦南的唯一。可在秦南看来,宋雅欣确实是他自己的灵魂,那是不论什么事情,只要是不怕她知道的,他都会和她商量。可王晓菲才是他的肉体,那是王晓菲除了她的灵魂已经不是让他那样再爱了之外,整个肉体的每一处还都是让他流连和垂涎的乐土。这一点,宋雅欣是不知道的。佟雪则是秦南家里的牌位,那个比他家的祖宗的牌位还至关重要的牌位。因为她能够给秦南带来太多的荣耀…… 佟雪在别人的眼里是一个绝好的妻子,她去了美国一边陪着儿子读书一边还在那里为自己“充电”,她自己还在那里读着硕士学位。秦南怎么能不引以为荣呢? 宋雅欣走到大厅里的那一刻,让秦南有些吃惊,那倒不是因为宋雅欣暴露在外的只用一条浴巾包裹着后背的肉体。让秦南吃惊的是宋雅欣怎么会走了出来?他最害怕的是她真的再吼一嗓子,那就让自己对电话那头的佟雪更不好交代了。 宋雅欣真的没有寂寞,只是声音不像刚才那么大了而已:“你又在和哪个女人聊天呢?竟然这么用功?” 秦南的两只手照样捂着电话,他同时把两只手撑了起来,就像是做叩拜状那般做了个动作。宋雅欣当然是明白的,她还算是给秦南面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身子紧紧地贴到了秦南的身后,两手伸到了秦南的前胸搂住了他。 秦南松开了捂着的电话,把电话重新又放到耳边,这时,他才发现电话那边早已经挂断了。 秦南有些愣了,他足足愣了几秒钟。当他反过神来时,宋雅欣已经从他的背后转到了他的前面:“想什么呢?还意犹未尽?” 秦南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笑容,他被动地被宋雅欣拉着回到了卧室。 宋雅欣扔掉浴巾上了床,秦南也跟着上去了,可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刚才那个从大洋彼岸打过来的电话中。 宋雅欣侧过身子抱住秦南,秦南还是远没有恢复到接电话前的状态。宋雅欣不甚高兴地问:“谁的电话让你这样销魂?” 秦南仍然没说什么。 “说话呀,是谁的电话让你这样销魂?” “去去去,销什么魂呀?哪有什么魂可销。是佟雪从美国打过来的。”秦南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胳膊搂住了宋雅欣。 宋雅欣却一下坐了起来:“你说什么?是佟雪打过来的?那我刚才说话的声音那么大,她会不会听到?” “可不听到了嘛,那边呜呜哭呢。”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我那句话?我也没有说什么呀。” “你是没说什么,你还用说什么吗?我刚才告诉她我是在洗澡。可你这一嗓子让她听到了,她还听出来是个女人的声音。我在家里洗澡,还会有个女人在场,她能没有想法吗?”秦南的情绪比刚才平静了一点儿,他算是耐心地说道。 “那怎么办,你再打过去和她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越抹越黑。她说了过些天想回来,这么一来,她就更会回来了。那就回来再说吧。” “那也好,也只能这样了。” 宋雅欣扑向了秦南。此刻,她比秦南的情绪来的猛烈得多,她用双手去撕扯秦南上身仅有的那件背心,秦南配合着,宋雅欣整个身子都压向了秦南……正在这时,电话又响了,这次不是秦南的电话,而是宋雅欣放在包里的手机。宋雅欣一下子坐了起来,有些懊恼:“都这么晚了,这是谁打来的?真讨厌。” “那你也不接,不就完了吗?” “你以为我不敢?我可不像你,想吃腥,又缺少胆量。” “那好,那你就不去接。” “不去就不去。”说完,宋雅欣重新跃到了秦南的身上,手机依旧在响着,根本就没中断过。 “别太要强了,还是去接吧。要不,也消停不了。再说,这么晚了,没有事是不会打电话的。” “去去去,你下去拿。”宋雅欣从秦南的身上下来,自己坐到了一旁,用力推着秦南,秦南下了床。他走到地平柜前,从宋雅欣的手提包里拿出了正在响着的手机。 宋雅欣接过手机后,又把身子轻松地靠在了秦南的身上,才从容地接通了电话,那一刻,她的脸色立刻发生了变化,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那是她的老公打来的电话。可她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调整了过来:“你不会是真的回来了吧?” “真的回来了。今天,就是今天晚上。”电话那边回答。 “那你怎么不早说一声?” “现在说晚吗?我得明天才能到家呢。” 宋雅欣算是松了口气:“我说嘛,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明天才能到家,你刚才怎么说已经回来了?” “我已经到了上海,今天没有飞宁阳的飞机了,只能在这里住一夜。我说,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能在哪儿?在家呗。”宋雅欣以为既然老公还在上海,便这样回答。 “看来你是在外面没干什么好事,要不就用不着撒谎了。你根本就不在家,刚才我爸去咱家找过你,他往单位打电话说是你早就下班走了。打你的手机,就听响着,你就是不接,你到底在哪儿?在干什么?孩子病了,都烧到39度多,就是找不到你,你还像话吗?”宋雅欣的老公显然是发火了。 “我在哪儿,我能在哪儿?我就是在外边陪着客人吃点饭呗,还能干什么?”宋雅欣还是理直气壮的口吻。 “好了,明天回家再说。”说完,那边就把电话挂断了。 秦南看了看宋雅欣:“还要不接呢?怎么样?不接是不是就更麻烦了?” “去去去,去你的。”宋雅欣一边说一边开始穿衣服。 “就这样走了?”秦南倒是不像刚才那样神情不安了。 “好,那就……”说着,宋雅欣索性把已经穿了一半的上衣,用力地往下脱去,还没等她脱完,手机又响了起来,这回的电话却不是打给她的,而是打给秦南的。 秦南一点儿也不敢怠慢,他想像不到会是谁给他打的电话,又会有什么事。他下床接通了电话,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那是王晓菲打来的,是她从欧洲打来的。秦南接通电话后,一边接听电话一边慢慢地走到大厅里:“你不是在欧洲吗?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 “晚?晚什么?我这才下午四五点钟。再说了,你也不可能睡觉啊,你的心思那么多,能睡这么早觉吗?”王晓菲也没容秦南分说,就来了这么一通。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有事,没有事我大老远的给你打什么电话呀,查户口啊?我才没那个兴趣呢。哎,我说你给我准备点儿钱,我需要钱。” 秦南还没有等王晓菲说完,心里就顿生不快:“你才从我这拿走了5万元,又要钱干什么?”说到这里,秦南突然间反应了过来,自己的这些话是不应该让还在卧室床上的宋雅欣听到的,可自己说话的声音那么大,她完全是有可能听到的。于是,他马上压低了声音说道:“说吧,想干什么?” 王晓菲像是没有在意秦南的态度,接着说道:“我的表妹遇到了点麻烦,被人抓进了看守所,正在里面关着呢,需要找人把她捞出来,你先给我准备五万元,我让我表妹的对象去找你。” “我,我……”秦南有些口吃。 “什么我我我的,秦南,你可别说没有钱啊,你有没有钱我还不清楚吗?你别让我说不好听的,你夫人和孩子出国,没有钱能行吗?你们这些男人啊,已经没有能让我相信的了。好了,你把钱准备好,我让我妹夫去你那拿。”王晓菲把电话主动挂断了。 秦南关掉电话后,呆呆地站了几秒钟,他那种感觉多少有点像被人敲诈了似的,可他自己心里知道,那分明又不是敲诈,像是在还债,还一笔本来就不应该欠下的赌债。此刻,他感到那么沮丧,这接连打过来的几个电话,没有一个是让人高兴的,甚至包括找宋雅欣的电话,都让人那么心烦。 他无精打采地走进卧室,宋雅欣已经一身整齐的装束了。她像是一个超龄素女那般,看上去仿佛不可侵犯。此刻,没法想像她刚才在床上的那番情景了,他在内心里惊叹人类的祖先发明衣服时是何等的聪明。刹那间,他想到了那些女人们花大价钱买来的高价服装与装饰,对于她们来说具有何等重要的意义,它不仅仅可以掩盖住人的肉体,还可以掩盖住招摇与狂野。 秦南看到宋雅欣这般情景,又想到这里,竟然下意识地笑了。 “你笑什么?是在笑我?还是又遇到了高兴的事?我怎么听到你说到了钱的事,什么5万?电话不会又是你夫人打过来的吧?是不是谁要来给你送钱?”宋雅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说道。 “我是在笑你穿的那么利落。”秦南既是回答,也是回避,他是在回避宋雅欣问到的关于钱的事。 “利落什么?来什么样,现在不还是什么样吗?” “是是是,我也没说别的呀。”秦南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地笑了。 宋雅欣走向前去,用手揪住秦南的耳朵:“到底笑什么?说……” “好好好,我说,我是在笑女人穿上了衣服和脱了衣服真是不一样啊。哈哈哈……” 宋雅欣松开了手:“废话,我当你笑什么呢,可不不一样呗,一样的话还穿那么多衣服干嘛?怪费事的。” 秦南明白宋雅欣没有弄懂他究竟是为什么笑,他也不想再解释了,免得麻烦。宋雅欣再也没有追问她听到的关于5万元钱的事,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她又想起一件事:“哎,我那天和你说过的那件事,你想过没有?” “不就是想调进来一个人吗?” 宋雅欣离开秦南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 第十三章 汪洋没有坐等编委会通过那个印刷厂的改制方案,他一边继续让大家考虑改制问题,一边另想别的办法。在他的心里,整个报社眼下最困难的问题,也就是说当务之急就是印刷厂的问题。虽然暂时把报纸拿出去分印了一部分,可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印刷时间和印刷质量都还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保证。你就是把它写进合同里,如果兑现不了,又能怎么样呢。 汪洋几天前就已经办理完出院手续,眼下已经正式上班。他的伤情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体力上明显地有受过伤的感觉,不像以往那样什么都不在意。 那天上午,他去了银行博物馆路支行。他是想再和行长谈谈关于他们贷款的事,他是想再在这里贷点儿款。 汪洋去银行虽然没有半点进展,但他还是不虚此行。回到办公室后,他更加坚定了马上对印刷厂着手改制的信念,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华山一条路,舍此再也没有别的出路可寻。他想了想,下午一定要先去市里,和市领导沟通,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向他们汇报。汪洋认定市里这一关是不会存在什么问题的,市里是一定会支持这样做的。此前自己就曾经在市领导面前提起过此事,只是没有正式汇报过而已。他之所以认为市领导一定会支持他们的举动,那还因为实行改制,也是当前改革的一个方向。 一会儿工夫,汪洋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发行公司经理张和。 他还没有坐下,就着急地说道:“汪总,这是市工商局送达的罚款通知书。” “什么罚款通知书?”汪洋不解地问。 “关于那些色拉油的罚款。” “色拉油的罚款?罚什么款?我让你们去搞清楚,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搞得差不多了,汪总,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说着,张和自己从旁边挪过了一把椅子坐在汪洋的对面。他接着说道:“我们那批色拉油都是从外省进的货,再没从别的渠道进过一点儿货。那些货肯定是货真价实。” “那市工商局怎么能说是假货呢?” “这里面的问题看来不小,这一定与我们报业竞争有关。” “会是这样?有证据吗?”汪洋抬起头,认真地听着。 “我们当初之所以从外省进货,就是因为每桶油要比从这个品牌在我市的总代理商那进货便宜不少。我们进的货又那么多,又和本地的代理商谈不下来价格,当然就选了在外地进。这可能得罪了他们,而他们就在这上面做了文章。现在在市工商局手里握着的那份产品质量鉴定,就是这个品牌在我们省城的经销总部那里搞到的证明我们这批货是假货的鉴定。” “那你们有证据说明是他们故意这样做的吗?”汪洋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激动。 “那还没有,可我们已经把我们那些还没有被市工商局查封的色拉油拿到了市技术质量检验所做了成分方面的鉴定。结果,我们的货和宁阳纪事报赠送给订户的色拉油完全都是一样的。这就证明我们的货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们去过市工商局了吗?把检查的结果交给他们,看看他们怎么处理?” “已经去过了。可市工商局的人根本就不理睬我们,他们说产品质量没有问题,不一定就能证明这不是冒牌产品,如果想证明这些明珠牌色拉油不是假冒,那就得厂家说是真的,才算是真的。” “岂有此理?”汪洋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汪总,我觉得他们那些人真是太狂了,他们明明知道我们是宁阳都市报的,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们说什么都没有用。汪总,也许是我们去,官太小了,所以人家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去或许会好一些?” 汪洋从他的办公桌的位置上走了出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那我问你,市工商局的那纸鉴定是怎么搞到手的呢?那又会是谁主动干的呢?” “据说,也只能是据说,是宁阳纪事报的人和那家品牌在宁阳的代理商联手干的。这两家对我们都是虎视眈眈,一个是看着我们进了那么多货,居然把他们甩开了,本应该让他们挣的钱,他们没挣到。另一个是如果把我们搞得名誉扫地,那他们的发行量就会上来,那叫坐收渔利。”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汪洋虽然是很气愤,却依然很理智地问道。 “这是大家猜测的,不过这猜测也不是一点儿根据都没有。我们那有一个发行员是从他们那里过来的,他是从原来的一个发行站长那里偶尔听到的。” “这样不行,需要搞到证据,没有证据,仅凭想像没有用。你们和进货方联系过了吗?” “打过电话,他们说,他们敢保证这批货没有任何问题。” “保证有什么用?如果那些货确实不存在质量问题,可货却不是明珠品牌的产品,人家要查封你,也是有道理的。这样吧,你们马上就派人去外省,去供货的那家单位,找当地的报纸帮忙。你们再想办法把宁阳市工商局手里的鉴定搞到手,建议那边的市工商局查封他们给我们供货的货源,然后随时和我联系。你们马上就动身。” “市工商局手里的那份鉴定的复印件我们现在手里就有,他们查封我们的货时,给我们出示了一份。” “那更好,那边的市工商局如果有疑义,就让他们打电话和宁阳市工商局联系。” “汪总,我马上就去安排。那这份罚款单怎么办?”张和问道。 “多少钱?” “一共60多万元,他们说这是有规定的,凡是查获的假冒产品都是按照案值的两倍罚款。而且逾期还要交滞纳金。”编者注:《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二十一条经营者假冒他人的注册商标,擅自使用他人的企业名称或者姓名,伪造或者冒用认证标志、名优标志等质量标志,伪造产地,对商品质量作引人误解的虚假表示的,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产品质量法》的规定处罚。经营者擅自使用知名商品特有的名称、包装、装潢,或者使用与知名商品近似的名称、包装、装潢,造成和他人的知名商品相混淆,使购买者误认为是该知名商品的,监督检查部门应当责令停止违法行为,没收违法所得,可以根据情节处以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三倍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可以吊销营业执照;销售伪劣商品,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放在我这儿吧,不交。不管是多少钱都先不交,搞清楚再说。”汪洋几乎是斩钉截铁。 张和走后,汪洋重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想到了去年底的一幕。那是快要过春节的时候,市工商局的一位副局长曾经找过自己。说是他们内部办的一张不公开发行的小报,面临着办不下去的危险,而那几个人又都是编外人员,他们平时办的那份小报,大都是给那些工商个体户们看的。局里已经没有能力支付这笔开支,而又不想让这张小报停刊。那还需要让这些人有饭吃,还要有活干。最后,就由一位副局长找到了自己,他当时想让宁阳都市报支援他们五台电脑,说是用于排版,而且还要求支援他们一台小车,说是用于采访。除此之外,还要求给他们这五个“采编”人员,每年安排一次免费去外地旅游的机会。这位副局长表示,如果能满足这些要求,他们将在今后的广告审批等方面提供更多的便利。而这件事当时就被汪洋婉言拒绝了。 下午,汪洋真的去了市里,他谈到的关于印刷厂改制的问题,得到了口头允诺。这是让他高兴的事情。他回到办公室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他急于想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尤其是想告诉秦南,秦南毕竟是主管印刷厂工作的嘛。应该让秦南早一点儿知道这件事。这样更容易快一点儿开展工作。 秦南不请自到。他已经从窗户上看到汪洋从外面回来了,他是知道汪洋去市里干什么的。中午的时候,汪洋就已经把下午要去市里向市领导汇报这件事情的事告诉了秦南。此刻,秦南也急于想知道这件事的结果。当他走进来时,并没有表现出着急的样子,而是云山雾罩地说了一些别的话,还是汪洋先开口说到印刷厂改制的事:“下午我去了市里,市领导表示的不错,他们对我们的设想是支持的。让我们马上着手考虑,再打个正式报告交上去。我看我们还得快一点儿行动,时间不等人哪。” “是呀,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几天报纸分印开始后,时间上并不是像海燕厂承诺的那样理想。” “还有晚的时候吗?” “有,昨天早晨就又晚了,我们自己印的那部分报纸倒是还可以。” “他们为什么保证不了时间?海燕印刷厂是个私人企业,那都是家族式的管理,管理水平根本就不行。管理跟不上,自然就会不断地出问题。”秦南说道。 “我们的合同还没有签。可又不能不签,真是太难为情了,在我们宁阳有这种印刷能力的厂家本身就不多,还有的厂家,人家能力根本就不过剩。他们都在忙乎着全国性报纸的分印工作,你除非是给人家大价钱,才能让他们动心,把手中的活扔掉,给我们干。我们也不能那样做呀,那毕竟是全国性的报纸。” “对对对,我看印刷厂的改制问题确实是势在必行,不能再拖了。既然市里没有什么意见,那我们就早点儿实施。大家有不同意见,我看主要是对改制还是不太了解,还停留在原来的认识水平上。我们多做点儿工作吧。汪总,这几天,我已经和几个编委私下里沟通过,他们几个人也都不同程度地有了转变。” 汪洋眼前一亮:“是吗?这很不错。我没想到你还会和他们在会下聊这个问题,那好,我们明天就开会讨论这个问题。最好是能一次性通过。” 此刻,汪洋并不知道秦南正为这件事有了进展而高兴。 从工作需要的角度讲,秦南当然知道汪洋的这种设想是眼下必须做的,而且是当务之急。而秦南更希望印刷厂的改制能够尽快地进行,那样,既可以解决单位的当务之急,又可以助张恒的一臂之力,而这一臂之力,仅仅从秦南和张恒曾经连襟的份上,仅仅从曾经和张恒认识多年的份上,他就可以轻易地断言,那一定是举足轻重的。 “我看不会有太大问题,不过,我们自己单位职工出资多少,这需要认真地考虑一下再定,这也挺重要。你让大家出的太多,尤其是领导层出的太多,或许也会有难度。要不就分两步讨论,先通过方案,过几天再讨论内部的出资额问题。”秦南颇有心计地说道。 而汪洋并不知道秦南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因此,他自然地感觉到秦南还真是为印刷厂改制的事,动过不少脑筋。 “好吧,如果明天下午没有什么特殊事情的话,我们就开编委会。” 秦南好像还想说什么,正在这时,有人敲门。随着敲门的声响,走进来一个人,来人径直往汪洋的跟前走去,来人说道:“汪总,你挺忙吧?” 秦南走后,汪洋招呼着客人坐下:“汤总,你怎么来了?找我又有什么事吗? “说起来话长了点儿。还是你住院时,我催着童小舒改编剧本的事。还好,对方允许我们拖一段时间再交剧本,可现在童小舒已经不干了。” “她不干了?” “汪总,我还是想请你帮帮忙。” “汤总,不会是童小舒又和你说什么了吧,我告诉你,我真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起过一点儿相反的作用,到现在为止,我还真就不知道她已经辞职的事。” “汪总,你如果不想替我劝劝她,就算了,我就是想挽留住她。” 说到这里,汪洋感觉到汤明皓又一次突然造访的目的,真的就是想让自己说服童小舒留在他的公司工作。可汪洋对上次他自己住院时,汤明皓去医院向他为童小舒请假的事是耿耿于怀的。他是最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家的什么事的,尤其是他和童小舒的关系。因为在汪洋的眼里,当初童小舒嫁给他的时候,汪洋还是一个普通记者。别人都在议论着是汪洋首先攀上了童小舒的妈妈茹云,而后才娶了童小舒,那实在是一种高攀。而现在,汪洋已经做了多年的老总,再有人议论他们之间关系的话,那就一定会认为是自己地位变了,才对童小舒的感情有了变化,因而才会分心或者移情。汪洋是最忌讳这一点的,可他又不会去和任何人说起这种只有他自己才有的担忧。因为他对童小舒的那份感觉,和这一切,全然无关。 汪洋把汤明皓送到走廊的楼梯口处,还没等他回到办公室,李杨早就站在汪洋办公室的门口等着他了。他看到汪洋走了过来,一边和汪洋往办公室走一边说道:“汪总,田晓亮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说着,汪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核磁共振做过了,而且又请了几个专家会诊,才得出了结论,已经是肺癌晚期,没有手术的价值了。” “什么?真的是那种病。怎么可能呢?”过了一两分钟,汪洋又接着问道:“他本人知不知道?” “还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去看看他。”汪洋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我看你还是先不去为好。你如果不去倒没有什么,他可能不会觉得是什么大毛病。可你这一去,他马上就会想到可能问题有些严重了。你说是吧?如果要去,过几天再说吧。” 汪洋觉得李杨说得有道理,就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汪洋去了凤凰大酒店,去见了几个外地来的报业同仁。当他离开那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第十四章 秦南算是够忙的。那天,他在汪洋办公室里与汪洋谈妥第二天开编委会的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自己办公室的门并没有锁,回到办公室的那一刻,已经有人在等着他。秦南看了半天,感觉来人是那样的面熟,可一时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还是来人自己开口做了自我介绍。这才让秦南想起来,眼前的这位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晓菲的准妹夫,也就是王晓菲还没有结婚的表妹的男朋友。 秦南只和他见过一面,那次是王晓菲做东,在海边上的一个露天餐厅请秦南吃饭,那天,他和王晓菲的表妹也在场。就这样,他们认识了,只是那天在一起彼此没有深谈什么。此刻,小王做完自我介绍后,问道:“秦总,你还记得我吧?” “记得,那次在海边上见过面。请坐吧。”秦南一脸的不高兴。 “秦总,又来打扰你了。” “有什么事?”秦南不冷不热地问道。 “我晓菲姐没和你说吗?想来借点儿钱用。” 停顿了半天,秦南才慢慢地说道:“什么时候要?” “现在就想要,等着急用,我就是特意来拿钱的。” 秦南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又走回沙发的位置,把那个档案袋放在了茶几上,说道:“这是5万元。” 小王看出秦南不太高兴,钱已经拿到手,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呢。想到这里,他便起身告辞了。 秦南送走小王,坐回自己办公桌的座椅上,心里不是个滋味。他知道这笔钱是不可能偿还了,可又不能不借给他。退一步讲,即使是能够偿还,自己也是不情愿借给他的。可不情愿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又让他们是王晓菲的表妹和妹夫呢?秦南思来想去,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件事纯粹属于不得以而为之。此刻,他顿生了一种被绑架了的感觉。 那绑架秦南的这个人是谁呢? 当初,秦南为王晓菲帮忙的时候,确实是没有向王晓菲提出过任何条件。后来,那是王晓菲和她的男朋友主动要答谢秦南。开始秦南也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一些谢礼,可再后来,当那些大笔大笔的比一个月几个月乃至于比一年或者几年的收入还多的钱轻易地纳入到他名下的时候,他开始兴奋了,他甚至从来就没有那么兴奋过。 他需要钱,他自己的孩子爱人需要钱,他的父母在农村也需要钱。他不能视这些像流水一样流进自己囊中的银子于物外。父母拼死拼活地把他供养成了一个大学生,他还从来就没有潇洒地回报过他们,他不是不想,而此前是没有能力去想。那一年,当他把自己在遥远的山村从来就没有坐过火车的父母接到自己刚住进去的复式房子时,秦南自己都是兴奋的。当他看到了他的二位老人那种高兴劲,他觉得他尽到了一个做儿子的责任,那一刻,他有着一种强烈的自豪感。 后来,当秦南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国外读书时,他是高兴的。那时,他并没有因此而再度产生那种自豪感,那是因为他周边的人,或者是他所接触过的许多朋友们大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国外读书,他和他们比较起来,也没有什么特殊而言。而当他又决定让他的夫人也去国外,一边陪着孩子读书一边自己攻读硕士学位时,他兴奋了,那一刻,他的兴奋程度不亚于他的父母第一次来到他家里时,让他产生的那种兴奋。而那时的那种兴奋程度要想持续下去,是需要金钱来维持的,这一点,秦南比谁都清楚。他的父母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压力,在他每次不论是在他自己家里或者是回去探望父母时给他们钱的时候,他们都是拒绝的,他们说不出更多的理由,可他们却没有那么多的奢望。而秦南感到有压力的时候,那还是在他的夫人出国后。夫人和儿子都需要钱,而且每两个月或者一个季度就需要秦南给他们寄钱去,因为那是一个没有钱就无法生存的国度。 说起来,秦南的压力还远不止这些。他更大的压力还是来自王晓菲,那是一种物质压力与精神压力并存的磨难。准确地说,那还是在王晓菲的男朋友弃她而去之后的事。王晓菲当初的生意红火起来的原因之一,是她选中了一个值得她去代理的品牌化妆品,而另外的一条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她代理这个品牌化妆品的过程中,确实是遇到了秦南这样的一个好人,那时,秦南又无私地帮助了她和她的男朋友。此后,王晓菲无数次地答谢过秦南,而秦南已经无所顾忌地接受了。当初,王晓菲那样做确实是出于感激之情,她并没有一点儿欲擒故纵的用意。最多也不过是想到要和秦南不断地维持着这种互利的关系而已。秦南和王晓菲同样没有想到,事情会那么快出现变故,那就是王晓菲的男朋友又看上了另外一个女孩儿,那个比王晓菲看上去更妩眉更动人更容易令他产生幻想的女孩儿。当王晓菲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无法挽回了。他们已经到了国外,王晓菲和她的男朋友的那些财产,几乎都被他们卷走。就是在那个时候,就是在那个苦于无处述说,苦于精神上无法得以慰藉的时刻,王晓菲一头扎进了秦南的怀抱。那时,秦南的夫人和孩子已生活在太平洋彼岸的国度里。也正是那时,也正是王晓菲投进秦南怀抱的那一刻,秦南便产生了一种更大的压力。从那一刻起,秦南对王晓菲的那种美的感觉,对王晓菲那魔鬼般的身材和超乎常人的性感的感觉,远远地小于了他所感到的压力,还是从那一刻开始,秦南就周旋于王晓菲给他带来的愉悦和压力之中。而秦南的这种愉悦,随着王晓菲手头可以支配的钱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被压力所取代。 清脆的手机铃声,搅动了秦南的酣梦。他拿起手机看了看那上面的来电显示,那是最近一段时间,在他的手机显示屏上显示频率最多的一个号码,显然是张恒打来的。他接通了手机:“张总,忙什么呢?” “瞎忙,整天也忙不出个头绪。哎,我说,我那天和你说的那件事,有没有什么进展?”张恒开门见山。 “什么事呀?”秦南故作镇静。 “印刷厂改制呗,这还用问吗?” “我也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大的劲?我一直都在想着呢,不为别人,也得为你呀。有事的时候,我一定告诉你。” “那你也得做工作,改制这是个方向,大势所趋嘛。” 电话挂断后,秦南看了看表,已经到下班时间,他站起来,收拾了一下东西,正准备往外走,门开了,宋雅欣走了进来。秦南一整天都想见到宋雅欣,他已经几次去过宋雅欣的办公室,别人都在,就是她的办公桌前始终是空空如也。可他没有给她打电话,自从那天晚上他和她在一起时,她接到了她老公的电话离开后,秦南的心里就多少有一点儿牵挂。因为那一刻,宋雅欣毕竟是从自己的床上离开的。他唯恐她回去后,会在情绪上露出什么破绽。他希望宋雅欣能和他就以这种形式天长地久,而又不希望她的后院燃起大火。 “你来了,孩子怎么样?”秦南先开口问道。 “你还关心我的孩子?就连我都不关心,还关心他?假装慈悲。”宋雅欣一边说一边瞥了秦南一眼。 “我打过多次电话你也不开机,你让我上哪去找你?”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啊,我的手机都是开着的。没关机呀。”宋雅欣像是有点儿委屈。 “怎么样?孩子好了吧,后院没有起火?” “起什么火呀,孩子发烧,还是老毛病,嗓子又发炎了,烧退了也就好了。” “你老公回来后没有找你的事?” “他找我什么事,我不找他的事就不错了。你当我在家中像你呢。你看那天晚上,你夫人还是在几万里之外打来个电话,就让你吓得没个人样了,真没有出息。这几天没来过电话?” “没有,我也没有再打?” “别告诉我这些,打不打和我有何相干。晚上有安排了吗?”宋雅欣说道。 “没有。你又有时间了,又告诉老公你要陪客人?” “你只要需要陪,我就天天都能请下假来。” 晚上六点半钟左右,秦南和宋雅欣来到中南路的一家叫做绿岛美食的饭店,选了一处用隔断分隔开来的小座位上坐了下来。他们熟练地点了几样这里的特色菜,没过多少时间,菜很快就上来了。他们毕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们一边喝一边聊着。 “夫人最近会回来吗?” “不知道,我是没有数,她要是想回来,我也阻止不了她。” “她那天打电话过来,又想要钱是吧?” “是,是又想要钱。孩子在那边也不是太省心,我这边又不让她放心,她还会在那里呆下去吗?” “那她为了我那一嗓子就可能回来,不也太小家子气了吗?” “也不全是,孩子也让她太烦恼。” “也不用他在那里打工,就是一门心思读书,让人家多羡慕,那还会有什么事?” “不务正业,赌博,去拉斯维加斯赌城赌,你想那还能有个好?她以前就和我说过,也许那时没有这么严重,没想到,竟然发展到了这步田地,她在那里根本就管不了他。所以那天她就表示想回来商量一下关于孩子的事。” 当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正在他们就要走出绿岛美食大门口时,站在旋转大门里边的宋雅欣先是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就在大门外边不远处正站在一辆轿车前说着什么,他们像是要上车,可还像是有话没有说完似的。而就是凭着那背影,宋雅欣就断定了那两个人是谁。这一幕,也让秦南看到了,而秦南只是没有看得那么清楚而已。宋雅欣说道:“秦总,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想去趟卫生间。” 等宋雅欣从卫生间里回来时,秦南坐在大厅里的椅子上正等着她呢。秦南说道:“宋雅欣,你刚才看到没有?” “看到什么?”宋雅欣装作莫名其妙。 “刚才我们往外走的时候,张恒和一个人在那里,那个人像是李凡副书记。” “哪个张恒?我怎么没听说过呀?” 秦南一听说宋雅欣不认识张恒,也就没有再往下说什么。秦南没有叫他的司机来接他们,宋雅欣也没有开车,他们搭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这里。 第十五章 那天晚上,汪洋回到家的时候,孩子已经睡下,童小舒还在那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他呢。等汪洋洗漱完毕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童小舒告诉他,孩子转学的事已经办妥,那是按照他们俩人提前商量好的意见办的。他们把他转到了离家较远的新华小学。尽管孩子还是拼命地坚持不去,可最终也没有什么办法,这总比逼迫孩子去原来的学校上学要好得多。汪洋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当天他们自己出版的报纸翻看着,那是因为他白天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把这些报纸看完,才带了回来,想再抽时间浏览一遍。他一边翻着报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已经上了床的童小舒:“听说你已经辞职不干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好像就没这么关心过我?”童小舒不温不火。 “你用得着我管这样的事吗?你是个有个性的人。” “那今天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想到提起这事了呢?” “汤明皓去找过我了。” “他又去找你干什么?” “他找我,想让我劝你留在他那继续干。” “那是我自己的事,他真讨厌,为什么总往你那跑呢?” “是啊,工作上的事,你们之间谈就行了嘛,干吗总把我卷进去?” “汪洋,你是不是又在怀疑我和他说了什么?” 汪洋抬起头,说道:“至少你让我感觉到了这一点。你让他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太融洽。” 童小舒两眼看着汪洋说道:“他去医院给我请假的事,你是不是还耿耿于怀。我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我没和他说过什么,至今也没有和他说过任何一点儿关于我们之间的什么事。你想我有那个必要吗?” “不谈这事了,那你说你真的就不干了?” “我非得在那棵树上吊死啊?” 第二天清晨,汪洋临出门时,又和童小舒说道:“那你最近就多在孩子身上下点儿工夫,这孩子的心理问题还没有解决,还得帮助他慢慢地调整一下。” 汪洋走出家门后,去了几个他路过的报摊看了看,他看到各个报摊上大都摆着《宁阳都市报》。而摆在那里的别的报纸的数量都比《宁阳都市报》少多了。他了解了一下,那些卖报人依然都说《宁阳都市报》上市的时间太晚,就是这些天他们已经采取了措施拿出去分印后,仍然没有太大的转机。他一边看一边想着,越想心里就越着急。他很快就到了单位。 门早已有人打开,他进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办公桌上摆着一份报告,他拿起来简单看了看,那是一份人事处打来的要准备为印刷厂调进一名技术人员的报告。汪洋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个要调进来的人,是那天秦南和自己说过了的。他看了看报告,没有引起他太大的兴趣或者值得注意的地方。在他的想像中,印刷厂还真是需要补充管理人员,特别是需要补充得力的有水平的管理人员进去。那是因为现在的管理水平确实是有待提高,再加上下一步对印刷厂进行改制,就更需要有高水平的管理人才参与管理。他没有过多地在那上面花费时间,很快就在报告上签上了自己的意见。那是按照惯例进行的,如果编委会成员都没有什么意见,也就算是通过了,如果有意见的话就再进行讨论。 这时,秦南走了进来,汪洋知道有人进来,可他的眼睛还没有离开那份报告,也就没有抬头。秦南见汪洋正在看那份报告,便说道:“汪总正在看这份报告呢?你看怎么样?” “你都在上面签了字,我也没有见到本人,我看人事处打的报告上说的倒是挺好的,只要是人才,那该调入的就大胆地调入,况且下一步还得扩大印刷厂的规模,提高印力。”说到这,汪洋指了指放在他办公桌外边的椅子,说道:“坐吧。” 秦南坐下后,接着汪洋刚才的话题,说道:“汪总,关于印刷厂改制的事,我看可以开会了。” “我今天早晨去过几个报摊,同样一个报摊,进同样多的报纸,我们剩下的最多。他们告诉我不是报纸的质量问题,还是上市太晚。你既然说大家的意见能够统一起来,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先研究一下,抓紧操作。这件事不能操作太慢,操作越慢对我们越是不利,眼下又赶上征订全年报纸的时候,报纸上市晚的局面如果不早一天得以改变的话,影响明年的订阅就成定局了。所以我们得往下想啊。” “没错,我也是这个意见。” “那你让办公室通知大家,下午一点半钟咱们就开会。先通知大家是什么议题,这样都有思想准备,会上让大家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也便于集中意见。” 正在这时,发行公司经理张和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关于色拉油问题的调查报告:“汪总,我们已经回来了,这是我们写的一份报告。整个情况都在这里面写着呢。” “好了,报告就放在这里吧,你就直接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汪洋说道。 “根本就不是什么假货,我们的明珠牌色拉油和宁阳经销的明珠牌色拉油都是一个厂家生产的。哪来的什么假冒?我们到那里后,就和当地工商局取得了联系,并把我们宁阳市工商局手里拿着的证明我们的产品是假货的鉴定材料,还有我们从外地那家公司进货的凭证出示给了他们,我们提出来,让当地工商局查封那批货,他们非常负责任。他们一听说在那家公司里库存的价值百万元的色拉油可能是假货,就连夜查封了那座仓库。又请来了色拉油总部的技术人员,让他们立即到场,在那些混放着我们带去的色拉油和原来库存的色拉油的货物中,仔细辨认那其中哪些是真货,哪些是假货。结果,三个鉴定人员很快就通过肉眼识别和技术指标分析等手段,证明了包括我们混放在一起的那些色拉油都是他们公司生产的,统统都是真货。” “那我们宁阳市工商局凭什么就认定是假冒呢?”还是汪洋问道。 “汪总,他们就是通过一纸明珠色拉油在省城的经销总部的所谓鉴定就认定了我们的那些色拉油是假冒,所以就统统没收了。我们已经找过他们多次,把情况和他们说了,可他们说他们就认鉴定,别的什么也不认。我还和他们说了我们是新闻单位,怎么可能会拿着自己报纸的信誉开玩笑呢。汪总,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他们说,你新闻单位,你新闻单位怎么了,不管你是谁,我们都不认识,我们就认这纸鉴定。对不起,你回去叫你们汪总拿罚款来,别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他们还说了,你告诉你们汪总,他要是来,一定要带上罚款,否则那就最好别来。” 听到这里,汪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有点儿欺人太甚,好,我就走一趟。秦总,你去让李杨给我约一下他们局长。” 秦南走出去后,汪洋又问道:“张和,你刚才说的他们总部的鉴定有没有给我们出示一个书面材料?” “没有,没有出,开始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一桩什么样的案子,当他们鉴定完后,才接到了我们省城经销总部的电话,他们也就是在接到了那个电话后,才知道那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们就胆怯了,说起话来的口气也不是那么硬了。” “那他们也不至于拿自己家的品牌和信誉开玩笑吧?” “汪总,如果问题搞清楚了的话,那就是丑闻。如果让新闻单位披露出去,那这个品牌怕也就完了。” 汪洋在地上来回走着,他点起了一支烟,不断地吸着。秦南走了进来:“李杨不在,出去办事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正好,那就暂时先不和他说吧。先等一等,我们这样去还是等于徒手和他们的重武器较量。”说到这儿,汪洋又对张和说道:“想办法,还是要想办法让他们的总部做出鉴定,既然我们的色拉油没有什么问题,那就应该拿到那一纸鉴定。否则,我们不好交代,不好和几百万的读者交代。你们想办法,越快越好,必须给我拿到。” “汪总,那还能来得及吗?那需要多长时间呀,我看我们还是去市工商局说明一下,澄清了,也就不用交那些罚款了,那些色拉油……” “不行,不是那么回事,我们不能只等着别人去给我们说清楚,得我们自己向读者交代。就按照我的意见办吧,越快越好。我就要那张纸,哪怕是上面只写几个字我都不管,我们绝不能就这样任其自然。” 张和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汪洋和秦南。就在这时,门又开了,走进来五六个人,那些人都是各个部门的编辑记者,其中有人拿着当天的《宁阳纪事报》,不少人进门就气哼哼地吵着。 汪洋和秦南很快明白了,那是因为他们手里拿着的这份当天的《宁阳纪事报》上,登出了一条让他们不能容忍的消息。那条消息的大意说:本市的一家报纸,在今年的报纸订阅促销活动中,购进了假冒明珠牌色拉油用于促销活动,坑害消费者。这批假冒色拉油,日前已被市工商局查封。 这个消息虽然没有直截了当地点出这件事是宁阳都市报所为,可明眼人都会知道这是哪家报纸的事。汪洋尽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他没有在他们面前多说什么。最后,他还是把那些人劝走了,秦南也跟着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汪洋离开办公室,去了市委宣传部。只有李林副部长在部里,汪洋把《宁阳纪事报》登载的消息拿给他看。他看完后,也同样非常气愤,他说道:“他们这样做是严重违反报业行规的行为,怎么可以这样做呢?他们这么做不就把你们的形象给搞完了吗?” “李部长,我上次来部里时就已经说过,问题是我们那些色拉油根本就不是假货。他们这样做,是一种极不光彩极不正当极不合理的竞争行为。我现在开始怀疑这是一个阴谋,是针对我们《宁阳都市报》施展的一个阴谋。我们正在调查。” “等部长回来后,我马上把这件事情向他汇报。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得找他们交涉,以后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我是不可能和他们交涉的,我如果去找他们的话,那是自找没趣,人家也没点我们的名字,我去找人家,人家不是有好多话可以回应吗?” 下午的编委会完全出乎汪洋的意料之外,他们没有在印刷厂改制问题上花费太多的精力,汪洋没有想到,那天讨论起来都很反感,甚至只有他自己和秦南同意做的关于印刷厂改制的事,竟然在这次会上异常顺利地通过了。他们研究了具体的实施办法,就是先把改制的方案公布于众,公开征集社会资金的参与,然后再在那些企业中进行选择。他们更多地议论的是当天《宁阳纪事报》刊登的那条消息。大家气愤极了,可最终也没有想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应对办法来。 也就是在开完编委会后的第二天,汪洋就接到了张恒打来的电话。 第十六章 秦南已经无数次地给张恒打过电话,那时,编委会还没有通过关于印刷厂的改制方案,秦南也就不能告诉张恒更多他急于想知道的东西。在这个问题上,秦南的心情并不比张恒平静多少,他也同样希望对印刷厂实施改制,而且越快越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这个报社的副总,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主管印刷厂的那份身上的责任。还因为,张恒自从产生了参与印刷厂的改制的想法后,他们已经私下里交谈过多次。而每次交谈中,张恒都许诺秦南,如果能够实现计划,将厚报秦南。秦南为这件事已接连有几个晚上难以入睡,他明明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是说了不算的,可他却充分地估计了自己的实力,对形势的分析也还算切中实际,那就是因为眼下,在汪洋的眼里这是件头等大事,这是一件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大事。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呢? 汪洋并不知道在编委会上印刷厂改制方案那么快就得以通过,那确实有秦南的功劳。因为在这之前,秦南是做了大量工作的。他不仅仅是直接做了一些人的工作,还不断地加大着报纸发行得太晚,因而影响到报纸广告收入的游说。可每天晚上,轮到他值班的时候,他都会把他看过的大样看了又看,改了又改。这当然都是应该的,这正符合他经常挂在嘴边上的那句话,新闻工作只有一天的成功,而没有成功的一天,所以我们就应该让每天都成功。可在别人看来,秦南像是忽略了他和汪洋都无数次强调过的关于付印时间的规定和要求。只有秦南自己知道,只要是我改的大样合理,晚一点儿付印,那是谁也说不出来什么的。可第二天的报纸是什么时间上市,上市晚了将带来什么影响,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那天,开完编委会后,秦南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就在走廊上看到了宋雅欣。宋雅欣问道:“秦总,那件事怎么样了?” “哪件事?啊,你是说改制的事?” 其实,宋雅欣心里想问的就是这件事,而又不能在刚开完会后就马上刺探“军情”,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小可,她还是力求处理得妥当为好,于是,她便说道:“啊,我是想问问你调进人的那件事,办的怎样了?”紧接着,她又问道:“啊,改制的事通过了吧。” “啊啊啊……通过了,马上就要实施。首先是需要资金,你们财务处得多想想办法。”说完,秦南冲着宋雅欣笑了笑,就离开了。 在秦南要离开单位的时候,李杨走了进来:“秦总,刚才办公室接到电话,是你夫人打来的,她说她已到了宁阳机场,在那里马上就往家走了。” “那你们没告诉她,我去机场接她吗?”秦南有些着急。 “当然说了。可她说什么也不用去接,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她没有家里的钥匙。让你回家给她送钥匙。” “她现在已经离开机场了?” “她没说,可听口气感觉她现在应该是在出租车上了。” 秦南赶到家时,他的夫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他们见面的那一刻,全然没有久别几年的那种惊喜,甚至连一点儿那样的感觉都没有。两个人平静地打过招呼后,秦南把她带回来的东西都搬到了屋里。 “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打个招呼我也好去机场接你呀。” “何必劳你的大驾呢?”秦南的夫人佟雪不温不火地说道。 秦南实在是不想把气氛搞得太紧张,这不仅是因为佟雪刚刚从国外回来,还因为那天晚上那个越洋电话而引发的内疚。此刻,佟雪的情绪也与那个电话有关。当佟雪已经洗漱完毕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还是秦南主动地开了口:“你是不是已经好长时间也没正经吃顿饭了,我看我们先出去吃点儿饭吧。” “愿意去,你去吧,我不饿。” 这让秦南不知道如何应对为好。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还是去吧,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我也没吃饭呢。” “好吧,那就去吧。”佟雪答应了。 出门后,他们上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在一家饭店门前下车走了进去。里面没有多少客人,他们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来,要了几个菜,菜很快就上来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客套,便开始用餐。 “你仅仅是因为孩子的事,就产生了回来的想法?” “你还嫌这些理由不够?” “都几年没回来了,一回来就生这么大的气?”秦南还是一边吃一边平和地说道。 “这你还用问我吗?你应该清楚。”佟雪也同样很平静地说道。 “我清楚什么?不就是那天晚上,你来电话时那点儿事吗?那算什么?你竟然都不能容我解释一下。你愿意找气生,能怪到我吗?” “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我如果不回来好像更合适一些。可我非要回来不可,我必须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电话就让你那么在意?” “在意?你能不在意吗?一个女人和孩子远在万里之外的美国,几天不通个电话,可一通电话,却让她听到了电话那头一个女人那刺耳的声音,你知道那一声吼,让我想到了什么吗?那是我和你生活在一起多年都没有过的吼声。你敢告诉我,你有勇气告诉我那是你的同事?是一般的同事?是来家找你谈工作的同事吗?”佟雪的这些话,已经让秦南感到难以招架了。 他将自己手中的一杯啤酒,迅速地送进了嘴里,放下杯后,仍然没有说什么。 “不好回答了吧?”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回答的。此刻,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 “这两天,我在路上就想过,你是不可能说清楚的,况且,你都没有勇气说下去。” 秦南终于再度开口,说道:“那个人真是我的同事,是来家里找我有事的。你们女人都太小心眼了。就这点儿小事你就耿耿于怀,那你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免得不放心。” “那好,那个人既然是你的同事,又是来家谈工作的。你就告诉我她的名字,告诉我她究竟是谁?”佟雪还是不依不饶。 “好了好了,等我以后告诉你,就你现在这种情绪,我告诉了你,你再上人那里去闹,还让我今后怎么做人。反正是你一半天也不能走,等情绪平静平静再说吧。真没劲,刚回来,就整得这么不愉快,本来是为了孩子的事回来的,孩子的事还没说一句呢。你吃没吃好?吃好了,咱们就走吧。”秦南终于不耐烦了。 他们悻悻地离开了饭店,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秦南去卫生间洗澡,洗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有出来。门铃响了起来,这让在客厅里的佟雪有些不习惯,她在国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家庭主妇的感觉了,她根本想不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按门铃,她以为一定是有人找错了门。她这样想着,可还是走到门前,拿下用于楼上楼下对话的对讲机,问道:“谁呀?你找谁?”她一边问一边向门铃的显示屏上看去,一下子就认出了楼下的那个人,她是那样的熟悉他的那张面孔。 楼下那个人根本没等搞准楼上的人是谁,就说了话:“你是谁?王晓菲吗?秦总在家吧?” 佟雪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以为真的是找错了门,可一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顿时反应了过来,那人没有找错门。佟雪明明已经认出了那个人,还是明知故问:“你是谁?” 楼下的人依然没有听出和他通话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王晓菲,还接着说道:“我是张恒。” “你是张恒。你确实是张恒,你就是横着来,我都能认出你的这副德性,你就是扒了皮,我都能认出你的骨头。你还敢上我这来,你上我这来干什么?” “你不是王晓菲呀?你是……我找秦总有事。” 这时,佟雪气不打一处来,一股热血顿时涌上了整个脑门。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一声:“你给我滚,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就凭这个女人对他的那种态度,张恒知道坏了,他感觉到这一定就是他那个昔日的姨姐佟雪,一定是她从国外回来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在进退维谷之间,还是应付了一句:“大姐,是不是你从美国回来了?我是张恒,就是你那个妹夫,我找秦总有事,想找他当面谈谈。” 佟雪在楼上听到张恒还称他是自己的什么妹夫,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你给我滚,快点儿滚,要不,我就报警了,告你半夜骚扰民宅。” “好好好,大姐,你不用报警,我现在就走,你告诉秦总一声,我明天去单位找他。”说完,张恒就离开了秦南家门口。 张恒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今天会这么不顺,他本来已经通过报社的人知道下午讨论通过了对印刷厂进行改制的方案。他是想到这里来进一步证实这一消息的。可他偏偏会在这里碰上这个他昔日的姨姐。他当然更知道他的姨姐为什么会对他这般反感,尽管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那是在多少年前,佟雪的妹妹佟月已经得了尿毒症正需要人理解需要人关怀需要钱治疗的时候,张恒竟然领着一个女人公然到家里同居,而佟月当初就是想和他闹都已经没有力气了,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胡作非为,在人生最难渡过的时日里,她提出来要和他离婚,直到她临终前,才最终和张恒解除了婚姻关系。 佟雪把对讲电话挂断后,就更是坐卧不安,本来是一波未平,可这一波又起。此刻,她最希望看到秦南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她甚至连走上前把秦南撕扯成碎片的心都有,因为她从刚才和张恒的对话里,已经捕捉到了两个她最不愿意得到证实的信息,那就是自己这个家里,在自己不在中国的时候,确实还有另外的一个女人时常出没,至于到了什么程度,虽然没有得到证实,可那已经不再重要,时常出没就已经足够了;再就是那个当年几乎置她的亲妹妹于死地的张恒,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到她的家中来,还可能经常是这里的座上宾。这也同样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正在这时,秦南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已经一扫刚才在饭店里的阴霾:“你不趁热洗个热水澡吗?” 佟雪并没有走上前去像她想的那样撕扯他,她还是强压着心中的愤怒,跟着他同样走进了卧室。 “折腾了一路,不洗一洗了?” “你少给我假装慈悲。王晓菲是谁?这回总可以说清楚了吧?”佟雪特意没有告诉秦南刚才发生的事,为的是让秦南在自己提到王晓菲的时候,措手不及。 秦南顿时惊呆了,她一定是有备而来,秦南这样想着。不过,他还是马上做出了反应:“王晓菲曾经是我的一个客户,你没听我说过?” “你少给我来这套。她是你的一个客户,她还是你领到床上的一个客户吧?”佟雪再也忍不住了。 秦南有些招架不了了:“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从哪听到的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进门就是东一扫帚,西一耙子的。” “秦南,你不要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说的那么明白而已。你太让我失望了。王晓菲在咱们家住过,而且不止一次地在这里住过,我说的一点儿不过分吧?”说到这儿,佟雪放缓了口气说道:“对,没错,是你的客户,她确实是你的客户,是那种你把她请到家来,她可以提供全方位服务的客户。你不说?那好,想说我还不听了呢。”说着佟雪就要收拾东西往外走。 秦南上前拦住了她:“哎,哎,咱们能不能平静下来慢慢地说,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一个电话就让你想入非非,你从一进门就没有消停过。你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 正在这时,房间的大门被打开了,那门分明是用钥匙打开的。王晓菲走了进来,她进来的那一刻,不知道屋里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可她看到卧室里已经亮着灯,就喊了一声:“秦南,你在家呀?我怎么打你的手机,你就是不接呢?” 当王晓菲开门的刹那,在卧室里的秦南和佟雪都已经听到。他俩分别做出了不同的反应。佟雪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怎么还会有人用钥匙开门,她虽然从一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因为女人的事和秦南较上了劲,可她根本就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手里拿着房门的钥匙。而秦南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下完了,这一定是王晓菲在用钥匙开门呢。当他做出这种反应的时候,周身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身上冒出了冷汗,体温也仿佛降了几度。那一刻,他像是一尊木鸡。而佟雪的精神倒是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她迅速地做出了反应,这毕竟是一个认识秦南的人走进了他们的居所,而不是匪徒夜入民宅。 “你怎么哑巴了,在屋里呆的这么老实。”王晓菲继续往卧室走去。秦南和佟雪还是谁也没有动地方。当王晓菲进到卧室里的一刹那,她终于吸了一口凉气:“啊,这是怎么……” 王晓菲的后半句话根本没有说出来,就傻站在那了。她已经明白,站在床边的那个女人一定就是秦南的夫人,因为在她和秦南的交往中,秦南已经在她面前无数次地提到过佟雪。佟雪在王晓菲的潜意识中早已有了一个外在的印象。王晓菲什么也没有说,她已经什么也没法说了。还是佟雪最终打破了僵局,她迅速地胡乱地穿了些衣服,提起她下飞机时随身携带的一个旅行包,走出了大门…… 第十七章 那天下午,汪洋刚刚在外边开完会,就匆匆忙忙地赶到机场,准备去江南省江南市。他是在接到了张和经理的电话后,才决定赶去那里的。 张和几天前就已经到了那里。那是明珠牌色拉油公司总部所在地,张和是按照汪洋的意见到他们的总部讨说法的,他们就是要让几天前参与鉴定的技术人员给出的结论写在纸上。可当张和在电话里和他们沟通的时候,本来是说得好好的,而且还说了他们的老总将和张和面谈这件事情。张和到那里后,明珠牌色拉油公司办公室的人又告诉必须得他的老总汪洋到场,他们的老总才能出面。汪洋知道后,决定自己亲自前往。 在明珠牌色拉油公司老总的办公室里,汪洋在张和的陪同下,坐在了沙发上,明珠牌色拉油公司的老总苏昊也坐在了那里,和汪洋紧张地交谈着。 “汪总,对不起,这件事本来就是清楚的。可后来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们的几个技术人员被我们厂在你们省城的经销总代理请过去后,他们才明白,那不是什么意外造成的误会,而是有人要在这里做文章,现在看来,我也不便多说,那都是你们报业内部不正当竞争的结果,是有人有意识地联合我们的经销部做的这种文章。我们的几个人到那里以后,又不敢理直气壮地表态,也就是说因为那些做手脚的人已经知道问题闹大了,所以就想用钱把这件事给搞定。对方许诺给我们100万元,让我们坚持证明你们进的那批货就是假冒产品。” “苏总,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汪洋问道。 “我让你来亲自见上个面,就是想说得更清楚一些,我们不希望为你们伸张正义而又得罪了另外的一家报纸,我们的市场搞得好坏也得靠你们媒体,哪家媒体都得罪不起呀。” 苏昊没有说完,进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把一个盖着他们单位公章的信函,递给了苏昊。显然,那就是汪洋他们急于要拿到手的那张证明着他们清白的看似轻如鸿毛却重如千斤的小小的纸片。 当汪洋和张和走出明珠牌色拉油公司办公室大门时,他们的心里轻松了许多。这回终于可以向几十万报纸的订户交代了,终于可以证明宁阳都市报的清白,汪洋这样想着。当汪洋和张和回到宾馆时,还没有等他们喘过气来,汪洋就接到了秦南打给他的电话:“汪总,市工商局的人又来了,他们的态度还很蛮横,非要让我们现在就交上罚款不可,还说必须交滞纳金。如果不交,他们将申请法院强制执行。你看怎么办?” “你还是告诉他们,他们如果当真敢那样做,就随他们的便吧。”汪洋态度坚决,大声说道。 “那怎么办?他们还在财务处坐着没走呢。” “他们愿意坐多久就坐多久。告诉他们,钱是不可能拿走的。”说完,汪洋就把电话挂断了。 汪洋他们买到的是第二天晚上的最后一个航班的机票。在机场,他们还没有登机,汪洋就又接到了秦南打给他的电话,说是供给他们新闻纸的江河造纸厂所在地区发生了洪水灾害。他们自己使用的新闻纸已经断档,当天晚上印报的新闻纸已经不够用。汪洋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里顿时就“嗡”的一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报纸印不出来,将比平时为之着急上火的发行时间太晚的问题不知道要严重多少倍,那将是一场严重的报业事故。当他镇静下来的时候,他说道:“能不能和别的单位先借点儿纸,无论如何也得把明天的报纸印出来,明天再想办法。我今天半夜就能赶回去,其他事回去后再说。” “向谁借?据说宁阳纪事报有纸,他们的库存量比我们的大一些,可他们可能借给我们吗?除此之外,那几家报纸的规模都不够,怕是都指不上。我没给你打电话之前,了解到一个信息。” “什么信息,快说。”汪洋实在是太着急了。 “据说,有一家公司的仓库里有纸,有一大批新闻纸,还没有出手,好像是从外国进口的。” “谁提供的信息,准确吗?” “准确。是宋雅欣说的,她说她是一个偶然机会知道的。她说价格稍微贵一点儿。” “现在已经不是贵不贵的问题了,迅速落实,两害相权取其轻。” 汪洋没有想到,他们乘坐的飞机倒是按时起飞了,可没有降落在宁阳机场。当飞机还在飞往宁阳的途中,机舱里传来了空姐的声音,说是宁阳上空有雷阵雨,飞机无法降落,改降青岛机场。汪洋和张和只好在青岛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一点多钟,他们才回到宁阳。 当汪洋坐上了来接他的轿车的时候,他把放在车上的当天的报纸打开浏览着。当他翻到报纸社会新闻版的第二版时,那上面的一条社会新闻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倒不是对这样的新闻特感兴趣,而是新闻所报道的内容让他感到熟悉。他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他的情绪开始紧张起来,他不愿意往那上面去想,可他的脑子里却又不断地被那不祥的感觉所笼罩。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终于看不下去了,那后半部分报纸的内容还没有看,他就把报纸放下了。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他夫人童小舒的手机,可不管怎么打,那手机总是响着,根本就没有人接听,汪洋就更加紧张。他临时决定,让司机先把车开回家。到了家门口,他自己上了楼。 进屋后,他找了半天,也没有见到童小舒,可她的手机还在茶几上放着,那上面还显示着他刚才打过的电话号码。他根本就没有在家里逗留,立刻返回了车上,车很快就到了报社。他进到办公室里,还没有等他站稳就有人来找他,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没有了章法和礼数,他马上让身边的人去把他在车上看到的让他吃惊的采写那条新闻的记者找来。那个记者几分钟后就来了。 “小王,今天报纸上的一个小学生自杀的消息是你采写的?” “是啊,汪总,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我是想问你,那个小学生是哪个学校的?” “为了保密起见,我隐去了他的真实名字和学校,他是新华小学的学生。” 汪洋根本就没有再问下去,就已经大汗淋漓了。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汪总,你怎么了?怎么了?” “快,快快,你们帮我联系这个小学生现在在哪?”汪洋有气无力地说道。 在场的人明白了,这件事一定与汪洋有关系。可还没有人会想到,那个孩子就是他的儿子,因为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儿子就是新华小学的学生。一会儿工夫就有人给汪洋回话了,那个小学生就在新华小学附近的一所医院的太平间里。 半个小时后,汪洋赶到那里。当他看到那满身都是血迹的汪小凡的那一刻,他立刻就晕了过去,在场的人用手狠狠地掐在了他的人中穴上,几分钟后,他才慢慢地苏醒过来。他扑上前去,撕心裂肺地喊着:“小凡,小凡,你这是怎么了?你是怎么了呀?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孩子。”汪洋一边喊一边哭着,他已经站不直了,最后,被人架着离开了那里。 到了车上,他的情绪平静了一点儿,他用手擦着脸上的泪水。他想找到童小舒。童小舒此刻去了哪里?她为什么不在这里?她会去哪呢?他有一肚子的火想当着童小舒的面发。他对坐在他的车上的人说道:“你们帮我找找我爱人,看看她去哪了。” 正在这时,报社办公室来了电话,说是刚才接到中心医院打到报社的电话,告诉说他们单位老总的夫人正躺在医院里,让他们马上派人过去。 车调头往中心医院的方向开去。当汪洋在抢救室里看到童小舒的时候,童小舒依然还在昏迷之中。汪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去把医生找来了。 “我是她的爱人,她怎么了?为什么会到你们这里来?”汪洋问道。 “昨天晚上,是公安局的110车把她送过来的,他们说是在路上看到她昏倒在那里,他们发现后就把她送到这里抢救。她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现在还半昏迷着。她平时是不是身体不怎么好?”医生问道。 “她的身体非常虚弱,经不起风吹草动。那你们怎么找到报社的?” “巧了,刚才我们又和110联系过,还是没有什么线索,可就在你们到来之前,有个患者进到这间抢救室来找医生时,他发现了你爱人,说他认识她,他告诉我们说她的爱人在宁阳都市报工作,这样,我们就找到了你。” “她自从来到这里后,就一次也没醒过来吗?” “醒来过,但还是不很清醒,嘴上不断喊着什么,也听不太清楚,好像是喊着小风也不是小凡的。” 汪洋明白了,一定是童小舒已经知道儿子的事了,可她是在哪里,是在什么情况下昏倒的呢?他还是不得而知,他让身边的人帮助去110了解一下情况。 去110指挥中心的人走后,还有几个和汪洋一同前来医院的人仍然留在医院的抢救室里,汪洋在那里呆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始终没离开抢救室。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想去走廊接听电话,突然,他发现童小舒的身子像是动弹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没有往外走,又靠近床边一步,说道:“小舒,小舒,你听到了吗?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童小舒果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先是看了看天花板,然后,又顾及了一下四周,像是突然发现了汪洋似的,一下子愣住了,可她又很快反应了过来,那一刻,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猛然地向左翻了一下身,用右臂紧紧地搂住了汪洋的腰部,一边哭一边说道:“汪洋,汪洋,儿子在哪儿?儿子在哪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儿子,我没有照顾好儿子呀,我对不起你……” 汪洋站在那里把身子趴了下去,用左手不停地拍打着童小舒,嘴上什么也没有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在了童小舒的身上…… 那一刻,那场合,那情景,让在场的人无法上前去劝说。又过了一段时间,医生见童小舒的神智已经很清醒了,就和汪洋商量着,要把她转到观察室去,汪洋同意了。可当护士们推来车要为她换房间时,她说什么也不肯,她哭闹着非要翻身下床去见儿子不可。最后,童小舒还是留在了抢救室。护士按照医生的嘱咐,又为童小舒注射了一针镇静剂,她才慢慢地睡着了。又是一个多小时后,去110指挥中心的人回来了。汪洋和他一起来到了走廊上,他是先去了110指挥中心后,又去了出警的派出所,他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汪洋。 原来,前一天晚上七点多钟,汪小凡放学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附近商场的四楼顶层,最后他是从那上面跳下去的。110指挥中心是在接到了报警的电话后,才派人赶到那里。当他们通过汪小凡身上背的书包里装着的书本几经曲折查清了他所在的学校和家庭住址时都已经是半夜了。那时,他们才通知了家长。显然,童小舒就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汪小凡下落的。最后他告诉汪洋,说是派出所让孩子家长到他们那去一趟。 汪洋只好让别人留在医院里,他自己去了派出所。到那里的时候,一个前一天晚上负责处理这件事的警长负责接待了他。他们把在现场拾到的那些汪小凡的遗物如数交给了汪洋。那位警长告诉汪洋,这件事已经是非常清楚了,汪小凡是自杀,他的书包里还留下了他写给父母的遗书。他还把他知道的一些相关的情况都如实介绍给了汪洋。他说道:“当时把汪小凡送到医院的时候,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当时,医院O型血的存量不足,他们还想办法去调血,可还没等……” 听到这里,汪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几乎不假思索地问道:“你说什么?O型血?” 那位警长不知道汪洋是什么意思,马上答道:“对,O型血。有什么不对吗?” 汪洋说道:“怎么可能是O型血?怎么可能呢?” “对,肯定没错。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时,汪洋才反应了过来,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没什么,没什么。遗书在哪?” 警长把遗书递给了汪洋。 汪洋用颤抖的手,将遗书展开,那一刻,在他的视野里,那些字几乎都是模糊的,他还是眼含泪水,坚持把信看了下去: 爸爸妈妈: 当你们看到我写的这些字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我的遗书,我去了,我已经没有信心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因为我已经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我选择了自杀,这可能是有点儿太自私了,可又没有什么理由让我不这样自私。大人们有的时候比我们这些孩子们还自私。 下午,就在我从家出来往学校走的路上,又遇到了我原来学校的几个同班同学,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其中还有一个同学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骂我是小偷,我没有还口,我跑了,我不怪他们。可我不想再活了…… 爸爸妈妈,请你们不要再想我了。我不会再回来了。 小凡下午五点写 当汪洋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已经顾不了派出所那里里外外进出的人流,他几乎是泣不成声。 第十八章 那天晚上,就在佟雪突然回到家后,因为王晓菲的突然造访,而导致佟雪愤然离去的刹那,让秦南的心里顿生了一种对女人的厌恶。那一刻,他对女人是烦透了,仅仅就是几分钟的时间内,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女人是祸水。王晓菲是祸水,宋雅欣是祸水,佟雪也是祸水,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如果没有那天晚上,佟雪和他通电话时宋雅欣的那一嗓子大吼;如果没有佟雪在大洋彼岸听到那一声吼时,那般认真;如果没有王晓菲今晚这般突然造访,那局面哪会乱到这种程度?秦南迅速地在脑海中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当佟雪真正毅然决然地离去的刹那,秦南的心里又突然产生了一丝内疚,那种因为他对于一个女人万里迢迢为了自己回来,自己却给了她这般尴尬而引发的内疚。 只有秦南自己才知道他们那段恋爱的经历。 那是在大学校园里,他们是一个系的学生,他们认识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青年男女恋爱时的浪漫。就在他们上大三时,佟雪注意到了秦南,可那不是因为他在别的方面有什么与众不同,是因为那时秦南的家里根本就付不起他在大学里的费用。学校特意给了他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由他负责校园内厕所的清扫工作,而就是这样,每个月的这笔额外收入,也不能够都把它用于生活上,他还必须节省下来一点儿邮回家中,以贴补他的妹妹上学之必须。他每周只买来一瓶豆腐乳作为下饭的菜肴。到了吃饭时,再买上一个馒头或者买点儿米饭,就算是一顿。那是有一次就在佟雪吃完饭还没有离去的时候,秦南发现了她剩下的大半个馒头,他走过去捡了起来,佟雪走出几步后,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发现他已经坐在那里吃上了。从那一刻开始,佟雪就注意到了他,而那个时候,她根本还不知道他叫秦南。从此后,佟雪就经常多买一些饭菜,喊他过来一块吃,他不肯。再到后来,她就有意识地告诉他,是她买多了,扔了太可惜,秦南也就接受了。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相爱的,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可佟雪心里清楚,她对他的那种感情,完全是由同情转化而来的。而后来,他还是让她满意的,大学毕业的时候,他们就走到了同一座城市里。只不过是没有在一个单位工作过而已。佟雪喜欢读书,更喜欢做学问。可她的出国更多的是因为想到了孩子,她可以和他同时就读。否则,她是不会把秦南自己扔在家里而远走他乡的。那是因为她不仅在乎自己的追求,更在乎那种温情脉脉的男女之爱,在意那种纯洁的爱情生活。在这一点上,秦南当然是知道的。 那天晚上,佟雪走了,她头也没回地走了。秦南还是一个人在床上呆呆地坐着。过了几分钟后,他才重新注意到站在床前的王晓菲。他看了看她,没有好气地说道:“都这么多天没来了,怎么会想到这么个时候来?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开始,王晓菲站在那里,像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似的不说什么,可当她听到秦南说的第一句话就这般指责的时候,她无法容忍了:“我知道她会回来吗?这和我什么时间来有什么关系?我不打招呼,比这来的晚的时候不也有吗?你还说过什么吗?再说,我今天才从欧洲回来,我刚才给你打过手机,可你就是不接。那能怪我吗?” “那不怪你怪谁?怪我?” “你要是早离了婚,不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吗?你不是已经说过多次你不爱她,你和她结婚就是因为心存一种感激,你想和她离婚吗?你离呀,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呀。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就说过你想娶我,你娶呀?” 秦南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思去谈这些问题,他下床用手指着王晓菲说道:“你给我……”还没等他把那个“滚”字说出口,就收住了。他在气愤之余还是理智的,他不想和王晓菲闹得那样僵,因为他对她毕竟还是有所顾忌的。他和王晓菲的认识,毕竟不同于和佟雪认识时那般纯洁和磊落,虽然他和佟雪认识时,并不那么浪漫,可那只是不够浪漫而已。秦南最终还是缓和了口气说道:“走吧,别在卧室里呆着了,到客厅里坐一会儿吧。” 王晓菲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秦南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今天回来的。回了趟家就匆匆地来了。” “你是早一天回来,或者是晚一天回来都没有什么事,却偏偏要今天回来。” “你还在指责我?那要是我们之间根本就不认识,或者根本就不走得这么近,那我什么时候回来不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吗?”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什么近不近的。你和我近吗?你现在还和我近吗?你拿着我的钱和你的新朋友去国外逍遥,就连你表妹用钱都来找我。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看来你并不比我跑了的那个男朋友好到哪去。你还假情假意地说什么要娶我,那都是假的,都是花言巧语。那都是你与一个女人保持长久来往的挡箭牌。你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我的那个新朋友是谁,是吧?我是拿着你的钱去逍遥了,可我还用得着告诉你吗?我是和一个女朋友去的,根本就不是你说的什么新朋友,更不是什么男朋友。我知道你没有全说明白,那是你不好意思开口,你最关心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好吧,哪天我把她领来,让你检查检查她的性别。”说完,她呆呆地坐在那里足有几分钟。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王晓菲站了起来:“我走了,你去找你老婆吧。哎,对了,以后,你别总是你的钱你的钱的,我不喜欢听这种话,像是你养着我似的。你需要搞明白,如果没有我,哪来的你,你孩子能出国?还是你老婆能出国?” 王晓菲把门狠狠地摔上后,走了。 王晓菲走后,秦南走出了家门,他是想出去看看佟雪究竟去了哪里?他知道他是没有地方去找她的,可他觉得应该去找找她,因为在这座城市里,除了她自己的家,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她的父母就是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一辈子,可早就不在人世了,她也没有亲人在这座城市里了,她唯一的去处,就是宾馆或者旅店。可这座城市里上千家的大酒店和旅店,上哪去找呢?他在大街上走着,慢慢地走着,从一家家的酒店或者旅店门前飘然而过时,根本就没有进去问过一次,他根本也不相信他要进去问的这家宾馆或者旅店就会那么巧,一定会是他夫人入住的地方。可他还是那样走着,其实,那一刻,他的这种行走,既像是漫无目的,又像是在惩罚自己,更像是在慰藉自己有些愧疚的内心…… 已经过了午夜,一辆轿车停在了他的跟前,秦南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下,是一辆奔驰。车门打开了,从司机的座位上下来了一个人,秦南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恒。张恒惊讶地问道:“秦总,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啊啊啊……”秦南没有“啊”出个之所以然来,他除了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之外,还因为此刻他的脑子里几乎就是一片空白。 “秦总,你跑出来干什么?溜达?不会吧?这离你家老远的。” “找我老婆。”他还是不假思索地说了这么一句。 “她不是在家吗?你怎么上这来儿找她?” “你怎么知道她在家?你知道她回来了?”秦南有些莫名其妙。 “知道,当然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她回来了?听谁说的?” “什么听谁说的,是我自己知道的,我去过你家。”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晚上,就是今天晚上,我去按门铃时,是她用对讲机和我通的话。”张恒说到这时,觉得身上有些冷,便说道:“上车说吧。” 秦南坐到车上,马上问道:“她听出来你是谁了?” “是,我说我找你,她一听出来我是谁,连问我找你干什么都没问一句,就让我滚,还一连说了几遍让我滚。最后,我就只好滚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和佟月的事,还让她耿耿于怀。”张恒说话时,近乎带着调侃。 “怪不得嘛,我一从卫生间里出来,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起来,那都是你惹的祸呀。” “我惹什么祸了?她不让我上去,我不上去不就完了吗?” “完了,哪有那么简单。你再就没说什么?” 张恒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我再没说什么呀。哦,我想起来了,开始时,我是把她当成王晓菲了。” “你怎么说的?” 张恒就又把当时的情景仔细地回忆了一遍。 秦南终于明白,当王晓菲出现在他和佟雪面前时,一定是佟雪断定了那个人就是张恒说到的王晓菲。当他想到这时,秦南的身上又一次冒出了冷汗。他还是尽量掩饰着自己此刻的心情,抬起头,算是冷静地问道:“你那么晚去找我有急事?” “我本来是不应该去那么晚的,我给你打过几遍手机,就是干响着,你也不接,我就想到了到你家里去坐坐,我只想到顶多王晓菲可能会在那里,没有想到别的。王晓菲我们已经见过多次面了,也没有什么需要回避的。真没有想到……” “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说一说有什么事找我,还这么急?”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你也没这份心情。” “什么心情不心情的,都已经这样了,也没有办法了。说吧。” “我是想去问问印刷厂改制的事?听说已经讨论通过了?什么时候开始操作?” “哦,你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是谁告诉你的?”秦南有点儿吃惊。 张恒这才觉得说走了嘴,便纠正到:“我是听你那天说过,马上就要讨论,所以我想一定是通过了,才急于去找你的。” 张恒算是应付了过去,秦南没有再追问什么。秦南接着说道:“你打算投多少?不,你有能力投多少?” “什么叫有能力投多少?那要看需要了,两千万,三千万都行。看需要,就是看需要。我就是想在你们控股之外,成为那其余股份的最大股东。”说完,张恒大笑起来。秦南没有跟着笑。此刻,他没有了这份心情,因为眼下比这更让他着急的事还在等待着他。 “这几天,就在报上公开刊登这个启事,先让有意向的单位和我们接洽。” “明白了。不早了,秦总,我送你回去吧。要不,咱们再找个地方喝点儿酒?”显然,张恒已经把晚上想到秦南家里去急于了解的东西了解到了,他想告退。 “喝什么酒呀,哪有心情喝酒。” “那就送你回去?” “回去干什么?”秦南像是下意识地说道。 “佟雪不是刚回来吗?总还是久别重逢嘛。”张恒的脸上带着一丝像是认真又像是嘲讽的笑。 “重逢什么?重逢了还不到几个小时,就离家出走了。” “她真的离家出走了?为什么?就因为我的那句话,就惹了那么大的麻烦?” 秦南没有回答是否,因为他没法告诉张恒就在其找上门来后,王晓菲夜半三更也来过他家。他不想让张恒明确地知道王晓菲和他除了过往甚密之外,还有肉体上的往来。张恒见秦南没有说什么,就又接着问道:“哦,我明白了,你真是出来找她的。她能去哪呢?我开车和你一块找一找吧。” “这上哪去找呢,你还不知道吗?在这座城市里,除了宾馆和旅店之外,哪有她安定的绿洲?” 张恒想了想,说道:“对呀,什么亲戚也没有。那我们也得找一找呀。” “有用吗?除非你去报案。” 秦南没有去报案,他也不可能去报案。他只好一个人又回到了家里。那一夜比他在许多个夜里一个人空守着那楼上楼下的房间来更加难受,因为在他的心里,他周围的人没有谁能够在这个问题上助他一臂之力。 佟雪从离开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秦南一直想知道有关她的音讯。那一天,秦南终于等来了佟雪的消息,他接到了法院的传票,那是佟雪递到了法院的离婚诉状。 第十九章 汪小凡的死确属自杀,没有任何疑点。他的遗体很快就火化了。 那天,从殡仪馆回到家里,童小舒又一次紧紧地抱住了儿子的骨灰盒,脸的右侧紧紧地贴在上面,她放声地哭着。汪洋看到那情景,想到童小舒的妈妈去世的时候,她都没有表现出那般痛苦。可汪洋并没有走近她,他只是呆坐在那里悄悄地为自己抹着眼角的泪珠。几分钟后,童小舒放下骨灰盒,扑到了还是坐在那里的汪洋的怀里,她紧紧地抱住了汪洋,依旧失声痛哭着,她一边哭一边诉说着:“我对不起儿子,他不该死,他不该死呀。” 那一刻,汪洋也同样抱着童小舒,可他并没有像童小舒紧紧地抱着他那样紧紧地抱着她,他们的眼泪不停地大滴大滴地洒落在地板上,浸湿了他们占据的领土。 在汪洋的心里,对童小舒在这个问题上的不满依然占据着主导地位。倒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还缺乏默契那早已根深蒂固的原因,而是因为他在童小舒已经辞职的情况下,他曾经叮嘱过让她好好照顾好孩子,尤其要注意他的心理健康。可孩子最终还是离他们而去了,这是他不能容忍的。当他最初知道而且确定孩子已经自杀了的时候,他甚至想把心里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倾注到她的身上,可那时,他发现她已经躺在医院的抢救室里,而且还昏迷着,才让童小舒躲过了汪洋那本来应该是暴风雨般的疯狂。 更应该让汪洋疯狂的原因还远远不止这些。汪洋的心胸是开阔的,可再开阔的心胸也容不下他在派出所里偶尔听到的那句离奇的话时所产生的懊恼。汪洋心里当然明白,他是A型血,而童小舒是AB型血,这两种血型的结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出一个O型血的孩子。那天,当汪洋走出派出所的时候,他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而痛苦,还因为多出了这孩子的身世之谜而让自己痛不欲生。那一刻,他想到,如果这孩子真是O型血,那么,将如何面对这一切呢?他本来是想到医院里把童小舒从床上揪起来,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准确地说,那不仅仅是因为童小舒躺在病床上的原因,还因为他在下意识之中就不怎么相信童小舒会在这个问题上背离道德与情感的轨道,尽管他们俩之间在情感问题上不甚完美。可他又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让自己得以安慰。 那天,当汪洋冷静下来之后,他自己都为自己的举动所折服。那一刻,他的心里痛苦极了,可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颇像一个君子,一个真正的君子。汪洋当然明白,他这样做,对别人来说算是一种美德,一种绝好的美德,可对自己那无异于是一种摧残,一种几乎致命的摧残,可他还是那样做了。 就在他的儿子还没有火化之前,他悄悄地去了市公安局,他明明知道仅仅就是按照血型推理,汪小凡和他也不应该有血缘关系,可他还是花费了很大气力请求市公安局为他们父子做了DNA亲子鉴定。 童小舒慢慢地坐了起来:“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在怪罪我?” 汪洋没有说什么,尽管童小舒还是趴在他的怀里,他的眼睛却毫无神采,依旧看着远处。 童小舒用力地摇动着汪洋,哭着说道:“汪洋,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汪洋依然什么也没有说。童小舒用一只微微握着的手,朝汪洋打去。她一边打一边说道:“你快说话,你快说话呀。” 汪洋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味地哭着。那声音让童小舒听起来感到可怕,在她的记忆里,她和汪洋认识后,还从来没曾见过汪洋这样哭过。几分钟后,汪洋才慢慢地停了下来,他用手把童小舒轻轻地推开,童小舒坐到了汪洋对面的沙发上。 “那几天,你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孩子的情绪变化?”汪洋终于开口问道。 “我还是很注意照看他的,也和他谈了很多东西。我看他的情绪还行,我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变化。”童小舒又一次哭了起来。 “别哭了,哭也不可能让孩子重新活过来了。我问你,那天晚上,你是怎么知道的?”汪洋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 “有人打来电话,说是你的孩子自杀了,我的脑子里当时就‘嗡’的一声,我只知道他们说在医院里,人已经死了,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他们说的是在什么医院里,我也不知道是谁通知我的,就跑了出去,再后来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汪洋听到这里,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可他还是无法摆脱孩子在他脑子里晃动的身影。他每天疲于奔波,孩子是他最大的寄托,可转眼之间,孩子就化作了一堆白骨,这怎么能让他不难过呢。他想来想去,把头往后靠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那眼角处又一次涌出了泪水。 “汪洋,汪洋,睡着了吗?这样会冷的。” 汪洋默不作声,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睛,看了看童小舒。童小舒说道:“汪洋,我怎么不明白,小凡的事,你们家的报纸怎么还会当作新闻给报道出去了?他们想不到这会是咱们的孩子吗?” 其实,自从汪洋在《宁阳都市报》上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就在脑子里产生了一种想法,从新闻报道的角度讲,这确实应该算是一条社会新闻,可如果有人知道这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样处理的。可他们就是这样做了,那天晚上是谁值班呢?汪洋在脑子里想过,那天还是轮到秦南值班,像这样的稿子,都是由他最后看过了的。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转到新华小学上学了吗?就是在汪小凡已经转到新华小学上学以后,自己在一天中午吃饭时,还和秦南说起过这件事。汪洋只是不想妄加猜测而已。 “也许是想不到吧。孩子刚刚转到那里。” “报道这件事的时候,即便是回避了真名实姓,我也不相信没有一个人产生过疑问?” “孩子转学的事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再说就是有人产生疑问又能怎么样?孩子已经不在了,找那些烦恼干什么?”说着,汪洋又闭上了眼睛。 童小舒还想说什么,正在她要张嘴的时候,汪洋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说道:“别说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比这更重要的事还多着呢。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小凡是什么血型?” “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还干什么?我是A型血,你是AB型血,孩子怎么可能是O型血?”汪洋的火终于爆发了。 “你说什么?”童小舒惊恐地问道,她的身子像是有些发抖。 “我是说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O型血?” “你说的是真的?”童小舒更加震惊了,她的身子抖成了一团。 “当然是真的。” 听到这里,童小舒站不住了,她慢慢地瘫软在了地板上。 几分钟后,童小舒醒了过来。汪洋站了起来,并没有理会瘫软在地板上的童小舒,他在屋里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几乎是吼着说道:“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汪洋,我没有错,我没有做错过什么。我更没有做过一点儿对不起你的事,汪洋,汪洋,请你相信我……”童小舒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哭着。 汪洋仍然没有理睬她。 下午四点多钟,汪洋离开了家,去了金星大酒店,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他与江河造纸厂供销处的赵铭处长一行几人见了面。汪洋是接到了印刷厂厂长王有为的电话后,才赶到这里的,他们是准备宴请从数百里以外前来这里的赵处长的。宋雅欣也来了,她是汪洋特意通知她参加的。来的客人和汪洋他们都很熟悉,当然,赵处长和王有为,还有宋雅欣就更是经常打交道了,大家见面后免去了许多客套。宴席很快就开始了,那是办公室主任李杨早就安排好了的。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着,没过多久就进入了主题。汪洋还是先把话题扯到了新闻纸上:“赵处长,听说前几天你们那发了大水,路都被冲坏了,连纸都运不出来,这水可挺大的呀。” “那倒是,这是50年都没遇到过的大水。可水来的快,撤的也快,就是一两天的工夫,水就没有了,农村损失大点儿。我们那已经没事了,要是有事的话,我们也出不来呀。”赵处长说道。 “什么时候到的?都去过哪了?” “昨天才到的,上午就跑了几家报社,该去的我们都去了,主要是为了要钱。汪总,咱就实话实说吧,我们到你们这来,也是想要钱。在宁阳,你们要算欠款大户了。” “我们真是最多的吗?”汪洋特意明知故问。 “当然,要不信我明天就可以把欠账的名细带给你看看,那几家报纸用的纸根本就没有你们多,你们的发行量是在那明摆着的,差不多就是那几家都市报的总和。所以你们如果不给钱,那人家肯定也是欠着的。汪总,这回你该说话了。你想让我们带走多少吧?” “你想拿走多少?” “那是我想的事吗?”说着,赵处长笑了:“汪总,我想都拿走,能行吗?” “你既然想到了不行,那就不用说了。欠债还钱,那是肯定的。我们眼下就是资金周转不过来,所以还得慢慢来,这样吧,我给你1000万,多了我一次拿不出来。” “汪总,那我也就不用客气了,我来的时候,我们厂长交代了,如果这次不拿回去2000万,那我们就不能再与你们合作了。” “赵处长,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什么叫做不能与我们合作了。” “来来来,赵处长、汪总,咱们先喝一杯,再慢慢说。”李杨特意举起了酒杯,为的是缓和一下气氛。 大家积极地响应着。赵处长放下酒杯后,还是接着汪洋的话,说道:“汪总,咱们一直合作的都很好,我们之间相处的就像是朋友似的。可工厂不是我的私有财产,工厂得靠我们把卖出去的纸钱拿回去发工资买原料,再说,等着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的工资已经从上个月开始只发一半了,如果这次拿不回去厂长给我们规定的数,那我回去就得下岗,这是说好了的。我下了岗,不做这个处长也无所谓,可有的一家三口都在这一个单位上班,半年开不出钱来,他们靠什么生活。他们等着米下锅呀。” “赵处长,我是想给你,我是想都给你,可我那就得关门。我连2000万都拿不出来。”说着,汪洋就把头转向了财务处长宋雅欣:“宋处长,你说呢?” “拿不出来,拿出来那就得砸锅卖铁。”宋雅欣说到这里,对赵处长说道:“赵处长,我说了你可能不相信,我们是大进大出,我们一个月的进款就有几千万,可我们一个月就是从你那进的纸,应该付给你的纸款也是几千万,这还不包括印刷成本,加上印刷成本,起码也得再乘上个12%到15%,别的地方就不需要花钱了吗?那工资、奖金、折旧、出差、劳动保险、医疗保险、车辆维修与用油等等,哪里不用钱?真的,赵处长,我们是真的拿不出来那么多。”宋雅欣如数家珍地说了一通。 “你们说的我都能理解,可我如果拿不回这些钱,那肯定就得中止供货,这是肯定的。汪总,新闻纸已经从5050元一吨涨到5450元一吨,在我们厂门口整天都有运货的车在那里等着装货,那都是些拿现钱去提货的主儿,你们欠了我们这么多钱,还让我们供货,那怎么可能呢?怎么让我们向职工交代呀?我刚才还没有说完呢,这是老总的原话,如果你们能让我们带走2000万,要想继续要我们的货,那还必须交现钱,交多少,我们就供应多少,否则,肯定不行。”说完,赵处长举起了酒杯:“来来来,汪总,咱们喝酒,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也都听明白了。今天晚上咱们可以不敲定这件事,你们回去再考虑考虑,明天给我答复。”赵处长自己把一杯酒全部喝了下去。 宴请足足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达成最终的共识,汪洋似乎有些失望。 王有为把赵处长等人送上面包车。汪洋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宋雅欣也坐在汪洋的车里,车在慢慢地行驶着。汪洋问道:“这几天用的新闻纸都是你从一家公司搞来的,解决了当务之急呀。不知道质量怎么样?用起来还可以吗?” “我没听印刷厂那边有什么反应。”宋雅欣回答。 “那他们这些纸能有多少?听说价格能贵一点儿,贵多少?” “具体多少我也说不好,好像是能满足我们的用量。价格是5500元一吨。汪总,现在看来,也贵不到哪去,刚才赵处长不是说了吗?纸张又涨价了,他们的纸都已经涨到5450元了?” “那能长期就靠这个进货渠道吗?江河造纸厂这个渠道能丢掉吗?再说就是丢掉了也得还人家的钱呀。你说我们现在能拿出多少钱?” “能拿出1000万。” “他们非要拿走2000万,这还只是还陈账,我们如果再从他们那进纸的话还必须付现钱。也就是说,眼下如果不再筹集3000万元,仅靠我们手头的这点儿钱,那就没有米下锅了。”汪洋既像是说给宋雅欣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上哪去筹集这些钱呢?”宋雅欣问道。 “只有再想办法贷款了,只有这一条路。我已经去过银行了,可还是得去。不行的话,就请市领导出头和银行说说情。”说到这儿,汪洋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宋处长,你连夜准备一下资料,明天换一家银行申请贷款,如果谁肯给面子,我们就改在谁那里开户。” 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报社。他去了总编室,那里灯火辉煌,他看了看上夜班的采编人员正忙呢,他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这天晚上正赶上秦南值夜班,不知道他是看到了汪洋的办公室里亮起了灯光,还是从别的渠道知道汪洋来了。就在汪洋没有把椅子坐热乎的时候,他就走了进来:“汪总,孩子的事刚刚处理完,这么快就来了,先休息休息呗。” “休息什么?我是让人找出来的,刚和江河造纸厂的赵处长谈完。本来我想把你也叫过去,后来想今晚你值班,也就算了。” “在这儿之前,他们已经见过我,就是要钱,我说没有钱,他们就非要见你。” “宋雅欣跟我一起回单位了,我让她连夜把申请贷款的资料准备出来,明天再去跑跑贷款的事,办不下来也得办,否则,我们就无法维系了。” 汪洋的手机响了起来,那是童小舒打来的,说是汪洋的几个好朋友下午才知道他们孩子的事,特意来家里看看他们,正在家里坐着呢。汪洋接完电话后,起身要走,这才想起童小舒下午提到的那件事来:“哎,秦总,我孩子出事的那天,正是你值班吧?” “是我值班,我值的夜班。” “那你就一点儿都没有想到那个自杀的孩子会是汪小凡吗?那个稿子就那么放行了?” “我是看过那篇稿子,可那是化名。我也就没注意什么。” “秦总,我知道我的孩子的死和发不发这篇稿子没有任何关系,可全市有这么多家都市报,谁家的报纸都没有报,就我们的报纸把这件事报了出来,而我还是这个单位的老总,你让我老婆怎么想。就连我都没有办法接受。你知道吗?我是从咱家的报纸上才知道孩子自杀的。”汪洋起身走出了办公室,秦南低着头跟着走了出去。 汪洋回到家时,家中的客人还没走,令汪洋没有想到的是,除了他的那些四五个读高中时就关系甚好,至今还一直来往的同学之外,还多了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张恒。张恒的到来有点儿出乎汪洋的意料之外。 客人们也就是劝了劝汪洋和童小舒,很快就离开了。张恒是最后一个才离开的,汪洋也同样将他送出门口,临走时,张恒说道:“哎,汪总,上次在医院里你说到的印刷厂改制的事,有点儿进展吗?” “哦,你还真是关心这事?我当你是说着玩呢,有,有进展。” 张恒走了,他让汪洋在印刷厂的问题上,对张恒真的多出了一份期盼。 第二十章 那天晚上,汪洋和秦南分手后,秦南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他有了几分不安的感觉。这些天,他的烦恼已经够多的了,可这件小事又让他心里多了一份不安。他没有想到他的那份镇定并没有让汪洋在这个小问题上释怀。秦南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那天晚上,正像汪洋所分析的那样,当他在编前会上,知道了这件事时,他真的联想到了汪洋的孩子,可他却没有多问一句,那是他特意不想那样做。 秦南在宁阳都市报做副总已经多年,他的心里是矛盾的,他既希望这个单位比所有的都市报办的都红火,能够得以迅猛地发展,成为宁阳报界的排头兵,也可以让自己有一种成就感,还可以让自己在外面风光无限;另一方面,在他的骨子里,却又希望有意外出现,有那种让汪洋难以招架的意外出现,那样,他就可以隔岸观火。而大火散尽后,他就有可能坐收渔利。秦南对这一点是自信的,甚至极其自信,因为他无数次地想过,他有这个基础,那就是只有他在这个单位工作的历史可以与汪洋比肩,他还有在这个单位经营起来的“阶级基础”,那就是一大批人都是当初他做了大量工作才提拔起来的中层干部。那些人都是他麾下的干将,一旦有一天,汪洋不在这里任职的时候,都将是自己的可用之才。而秦南之所以为自己确定着这样的人生目标,其实就是因为他在多年的实践中,已经清晰地看到一把手的位置和他的这个副职是不一样的,身居一把手的位置可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利益。而秦南需要钱,尤其是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钱。这是他的动力所在,正是这种动力的驱使,让他从最初的一个本分的新闻从业人员开始了渐渐地转变,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幽灵,一个扮演着两重身份而又昼夜徘徊的幽灵…… 半年多前,印刷厂的那次意外大火,他有着怎样的责任,他心里是明白的。尽管他还不敢确定就一定是那个工人吸烟所致,可他因此几次从睡梦中醒来,而几次都是一身淋漓冷汗。他从来就没有把睡梦中的这种感觉,在别人面前提起过,包括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秦南算是有城府的,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希望不管是工作上的压力,还是生活上的重负能把汪洋压倒,那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幸事…… 可幸事没有像秦南想像的那样件件如期光临。那天,他接到了佟雪离婚诉状的时候,就又开始寻找佟雪,他还是没有办法去宾馆或者旅店查找,他搜寻了记忆中佟雪在这个城市里的所有同学,他甚至登门前去问过佟雪是否和她们联系过,结论都是否定的。他是急于找到她的,他不想就像佟雪在离婚诉状中说的那样简单分手了事,也不想就像佟雪要求的那样去分割他们的财产。可他的所有努力都没有奏效,几天下来,他连佟雪的影子都没见到。他甚至有点儿害怕开庭日子的到来。因为他知道一旦离婚成例,按照《婚姻法》的规定,他自然是属于有过错的一方。那样,法院不仅会判决他们离婚,在财产分割的问题上也会让他难堪至极。 至于王晓菲,此刻,秦南既需要她又恨她。秦南毕竟是曾经爱过她的,那不仅仅是因为她曾经给他带来过太多的物质利益,他还真是垂涎过她的美貌。她的修长的身材、细嫩的皮肤,还有洁白的肤色,都曾经让他赏心悦目过,她在他的眼里,像是护肤品泡大的宠物。那时,当王晓菲的男朋友离她而去,她在万般寂寞之时,投身于秦南怀抱的时候,他就像是将月宫中的嫦娥揽在了怀中。他占有了她的领海的那一刻,他甚至天天都想向大陆架延伸…… 如今,如果说秦南对王晓菲还有爱的话,那分明已是爱恨交加,王晓菲的存在让他越来越感到是一种威胁,尽管王晓菲几乎从来就没有使用过威胁的语言。秦南当然知道他最为害怕的就是她的要求一旦不能满足时,她会像一头醒来的睡狮,她会怒不可遏。因为王晓菲被她的男朋友抛弃后,就已经开始另眼看待这个世界。她之所以投身于秦南的怀抱,那是因为她也同样需要男人,需要一个男人的怀抱作为她自己的依托,尽管,她知道那种依托已经不可能承载起她的那份感情的重负,可她还是把他当做了依托,因为她早已切断了那份幻想,已经不再对爱怀抱那般奢望了。 一张张报纸的大样像是沿着流水线一样传递到了秦南的手里,那都是等着他过目的,时间不允许他在思维的旷野中信马由缰。可他还是一边看大样一边把电话打给了正在财务处办公室里的宋雅欣。宋雅欣接到电话后,没有到他的办公室来。 晚上十二点钟左右,秦南坐车去了温泉洗浴中心。秦南已经在二楼的一个床位上坐着等着她的到来,他特意选择了一处他对面空着的床位呆在那里。随后,宋雅欣也到了。他们先是让这里的工作人员叫了一点儿外卖,然后就各自去桑拿间了。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分别穿着浴衣回到这里,外卖已经送来。秦南和宋雅欣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把外卖放在了同一个床头柜上,两眼相对,吃了起来。 “夫人还没有回家吗?”宋雅欣先开口问道。她是几天前就知道秦南的夫人回到了宁阳,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从办公室工作人员的口中知道的。可秦南没有告诉过她,佟雪回来后是因为什么离家出走的。那是一天他们在电话中说到这件事的时候,秦南告诉了她,佟雪是因为在卫生间里发现了一堆女人的头发才出走的。 “没有,连点儿影都没有。” “她能去哪儿呢?你没往她可能有来往的同学那里打打电话找找吗?” “不仅打过了,有的还去过了,什么信都没有。” “那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这一到家,就因为这点儿事就走了,那还回来干什么?还不如不回来呢。哎,你说那头发真会是女人的头发?我怎么就不记得在那儿洗完了澡后,留下那么多的头发呢?” “那谁知道呢,她就说那就是女人的头发,我还能为那点儿事去和她做DNA鉴定吗?那天你在我那发现了几根头发,不也是这样敏感吗?” “说的可也是。找到她后,和她好好解释解释就行了,她回来也呆不了多少时间,不是说了回来商量商量孩子的事吗?” “本来就是这样的,可就是那天通电话时,你那一嗓子让她多了心,要不,她就是在卫生间里发现再多的头发,也不会怀疑是女人的。”秦南停止了往嘴里填充食物,认真地说道。 “如果我出面和她谈谈,能不能对这件事有些帮助?” “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已经用不着了,我已经接到她起诉离婚的传票。很快就会开庭,看来,离婚是不可避免的了。”秦南显得无可奈何。 “有那么严重?” “她是铁了心了。” “这年头,这点儿事算什么呀。那你怎么办?离还是不离?” “当然不想。” “你就坚决不同意,她也没有办法。” 秦南不语。他是没有办法再说什么,他何尝不想那样,因为秦南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佟雪离婚,就更没有想过离婚后,会娶眼前的这个女人或者王晓菲。不管她们能不能嫁,起码,他自己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打算。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也许,我真的就得同意离,你想,她如果铁了心要离,我就是执意不离。那她回美国后半年不和我在一起,就等于分居,再次起诉,不照样也得离吗?我已经想过,我会提出来让法庭调解,如果她就是不接受,也只能由她了。” “没有什么不舍得的。”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眼下就是想怎么去处理这些财产问题,她提出来和我分割财产,弄不好我可能需要卖掉现在的房子。” “怎么可能呢?” “那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我这套复式房子200多平方米,还值些钱。我不处理掉房子,照样得给她钱,我上哪去弄那么多钱?” 宋雅欣没有再说什么。 已经是下半夜两点多钟,秦南正准备起身去换衣服,就在他起身和宋雅欣准备挪动脚步的刹那,秦南看到了一个人,而他已经无法回避她的目光,秦南的身上立即出了一身冷汗,那冷汗很快就弥漫了他的全身,他就觉得有一股血液拼命地往头上涌着。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晓菲。秦南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在这夜深人静的午夜,在这人烟稀少的场合,他会在这里遇到了她。秦南的心里是明白的,宋雅欣认识王晓菲,她只是不知道他秦南和王晓菲已经远不是那种多少年前的报社的副总和广告客户的关系而已。而王晓菲并不认识宋雅欣,因为就是在她的代理业务最红火的时候,她也没有亲自去过报社财务处交过广告款,即便是去交款时,那也是直接去广告公司的小财务交的。而正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尤其是那次宋雅欣在天和广场挎着秦南的胳膊闲逛被单位的同事发现后,王晓菲才开始注意到了这个女人的存在。 “秦总,这么晚了,还在这里洗浴呀?”王晓菲已经感觉到秦南的尴尬,便先开口说道。 “下夜班后太疲劳,也就过来洗一洗?” “哦,还有一位女士陪着,真有福气。”王晓菲不冷不热地说道。 “是在这里碰到的,一个单位的。”秦南解释着。 “一个单位的,还用上这里来碰啊,怪麻烦的,约好了一起来多好啊,何必呢。”王晓菲用蔑视的目光看了看秦南,又看了看宋雅欣。 “是一个单位的,是在这里碰到的。我也认识你。”宋雅欣说话了。 “哦,你怎么会认识我?” “你不是我们单位的广告客户吗?你不认识我,我早就认识你。” “哦,那可是缘分,没在生意场上碰到,却在洗浴中心碰到了。这么晚了,也值夜班?”王晓菲还是用与刚才同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没有,是下班后和几个朋友来洗个澡,又在这里碰到了秦总,就多呆了一会儿。”宋雅欣说话时的情绪异常地冷静。 “那好,不打扰你们了,我和我的朋友刚唱完歌,也过来洗个澡,一会儿就在这里睡上一觉。”说完,王晓菲就离开了。 秦南紧绷的心算是松弛了一下。 当秦南和宋雅欣一起走出洗浴中心大门的时候,宋雅欣说道:“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和你说话?她不像就是你的普通客户呀?秦总。” 第二十一章 又是一天晚上,就在报纸快要付印的时候,这座城市里的一家大型夜市发生了一起火灾。那是一场对于这个城市来说,几乎从未有过的火灾。大火迅速地把那个足有1万多平方米的露天搭起专供夜市用的长棚化为了灰烬,还有那长棚下面的所有的摊位和摊位上下所有的货物。那里平时客流不断,那不仅仅是因为露天市场价格便宜,还因为晚上有各种各样的小吃荟萃于此地。不少人是为了休闲才来这里的。大火发生的刹那,有数以千计的人都集中在这里。人们呼喊着向四处逃生,逃生时的拥挤和践踏的惨状无异于黄河泛滥时人们疲于奔命的情景。 很快,关于火灾的传言四起,不断地有死了多少多少人的消息于大街小巷不胫而走。《宁阳都市报》的记者在第一时间内就把消息传到了报社。当所有的稿件都已编排完毕的时候,已经比平时的付印时间晚了近两个小时。晚上,正在家里想好好休息一下的汪洋,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马上赶到了报社。汪洋坚持即便是让报纸发行的稍晚一点儿也要把这个消息发出去,以正视听。因为本来这场大火确实是宁阳历史上之罕见,但肯定地说,那是因为组织得力,抢救及时,没造成一个人员伤亡。下半夜两点多钟,他才回到家,洗了个澡,没有去打扰童小舒,而是去了另外的一个房间准备睡上一会儿。就在他似睡非睡的时候,他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有人告诉他,今天的报纸不仅比预想的要晚,而且还会晚得更多,那是因为用于传送报纸的龙骨突然断裂,根本就不能正常工作了。必须采取应急办法,也就是说必须调动大量人力,人工搬运机器上印好的报纸。汪洋挂断电话后,又马上拨通了李杨的电话,让他立即通知采编系统的编辑记者,还有行政系统的全部管理人员赶到印刷厂参与工作。 汪洋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赶到印刷厂的,在他之后,已接到了通知的人都陆续地打出租车赶到了。轮转机先开起了一台,而后,都陆续开动了。人们在不断地忙碌着,报纸出报的时间算是抢回了不少。 天已经大亮,机器已经停止运转,汪洋感到身心极其疲惫,他先是去印刷厂的浴室洗了个澡,然后走了出来,正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他似乎觉得有些面熟,他伫立在那里,想和她说话,那个人走了,显然,她是去女浴室洗澡的。他没能来得及问那个人是谁。他不太熟悉这里的职工,因为这里的不少人都是后来招进来的。可一些老人,汪洋都是认识的,即便是对不上号,也会熟悉他们的面孔。这个人他不曾见过,可这个人又让他觉得那样面熟。 她会是谁呢? 汪洋没有回家,单位还有一堆的事在等着他呢。他让司机把车从印刷厂直接开到了报社。一路上,他的脑子里不断地出现刚才见到的那个女人的形象,可又想不起来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汪洋走进办公室没有多久,就有人进来,这才打断了他的思维。进来的人是发行公司经理张和:“汪总,我已经把那份我们带回来的鉴定交给市工商局看过了,可他们说什么也不相信我们的这份鉴定是真的。他们还是要执意处罚我们。我和他们怎么说都不行,他们还说现在连妈都可以是假的,造个假鉴定还不容易吗?” “太不像话了。”汪洋的手用力地拍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汪洋在办公桌前来回走着,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还以为我们拿到了那纸鉴定,也就万事大吉了呢。现在看来,我就是亲自跑一趟也没有什么用处。我们只有走行政诉讼这条道了。” “那得多长时间,我们等不起呀?” “等不起也得等,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汪总,我没想好,可不可以向市里汇报一下,让领导出面干预一下?” “我何尝不想这样,我早就找过领导,那天我在宣传部和部长谈这件事的时候,正赶上李凡副书记也在那里,我还特意又向他汇报了一遍,他当即表示,这是你们之间竞争的事,市里怎么好说话。所以我们谁都不能找了,只能走行政诉讼这条路了。下午我就和大家商量一下,再听听大家的意见。你们先去找咱家的法律顾问准备诉状吧。” 张和离开了汪洋的办公室,汪洋的脑子里又一次出现了在印刷厂见到的那个女人的形象。他还是在办公桌前来回踱着步,可却总是找不到答案,越是找不到答案,他的思维却越是抑制不住那快速跳跃的节奏,在逝去的时空中尽情地漫游。又有人走了进来,那人走动时晃动的身影和脚步声,依然让汪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汪总。”宋雅欣说道。 汪洋没有任何反应。 “汪总,汪总。” 汪洋这才把头转了过来:“哦,宋雅欣,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没有任何进展。” “我不是让你探讨一下换一家开户行看看吗?”汪洋着急地问道。 “我是按照你说的意思办的,可几家银行都表示,就是我们到他们那开户,也很难再给我们贷款。” “赵处长他们走了吗?” “走了。我们已经超出了他们要求我们的还款日期,我按你的意思先打给了他们1000万,可一点儿也没感动他们。我听王有为厂长说,赵处长临走时还说,如果剩下的钱不还,他们就要起诉我们。” “真是没办法,谁叫新闻纸又变成卖方市场了呢。”汪洋显得无可奈何。 宋雅欣临走时,问道:“汪总,那怎么办?新世纪公司为我们提供的新闻纸是中断还是继续?” 汪洋看了看宋雅欣,说道:“中断了,又能怎么办?” “那纸款呢?也不能总不付呀。” “先少付多欠,只能这样。”汪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 汪洋下午就直接去见市委副书记李凡了,他是不请自到的,他不能和书记打什么招呼,如果打招呼的话,李凡是不会在那里等着他的,汪洋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此前汪洋就已经和李凡不止一次地提到过关于资金紧张的问题。那时,还没有造纸厂逼上门来要债的事,只是关于印刷厂印务能力扩充方面的事。可当时李凡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要自己想办法,不要向市里伸手,现在全国也没有哪家报纸是靠上边给钱办的。其实,汪洋当时不是想让市里给钱,只是想通过领导说话能让银行给他们再贷些款,以解决燃眉之急,李凡副书记当然是能听明白的。可那不止一次的谈话,没有让汪洋看到一点儿希望。 尽管如此,汪洋还是想到了去找李凡,因为他知道除此之外,他很难再想出什么别的办法。汪洋没有白等,临近下班的时候,终于见到了李凡,汪洋简单地把情况又汇报了一遍。最后,他悄悄地走了,那一刻,如同他悄悄地来,他没有从李凡那里带回一点儿让他和他的同事们高兴的消息。汪洋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李杨的办公室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他。汪洋告诉李杨,让那人过来。走进来的那个人是张恒。 “张总,来找我有事?”汪洋问道。 “走到这里,就顺便上来看看你。” “看我?我恢复得不错。”汪洋说到这里,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就马上说道:“哦,张总,你送上门来也好,免得我亲自去找你。我顾不上这些,你得把那些钱拿走。”说着,汪洋站了起来,准备去开柜子。 张恒也连忙站了起来,用双手把汪洋按在了那里:“你别,别这样,我是找你有别的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就不要再提那件事了,这样我就已经觉得过意不去了,我给你造成了多少痛苦,你如果再这样,那让我今后怎么面对你?” “不行不行,你必须拿走。要不,我就留下5万,就算是一种补偿。”汪洋还是要站起来,却又一次被张恒强按了回去。 汪洋只能坐在那里,说道:“那好吧,等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再拿吧。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汪总,咱们都已经很熟悉了,我就不用多说了,自从那天我去医院看你时,说到你们印刷厂的改制问题后,我就开始感兴趣了。怎么样?进展如何?我真是想参与其中。” “那不一定就是块肥肉呀。” “肥肉瘦肉我不管,反正是我想参与。” “怎么能说肥肉瘦肉你不管呢,做生意总是要赚钱的,不赚钱的生意,那不是干赚吆喝吗?”汪洋认真地说道。 “我说汪总,那你说,这个年头,哪种生意能保证肯定盈利?” “那也不能让你赔呀?” “汪总,你如果肯定知道这是赔钱的买卖,你也就不会干了,不是吗?” “看来,你张总真还有点儿魄力呀。哎,我还想问你,印刷厂改制的进展情况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张恒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生意圈的朋友多,你只要对什么感兴趣,那就不愁得不到信息。” 汪洋不好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就又往下说道:“张总看来有的是钱呀。” “钱倒不一定多,如果不参与也就罢了,如果要参与的话,我就想成为你们的最大股东,你看可以吗?” “那你就别想了,那是不可能的。直说了吧,你就是有钱,我们也不会让你成为最大的股东,我们一定要控股。”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也只能做你们控股之外的最大股东。汪总,这一点,我希望你一定要保证我。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我是绝不会忘记你汪总的。所以你就不要再和我提那区区20万元的事了。” “张总,你要这样说,那我就更不能和你谈了。坦白地说,我已经对你的资金感兴趣了,可我绝不是为了这些。所以你千万不要和我说这些,如果再这样说,那什么都免了,免得留下后患。没有资金,大不了印刷厂不改制,干不下去,我不干这个老总就到头了。” “好好好,那就先不说这些,免得耽误了正事。” “那我想问你能投多少?”汪洋不依不饶。 “汪总非得探个究竟?那我可以告诉你,2000万,3000万,再多一点儿也行。你看怎么样?” 张恒要起身告别,汪洋没有忘记刚才他自己说过的话,他起身要去打开那个铁柜,正在他们撕扯的时候,秦南走了进来,汪洋也就没有再勉强。汪洋站在秦南和张恒之间,说道:“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恒大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张恒。”他又指了指秦南,说道:“这是我们的副总编辑秦南。” 秦南是知道张恒要来见汪洋的,可他并不知道这一刻张恒会在汪洋的办公室里,他没有思想准备,当汪洋介绍他们认识的刹那,秦南没有把手伸过去,张恒也没做出应该有的反应。汪洋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是刚才在你们的办公室里等你的时候,已经见过面了。”张恒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还圆了场。 张恒没有因为秦南的到来而一改马上就要告辞的初衷,汪洋和秦南一同把他送到了楼下。 汪洋又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天色已晚,他还没有回家的意思,童小舒打来电话,想知道汪洋几点能回去。童小舒的情绪稍微好了一些,那是她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凭借着自身的素质,对自己的情绪不断做着修正与调整的必然结果。她想到她自己仅仅是处在对孩子离去的悲痛与思念的世界里,而汪洋除此之外,还承受着比她多得多的工作压力,甚至还要承受关于孩子的身世之谜的情感方面的痛苦的折磨。于是她才打了这个电话,希望他能早点儿回去,希望自己能为他做点儿什么好吃的,以缓解精神的紧张。汪洋告诉童小舒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回家。 汪洋挂断电话后,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他的脑子里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总觉得早晨在印刷厂见到的那个女人是他记忆中的一个人,可就是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何种场合与她有过邂逅,他想到应该去问问别人,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可又怎么去问呢? 此时,他徘徊于办公室那有限的空间里,不时地想到那个多少年前在知青农场时的一个女孩儿:汪洋是那个年代最后一批下乡的知青,也是最后一批回城的知青。那还是在农村没有回城的时候,他多年的胃病发作了,让他疼痛难忍。开始,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吃些胃舒平顶一顶就算了事,可那天,当他吃过了几次药还都不见好转的情况下,不得不去医院就医。那是一所离他所在的青年农场足有10多公里远的镇卫生院。路上漆黑一片,他被青年农场的战友们安顿在一辆他当时所在的小队的唯一一辆两个轮子的手推车上,往镇医院里赶去。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赶到卫生院。到了那里,医生们正想给他做钡餐透视的时候,他就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他吐出来的全都是血,而且鲜红鲜红。不可能做什么钡餐透视了,只有马上手术,医生们根据经验断定,汪洋得的是胃溃疡,之所以大口大口地吐血,那完全可能是因为胃已经穿孔,所以才导致吐血不止。 手术需要血,在十分简陋的镇卫生院里,上哪去筹备血浆呢?这时,一个和大家一同护送汪洋去医院的女知青把自己的袖子挽了起来,伸出那显然已经和她的手与脸被阳光晒的黝黑的肤色形成了极大反差的胳膊,说道:“来输我的血。” 汪洋后来才知道,还正是那个女孩儿的血流进了他的身体,因为在那几个来人中,只有她的血是A型血。汪洋的生命在濒临垂危的那一刻,得到了最及时的救治,他活了过来。他对她是充满感激的。汪洋手术后一直住在卫生院里,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那个女知青并不是和他生活在一个知青小队。一个多月后,汪洋出院了,他没有直接回青年农场,而是回到了城里的家中。他在家休养了三个多月,才又重新回到青年农场,汪洋跑了很远的路,找到了那个女孩儿所在的知青小队,那个给他输过血的女孩儿已经离开了青年农场,别人告诉汪洋,她不再回来了。那时,他才知道大家都管她叫小婷,他也不便于多问,唯恐给那个女知青名誉上带来什么麻烦。而在那以后,汪洋几乎从来就没有忘记过那个女孩儿。尽管他根本就没曾和她再有过单独的接触。20几年过去了,汪洋徜徉在这座几百万人口的城市里,就从来没曾再见到过那个女知青。 这一刻,汪洋想到了她,并不是因为他已经断定今天见到的这个女人就是当年他在疾病的折磨之中,朦朦胧胧见过了一面的那个女孩儿。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让汪洋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这些陈年往事。对此,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晚上回到家时,童小舒最先告诉汪洋,她拿着汪洋做完亲子鉴定的结论,也去了市公安局做过DNA亲子鉴定,结论同样是明确的,她和汪小凡之间,同样不存在亲子关系。 童小舒说完这件事的时候,又一次放声大哭…… 这一刻,汪洋更加明白了,和他们生死相依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居然与他们俩人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还是这一刻,汪洋抱住了童小舒,潸然泪下,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尽管他没有公开地直截了当地指责过童小舒是否有过别样情感,可就在他知道汪小凡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刹那,他的心里毕竟产生过那样的想法。而此时,尽管他已基本明确了他们精心抚养与呵护了多年的孩子并不是他们的亲骨肉,这件事让他难以从感情上接受,可在他的潜意识中,还是想让童小舒感觉得到,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还她以清白…… 第二十二章 编委会已经同意用行政诉讼方式起诉市工商局。 就在市工商局收到了法院送达的起诉状的第二天,宁阳都市报就收到了市工商局的另外的一张罚款通知书。那是因为他们在报纸上刊登的许多药品广告的内容和市工商局批准刊登的广告内容是不相符的。已经刊登的广告的内容大都增加了些虚夸之词,也就是说大都夸大了药品疗效的作用。那又是一张80多万元的罚单。编者注:《中华人民共和国广告法》“第十五条药品广告的内容必须以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或者省、自治区、直辖市卫生行政部门批准的说明书为准。国家规定的应当在医生指导下使用的治疗性药品广告中,必须注明‘按医生处方购买和使用’。” 那天清晨,还没有等汪洋走进办公室,走廊上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跟着他走进来的还有一大群人。他们的手里还拿着一大堆当天本市的几家都市报和几天前的报纸。 “汪总,你看这活还怎么干?这些广告的内容和在咱们报纸上刊登的广告内容完全一样,可我们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他们只罚了我们,而另外的几家报纸一点儿事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广告公司经理于平气愤至极。 还没等汪洋说什么,办公室主任李杨就从外边走了进来,他的手里也拿着一张报纸,是《宁阳纪事报》当天报纸的第三版。 “汪总,不知道你们看没看到这个版的内容,”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汪洋办公桌前,把报纸摊开来:“这上面把工商局对我们罚款的事给报道了出来,虽然说的是我市的某报,可报界的人都知道是指的我们,有心的读者也会看出来,我们的药品广告越来越少,那谁还不知道呢。这和他们上一次刊登的有关色拉油的稿子如出一辙。” “好了,这件事先这样吧。于平,现在还有多少广告欠款没收上来?抓紧回笼广告款。你们刚才说的事,我们得研究一下,再考虑怎么办。你们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刊登所有的药品广告的时候,都要让他们把工商局批准的广告内容和他们要刊登的内容加以对照,不要授人以柄。我上午还得去市里开会。”说完,汪洋与来人都走了出去。 秦南走了进来:“汪总,关于新世纪公司的供纸问题,他们说如果不用也就算了,如果要用就签一个合同。你看怎么办?” “你说呢?不签,不签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可我听说那些纸的质量不像你和宋雅欣说的那么好,经常出现断纸现象。”说完,汪洋看了看秦南。 “没有哇,我听工人们说过,说是和我们以前用的纸没有多大区别。” “还得看一看,注意一下质量问题。眼下我们确实是困难,可如果质量不好那就不能给那么高的价钱,就得适当地压一压价。” 秦南刚要往外走,汪洋又把他叫住了:“秦总,下午开个编委会,再听取一下关于印刷厂改制问题进展情况的汇报,你让他们通知一下吧。先让王有为厂长汇报一下。然后,再具体讨论如何实施问题。” 就在秦南离开办公室后,汪洋也走了出去,他去市里开会了。开完会,他没有走,直到参加会的人全部离开时,他才去了部长办公室,他把当天早晨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如实地向部长做了汇报。而且明确说到希望市里能够过问这件事情。部长当时就表示,这些天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已经引起李凡副书记的关注。这让汪洋的心里得到一丝安慰。 下午的编委会开得异常顺利,王有为厂长汇报了情况,那个方案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秦南详细说明了操作方案。那个方案是汪洋已经提前看过几遍的。方案中明确说明:改制后,宁阳都市报将对印刷厂持有51%的股份,本单位的职工所持有的股份占19%,而另外的30%将吸纳社会资金参与。关于董事会制度,关于印刷厂的章程,还有各种管理制度及其利润分配方案等都原则通过了。 会上,秦南还提到了愿意参与进来的民营企业的情况,当介绍到张恒公司的时候,秦南还特意说到那天他在汪洋的办公室里看到张恒来和汪总谈到要投资印刷厂的情景。其实,汪洋知道张恒根本就没有当着秦南的面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谈起过想投资印刷厂的事,而秦南在会上说到的这些事都是后来汪洋告诉秦南的。可汪洋并没有对秦南的用意产生太大的怀疑。 在听取了汇报和情况介绍后,大家还是主张对张恒的投资能力考察一下,如果可行,最好还是只有让这一家公司介入为好,哪怕他真的就是占据除了宁阳都市报之外的最大的股份。编委会三点多钟就开完了。那一刻,汪洋像是迈出了里程碑似的一步那样高兴,尽管下一步还会遇到很多很多难事,可一旦能把印刷厂印刷能力的扩容问题解决,那将会带动许多问题的解决。眼下,他又想到如果能把钱很快搞到手,首先要做的就是需要派人出去谈判引进印刷机的问题。他想到了王有为厂长和秦南,但眼下在资金还没有落实的情况下,可以让王有为先用电话和电子邮件的方式联系落实。 下班后,汪洋觉得有些累了,就早早从办公室走了出去,当他走到办公大楼大厅里的时候,被走在后面的秦南叫住了:“汪总,回家吗?” “是,想回家,一夜也没怎么睡,又忙了一个白天,想早点儿回去休息一下。” “走吧,咱们去洗个桑拿吧,解解乏再回去,能睡得更好一些。”秦南显得十分诚恳。 汪洋和秦南分别坐在各自的车里。20多分钟后,车分别停在了一家浴美人洗浴中心的门口。这里集洗浴与餐饮还有娱乐于一体,灯火映照下的大门前停着很多车,昭示着这里生意的红火。 所有的程序都是秦南一个人安排的。当他们走进洗浴间的时候,那里的人却并不多,他们只在里面呆了四五十分钟,就走了出来。当汪洋与秦南一同离开洗浴中心休息大厅时,秦南提议:“到餐厅去吃点儿饭吧,反正回家也得吃饭。” 汪洋并没有拒绝:“那也好,就在这里吃点儿也行,吃完了早点儿走。” 秦南选了一处靠近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汪洋就坐在秦南的对面。秦南点过三四个菜后,服务员准备去了。他们坐在那里喝着茶。 菜上来了,汪洋说道:“喝点儿酒吧,秦总,你感不感兴趣?” “也行。要点儿什么?” “来点儿啤酒就行,要两瓶,速战速决。” 还没等酒上来,汪洋一抬头看到了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个人也看到了汪洋和秦南。他就是朝着他们俩坐的位置走过来的:“汪总、秦总,你们也在这里呀?什么时候来的?” “到一会儿了,先洗了个澡,顺便吃点儿饭。”汪洋说道。 “张总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巧,也在这里,经常到这里来吗?”秦南问道。 “经常来,刚才领了几个朋友过来,他们去洗澡了,我不想去,就在这里坐一会儿,一会儿也在这儿吃点儿饭。汪总,你们还没吃呢?”张恒说道。 “都要好了,马上就吃。”汪洋回答。 “算了,算了,咱们一块儿吃吧,也没有外人,就是我的几个朋友。”说着,张恒就动手去拉汪洋:“走走走,走吧,汪总,到那边去,我都订好房间了。” 汪洋和张恒撕扯着,坐下后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最终汪洋还是坐在了已经坐过的椅子上。 秦南说道:“张总,我看汪总不愿意去,也就算了吧,我们是临时想到要来洗个澡的,吃一口也就回去了,你如果有意思想请我们,那就再找个机会。” 酒上来了,服务员给汪洋和秦南都倒了一杯。张恒看到汪洋是不可能去他订的包间了,也就顺水推舟:“汪总,这样吧,那就改日再说,改日我一定好好请你们一次。我还真有些想法,想当着你们的面聊一聊。” “你的想法?不用说我们汪总都清楚,你不就是想参与我们的印刷厂改制吗?我们汪总一直想着你呢,你就准备钱吧,越多越好。”说完,秦南笑了。 张恒本来是想离开的,听秦南这么一说,就又坐了下来,把头往汪洋的跟前凑了凑,说道:“真的吗?汪总,这件事真的有眉目了?” “秦总刚才都说了,那你就问秦总吧。” “秦总,那就你说呗,是不是真的有头绪了?要是有的话,你们就早点儿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准备,主要是准备钱。我的钱倒有,就是散落在四处,得有点儿时间,容得我筹集。”张恒又把头转向秦南的方向,身子还大都留在了汪洋跟前。 “你还是问汪总,汪总能说得更明白。”秦南说道。 汪洋一言不发,自己举起了酒杯,先喝了一口。 “你看,汪总都饿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别的先不说了,先不说了。” 这时,秦南起身去了卫生间,张恒把身子往汪洋跟前凑了凑,问道:“汪总,不知道我该不该问,听说你去市公安局做过亲子鉴定,这是为什么?” 汪洋先是一愣,然后才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 “汪总,别误会,是从市公安局的一个朋友处偶然听到的。” “会这么巧?” “是是是,我也是出于好奇才问问你,孩子都已经不在了,怎么还想到做亲子鉴定来了?” 还没等汪洋回答,秦南回来了。张恒也没有再提及这个话题。 张恒走后,秦南举起酒杯自饮了一口,放下杯后,说道:“汪总,我是不是不该说这几句话?” 汪洋没有说什么,还是自己一个人喝着。 “汪总,不太高兴?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刚才不该告诉他那些?” “该不该都已经说过了。”说完,汪洋喝了一口酒,放下杯,一边夹菜一边说道:“你都告诉他准备钱就行了,那我让你们去了解了解他们企业的情况还有什么意义?况且要介入的还不止他一家民营企业。” “你说的对,是我说的多了,我以为你也倾向他们介入,估计着八九不离十了,所以也就没有太在意什么。” “这不是倾向不倾向的问题,你就是再倾向,他的企业就是一个空壳,那有什么用?” 秦南没有再说什么,他自己心里明白,之所以把汪洋领到这里来洗浴,是因为他是知道张恒在这里的。张恒与他和汪洋的邂逅,完全就是一种计划内的邂逅。秦南就是想通过这一系列的人为巧合,把自己从与张恒的关系中彻底摆脱出来。而让人感觉让张恒的企业参与改制那都是汪洋的主张。 汪洋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并不晚,还不到九点钟。进屋时,他是自己用钥匙打开的房门,童小舒并没有发现他回来。汪洋没有看到童小舒在哪里,他知道她是不可能不在家的。汪洋先去了他们的卧室,然后又去了书房,阳台也去过了,都没有见到童小舒的身影。 卫生间他没有去,因为卫生间电灯的开关是关着的,显然她不可能在那里。最后,他去了儿子汪小凡生前住过的房间。汪洋看到童小舒正在那间屋里,她仍然没有注意到汪洋的到来,汪洋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童小舒的背影,她的双臂像是抱着前胸,汪洋慢慢走到了她的跟前,转到了她的前边,这时,童小舒发现汪洋已经站在自己的身边。她像是从木讷中惊醒,汪洋看到童小舒并不是双臂抱胸,而是双臂紧紧地搂着一张摆在汪小凡卧室里的汪小凡自己的照片。汪洋明白了,他什么也没有说。此刻,他的眼睛里立刻噙满了泪水,他没有让泪水游离它自己的轨道,他用手拉着童小舒往门外走去。童小舒把手里镶着儿子照片的相框放在床上,跟着汪洋走进客厅。汪洋看到摆在餐桌上的饭菜,问道:“你还没有吃饭?” 童小舒像是根本就没听见似的,她问道:“汪洋,他真的不是我们的儿子?真的,他真的不是?” 听到这话,汪洋的头皮顿时便有些发麻,可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他分明感觉到童小舒像是完全沉浸在对儿子的思念里,他感觉到她的精神似乎有些恍忽。否则,她在做过亲子鉴定后,已经亲口告诉过自己,汪小凡和他们俩都没有血缘关系,此刻,她还为什么提出这样的问题呢。于是,他便又一次问道:“你还没有吃饭?” 这时,童小舒才仿佛听明白了汪洋的问话。她只是点了点头,便又问道:“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你怎么还不吃?得吃点儿饭,不能总是这样。这样下去,身体就完了。” 童小舒仍然没有去吃饭,汪洋一遍又一遍地劝说着,最后,还是汪洋把饭菜又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遍,逼着童小舒吃了几口。 汪洋既累又困,毕竟是折腾了一天,本来就是想早点儿回来,反倒还比直接从报社回家晚了许多。当他上床的时候,很快就有了睡意。童小舒也上了床,她侧着身子,脸转向了汪洋的一边,她的肌肤紧紧地靠在了汪洋的身上,汪洋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当汪洋就要睡着的时候,他才觉得一股凉凉的东西像虫子一样在他的身上蠕动着。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才发现那是童小舒的泪水已经爬上了他的前胸。 “别哭了,哭已经没有用了。”汪洋说道。 “汪洋,我孤独,我真的很孤独……”童小舒哭得更厉害了,她更加紧紧地抱住了汪洋…… 第二十三章 其实,秦南也是孤独的,这种孤独是另类的孤独。他的身边是不乏女人的,当然,更不乏男人。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的满腹心事是很难能在哪一个女人或男人面前和盘托出的。 这是他的孤独所在。 秦南需要女人,他更需要金钱,因为与这些女人的关系都是需要金钱来维系的。当然,开始时不一定全是这样,起码,眼下已经蜕化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经难以自拔。 还是那天半夜在洗浴中心见到王晓菲时,他才知道王晓菲平时向他要的那些钱,完全可能并不是花在她的什么新的男朋友身上。她所结识的人真像她所说的只是一个女朋友罢了,而当她和自己在一起接听别人的电话时的那种回避,或许那只是女人之间的一种如同孩童们玩耍时的小秘密而已。那天晚上,秦南摆脱了那种尴尬后不久,他才觉得那当时的摆脱并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事。从当时王晓菲见到宋雅欣时的那种反应来看,王晓菲虽然已经对这个世界上的男女之事如同洞穿秋水,可她面临着那天晚上的情景,还没有到可以不屑一顾的程度。这一点,倒还是让秦南多少有几分高兴,那就是秦南依然愿意与王晓菲保持着肌肤之亲,而又不希望她不断地提出一些他不得不为之而眼下又不是太容易招架的要求。他更不愿意让他自己感觉到来自她那里的另外的一种压力。虽然那种压力从来就没有让秦南感觉中断过…… 王晓菲找到了秦南,她是带着情绪找到他的,可看上去,她却像平湖秋月。 秦南一直担心王晓菲会马上找他,会找他算账,会歇斯底里,会怒不可遏。可王晓菲并没有像秦南想像的那般。在秦南和宋雅欣那天晚上去洗过桑拿后的第二天,她与秦南会了面。秦南接到王晓菲打给他的电话后,在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聚到了一起。他们是在一处离市区很远的度假村的别致的餐厅的包间里会面的。秦南紧张到了极点,那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和宋雅欣在一起让王晓菲见到的那一幕,是难以说清楚的。 王晓菲厚厚而又乌黑的头发,凸显着她皮肤的洁白,少有的粉饰,点化出了她的自然与大方。当秦南走进包间的时候,一见到她,就顿生了一种被她磁石般的诱惑所俘获的感觉。那或许是除了秦南确实是对王晓菲的这种美,依然很在意之外,还有这些天来他就不曾接近过女色的缘故。王晓菲没有让秦南越过雷池,那一刻,她的心里是设有一条防线的。她不希望秦南因为那天晚上的尴尬而做出急于讨好自己的举动,她觉得那样更会在他们的零距离的接触中,增加一层看不到却分明存在的厚厚的屏障。 菜很快递到了桌上,那是王晓菲提前点好的,有些简单,简单的让桌面大都赤裸着。 “秦总,你真是很忙啊,夫人找到了吗?”王晓菲把装着饮料的水杯举了起来,一边喝一边说道。 “上哪去找?”说完,秦南也举起了杯,那杯却是空着的。他尴尬地放下:“总得给我要点儿什么喝的呀?” “我没想得那么周到。”王晓菲平静地说道。 秦南起来把身子探到了门外,喊来服务员,要了一瓶啤酒。 “我看你不想找,也没必要找了。”王晓菲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意思?听不明白。” “你应该听明白,你身边的女人多着呢,少一个半个的那还不是无所谓的事情?况且夫人已经人老珠黄。你是希望她远离你而去的。” “别越说越不像话了。怎么可能呢?” “是,怎么可能呢?你怎么可能不希望她远走他乡呢?”王晓菲没等秦南的话音落下,就接着说道。 “你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算账的?” “没有那么严重。作为女人,我只是为你的老婆鸣不平。她一个人带着个不省心的孩子,还在异国他乡,留下你自己在这里,这般逍遥。她知道了当然接受不了。我以为你除了她之外,就只有我这一个女人,可现在看来远不是这样。我太小瞧你了,你不想和我说点儿什么吗?我的秦总。”王晓菲依旧平静地述说着,这平静却让秦南感觉到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般压抑。 秦南不断地举着酒杯喝着,像是一边喝一边在做防范准备。 “不想说,是吧?你非得让我像别的女人那样醋意大发,大喊大叫才好?” “说什么?你不就是想知道那天碰到的那个人是谁吗?你不是早就知道她就是宋雅欣吗?” “碰上了,这么巧?让你碰上了,让你下半夜碰上了?让你在洗浴中心里碰上了?还让我也碰上了,你不觉得这碰上了,碰得太人为了点儿吗?”王晓菲的话像连珠炮,声音却并不高。 “就算是人为的,那又怎么样呢?在那种场合,我们都是在大厅里,又能干什么?还让你想得那么复杂。” 王晓菲哭了,她用纸巾擦了擦眼角,还是平静地说道:“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你要是再说下去,只会越抹越黑。我不想任凭你巧舌如簧。” 听到这里,秦南把头抬了起来,看着王晓菲,王晓菲根本就没有顾及他的表情,接着说道:“我曾经爱过,可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我当时的男朋友。那时,我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一刻,我把他看得比我当时已经拥有的上千万元的资产都重要。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的爱却受到了兽性的强xx。他竟然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扬长而去。那一刻,我曾经想到并实施过自杀。可后来,当我走进你的怀抱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安慰。我是感谢你的,所以我不想失去你。你无数次地说过,你想娶我,只是没有机会而已。我从来没有勉强过你,怕太难为你。可眼下机会来了,秦南,你肯定得离婚了,我已经想好了绝不放过这个机会,我想让你娶我,我想和你结婚,马上就结婚,我不想再等,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再被别的女人夺走。这是我那天见到了你和你的宋大处长在一起时,顷刻之间产生的想法。” 秦南想打断她的话,被王晓菲摆了摆手制止了。王晓菲接着说道:“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我害怕爱的脆弱,我害怕爱太经不住时间的考验,我害怕会在我一觉醒来时你已经另有怀抱。我已经不相信天长地久,我已经不相信地老天荒。我只需要你明媒正娶,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了。你没有问过我,我更没有主动地和你说过,我的那个男朋友,说是我的大学同学,其实,我在大学期间根本就不认识他。我已经毕业两个多月后,偶然回到学校时才认识他的,那时,他才上大三,也就是说他整整比我小两届,也比我小两岁。他家境不好,从那时开始,是我用我的钱资助他读完了大学,我们相爱了。我相信,那时,他是爱我的,是真心地爱我的。当然,当时我已经有钱了,已经很有钱了,那是我爸爸在省城帮的我,我爸爸已经经商多年,他也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他可以给我钱,可以给我很多钱,可我不想总是那样地活着,我想自己挣钱。后来,我成了品牌化妆品的总经销商。再后来,也就认识了你。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的男朋友竟然会不辞而别。爱,看来就那么脆弱,而我又太需要爱。我已经失去了他,我不能再失去你。秦南,你懂吗?” 说到这里,王晓菲眼睛里依然挂着泪水。她停了一会儿,像是累了。包间里异常地平静,菜早已凉了,酒和饮料再也没有人理会。王晓菲用纸巾擦了擦泪水,又慢慢地说道:“答应我,马上娶我,我希望每天都能安静地躺在你温暖的怀抱里,不希望别人的打扰。” 秦南听得目瞪口呆。他本来以为王晓菲会在此刻向他发难,会在他的面前因为宋雅欣的事而大发雷霆。可他根本没有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竟然如此郑重地提出这样严肃的问题。 秦南突然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吃惊程度让王晓菲一下子就看了出来。王晓菲又接着说道:“害怕了吧?没错,我是想和你结婚。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之所以让我如此强烈地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真的就是从那天晚上见到了你和你的宋大处长在一起的时候开始的。在这之前,我觉得既然你不是那么强烈地要求娶我,那我也不必勉强你,非逼你离婚不可,只要让我们在一起就行。可现在我不是这样想了。我需要有一个男人的呵护,要有一种安定的生活,要有一块安定的绿洲。你明白吗?你应该明白,这是我这些年一直所期望的。你答应我,你现在就必须答应我。” 秦南的脸上流下了汗水,他坐的位置的吸引力像是比地球别的地方的吸引力大出了几倍,他的头深深地向下垂去。 王晓菲又一次说道:“答应我,必须现在答应我。” 秦南依然默不作声,头还是那般沉重。正在这时,王晓菲一把将自己上身的衣服扯开,她的那两座高高耸起的山峰,全部露了出来,晶莹而又剔透:“她宋处长,她宋处长会像我这样富有吸引力吗?” 王晓菲失声痛哭。她的头趴在了餐桌上,那两座山峰向下垂去。这时,秦南才站了起来,走到王晓菲的跟前,用双手扶着她坐直了。他想劝她,可又不知道从哪说起。 王晓菲自己把头重新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你回去离婚吧。你的夫人是不会宽恕你的。这是我仅仅见过她一面时就有的感觉。也许这是作为我这样的一种女人的那种感觉,她是一个不吃嗟来之食的女人。这对我正是个机会,是个绝好而又绝妙的机会。我不想再放过这个机会,秦总。” 秦南被王晓菲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无所措手足。他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可又分明知道已经无法再说什么,至少是眼下不能再说什么。他自己心里是明白的,王晓菲和他同居的这些年,根本就不曾认真地和他说过要和他结婚的事。就连自己说过想娶她时,她都是一笑了之。可今天,她本来是可以像决了堤的洪水那般汹涌与咆哮,可她平静得几乎是没有多少涟漪,这让秦南反倒感觉到紧张。她提出了这样一个自己从来就没有认真考虑过的问题,这是交给自己的一张离奇的答卷。可他又什么都不敢说,因为她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颗毫不畏惧而又威力无比随时都可能引爆的人肉炸弹。 秦南的手机响了,他动了一下身子想去接,又没有去接。王晓菲更是平静地说道:“是宋处长打过来的吧?接吧,怕是有工作上的事找你。” 秦南依然没有去接。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去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下午三点多钟,当秦南回到报社的时候,他才知道那是汪洋让办公室的人打给他的。 汪洋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秦南多时,那是因为汪洋已经知道昨天早晨的报纸就是因为等了头天火灾消息的稿子付印晚了一些,再加上因为印刷能力不及等原因,最后零售部分几乎是退回来了80%。那可是多少万份的报纸啊。当秦南走进来的时候,汪洋说道:“我急于找你,我是想让你和王有为去一趟上海,先去看看印刷设备的情况,需要抓紧时间进行。现在让我们太被动了,这天灾人祸都具备了,我们得有对策呀。你看怎么样?” “那这边的事情还不少呢。” “这我知道,其他的事就不用你管了,再说,这件事也得你去,只有你才能更明白一些。你自己家没有别的事吧?” 秦南犹豫了一下,说道:“倒是没有什么事。” “那就好,反正也用不了几天,出去多了解了解,有利于我们决策。” 秦南第二天就和王有为去了上海。 第二十四章 事情非常凑巧,就在秦南和王有为出差的当天下半夜,印刷设备就出了故障。那是一台机器的出报口有了毛病,不得不停机,技术人员把这件事通知了正在睡梦中的汪洋,只是想让他知道明天的报纸又得上市晚了。汪洋接完电话后,是可以不去印刷厂的,可他被这个电话吵醒后,就再也难以入睡。半个多小时后,他就赶到了印刷厂,晚上值班的技术人员正在那里抢修。汪洋问明情况后,只能是在那里帮着调动人员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他的到来还是加快了抢修速度,增加了抢修人员的紧迫感。足足一个多小时后,那台印刷机才重新运转起来。汪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快到早晨四点钟了。这一夜也就这样过去了。他心里这样想着。 他从印刷厂的大厂房中往外走去,当走到印刷厂管理部门办公室门口时,一个人从他的对面走了过来,不到两米宽的走廊,让他们俩不得不近距离地相对。汪洋突然眼前一亮,这个人像是那天半夜在这里见到过的那个中年女人,他放慢了脚步,打量着她。那个女人也同样看着他,她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在认真地打量自己,便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听别人都叫你汪总。你就是汪总,不认识我,是吗?我是刚调来的,刚来不久。” “你是刚来的?什么时候来的?”汪洋问道。 “没有多少天,才调过来的,所以没见过面。我没怎么到办公大楼里去,只是办手续那天去过了一次。” “那天晚上,龙骨坏了的时候,你也是在班上吗?” “是啊,我是管技术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夜班,那天晚上我是在班上。怎么?汪总那天晚上见到我了?”那个女人说道。 “那天晚上我见到过你,今天我这是第二次见到你。” “不好意思,汪总,连个招呼也没有和你打。” “我怎么看着你非常面熟,你是从哪调来的?” “最早是从攀枝花,从攀枝花过来的,又去了别的地方干了一段时间。” 汪洋有点儿失望:“哦,你是四川人。可普通话讲得很不错呀。” “我是本地人,只是从四川来的。” “那你都在本地什么地方呆过?”汪洋还是想问下去。 “汪总,你真是觉得我面熟?” “是呀,你特别像我下乡时青年农场的一个同学。” “是吗?我也下过乡。也是在这座城市里,那是在咱们这座城市的最北端的大山区里。” “那你下乡在什么地方?”汪洋有些激动。 “下在金河县河东乡,我们全乡就那么一个青年农场。我们那是一个很大的青年农场,大得很,一共有300多知青呢?我下去的倒是很早,可我在那加起来也没呆多长时间,几乎是常年呆在城里,也没有几个认识的。”那个中年女人还是没有发现汪洋情绪的变化。 “那你不认识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就是那年给我输过血的那个女知青?”汪洋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潮湿了,可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是那年那个得了胃出血病的知青?” “是是是,是那个知青,我就是那个知青。你就是那个女知青,对吧?” “是我,是我,汪总,是我。可你却胖多了,也老多了,如果走在大街上我是不大可能认出你来的。也难怪,都20多年了。汪总,到我的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吧。”那个中年女人也同样高兴起来。 汪洋跟着走进了走廊一头的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他们都在那个只能有十一二平方米的办公室里的椅子上坐下。那个中年女人说道:“我给你倒杯水喝,汪总。” “不用,不用,咱们还是说说话吧。我只知道知青们都叫你小婷,你姓什么我都不知道。” 那个中年女人也坐了下来:“我叫修婷。” “修婷?”汪洋先是一愣,然后,又接着说道:“你就是那个最近才调进来的,负责印刷技术工作的那个人?” “是,是啊,是最近才调进来的。我不是刚才说过了才来没有多久吗。” “啊,我没怎么在意这件事。在调你进来的报告上,我还签过字,可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修婷会是你呀。” “汪总,我也没有想到身边人整天叫的汪总会是你,当年我曾经给一个姓汪的男知青输过血,可我没有想到报社的这个汪总就会是你呀。” “你还记得当年输血的事?” “记得。” “那年,当我在医院里清醒后,我才知道是有人给我输了血,我才活了过来,可那时你就根本不在医院里了。别人告诉我,给我输血的那个人就是在我去医院时,帮着推手推车的其中的一个女知青。那时,我才对你有了点儿印象。在我有病之前,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 “没见过我是很正常的,我是分在了第十小队,你呢?你好像是在第三小队?”修婷说道。 “我是在第三小队。我们相距怎么也能有个十几里地吧。” “啊,我明白了,你应该是在小河沿,我当时是在大河沿。” “我真是应该感谢你呀,要不是那年你那么慷慨,我可能就不在人世了。”汪洋感慨地说。 “那个年头,谁遇到了这种事都会那样做的。那是让我赶上了。”修婷平静地说道。 “你和我不在一个小队,那年你是怎么知道我有病的?” “那天,是我去别的小队有点儿事,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了你们小队所在地,在路上看到几个人正用一个破车把你往外推呢,好像人手不够用,我就上前去搭了把手,最后也就跟着去了镇卫生院。没想到,到医院后,又遇到了那么多麻烦,也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汪洋还想问什么,这时,进来了一个穿着工作服的操作工人,他把门推开后,告诉修婷说是出报口还是有毛病,总是有异常声音,需要她过去看看。汪洋站起来和修婷一起走了出去。 修婷在现场东看看西看看,趴下身子听了听,在那嘈杂的声音中,她又趴在汪洋的耳朵边告诉汪洋,说是这个出报口和龙骨的连接处设计的不够合理,所以总是出问题。另外,龙骨的走向弯度太多,都是影响出报的隐患。汪洋好不容易才听清楚修婷说了些什么。他们又走了出去。汪洋没有再回修婷的办公室,他和修婷说道:“咱们找时间再聊。你现在这里事情太多,也不方便,等哪天我们都有时间的时候再说。” 修婷说道:“好,再找时间。汪总你忙吧。” 汪洋离开印刷厂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报社。 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他躺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离上班还有很长时间,他躺下站起,站起来又躺下去。足足折腾到七点多钟,阳光爬进了他的办公室里,他的睡意同时被蒸发而去。 在这几个小时中,汪洋的脑海里不断地出现着修婷的形象。当年的那个她,尽管他仅仅是只见过她一面,而且,他当时还处在似清醒非清醒状态,可留下的印象却还是可以记起的。那时,她是那样地清瘦而又干练,显然没有经过什么化妆,可她那青春的脸庞,像是泛着红光,她和所有的女知青一样,总是泛着一种享受着农村那阳光的抚摸和接受着新鲜农作物的滋润而灿烂着的一种健康的美。她说话时,前胸的一起一伏那么具有神秘感,尽管那种印象是那样地短暂而又模糊…… 已经八点了,有人敲门,汪洋才把办公室的门打开。那时,他还一直沉浸在那种情绪之中。 有人走了进来,那是发行公司经理张和。他说道:“汪总,我们起诉市工商局的案子,法院已经受理,过几天开庭。” “那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咱家的法律顾问说胜诉是一点儿问题没有,可就是胜诉后的麻烦事怕是太多。” “我知道他说的麻烦是指什么?当然不是指执行不执行的事,主要是指我们今后还需要和工商局打交道。可我也不愿意这样做呀,这有什么办法。如果不胜诉,那我们怎么和订户交代,不交代清楚,那我们就真的成了骗子,十足的骗子。” “我知道,汪总,我去出庭吧,我对情况了解得多。” 还没有等张和走出去,就又走进来了一拨人,前面走进的是财务处长宋雅欣,紧跟着走进来的是那天汪洋请他们吃饭的江河造纸厂的赵处长,还有另外的两个和赵处长一同来的人。汪洋还没有等宋雅欣介绍,就主动地走向前去和赵处长打了招呼。他们握过手后,赵处长等人就在沙发上坐下。汪洋坐到赵处长的对面笑着问道:“赵处长,钱拿到了吧?” “拿到的那点儿钱,回去没法交代呀?” “就剩下我们了吗?” “就剩下你们了,你们的这2000万拿不走,我是不可能回去的。如果我们回去了,那就等于白来了一次宁阳。”赵处长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了以往他来汪洋办公室要钱时那般阳光。 宋雅欣去编委办公室拿了几瓶矿泉水放在了沙发上。她自己搬过来了一把椅子坐在汪洋的旁边。汪洋说道:“宋处长,账上还有1000多万,我让你给他们划过去,办得怎么样了?” “汪总,如果就1000万,那就不必说了,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怎么也得给2000万。”赵处长俨然像是坐在谈判桌上那般。 “赵处长,你也别把话说得太绝了,那1000万我已经用汇票给你们汇走了。你就真拿不走2000万,别说我们汪总不同意,他就是同意了,那钱也得从我的手里出啊,我得有钱给你呀,没有钱我拿什么给?”宋雅欣说道。 “我听说你们已经和新世纪公司签订了长年订货合同。那好,我们的纸是不愁卖的,可你们千万别以为既然不从我们这儿进货,就让那笔钱成了死账,那是不可能的。我们那里还有几千人在张着嘴等着吃饭。这样吧,汪总,这是起诉状,你先看看。” “就是起诉状也得法院送达呀,赵处长,你怎么就直接把它送来了?”汪洋特意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玩笑似的说道。 “汪总,我是想让你先看看,这是我们厂里的想法。如果拿不回这笔钱,那我们就要起诉,就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赵处长看到汪洋的脸上带着笑容,自己也就没好太严肃,说起话来的口气也好了一些。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汪总,楼下有个客人找你,让他上来吗?” “是谁,叫什么名?” “叫张恒,说是和你很熟悉。他说他知道你在单位。” 汪洋犹豫了一下,说道:“让他上来吧。” 几分钟后,张恒来到了汪洋办公室,宋雅欣先是给张恒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汪洋这才想起来:“哎,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财务处长宋雅欣。” “哦,这么年轻的处长。”张恒站了起来,和宋雅欣握了握手。 汪洋的脸又转向了另一侧:“这是张总,是恒大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也就是他把我的几根肋骨打了补钉。” “汪总,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宋雅欣问道。 “头些天我遇到的那起车祸,就是他制造的。”汪洋似乎有些调侃。 张恒心里先是一愣,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可这一细微的变化,在场的人没有谁能感觉得到。张恒马上恢复了平静,脸上勉强挤出了点儿笑容,说道:“汪总真是会开玩笑,还那起车祸是我制造的,哪能这么说,我可承担不起呀。应该说那起车祸是我造成的。” “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反正和你有关。我怎么不说赵处长而偏要说你,就是和你有关嘛。”这时,汪洋才想起来,应该给在座的赵处长他们也介绍一下张恒:“哎,我也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张恒,刚才已经说过了。”汪洋又指了指赵处长:“这是与我们一直合作的造纸厂的赵处长,是来和我们商量继续合作事宜的。” 赵处长欠了欠身子,和张恒握了握手,寒暄了一下,又坐下了。 赵处长有些着急了,就站了起来,说道:“汪总,我们走吧,反正我们的意思你都已经明白了,你们考虑一下吧。我们的主意已经拿定,应该说我们厂的主意已经拿定了。” 汪洋拉着赵处长的手,说道:“我们一定会积极想办法,最好你们也考虑考虑,不要采取那种过激的办法,那样太伤感情了。今后我们还会合作,一定还会合作。你说呢,赵处长?” 汪洋一直把赵处长等人送到办公楼的大门口,才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汪洋走进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宋雅欣和张恒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张恒见汪洋进来后,便说道:“汪总,我刚才听宋处长说,那些人是来要账的?” “是来要账的。很不好办哪。”汪洋一边说一边也坐在了沙发上。 “看来你这个老总也不好干呀。”张恒感慨到。 “谁说好干了?我们的宋处长知道好不好干,半夜都没有消停的时候,一个电话就可能让你忙活到天亮。” “我知道,你又是在说印刷厂的事。这不一点儿点儿地就有眉目了吗?” “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又是为了这事来的吧?”汪洋直截了当。 宋雅欣站了起来:“汪总你们有事,慢慢地谈吧,我先走了,你有事再找我。” “没事,没事,你在这听听也好,咱们这个张总有想法要参与我们印刷厂的改制,他想注入资金。你看积极性还蛮高着呢。”汪洋说道。 “是吗?张总,看来你是有钱啊,那有钱用不了,借给我们用用也好。”宋雅欣站在那里,说道。 “借?那不是难为人家嘛,要是参与,那等于是投资,那是另外一回事。”汪洋说道。 “对,汪总说得对,看来汪总才能真正理解我。不过,真要是需要的话也不是绝对不能考虑。” “张总的主意看来真是拿定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改制方案已经得到了上级部门的批准,开始着手实施了。内部职工的参股工作已经开始,外面是选一家还是几家甚至若干家,还得认真考虑一下。” “汪总,这么说,我是否能进来,还定不了?我可是说得最早的吧?你就是采取什么方式筛选,我也差不了哪去。”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少单位要以技术入股,还有要以厂房入股的……” 还没有等汪洋说完,张恒就把他的话打断了:“你们眼下最需要的是钱,而不是技术和厂房,对吧?” “张总把我们的情况研究的真是够透的。你可真够精明的。” “经商嘛,就和打仗一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说完,他哈哈地笑了。 张恒还是没有从汪洋这里得到实质性的答复。临走时,他要约汪洋晚上出去坐一坐,被汪洋拒绝了。汪洋没有下楼,当张恒要走的时候,汪洋正在那里接一个电话,他让宋雅欣把张恒送走了。宋雅欣送走张恒后,又回到了汪洋的办公室,汪洋已经接完电话,坐在了他的办公椅上。 “宋雅新,以前你知道这个人吗?”汪洋问道。 宋雅欣坐到了汪洋办公桌外侧的一把椅子上,回答:“不认识,也没听说过。听说宁阳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有1000多家,开发一个楼盘的也注册一家房地产公司,鱼目混珠,谁能了解那么多。” “他已经找过我多次,也打过了好多次电话,就是想要参与我们印刷厂的改制,这倒是好事。刚才你也看到了,他到这里来,其实没有什么别的事,就是为了这个。眼下,还真就只有他才有这么高的积极性。可我还是信不过,别光听他们自己怎么说,你也想办法通过别的渠道了解一下。” “行,我想想办法。”说完,宋雅欣想起身离去,可又站住了:“汪总,赵处长那边怕是会有麻烦,如果他们真的起诉了我们,申请财产保全,那我们怎么办?法院也不能置之不理呀?” “我也想过了,所以我刚才是勉强装作笑脸和人家说以后我们还会合作。可我们怎么与人家合作,你想,就我们一家就欠人家那么多钱,让人家怎么去运转,那得有多少流动资金才能让企业正常运行?可我们就是拿不出钱来。这样,宋处长,你再看看发行公司的订报款现在收上来了多少,全部把它拿上来。”汪洋说到这里,门开了。 李杨走了进来,说道:“汪总,你见没见到秦总?” “有人找他?”汪洋问道。 “法院的人找他。” 听到这话,宋雅欣抬头看了看李杨又看了看汪洋。 汪洋说道:“秦总出差了,告诉他们等过几天再找吧。要不,就打他的手机。” 李杨走后,宋雅欣说道:“汪总,你不知道吧,法院的人来找秦总,会不会是关于他离婚的事?” 汪洋抬头吃惊地看着宋雅欣:“什么?秦总要离婚?他从来没有说过呀。” “不是秦总要离婚,是他夫人要与秦总离婚。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是吗?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夫人怎么会和他离婚呢?她不是还在美国吗?” “说是回来了,就是为了离婚的事才回来的。听说是在美国又认识了一个老外,是她上学的那个大学的一个教授,也有钱。这年头不就是这样吗?国内国外都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汪洋问道。 “大家都知道了。可能就你还一点儿也没听说吧。” 汪洋没有再说什么。 此刻,汪洋突然十分天真地想到,秦南和他的夫人相距万里,那不是对正当年的男女的一种欲望的摧残吗?而自己和童小舒是近在咫尺,可自己在感情上怎么也会有那种与童小舒遥不可及的感觉呢,而那种遥远的感觉几乎不亚于秦南和他夫人的万里之遥。 第二十五章 那天上午,赵处长又一次来到汪洋办公室里要债,那是汪洋预料到的,他知道赵处长不一定什么时候还会来找他。可汪洋没有想到,就在那个时候张恒也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而汪洋更不会想到,那并非是一种偶然,其实是有人安排好了的。而经过缜密考虑,做出这般安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财务处长宋雅欣。 赵处长自从那天晚上和汪洋一起吃完饭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宁阳。他不断地奔走于各家报社之间。当那天早晨上班的时候,就又一次地走进了宋雅欣的办公室。宋雅欣和赵处长简单地交谈后,就领着他走进了汪洋的办公室,而在他们还没有离开宋雅欣办公室的时候,宋雅欣先是去了一趟卫生间。她就在卫生间里打了一个电话。 当赵处长和汪洋正在交谈时,张恒恰到好处地赶到了。而张恒心里比谁都明白,他的到来,对于投资印刷厂的事是没有一点儿实质意义的。可他要来,而且一定要来,他除了要做到循序渐进之外,还有另外的一种打算,那就是让汪洋渐渐地感觉到,一方面是有人来要钱,一方面是有人急于来送钱,而张恒手里的那些钱一定要让汪洋感觉到在他最需要钱的时候,才会辗转到汪洋的手里,那叫恰如其分。 可这一切,汪洋怎么可能知道呢? 宋雅欣和张恒的关系不仅汪洋不知道,就连和宋雅欣关系甚好的秦南也不知道。那是宋雅欣和张恒从来就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尤其是不能让汪洋和秦南这样的宁阳都市报的人知道。 张恒和宋雅欣已经是多年的老朋友。可用“朋友”这个词来表述他们之间的关系,显得过于苍白。 那还是几年前,张恒和他的第二任夫人还没有分手的时候,他就和宋雅欣认识了,那是宋雅欣有一次受张恒公司之邀,去为他们做一次如何避税的报表的时候,他们便搅在了一起。张恒先是请宋雅欣吃了饭,也就是在那次答谢宋雅欣的饭局中,张恒表达了他对宋雅欣的好感和对她聪明的佩服。而宋雅欣也同样是在那次的饭局中,表现出了对这位大老板的垂涎。那时,张恒已经和他的第二任夫人出现了感情危机,而那个时候,张恒不仅需要宋雅欣这样一个性感的女性护卫在他的左右,也同样需要一个能够精于财务的人,聊补他公司人才短缺的无米之炊。就在他们第二次见面,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宋雅欣就把她那比别的女性更加突出而富于诱惑力的前胸,展现在了张恒的面前。也还是在那个晚上,她的那处难能让常人光顾的沼泽,轻易地让张恒野兽般地纵横了一夜。而那处沼泽地里的洪水一次次地淹没了张恒的激情。那时,宋雅欣像是比她和她的先生在一起时最初的那夜来得还要刺激和快乐。那是因为,她觉得从那一刻开始,她不是被他占有,而是她占有了张恒,占有了一个男人,占有了一个远比她自己的男人能给她带来更多利益的男人。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她就暗暗地下定了决心,她可以让他驾驭她的肉体,而她一定要驾驭他的灵魂。 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宋雅欣的投身,那绝对是她的自投罗网。如果她投身的果真算是一张张开的大网的话,而只有宋雅欣自己知道,她是绝不会被那张网绞杀的,她一定要把这张网撞破,然后从网的另一头杀出希望来。于是,她在和张恒投桃送李几年后,便开始了和秦南的交易,可悲的是秦南也同样迷恋上了宋雅欣的性感和聪明,而这正是宋雅欣一个庞大计划开始的基础,宋雅欣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基础。可令宋雅欣想像不到的是,她的计划再大,还远远不如她死心塌地委身的那个人——张恒的计划来得更加庞大和彻底。 那天下午,就在开完编委会确定下来印刷厂改制方案还不到一个小时,张恒就接到了宋雅欣打给他的电话,告诉了他开会讨论的结果。张恒高兴的不得了,他急于要见秦南,想从秦南的嘴里早一点儿知道会上是怎么具体决定的,他什么时候才能把他早已计划好了的要注入的资金真正地注入进去,因为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几乎就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也就是从那起车祸开始,他才开始实施了其一步步的计划,他太想让汪洋陷入金钱的汪洋大海,让他无法自拔,从而让汪洋成为走活他张恒那盘棋的棋子。可区区20万元都让汪洋难以接受,这算是他张恒的出师不利。可张恒依旧信心十足,因为他又看好了印刷厂的改制。这实在是一个投入资金投入感情投入希望的绝好机会,而那最后一步计划的核心内容,他是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的,当然也包括宋雅欣。而宋雅欣对他的赤诚,在张恒看来,也不足以让他把他的每步计划都和盘托出。 那天晚上,张恒打过几次电话找秦南,而秦南被突然回来的他的夫人佟雪搞得晕头转向根本就没有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的情况下,他没有什么办法找到秦南,于是就贸然造访了秦南家。那一刻,张恒根本就没有想到,远在万里之外的佟雪会就在她自己的家里,他把佟雪误认为是王晓菲的那句话给秦南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他是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可他离开那里的时候,却因让自己被那个死去了多年的佟月的姐姐给轰出了他本来还没有进得去的那个房门而特别地尴尬。 这是一处靠近西郊度假区附近的别墅,在这些别墅群中,这是一座最不显眼的建筑,也就没有人过分地注意到它。就在赵处长和张恒同时在汪洋的办公室里见面的那天晚上,宋雅欣下班后,径直打车来到了这里,张恒已经在这里等着她了。她先去卫生间放水洗了个澡,等她穿着浴衣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张恒已经把从外面叫来的外卖准备好了。宋雅欣就穿着那身浴衣坐在了餐桌的跟前,她看了看张恒已经给她倒在了高脚杯里的干红和摆在餐桌上的饭菜,说了声:“就这么简单,不来点儿别的?” “还想要点儿更刺激的?”张恒一边笑一边问道。 “你笑什么?”宋雅欣狠狠地瞥了张恒一眼。 “我以为你是想先吃点儿正餐呢?”张恒又一次得意地笑了。 “你想的倒美,我是说就用这样的饭菜招待我?” 还没有等宋雅欣坐到餐椅上,张恒就走了过去,一只胳膊伸到了宋雅欣的头部,一只胳膊伸到了她的腿关节处,用力把她抱了起来。 “放下我,放下我。”宋雅欣象征性地挣扎着。 张恒抱着宋雅欣并没有离开餐厅,只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上打了个转,就把她放了下来。宋雅欣在张恒的鼻子上用手扭了一下:“馋猫,等不及了,等不及就快点儿把我娶过来呀,让我早点儿做你的太太。” “那你老公怎么办?” 本来宋雅欣扭了一下张恒的鼻子后是准备坐下吃饭的。可听张恒这么一说,却没有坐下:“我已经和你说过多次了,我老公那好办,他只要有酒喝,跟谁在一起都能过,不一定非得要我。” “那你敢告诉他,你在我这儿?告诉他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张恒说道。 “有那个必要吗?” “如果有呢?”张恒像是有些认真。 “那不只能说你马上就要娶我,你能吗?你如果给我立下个字据,那我现在就告诉他。你敢吗?”说到这里,宋雅欣又往张恒跟前走了一步,接着问道:“你敢吗?你真敢吗?” “来来来,咱们吃饭,咱们吃饭。”张恒把宋雅欣拉到餐桌前,显然是想回避这个话题。 宋雅欣和张恒同时坐在了餐桌前。 宋雅欣并没有忘了刚才的那个话题,她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后,说道:“想回避?不会就是为了利用我吧?” 张恒也拿起了筷子,一边喝酒一边吃了起来:“说的这么难听,想到哪去了。” “那你回答我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什么时候娶我?” “我不是早就答应你了吗?只要你不怕我将来对你不好就行。我结过两次婚,不怕我将来再和你离婚?”张恒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 “我才不怕你离婚呢,真要是有那么一天,你一半的财产得归我。你能舍得?” “那要看把这些财产给谁了,给你,我有什么不舍得的?”张恒几乎没有犹豫地说道。 这让宋雅欣听起来很是兴奋:“这还差不多。管你什么时候能娶我,有这么一句话,让我听起来,觉得和你在一起还算是值得。” “这么说,只要有我这么一句话就行了,不用娶你了?”张恒近乎调情似的说道。 宋雅欣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马上说道:“娶娶娶,你得娶我,要不我和你翻脸。” “我现在要是真的娶了你,你的老公倒不会翻什么大浪,可那个秦总还不得找我的麻烦?”张恒又用疑问的眼光看了看宋雅欣。 “嘿嘿嘿,他呀,他算什么,我们之间根本就没到那个份上?别说他根本就没想娶我,就是想,那也得我想嫁呀。你看他穷得比我现在的老公差不了多少。他还不一定能赶上我的老公呢,我的老公挣钱养活的是我自己一个女人,可他挣钱养活的是几个女人。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和那个王晓菲的那点儿事,已经几年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当年,哪一笔款项进来了,哪一笔没进来,不都得经过我这个大财务的手吗?我还能不知道?那时,是他吃人家的,现在是人家吃他的了。” “要不我怎么总说你是个女能人呢?现在看来这样评价你,还不够,应该说你是个女超人才对。” “那我也不如你能呀,宁阳市的房地产公司足有1000多家,能和书记大人沾上边的,恐怕是没有几家吧?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和李凡在一起,你又在计划什么?那可是下半夜了,你可别告诉我是在谈工作啊。”宋雅欣一边说一边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的,还不相信?” “当然相信,我是说那天晚上,你也去了那里?” “是,我也去那里。” “那天晚上,我是在那里,人家李凡帮了我不少忙,我也不能用着人家时朝前,不用人家时朝后,所以也就是坐坐而已,不那么晚出来,那不太显眼了。” “那你不会把他请到你的这处别墅来?这儿不是挺保密的吗?” “你以为这地方是为你一个人预备的,你就偷着乐吧,你想想,你这是享受的什么待遇?” “享受这种待遇的不止我一个人吧?”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刚才我不是等于告诉你了吗?” “你少跟我客气,你当然知道我指的不是他。” “那没有,那没有,就你一个就够我用的了。哪还有闲心去忙活那么多玩艺?” “别说好听的,我还不知道你?” “好了,好了,不说了,咱们能不能说点儿有用的?”张恒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有用?说吧。” “关于新闻纸的事,秦南不知道那家公司的底细吧?” “当然不知道,我能让他知道吗?你放心,我一定要让他们感觉到是他们需要纸,而不是纸需要他们。” “这件事,你办的真好。” 还没等张恒说完,宋雅欣就接上了话:“我哪件事办的不好?有我办的不好的事吗?” “好了,别叫真了。我是说这件事办的正是时候,他们先用着,至于钱嘛?拖些时间不要紧,等到他们也同样欠下了我们大笔钱的时候,我们再要钱,那时,我们就占主动了,不是吗?” “你真不愧为一个商人,一个十足的商人。你可真是够能算计的。” “这算什么,没有这点儿头脑,我还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混下去?” “到头来,你可别把我也给算计进去啊。” “哪能呢,你是谁呀,我算计谁也不会算计你呀。”说着,张恒站了起来,走到了宋雅欣的跟前,一把又将她抱了起来,就在抱起宋雅欣的一刹那,宋雅欣身上的那件浴衣已经半拖在地上,只有两只袖子还在她的身上。张恒在她胸前那裸露的两座荒丘上狠狠地分别吻了一下。 然后,朝卧室走去。 第二十六章 又是一天清晨,汪洋走到了报社办公大楼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宋雅欣正往楼里走着。宋雅欣和汪洋打着招呼,汪洋一边回应着一边往大楼里走去。 正在这时,一个人在宋雅欣的后边喊了一声,宋雅欣回头看去,汪洋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宋雅欣说道:“你怎么到大楼里来了?” “啊,我还有点手续没办好,早晨下夜班就顺便过来了。”那个人说着,就走到了宋雅欣的跟前。 汪洋已经认出那个人正是修婷,就是那天他在印刷厂已经见过面的修婷。修婷也看见了汪洋,她感觉到汪洋已经在注意她,也就没有说话,只是和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汪洋停下脚步,说道:“你是下夜班?” 修婷见汪洋主动和自己说话,便回答:“是下夜班,刚从印刷厂那边过来,有点儿事到人事处办一下。” “你们认识?”宋雅欣吃惊地问道。 修婷看了看宋雅欣,又看了看汪洋,像是不好回答。汪洋看明白了修婷的表情,就接着宋雅欣的问话,说道:“认识,早就认识。” 宋雅欣更加吃惊,毫不掩饰地问道:“还早就认识?”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汪洋问道。 “我们可是早就认识,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宋雅欣答道。 “修婷不是刚调到印刷厂吗?怎么就成了你多年的老朋友了?”汪洋一边走一边问道。 “她是我多少年前大学同学的夫人,我当然认识了。” “这么说你知道她调到咱们印刷厂了?”汪洋有些疑问。 宋雅欣看了看修婷,没有说什么。汪洋走到楼上,又朝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宋雅欣和修婷继续往楼上走着,临和汪洋分手时,修婷说了句:“汪总,你忙吧。” 汪洋指了指他自己办公室的门,说道:“你办完事,来我这儿坐一会儿。我就在这个房间办公。” 汪洋走进办公室,还没有坐下,李杨就走到了他的跟前,告诉汪洋:“汪总,司机田晓亮已经开始昏迷了。” “这人哪,真是太不容易了,他才多点儿岁数啊,说不行就不行了。这真是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呀。”显然,汪洋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又接着说道:“这样吧,我还得抽点儿时间去医院看看他。” 修婷很快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看到汪洋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就在那开着的门上敲了几下,汪洋和李杨都看到了修婷,李杨有些愣,显然,他还不认识眼前这个敲门的人是谁。汪洋说道:“来来来,进来进来。” 修婷往办公室里进时,汪洋便向李杨介绍说:“李杨,不认识吧?我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印刷厂才来的修婷,是在印刷厂管印刷技术工作的。”他又把李杨介绍给了修婷,这时,才说道:“坐吧。” 李杨打过招呼后,走了出去。 汪洋走到办公桌前,把一瓶矿泉水递到了修婷跟前:“喝点儿水。” 修婷一边接水一边说道:“汪总,我稍坐几分钟就走,不能打扰你。”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那天见到你后,我就觉得有很多话要说,也没有机会。”汪洋又马上扭转了话题,说道:“哎,你和宋雅欣真的早就认识?” “是早就认识,我调进印刷厂,也是她帮忙办的。她没和你说过?”修婷抬头看了看汪洋。 “没和我说过。今后你就得多出力了。” “那没有什么问题,在哪都需要好好工作。” 这时,宋雅欣走了进来:“啊,修婷,没走呢?” “没有,刚进来。”修婷欠了欠身子,又坐了回去。 宋雅欣径直走到汪洋的跟前,说道:“汪总,你让我看看今年订的报纸的报款收上来了多少,我查过了,有1000多万。” “先把这些钱统统集中上来。1000多万?”汪洋说着,就用手挠了挠头皮:“多多少?” “多不了多少。” “不对呀,我怎么根据订报数算来算去,不止这一点儿,应该还有这些才对,这还是指现在已统计上来的订报数算的,眼下还没有进入订报的高峰期。你回去再算算看,和发行公司核实准确了。让他们继续加紧回收报款,收上来的报款,不能在各个发行站过夜。” 宋雅欣不再需要说什么,却欲走又止。汪洋看出来了她在犹豫,便说道:“宋雅欣,我没想到你和修婷还真的挺熟悉。” “也没有汪总熟啊,我更没想到,你比我认识她还早。既然这样,那汪总就多关照关照我的这个老朋友吧。她现在还是一个人独身呢,挺不容易的。”说完,宋雅欣看了看汪洋。 听到宋雅欣这番话,汪洋抬头看了看宋雅欣和修婷。修婷站了起来,说道:“汪总,我没有什么事,先走了,你们有工作,别耽误了你们。” 没等汪洋做出反应,宋雅欣马上拉住了修婷的手,说道:“你走啊,修婷。走就走吧,等有机会再聊,汪总刚上班,挺忙的。走,我替汪总送送你。” 汪洋往门口移动了几步,目送着她们走出了办公室。他走到了衣架旁,穿上了外衣,往外走去。 汪洋把办公室的门关好后,一回头,有两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两个人盯着汪洋,汪洋问道:“你们是找我?” “是找你,就是找你汪总。”那两个人中的一个人说道。 汪洋把门打开,他们一起走进了办公室。 “我们是你们秦总夫人离婚案的代理律师,代理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案子,本来是不应该来找你的。昨天可以开庭,秦总没有到庭,就没法审理下去。听说他出差了,所以我们不得不来找你。” “还有这样的事?那你们找我有什么用啊?又不是我要离婚。” “我的当事人认为,也许秦总是特意找了个借口躲开了。我们特意来了解一下,也好向当事人有个交代。她的时间不允许她在这个问题上拖得太久。她需要尽快返回美国。” “秦总是出差了,那是我让他去的,可他一点儿也没有当着我的面说起过此事。这一两天就应该回来了,你们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呀。” “法官已经找过他了,他根本就没有开机。” “那你们就只好等着了。哎,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他们非得离婚不可吗?” “嘿嘿嘿……汪总,这家务事真是说不清,可你们的秦总肯定有过错,他和别的女人混在一起,让他的夫人碰了个正着。” 那两个人走后,汪洋马上离开了办公室。半个小时后,他走进了市委办公大楼。 他在李凡副书记办公室门外的走廊上等了足有半个小时,最后,他才有机会走进李凡的办公室。那是前一天李凡副书记的秘书打电话和他约好了的,说是李凡要见他。 “车祸后,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影响不大吧?”李凡说道。 “还是有影响的,累了不行,下雨阴天也不行。可能得经过几个夏天才能慢慢地恢复。”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情,我所分管的这一块,就数你们的办公条件最差。而在目前这些媒体中,也包括异地办报进入我市的那些媒体,你们也是最差的,这件事我一直都挂在心上。最近,有人和我说,在上海路那条商业街上有一栋38层的已经盖好的大楼适合办公,而且听说还正在出售,我是想让你们考虑考虑,这是个机会,现在房地产的价位也越来越高。如果能够拿下来,那也是为你们报社奠定了一份基业。” 汪洋没有让李凡再说下去,他打断了李凡的话,说道:“李书记,你是了解我们的,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解决这样的问题。” “你听我说完,你们宁阳都市报目前是历史上发展的最好时期,应该抓住不放才对,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有这样的辉煌,那怕是转瞬即逝了。当然,你们的困难是有的,没有困难,还要你这个总编辑干什么?那就弄上一帮编辑记者让他们干就是了。何必呢?” 汪洋听到这里,就更是着急了,这是哪跟哪呀。他本以为李凡在现在这么个时候找自己来,一定是因为宁阳都市报眼下遇到的困难,会帮助解决一点儿什么问题。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凡召见自己竟然是要提到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至少眼下应该算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他的脑袋迅速地膨胀起来。 汪洋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李书记,你说的意思我明白,我谢谢你为我们操了那么多的心。可我还是想实话实说,我们眼下最大的问题不是改变办公条件,而是要提高印刷厂的印务能力,这是一个瓶颈,是制约我们事业发展的瓶颈。我们的报纸几乎天天上市都晚,这你也是知道的,本来我们的报纸是下午上市,就是为了适应竞争的需要才改到了早晨上市。这一两年,我们的发行量已经是那几份报纸发行量的总和。发行量上来了,可印刷能力不行。那就得解决这个问题,这是眼下最主要的矛盾。可解决这一矛盾就需要钱,只有有了钱才好办。李书记,我不是不想考虑你说的这个问题,可是眼下确实没有能力考虑这个问题。”汪洋还想往下说,李凡冲他挥了挥手,把他的话打断了。 “就是买办公大楼也不能指着你们挣的那点儿钱,那得贷款,那得大笔大笔地贷款才行。做报业和做商业一样,没有不用银行的钱的。” “李书记,你能帮我们贷点儿款解决一下眼下的困难吗?你做副市长的时候,管过财政,也管过城建,你有这个条件。” “可现在是管党务啊。” 汪洋和李凡的谈话实际上是不欢而散。汪洋走出市委办公大楼时,他的心里多出了一份沉重。 汪洋坐到车里,什么也不说,车在通往报社的路上行驶着。车窗外秀色可餐,粗大的法国梧桐树树冠就在车棚的上方划过,路边一处处植物造型酣畅可爱。汪洋无心享受这份美丽,只是近乎半躺在车后面的座位上紧闭双眼。他的脑子里不断地闪现着李凡和他谈话时的情景。自己还是给足了书记大人面子的,如果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不是书记大人,而是另外什么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来,那自己一定是会怒目横对的,至少会说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一路上,汪洋那架思维的机器不停地运转着。 当汪洋回到报社时,他透过门口大门上的玻璃发现了办公大楼内的大厅里又挤满了人。他绕到了另一侧,从便门走了进去。 李杨走进汪洋的办公室,告诉楼下发生的事情。那都是一些每天根本就无法按时接到报纸的订户集体约好前来要求退报的。汪洋想要了解一下情况,他又知道王有为与秦南去了上海还没有回来。可他又突然间反应了过来,自己上午还见到过修婷,她是从印刷厂下班后才过来的,她怎么就没有提到今天报纸又发行晚了的事呢? 想到这里,他想打电话问问印刷厂是怎么回事,他想到了修婷。可她显然已经是下班回家了,自己又没有她的手机号码。于是,他拨通了电话找到了宋雅欣。宋雅欣给汪洋提供了修婷的手机号码,汪洋用手机记录下了修婷的电话,紧接着,他给修婷打了过去。 “修婷吗?我是汪洋。” “我是修婷,汪总,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我是从宋雅欣那问到的。” “找我有急事?” “我想问你,今天出报的时间又晚了吗?” “没有啊,昨天晚上报纸的付印时间比平时早一些,所以今天早晨出报的时间还挺好。怎么了?又有什么麻烦吗?”修婷问道。 “现在楼下有一大批人在要求退报,说是报纸天天晚,还说今天他们根本就没有收到报纸。” “那会不会是在外边分印的部分有什么问题?” 修婷的这句话提醒了汪洋:“好好好,我再去问问吧。” 汪洋走进李杨的办公室。李杨告诉他,楼下那些人仍然没有散去。汪洋说道:“打电话再问问张和,看看他那里的情况是不是好转了一些,如果经过说服仍然坚持要求退报的,就给他们退掉。不能让他们长时间聚在一起,要把影响降到最低程度。” 快到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张和来了。他一进门,还没等坐下,便说道:“汪总,总算是把今天的风波平息下去了,一共退了300多份。” “怎么退了这么多?”汪洋有些吃惊。 “这还算多?你没看到,一共来了几百人呢。我们做了大量的说服工作,还做了一些承诺,才把他们说服走。那些铁了心要退的,才最后给他们退了。”张和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 “听说你还没吃饭,先去吃饭吧,回来再说。” “不用,等一会儿没事。汪总,今天这样一折腾,损失的不仅仅是退了300多份报纸,而是怕影响我们正在进行的征订工作。这对那几家报纸来说是个机会,他们拼命地宣传他们的报纸如何服务到位,宁阳纪事报又做了承诺,说是一个月有三天不能按时送报的话,就无条件退回全年报款。他们这样做,其实就是针对我们的。” “他们有这个条件,他们的印刷厂就是拥有和我们同样的印刷能力,人家也敢做出这样的承诺,他们报纸的发行量还不到我们的一半。” “今天的报纸,在外边分印的那部分也就印了七八万份,剩下的根本就没有印。”张和说道。 “那不就剩下两三万份没有印吗?怎么就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汪总,现在在外面分印的是20万份而不是原来的10万份。他们没有告诉你?quot; “我只知道只有一天在外面印了20万份,就是龙骨坏了的第二天,后来不就撤回来了吗?” “没有,没有,肯定没有撤回来,我们每天从那运走多少报纸,我还不知道吗?” 汪洋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正要去接,张和说道:“汪总,你忙吧,我先去吃点儿饭。” 汪洋接通了手机。 “汪总,明天我们就回去了,我们心里已经有数了,总之收获不小。”电话那边说话的人是秦南。 “详细情况等你们回来再说吧。哎,还有一件事顺便和你说一声,怎么搞的?还和你的夫人闹到了离婚的程度,律师都来找过你了。” 汪洋回家比较早,他是和童小舒一起吃的晚饭。这天晚上,自从他回到家后,只有一两个人打电话找过他。 晚上十一点多钟,他就上床睡着了。童小舒也上了床。她把卧室里的电视机关掉后,怎么也睡不着,直到下半夜,她还是似睡非睡的。到了两三点钟的时候,她听到了汪洋像是在说梦话。她听到了汪洋在叫一个人的名字,那叫声一会儿含糊一会儿又清楚,但她听不清楚他叫的究竟是谁。 童小舒想去推醒他,最后还是没有那样做,一定是他太累了的缘故。否则,他是很少在夜里说什么梦话的。 童小舒这样想着。 第二十七章 秦南和王有为回到了宁阳。 秦南回到宁阳后的第二天,就去了单位。他在回到宁阳的前一天和汪洋通的那个电话中,知道了他夫人佟雪聘请的律师已经找过他。当然,他就知道汪洋等人也知道他离婚的事了。 可在这个单位知道秦南被起诉离婚这件事的人,还远不止汪洋等几个人。整个报社内部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是不多了。宋雅欣同样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可她以为只有她是知道秦南要离婚内幕的人。她没有想到的是,秦南在去上海之前根本没有告诉过她佟雪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 宋雅欣真不是白给的,她确实像张恒认为的那样,有她的聪明之处。她就是利用了她自己的聪明,在单位内制造了一个黑白颠倒的关于秦南离婚的谎言,那就是已经在单位内广泛传播的佟雪在美国已另有所爱的传言。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自己从那声吼叫给她带来的尴尬之中,摆脱出来。 宋雅欣的法术还真是奏效,凡是知道秦南被夫人起诉离婚这件事的人,几乎没有不同情秦南的。秦南在去上海的前后,所有议论这件事的人都对佟雪充斥着一片谴责之声。这谴责来得越激烈,宋雅欣就越是觉得心里安宁了许多。 可宋雅欣没有想到,有一个人没有想让她安宁,那就是那天晚上,她和秦南在洗浴中心见到的王晓菲。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宋雅欣的不安宁的隐患就如同春天里埋在地下的种子悄然萌发。那一刻,宋雅欣只是觉得王晓菲作为一个和秦南比较熟悉的客户,见到了那种情景后的一种自然的反应,只是稍微过分而已。可恰恰相反,正是她在那种场合那种时间出现在王晓菲面前,就注定了王晓菲又一次对男女情爱的真诚与否的更加绝望。 当秦南回到宁阳后,王晓菲最先见到了秦南。他们是在一家酒店里的一个普通的餐厅里见面的。见面后,她没有过问一点儿其他方面的事,开口就问道:“离婚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哪顾得了这些,才刚刚回来。” “我是想早早听到结果。你是明白的,因为我已经和你说明白了。” 秦南犹豫着。 “秦南,我可是觉得机会来了。你如果不离,也就罢了,可如果离了,那我非得嫁给你。这只是兑现你几年前对我的承诺而已。”王晓菲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秦南看着王晓菲的认真劲,也只好这样应付着。 这次见面后,才让秦南感觉到他的麻烦不仅仅是来自他的夫人佟雪,而且还来自这个曾经让他对她的肉体感到了无比兴奋,而自己却又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她结婚的女人。如果真的离了婚,如果真的离婚后就和她结婚,一方面她将成为一个作为女人的那种永远都无法满足的物质的欲望的深渊;另一方面,那将让自己以前所做的工作,尤其是与像她那样的客户的往来,展示给报社同仁面前一个清晰的答案。如果有一天,真要是让自己说清楚,那如同面临灭顶之灾。 秦南简直就不敢想下去,他是郁郁寡欢的,他比去上海出差之前,更加郁郁寡欢了。 那天,秦南走进大楼的走廊里的时候,他感觉像是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而那种注视是不同于以往的,那是把他当作新闻人物来对待而行的注目礼。那些疑惑的目光中,似乎还有几分同情。秦南当然不知道那是宋雅欣的功劳。秦南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后没有多久,就起身去了汪洋的办公室。汪洋已经知道他们回到了宁阳。 “你们看过后,又和他们谈了些什么?”汪洋开门见山。 “什么都谈了,包括你叮嘱的付款方式我们都谈到了。如果同时购进三台高斯机的话,从引进到安装再到交钥匙,我们提出来最多不能超过三个月必须投入使用,他们都能够接受。再就是我们可以在已经开始使用后,直到已满三个月,再交剩余的20%的款。” “拖后交的那部分款,能不能再增加一点儿?” “那就要在下一个回合再与他们交涉了。”秦南一边说一边坐在汪洋办公桌的外侧。 “你走后,这边的进展也十分顺利,所有的手续都由办公室办完了,职工参股的钱也已经到位。就剩下最后看看怎么确定社会参股的那部分了。” “那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社会上的那部分不就剩下三家企业了吗?那两家的积极性都没有张恒高,实力也没有张恒强。明摆着的,还是应该让张恒他们参与才对。你说呢?汪总。” 这些天,汪洋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他也是想到了这个结果,可此刻,他听到秦南这样说,却感觉到听起来怎么像是有点儿别扭。他没有接着说什么,而是变换了一个话题:“我让你们去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摸得怎么样了?” “我侧面了解了一下,王有为他们也去了解过。这年头,好多东西都属于商业秘密,是不大容易搞清楚的。可凡是知道他的人都说他做人一向低调,可他的神通却是广大的。好多别人办不成的事,他都能办成。” “是吗?”汪洋特意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所以他想参与我们的改制,你就看他的那股劲,就让你不能不考虑。” “我还得考虑他有没有这种实力。”汪洋平静地说道。 “那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一共就几千万,对于他那样的公司怕是不算什么。再说了,他加入进来,只是钱到位就行了,我们也不管他是自己的还是借来的,我们得看钱说话。运作起来后,那就由董事会管理了。我们现在什么条件都具备了,缺的就是钱。” “那我们今天就把这件事敲定。下午开会再碰一下。” 秦南起身要走,汪洋又把他叫住,说道:“哎,还有一件事,上次我们定的在外面分印的那部分报纸不是只有10万份吗?现在怎么变成20万份了呢?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哦,我知道,你也知道。那天龙骨坏了的时候,就临时决定多拿到外面去分印了10万份。” 汪洋打断了秦南的话,说道:“那件事我知道,可当时不就定一天吗?” “可第二天,报纸付印的时间晚得多了一些,就又临时多拿过去了一部分,我怕打扰你,半夜也就没有再给你打电话。后来,我也忘了和你说了。怎么?又出什么事了吗?” “可不又出事了,昨天早晨,海燕分印的那部分有10几万份报纸根本就没印出来,只印了七八万份,机器就坏了,而那台备份机也根本不能用。昨天有10几万订户根本就没有接到报纸,再加上这些天的矛盾,他们能不恼吗?昨天一天就有300多订户退了报。” “那我们就更应该早一点儿把印刷厂的事定下来。” “是,就这么定吧。”说到这里,汪洋还想问一问秦南和他夫人的事,毕竟是同事嘛,哪能装作不知道呢。他刚要张嘴,有人推门叫秦南,说是有人找他,他就起身离开了汪洋的办公室。 秦南回到办公室后,才明白,并不是有人找他,而是有一个电话打到了他的办公室。法院的人不知道是从哪个渠道知道了秦南出差已经回到宁阳。电话中,那人告诉他,他夫人佟雪起诉离婚的案子下午开庭,让他必须到场。 下午一点半钟,准时开庭了,佟雪和她的两位代理律师都同时出现在原告席上,而被告席上只有秦南自己。在法庭调查之前,法官问到是否希望法庭调解,秦南表示希望调解,而佟雪断然拒绝。秦南也没有再一味坚持。判决他们离婚的过程是那样地顺利,就连从法官的眼神中都能看得出,原告请了两位律师来,像是有点儿小题大做。 法院判决的结果完全是在秦南的意料之中,他之所以在佟雪不同意调解的情况下没有再坚持不同意离婚,因为他知道那都将是徒劳的。他对佟雪是了解的,她是一个洁净如癖的人,当然这种洁净绝不仅仅是指她对外表的要求,而是指她的内心世界,她不能容忍她所爱的人和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一个女性有一点儿暧昧的表示。而她自己是一个不论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万里,只要她还爱着他,就绝不会让他在这个问题上对她有丝毫担心的那种女性。秦南之所以明白离婚是不可避免的,那还是因为他当然知道按照新修改的《婚姻法》的规定,自己明显是属于有过错的一方,而只要对方提出因为自己在离婚的问题上存在过错,那在财产分割问题上就是不利于自己的。秦南上了车,车朝着报社的方向开去。此刻,他心里想得最多的就是按照法院的判决,自己应该分割给佟雪的那部分财产如何给她兑现的问题,尽管佟雪并没有提出让他给付她过错赔偿的要求。 秦南回到办公室时,汪洋很快走了进来。秦南没能参加下午召开的编委会。汪洋进来后,向他通报了编委会会议通过了最终由张恒注入资金参股的决议。秦南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上面,他听任汪洋随便地说着。他低着头,汪洋当然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情绪不高,便张嘴问道:“法院怎么判的?” “离了。”秦南头也没抬。 “那你不再上诉了?” “上诉有什么用?这女人的心要是变了,你就是用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 汪洋没有再往下说什么,就走出了秦南的办公室。 议论秦南离婚的事的人很多,关心秦南离婚的人并不多。如果秦南不是副总编辑的身份,怕是更没有多少人会关心这事。尤其对报社相当的一部分白领来说,这样的事就更不是他们关心的话题。最关心秦南离婚的只有两个人,在这个单位里,当然是宋雅欣了。 就在汪洋刚离开秦南办公室没有几分钟,宋雅欣把电话打给了秦南:“秦总,晚上,我在老地方等你。” “我,我晚上……” 就在秦南犹豫的时候,宋雅欣把话打断了:“不用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都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晚上再说吧。” 晚上六点多钟,秦南到那里时,宋雅欣已经在等着他。 秦南像被霜打了一样,进去的时候,只是和宋雅欣点了点头,就坐在了她的对面。宋雅欣见此情景,开口说道:“还真让你伤心了,感情不错呀,秦总。” “还开什么玩笑?”秦南不得已地说道。 “谁和你开玩笑了?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不说明你们感情不错还能说明什么?” 秦南没有再辩解什么。 宋雅欣接着说道:“现在你最恨的人大概就是我?” 秦南听出了宋雅欣的意思,宋雅欣依然以为他秦南的离婚是因为她那天晚上的那声吼叫造成的,他也就顺着说了一句:“那又能怎么样呢?” “倒是已经无力挽回了,可你是注定要恨我一辈子的。” “何以这样说?”秦南问道。 “还何以这样说?其实你心里是明明白白的。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佟雪离婚,而你也同样没有想过要断了享受和她以外的女人的逍遥生活。” “和你?” “那要问你自己。” “什么意思?”秦南似乎有些警觉。 “还什么意思?你不觉得王晓菲已经不是你的一般客户了吗?” 秦南打了个冷颤,难道她已经对自己和王晓菲的关系有所察觉?可秦南还是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你还感觉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那天晚上,她在洗浴中心的表现还不算不正常?” 秦南听到宋雅欣这样一说,反倒把心放下了,他感觉到宋雅欣似乎还只是拿她的感觉说事。并没有准确地知道他和王晓菲的关系已经是何种程度,当然也就更不知道佟雪突然提出离婚的真正动因。 “我已经饿了,几天都没像样吃点儿饭了。菜上齐了,咱们就先吃吧。”说着,秦南就拿起筷子,自己先奔着桌子中间的盘子来了个奠基礼。宋雅欣也跟着上了阵。 20多分钟后,秦南的手机响了起来,秦南低下头,看了看那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他看出来那是王晓菲打来的,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听,宋雅欣看到秦南不太自然的样子,就特意问了一句:“又是她?” “哪个她?”秦南明知故问。 “什么哪个她?肯定是王晓菲。” “你怎么这么肯定?” “什么怎么这么肯定?那是明白摆着的,如果是单位有事,你还能不接?” 秦南不语,宋雅欣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其实,那个电话确实是王晓菲打来的,可宋雅欣根本就不知道那是谁打来的电话,她就是要不断地让秦南感觉到她自己是在意他与那个女人来往的,那样会让他对自己更加依赖和依附,而让他所有的秘密在自己这里都不成为秘密。倘若如此,自己就会更有效地把握着他。其实,宋雅欣心里明白,那天晚上,在洗浴中心的时候,她已经断定了王晓菲对秦南的那般态度,已经说明王晓菲是在意秦南与她以外的女人在一起的,而那时,宋雅欣是特意装着不动声色的。此刻,宋雅欣觉得已经是更进一步把握秦南的时候了……那是因为秦南的离婚,是需要和他夫人分割财产的,而秦南是不大可能把他现在住的复式房子卖掉作为共同财产和佟雪加以分割。也就是说,秦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钱,而自己也正需要在他的身上用钱打开缺口,让他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成为自己的代言人。可秦南是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在秦南的心目中,宋雅欣是不会提出和自己结婚那样的要求的,她就是会和自己一直保持那种彼此都需要的肉体的交往,还有不同程度的利益关系而已,而她对他不会构成任何伤害,只要不让她知道他和王晓菲的关系已经非同小可,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可秦南恰恰低估了宋雅欣,他不会想到,宋雅欣是以自己的肉体让他占有为手段,以让秦南最终成为她谋取更大利益的跳板与桥梁为目的的。 宋雅欣正在向秦南一步步地逼近。 他们谁也没有心思喝酒,只是象征性地把一瓶啤酒喝完,又吃了些饭,就慢慢地放下了筷子。宋雅欣这才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了秦南。秦南不知道宋雅欣是什么意思,就张嘴问道:“什么意思?” “先拿着,我再告诉你。”宋雅欣几乎是把整个身子都挺直了坐在椅子上,说话与所有的举动,也包括掏出银行卡时的举动,都显得那样地漫不经心。 “我不能拿,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容,我怎么能拿?” “拿着,我再告诉你。还不相信我?我们在一起连床都上过了,还用得着这样?我老公知道的事,你知道,我老公不知道的事,你也知道,这还不够?” 宋雅欣的这些话还真是让秦南画了个魂,他想了想,可也对呀,比如她宋雅欣和我秦南的关系,她老公就是不知道的。这不正说明了自己和她宋雅欣的关系远远超过了夫妻吗?连夫妻的关系都超越了,这种关系确实还是应该经得住考验的。 正在这时,门响了,服务员端着一个果盘走了进来。就在服务员还没有走进来的刹那,宋雅欣给秦南递了个眼色,秦南明白宋雅欣的意思,也就把那张放在桌子上的银行卡装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服务员走后,宋雅欣说道:“那里面是50万元人民币,是给你的,我直接就给你存在那里了,你想用随时都可以去取,密码是我们的社庆日。不足六位数的部分后面加零。” “这是什么钱?”秦南并没有特别地惊讶。 “这是新世纪公司答谢你的钱。让我转给你,怕你直接出头不方便。”编者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八十五条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的,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的,是受贿罪。国家工作人员在经济往来中,违反国家规定,收受各种名义的回扣、手续费,归个人所有的,以受贿论处。”【确定罪名】受贿罪。“第三百八十六条对犯受贿罪的,根据受贿所得数额及情节,依照本法第三百八十三条的规定处罚。索贿的从重处罚。” “什么答谢?”秦南像是没有听懂宋雅欣的话。 “秦总,还用得着说吗?他们和我们订了长期供纸合同,那是你的大功劳,要不是你,怕是有点儿难度。” “那那那,那也不用这样吧。” “不想要?不想要更好,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呢。这年头对谁都得这样做,你不要,那他们当然会高兴了。”宋雅欣不温不火地说道。 “这么说我是应该拿着了?” “你自己定吧,如果不要,那就送回去。” 秦南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秦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一点钟。他用钥匙把门打开,房间里和这些天佟雪离家出走后的每天晚上是一样的,除了从窗户上透进来的那点儿光亮,几乎都被黑幕笼罩着。他先是打开了玄关里的灯,把衣服挂在了那里,当他走进客厅正要开灯的时候,他发现他卧室里的灯突然亮了,顿时,他被吓了一跳。他仿佛觉得整个脑袋上的头发都排起了长队成了立正状,他站在那里慢慢地适应着这种变化,半天,也没有动地方,卧室里只是灯亮着,始终也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而又胆怯地朝着里屋一点儿点儿走去。 到了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那床上半躺着的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王晓菲。秦南之所以害怕,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王晓菲还会无所顾忌地来到这里。秦南走到她跟前,说道:“你真是大胆。什么时候了,又跑到这里来。” 王晓菲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用眼睛先是斜着看了看了秦南,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什么时候了?现在不正是时候吗?今天你不已经解脱了吗?” “你的消息真灵通。” “那当然,也算没白在社会上混了这些年。” “你就不怕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怕,回来了又能怎样?那天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多见一次又有何妨?” 秦南当然已经知道不可能再让王晓菲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了,他也只好默认她留在了这里。 那一夜,秦南几乎根本没有合眼。 第二十八章 几天后,印刷厂改制工作已经进入实质性的操作阶段。除了报社的股份有一部分是以厂房和原有设备作为参股以外,其余的资金已经全部到位,张恒拿出了3000万元,他成了除宁阳都市报之外的最大股东。 印刷设备的品牌与型号都已经研究确定,最终只是选了一台机器,价值8000万元左右。那将由秦南出头去操作。当这些天忙活的这件大事已经有了一些着落的时候,汪洋的心里暗自高兴,他没有想到已经困扰着他们多年的问题很快就将得以解决,提着的一颗心也有些放了下来。一天下午的三点多钟,他去了印刷厂,他的目的是去那里看一看如果进来印刷设备后,应该安装在哪里更合适更科学一些。他想实地再看一看。 王有为看到汪洋来了,就从一台正在接受设备检修的印刷机旁走到汪洋跟前。他先是陪着汪洋在现场看了半天,最后,又和汪洋谈到等到新机器到位后应该再解决一下油墨的冬季保温问题。正在这时,修婷走了过来,她是白天提前到来准备上夜班的。汪洋和她打过招呼后,就和修婷,还有王有为一同朝印刷厂厂长办公室走去。修婷说道:“这些天,我们所承担的任务量完成的还算可以,每天出报晚的时间都压缩在半个小时到40分钟之间。” “已经拿出去20万份在外面分印,怎么还会晚那么多呢?”汪洋问道。 “主要是因为经常出现断纸现象,这些纸的质量不是太好。”王有为回答。 “是吗?那都是些进口纸呀。”汪洋有些不解。 “进口纸,也有个质量问题呀,汪总。”王有为接着强调。 “我们当时进的那是一级纸。” “不能光看所谓的级别,必须看实际使用的情况。” 汪洋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你们没看看是不是工人们在操作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吗?” 王有为接过话题,说道。“没有,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白天印点儿别的小报的时候,还可能让新手上机器,晚上印我们自己报纸的时候,时间那么紧,怎么可能让新手上,都是老人盯在那里,再说我们这些头头都在第一线。” 说到这里,王有为看了看汪洋没有再做出什么反应,就又指了指站在旁边的修婷,说道:“汪总,你别看修婷刚来,她是个明白人。这断纸就是纸的质量问题,你不信,就问问她。” “是吗?那好啊,那以后,你就多操点儿心吧。” 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修婷走到办公桌前接通了电话,她马上又把电话递给了王有为:“王厂长,找你的。” 王有为把电话挂断后,说道:“是我爱人的电话,孩子病了,得去医院,她也去不了,今天晚上还要给学生们上夜课。我先回去了。修婷,你反正也是夜班,就在这里和汪总聊聊,把你到位后发现的问题,还有什么需要领导考虑解决的事情都提出来,这是个机会,平时汪总哪能有时间单独到这儿来听这些呀。” 王有为走后,修婷给汪洋倒了一杯水,就坐在了离汪洋不远的地方:“汪总,每天都回去的这么晚吗?” 汪洋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说道:“这还算晚哪?要是天天这么时候就能回家,那不是太幸福了吗?” “谁让你是一把手呢,一把手还能不操心哪。汪总做总编多少年了?” “有些年了,记不清楚了。”汪洋随便地说着,说完,他又问道:“你怎么样,到这儿工作还适应吧?” “还行,在哪都需要适应。我适应的还是挺快的。” “那天早晨,你去报社办公大楼时,我才知道你原来就和宋雅欣认识,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宋雅欣从来就没有和你提过?” “没有哇。” “她在你面前从来就没有提过我?”修婷似乎有点儿不相信。 “从来就没有提过你。那天早晨我们在大楼门口碰到时,她的那种表情让我感觉她也没有想到我们会认识。”汪洋说道。 “可我当初要调进来的时候,她可是说是找她老总办的这件事,她不是找的你吗?” 汪洋这才有些反应了过来:“啊,我明白了,宋雅欣说的老总可能指的是秦总。” “哦,我不清楚她是和谁说的,反正,最初是她帮的忙。从当初产生了要到这儿来工作的想法,到我最后到这里来报到,没有费多少劲就进来了。”修婷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么说,宋雅欣是了解你的?”汪洋又一次问道。 “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太了解,她凭什么能了解我?她最初是我爱人的大学同学,我真正和她接触是在一家公司里。后来,是他们产生了想法,问我愿不愿意干干老本行,愿意的话,帮我换个地方。就这样,我就来了。” “这么说,到这里来工作并不是你的意愿,而是别人的意思?” “也不能完全这样说,毕竟是我的老本行嘛。他们问我,我也同意了。” “你说的他们,除了宋雅欣宋处长,其余的还指谁?”汪洋越听觉得越复杂,也就越想问下去。 “汪总还挺关心这事?” 汪洋看到修婷的情绪突然变的严肃了许多,不知是为什么,他就看了看表,时间只有七点多钟,便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晚上10点钟上班?” “是,是10点钟上班,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就早点儿来了。把该准备的工作早点儿准备准备。”修婷根本就不知道汪洋问她几点上班的意思,才这样回答。 “你是不是也没吃晚饭呢?现在还挺早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请你到印刷厂门口找个地方吃点儿饭。” “好吧,汪总,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先去车间再看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再去我办公室换件上衣,咱们就走。”说完,修婷站起来走了出去。 修婷走后,汪洋给童小舒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不回家吃饭了。 不到10分钟,修婷穿了件浅色的长长的风衣,走了进来:“走吧,汪总,我去看过了,这边没什么事,出去一会儿没事的。” 走出印刷厂的大门,车停在一处门脸不大的饭店门口,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到里面的客并不多。汪洋和修婷进去后,选择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服务员很快就走了过来。汪洋随便点了几个菜,服务员去准备了。 “我们还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你在没来这里之前,是在哪里干?那个他们都是指谁?”汪洋问道。 “汪总既然有时间关心我这事,那我就随便说给你听听。我是在新世纪公司工作。” 汪洋刚一听到这儿,马上打断了修婷的话:“等等,等等,你是说你是在新世纪公司工作?” “是,是在新世纪公司工作。” “不就是咱们用他们新闻纸的那个公司吗?” “这是我到这儿工作以后才知道的。他们公司什么业务都干,进口新闻纸的业务,只是他们业务的一部分。全市除了宁阳都市报以外,所有平面媒体的药品广告都由他们代理。我当初到他们那里工作,也是因为我是在印刷厂干过,懂得一些新闻纸的知识。我在那里干了两三年,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和宋雅欣在一起的时候,说到了工作的事,我觉得整天就在那个办公室里坐着,挺无聊的,我说者无心,她听者有意。后来又过了好多天,她就主动地和我提到给我换个工作。我说的那个他们,除了宋处长之外就是指的他们公司的人。宋雅欣和他们都很熟悉。” 菜陆续上来了,汪洋给自己要了一瓶啤酒倒上,修婷只倒了一杯茶水。汪洋举起了杯:“来,我们曾经是知青战友,咱们也算是一次同学聚会,简陋了一点儿,如果愿意,有机会再聚。” 修婷也跟着举起了自己手里的茶杯,露出了一丝微笑,看上去,显得有些勉强。 汪洋把半杯啤酒喝了下去,他把杯放下后,说道:“咱们已经是20多年没有见过面了,转眼都已经进入了中年,想来真是太快了。女人不希望让别人提起自己的年龄,就连我这个男人都不希望提年龄这事,倒不是怕别人知道什么秘密,就是怕那样会不断地提醒自己已经老了。” “汪总,何必那么伤感,人都是会老的。况且你并不老,精力蛮旺盛的嘛。” “旺盛什么?表面风光,内心彷徨。这是我们从事新闻工作的人的通病。” “你是老总,应该另当别论吧。” “不谈这个了。我是想知道你离开青年农场后的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汪洋直截了当地问道。 “是出于好奇?汪总。所谓知青战友,其实,我们也不过只是一面之交,至于还让你这么感兴趣吗?” 汪洋没有马上回答,他把酒杯举了起来,将一杯酒喝了下去,又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这才慢慢地说道:“出于好奇?也许吧。其实,在青年农场时,我们真的就只见过那一面,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什么也不懂,可当时,等我病好了以后,回到城里又养了一段时间,再回到青年农场的时候,才想到了应该去看看你,可那时,你们那个小队的人告诉我,你早已离开了青年农场回城了,我也不好多问。你是知道的,那时候,青年农场里要是来个异性同学找你,谁都会想是不是对象。那时候,谈恋爱又是一个非正常的话题,我怕无意之中给你增添麻烦,所以我也就没有再问过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如今已不再年轻,自觉不自觉地愿意回忆了,每当想起这件事来,就会对你当时的行为充满一种感激。我现在想知道你从那以后去了哪?都干什么去了?甚至是怎样生活的?不知道这算不算好奇?或者说算不算心理不健康,想窥探别人的隐私?” “汪总,说哪去了,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我只是想我们那时只是真的就是见过一面而已,即使是为你输过血,那也是太偶然的事情,既然让我赶上了,又让我的血型和你的一致,也只好那样做了。要不,也不可能会有那种举动。现在想来,那也只是年轻,那个年代的人也不像现在这样逢事都思前想后的。” quot;当时,还毕竟太小,现在想来,在那种时候,那种医疗条件下,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救治,我还真有可能在当时就命丧黄泉了。quot; “你现在的胃怎么样?不会还有什么毛病吧?”修婷转移了话题。 “没有什么大毛病,胃是有再生功能的,当时,虽然是切除了近一半,可后来也没有影响什么。” “那也得靠养,也得有人好好地照顾,生活必须有规律才行。是不是夫人照顾得很精心?” “是,是不错,她很在意料理我的生活,好多事情我想不到或者顾不了的时候,都是她想着或者帮我办的。” 修婷把头低下了。几秒钟后,又抬了起来:“夫人长得很漂亮吧?” 汪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她长得有些像你,个头和脸形也都差不多。” 修婷听到后,似乎像是苦笑了笑:“汪总真会开玩笑,她会长得像我?真有意思。” 汪洋认真地说道:“真的,真的有些像你,这有什么可笑的。” 修婷接着说道:“好了,汪总,别开玩笑了。孩子多大了?” 汪洋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似的,他的脸上立刻浮过了阴霾。修婷问道:“汪总,怎么了?我的哪句话说的不合适?”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那是为什么?”修婷觉得莫名其妙。 “我孩子已经不在了?”汪洋勉强说了句。 “为什么?怎么了?”修婷有些吃惊。 “最近才发生的,前些天自杀了。” 修婷更加吃惊:“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自杀?他才多大就会自杀?” 汪洋又一次举起了酒杯,喝了一口酒后,慢慢地把汪小凡自杀的事告诉了修婷。修婷听完后,很长时间也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把头扭向了窗外的方向,静静地往窗外看着。 汪洋说道:“修婷,好了,不想这事了。说说你的孩子现在多大了,在哪读书?” 修婷把头转了过来:“差不多,和你的孩子的岁数应该是差不多大小,可他现在不在我身边,在成都读书,跟他爸爸在一起。” 汪洋不解,但没有问下去。 修婷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我们已经离婚多年了。他和孩子在成都,我从攀枝花回到了宁阳。” “哦,是这样?”汪洋没有再往下问什么。 修婷说道:“不想再问了?汪总。” 汪洋还是没有说什么。 “其实,那年我离开青年农场后,很快就去了攀枝花,在那里也是差不多度过了我最好的青春时光,偶尔回来过,但每一次回来,呆的时间都不长,我留恋这座城市,毕竟生于厮长于厮嘛。可只是几年前,我才回到了这里,要不是离婚,我还不大可能回来。回来是一种怀旧,也是为了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那你当时离开青年农场后,为什么要去攀枝花?去那里干什么?那是咱们国家五六十年代建起的钢铁基地。你怎么可能去了那里?” “我当时下乡之前,是和我的姨妈生活在一起的,当时,我的父母已经生活在攀枝花。他们本来都是宁阳人,是宁阳钢铁厂的职工,那是为了支援三线建设才去的。直到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都是生活在那里的。我当时是为了不去攀枝花而生活在了我的姨妈家。就是那年,我在医院里给你输完血后回到青年农场后的当天,就接到了我姨妈给我寄来的一封信,说是我父亲在攀枝花也病了,我的母亲原来身体就不好,我父亲病后,就没有人照顾她。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就只有让我回到他们的身边。后来,我又回到宁阳参加了高考,我特意选择了四川的一所大学作为报考学校,我如愿以偿了。我当时学的就是机械专业,大学毕业后,我又参加了一家轻工学院印刷专业的成人学习,从那以后,我也就没有离开过这个专业。” “那你怎么又回到了宁阳?” “我结婚的时候,家安在了成都,我不时地在成都和攀枝花两地跑着。再后来,我的父母都不在了,现在我有一个姨妈在宁阳。我离婚后,不想在成都呆下去。是回攀枝花还是回宁阳,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宁阳。一晃回来也有几年了,回来后,就在新世纪公司工作,就这么混过来了。别说你感慨,你想,汪总,我能不感慨吗?原来经常挂在嘴边上的那句话,人生如梦,我们从来就没有认真地去体会过,现在一说起这句话来,那感受已经是和当年大不一样了。” 汪洋还是自己举起了酒杯喝着,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你是为什么离婚的?” “当然可以,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没有人再向我问起这些。我一个人过着没有人打扰的生活也还挺好。” “能告诉我吗?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离婚的?”汪洋又一次问道。 “我们是别人介绍认识的。认识没有多久,就结了婚。婚后我必须不断地回攀枝花,必须尽到做女儿的责任。因为我的父母比我刚回到他们身边时更需要我照顾。我只能在攀枝花找工作。我们就这样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后来,有了一个孩子,孩子一周岁后,我根本就照顾不了他,就由我先生的父母照顾了。再后来,我们就离婚了。” “就这样离婚了,为什么?” “也没为什么,长期分居,就没有过那种你死我活的感觉,也从来就没有过那种在一起就分不开的感觉。其实,我们几乎就没有怎么打或者闹过。分手时也是这样,孩子还留在了我婆婆那里。我们离婚时,是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办理的离婚手续。” “你不想他?” “能不想吗?想也没用,可孩子从小就是在他们的面前长大的,他可以没有我这个妈妈,不能没有他的爷爷和奶奶。我把他生拉到我的身边来,怕对他是一种伤害。在他们那里,他也是我的儿子,等他再长大一些的时候,或许就会懂了。” “那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当然。都已经习惯了。”说到这里,修婷把头又转向了窗外的方向,目光融化在了窗外夜幕下的街景中。 汪洋没有再问什么,而是客气地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牵动你这不愉快的回忆。” 修婷的目光切换到了汪洋的脸上,她自己眼睛的湿度明显已经超过了以往:“没什么。我早已不在意这些。还能有一个人能这么认真地倾听我讲述我自己的故事,我真的应该道一声谢谢。” 汪洋再也没有说什么。他们就是在那里静静地坐着,两个人不时地望着窗外,好像各自都在那里想着什么。窗外那来来往往的车辆,不时地把他们带入时光的隧道。而他们不时地穿梭在那遥远的时光隧道里,似乎已经忘却窗外早已是灯火阑珊。 第二十九章 那天早晨,宋雅欣在报社办公大楼门口看到汪洋和修婷说话的情景,让她有些震惊。她没有想到汪洋竟然认识修婷。那一刻,宋雅欣有些坐卧不安。修婷等于是领取了她和秦南发放的通行证,才得以调进报社印刷厂的。宋雅欣当然知道,就修婷的能力而言,她完全有资格胜任这份工作,把她调到报社的印刷厂,那也应该算是为报社引进了一个人才。可宋雅欣担心的并不是汪洋知道了修婷是她出头介绍来的,会因此给她自己造成什么太大的麻烦,而是在意让汪洋知道了修婷是从新世纪公司调来的,会让汪洋对那家公司的背景产生什么怀疑。 那天,修婷从人事处走出来后,去了汪洋的办公室没有几分钟,宋雅欣也到了,她来的目的就是想迅速地把修婷逼走,从而让修婷和汪洋少一点儿接触的机会,少一点儿交流。那天上午,算是事随人愿,修婷果真没有在汪洋的办公室里过久地逗留,很快就在她宋雅欣的陪伴下离开了汪洋的办公室。 就在汪洋和修婷在印刷厂门口的饭店里的那次见面后,没过多久,宋雅欣找到了张恒,他们在一处他们经常光顾的酒店里见了面。那是一个十分惬意的小包间,包间几乎就是专门为两个人设计的。他们分别坐在了小方桌的两侧,点的菜上齐后,就开始了他们谈话的主题。宋雅欣说道:“我在电话里已经告诉过你,汪洋和修婷真的认识。一点儿没假。” “这件事也真是太凑巧了。在这儿之前,她没有说过她和汪洋认识吗?”张恒问道。 “没有,那怎么可能呢,我已经问过修婷,他们是青年农场的知青战友,听说他们之间已经20多年没有来往了,她怎么能知道汪洋在报社当老总呢?” “说得也对,要是那样的话,她就可以自己去找他了。”张恒说道。 “对什么呀,问题是修婷并不是自己非要去报社印刷厂的,那个动意还是你和我提出来的。当时,我们不是想让她去那里独当一面吗?那对报社长期用新世纪公司提供的新闻纸不就有了保障了吗?可现在这样一来,怕是会弄出什么麻烦来。” 张恒没有说话,他只是一个人在那里慢慢地喝着酒。宋雅欣接着说道:“怎么不说话呀?说说怎么办好?” “有什么可说的,就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她知道新世纪公司和我有关系吗?”张恒问道。 “那大概不会吧,这一点,暂时还不用担心。凡是宁阳都市报的人,没有一个人会知道这件事,包括秦南。你别看他拿到了那么多钱,他也不会知道新世纪公司的详细底细。”宋雅欣自信地说道。 “修婷应该能知道我们供给宁阳都市报的那批纸的质量和价格吧?” “她当然应该知道,她确实内行。随便给她一块新闻纸,让她用手一摸,就能说出个大概来,那纸是一级纸,还是二级纸,那些造纸的纸浆当中掺了多少回收纸,她都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宋雅欣说道。 “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呀。”张恒感叹。 “张恒,自从我发现他们之间认识后,就一直在想,我既然能把修婷安排进报社,我就能把她请出报社,那就要看她在印刷厂里扮演什么角色了。”宋雅欣说道。 “不说他们了。我吃的差不多了,你看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张恒一边用餐巾纸擦着嘴一边问宋雅欣。 “去哪儿?时间还这么早。” “回家,怎么样?”张恒站起来,说道。 宋雅欣也站了起来,在张恒的脸上用力吻了一下:“走,就这样定了。” 他们从包间里出来,就一块儿上了张恒的奔驰车,车朝着张恒的“根据地”开去。 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张恒的别墅,车停在了别墅的车库里。他们打开别墅门后,走进别墅的玄关,宋雅欣看到别墅的大厅里是一片狼藉。那群狼过后,风卷残云般的情景,让人依然能够想象出当时那种热闹曾经何等非凡。宋雅欣开口说道:“你这里真是高朋满座呀。” “是,经常有朋友来。”张恒说道。 “都是什么样的朋友?不会都是我这样的朋友吧?”说完,宋雅欣悄然地瞥了张恒一眼。 “倒是想有,我能招架得了吗?”张恒一边往大厅里走去一边说道。 宋雅欣把张恒拽住:“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呀,我有那能力吗?再说了我就是有那种能力,法律也不允许呀。我能一个人娶俩吗?”张恒说得像是很认真。 宋雅欣听到张恒如此表示,一下就高兴了起来:“嘿嘿嘿……还不错,还没忘了将来要娶我,说明你的心里还真是有我。那我也算是没白忙活。” “哪能让你白忙活,再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也不都是为我,准确地说是为了咱俩。只是还不到时候,到时候了,我们就结婚。” 宋雅欣把手提包一下子扔在了大厅里的地板上,迅速地扑向了张恒的怀里,她的嘴奔着张恒那欲望的沟壑而去,那一刻,两个人身上的荷尔蒙所调动起的欲望,并没有因为面部肌肤的纠缠而得到些许慰藉。张恒两手抱住了宋雅欣,把她横着抱了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去。宋雅欣挣扎着:“别别别,得先洗洗澡,放下我,放下我……” 张恒把宋雅欣放了下来,宋雅欣风一样走进了卫生间。张恒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这时,他才发现手机早已没电。宋雅欣走了出来,洗澡间的门是开着的,水在哗哗地流着。宋雅欣走到张恒跟前,用手揪了一下张恒的耳朵:“干什么呢?快去脱衣服,洗澡。” 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他们走出卫生间。宋雅欣拿起放在大厅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看,发现那上面已经显示过无数次的同一个电话号码,最早的一个未接电话是两个多小时之前打过来的。宋雅欣想到那可能是在车上她正在和开车的张恒嬉戏时,根本就没有听到放在包里的手机曾经响过。那个号码是她熟悉的,那是她老公大江打来的。这个无用的东西,又有什么事非得找我。宋雅欣如此想着。她还是慢条斯理地先去了卧室,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不得不接通了电话:“你有什么事?打了一遍又一遍的,干什么?” “还干什么?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在哪儿鬼混呢?整天都干些什么?”显然,大江那边还没有说什么,就已经发火了。 “你还敢说我在哪儿鬼混,我在哪儿鬼混都比你混得强,你说你一个月能有30天不在家,混出个人模狗样来了吗?” 电话那边的大江一听到宋雅欣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顿时默不作声,几秒钟后,而是直入主题:“好好好,我不想和你理论什么,你回来,你马上就回来,我们明天就去离婚。我不想和你多说,我打电话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你妈突然脑出血,正在医院里抢救呢。” 电话那边传来了挂机的声响。宋雅欣呆呆地愣在那里,那姿态那神情那情景,足像是一尊没有完工的雕塑。过了一会儿,她才植物人般地慢慢醒来,怎么不问问他,自己的老妈在哪个医院里抢救呢?她又拨通了大江的电话,电话铃不断地响着,可电话那边始终没有人予以理睬。宋雅欣不得不放下电话。 “他能有什么事。走,不理他。”张恒又一次把宋雅欣横着抱在自己的怀里,直接走进了卧室。他把她横着扔在了床上,然后,把自己身上的睡衣迅速地甩掉,正要去动手扒宋雅欣身上的睡衣时,宋雅欣说道:“哎哎哎,不行,我好像得走了。” 张恒停住了手,表现出了一副很扫兴的样子:“什么?你得走了?” “是,我得走了,刚才大江来电话说是我妈病了,现在正在医院里。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得回去看看。” “不可能,别听他的。怎么可能呢?说不定他就是想试探试探你在哪儿?”张恒一边安慰宋雅欣一边对她身穿的衣服动起手来。 “别别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不知道宋雅欣此刻是如何想的,她没有再次拒绝,自己坐了起来,从容地脱掉了睡衣。 “这还差不多。”说着,张恒像涌浪般把宋雅欣湮灭在了浪谷之中。而那一刻,宋雅欣和以往与张恒在一起时,没有什么两样,她同样激动着,咆哮着,奔涌着…… 她的内心世界,像是根本就没有接过大江的电话一样地平静与安宁。 40多分钟后,宋雅欣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她掀掉遮掩在他们俩身上的覆盖,一丝不挂地迅速地下床跑到客厅里,一把抓起了手机,电话那边传来的不是大江的声音,而是她爸爸焦急的呐喊:“你在哪?你在哪呢?你妈去世了……” 宋雅欣放下电话,呆呆地站在了那里。那一刻,那神情那情景不再像一尊没有完工的雕塑,而是像一堆还没有被雕琢的顽石,仿佛通身上下都失去了血色和热度。几分钟后,张恒既没有再听到宋雅欣在那儿接电话的声音,也没有见她回到卧室,才穿上了睡衣走进了客厅:“怎么了?真有什么急事?” 这时,宋雅欣才像是从情海中爬上岸来,她还是很冷静地说道:“我妈去世了。” “那用不用我去送你?”张恒问道。 宋雅欣犹豫了片刻,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开你的车走,免得目标太大。” 10分钟后,宋雅欣穿好了衣服,拿着张恒交给她的钥匙,由张恒陪着下了楼。张恒把车库的卷闸门打开。宋雅欣自己坐到了车里,把车开出了车库。她把车窗摇了下来,和张恒点了点头,眼神中多出了几分缠绵,然后,才把车开走。车朝着别墅区的大门外开去。就在宋雅欣把车驶出门口,还没有来得及加速的时候,她被一辆中华牌轿车拦在了马路中央。她有些吃惊,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认出了那辆车的车牌号。就在那一刹那,让她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她迅速地反应了过来,那辆车正是秦南的中华坐驾。 秦南从车上走了下来,站在奔驰车正前方的位置上。宋雅欣不得不下车面对秦南。宋雅欣问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这是我正想问你的问题。”秦南一脸的严肃。 宋雅欣十分紧张,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秦南的问话,慌慌张张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到朋友家玩玩。” “到朋友家玩玩?什么朋友,不会是张恒吧?”秦南直截了当。 “不不不,不是,是另外的一个朋友。” 秦南又向宋雅欣逼问道:“另外的一个朋友?那这辆车也是另外的那个朋友的?” 这时,宋雅欣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辆车已经让她把自己的行为暴露无遗,还能再说什么呢?她的脸涨红的程度已经与她平时涂的口红的颜色所差无几了。 “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秦南倒显得平静了许多。 宋雅欣的头深深地向下垂去,很容易让人想到向遗体告别时的三鞠躬。 “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秦南再次问道,口气比刚才的问话更加强化。 宋雅欣的两肩用力地擎着自己头的重量,这才说道:“认识没有多久。” “那是多久?” “也就是他决定投资印刷厂的时候,才与他认识的。”宋雅欣的头又一次垂了下去,与身体几乎形成了45度的夹角。 “那你们这么快就混到了一起?” 宋雅欣再一次艰难地把头抬起:“没有,没有混到一起,是他邀请我到他家里坐坐,没有什么事的。” “那他没有告诉你,他家不是在这里吗?这是他休闲和消遣的地方。” “没有,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没有和我说那么多。” “这么晚了,他居然不送送你,让你自己开着他的坐驾出去?” “我妈去世了,我得马上赶回去,就临时向张总借了车用。”显然,宋雅欣对自己的应对是满意的,她渐渐地昂起了头。 “哦,你妈去世了,你竟然还能和张恒这般潇洒,如果你爸也去世了,那你就能和张恒马上结婚了。”秦南不冷不热地说道。 “让开!”宋雅欣像是一头昏昏欲睡的狮子一下被激怒了。说完,她迅速地走到车门前,把车门打开后坐到了车里。 秦南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这时,他才觉得刚才的那番话说的有些过分。可又不能就这样躲开,那会让自己太没有面子。 宋雅欣把头探出车窗外,说道:“你让不让开?如果再不让开的话,我就挂110,告你拦路抢劫。” 秦南还是没有动地方。宋雅欣看了看秦南还是没有让路的意思,就把车往回倒了倒,然后,一踩油门,从秦南的坐驾旁边冲了过去……奔驰车冲过去的刹那,像是呼啸而过的一阵飓风,把个秦南席卷得像是一只木鸡,赤裸地呆站在那里,静静地目睹着奔驰车消失在视线里。 几分钟后,他才上车踩动了油门。他庆幸今晚是自己开车来到这里,否则,这一暮将会让自己在司机面前怎样地尴尬。几秒钟后,中华牌轿车把张恒的别墅甩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第三十章 那天,汪洋和修婷坐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他们去的那个饭店也实在是不够讲究。可那天晚上,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却是让汪洋愉快的。那一刻,汪洋面对的虽然是一个他早就认识,却并不熟知的人,可他却没有像以往和别人在一起时那般高度警惕或者装模作样。在那短短的时光里,他甚至几乎是在心理上洗去了铅华,卸去了戎装。他是不希望去那种假话总比真话多的应酬场合的。尽管那都是公款消费,尽管那餐桌上的丰盛程度远比自己家的餐桌锦绣多样。 那天,当汪洋走出饭店打道回府的时候,他的心里是高兴的。这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一次不需要约束自己行为的饭局,更主要的还是因为能和多少年前曾经有恩于自己的知青战友,进行了一次20多年后的迟到的相聚。当年修婷为自己输血的行为,毕竟曾经感动过自己,尽管那份感动似乎是来得太迟了一点儿。因为那时因为那个年代因为那种环境之下,都没有都不能都无法将那件事轰轰烈烈地记起。不过,那件事却始终都没有让汪洋轻易地忘记。尤其是当岁月的年轮已经爬上脸庞,他更加感觉到他对那种幸运与缘分的眷恋,已经难以轻易的从自己的记忆中剥离。 从饭店走出来后,汪洋还是有着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可他已经不能再说什么,第一次坐到一起,自己就俨然新闻记者进行专访一般,问个没完没了,已算冒昧。以前,他还从来就不曾这样冒昧过,不曾这样关心过一个和他没有多少关系的女性的生活或者她的家庭。那天晚上,他们会面的气氛似乎一直在感染着汪洋,再加上这些天来,印刷厂的改制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这让他的情绪明显有了好转,这是自从他儿子自杀后,几乎从来没有过的情形。 几天后,当他走进自己办公室的时候,李杨走了进来,给他带来了一个让他怎么也无法高兴的消息:“汪总,法院来人了,说是要划走市工商局的那60几万元的罚款。” “为什么?我们已经起诉了呀。案子还没有结呢,怎么就可以这样?”汪洋有些吃惊。 李杨站在办公桌前,说道:“是市工商局申请了强制执行。” “我们的起诉就没有用了?” “不是没有用,而是两回事。他们是在我们还没有起诉之前,就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看来我们必须交这笔钱了。” “得罪不起呀,要知道这样,我何苦要坚持呢!还不如就给他们算了。反正那也不是我个人的钱。”汪洋既像是说给李杨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法院本来是可以直接从银行划走这笔款的,可还是给我们面子,才来我们单位说一声。执行文书已经送来了。” “那就让他们划吧。我们再缺钱,几十万元对我们来说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这件事真让我们难以出这口气。这不明摆着是是非颠倒吗?好了,去吧去吧,通知财务处办吧。”汪洋一边说一边和李杨挥了挥手。 李杨走后,汪洋拿起电话,拨通了张和的手机,让他马上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一趟。 半个小时后,张和来到了汪洋面前。 还没有等张和站稳,汪洋就问道:“怎么搞的?我们不是已经起诉了吗?就是不开庭,也不一定就得先交罚款呀。” “汪总,这是两码事,我们是起诉在后,而他们到法院申请强制执行是在前。我们走的是不同的法律程序。我们是起诉他们做出的行政处罚决定是错误的,要求撤销处罚或纠正。而在我们的起诉还没有结果之前,他们申请强制执行那是有效的。”张和解释着。 “这我懂,我就是想,怎么还能让他们走到前面去了。事情不大,可真让我们难堪。” “等我们胜诉的时候,那该纠正的就得纠正。” “问题是我们等不了,那得等多长时间,我们必须是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把这件事情澄清,向读者说明白,否则,不影响我们下一个年度的订报吗?我既要保证来年的发行量,我还要收上来这笔订报款。报纸订不来,那不是等于要我们的难看吗?” “汪总,我最近听到了一个新的消息,听说宁阳纪事报的老总是市工商局的一个就管我们这个案子的那个处的处长的弟弟。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这个消息是宁阳纪事报的一个人说的。” “那又能怎么样呢?我早就断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可你能把人家怎么样?”汪洋越说越是有些激动。 “放心吧,汪总,我们肯定胜诉。”说完,张和走了出去。 汪洋早晨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本来是想陪着夫人童小舒去医院看医生的。童小舒坚持不用去医院,汪洋也就没有勉强。市委宣传部让他上午去一趟部里,说是有事要找他。此时,汪洋正准备出门,李杨走了进来:“汪总,你这是准备去哪?” “我去市委宣传部。”说完,汪洋看李杨像是有事找他,便问道:“有什么事?说吧。” “刚才,你的一个邻居在市中心医院打来电话,说是你爱人正在医院里,让你马上到医院去。”李杨说道。 “怎么了?她怎么自己去医院了。”汪洋显然觉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电话的人说是邻居们把她送到医院的。别的,她什么也没说。” 听到这里,汪洋就再也没问什么,匆匆地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汪洋走进了中心医院的一楼大厅,他找来找去,最后找到了急诊室,他向当班医生问明情况后,才知道童小舒刚才在这里看过病,已经被送到观察室了。汪洋问道:“你们诊断的是什么病?” “现在还不知道,你先去观察室等着吧。” 汪洋见医生可能是因为太忙的缘故,根本就没有心思详细和他说什么,也就马上离开了。他找到了观察室,童小舒躺在那里,不断地呻吟着,而且还不断地翻动着身子。身上已经挂上了吊瓶。在她的周围,还站着两个比他和童小舒略大一点儿的两个女性邻居。童小舒已经看到汪洋,她似乎没有能力说什么,可眼睛顿时便涌出了泪水。汪洋走上前去,问道:“小舒,你怎么了?早晨不是没有这么厉害吗?是不是还只是后背疼?” 童小舒没有说话。她还是不停地翻动着身子。汪洋又一次问道:“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童小舒依然默不作声,她的额头上不断地渗出汗珠。汪洋见童小舒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便转向了站在旁边的那两个邻居:“麻烦你们了。你们是怎么知道她病了的?” 那两个邻居当中的一个说道:“我是出门的时候,看到童小舒正在走廊门口的防盗门外,用一只手紧紧地按着肚子蹲在那里,额头上都是汗珠,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我问了几遍,她才勉强说了声,是肝区疼。我又知道你不在家,也就喊上了刘嫂来帮我,是刘嫂去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我们把她送到了医院。” “那医生怎么说?” “已经做过B超,可能是急性胆囊炎,还没有最后确定,说是一会儿还要给一个什么报告。” 汪洋又走到童小舒跟前,问道:“好一点儿了吗?” 童小舒还是一言不发,这让汪洋真的有些着急了。汪洋明白,人病久了就等于半个医生,可汪洋几乎就不怎么太得病,就连一般的伤风感冒都不太容易染上,他对疾病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此刻,他根本就不知道童小舒如果真的得的就是急性胆囊炎的话,那究竟有多么严重。汪洋不停地在童小舒的身边转着。一会儿工夫,走进来一位医生,医生问道:“谁是童小舒的家属?” 汪洋点了点头。 “她必须马上住院,不能再拖了,她其实早就有胆囊炎,只是以前没有注意而已,现在整个胆囊几乎坏死。必须马上手术。” “医生,有没有什么危险?”汪洋问道。 “哪能没有危险,什么手术能没有危险?”医生的态度不像汪洋想像的那样好。 “是是是,是不能没有危险,我是说能有多大的危险?” “有没有危险都得做,不做就更有危险了。不要让她进食了。”说完,医生走了出去。 医生所有的话,童小舒都听到了。当汪洋走到她跟前时,她紧紧地抓住了汪洋的手,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泪沿着脸庞的曲线迤逦地流着。那一刻,汪洋的眼睛是潮湿的,他的心里像是弥漫着几分内疚,那是因为他早晨从家里出门的时候,就知道童小舒已经病了好多天了。而且他还知道童小舒已经几天没有像样地进食,而自己只顾忙自己的那份工作,根本就没有顾及到她的病情。儿子自杀后,尤其没有顾及到她的情绪,而童小舒每天就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她恰恰又是一个内心世界比较封闭的人,她的清高往往让她自己远离了那些世俗的群体。这些天,她的内心世界里正承受着比自己更加难以忍受的精神痛苦。想到这些,汪洋用手为童小舒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水。然后,他又俯下身去,让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了童小舒的脸上。 半个多小时后,童小舒被推进手术室。 汪洋不停地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踱着步。走廊上只有汪洋和他的两个邻居。就在童小舒被推进手术室20多分钟后,李杨来了,他陪伴在汪洋的身边。 汪洋问道:“有没有人去单位找过我?” “我走的时候,是没有。” “你不是刚从单位里出来?” “出来一会儿了,我刚才去了一趟住院部,去看了看田晓亮,他已经不行了。” 汪洋看了看表,说了声:“走吧,再陪我上去看看他。他那儿我已经去过了,可我不忍目睹每次去看他时一次比一次严重的情景。可还得去看看他。” 汪洋跟着李杨到了住院部的六楼,田晓亮已经在那里昏睡了。很快,汪洋就又回到了手术室门口。他在手术室的门口来回走着,那一刻,时间仿佛像是冻结在了那里。汪洋不断地看着手表,差不多几分钟就看一次。邻居刘嫂看出了汪洋着急的样子,就走到他跟前劝说道:“汪洋,着急也没有用,你要是有事,就先走,我们在这里帮你照顾她,你下班再过来。” “那哪行?我应该让你们回去,让你们两个人在这里陪着,太不好意思了。我看还是你们走吧。”汪洋诚恳地说道。 “我们走了,这里要是缺个人手什么的都没处找去。行啊,我们就在这里呆着吧……” 刘嫂还没有把话说完,汪洋的手机响了。汪洋接通了电话,那是市委宣传部新闻处的小赵打来的,他催汪洋快点儿去部里,说是部长已经按照和他约好的时间在部里等他一个多小时了。汪洋挂断电话后,想了想,走还是不走呢?如果走,等童小舒下手术台出来时,知道自己不在跟前,她会怎么想呢?如果不走,那是部长头一天亲自打电话和自己约好的,而且强调必须是让自己亲自去部里。此刻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不去能好吗? 李杨走到汪洋跟前,说道:“汪总,你是不是有事?是单位有人找?” “不是,是部里找我,昨天已经约好了,刚才又来电话催过。” “那你就先去吧,我在这里不走,再加上你的两个邻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有事我可以随时打电话找你。再说,你去部里办完事也就回来了,放心吧。” 到了部里,汪洋直接去了部长办公室。柴云部长已经真的在那里等着他了。汪洋走到跟前,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说道:“让部长久等了,不好意思,家里临时有点儿事,就来晚了。” “你家里有什么事?你可是让我在这里等你一个多小时了。”说着,柴云还是笑了笑。 “我爱人突然病了,邻居把她送到了医院。现在正在那儿做手术呢。”汪洋说道。 “什么病?需要做手术?” “胆囊炎,急性胆囊炎。” “那也不一定就非得手术吧。也可以保守治疗啊。” “怕是不行,医生比咱懂,他们说几乎已经坏死。必须做手术。” “啊,这么说,手术还正在做着呢?”柴云部长说话的节奏比刚才放慢了一些。 “没事,有人在那里。柴部长,找我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汪洋还是想早一点儿知道部长找他有何公干。 “哦,正赶上你爱人做手术,真是时候不太好,让我和不和你说呢?”柴云说道。 “柴部长,还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吗?我既然来了,你就说吧,说完了,我就回医院。” “那好吧,那我就说,反正是早晚也得告诉你。你还记得啤酒节时你们的那篇关于摆在现场的花卉丢失的报道吧。那次的影响特别不好,给我们市的形象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市领导极为不满。当时就已经表态,要设法挽回影响,要严肃处理,对责任单位和责任人都要严肃处理。当然,后来你们又做了几篇挽回影响的报道也还可以,可功归功过归过,该处理还是要处理的,这也是市主要领导的意见。你们当时也有个情况说明,我仔细地看过了,当时你是住在医院里的,应该是秦总值班,可他提前走了,最后那个请示电话打到了你那里,是你表的态,那责任也就落到了你的头上。我们已经开过部委会,我们研究决定,对凡是涉及到这个报道的单位都进行通报批评。对你们宁阳都市报的责任人当然要处理,这责任具体地也就落实到了你的头上了,也就是说给你行政记过处分。市领导要听我们部里对这件事的处理意见,这几天李凡副书记又过问了此事。这说明市领导是很看重你们新闻媒体的新闻报道工作的。你还有什么想法吗?”说完,柴云认真地看着汪洋表情的变化。 汪洋已经明白柴云是要让他表态,可他没有马上回答,犹豫了半天,才抬头看了看柴云,说道:“柴部长,这件事都已经定了,有什么想法还有用吗?这篇报道是我当时同意的。我当时是在医院里,我也没有亲自看到这篇稿子,他们就是在电话里和我说了一下,我听后,觉得事是反面的,文章是从正面切入的。我拿着电话想了一会儿,就认为积极意义远远大于负面影响,也就点了头。行,就这样吧,以后我还更需要加强这方面的修养。柴部长,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汪洋回到医院时,童小舒已经被送到病房里。病房里有两张床位,另外的一张床上还没有病号入住。汪洋走到童小舒跟前,她还在那里昏迷着。汪洋看到童小舒躺在那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就觉得眼睛里有一股泪水拼命地往外涌动。那一刻,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因为自己感觉受了处分有些委屈,还是看到童小舒身上到处插着管子,而生发出的担忧的缘故。他站在那里,把童小舒身上盖的被子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像是怕她着凉似的。然后,他走出了病房,李杨也跟着走了出去。 汪洋重新回到病房时,童小舒依旧在那里昏睡着,汪洋找了个小凳子放到童小舒床位的旁边,坐了下来。他看着童小舒躺在那里,什么反应也没有。这时,他慢慢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汪洋明白自己对童小舒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从来就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谈到过他的这种感觉,那是没有办法谈起的。他也没有那种可以让他自己诉说的对象,从来就没有过。童小舒似乎也同样知道汪洋对她的那种感觉。他们就是这样在婚姻的岁月里跋涉着,似乎都是小心翼翼而又缺少激情地跋涉着。 汪洋当然知道,他自己在童小舒的眼里是美好的,而自己更知道自己对童小舒的那种感觉,当然同样是美好的。而那种美好,当她离开了他的时候,或许是很难再能寻找到的。汪洋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可他一直感觉到,准确地说自从和她走到了一起开始,就一直仿佛觉得童小舒的那种美是他可望可及却难能尽情享受的。他需要倾诉时,他常常觉得她不是最能与他共鸣的心灵故事的倾听者;当他最需要痛哭时,她不是那个最能读出他悲凄音符中的含义的解码器;当他最需要释放那压抑已久的爱的情愫的时候,她不是那个让他赤裸着心灵扑向那晶莹的肌肤时,立即会被融化的随时都可以燃烧的壁炉…… 汪洋当然知道,那确实不都是童小舒的过错。他何尝不想改变自己,其实,他已经无数次地想到过改变了。当他每次从国内和国外出差归来,他都尝试着用心地去为童小舒买回来一些在他认为女人们应该喜爱的礼物,他几乎每一次都这样做了,可每一次也都是平平淡淡而已。他当然了解童小舒,他当然知道像童小舒这样档次的女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可他已经尽力了。 童小舒对他的爱,那是汪洋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得到的。可他有时也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久居芝兰之室,而不知其香呢。他常常这样徜徉在寻求答案的思维里,但从来就没有断然得出过答案。 那还是多少年前的一个清晨,汪洋送汪小凡去托儿所,走在大街上险些被车撞上,而被一个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救了的那件事发生后,他在电话中把这件事告诉了正在省城学习的童小舒。童小舒第二天就从省城赶了回来,晚上一进门的时候,她同时看到了汪洋和他们的儿子。她立即扑到了汪洋的怀里失声痛哭:“我不去学习了,我不去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那一刻,汪洋已经感觉到,童小舒对他是那么的需要,那种需要甚至超过了她对他们儿子的那种情感。几天后,是在汪洋的再三劝说下,她才返回了省城。还有一次,也是若干年前的事情,那是汪洋去国外出差回来,在北京转机回宁阳前,天降大雪。童小舒和汪洋的司机去飞机场接他,飞机在宁阳的上空盘旋了几个来回才降了下来,结果最后冲出了跑道。其实,最后飞机只是冲出了机场的栅栏,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可当童小舒知道飞机冲出跑道的那一刻,她立即昏了过去,等汪洋走出机场的时候,童小舒已经躺在医院里…… 此刻,汪洋坐在童小舒的身边。准确地说,是上午他在单位里知道童小舒已经躺在医院里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才突然间觉得,他是需要她的。那种感觉或许是在意识到有可能会失去她的时候才体会出的一种需要。顷刻间,汪洋的心里有一种只有他自己能够感悟而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隐隐的内疚。 吃完饭后,只有他的两个邻居留在了病房里。他和李杨都去了单位。 汪洋走进办公室后,很快就走了出来,他往秦南的办公室走去。秦南正呆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两眼目睹着天花板的斑驳。他没有注意到汪洋把门推开,当汪洋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时,他才注意到汪洋的存在。他们谈过关于童小舒住院的话题后,汪洋才说道:“印刷机的事,你就着手办吧。合同我看可以签了,越快越好,不能再拖了。你们已经去过上海,这样也就不用去国外了,就按照编委会商定的意见办。就进那台雪兰机,85000转的,要有点儿超前意识。合同签下后,就让他们先按照厂家的意见安排基座的施工。” 晚上,汪洋回到了医院的病房里。 十点多钟,病房里就剩下了他和童小舒两个人。童小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眸子像是在玩捉迷藏的游戏,左转转,右转转,那种灵动与敏感,让人感到她一定是在思考着什么。她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来:“汪洋,汪洋……” 童小舒紧紧地用手握住了汪洋的手,汪洋感觉到她的那双手的苍白与无力,他同时感觉到她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握着的。汪洋同样用自己的双手握着童小舒的手,似乎是要把自己此刻内心世界的那份复杂的感觉传递给她。他问道:“你怎么了?是嫌我来得太晚?” 童小舒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像是没听到什么似的,而是她吃力地说道:“汪洋,汪洋,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 听到这句话,汪洋如入十里雾中,他不知道童小舒为什么会在这一刻突然涉及到这个话题。他俯下身去,趴在了她的跟前,说道:“你是不是在说胡话?” 童小舒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她那微弱的声音慢慢地说道:“汪洋,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我爱你,我除了你,这一生就没有爱过任何一个男人。我不想离开你,我已经失去了儿子,我不能再失去你……” 汪洋的眼睛立刻蒙上了一层薄雾,眼前似乎是模糊的。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用两只手更用力地握紧了童小舒的手。童小舒又继续说道:“汪洋,答应我,答应我,快告诉我,说你不会,你不会的……” 汪洋说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童小舒把头慢慢地转了回来:“汪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青年农场的时候有过一个情人?说实话。” 汪洋顿时感觉如同五雷轰顶,他立即把两只手松开:“你这是听谁胡说的?这是哪儿来的消息?” “别管我是哪儿听到的,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童小舒灼人的目光聚焦在汪洋的脸上。 “没有的事,从来就没有的事。” “你从来就没有在我面前说起过她,可我想知道,你不爱我,是不是因为她的存在,是不是因为你的心里始终都放不下她?” “这都是哪跟哪呀!你这究竟是从哪听来的呀?”汪洋显然有些着急。 “别问我是从哪听来的,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小舒,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是,真的不是。这是根本就没有的事。”汪洋斩钉截铁。 “那你为什么会把她调到你身边来?” 汪洋听到这句话后,如大梦初醒,他站了起来:“小舒,你让我和你怎么说呢?是,她是调到了我们的印刷厂,可她怎么会是我的什么情人呢?” “有人打电话告诉我,说是你们俩那天晚上在一家饭店里呆了大半夜,出来的时候,还恋恋不舍,人家都看到了。”童小舒一边说一边呜咽起来。 汪洋泪水的闸门终于开启,涌泉一样的眼泪夺眶而出。汪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只是静静地任凭泪水奔涌着。 病房里只有童小舒轻轻的呜咽声。大约10分钟后,汪洋张开双手伸向自己的额头,自上而下从那张自己看不清表情的脸上滑过,这才慢慢地说道:“小舒,冷静一点儿,你告诉我是谁打的电话,他说没说他是谁?” “没有,没有说她是谁,她是个女的,她说她是亲眼看到的。” 汪洋明白了,明白了童小舒突然住进医院的真正原因。他又把身子趴在了童小舒跟前,说道:“小舒,别相信这些,我想像不出来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但她肯定是别有用心。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我现在还不知道,可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假的,是假的。他们说的那个人叫修婷,她和我确实是一个青年农场的知青战友,可她调进这个单位,并不是我的主意。是她调进来后,我才知道她的身份的,真的就是这样。她的存在与出现,和我与你之间感情的疏密没有任何关系。” 童小舒的头向另一侧转移,她没有再说什么。几分钟后,一个护士走了进来,为童小舒又换上了一个吊瓶。 那一夜,汪洋呆在医院里,他与童小舒的对话,幻化成了无数个问号。 第三十一章 秦南和佟雪离婚后回到家的那天晚上,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王晓菲会在那一刻,会在那样的情况下,会堂而皇之来到他家。当他发现她在他卧室里的刹那,除了惊恐之外,他的第一感觉是她就像是一个幽灵,一个让他自己顷刻之间就可以化为乌有的神秘莫测而又无法驱使的幽灵。从那一刻起,应该说是从王晓菲正式提出要在他和佟雪离婚后和他结婚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了来自她的更大的非同以往的压力。这种压力让他感觉比他和佟雪离婚这样的问题还要让他头疼。他是没有办法和她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交流的。开启房门的钥匙已经归顺于王晓菲多年,此时,如果要让钥匙完璧归赵,或者换一把锁,那都只能促使矛盾恶化。是万万不能那样做的,可就是那样做了,也无助于他所面临的难题,这一点,秦南是再清楚不过了。眼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要把佟雪打发走,然后,才能考虑如何应对其他事情。可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钱,他需要一大笔钱用于作为和佟雪婚姻存续期间的共同财产的分割,他是说什么也拿不出来那么多钱的,而在佟雪的心中,他是有钱的。她如果拿不到她应该拿到的钱,她是不会离开中国的。 那天晚上,当秦南从惊恐中安静下来后,他最感兴趣的已经不是王晓菲那晶莹如玉的肌肤,而是如何筹措到钱的问题。他需要150多万元在他看来暂时难以筹措的巨款来了结他和佟雪之间十几年的恩恩怨怨。他上床后,面对身边的王晓菲,说道:“婚是离了,可我现在需要钱,需要不少钱。” “别和我提钱的事,我手里有没有钱,你不会不知道。当初你没敢接受,让我代为保管的那200多万元,都已经套在股市里了,如果现在变成现金,根本就没有多少钱,那是指不上的。” “那我还能上哪儿想办法呢?” “你的社会交往那么多,还怕解决不了这点儿问题?只要有几个我这样的客户也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谁的钱都要吗?” “真是受宠若惊,真没有想到秦总还真高看了我一眼。那好啊,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吧。”说完,王晓菲就把身子转向了一边,不再理他。 秦南还是半靠在床上没有一点儿睡意。十多分钟后,王晓菲又把身子转了过来,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你能不能采纳?” “什么办法?”秦南有些急不可耐。 “想让我说出来?” “那还用说吗?”秦南着急地说道。 “你不是还有这么好的一处复式房子吗?” “你是说想让我卖掉房子?”秦南吃惊地问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嘛?两害相权取其轻,不是吗?”王晓菲从容地说道。 “真亏你能想得出来。我卖了房子,上哪儿去住呀?” 王晓菲笑了笑:“那还用愁吗?我那儿不还有一处别墅吗?那可是我的合法财产呀。” 秦南听到王晓菲这般说来,眼前突然一亮,脖子如同轴承般流畅地转动了45度角,面朝王晓菲,兴奋地用两只手把她拉了起来:“看来你真的想和我结婚?” “当然,那还用说?” “我以为你是说着玩的呢。”秦南更是兴奋有加。 “你才说着玩呢。多少年前,你就说过要娶我,要不是我这次抓住了机会,你才不会主动这样做呢。”王晓菲一本正经地说道。 秦南像是若有所思,既像是对王晓菲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那就是把这处房子卖掉也来不及呀。” “就凭你现在的身份,就这点儿事都办不了?” 王晓菲的话算是启蒙,提醒了秦南,秦南什么也没有说,一下子兴奋到了极点,他一把将盖在王晓菲身上的被子掀到了床下,腾身跃起,朝她扑去…… 秦南真的采纳了王晓菲的建议。他没有把自己将如何操作的想法告诉王晓菲。就在宋雅欣去了张恒家的那天下午,秦南几次打过张恒的电话,他想去找他,可那天不管怎么打,那平时一拨就通的电话却总是传来无法接通的提示。 秦南没有见到张恒,一天中午,张恒主动找到了秦南。他们的见面又是选在了他们不久前见面的地方。张恒之所以主动地找到秦南,秦南是心知肚明的,那一定是宋雅欣告诉了张恒,他秦南已经在张恒的别墅门口把宋雅欣堵了个正着,张恒才想主动地找到他谈谈这件事。 还是张恒先开口说道:“那天晚上去找我有什么事?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秦南没有回答,他在考虑如何回答他的问话,更主要的是如何在他的面前摆平自己和宋雅欣的关系。按照自己的感觉,宋雅欣是不会让张恒知道他秦南和她的那种关系的。可他又想到如果宋雅欣和张恒之间真的有那种关系,而且那种关系远远超过了自己和她的那种关系的程度的话,那他们之间就是存在爱的,而如果一个男人真的很爱一个女人,他能够做到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眼睁睁地去和别人上床吗? 秦南这样想着。 “怎么不说话呀?像是有什么心思?不就是离婚了吗?” 秦南本来还是在犹豫的,可一听张恒说了后半句话,让他顿时有了主意,张恒看来不一定就知道自己和宋雅欣的关系,也许宋雅欣和张恒真的是来往有度。想到这里,他避开了关于宋雅欣的话题,说道:“不就是离婚了吗?不像你说起来那么轻松呀。” “时间一长什么都会忘记的。”张恒说道。 “你是担心我会受到打击?” “不是吗?” “既然已经离了,就不会再去想她了。问题是眼下的事情还没有彻底了结,所以确实是还有心思。” “不都已经离了吗?她还没回美国?” “没有,等着拿钱呢?” “那你把钱给她不就完了吗?” “问题是我哪有钱给她呀?” “我明白了,你是让钱难住了。” “是,手里没有钱呀。” “这么说,那天晚上,去我的别墅找我是为了钱的事?” “是,可你就是不接电话,就像是知道我要找你干什么似的。” “哪儿能呢?手机没电了。眼下怕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大忙,少来少去的还可以,几万元那没有什么问题,要是多了,那就难为我了,你想,我投到你们那里就是几千万,我的战线又拉得那么长,等着钱用的地方太多了。你说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 “这是意料之内的结果。不难为你,我是想把我的房子卖掉,先让她回美国,我的孩子还在那里,她时间长了不回去,我也不放心。可眼下马上就卖房子怕是来不及,你看我能不能先从你那儿挪用点儿钱?等把房子卖掉了再还给你。” 张恒举起了酒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后,说道:“需要多少?” “百儿八十万。” “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啊。”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张恒接着说道:“这样吧,咱们得先小人后君子,你写个字据,我给你筹钱,等你把房子卖了后,再把钱还给我。行吧?” 秦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整个一个中午,他们在一起足足坐了两个多小时,秦南明明知道张恒已经知道他秦南在张恒的别墅门前碰到过宋雅欣;而张恒也知道秦南已经断定了他是得到了宋雅欣的交代后才主动来找秦南的。可他们谁也没有在这个中午提到过宋雅欣的名字,这倒是让秦南的心里多出了几许安慰。在他看来,就从这里似乎可以判断出宋雅欣真的有可能就是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那天,只是应张恒之邀到其家里坐坐而已。 下午,秦南回到单位,没有见到宋雅欣。晚上,他又去了他平时和宋雅欣约会的地方,那是宋雅欣打电话约他出去的。尽管他的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可那毕竟是她主动打电话找的他。他根本就没有说什么,就按照约好的时间去了。 秦南到那里时,宋雅欣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他见到她的刹那,没有了往日他们见面时的那般因为久别多日而无肌肤之亲的兴奋。宋雅欣还是抬了抬身子,说道:“还生气呢?” 秦南没有说话,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菜很快就上来了,那是宋雅欣提前点好了的,她看到秦南已经来了,也就让服务员上了菜。宋雅欣举起酒杯,说道:“来吧,先让我们喝一杯。让我道一声对不起,那天晚上我的态度不好。” 秦南也举起酒杯,只是没有和宋雅欣对饮,自己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接着就把杯放了下来。 “看来还是耿耿于怀,至于吗?”宋雅欣主动说道。 “什么叫做至于吗。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那天晚上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宋雅欣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秦南平静地说道。 “那你告诉我,你相信什么?” “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想让我相信你什么?” “那你认为应该是怎么回事?”宋雅欣平静语气中并没有一丝的怯弱。 “那是我认为的问题吗?我是明明白白地在他的门口看到了你从那里出来。如果看不到那一幕,你会主动告诉我你去过那里吗?” 宋雅欣没有想到秦南会这样提出问题,她沉默了。秦南见宋雅欣没有说话,就接着继续问道:“说话呀,怎么不说话了,怕是不好回答吧。” “有什么不好回答的。也许会告诉你,也许不会告诉你,告诉与不告诉你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如果不和你存在这种关系,那当然就不重要了,可现在我当然在意你去那里干什么?为什么去那里?” “干什么?你说能干什么?我就是偶尔地去了一次那里,你以为我就会像和你在一起那样,什么事都做吗?” “那还是要问你自己。我知道你做没做什么。” “那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我就是在他的邀请下,去了一趟他那里而已。” “鬼才会相信呢,你们刚刚认识,他就会邀请你去他那里做客?” “你如果就是不相信,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我只能说我问心无愧。” “我不知道你做什么事情,能问心有愧?” 宋雅欣一下子站了起来:“秦南,你自己在这里喝吧。我实在是不想给你留下这种印象。我是爱你的,却没成想会授人以柄。你随时都可以说‘你能和我保持这种关系,当然也能和其他男人有这种关系’,是吧?” 秦南还是没有直接站起来强行挽留宋雅欣,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急什么?沉不住气了?” 宋雅欣停止了脚步,回过头来,说道:“你是没有什么诚意和我好好谈谈的。” “坐下吧。”秦南说道。 宋雅欣坐了下来。 “你让我怎样做,才算有诚意?我没有看到你在张恒家门口之前,你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你们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我还以为你们之间根本就不认识。” “本来就是不认识的,就是他投资我们印刷厂后,我才认识了他。那天晚上,是他邀请我,还有他们公司的一个人出去吃饭,后来又让我们去了他家,那个人接到了一个电话,就先走了。再后来,我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没有办法,我就只好开他的车走了。再后来就又遇到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么说,张恒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 “你想哪儿去了?那怎么可能呢?我就是再傻,也不会把我们之间的这种事告诉他呀,你以为呢?” “你给我的那张银行卡,不会与他有什么关系吧?” “那怎么可能呢?要是那样,他根本不会用我呀,直接给你不更方便吗?” 秦南并没有全部放下这件事,可他已经不能过多地问什么,就真的是像他想像的那样如果宋雅欣就是闭口不说,你又奈何得了什么。况且,不久前她还给了自己一个银行卡,那也是声张不得的事情。怎么可能和她闹僵呢?秦南这样想着,就自己慢慢举起了酒杯,喝了一口。 宋雅欣像是看到秦南的骨子里那般,恰到好处地掌握着时机。她放下了酒杯,也就是在秦南也放下了酒杯的刹那,她站了起来,走到秦南跟前,在背后抱住了坐在那里的秦南,秦南没有反对的表示。宋雅欣就又把自己的两手从秦南的衣领处伸进了秦南的前胸。那一刻,秦南把头抬了起来,整个面部几乎是朝着天花板的,而宋雅欣一低头,整个脸正好和秦南的脸对应着,秦南张开了嘴,迎接着那份是爱是欲望还是另种需要的说不清的热情,宋雅欣把自己的双唇送了过去…… 那天,距离宋雅欣的老妈去世还不足一个星期。 第三十二章 汪洋算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或者想什么问题都力求完美。这恰恰让他活得很累,这既包括工作,更包括自己的生活。生活中是难能像他想像的那样完美的,而汪洋似乎对这一点还认识不足。 那天,他从市委宣传部出来,在回医院之前的那段路途中,他感到了窝囊,他有些不解,让汪洋更加不解的并不是给自己的是一个怎样的处分,不解的是这个处分是在那天李凡副书记找过自己,而自己明确表态拒绝了他的建议后很短的时间内做出的。汪洋当然明白,李凡的话对于他们这样的新闻媒体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那是因为他分管的就是这个。 那天在医院里的那一夜,当童小舒醒来和他交谈后又一次睡着了的时候,他在自己的脑子里还重新考虑了李凡建议的可行性。李凡建议他们购买的那栋大楼是一座38层高的建筑,如果把它买下来,不算装修,无论如何也得两个多亿的资金,就算是有人说话能让银行给贷款,那也是宁阳都市报在目前的状况下无力偿还的债务。如果再加上几千万元的装修费用,每年光偿还利息都怕是难以承担。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用眼下的宁阳都市报这座大楼的地皮去换一笔钱,就是所谓的盘活国有资产,可就是把这座大楼的地皮的涨价因素全部考虑进去,那也只能搞到一个亿呀。李凡的建议怎么可行呢?他想来想去,根本就弄不明白李凡凭什么要建议他们购买那栋大楼。 最初,李凡为了这件事找到汪洋的时候,汪洋回来后根本就没有太大的负担,他甚至都没有和任何人谈起过这件事。那是因为在他自己的心目中,这件事就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想法。可当他领受了那个处分回来后,他才想到了市领导在处理新闻报道不当事件中的态度还从来就没有这么坚决过。因为那件事本身根本就没有违反重大的政治原则,只是给市里的形象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而这种影响还不一定就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严重。他甚至在想,那篇报道仅仅就在《宁阳都市报》那天将近一百个版的新闻的海洋里沉浮着,会有多少人关注这个并非惊人的消息呢。可市领导怎么就会那么不依不饶地非得要予以处分呢? 从那一刻起,这件事就在汪洋的心里产生了一个问号,一个不大不小的问号。 汪洋的这种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一天晚上,汪洋在医院护理童小舒,第二天清晨,他照样一大早就去了单位,由李杨派来的办公室的一个女孩儿在医院里照顾着童小舒。 汪洋坐在办公室里,还没有把当天的报纸全部翻完,李杨就走了进来:“汪总,你一到单位就有事找你。” 汪洋抬起头,问道:“什么事?” “李凡副书记的秘书刚才来过电话,他问那天李书记找你谈过的关于购买办公大楼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和他说了半天,他说让我和你一说,你就会明白的。” “他没再说别的?” “他就说是李书记让他打电话问的,让我们给个回话。” “好了,我明白了。”汪洋的情绪显然受到了影响。 李杨走了出去。汪洋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走着。让我给他个回话,那天不已经给他答复了吗?为什么还要再提这事?汪洋这样想着。 汪洋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又把李杨叫了回来。汪洋问道:“他还要求什么时间给他回话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听那口气肯定得给他答复。” “好了,我明白了。这样吧,你通知编委,下午一点召开编委会。告诉大家都必须参加。” 下午一点半钟,编委会成员全部到齐了。汪洋说道:“今天这个编委会开得有点儿急,那是因为我的疏忽造成的。” 汪洋说到这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汪洋接着说道:“大家别着急,等我说完,你们就明白了。这是几天前的事情。那天,是李凡副书记把我找到了他的办公室,和我谈了一件事。那是一件关系到我们报社的生存和发展的大事。他向我建议,让我们把坐落在上海路商业街上的一栋高38层的大楼买下来,作为我们报社的办公大楼……” 汪洋说到这里,下面就议论开了。 那些议论的声音已经把汪洋的话淹没了,汪洋提高了嗓门说道:“大家先别急,听我说明白,你们再表态。今天就是需要大家说话的。那天,我当时就表示根本就不可能,我还把我们报社眼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说了一遍,我也把我们每年的收支账目粗略地和他算了一下。李书记说,可以考虑贷款,可我还是拒绝了。回来后,根本就没和大家提起这件事。今天一上班,李书记的秘书就打来电话,说是李书记要让给他个回话。上午,我就让李杨通知大家召开了这次编委会,大家表个态吧。” 这时,有个人没有听明白汪洋开头时说到的话,便问道:“书记说的那栋大楼是在哪?” 还没有等他的话说完,就又有人接上了话:“管他在哪儿的,连问都没必要问,根据我们目前状况,根本就不可能考虑这种事情。他市里要是真的关心我们,那就帮我们贷点儿款,这才是当务之急,何必让我们那么为难呢?”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着,汪洋让每一个参加会议的人都表了态,最后,大家一致意见,根本就不可能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考虑这个问题。会议很快结束了,汪洋叮嘱李杨,让编委会秘书起草个报告,以编委会的名义交给李凡副书记。 汪洋当然明白,大家的意见还是对的,因为他们对这个单位的经营情况是了解的。他知道,这个报告交上去后,李凡如果真是出于公心也就会理解了,如果不是,那将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可眼下这样做,算是上策,因为只有以班子的名义形成否定意见,才是最有说服力的。当然,李凡如果想怎么样的话,依然是可以怪罪他这个班长的,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但不管怎样,实事求是地讲,这件事是没有办法操作的,至少眼下是无法操作的,如果真的操作了,那将把报社拖进一个无法摆脱的深渊,或许有搬进办公大楼的那一天,也就有不得以搬出办公大楼的一日。 汪洋像是办了件大事那样,心里少了一桩心事,他把自己今天来到单位后根本就没有想过的会出现的这件事,算是果断地做了处理。而此时,他才想到应该把昨天晚上没怎么睡觉所想到的最多的那件有关个人的事办一下。汪洋拿起电话,打到了印刷厂。接电话的人是王有为。汪洋告诉他让他找修婷接电话。王有为告诉汪洋,说是修婷还是上夜班,还没有到单位。汪洋拨打了修婷的手机,手机是关着的。汪洋又一次把电话打到印刷厂,他告诉王有为,让他转告修婷,给自己打个电话。 还不到下班的时间,汪洋提前离开了报社去了医院。 晚上八点多钟,汪洋接到修婷打给他的电话。他一边接听一边走出了病房,来到了走廊上。 “汪总,听说你找过我?”修婷在电话那边说道。 “我是找过你,在电话里说不是太方便,可我还是想问你,那天晚上我们在印刷厂门口吃饭的事,除了你我之外,还有谁知道?”汪洋直截了当地问道。 “怎么了?汪总,有什么事吗?” “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我想,你不可能和别人说过我们在一起吃饭的事吧?” “没有,我说那事干什么。那天,我回到印刷厂后,听说宋雅欣来找过我,我不在。她也就没有再来找我。我当时想给她打电话,又怕影响了她休息,也就没打。我想她肯定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她知道晚上我有班就会到那里继续找我。可后来,她根本就没有再找过我。” “那天晚上,咱们从印刷厂走的时候,你还和别人说过和我一起出去吃饭吗?” “那怎么可能呢,有那个必要吗?汪总,怎么了?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什么大事。你不用紧张,就是有人没事在那里乱嚼舌头。没什么事,等有时间见面的时候,再详细和你说。”汪洋劝说修婷不让她多想,免得她担心。 汪洋没用多长时间就回到了病房,他怕童小舒看到他接通电话后,又走了出去,担心她想的太多。可等到汪洋坐下后,童小舒还是问道:“刚才是谁来电话?” “是单位的一个同事。” “是那个女的吧?” 汪洋没有说话,他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回答童小舒为好。可童小舒见汪洋没有说什么,就越是问道:“是她,对吧?” 汪洋不得以只好说道:“对,是她。小舒,你别听信她们的胡言,我怀疑那是别有用心。” 童小舒又把头转向了另一侧。 快到午夜十二点钟的时候,汪洋手机的短信上,显示出了一条信息,那上面写着:“汪总,对不起,虽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分明感觉到,是因为我的到来,给你增添了麻烦,这让我分明感到有几分不安……” 汪洋看到短信后的第一感觉,顿时萌生了一种希望再有一次和修婷单独见面机会的冲动。他需要说,他需要把话说清楚。 第三十三章 张恒在秦南借钱的问题上没有失约,他真的像他承诺的那样,就在秦南给他留下了字据后,给了秦南一张银行卡,那上面真的就是100万元。拿到钱的那天,是秦南这些天来最为高兴的一天。 佟雪拿到钱后,没有再给秦南增添什么麻烦,第二天,她就离开了宁阳,离开了本来是属于她自己的家。 秦南就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的情绪好多了。对于宋雅欣和张恒的关系究竟怎样,他在自己的心里也有了定位,他以为她与他的关系依然是他可以接受的程度。除了工作以外,下一步,他将要开始考虑的就是满足王晓菲的要求,那就是他真的将和她结婚。和她结婚虽然是秦南从来就没有过的打算,可如今发展到了这一步,让同居变成合法,从地下走到地上,不一定不是件好事。一是住进王晓菲的那套别墅,让秦南在失去了自己的复式房子的时候,有了一条退路,那还是一个挺体面的退路;再就是不论是否与王晓菲结婚,只要她王晓菲不放弃,他都将是王晓菲的资金储备基地,秦南必须不断地给她提供资金。结婚与不结婚都是没有经济上的额外负担的。而眼下,秦南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让他自己和王晓菲的关系实现法律上的合法化和情理上的合法化。所谓情理上的合法化,就是如何让宋雅欣接受他秦南和王晓菲的关系而不至于让宋雅欣再平添麻烦。 佟雪走后,秦南就一直这样考虑着。 宁阳都市报的工作似乎有了发展的良好迹象,秦南又一次去了上海,陪着秦南一起去的还是王有为。到了那里的第二天,秦南就按照汪洋的全权委托和欧洲雪兰公司在上海的代理商签订了合同。事情办得很顺利,签完合同的第二天,王有为告诉秦南,说是顺便去一趟无锡,因为他还有几个亲戚都居住在那里,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秦南同意了,而王有为在来上海之前,是没有当着秦南的面提起过这件事的,秦南也就没有什么思想准备。就在这件事定下来的那天晚上,秦南就趁着王有为走进卫生间洗澡的时候,拨通了王晓菲的电话。他告诉王晓菲第二天飞到上海来,他准备和她一起到周庄等地玩一玩。王晓菲马上答应了。 王晓菲第二天就如约飞到了上海,当她和秦南一起走进秦南住的房间时,王有为已经到了无锡。王晓菲没有想到秦南会邀她来上海。他们只在上海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去了周庄,在那里足足玩了一天,晚上又在乌篷船上欣赏了周庄夜景。 到了岸上,他们选了一处靠近水边的餐厅坐了下来。他们要了几个菜和几瓶啤酒喝起来,秦南一边喝着酒一边问道:“玩的开心吧?” 王晓菲没有直接回答秦南的问话:“告诉我,怎么想到了要带我到这里来?” “什么怎么想到的,我早就想带你来这里玩,有时间吗?”秦南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没有时间呢?还是没有心情?” “这有很大区别吗?” “当然。有时间没心情可以不来,有心情没时间也可以不来。你是属于哪一种?” 秦南想了半天也听不懂王晓菲的意思,就又让王晓菲说了一遍。 王晓菲说完后,秦南才说道:“这两种我都不是。” “显然,那你就是属于既有时间,也有心情的那种了?” “何以这样讲?”秦南问道。 “还用得着我去多说吗?” “你不说,我就搞不懂你的意思。”秦南频频举杯,慢条斯理地喝着。 “亏你还是个副总,就连我的这几句话都听不明白。那我就告诉你,你现在是既有时间也有心情。说你有时间,那是因为佟雪和你离婚,对你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又少了一个人纠缠你,那是我成全了你……”王晓菲正要往下讲,被秦南打断了:“什么你成全了……” 王晓菲抬了抬手,说道:“别急,听我说完。有心情,是指你现在真的想和我结婚,而此前,你无数次地说过要娶我,那都是戏言,在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挂过号。所以现在才想到了让我到周庄来,不是吗?好了,我说完了,你可以说了。” 秦南反倒不像刚才要抢着说话时那样积极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都让你说的差不多了,让我说什么呢?”他举起了杯又喝了一口,像是在那里慢慢地细品啤酒的滋味:“我和佟雪的离婚难能说是你的成全,看起来是那天遇到了你,其实,我心里明白她在美国早就有了意中人。她回国就是为了和我了断的,而我的心里也早已装着你了。所以从表面上看,是那天晚上你到我家时,佟雪遇到了你那件事使然,实际上是我们婚姻发展的必然。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点。” “哦,还这么有条理,像是作报告。到哪儿也忘不了你是个领导。”王晓菲不无讽刺地说道。 “第二点,你不能说我们要结婚的事,在我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挂过号,那是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有过机会。佟雪主动地提出了离婚,这才有了机会。也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说完,秦南又举起了酒杯,但并没有去喝酒,而是把杯擎在了手里,像是若有所思。 “那好,算我冤枉了你。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明媒正娶?”王晓菲说道。 此刻,王晓菲所提到的这个问题,是秦南愿意涉及的话题。自从那天晚上王晓菲在他家里说到将来可以和他一起搬进她的别墅的时候起,他就暗暗地下定了决心明确他和她的关系。可眼下,秦南是需要排除宋雅欣对他的影响后,才能做出时间上的安排的。 “怎么又不敢说话了?是,还是说着玩呢?”王晓菲紧追不舍。 “怎么还认为我是说着玩的?至于时间嘛,我看还是不宜太急。如果太急,那就会让人误解,本来是我被佟雪抛弃了,反倒让人觉得我早有预谋似的。”秦南说的一点儿也没有让王晓菲听出什么破绽。 “那我就等着了,等着你明媒正娶。” “到时候,也许是你娶我,而不是我娶你?” “哈哈哈……你真能开玩笑,我能娶得动你吗?”说完,王晓菲用手捂住了嘴。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到时候,我真的把房子卖了,搬进你的别墅的时候,那不是你娶了我?”秦南一本正经地说道。 王晓菲不再笑了,想了想,说道:“说的也有道理。” 秦南像是被王晓菲的话感动了,他站了起来,站在本来就不大的造型如同船舱似的房间,还觉得距离王晓菲有些遥远,他走到王晓菲跟前,哈腰从后面趴在了仍然坐在那里的王晓菲的身上,他用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上。那一刻,秦南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得到王晓菲的脸是凉的。秦南的脸和王晓菲的脸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的,他更没有看到王晓菲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一点儿那种他们刚才涉及到的婚嫁那本来应该令人兴奋的话题而刺激起来的兴奋。 那一夜,他们是在周庄度过的,房间外,就是那水乡夜色的美景。 那一刻,秦南的心里也像是那美景一般,美丽着。 那情景,让秦南更坚定了他与王晓菲结合后,搬进她的别墅去的希望。 第二天,秦南和王晓菲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同里游玩,又驱车赶往西塘古镇。晚上回来,秦南还为没有在离开上海最初的那一刻去朱家角看一看抱有遗憾,如果当时去了,也就把这一带具有江南特色的水乡一网打尽了。不过,已经这样,也没有什么更多后悔的,因为他已经太累了。 第二天上午,还在他们没有起床的时候,秦南接到了一个电话。秦南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是汪洋办公室的座机,而说话的人却是李杨:“秦总,我是李杨,汪总让我给你打个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秦南躺在被窝里接听着电话:“有什么急事吗?” “汪总说,你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完,让你尽可能早一点儿回来,说是有些事情需要研究,最主要的是我们需要承办一个汽车博览会。我现在就在汪总的办公室里挂的电话。” “哦,我这几天太累,病在这儿了。本来,我想已经出来了,就想到周庄看看,一直想来,也没有机会,可一到这里就开始发烧,已经发烧了两三天,要不,我早就回去了。这样,我已经订好了上海回宁阳的机票,就是今天,今天就这么一个航班,我想过了,如果今天不走,那就又耽误一天。”秦南说的不紧不慢。 秦南和王晓菲于当天赶回了宁阳。那天晚上,当他们走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钟。 他们什么行李也没有,很快就走进了机场的出港大厅。正在这时,李杨走了过来,他喊了一声:“秦总,回来了。” 对于李杨的到来,秦南是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的。他先是一愣,然后,才下意识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李杨回答,秦南看到了让他更不愿意看到的一幕。他看到宋雅欣就站在李杨后面一两米远的地方:“你你你,你怎么也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吗?”看不出宋雅欣有什么激动。 李杨抢着说道:“我今天上午给你打电话时,宋处长也在汪总的办公室,汪总听说你病了,还发烧的挺厉害,当时就叮嘱我们俩晚上来机场接接你。宋处长下班连家还没回呢,我们在报社的食堂吃了点儿饭,就来了。” 秦南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宋雅欣向前走了两步,面对王晓菲,说道:“我们又见面了。不高兴吧?” “怎么会不高兴呢?这么晚了,还劳你大驾来接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 “是吗?”宋雅欣把头投向秦南,说道:“秦总,你不会告诉我,你们也是偶然碰到一起的吧?” 还没等秦南回答,王晓菲就把话接了过去,不动声色地说道:“怎么可能呢?我不会像你那样总是偶然碰到一起。秦总出差,正好是个机会,我们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在结婚前,出去转了转。” 宋雅欣没有想到王晓菲会这样坦白,于是,便说道:“你们要结婚了?真是速战速决呀,我还以为秦总刚离婚会寂寞呢?什么时候?到时候我得好好地祝贺你们呀。” 李杨是什么也不了解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宋雅欣为什么会用这种态度和秦南说话。可他还是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十分蹊跷的。他根本就不想沉浸在他们之间的纠缠里。他打破了此刻的尴尬,说道:“秦总,走吧,你还发烧呢,别在这里站得太久,那样对身体不好。” 秦南沿着李杨砌筑的台阶,驱动了他的双脚,他们一同走出了机场。 很快,他们四个人就坐进了同一辆轿车,向市里的方向开去。 王晓菲和宋雅欣坐在后排座上,秦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上死一样寂静。此刻,秦南的心仿佛迅速地向上移动着,一直移到了嗓子眼的位置,一不小心就像会从口中爬出来那般。他既希望车上有人打破这死一样的沉寂,又不希望这沉寂被打破。他害怕这沉寂被打破的那一刻,会让他更加难堪。他的心里矛盾极了。更让他难受的是,面对着这样两个都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而又都将出现在自己那处她们谁都熟悉的复式住宅门前的时候,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算恰到好处。此刻,尽管王晓菲已经当着宋雅欣的面等同于发布了他们要结婚的新闻,可秦南还是不希望车到他家门口的时候,王晓菲跟着走下车去,甚至在宋雅欣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走进他的住宅。 王晓菲会听他的吗? 还是王晓菲打破了沉寂:“宋处长,那天晚上我有些误会你了,真是有点儿对不起。” 宋雅欣根本就没有想到王晓菲会这样说,而且会提到这件事,她一时没怎么反应过来。当然,那是她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应该如何应对王晓菲的这番话,而不是没有反应过来王晓菲所说的那天晚上的事指的是什么,她有点儿紧张。那是她并不想让眼前正在开车的李杨也知道她和秦南以及王晓菲之间的这种微妙关系。可王晓菲没有放弃她自己的这种软着陆的进攻策略:“宋处长有些健忘吧,我是指那天下半夜在洗浴中心见到你和秦总在一起时,我有点儿不太理智。你不会这么快忘了吧?” “哦,哦,没有忘,我根本就没当回事。”宋雅欣似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不在意就好,我还以为,那天把你宋处长得罪了呢?”王晓菲慢条斯理地说道。 “怎么会呢。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那天就是偶然碰到了秦总,可又没有想到会碰到你。如果知道那样,那天,我也就不去洗那个桑那浴了。”宋雅欣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应对的这么得体。 坐在前面的秦南,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慢慢地着陆了。眼前的这两个女人,毕竟没有让自己过于尴尬车停在秦南家的门口,秦南走下车,紧接着,王晓菲也下了车。宋雅欣坐在车上,一直看着秦南和王晓菲打开楼道门口的防盗门,走了进去。 那一刻,宋雅欣是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第三十四章 汽车博览会开始了,这是一次规模宏大的汽车展销盛会。 博览会是宁阳都市报承办的。这件事已经运作已久。当这次展会决定要在这座城市里举办的时候,宁阳都市报的同仁们都认准了这个商机。这是一次展示自己的时机,可以利用承办的机会搞几天特刊,如果能趁此机会出版几天超过上百个版的汽车特刊,带来的广告收入将会是十分可观的。他们终于得到了这个机会。 在此之前,不断地有本地媒体想介入此事,甚至有的媒体想到了能够参与其中,哪怕不是独家承办也可以接受。他们的所有想法都没能如愿。那不是他们没有选择人家,而是人家根本就没有选择他们。宁阳都市报承办的准备工作是万无一失的。前两天,参观的人流如海,客商们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就在展会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在第三展厅里发生了一次意外。那是在一处人流涌动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发了汽车展台下面的火灾,人们怀疑那是由于台子下面的电缆铺设不当造成的。火一着起来的时候并不是很大,可在场的人是没有思想准备的,他们见到火后就惊慌失措了,人流像洪水涌向低洼处那般朝出口涌去。疏散是没有一点儿规律的,只要有安全门的地方,人们就争相向那里聚集,而拿着灭火器前去救火的人们与向外涌动的人流,形成了逆向运动。站在火点跟前的工作人员只是着急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看着火行将成为燎原之势。当那些抱着灭火器的人挤到展台跟前的时候,那燃起的大火只能等着消防队员前来扑救了。 半个多小时后,火被扑灭了。好在没有酿成大祸,没有给高大而又阔绰的展厅造成什么致命的影响,只是给厂家带来了一些损失。 博览会计划展出六天。就在意外失火的第二天,《宁阳纪事报》上就刊发出了一条汽车博览会意外失火的消息,而那条消息当天就被不少网站转发了出去。此后,车展还是照样进行着,可前去参观的人却一天比一天少,尤其让参展厂家难以接受的是那些本来打算前来洽谈业务的大客户都没有如约前来,预期的效果大大地打了折扣。 汪洋在办公室里得知意外失火的消息时,立即赶到了那里。那时火已经被扑灭,好在没有酿成太大的惨祸,这才让他感到无比的庆幸。 几天后,汪洋在办公室里听到了汇报,因为意外失火而波及到的汽车厂家向报社提出了要求。他们提出因为受到火灾的影响,因而想用汽车作为实物去偿还部分广告费用。这其中既包括这次展会所产生的费用,也包括以往所欠下的广告费,提出这种要求的一共有三家汽车厂家。 汪洋的心里是矛盾的。眼下他们太需要钱,太需要这笔现钱,太需要一笔钱将这些费用结清,可他又能够理解这些厂家的心理。这时,也正是这时,在汪洋的头脑里产生了一个想法,产生了一个他从来就没有产生过的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接受这些厂家的要求。 编委会成员很快聚集到了一起,汪洋说明了他自己的想法。 “厂家的损失是我们给造成的,虽然那只是一次意外,一次谁都没有办法预料到的意外,但对于没能让参展商达到预期效果而言,我们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说他们的要求并不过分。当然,我知道,我们是想通过这次活动的策划,挣到一笔钱,那是我们眼下最需要的,可在他们提出用这种方式兑付他们对我们的合同承诺的时候,我们不得不考虑他们的要求,我考虑可以接受他们的要求。有两点需要说明:第一,我们希望和他们继续保持这种合作关系;第二,如果我们一味地考虑一定要让他们偿还他们应该付给我们的广告费,甚至让他们付给早就应该付给我们以前欠下的广告费,那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最终全部兑现。而接受他们用实物的方式还款,也就是用他们的汽车来偿还这部分欠债,那就可以一笔还清欠我们的这笔债务。这就是我之所以要接受他们提议的理由。接下来,肯定会有人问我,那你接受了这么多汽车,打算如何处理?难道你还打算让我们的采编人员上大街上去推销汽车吗?”汪洋说到这里,看到了大家期待的眼神,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不,不会,我根本就没有那个考虑,我是想如果按照每台车15万元的平均价计算,几个厂家加起来要给我们差不多100多台汽车,我想把这些汽车都分给最需要汽车的采编人员。我们可以做个计划,让他们在若干年内,用每个月扣除他们部分奖金的形式偿还所欠报社的债务。这既方便采访工作,会提高我们的工作效率,也解决了采编人员的福利问题。操作细则我还没有想好,如果大家同意,那再考虑下一步的问题,不知道大家理解了我说的意思没有?”说到这里,汪洋停了下来,他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会议很快结束了,大家几乎都赞成汪洋的意见。关于细则问题,汪洋表示可以在会后责成编委办公室起草一个方案,再讨论实施。 这件事在报社内部的影响是巨大的,在整个宁阳市的新闻媒体中的影响也同样是巨大的。没过多久,宁阳都市报的记者们出去采访的时候,大都是自己开着车出行了。这不仅仅为宁阳都市报树起了良好的形象,也同样给宁阳都市报增添了些麻烦。就在此后不久,报社的账号就被法院查封了。那是江河造纸厂把宁阳都市报起诉到了法院后,他们真的向法院提出了财产保全。编者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九十三条利害关系人因情况紧急,不立即申请财产保全将会使其合法权益受到难以弥补的损害的,可以在起诉前向人民法院申请采取财产保全措施。申请人应当提供担保,不提供担保的,驳回申请。人民法院接受申请后,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作出裁定;裁定采取财产保全措施的,应当立即开始执行。申请人在人民法院采取保全措施后十五日内不起诉的,人民法院应当解除财产保全。” 报社所有的往来账目都无法进行,汪洋不得不想到马上去市里请求领导帮助周旋,哪怕是把账号先暂时启封,不至于影响到日常工作也好。 那天,汪洋先去找宣传部长,部长正在省城开会,他只好直接找到了李凡副书记。 “汪总来找我有事?”李凡坐在那里,问道。 汪洋把事情说了一遍。 “汪总,做领导的,什么事情都不能光站在自己的角度想,人家企业也需要经营,你们有钱给记者配汽车,为什么不还欠下的债务?”李凡副书记一脸的严肃。 汪洋一愣:“李书记,对不起,这件事都怪我,没有向你汇报,所以你不了解情况。我现在就……” “不用说了,生米做熟饭了,再说还有什么用?我还能让你们把汽车都收上来,用来还账?那岂不成了笑话?你们欠人家多少钱?” “四五千万。” “我说汪总啊,就四五千万元,你们就能让人家起诉到了法院,还把账号给封了。你们一年下来,那可是几个亿的收入啊。” 听到李凡这样说,汪洋浑身是嘴,似乎一时也说不清楚了。可他还是说道:“李书记,你别看那么多的收入……” 还没有等汪洋说完,李凡抬了一下手摆了摆,说道:“就不用说了,还是赶快回去想办法把人家的钱还了,那账号不就解冻了。” 汪洋站了起来,打了个招呼后,走出了李凡的办公室。 汪洋就坐在车上拨通了宋雅欣的电话。 就在当天傍晚,汪洋就在上次和赵处长见面的地方又和赵处长见了面。赵处长回到厂里后又重新回到了宁阳。这次来宁阳已经是几天时间了。这天晚上,汪洋和他见面时,特意叫上了秦南,宋雅欣和李杨也来了,而江河造纸厂只有赵处长一个人在场。 饭局还没有开始,汪洋就一边喝茶一边迫不及待地和赵处长聊上了:“赵处长,咱们就不用客套了。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你撤销财产保全的申请。” 赵处长笑了笑,说道:“汪总真是个爽快人。” “我们汪总也是让你们逼的,你们不逼,他哪儿能变成这样。”宋雅欣把话接了过来。 “宋处长,你的意思是说汪总平时不够爽快?”说完,李杨哈哈大笑着。 宋雅欣脸红了:“你就能挑毛病,我是那个意思吗?”宋雅欣把头转向汪洋,说道:“汪总,你说我能是那个意思吗?他李主任就是这种精神,你汪总都让赵处长逼成什么样了,他还有心挑我的毛病。” 没有等汪洋说什么,赵处长说话了:“我说宋处长,你可别这样说话呀,怎么会是我把你们汪总逼成了这个样子的,那分明是你们汪总……”说到这里,赵处长看了看汪洋,才又改了口:“那分明是你们把我们逼成了这个样子的。” 菜陆续上来了,汪洋说道:“好了,好了,赵处长,咱们别为这点儿小事耽误时间了,来,咱们一边喝一边聊。来来来,酒倒上,李杨,别等服务员了,你动手,先给赵处长倒上。” 酒都倒完了,汪洋举起了酒杯:“赵处长,我不记得最近的一次在这里喝酒是哪天了,反正时间不算太长,今天我们又聚在了这里,不管是因为什么话题,这都算是一种缘分。来,碰一下,为了我们今后再有机会合作,干一杯。” 酒杯声响过,汪洋自己先把杯中的白酒喝了下去。他又看着赵处长把酒也同样喝了下去,才开始说道:“赵处长,你们刚才反复地在那里强调谁把谁逼成了这个样子,我没有说话。说实话,那是我们把你们逼成了这个样子的。哪个做企业的不想着挣钱的事,而整天去想打什么官司呢。你们和我们还不一样,我们是新闻媒体,还担负着一份社会责任,而你们是企业,那就是要让资本不断地扩张,增加财富的积累。最起码企业的最终目的不是要天天想着打官司。所以说你们是不想把我们起诉到法院的,对吧?赵处长……” “就凭着你的这番话,我这个处长就服了,来,咱们先干一杯,就咱俩先来一杯。”赵处长和汪洋同时站了起来,端起了李杨已经为他们倒满了酒的酒杯,互相碰了一下,就都一口喝了下去。 “像这样的场合,看来还得老总出面,你看,汪总才说了几句话,就把赵处长打动了。” 汪洋接着说道:“赵处长,我想告诉你,你就是申请了财产保全,法院把我们的账号给封了,我也没有钱一下子把四五千万都还给你。有一条办法,你们能达到目的,那就是让法院把我们的办公大楼给拍卖了,用拍卖款偿还你的债务,那是绰绰有余的。可那能行吗?这张报纸是不可能不办的,可连办公的地方都没有了,那还办什么报纸呢?所以大楼卖不了。赵处长,你说我说的对吧?” “这么说,我们起诉不起诉都是一样的,该要不到钱还是要不到钱。” 汪洋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起诉也不一定就白起诉了,这会让我们更加重视你们的要求。我没来之前,就在脑子里想过这件事,我就想如何再筹措一部分钱,再偿还你们一部分债务,可我把实底交给你,不管想出什么样的办法,你也别想让我们在短时间内把欠你们的所有债务一次性还清。那是做不到的,真的做不到。” “那你汪总总还是可以再想想办法嘛,把你们给职工分汽车的那种精神拿出来,要是那样,怕是不愁这点债务了。” 汪洋根本就没有想到赵处长也会有如此想法。他马上说道:“这样吧,赵处长,如果说你们可以让我们用这些汽车抵我们欠你们的债务的话,那我马上就把这些汽车收上来,冲抵1500万元债务,你们干吗?” “嘿嘿嘿……我们要那么多汽车干什么,职工们连吃饭都没有着落,要那么多汽车当玩具呀?” 汪洋马上接着说道:“所以我就说,你赵处长一定又是听到了谁在那里说什么了,才想到了申请财产保全。” “汪总误会了,起诉和财产保全那都是在家里研究好了的。我刚才说的都是这次回到宁阳后才听到的。汪总,我还有一个想法想说出来,你们可以考虑贷款偿还债务呀?你们的发展前景很好,你们有还款能力,贷点儿款,那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赵处长认真地说道。 汪洋冷笑了一下:“贷款?贷款的事我们比你想得早多了,能贷的话不早就贷了吗?” “汪总,我听说你们要买新办公大楼,那可需要两个多亿呀?”赵处长的那种眼神,让汪洋他们分别感到这仿佛就是他今天晚上出示的一张王牌。 汪洋看了看秦南和宋雅欣,他们也同样看了看汪洋,谁也没有说话。 赵处长看到汪洋和秦南相互对视的眼神,觉得自己的话像是得到了证实:“有这事吧?开始,我还半信半疑,看起来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让我们怎么和你说呢。”秦南说道。 “我知道你们不好说,那是因为现在还没开始操作。”赵处长显得非常认真。 汪洋被逼无奈,只好说道:“赵处长,还是我说吧,咱们就别在这上面费时间了。我告诉你,是有这件事。那是多少天之前,市领导曾经找过我们,建议我们购买一栋大楼用于办公。可这件事早就让我们拒绝了,不信,你再问问秦总。” “是,真的就是这样,我们没有这个能力。那是市领导不了解情况。”秦南说道。 赵处长听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不断地微微地点着头。 “赵处长,咱们都说的不少了,我说你马上撤销财产保全的申请。前提是我三天内给你再筹措2000万,加上提前已经给你们的1000万,一共是3000万,这样就还给了你们60%,剩下的再容我们以后想办法。算是拜托了。” 赵处长也不愧为是一个爽快人,就在他和汪洋等人聚会的第二天上午,他就去了法院,报社的账号很快就被解冻了。 汪洋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到了赵处长直接打给他的电话,他的心里充满了感激。这更让他下定了决心,要想尽一切办法兑现自己的诺言,不能对不起人家,退一步讲,也不能对不起赵处长。 可这笔钱上哪里去筹措呢? 那天,宋雅欣走了进来,汪洋并没有找过她,她是主动来找汪洋的。她先坐在汪洋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说道:“汪总,你那天晚上说的那2000万,上哪儿去筹措?” “你想想办法呗。这就要看你这个财务处长的能力了?”汪洋有意识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嘿嘿嘿,汪总真会开玩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呀,这上哪儿去弄?” “我看一到了关键口时,你宋处长都会有些好的办法。那次新闻纸断档,要不是你出头解决了问题,第二天还真的会有麻烦。” “汪总说的那件事,和眼下的这件事不一样。眼下的这件事可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汪总那天晚上答应的那么爽快,我以为你有办法了呢。” “没有办法也得先让他们撤诉,报社不能不开门呀。今天你就再从发行公司调上1000万来,给我马上就办。” 宋雅欣有些发愣,又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汪总,他们能有那么多钱?” 汪洋马上说道:“怎么没有?我不是早就让你查过了吗?。” “那1000万不是已经拿上来了吗?” “对,你说的对。我不是指那1000万,而是指最近的收入。你就去办吧。”汪洋有几分不太耐烦。 秦南走了进来。汪洋看到他进来后,说道:“正好你来了,我还想找你呢。秦总,赵处长已经去过法院。我们必须马上把钱筹集到,不能食言。除了发行公司那里又收上来的明年的订报款之外。还有1000万的缺口,这1000万,我看就由你去解决了……” 听到这里,秦南还没等汪洋说完,就说了话:“怎么解决?” “你去找两家为我们代理广告的广告公司,我考虑过,你就找蓝天和大地这两家广告公司,让他们把明年还没有在我们这做的广告的费用,先预支1000万过来,广告明年打。这件事不是太难办,和两家广告公司操作,一家也只不过是几百万元,他们那么大的公司,不会困难。”汪洋没容秦南分说,就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了。 秦南听完后,看了看宋雅欣,宋雅欣也看了看秦南。 此刻,汪洋对宋雅欣已经有所警觉了。 就在李杨和宋雅欣去机场接秦南的第二天,李杨在为别的事情找汪洋的时候,就顺便说起了头天晚上去接秦南的时候,所遇到的尴尬场面。只是李杨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记不住她叫什么名字而已。李杨还把那天他见到了秦南后,他所看到的对他们几个人之间的那种微妙关系的感觉也告诉了汪洋。从那一刻起,汪洋就更加感觉到宋雅欣这个人物有几分神秘。 说到宋雅欣的神秘,这已经是这些天来,汪洋第二次下意识地产生这种感觉了。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在他夫人童小舒住进医院以后,童小舒告诉他,她是因为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才导致住进医院的那个时候。汪洋当晚就和修婷通了电话,通过电话后,汪洋下意识地觉得打给童小舒的那个匿名电话似乎是和宋雅欣有关。就在这之后的一天晚上,汪洋正在外面用餐的时候,正好秦南和宋雅欣在场,汪洋有意识地找了个理由让宋雅欣按照他给她提供的手机号码给童小舒打个电话,让她告诉童小舒说自己在外面正忙呢,需要晚些时候才能去医院照顾她。汪洋回到医院后,他问过童小舒,晚上打电话的那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像不像那天打匿名电话的女人的声音。童小舒表示,像,有些像,但也不敢咬定就一定是她所为。可汪洋还是没有排除对宋雅欣的怀疑。 秦南和宋雅欣离开汪洋办公室后,汪洋又算是少了一份心事。就在这天下午三点多钟,汪洋去了印刷厂。印刷厂将要购进设备的水泥基础工程正在施工。汪洋到现场仔细地看了看,又向王有为厂长了解了一些情况,在让他感觉到所有准备工作都基本上可以让他放心了的时候,就准备离开那里。这时,王有为说道:“汪总,这段时间的新闻纸不如以前我们用江河造纸厂的新闻纸的质量好。现在断纸的频率比那时高出了不少。” “到什么程度?很严重吗?”汪洋问道。 “具体情况,修婷比我更清楚,我让她直接和你说吧。” “她是白班还是夜班?” “夜班。” “那先别打扰她了,也许她正在家休息呢。” 汪洋离开了印刷厂,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五点多了,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回报社,直接去了医院。 童小舒的病情已经好多了,手术刀口的线已经拆掉。她已经可以下床行走,白天基本不再需要人照顾。只是每天晚上,汪洋还是到医院陪着她。汪洋到医院时,童小舒正在床上翻看当日的报纸。她看到汪洋进来,抬起头和他打了个招呼。 “汪洋,你说那个匿名电话如果真是宋雅欣打的,总得有点儿什么目的吧?” “我也找不出答案来,可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很可能和她有关。因为只有她才知道我和修婷曾经在一个青年农场呆过。”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小舒,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几天你问我,我之所以没有和你说什么,是因为当时你刚做完手术,怕你想得太多;再就是我本来就说不清楚,我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来龙与去脉。” “还那么复杂?” “一点儿都不复杂。我是和修婷在一个青年农场呆过不假,可我根本不认识她。她是给我输过血……” 童小舒本来是半靠在床上和汪洋交谈的,一听到这里,马上就把身子坐直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当年给我输血的那个女知青就是她。” “她就是你曾经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提到过的那个女孩儿。这个叫修婷的女人,就是她?” “是她。我们见过面后,我才知道当年给我输过血的那个女知青就是她。不久前,我早晨上班的时候,在我们办公大楼门前又遇到了她,我们一说话,没想到宋雅欣就知道了我和修婷认识。你病了以后,这几天,我反复想过,怎么也想不出来除了她之外还有谁有打这个电话的理由。” “我听明白了,可她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们之间是情人呢?” “小舒,不是她想让你知道我和修婷是情人,而是她想让你相信我和修婷是情人。”汪洋像是咬文嚼字。 “那我就能相信了?” “那你也不是一点儿不相信呀。那个匿名电话对你不还是起作用了吗?” “当时,我并不知道是她。我现在知道是她了。我还觉得你应该好好感谢感谢人家才对,你身上还流着人家的血呢。都这么多年了,想找都找不到她,怎么会这么巧呢,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这世界太小了,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 “汪洋,那你说那个打电话的人为什么非要让我相信你们是情人呢?”童小舒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只有一个理由,如果真是宋雅欣打的那个电话,那就是她不希望我和修婷在一起,或者说不愿意让我走近她。” “那她为什么不愿意让你走近她呢?”童小舒接着问道。 “这正是我想要搞清楚的问题。” “那你想怎么办?” “还不知道。” 大约一个小时后,汪洋走出了医院去吃饭了。当他刚走进医院门口的一家饭店时,他的手机响了。他迅速地接通了电话,马上就听出来了,电话那边传来的正是修婷的声音:“汪总,你找过我?” “哦,找过了。可你还是上夜班,怕你白天需要休息,也就没有让王有为打扰你。” “你现在有时间吗?” 汪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有,有时间。那你呢?” “我没有什么事,晚上10点上班,到点去也行。那由我自己说了算。” “这样吧,我看我们还是不去单位吧,在外面找个地方聊聊,我现在正好想吃点儿饭。” “好,我也是这样想的,你就告诉我去哪儿吧。我就不开车了,打车过去。”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汪总,不用你接我,说定了,我自己去。” “那好吧,咱们就去石语酒家,是在梧桐路上。” “这么好的地方,那可是可以与石头对话的人才能去的地方。”汪洋半开玩笑地说道。 挂断电话后,汪洋又看了看表,给童小舒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他需要出去一趟,能晚点儿回来。 20多分钟后,汪洋就到了那里。他与修婷见面了。 第三十五章 秦南果真打算和王晓菲结婚了。 那天晚上,他和王晓菲从机场到家后,秦南的心里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最担心在路上两个女人会让他难堪,可最终的结果远比他预料的要好。 上楼后,王晓菲并没有对秦南有任何不满意的表示,这让秦南就更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在飞机上,他们已经吃过饭,谁都不觉得饿,也就直接去洗澡了。 当他们上床后,王晓菲说道:“早点儿睡吧。我明天还得早起呢。也得准备准备,我要坐下午的飞机去三亚,这是我去上海之前就定好了的。” “你说什么?去三亚?” “是啊,是去三亚。看你怎么就像是让我给吓着了似的。” “是让你给吓着了。你要去三亚,怎么从来就没有提前和我说过?”秦南表示不理解。 “我去欧洲旅游时提前和你说过了吗?有那个必要吗?我们还没结婚呢。我们在没有正式结婚之前,还是属于松散型的结合体。你约束不了我,我也约束不了你,明白吗?” “你这都是些什么理论?结婚前结婚后,不就差那么个仪式吗?” “是啊,你说的还不够完整,就差个仪式,还有一张纸。可就差这点儿,你能告诉宋雅欣,说我是你的妻子吗?如果有了那个仪式,你还敢当着我的面和宋雅欣一个人下半夜躺在洗浴中心里吗?” “好了,好了,那你就去吧。你们这些女人,真是不可思议,刚从外地回来,一路上都挺愉快的,这说变就变了。” 王晓菲再也没有和秦南说什么,把身子转到另外的一侧准备睡觉。 “哎,准备去多少天?” “就是去玩玩,也说不好,随心情吧。”王晓菲脸也没有转过来,便答道。 第二天,就在秦南起床时,王晓菲也起了床。在秦南临出门之前,王晓菲告诉秦南:“这几天,你自己就好好地照顾一下自己吧,我在外边呆不了几天,最多也就一个星期,时间长了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去上海之前,买的牛奶都放在冰箱里了,还有你的衬衣我都给你放在一起了,如果换下来,你也不用洗,等我回来一起洗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你以前出去,好像没想得这么周到啊。” “那时候,我还不是你的夫人。” “那现在也不是呀。昨天晚上,你不还谈到了这种观点了吗?” “是准夫人。正因为是准夫人,所以也只能做到这些,仅此而已。如果还有更多的期望,那就得结婚,那就得明媒正娶。明白了?” “看来男人女人就是不一样,你们太在意形式了。其实,结婚就是性交的广告,现在是不做广告也性交,何必那么拘泥于那个婚礼呢。” “当然,我在意那个婚礼。举行了婚礼,那才相当于结了婚。结了婚就相当于取得了驾驶执照的公共汽车,你只能行驶在同一个城市的同一条线路上。那样,你就不可能太随便,我也就有了安全保障。”王晓菲颇有哲理地说道。 秦南去了单位。王晓菲也没有在秦南的家里更多地逗留。还不到九点钟,她也出了门。 这天,秦南晚上是十一点多钟才回到家的。回到家后,他想到给王晓菲打个电话,电话很容易就打通了:“晓菲,你早就到了吗?住在哪儿?” “晚上八点多钟到的,住在仙人掌大酒店。不错,这里很不错,挺好玩的。全是露天游泳池,太美了。” “好,你就在那里好好玩几天,放松放松。” 自从那天晚上,秦南和王晓菲在机场见到了宋雅欣,直到第二天在单位里,秦南也没有机会单独和宋雅欣接触过。秦南希望宋雅欣单独找他,哪怕是给他打个电话也好。就在王晓菲去了三亚几天后的一个白天,秦南出去办事从外面往办公大楼里进的时候,正和宋雅欣相遇。他想主动地和宋雅欣说句话,可宋雅欣看到他的那一刻,狠狠地瞥了秦南一眼,连脚步都没有停下就离开了。 这几乎让秦南一整天都沉浸在抑郁的情绪里。宋雅欣的情绪如何变化,是秦南所关心的,那种关心的程度,相当于他所关心的天气预报。尤其是如果将自己和王晓菲的关系大白于所有人面前的时候,宋雅欣会是什么样子,这是秦南更为关心的。可秦南还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在宋雅欣心目中的分量。他似乎觉得他如果在宋雅欣还没有适应的情况下,就匆匆忙忙与王晓菲结婚,仅仅作为女人的一种本能,宋雅欣也有可能会将那根情感的导火索引爆,而自己完全有可能会被伤及。可秦南在这个问题上的思维似乎还是有些简单,他没有想到就像是直立行走的不一定都是人的道理一样,穿着漂亮衣服的不一定都是美女,能够和他上床的不一定都真的爱他。 那天,宋雅欣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她去机场接回来的不仅仅是秦南一个人,还有那个女人和一肚子的不愉快。那天晚上,不用秦南再表白什么,他即使是用尽三江四海五湖水也洗刷不了自己的清白。王晓菲当着她的面上楼的那一幕,就已经明白无误地证明了他们早已有了那种肉体关系。而宋雅欣不能容忍的是自己在和秦南保持着这种关系的同时,还不知道王晓菲也同时和秦南有着肉体上的供求关系。而且他秦南还分明瞒着自己,她因此像是受到了一种嘲弄和污辱。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化得如此之快。在车上的那一刻,她怒火中烧,而又不能不强忍愤怒。从那一刻开始,她便想到,事情总是在变化的,既然事情变化了,那自己也需要变化才对。吃面条时用筷子,喝酒时还能用筷子吗?直到李杨把她送回家为止,一个计划就在她的头脑中悄然诞生,而那计划和爱全然无关…… 她要挟持张恒逼迫秦南让那100万元短期内完璧归赵,让秦南无法去实现他结婚的计划。在宋雅欣看来,只要张恒能够迅速地要回那笔钱,就等同于釜底抽薪。那秦南就必须在短时间内把房子卖掉,去偿还张恒的那笔钱。那个女人在秦南就连住处都失去了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再嫁给他的可能。而那时,再让秦南重新投进自己的怀抱,从而让他真正地成为自己的俘虏,成为一个从肉体到灵魂都需要依附于自己的家犬,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可以用作器官移植的活的供体。 在门口见到秦南时的那一瞥,分明是给秦南看的,为的就是让他的心头为之一震。 秦南的心还真被宋雅欣那看似轻易的一瞥震动了。整整一天,他的心情都沉浸在这件事的宏大背景里。临近下班时,他用手机给宋雅欣发了一条短信,上面写道:“想见到你,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秦南根本没有想到,从他把这个短信发出去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盼望宋雅欣的回话。可他的希望如同泥牛入海。直到下班,他走出办公室时,也没有电话铃声响起,或者短信的提示。晚上,他拒绝了别人请他吃饭的邀请,早早地就回到了家中。直到晚上九点钟左右,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兴奋地一个高跳了起来,一把抓起了手机,还没有等那边说话,他就喊道:“宋雅欣,宋雅欣……” “什么宋雅欣,对不起,挂错了。”那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可那个女人显然既不是宋雅欣,也不是王晓菲。 秦南失望地关掉了手机,又重新回到了床上。就在他还没有坐稳的那一刻,手机又响了,他又一次抓起了手机,接通了电话,这次他没有急于先说话,可那边也同样没有声音,秦南分明感觉得到电话显然是接通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说话呀,你是哪位?” 电话那边依然没有回答。秦南想把电话挂断,可他还是有些不忍,他非常希望这个电话就是宋雅欣打来的。可不论他又怎样地呼叫,电话那边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不得不把电话挂断。挂断电话后,他才看了看电话上显示的号码,电话分明是宋雅欣打来的。 他沮丧地躺在床上,把被子往上一拉,整个身子连头都盖了起来。可怎么也睡不着,他又掀掉了被子,抓起了电话,想给宋雅欣打过去,可又想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在哪儿呢,打过去又说什么呢?她如果再让自己像白天见到她时那样尴尬怎么办?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拿在他手里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这回没有等他说话,电话那边就传来了宋雅欣的声音:“找我有什么事?” “我不是说了有话要说吗?” “那就说吧。” “电话里说不清楚。” “那你还想怎么样?”宋雅欣问道。 “找个地方。” “现在?你不怕又让准夫人碰到吗?” “她不在宁阳。去三亚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在自己家里。” “好吧,我现在就过去,我倒要看看你的嘴里如何吐出象牙?” 宋雅欣没有等秦南再表示什么,就把电话挂断了。秦南放下电话后,心里既高兴又有些许的不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半个多小时后,宋雅欣到了。一进门,秦南穿着睡衣把宋雅欣抱住,宋雅欣没有反抗,也没有那么热情。几分钟后,他们一起走进了客厅。宋雅欣没有坐下,而是挨个屋搜索了一遍,像是不放心这座房子里就只有他们俩似的,楼下扫荡了一遍后又去了楼上,就连楼上的洗衣房都视察了一遍。这才下楼回到客厅里坐在了沙发上。宋雅欣带着情绪,说道:“准夫人去了三亚,怎么不陪她一起去?伉俪同行,那该多惬意。” 秦南没有回答宋雅欣的问话,他坐在宋雅欣的对面,说道:“你还在生气?” “你自我感觉太好了,生你的气值得吗?说吧,找我有话要说?不会是想正式通知我你要结婚了吧?” “你在意我快要结婚了吗?” “谈什么在意不在意。我凭什么要在意你们结不结婚?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宋雅欣表面理直气壮。 “这么说,今天你在大门口见到我时的那一瞥,并不是生气而是对我的祝贺?” 宋雅欣看了看秦南,想了想,才说道:“对,对呀,是对你的祝贺。我祝贺你在失去了爱妻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又找到了知音。我祝愿你们白头偕老。” “谢谢你这么热情和真诚。你真够大度的,这么宽宏大量。”秦南像是在试探宋雅欣。 “我为什么要不宽宏大量?我想你爱你要嫁给你?我有过那种想法吗?”宋雅欣用挑衅般的目光看着秦南。 秦南没有说话,宋雅欣又接着说道:“你不得不承认没有过,从来就没有过。既然没有过,那我为什么不宽宏大量,我还要生气还要嫉妒还要拼个你死我活?犯得上吗?我的秦总。” “这我就搞不明白了,那你见到我时的那种态度,就让我有些费解了。” 宋雅欣像是终于被秦南击中了要害。她不像刚才那样平静而又理直气壮了。她说道:“想听实话吗?想听实话那我就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你,没想过,真的就没想过。可我也没想过你会与王晓菲结婚,而且在我根本就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 宋雅欣还想往下说,被秦南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和王晓菲结婚,要你有思想准备干什么?” 宋雅欣像是被秦南的这句话激怒了似的:“你你你,你太不是个东西。要我有思想准备干什么?我当然要有思想准备,那是因为我一直以为你和王晓菲就是一般的关系,就是再进一步,也只是没有摆脱了那种相互利用的利益关系而已,而你用你的行动一直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即使是在洗浴中心那天,当她走后,你还是那样告诉我的,不是吗?可这还没有过多久,你就要和她结婚了,而且这要结婚的消息还是她告诉我的。你不觉得你这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吗?你在想娶她的同时,还同时占有着我。” 秦南说话了:“好了好了,我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那你想过和我结秦晋之好,是吧?你刚才都承认从来就没有想到要嫁给我。既然这样,那就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还有占有你,那是我的一厢情愿吗?既然不是,谈何占有。” 宋雅欣似乎是被秦南的这番话击中了要害,停顿了一下,才慢慢说道:“那你也不能这么快就和她结婚。” “我不和她结婚,和你结婚,你干吗?现在你千万别告诉说,你干。因为你刚才还说过了,你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和我结婚。这话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所以在我的心里,从来没有指望过和你结婚,不论是我和佟雪离婚前还是离婚后,我都没有这样想过。而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是那天晚上你的那一嗓子,才导致了我们离婚。你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所以你才怕引火烧身,你就制造了是佟雪在国外和她的一个教授好上了的谎言,看起来,你是为了帮助我,为了帮我洗刷不光彩的名声。其实,你更是为了摆脱你自己,你是想让佟雪有口难言。那些天,你只是想洗清你自己而已。而王晓菲却表示,如果我和佟雪真的离了,她就和我结婚,我答应了。那些天你做不到,现在你仍然做不到,不对吗?” “这么说,你真的认为你和佟雪离婚是因为我造成的?” 秦南心里当然明白,佟雪怒气冲冲地回到宁阳的导火索确实是宋雅欣的那一声吼,而导致佟雪那天晚上就离家出走的直接原因并不是宋雅欣的那一嗓子。此刻,秦南仍然不想把这件事的原委如实告诉她,也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这样,也会让宋雅欣永远都背负着是她让自己和佟雪各奔西东的恶名。秦南想到这里,开口说道:“不是吗?当然是你。可你用不着害怕,我不会抱怨你,已经离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即便她不是在国外真的爱上了教授,那她就不需要让你做出些解释吗?而匆匆地离婚,你不觉得她会不会真的是有备而来?” “你用不着和我说这些,我比你更了解她,她和你不是一路人。” “我是哪一路人?” 秦南这才觉得刚才的那句话说的不够妥当,可也不得不接着说下去:“你是哪一路人,这用不着我说,而她是哪一路人,我可以告诉你,她是那种如果不爱,就绝不会和他上床的那种人,如果爱,也必须是明媒正娶。10几年前甚至20几年前的观念她并没有因为去了美国而改变,因为她不是第一次回国。” “谢谢你,把我和她做了一次比较。看来,你认为我是那种不爱也可以和男人上床的那种人?” “我没有污辱你的意思,但我还是想说,你不爱我,但你却可以和我上床。至少你和我是这样。” “何以见得?” “还要细说吗?我们已经上过多次床了,可你刚才的那种表白,已经再赤裸不过了。还用得着我再找什么佐证吗?” “那你就真的完全相信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对你就真的没有一点儿爱,或者说一点儿都没有爱过?” “我已经不相信了,即使是有,或者说是有过,我也不相信了。至少你也没有像王晓菲那样爱过我。” “那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你想过吗?” “那得要问你自己。你当然比我清楚。”秦南说道。 “你不会想因为我的老公的性无能,我才来找你寻求满足的吧?” “我希望如此,那样会让我感觉更单纯一些。” “你真的就爱得那样专一,就只想让王晓菲一个人爱你,而你也不再存什么非分之想?” “你高看我了,我只是想能够简单一点儿。事情都别那么复杂。” “什么意思?”宋雅欣马上问道。 “没有什么意思,王晓菲只有我,而你还有张恒。” 宋雅欣听到秦南说到张恒,心里不自觉地一阵紧张。她很快就做了调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秦南的跟前,用双手搂住了秦南的脖子,说道:“我们不提他,我们就说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就已经够累的了,又提他干什么?” 正在这时,秦南的手机响了起来。秦南用手把宋雅欣搂在他胸前的手分开,站了起来,去卧室里找放在床上的手机。他看了看来电显示,一个自己不熟悉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可什么动静也没有,秦南“喂喂喂……”喂了半天,那边就是一言不发。他只好把电话挂断。他回到客厅,宋雅欣问道:“这么晚了,谁来的电话?” “很可能是打错了。” “不会是王晓菲吧?” “不会的,不是她的电话号码。”秦南肯定地说道,又看了看表:“哦,怎么十二点都过了?” “你是不是想说我已经该走了?”宋雅欣说道。 “不是吗?太晚了。” “你现在才真正地让我感觉到你真的是要结婚了。” 秦南像是根本就没有听明白宋雅欣的意思:“什么意思?那天,你还没听明白?” 宋雅欣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今天你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你只要有一个王晓菲就够了。”说完,宋雅欣眼睛里仿佛挤出了一点儿泪水,她用手抹了抹,接着站了起来,说道:“走吧。我是半夜被人从这个家中赶出去的。” 秦南听到宋雅欣这样说,又看着她抹眼泪的样子,就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说道:“那怎么办?”说完,停顿了一会儿,他见宋雅欣没有说话,就又接着说道:“要不你就不走?” “我怕又让你说,我不爱你,而可以和你上床。” “那你可以上别的床啊,我这么大的房间还有别的床呀。” 宋雅欣用手握成了拳头,砸向了秦南的前胸。 秦南伸出了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宋雅欣。宋雅欣把整个身子都投进了秦南的怀里,那一刻,她哭了。秦南用搂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别哭了,别哭了……” 几分钟后,宋雅欣跟着秦南走进了他的卧室。 宋雅欣站在床边,没有动。秦南说道:“还是怕我说可以不爱,但可以上床?” “是,是怕你说不爱也可以上床。” “那也无关紧要了,今天肯定是最后的晚餐。” “是吗?你是指在这里?” “不知道,说不清楚。” 几分钟后,秦南已经全部解除了武装,宋雅欣的那套一本正经的职业装连同她最贴身的内衣内裤都扔在了地板上。就在那张床上,就在那张秦南曾与佟雪海誓山盟过的床上,就在那张秦南与王晓菲曾无数次地叱咤纵横过的床上,秦南与宋雅欣又一次将要开始他们交锋阵前的驰骋。秦南像是还没有从和宋雅欣谈话的情绪中完全摆脱出来,而宋雅欣却像远比秦南进入状态要及时,她游弋在秦南的身上,正体会着像是游弋在大海上的那种感觉的时候,进入客厅的大门响了。那声音并不大,可秦南和宋雅欣都已经分明听出来,那是用钥匙开房门的声响。那一刻,这不大的声音对于秦南来说,就像是晴空中的一个响雷。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佟雪从国外回来的那天晚上,王晓菲用钥匙开房门而和佟雪碰到的那一幕,竟然会这么快重现。 秦南和宋雅欣慌乱地穿着衣服,还没等他们穿好衣服的刹那,王晓菲就已经站在他们的跟前。秦南和宋雅欣连床都没有来得及下。他的内裤已经穿上了,只是上身穿的秋衣把正面穿到了后背上,本来不高的圆领,却因为穿反而紧紧卡住了脖子,那份狼狈那份难堪,怎么也难以想像他平时西装的笔挺。而宋雅欣比秦南,更加难堪,当她感觉到已经有人在开门的时候,立刻就慌得不知道去哪里找自己的衣服,还是秦南把她的衣服一把扔到了她的跟前,她才胡乱地把内裤穿到了身上,而她的上身完全还是赤裸着的,当她已经感觉到有人就要走到自己跟前的时候,才把自己的一件上衣抓到眼前,两只抓着衣服的手紧紧地捂在了胸部。秦南和宋雅欣异常紧张地盯着王晓菲,而王晓菲却安静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像大战前的寂静。 双方相持了几秒钟后,秦南才慢慢张开了嘴:“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回来不好吗?不回来,谁来欣赏这美景啊?”王晓菲像是并不气恼。 “晓菲,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秦南一边说一边抖动着身子。 “我的秦总大人,告诉我,你还想不想和我结婚?是想和我结婚呢?还是想和这位宋大处长结婚?” 王晓菲感觉到秦南根本就没有回答她的问话的意思,就接着问道:“告诉我,是想和我结婚呢?还是想和你的宋大处长结婚?你如果说想和她结婚,我就成全你们,我马上就走。如果说想和我结婚,那我就由不得你们了……” 王晓菲拿起手机拨了起来,秦南根本就不知道王晓菲是想把电话打给谁,可他还是异常地紧张,于是,马上说道:“别打电话,我说,我说,我肯定是想和你结婚,这还用得着说吗?”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大声地重复一遍!” 秦南没有照着王晓菲的话去做。王晓菲吼了一声:“听到了吗?” 这一吼,让秦南吓了一跳,他才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王晓菲慢慢地走到床的另一侧,站在离宋雅欣最近的地方,一把扯掉了遮挡在宋雅欣胸前的那件衣服,宋雅欣的上身全部赤裸在了王晓菲的面前,宋雅欣往后躲着。王晓菲说道:“宋处长,你听到了吧?你不觉得你白忙活了吗?你看你不赔大了吗?你把一切都交给了他,可他却当着你的面斩钉截铁地说要和另外的一个女人结婚,你不觉得这对你有点儿太残酷了吗?你想不想当着我的面说点儿什么?”宋雅欣还是一味地往后躲着,她的身子几乎完全躲到了秦南身上。王晓菲接着说道:“宋处长,你不会告诉我,你们今天又是在这里碰到的吧?” 王晓菲用手抖动着宋雅欣其中的一个Rx房,说道:“你会不会是碰到谁都这么大方?告诉我是不是在这里碰到的?” 宋雅欣紧张极了,还是一味地往后躲着。 “不想回答我,是吧?那好,告诉我你老公的电话,我让她马上到这里来接你。你还是当着他的面去说吧。” “不不不,晓菲,不是我主动来的,是他叫我来的。”宋雅欣说道。她一边说一边往王晓菲的这侧躲着,像是怕秦南会对她怎么样似的。 王晓菲听到这里,马上对秦南说道:“我的秦总大人,该你说两句了,宋处长说的对吗?” “不不不,不是……” 宋雅欣把头扭到了秦南的一侧,看着秦南。秦南说了一半的话不再往下说了。王晓菲把话接了过去:“不不不,不什么不?不是在这里偶然碰到的吧” “不不不,不是。”宋雅欣说道。 “那好,你把你老公的电话告诉我,必须告诉我。你如果不告诉我也行。那我明天就到你们单位去。让你们的事大白于天下,我知道你们是不在乎的,可我在乎。”王晓菲的态度强硬了起来。 “晓菲,晓菲,我求求你,别别,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保证再不和她有这种事了,你千万别去我们单位。”秦南从床上跳到地板上,跪在了地板上求饶。 宋雅欣也跪在了床上,说道:“晓菲,求求你,我们都是女人,你要真的那样做,我这一辈子就完了,你千万不能那样做,只要你不那样做,你让我怎么样都行。” “不能哪样做?你告诉我,是不能告诉你老公呢?还是不能告诉你们单位?两个你们得选一个呀。” “不不不,两个哪个都不要,我保证再不会出现这种事了,打死我也不会了。”宋雅欣说道。 “那好,你不是保证吗?那你们都给我写一个字据,写上保证不能再出现这种事,我今天晚上就算饶了你们。否则我就……” 半个多小时后,秦南和宋雅欣分别写了一份保证书交给了王晓菲,王晓菲这才没有再难为他们。 宋雅欣离开了秦南家,那一刻,她像逃离了一个几乎让人窒息的故障百出的高压氧舱,虽然没有治愈好那原有的疾病,却躲过了一次死劫。当宋雅欣离开时,秦南根本就没有敢和宋雅欣说一句话。 宋雅欣走后,王晓菲这才说道:“我告诉你秦南,你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你们面前。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去什么三亚,我就是特意躲了起来,给你们一个机会,更是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充分地表现的机会,这样好让我今后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至于为此而后悔。这一点,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第三十六章 那天晚上,当修婷赶到饭店的时候,汪洋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他们选择了一个不大的包间坐了下来。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汪洋点了几个由服务员推荐的这家酒店的特色菜,菜还没有上来。汪洋看了看表,才晚上七点多钟。汪洋和修婷随便地聊着:“现在使用的这批新闻纸,总愿意出现断纸现象,你是个行家。我想问问你,是什么原因?” 修婷没有说话。她往窗外看着。服务员端着菜推门走了进来,修婷帮着把菜安顿就位,说道:“汪总,咱们还是吃饭吧。我都饿了。” “那好,我们就一边吃一边聊。”说完,汪洋举起了酒杯。修婷举起了自己的茶杯。 汪洋喝了一口酒后,放下了酒杯,说道:“修婷,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你刚才说什么?”修婷特意这样问道。 “断纸的事呀。” “汪总,你能不能不问我?去向别人了解了解。” “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刚来这个单位没有多久,不好说得太多。” “秦总他们调你来,不就是让你多说话多管事吗?” “汪总,你不用和我说那么多,大道理我当然懂。其实,有些情况我也觉得我需要和你说说,可我也需要看看是说谁,说什么?你想想,我现在认识了你,可当初调进来的时候,那是秦总和宋处长帮的忙,我得多想着点儿人家的好处。” “那你说新闻纸的事,就一定得涉及到他们?” 修婷沉默了。 “看来你真的不好说?如果还能够看在我们在一个青年农场呆过的份上,那你就应该告诉我,我们总算是认识了20几年了。那天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年给我输过血的女知青的时候,我就对你充满了一种天然的信任,和你在一起,让我感觉到踏实。” 听到这里,修婷马上端起了茶水杯,说道:“来,汪总,咱们碰一下。” 汪洋也把酒杯举了起来,和修婷碰过杯后,并没有马上去喝酒,而是注视着修婷的神情,他发现修婷的眼睛像是潮湿的。汪洋想了想,说道:“是不是有什么话我不该说?” “谢谢你能这样信任我。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我已经多少年都没有听过了。”修婷用手抹了抹眼角。 “修婷,不方便说就算了,那我们就说点儿别的。” “汪总,我只是不愿意多管闲事而已。其实,现在用的这些新闻纸都是从新世纪公司进的货,那些货标的都是一级纸,可论质量都应该是二级纸,达不到一级纸的标准,自然就会经常出现问题。而每断一次纸都要停机10几分钟甚至更长时间。这些纸当然是可以使用的,但现在印刷能力那么吃紧,断纸次数越多,那不就越耽误印报时间吗?” 汪洋打断了修婷的话:“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纸的质量存在问题的?” “这些纸是什么质量,我用眼睛一看,用手一摸,就知道个大概,再说我还在那个公司干过。” “这件事,谁也没有和我说过。” “宋处长经常去新世纪公司,她和新世纪公司的女老板的关系很好。这些纸一定是和宋处长有关,我又是她帮忙调进来的,你想我说多了,连做人都会受到别人的轻蔑。” 汪洋看了看修婷,没有说话。 “汪总,我说的这些对你是不是挺重要?” 汪洋点了点头,他自己举起了酒杯喝了一口,问道:“你知道那个公司是谁开的吗?” “现在在新世纪公司做老板的是个女的,叫崔月英,听说,那个公司不只是她一个人的,还有别人的股份,崔月英只占有一部分股份。生意做得还挺大,什么都经营。” “现在的一级纸和二级纸的差价还是500元左右吗?” “还是那样,要降都降,要涨都涨。” 汪洋想了想,几十万份的发行量,再加上每天的版数,一年几万吨的新闻纸,而每吨如果都多支出去四五百元,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呀。汪洋没有把自己所想的告诉修婷。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还想问你,最近宋雅欣又找过你吗?”汪洋说道。 “打电话约我出去吃过饭,我看她就是想打探打探我和你是怎么认识的,关系达到了什么程度。” “你怎么和她说的?” “我能和她怎么说,我就如实地告诉她,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没有什么可以瞒着她的事。” “你感没感觉到,宋处长好像挺关心我们之间的关系?”汪洋说道。 “感觉到了,我也觉得她现在对我的关心程度已经超过了她知道我和你认识之前。汪总,那天,她问完我和你怎么认识的以后,我感觉她好像不希望我们之间认识……” 不等修婷再往下说,汪洋就打断了她的话:“是,你说得对,我也是这种感觉,她很在意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我们之间关系的好坏都会让她紧张。我都看明白了,可我现在还搞不清楚的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修婷,坦白地说,在我今天还没有来这里之前,我还不是这样想的,你刚才谈到宋雅欣和新世纪公司的关系,我想到,她会不会怕你告诉我这里面有什么秘密?可不可以这样设想?如果她早些时候就知道你我认识,她根本就不会帮你调进印刷厂。” “汪总,我不仅认可你的观点,而且我甚至想过,她主动地帮助我调进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能在这里成为新世纪公司新闻纸销售的内部代言人?汪总,我没有任何证据。”说完,修婷看了看汪洋。 “你尽量争取帮我多了解一些新世纪公司的情况,不要太暴露自己,别给宋雅欣留下太多的口实。当然,新闻纸眼下还得用他们的,即使是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也得暂时这样做。” “汪总,尽管是误会,可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刚来这里工作没有多长时间,就给你夫人带来了烦恼,你代我向她道歉。尽管那不是我希望出现的结果,可毕竟是因我而引起的。” “那不是你的责任,你道什么歉呢?” “我也不了解你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怕因为这事再影响了你们之间的夫妻关系。那样,我会内疚的。”修婷很认真地说道。 “她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尤其很在意我对她的感情。坦白地说,她对我的关爱,是没有什么值得我挑剔的。可我做得却不好。对她的关心也不够,想来,不只是因为工作忙的缘故。她的工作也曾经很忙,而且她很热爱她的那份工作,可如果我需要她放弃的话,她会毫不顾忌地放弃。记得有一年,那还是我们的孩子才两三岁的时候,她去了省文联举办的作家培训班,一去就是半年。那段时间,我天天需要送孩子去托儿所。有一天早晨,我遇到了麻烦,我用自行车推着孩子去幼儿园,一辆公交车刹车失灵了,我们差不点儿就遇到了车祸,被一个女的救了,后来,我在电话里把这件事告诉了童小舒,她当时就哭了。她也没有说什么,很快就从省城返回了宁阳,说什么也不回去了。她说她不在我跟前,她不放心,后来,在我的再三劝说下,最终才又回到了省城。” “汪总,你刚才说的那件事已经有多少年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差不多有七八年了吧。” “那天早晨发生的事是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在上海路商业街的十字路口处?” “是,是呀。”汪洋迅速地答道。 “那天用自行车推着一个孩子,差不点儿就被一辆刹车失灵的公共汽车撞上的那个人就是你?”修婷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此刻,汪洋听到修婷这样问,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他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那个女的难道是你?” 修婷一句话也没有说,眼泪立即流了下来,她的上牙齿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把脸转到了一侧,目光向窗外转移。 “修婷,修婷,告诉我,那个女的真的是你?”汪洋焦急地问道。 “是是是,那个女的真的是我,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可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受不了,我真的有些受不了,看来我们之间真是有缘分……”修婷把头转了回来,一边说一边哭出声来。 修婷慢慢地恢复了平静,说道:“那年我是从四川回宁阳看我姨妈的,她当时病了,我妈妈又来不了,她的孩子当时又都不在在本市。我把你推倒在路边的那天早晨,我是去医院看我姨妈。早晨她要做一个手术,我着急走,当时,我把你们推倒后,看着没有什么危险了,也就走了。那时你可能还沉浸在惊恐里。可我现在却不明白,茫茫人海,那一刻,为什么会让我赶上了呢?” “是啊,这有点儿像是命中注定的。” “会吗?会是这样吗?”修婷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汪洋。 “修婷,那天,我从惊恐中好长时间才站起来,平静之后,我才想到是有人把我们扑倒的,我应该找到那个人,可已经不可能了。从那以后,我有时是需要从那里路过,有时是从离那条街不远的地方路过,可我常常就是特意多绕点儿路,想多一次从那里走过,就是想找到那个人。可我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却还偏要那样做,那等同于刻舟求剑。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这件事一直让我难以释怀。”说到这里,汪洋的眼睛里也已是泪花闪烁。 修婷劝说道:“汪总,别这样,我们该走了,我得去单位了。” 结完账后,服务员走了出去,汪洋和修婷都站了起来。就在要走出门的那一刻,汪洋说道:“修婷,我的身上还流着你的血,今天又知道了这一切,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请恕我冒昧,我可以拥抱你一下吗?” 修婷像是缺少准备似的,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伸出了双臂,紧紧地拥抱着…… 修婷感觉到汪洋的泪水已经入侵了她的脸颊,汪洋也感觉到修婷的眼泪同样越过了疆界。那一刻,彼此的泪水都在对方的领土上泛滥着。 当他们走出酒店大楼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修婷,这雨下得还真不小,这样吧,上我的车吧,我送你去印刷厂。” “汪总,不行,我还是打车走,你走你的吧。”说着,修婷退到了酒店的门厅里。 大雨不停地下着,汪洋站在车门前,左右看了看,没见有出租车路过,他也退到了酒店的门厅里,说道:“修婷,这样的天气,出租车也不好打,走吧,坐我的车走。quot; “不行,汪总,你先走吧。我不能坐你的车走。” “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快到10点了,如果再打不着出租车,上班就晚了。”说完,汪洋就拉着修婷往外走去。 20分钟后,车停在了印刷厂的大门口。修婷冒雨下了车。就在她下车的刹那,一个人从另外的一辆车上走了下来,正好和修婷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尽管那人打了把雨伞,天还那样地黑,修婷还是认出了他。修婷迎上前去说道:“秦总,怎么这么晚到这儿来了?” “是你呀。修婷,我就是来找你的。”秦南一边说一边注视着汪洋的车。 “有什么事,还冒雨来了,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何必还亲自跑一趟呢?” “我白天找过你,没找到,王厂长说晚上来找你,你肯定在这儿。我就来了。”秦南与修婷说话时,眼睛依然不时地打量着汪洋的车。 “那走吧,秦总,雨这么大,我们到办公室再谈。” “修婷,这好像是汪总的车,是汪总送你过来的?” 汪洋开始就看到了从那辆车上走下来的那个人是秦南,坐在车上犹豫了一下,当他看到秦南和修婷还站在雨中说着没完没了时,才走下了车。 还没等秦南和汪洋说话,修婷就接着刚才秦南的问话,说道:“是汪总送我过来的,他是在路上碰到了我,就让我上了他的车。” 秦南说道:“雨大,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他们三个人一起快步走进了印刷厂的门厅。秦南主动地问道:“汪总,你怎么也这么晚来这里?” 汪洋已经听到刚才修婷是如何回答秦南问话的,于是,就依照修婷刚才的说法,说道:“我是去医院的路上碰到了修婷,就把她送了过来。要是不看到你,我就不下车了。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有急事?” “白天在咱们家代印的《宁阳法制报》,印的质量不太好,版心有些不正,他们的吴总编打电话找我,让我帮助解决一下。修婷白天不在,我特意这么个时间过来,找她当面研究一下,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哦,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又有什么麻烦呢。” “没有没有。” “哎,秦总,关于那两家广告公司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明天上午,我去单位再和你说吧。” 汪洋重新回到了车里。 第二天上午,汪洋到了办公室后,宋雅欣来了,她告诉汪洋,1000万元的订报款已经到手。汪洋说道:“也不知道让秦总办的事怎么样了?” “我已经听他说过了,说是只能拿到几百万,想拿到1000万,怕是有些困难。汪总,还有急于需要钱的地方,新世纪公司那边也让我们付款,说是我们每个月的用纸量太大,不能总拖着不给。” 汪洋听到宋雅欣说到新闻纸的事,就想到了昨天晚上修婷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于是,便问道:“宋雅欣,那批纸的质量好像是不太好啊,和我们过去用江河造纸厂的纸的质量比较起来有很大的区别,经常出现断纸现象。” “不会吧,我们是和他们说好的,都必须是一级纸,那天用他们纸的时候,是有些急,可后来在签订合同之前,秦总还派王有为和我一起去新世纪公司看过。王有为也说质量还可以。汪总,是谁说质量不好?” “那还用谁说吗?每天晚上都断几次纸,又没有机器的原因,那谁还能不明白?”汪洋态度有些严厉。 “汪总,那些纸是我联系的,我不想为此背上包袱,如果质量不行的话,就不用他们的货也就算了。”宋雅欣显得十分轻松。 汪洋听到这里,便觉得有些事情不一定是空穴来风。汪洋想到如果马上不用他们的纸,即使对方不追究报社的违约责任,而就是张嘴要求一次性把已经用过的纸款还清,那也将是对报社的一次致命打击。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不能轻易地走出这一步的。而宋雅欣很可能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这样说话。 想到这里,汪洋对宋雅欣说道:“你是财务处长,你经常说你是半个当家人,那你告诉我,咱们不用他们的纸,那我们用谁家的纸更合适一些?” “那我没想好,我是不想好心还办了坏事。” “你怎么这么敏感?我只是说那些纸的质量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好,你就像触了电似的。你的这种态度,倒越发让我怀疑这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宋雅欣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汪洋的话,门被推开,秦南和张恒走了进来。汪洋和张恒打着招呼,这时,宋雅欣没有和任何人说什么,就离开了汪洋的办公室,她的脸上满是乌云。 “你张总怎么又跑来了?像是不忙?”汪洋很随便地说道。 “哪能不忙呢?已经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想不忙都难啊?这不,是秦总把我叫过来的,我哪敢怠慢。” 站在一边的秦南显得有几分不自在。他把张恒让到沙发上坐下。汪洋和秦南也走了过去,坐在了张恒的对面。秦南说道:“汪总,这几天两家广告公司我都分别找过,昨天都给我回话了。” 汪洋冲秦南挥了挥手:“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哦,那是宋处长和你说的吧?行,那我就不用多说了。昨天,张总正好打电话过来,问印刷厂的进展情况,我和他说完后,就顺便提起了眼下又遇到困难的事,张总当时就表示那点儿困难他可以考虑帮帮我们。我当时就告诉张总,既然这样,那就让他早晨过来见见你。” “是,秦总说得对,是这样。汪总,我以为你们报社的经营情况不错,看来不是像想像的那样好啊!” “眼下的困难是多了点儿,不过,我们的潜力是在那明摆着的,相信会好起来。”汪洋并不想和张恒说得太多,所以才敷衍着。 “汪总,张总是特意来的,你看我们是不是需要他帮忙?”秦南直截了当地把问题摆到了汪洋面前,而汪洋是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的。 他沉默着。 张恒看到汪洋像是不怎么好回答,就主动地说道:“汪总,我还很忙,我想先走了,我的钱倒还有点儿,可谁的钱也不是海水潮来的。我也不想轻易出手,何况要是借给你们,那和参股印刷厂还是两回事。” 张恒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走到汪洋办公桌前的时候,汪洋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汪洋快步走了过去,接通了电话。那是赵处长打过来的:“汪总,我可是真听你的,已经撤诉了,那笔钱今天能到位吗?这可是最后一天了。你可别又让我失望呀。” 张恒看汪洋正在接听电话,就继续往外走去,汪洋向他做了个手势,张恒明白了汪洋的意思,停住了脚步。汪洋对着电话说道:“赵处长,你放心吧,不会再让你失望了,你听信儿吧。” 汪洋放下电话后,就把张恒拉到了沙发跟前,让张恒又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说道:“张总,我们就不用多说了,眼下就得用你的这笔钱了,我们必须说好,你不能在三五个月内来向我讨债,因为我们现在是最困难时期,你可不能像当年苏联老大哥那样,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让我们还债呀。” “哪能呢,咱们已经是经济上的合作伙伴了,还能那样做?” 张恒离开了宁阳都市报后,没有失约,下午就把钱打到了宁阳都市报的账上。 也就是在这天晚上快要下班的时候,汪洋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个信封,他把它打了开来。那里有一个银行卡,还有一封信,他一看就明白了,那是张恒来他办公室的时候悄悄地放在这里的。按照张恒在信中说的意思,那是他张恒为汪洋选中了他参与印刷厂改制表达谢意的。信中还希望汪洋今后能给他这样一个民营企业大开绿灯。 看完信,汪洋才知道那张银行卡上已经为他存入了100万元。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脑子里不断地思考着应该如何处理这个突然间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十几分钟后,他把电话打给了张恒。张恒一接到电话后,就已经知道汪洋为什么找他,因而,便开口说道:“汪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想告诉你,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理解和支持。那是我的一点儿意思,也是为了今后和你继续好好地合作。今后我还会有事求到你……” 汪洋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已经在我面前反复表示过,你是想在印刷厂改制的问题上,实现对印刷厂的控股,而不是占有股份。张总,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这件事已经定下了,是不能再变了。只要我做这个单位的老总,这件事就不可能。所以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还没等汪洋说完,张恒又把他的话打断了:“不是不是,我可能还会有求于你,那是为了朋友……” “张总,你就不要说了,这些钱你必须拿走,而且必须马上拿走,我根本就不会让它在我这儿过夜,我现在就让司机给你送过去。如果你不接受,那我就把它交出去,你看怎么办好,这件事由你定。” “汪总,你这个人怎么会这么认真呢?这年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怎么什么事到了你这,就那么难办了呢?” “张总,你还想干什么?你想办的事不都办成了吗?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感谢我,那会让我睡不着觉。这样吧,我让司机马上送过去,就这么办了。”说完,汪洋就把电话挂断了。挂断电话后,汪洋就真的把司机叫到了办公室。他又找了个信封,把那个银行卡连同那封信封好后,交给了司机。 当司机返回报社时,汪洋又一次拨通了张恒的电话:“张总,下个星期我们找一天时间单独坐一坐,我们还需要把上次那20万元的事了结一下。需要给我的,我肯定留下,其余的还是你拿回去。” 办完了这件事,汪洋又在办公室里呆了一段时间,他想到早晨宋雅欣说过的那番话,这些话在汪洋的心中还是起了作用的。他想,如果情况好转,不管新世纪公司供应的新闻纸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当赵处长把宁阳都市报兑现承诺后的那个礼节性的电话打到汪洋办公室的时候,汪洋和赵处长说道:“你不用谢我呀,赵处长,你是黄世仁,我才是杨白劳,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可也没有办法。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们今后肯定还会合作的,可能,完全可能。” 这天晚上,汪洋离开单位之前,李杨把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李杨告诉汪洋,司机田晓亮已经被癌症夺去了生命。 第三十七章 宁阳市高档办公楼的开发超出了这个城市的需求,已经出现了大量的闲置。大量地涌入这个城市的人口,并不是那些颇有实力的大公司或者是有钱的商人,而大都是那些在改革开放之初捞到了第一桶金,再无所措手足的人,他们手里有钱,但他们却并不是这些高档楼盘的消费者。这些大量涌入的人口的需求,让一些开发商错误地估计了房地产的形势,一批批高档次的办公楼应运而生,当高档写字楼像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宁阳土地上的时候,宁阳的市领导和开发商们才同时感觉到,宁阳并没有那么大的市场。张恒开发的房地产项目也同样面临着如此困难,大量的资金早就积压在了那里。论起资金的困难程度,张恒绝不亚于汪洋他们。张恒的困难大于汪洋,他的抱负也远比汪洋他们大得多。因此张恒的出手,也远比汪洋阔绰得多,大方得多。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样做的真正目的…… 他最希望实现对汪洋的控制,希望通过实现对印刷厂控股或者持有大量的股份从而实现对汪洋的感情投资,最终让汪洋成为他张恒达到目的的公开决策者。张恒一直就是这样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的,在他看来,只要有金钱的驱使,只要有官位的诱惑,不求没有跪拜的奴隶,而汪洋也绝不会例外…… 张恒的别墅充满了文化味,他从一楼到二楼的客厅和房间里,大都挂着各种各样的字画,还有不同朝代的瓷器。他还设有一间书房,那间书房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大部头的书籍,《资治通鉴》《四库全书》《二十五史》,真是应有尽有,可无疑都是附庸风雅。那些书不要说他翻过,他甚至连每本书写了些什么都不知道。那是为了一些光顾他这里的大人物们制造的一种氛围,而那种氛围,会拉近他和许多他需要的大人物的距离。那些大人物还真的不断地光临过他的别墅。 秦南在张恒的眼里是排不上辈的。他不仅不是个什么大人物,就连在小人物的序列里他都不是排在前几名的料。因为张恒本来就不是一个文化人,当然也就从来没有把秦南这样的读书人放在眼里。他也从来没有把他们之间的连襟关系放在眼里,因为他知道秦南的身份,就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怎么还能保证别人长寿呢。张恒看好秦南,把其当个人物,尽管不是那种大人物,还是缘于他对宁阳都市报产生了兴趣的那一刻开始的。 一天晚上,秦南又一次走进了张恒的别墅,那是他应张恒之邀前往的。 秦南到了以后,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看到了房间里摆放的一个紫檀木的雕花卧榻有些发呆。张恒说道:“秦总对这个感兴趣?” “这是个好东西呀,这年头就是这种材质都已经很难搞到了,你这雕工还蛮不错的,难得呀。”秦南感叹到。 “秦总要是感兴趣,就把它搬回去。我也欣赏不了,放在我这儿,有些浪费。” “哈哈哈……你倒是挺爽快,可我要它也没有什么用啊,我往哪儿放啊?” 张恒并没有听明白秦南此话的用意:“啊,是是是,你家里的好东西也不少。那套摆放在大厅里的10件套家具不也是红木的吗?” 听张恒这么一说,秦南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于是,几乎是应付着说道:“是是是,那是一套酸枝木的东西,虽说是新的,可也值两个钱。可和你这里的东西比起来差远了,你这儿应该算是古懂了。” “那也值不了多少钱。”张恒说道。 此刻,秦南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宋雅欣的形象,会不会是宋雅欣和张恒说过了什么,否则,张恒已经几次去过自己家,可为什么都没有谈起过这些,他不会是因为今天自己提到了他的紫檀木的卧榻才想到的吧。秦南想到宋雅欣就有些紧张,想到了他的那套10件套来,就又平添了几分不安。那10件套的来历,宋雅欣是知道的。那比所有的同样材质的10件套的用料都厚重得多,而用料也讲究得多,可秦南是没有花过一分钱的。 那一年,在一家红木家具专卖店开业后不久,秦南去那家专卖店参观过,当时,那家专卖店的老板就看出了秦南的心事,没过多久,就把那套家具送到了秦南家里。那当然是经过秦南默许的,否则人家怎么能打开他家的房门呢。当时人家并没有说白给,而是把价位让到了五折,可就是这五折的价款,秦南也没有付给人家,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再提这件事。到了年底,人家业务员找上门来要款,那是整整16万元呀,对于秦南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最后,还是宋雅欣出头,把这件事用广告抵值的方式摆平了。最后,也就真的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显然,这件事宋雅欣是不会那么轻易忘掉的。这在秦南的心中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病。可后来,当宋雅欣已经和秦南把交易做到了床上的时候,秦南算是有些把心放了下来。而就在那以后,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不仅仅是在床上得到了加强,合作的领域还不断地得以拓展。再后来,宋雅欣出头帮助秦南在房子广告价位的折扣上做了手脚,搞到了阳光花园里的一套118平方米的住宅,而在秦南后来的财产当中,就包括当时把这套房子变现后的钱。 秦南瞬间想到的东西,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他还是马上应付着张恒的话题:“就是放在这里,也让不少人对你刮目相看。” “哈哈哈……想让人刮目相看,哪能靠这个?” 秦南又走到了张恒的书房看了看,才回到了楼下的大厅里。 坐下后,张恒给秦南找来了饮料,也坐到了秦南的对面。秦南开口道:“张总,找我来是不是想让我还钱?” “是,是有这个意思。”张恒没有回避。 张恒是没有办法回避的,那是因为此前宋雅欣已经又一次来过这里,那是那天宋雅欣在秦南的卧室里被王晓菲堵个正着以后的事。那天晚上,宋雅欣感觉到,让她难堪的不仅是王晓菲,更包括他秦南。那一刻,她似乎是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尊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污辱,一种从来就没领受过的污辱。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就下意识地想到要让秦南和王晓菲结婚成为泡影。所以她才很快地再一次走进张恒的别墅。她来张恒别墅的目的,就是一定要让张恒把借给秦南的那100万元的应急款,迅速地要回去,让秦南进一步陷入更尴尬的境地。 而当初借给秦南的那100万元,其实并不是他张恒的钱。张恒自己心里明白,他并不是像他在汪洋等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有钱。当时,如果又让他拿出100万元借给秦南用,即使是暂时,那也不是他情愿的事情。最后,还是宋雅欣给了张恒一颗定心丸,才让张恒答应借给秦南100万元。那笔钱名义上是张恒借给秦南的,实际上是她宋雅欣筹措的。 宋雅欣从来就没有在秦南面前提起过张恒借给他的那100万元和她有关。那是因为,那样做,就会让自己与张恒的关系在秦南面前更加暴露无疑。 宋雅欣要让张恒迅速地把钱要回来,张恒当然是愿意那样做的。可张恒没有想到的是,在宋雅欣索回欠款的计划中,还已经包含进了那种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深深地纠缠于龌龊的泥淖之中的女人的一种无法张扬却备受折磨的狭隘与自私。虽然宋雅欣并不爱秦南,可她同样难以忍受那天晚上那种场合那种被当作垃圾一样抛掉的感觉。 秦南是知道他必须把房子在短时间内卖掉的。此刻,他是知道张恒让他到自己家里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可他并没有想到张恒这样做那是宋雅欣在别墅之外的什么地方遥控着他。秦南还是故作镇静地说道:“就是为了这个呀?何必还让我特意跑过来,打个电话说说不就行了吗?我已经委托中介找买主了。我的这处房子的结构和地点都非常好,所以好卖,其实就是个价位问题。我已经想过,不行的话,我就把它卖给中介公司,损失一点儿,也没有什么。” “听说你要结婚了?可够快的。”张恒换了个话题。 “你听谁说的?宋雅欣又来过了?” “在外面碰到过她,闲聊时,说到了你。” “闲聊时说到了我?你们可够闲的,你们闲聊了多长时间?” “就是几分钟,我问了问你们印刷厂引进设备的进展情况,又说到了汪总和你,也就知道你要结婚了。”张恒像是已经不屑于在秦南面前暴露他与宋雅欣的关系似的。 秦南知道再问下去,不会有什么意义。秦南在张恒家里没呆太久,就想离开。张恒问道:“回去还有什么事吗?要不,咱们就出去找个地方玩玩?” “不去了。” 张恒手机的铃声划破了夜晚别墅内的阴暗与冷清,他一边走一边接电话,最后,他在客厅南侧的阳台上把电话接完。回到客厅里,他说道:“我就不留你了,一会儿有个朋友也要来坐坐。” 张恒送走秦南,没过多长时间,真的迎来了一位客人,那位客人让张恒不敢有些许的怠慢。他不止一次地来过张恒的别墅,只是每次都是晚上光临这里,而光临时没有再劳陪同人员的大驾,更没有新闻记者们的前呼后拥。他不是别人,正是市委副书记李凡。 张恒很快下了楼,把李凡迎进了屋里。李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张恒像是一场演出之后需要谢幕那般,把一楼大厅和各个房间里的窗帘都依次拉上。他明白李凡副书记是不怎么喜欢阳光的,尽管这几乎已经是夜半三更。 张恒把沏好的龙井端上,坐到了李凡跟前。 “刚才这里有人来过?”李凡闻到了屋里的烟味,才这样问道。 “是有人来过,是宁阳都市报的秦南,秦总。刚刚走没有多久。” “你们之间的关系不错?”李凡一边打量着客厅里的陈设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关系还不错,他是一个容易走近的人,不像汪洋刀枪不入。” “你们交往多久了?”李凡问话时,目光还是没有落到张恒的脸上。 “怎么说呢,要说起来那已经是很多年了。”张恒说到这儿,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自己和秦南曾经是连襟的关系说出来。 李凡还是接着问道:“很多年是多少年?” 张恒没容自己多想,便说道:“其实,我们曾经是连襟。自从我离婚后就不是了。” “哈哈哈……那怎么能说不是了呢?那不是断了骨头连着‘筋’吗?”李凡开玩笑似地说道。 张恒也跟着李凡笑着。那笑声仿佛不像是心灵深处溢出的兴奋,而倒有几分阴冷。 李凡的目光第一次仪式般地投到了张恒的脸上,问道:“在熟悉你们的人中,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的人多吗?” 张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几乎是没有,就连汪洋都不知道。李书记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说完,李凡站了起来,朝着另外的一个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每次到你这儿来,都想看看家中的陈设,看过了也还想看。” 张恒跟着李凡走进一个房间,张恒说道:“这里面没有什么,书记要是感兴趣还得上二楼。” “不用了,不用了。你这么大的房子,总是一个人在家,不寂寞吗?” 张恒像是反应了过来,李凡可能是想证明这家里此刻是不是真的就他一个客人。张恒马上说道:“不要说平时,就是暂时也就是我一个人,很少有人知道我这里有这套别墅,没有特殊情况,我也不过来住。” 李凡回到客厅里坐下。张恒也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这时,李凡才问道:“那件事,你和汪洋直说了吗?” “本来我觉得还不太到时候,可现在看来,不是到不到时候的事,而是根本就不可能和他直说了。这人哪,就怕是什么欲望都没有。” 这时,李凡透过开着的门,看到了挂在书房里墙壁上的一幅装裱精良的书法作品:无欲则刚。他的目光在那上稍作停留,就又移到了张恒的脸上。他说道:“看来确实不是到不到时候的事,他,你是指望不上了。既然没说,那就不要说了。” 张恒把李凡送走后,回到楼上时,他的睡意已被李凡的光临,驱赶进了爪洼国。他不停地在客厅里走动着。他仿佛从李凡不多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似乎是与他要最终实现的目标还很遥远,而他自己是不希望让自己离实现那终极目标有太远距离的,因为他知道他自己是等不起的。他宁肯在实现了目标后,付出大的代价,哪怕是再大的代价,那都是需要继续去努力的。否则,他就将关门大吉。 因为只有张恒自己知道,新世纪公司那是除了自己拥有30%的股份之外,其余的都是李凡小姨子名下的股份,而那些股份恰恰都是李凡夫人的资产,之所以把它注册在李凡小姨子的名下,那就是为了规避政策规定而已。张恒知道,让新世纪公司赚得利润越多,那就离自己实现终极目标越近。而这一切,除了他自己知道之外,就连经常出现在新世纪公司的宋雅欣都不知道那家公司的真正秘密。 这一夜,对张恒来说,像是比平时漫长了许多。 第三十八章 秦南没有想到,那天晚上,他和宋雅欣被王晓菲堵了个正着,而在宋雅欣狼狈地逃出了“矿难”般的境地后,王晓菲并没有像他想像得那样会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或者骂她个昏天黑地。王晓菲根本就没有那样做,她显现出的平静几乎让秦南步入了十里雾中,他已经无法找到北。他开始寻觅王晓菲之所以不“大打出手”的原因,他似乎觉得那是王晓菲太爱自己的缘故。那一夜,他畅游在思维的海洋里,最终找到了他们情感的归宿。他仿佛相信她已经几次表示要和他结婚,那是真诚那是真爱那是她情感世界的真实独白,是这种心理,也只有这种心理,才会让王晓菲将那份让一般女人无法忍受的感觉抛到九霄云外,而表现的那般雍容大度。 那一夜,王晓菲是在秦南家里度过的,她依然和秦南同床共枕。当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秦南感觉到了自己完全像是置身于一个没有一点儿狂风袭击或者是微风吹拂的平静的湖面上。秦南的所有担心都已经转移到了宋雅欣的身上,他最担心的就是实在不好在宋雅欣的面前交代了。 就在秦南临出门的时候,王晓菲还没有起床,当她已经感觉到秦南要开门的那一刻,她把秦南叫了回来。秦南站在那里,听着王晓菲眼含热泪,说道:“我想过了,昨天的事我是有责任的,我既然和你同居,却又没能天天陪伴在你的身边,让你无法得到慰藉和精神上的满足。你抓紧把这套房子处理了,早一点儿了事,我们早一点儿结婚,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到这里来和你在一起,我再也不想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你的情感。你办完这些事后,我们就搬到我的别墅里去,我们就在那里结婚。我太想过几天平静的日子了。” 秦南听到这些,什么也没有想,身上的荷尔蒙一下子加速了分泌。他有几分激动地走上前去,把盖在王晓菲身上的被子掀了起来,又在她的脸上亲吻着,而后就向王晓菲的胸部延伸,他像是画地图一样,把口水留在了王晓菲胸前那隆起的山峦和腹部那开阔的平原上,正在他还要向王晓菲领海深处延伸的时候,王晓菲坐了起来,颠覆了他的远航。 在报社办公大楼的走廊里,秦南已经无数次地与宋雅欣擦肩而过,秦南带着歉意几次想和宋雅欣说话,而宋雅欣始终就没有给他机会。秦南几次打过宋雅欣的手机,宋雅欣根本就没有接听。而宋雅欣办公室的座机,他又不敢打,那是因为宋雅欣的办公室是一个套间,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办公,秦南不想找那个麻烦。一天晚上,秦南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又一次拨通了宋雅欣的手机。那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钟,超过他们正常下班时间已经一个多小时,宋雅欣并没有离开报社。在电话响过一段时间后,她还是拿起了那个电话。 “干什么没完没了的?”宋雅欣没有好气地吼道。 尽管秦南对宋雅欣会对他抱以何种态度是有所准备的,可他还是没有想到,她在电话里会让他吓了一跳。他还是努力地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才慢慢地说道:“你还没走?” “走没走和你有什么关系?”宋雅欣几乎还是吼着。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儿,你这样吼,有什么用吗?” “我吼不吼,你管得着吗?你如果不愿意听,就把电话挂掉。” 秦南感觉到尽管宋雅欣还是吼着,可他已经有机可乘。如果她永远都不想与自己交流了,那她就应该当机立断自己把电话挂断才对。于是,秦南说道:“我很想和你出去坐坐。” “我没那份心情。”宋雅欣想都没有想,就回答道。 秦南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要不,你就到我办公室来坐一会儿?” 宋雅欣没有回答就把电话挂断了,秦南本以为她是答应了,也就在那里等着她了。20分钟过去了,宋雅欣一直没有出现。他又拨通了宋雅欣的手机,宋雅欣根本就没有接听。秦南不相信她离开了报社,他把电话挂断后,就去了位于他办公室楼上的宋雅欣的办公室。 秦南走到宋雅欣办公室门口时,发现了她的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他敲了敲门,门里边没有任何反应,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他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当他走进办公室里的那一刻,才发现在里面那间办公室里,宋雅欣正在她的办公桌前坐着。台灯下,宋雅欣的那张脸上依旧布满了阴云。秦南慢慢地走到宋雅欣跟前,站在那里,没有说什么。宋雅欣头也没有抬,先开口说了句:“来干什么?” “就不想再见到我了,那可能吗?”秦南说道。 “怎么不可能,我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宋雅欣还是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 秦南没有急于回答宋雅欣的话,而是从墙角搬过来了一把椅子,在宋雅欣办公桌前坐下,他正好坐在宋雅欣的办公桌的另外一侧。那一刻,那张办公桌俨然成了一条无语的疆界,那疆界就像是一条河流,时间在那条河流中静静地流过——他们相对无语。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秦南耐不住那份寂寞,开口说道:“你已经下决心了,那我是不该来了?” “本来嘛,本来就没有必要来。你当着王晓菲的面那样羞辱我,说是只想过要娶她,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这不是别有用心吗?” “你也没告诉过我你会嫁给我呀。在那种情况下,我能不说我只想娶她吗?况且,我们真的已经决定结婚了。” 宋雅欣抬起头,高声地说道:“你是个骗子,你是个十足的大骗子。你和她都要结婚了,还在骗取我的感情……” 秦南把她的话打断了:“别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做我骗取你的感情,那天晚上,你在我那儿,不管是我主动要留你,还是你主动要留在那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当时就已经知道我马上就要和王晓菲结婚了,你总不能说那天晚上我是把你绑架到我床上的吧。”说到这里,宋雅欣把头转向了一侧。秦南接着说道:“既然是那样,你怎么好说是我在骗取你的感情呢。” 也许秦南的这些话还真的说到了点子上,宋雅欣没有再大声和秦南争吵,只是胡乱地争辩了几句。秦南说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我想问你,告诉我实话,如果王晓菲没有想嫁给我的话,你想过要嫁给我吗?” 宋雅欣把头转了过来:“能,我能,你把王晓菲辞掉,我就马上离婚,嫁给你。我恨她,我现在很恨她,她竟然敢当面让你羞辱我。” “你现在还在意那些干什么?不那样做,那天怎么收场。我现在还觉得应该感谢她呢。她如果真的让你的老公来接你,那怎么办?尤其是如果真的要来单位闹一下,你我还能在这儿呆下去吗?那还不成了全市新闻界的头号新闻。” “我量她也不敢,她要是那样做,她还想不想和你结婚?”宋雅欣把头转回了原位,看着秦南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也别说敢与不敢,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用常规思维去判断的。比如像你……” 宋雅欣把秦南的话打断了:“我不是东西……”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南就哈哈大笑了:“你确实不是东西,你确实不是东西。” 宋雅欣也笑了:“谁说我不是东西?我是东西。” 秦南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你是东西,你确实是东西,而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你是个什么东西?”宋雅欣不再笑了,严肃地说道。 秦南还是在笑着,一边笑一边说:“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是个东西。我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宋雅欣大声地吼了一声,吼完,就站了起来,从办公桌的里侧转到了外侧,站在秦南的跟前用手揪住了秦南的耳朵:“还敢不敢拿我开心,还敢不敢拿我开心。” 秦南坐在那里,把宋雅欣拦腰抱住,任凭宋雅欣揪着他的耳朵朝上拽去。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再去别的什么地方,那是宋雅欣执意不去。她唯恐王晓菲会再度关心她和秦南的行踪。他们一直呆在宋雅欣的办公室里,直到很晚才离开。而这间办公室里,只有宋雅欣办公桌上的那盏比萤火虫光明不了多少的台灯始终都在亮着。 让秦南感觉满意的是,几天来,他一直吊着的那颗心,算是放下来了许多。因为宋雅欣又一次地让秦南感觉到了她作为女人的一面。 几天后,秦南已经顺利地把房子卖掉,他把钱如数地还给了张恒,所剩已经不多。可他的心里还是欣慰的,他在盘算着,他很快就会成为王晓菲别墅里的主人。 就在新的房子主人给秦南规定的交房日期来临的最后两天,秦南有些着急。因为他已经几天没有见到过王晓菲。他不断打电话找她,可王晓菲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这让秦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又想到了宋雅欣,他打电话问她应该怎么办?宋雅欣平静地告诉他,王晓菲平时住在哪里,你就去哪里找她。可宋雅欣仍然不知道王晓菲还有一处别墅。 按照宋雅欣军师般的指点,秦南照着她说的话做了。秦南知道王晓菲是不常去她的别墅的,因为她觉得一个人住在那里过于孤单,尤其到了晚上,总有些害怕。可秦南还是去了那里,呆在王晓菲别墅的门口等了好长时间,始终不见王晓菲的身影。就在他对找到王晓菲失去信心的时候,王晓菲犹如天降般地打来了电话。那一刻,秦南的心里高兴极了,他的那颗心像是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雪地里已经良久,突然间沐浴了阳光的爱抚。此时,秦南并不知道,那是王晓菲已经去过秦南家,发现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整装待发时,她断定这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才主动拨通了他的电话。 “你已经找过我了吧?”王晓菲的情绪是平静的,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当然已经找过你了,我以为你已经失踪了呢?”秦南生气地说道。 “哪能呢,我是主角,戏还没有演完,我怎么会离开这个舞台。” “好了,先不多说了。眼下我最着急的是必须在这一两天内把房子交给人家,我的东西还没有搬出去呢。” “着急结婚了,是吧?” “结婚早点儿晚点儿都行,可我的房子得马上倒给人家。你得让我搬过去呀。” “哈哈哈,别急呀,咱们也得商量商量来,看看怎么办好哇,你说呢?”王晓菲依然沉得住气。 “那好,咱们就回家吧?回家再说。”秦南说道。 “回哪个家?” “是啊,回哪个家呀?”秦南这时才像是大梦初醒,他已经不知道家在何处了。 王晓菲猜出了秦南的心事,便说道:“这样吧,我们去维也纳大酒店,你在三楼的红玫瑰包间等我,我已经在那里订了房,一会儿见。” 40分钟后,秦南从王晓菲的别墅门口驱车赶到了那里。他匆匆地站在手扶电梯上往三楼奔去,可他还是觉得电梯行进的速度太慢,他在运行的电梯上还不时地往上走着。当他走进约定好的包间时,发现王晓菲并不在那里。他自己坐在那里,十几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见王晓菲的到来。他就又一次拨通了王晓菲的手机,可王晓菲的手机又已经关机。正在这时,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进来,客气地问道:“先生,请问,您姓秦吗?” “是,我姓秦。”秦南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您叫秦南,是宁阳都市报的秦总吧?” “你怎么知道的?”秦南有些不解。 “啊,是这样的,下午,有位女士在这里订下了这个房间,后来,她又说她有事来不了了。她委托我把这封信交给您。”说着,女服务员就把拿在手里的信交给了秦南。 秦南接过信后,愣愣地坐在那里,他的心跳不断地加速,他的脸也开始升温。 女服务员又问道:“先生,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没有,没有了。” 女服务员离开包间后,秦南迅速地把信打开。那是一封书写的十分认真的信件,显然,那是王晓菲写给他的。秦南用发抖的手,擎着那封信,他是没有想到王晓菲会给他写信的,他更不知道那信上写的都是些什么内容。一种不祥的感觉慢慢地弥漫了他的全身…… 秦南:我不会再去见你了,这是你所没有想到的吧?但这却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你没有这种思想准备而已,那是你的愚蠢。你更不会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结束我们多年非婚非爱的生活。 当我已经做出选择,也就是说,当我决定用这种方式与你了断的时候,那还是始于最近的一段时日。也就是我不断地正式和你提出要嫁给你的那一刻,才开始萌生了这种想法。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你,如果非要说以前还曾经产生过一丝那样的念头的话,而后来根本就没曾有过。尤其是当我正式提出来,从日趋一日地催着让你娶我的那一刻开始,那根本就不是我内心世界的真实期待。 这样说来,你像是我股掌上的玩偶。其实不然,那完全是一种颠倒,是一种是非曲直的颠倒。我可以自豪地说,我的形象,也就是说上天赋予我的自然美,是我的同类中的女性少能媲美的。可我并不是那种以此作为资源,而意在从男人手中索取后,还会反咬一口是被别人玩弄了的那种卑微的女性,那被我所不耻。我不屑于用那种方式活着或者说那样做人。尽管这样,可我还是想说,我才是你股掌之中的真正玩偶。我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区别我所说的我的感觉和那些别的女孩儿或者女人们在和男人们你来我往后,而没能得到她们所期望得到的东西时,再大呼上当的性质。 我现在想告诉你,我恨你,我恨你这般道貌岸然的阔官大佬,我恨你这般装腔作势的伪君子。我恨不得将你将你这样将你这类男人置于死地,而让你们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点儿生存的空间。我在和你的交往中,越来越深切地感觉到,直立行走的,不一定都是人。可惜,我为了学会在茫茫人海中如何辨别人的本领所付出的代价,似乎是过于沉重了。我又不想成为法律之箭的目标,我才选择了让你走上一条无家可归的末路。而我又不想因此承担一点儿法律,哪怕是道义上的责任。你千万不要以为我的心理已经变态。其实,全然不是。 坦白地说,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到目前为止,我还只爱过一个人,不管我现在对他是爱是恨,那毕竟已成为我生活的记忆,那个人就是我当初的男朋友。我是真心地爱着他的,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他,不仅仅是金钱,不仅仅是我的肉体,更重要的是我的灵魂和我那无与伦比的爱。他的离去,让我的爱受到了兽性的强xx。我几乎痛不欲生,我从来就没有在别人面前谈起过我的这种感受,当然也没有在你面前谈起,我曾经几次想到并实践过自杀,那100片的安眠药都没能让我悄然睡去,后来才知道,那些药的成份几乎都是由淀粉组成;而我轻轻开启的煤气开关也没有能让我安然走进我当时期望的天堂,那是因为就在那天一个邻居装修时,关掉了通向我当时临时住所的煤气开关…… 从那儿以后,我才觉得是上天不时地眷顾着我,让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可当我几次从死亡的边缘徘徊而归的时候,我却又无家可归。那处让当今的一般人都羡煞至极的我的那套别墅,怎么能够安顿下我曾经受伤的心灵? 正是这个时候,你给我了一丝安慰,那是在除了我的初恋的男友之外,你是我亲密接触过的第一个男人。当我把我的身体贴进你的臂膀的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我这艘已经搁浅的船,驶进的是一个温暖的港湾啊!可从那时候开始,你就让我渐渐地感到了寒冷,让我慢慢地感到了从身体到心灵都在打颤。你用双手抚慰了我的肉体,可你却没能抚慰我的心灵。那时,我曾经努力地想把我的初恋男友忘掉。可你无法让我做到这一点,你也不可能做得到。现在想来,我只是在自己心灵最空虚而又最需要抚慰的时候,你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而那时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做你的“客户”,而你却继续和我进行着生意场上的交易,只是拓宽了交易的领域而已。当我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你才成为了我索取的对象。此前,我把你利用工作之便为我在生意场上提供的方便与援助,都看成了那是我们的共同需求,我并没有要摧毁你的意思。可当我已经投身于你的怀抱,需要心灵的安慰而又得不到安慰,你却依然假安慰之名而行快乐之实时,我就对你产生了反感,而这种反感愈演愈烈,直至不久前,我亲眼目睹了你与你的宋大处长在洗浴中心“偶然碰到一起”的那般情景时,我才真正地萌生了要正式“嫁给”你的想法。 其实,我在和你时断时续的同居生活中,不止一次地感觉到了除了你的夫人和我之外,你还有女人,至少还有一个女人,她不时地出现在你的身边。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你的家里发现了我所用过的那仅有的一点儿东西曾经不时地有人动过,那个人肯定不会是你,因为你除了和我一起在家里洗浴之外,从来就不曾自己单独在家里洗浴过。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凭着我的敏感,凭着一个女人的敏感,我当然会断定那个人肯定是个女孩儿或者女人。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即便是再现代,还不可能让佟雪为了一次洗浴而轻易地穿越太平洋的彼岸。而那个人是谁呢?当然不需要我去揭开这个秘密。我是不屑知道的,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的宋大处长或者是什么别的人,都无关紧要了。我想告诉你的是,就是因为我知道了你在和我保持着那种关系的时候,你还和宋雅欣亲密着,我才下定了要”嫁给”你的决心。而我感觉到你们之间的那种关系,远比你和我的关系更具有商业性质。至少,我在我最困难而又无助的时候,我想得到我需要的东西的时候,我对你的期待与梦想是朦胧而真诚的。而你们之间却龌龊无比,你们不仅亵渎了男女之间的那种美好情感,还让如今男女之间的那种金钱下的交易更具商品化。你们既成了如今已经被铜臭亵渎了的男欢女爱的腐朽的标本,也为类人猿在向人类进化过程中而没有完成的进化所遗存在人类身上的动物特征,做了最恰如其分的注解。 你不想让我提到你们在电子邮件中谈到的那些内容吧…… 秦南,不仅是我不会嫁给你,宋雅欣就更不会嫁给你,你不用幻想了,因为她和我比起来,她的如蚁附膻,算是女性中的另类,那仅仅是我的感觉而已,但这种感觉已经足够了。我已经说过,我之所以正式提出要和你结婚,那就是始于对你的恨,这和爱全然无关。因为我从来就不曾爱过你,只是在那一刹那,曾经对你抱有过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恨,那是始于我发现了更多的秘密。你利用你手中的权力,用最卑劣的手段,用最可耻的行径,填补着你最肮脏而又最深邃的欲望的沟壑……如果没有我知道你太多的秘密这个基本前提的话,你是不可能答应和我结婚,甚至都不可能在我向你一次次地在你看来已经是无止境地索取的情况下,还能长期与我同居。当然,当我离开你的时候,你难能找到像我这样漂亮的女人了,但找一个能让你得到性满足的女子那是很容易的事情,因为你可以利用你手中的权力,而那权力还可以让你走得更远…… 我现在所希望的就是你期待和我结婚的日子早一天到来,因为那一天到来之时,就将是你无家可归之日…… 那是你应得的报应。 顺便劳驾你转告宋雅欣,告诉你的宋大处长一声,在我看来,不管她怎样机关算尽,都不会达到她所预期的目的,当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担心她的灵魂怕是找不到一处安静的处所,这绝不是我的诅咒,而是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作为一个女人,她为了得到真爱以外的东西,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女性自身的负荷,已经远离人性太远太远…… 秦南,请允许我不想说再见了。 王晓菲九月十六日秦南一口气把这封信看完了。 对于秦南而言,这无异于像是当年的广岛上空爆炸的那颗原子弹。他把信放在了桌子上,用两手擎住了脑袋,不断地晃动着。 就在秦南只剩下最后一天必须从他住的房子里搬出去的那天晚上,他还是说什么也不相信王晓菲就会那样的离开了他。他去了王晓菲的别墅,在王晓菲的别墅前,坐在车上足足等了她一夜,也没有见到她的踪影,甚至都没有见到别墅里的灯亮过。当他就要离开那里的时候,还是别墅区内的保安告诉了他,那个别墅里的主人几天前已经把那幢别墅卖掉了。 就在那天上午,秦南没有去单位,他离开了王晓菲别墅时,最先想到的是宋雅欣,他把电话打给宋雅欣的那一刻,他在电话中呜呜地哭着。不管宋雅欣问他什么,他都不说。没过多久,宋雅欣就从单位赶到了秦南家门口的上野茶社,秦南已经坐在最里面的一个隔断内的茶桌旁了。当他看到宋雅欣走到自己跟前的那一刻,他的眼泪像山洪暴发那般一下子涌了出来,这让宋雅欣紧张了起来:“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秦南只是一味地掉泪,还不时地伴随着轻轻地呜咽声。 “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呀?”宋雅欣有些着急。 秦南从口袋里把王晓菲给他的那封信掏出来,递给了宋雅欣。宋雅欣接过信后迅速地把信打开,她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秦南从宋雅欣不断变化的眼神中,已经感觉到了她内心的变化。 宋雅欣看完信后,心里是想笑的,却笑不出来。之所以笑不出来,还不完全是因为眼前的秦南的这副德行让她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更因为她自己的心里也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她没有想到,自己算是机关算尽,可怎么就没有想到王晓菲执意要和秦南结婚的真正用意呢? 秦南见到了宋雅欣,并没有改变他必须马上搬离那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家的命运。他和宋雅欣分手后,还是自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不得不让搬家公司把自己的全部家当,搬进了他的一个朋友在那里负责看管的归属一家商场的多年前开挖的人防工程的防空洞里。 第三十九章 一个多星期后,童小舒已经出院。那天,汪洋陪着童小舒回家后,虽然还不到晚上下班时间,汪洋也没有再回单位。汪洋亲自动手做好了饭,又把饭菜端到了餐桌上,他们一起吃了起来。童小舒问道:“这些天,我也没有机会问你,那天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你已经搞清楚是谁了吗?” “估计就是宋雅欣。”汪洋没有抬头,张口回答道。 “有证据了?”童小舒很认真地看着汪洋。 “没有。” “那不还是估计吗?” “是,是估计,可我又了解到了一些情况,越想越觉得就是她干的。”汪洋抬起了头。 “你又了解到些什么?你又去见过修婷了?” “是,已经见过了。她是从新世纪公司调到我们单位来的,而在她没调进来之前,宋雅欣根本就不知道我和修婷认识。所以这些天我就在想是不是宋雅欣并不希望修婷多和我接触?而她这样做,不得不让我怀疑是不是修婷知道她的一些什么秘密。”汪洋已经放下筷子,认真地说道。 童小舒反倒没有太在意汪洋的这些话:“宋雅欣能有什么秘密?她不会是出于女人的那种嫉妒之心吧?” 汪洋严肃了几分:“什么嫉妒之心,她嫉妒什么?宋雅欣打我什么主意?那不是胡扯吗?她就是真的打我什么主意,那也是白忙活。我对她可没有什么兴趣?” 童小舒没接着说什么,可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那你对修婷会不会有兴趣?” 汪洋对童小舒的话显得反感,可他看了看童小舒,童小舒也很认真地看着汪洋。两个人的眼睛对峙了一会儿,还是汪洋先把目光移开了,而他把目光移开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的。童小舒却似乎感觉出了一点儿异样,她凭着自己对这种问题的敏感,接着说道:“听说修婷现在是一个人独身。” “你听谁说的?” “你不用管我听谁说的,她确实是一个人独身吧?” “是,是一个人独身,这对我们来说重要吗?” “我也没有说重要啊,我就是问问你而已。” “我倒很关心是你主动想知道,还是别人特意告诉你的?” “是宋雅欣那天晚上去医院看我的时候说到的。” 汪洋有点儿激动:“我就不明白,她主动告诉你这些干什么?是不是别有用心?人家一个人独身和你我有什么相干?退一万步讲,人家也不是到了印刷厂见到了我才独身的。你还有病,她是去看病人呢?还是去给你添病?” “汪洋,你别激动。也许宋雅欣没有别的意思。那天,她和我谈到了关于女人的话题,就夸奖我长得漂亮,说是你们的印刷厂又来了一个女的,那人长得和我有点儿像,说是也很漂亮。因为我感觉到你怀疑是她给我打的那个匿名电话,我就装着不知道她说的关于修婷的事,就随便地和她应付着。我问她,那个人是从哪调来的,怎么还能和我长得像呢?宋雅欣就告诉我,她原来在攀枝花工作,来宁阳没几年,还是一个人独身,我就这么知道了。我并没有告诉她,你已经和我说过这件事。” 听完,汪洋没有刚才那般激动。他站了起来,在餐厅内来回走着,他一边走一边像是自言自语:“看来这个女人是要从台后走到台前来了。” 童小舒还是听到了汪洋说的这句话。 童小舒也站了起来,要去收拾餐桌,被汪洋制止了:“你还是去休息吧。眼下还不行,得继续恢复恢复。” 童小舒听汪洋这样说,就没有勉强自己,便往卧室走去。就在童小舒进到卧室的那一刻,她发现了汪洋的手机有响动,就打开了,那上面是刚刚收到的一条短信,上面的留言是:“汪总,我想马上见到你。方便的话给我回电话。”短信上没有留下发短信人的名字,而只有电话号码。童小舒拿着手机,走了出来,递给了汪洋:“是不是有短信?” 汪洋把餐桌上的碗筷放在了水槽里,他把手机接了过来,看了看那上面短信的内容,知道了那是修婷发来的。他看完后,没有做出反应,只是在心里考虑着,他想把电话打过去,可刚才吃饭的时候还谈到关于她的话题,现在马上和她通电话,怕是再让童小舒产生什么想法。想到这里,他就否定了打电话的想法。正在这时,他拿在手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迅速地接通了电话,电话是发行公司经理张和打来的。 “汪总,我是张和,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告市工商局的案子已经判了,我们胜诉了。下班前我去你办公室找过你,你不在。所以打电话告诉你,想让你早点知道也好高兴高兴。” 汪洋的心里确实是兴奋的,他连连说道:“好好好,总算是有结果了。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我就不信没有个说理的地方。张和,你现在在哪儿?” “我现在在外面,和咱家的法律顾问还有几个朋友在一起吃点儿饭。” “你这么办。你先回单位一趟,把情况向总编室主任介绍一下,让他们今天晚上就安排发个稿,先让他们安排记者写出来,明天一定见报。但稿子的提法上需要考虑考虑,怕是不能直接提到市工商局的名字,总还是应该有所顾忌。这样吧,我还没太想好,先让他们写吧。等写完后,我需要看一下。” 接完电话,汪洋又把该清洗的碗筷都清洗完了。然后,他就穿上衣服准备出门。童小舒问道:“你不说今天回来得早点儿,就不走了吗?怎么又想出去?” “是,我们告市工商局的案子有结果了,我得去单位看看明天要见报的稿子。这关系到我们的形象,我们就指着这篇稿子以正视听呢。” 童小舒没有再说什么,那是她并不想说。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再多说一点儿什么,都会让汪洋感觉到他的手机刚才接到的短信的内容自己已经看过,而童小舒是不太习惯那样做的。她刚才之所以那样做,也只是因为从她住院之前到住院期间不断地发生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让她有了要看看电话上面都说了些什么的欲望。 没过多长时间,汪洋的车就开到了楼下,他坐上车先到了单位。他到单位的时候,张和也到了那里。在总编室主任的办公室里,汪洋提出了详细的要求,交代完后,他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汪洋挂通了修婷的手机,修婷马上就听出来那是汪洋打来的电话:“汪总,你在哪儿?” “我在单位,刚刚到单位。”汪洋说道。 “汪总,我想见你,你方便吗?”修婷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家里。” “你今天不上班吗?” “这几天我开始上白班,晚上没有班。”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汪洋试探着问道。 “是,心里不怎么舒服,想和你说说。可白天在班上,晚上回来后,我犹豫再三,还是给你发了个短信,又怕你在医院里出不来。” “我是从家里出来的,我爱人已经出院了。” “那就算了吧,她一个人在家,需要人照顾。改日吧,我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是想找你说说话而已。” “我已经出来了,那就见面谈谈吧。我们到哪儿去呢?还到上次去的那个地方?” “行,怎么都行。我想最好还是找个人少一点儿、僻静一点儿的地方,免得给你惹麻烦。我们只出去过两次,两次都有人知道。” “你住在哪儿?你家附近有没有方便一点儿的地方?你出门也方便一些。” “汪总,你是不是已经吃过饭了,如果吃过饭了,那你可以到我家里来吗?我住在兰亭花园。” 汪洋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半个多小时后,汪洋到了兰亭花园,走下车后,让司机把车开回了单位,让其在单位等他的电话。 汪洋到了修婷家楼下的时候,修婷已经站在那里等他有几分钟了。 这是一个花园式小区,小区内犹如花园般美丽,绿地覆盖了大部分的空地,石长青苔,窗绕青藤,汪洋叫不出名字的碗口粗的树木与青藤相互纠缠着,银杏树修长的身材,如同一个个江南美女;刺槐树粗犷的枝干宛如一个个北方猛男;一处处假山和精心设计的小桥流水好不惬意。修婷就住在这里五楼的一套单元里。 汪洋跟着修婷上了楼。 修婷住的是一个两居室加一客厅的单元房。客厅里的窗户顶天而又立地,显然,白天整个房间里可以尽情地接受阳光的拥抱,夜晚,可以倾心地享受月光的爱抚。客厅墙上的装饰物把整个房间点缀得温暖而又可人。客厅的中间,摆着两个单人和一个双人沙发。暗红色的地板成了色彩的托盘,把安详地静卧在它身上的白色沙发烘托得那样的清静与清纯。窗帘也几乎都是白色。汪洋先是站在客厅的中间欣赏了一下整个房间的格局和装饰。然后才在修婷的再三劝说下坐了下来。汪洋看得出来修婷的心情不是太好。她已经把茶水沏好,她把倒好的茶水端到了汪洋跟前,自己也坐在了汪洋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就你一个人住这套房子,还是蛮不错的。”汪洋说道。 “够住的就行了,有人不是常说你纵有广厦千间,也不过放床一张嘛,我这套房子里能放多少张床啊。”修婷不无玩笑地说道,可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一点儿笑容。 “没想到你的心态这么好。” “是,本来就是这样吗?该是你的,想跑都跑不了,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 “你还挺宿命的。” “倒也不是,可有些东西,却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 “你指什么?”汪洋不解地问。 “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我是指什么说的,也许生活本身是离不开这个逻辑的。” 汪洋微微地摇着头。 “比方说,我们俩吧,都20几年过去了,你曾经想找过我,可就是找不到,可当你已经不想寻找的时候,我却来了。你说这应该叫做巧合呢?还是命中注定?”修婷抬头看着汪洋,似乎是要汪洋马上回答她的问题。 “也许真的是一种自然的力量。” “汪总,你也相信我们的重逢是有一种自然的东西在里面作怪?”修婷认真地问道。 “没认真想过,可也感觉到有些奇怪。不会是宋雅欣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才这样安排的吧?”汪洋近乎开玩笑似地说道。 修婷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她才不会呢?她如果知道了,那我们这一辈子就真的不可能再见面了。现在她还不知道怎样后悔呢。” “最近又见到她了吗?”汪洋问道。 修婷先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没见到,但我始终感觉得到她的存在。” “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那天晚上,我真后悔没有坚持住不让你开车送我去印刷厂。秦总知道了这件事,就等于宋雅欣也知道了这件事。” “宋雅欣又说过什么了?” “那倒没有。”修婷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她把头低下了。 汪洋看出了她像有话没说出来,就说道:“那你怎么感觉宋雅欣也知道了这件事?” 修婷的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汪总,我之所以马上就想见到你,是想告诉你我今天下午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那是一个男人打过来的,但那人肯定不是秦总,他的声音我能听出来。那个人在电话中威胁我说,你如果想要好好地活着,就少管闲事。” “那你看没看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汪洋着急地问道。 “看过了,后来我又按照那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那是一个公用电话。”修婷说到这里,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还不算,晚上我下班往回走的时候,我觉得始终有一辆黑色轿车跟着我,像是我走到哪里,车就跟到哪里。我有些害怕,到了市中心时,就走进了宁阳商城,在那里呆了能有半个多小时,从另外的一个门走了出来,打车回来了。” 汪洋已经感觉到问题的严重:“你的感觉是对的?” “没错,肯定是对的。路上很少有开得那么慢的车,他们总是靠一边走着。我往车上看着,当和车上的那个人的目光相遇的时候,那个人像是特意地避开了我。” “那你还能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再见到他能认出来吗?” “不是很清楚,再见到他,怕也认不出来。” 汪洋长时间没有再说话。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把茶杯用两只手紧紧地握着。 修婷坐在那里,看到汪洋一直在沉思着,便说道:“汪总,显然是有人在威胁我,包括那辆车跟踪我怕也是为了威胁我,如果他们想下手或者想把我怎么样,那不用打电话和跟踪我,直接就可以下手。我回来后,反复想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汪洋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着,走了一会儿,才说道:“看来,他们一定是认为你掌握着他们的什么秘密,而那个秘密还可能是他们的死结。” “不就是那些新闻纸的问题吗?我不说什么,明白人也能看得出来。” “看来,你让他们害怕了。我们上次分析的是对的,如果他们知道你和我早就认识,是绝不会让你到这儿来工作的。那天晚上的事,对秦南都是个刺激,是他把你调进来的,可我却把你送到了印刷厂,还就出现在了他的眼皮底下,他能不想别的吗?你说的就是再天衣无缝,他也会想,他如果说出来更好,怕的是他什么也不说,反倒正说明他们可能私下会运作一些什么。比方说,宋雅欣刚知道你我认识的时候,表现的有些焦躁,现在不那样了,我想她肯定知道那天晚上我把你送到印刷厂的事,可反倒当着你的面不说什么了。那就更让我怀疑今天打电话的事会和她有关。” “我也是这样想的。” 汪洋又坐回到沙发上,端起了茶杯,修婷站了起来,用茶壶给汪洋的杯子里倒了些茶水,她也坐回到了原处。汪洋一边喝茶一边说道:“这件事让他们害怕了,是我处理的不够好。那天,咱们见过面后,我当着宋雅欣的面提到过新闻纸的质量不好的事。当然我没有提到过你,可没有问题便罢,有问题她肯定是会很敏感的。我这样做恐怕是无意识地牵扯到了你。修婷,我得向你表示歉意。” 修婷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汪洋不明白是哪句话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就问道:“怎么了?修婷,是我的哪句话不该说?” “不是,不是。”修婷一边在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了一张纸巾擦着泪水一边说道:“我是觉得我有些对不起你,我不调到这里来工作,不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吗?可我又偏偏来了。我想过了,我是不是应该早一点儿离开这里,免得再有更多的麻烦。” “你不觉得这样做,太来去匆匆了吗?” 修婷马上接着说道:“我们既然已经知道这些事是因何而起,为什么还要引火烧身呢?况且,我也没有过多的欲望。” “修婷,你来的时间并不长,可是,我还是想坦白地告诉你,就是不从工作的角度讲,此时此刻,我已经不希望你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就是因为知道了你的身上还流着我的血,还因为知道了那年从马路上把你救下的那个人也是我?”修婷马上问道。 汪洋的眼睛温润了许多。 “怎么不回答我?”修婷紧追不舍。 “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让你多出了一份牵挂?” 汪洋又站了起来,来回走着:“也许你说得是对的,是又多出了一份牵挂。自从我认出了你就是当年的那个知青的时候,我就放不下了。修婷,请原谅我的冒昧,其实,自从那年我去你所在的知青小队找过你后,就再也没有放下过你。也许,我应该说是没有放下过那个知青。这样说,才不至于让你误会。” “你是为了感恩?”修婷很有分寸地问道。 “不知道,说不清楚,那时候,我还太小,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增多,就越发想找到那个知青。可如今没有用我去找,就已经相逢了,我们相逢还曾相识,可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我们已经不再年轻。” “而且都已经另有怀抱。”修婷马上接上了汪洋的话。说完,她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你想过没有,如果当年,你找到了那个知青,你能怎么样呢?” 汪洋低着头来回走着,像是很认真地考虑着应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才慢慢地说道:“也许会发生什么,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如果当年真的找到了那个知青,也许我们现在……” “不要说我们现在,应该说你和那个知青的现在。因为你想寻找的是那个知青,而不是我。所以不应该说我们。”修婷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茶,放在了自己的跟前。 “那个知青和你是重合的概念,所以说,我当年想找到那个知青,不就是想找到你吗?” “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汪总,你现在还想找那个知青吗?” 汪洋一边踱步一边沉思着,走了几个来回后,才说道:“你说呢?修婷。” 修婷坐在那里,抬头看了看汪洋,没有回答汪洋的问话。汪洋不再踱步,站在那里,他的目光断然停留在修婷的脸上。修婷的目光和汪洋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修婷站了起来,走到汪洋的跟前,汪洋也往修婷的身前挪了挪身子,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伸出了双臂,紧紧地拥抱起来,两个人的头分别交织在对方的身后。几分钟后,两个人又分别抬起了头,相互对视着,对视了良久,突然,他们的嘴唇碰撞到了一起,他们开始吻着,他们开始疯狂地吻着。修婷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携带着体温的冰块,渐渐地融化在汪洋的怀抱里,而汪洋兴奋着,他把修婷抱得越来越紧,吻得也越来越急促,已经让修婷感觉到有些窒息,她重新调整了位置,又和汪洋交融在了一起。修婷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她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倾注在了汪洋的身上,汪洋也有些力不从心,他把双手移到了修婷腰的位置,头和头已经分开,而慢慢地让修婷往后倒了下去,她躺倒在地板上,汪洋倒在了修婷的身上,他们面对面地吻着,修婷的身体随着汪洋的吻,不断地起伏着。修婷用右手把汪洋用力地推开,自己翻过了身子,趴在汪洋的身上,她抬起了头,在不足几厘米的距离内注视着汪洋的脸,什么也不说,大滴大滴的眼泪滴洒在汪洋的脸上。汪洋用双手抱住了修婷的头,他们又一次疯狂地吻着……汪洋用力翻过身子,重新占领了制高点,他用头在修婷那被薄薄的衣服遮掩的两座凸起的山峰前拼命地摩擦着,修婷也下意识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她的一只手渐渐地移向了汪洋的头部,又渐渐地移向了自己胸前那纽扣的位置…… 正在这时,一声无情的手机铃声,搅动了他们温情的酣梦。那一刻,那个手机铃声就像是一声响雷,还像是一道无声的命令,他和她所有的动作都顷刻终止,他们那刚刚涌起的激情被淹没在了那声响铃之中。他们像是在幻境中醒来,汪洋慢慢地站了起来,修婷也站了起来。他们分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汪洋说了声:“对不起,修婷,我有些激动。” 修婷又在汪洋的额头前轻轻地吻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手机铃声早就终止,汪洋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从包里拿出了手机,看了看那上面的电话号码,是总编室的电话,他的心里算是放下了许多,他明白那一定是为了明天要见报的稿子的事而打过来的,汪洋这样想着,于是,就没有先回那个电话,而是拨通了司机的手机。 就在等车到来的那段时间,汪洋问道:“你真的愿意离开印刷厂吗?” “愿意当然谈不上。如果不得不走的话,那就用不着谈什么愿意不愿意了。我怕我在这里不仅会牵扯到我个人的安全问题,而且还会给你带来太多的麻烦。” “麻烦已经越来越多。”说到这里,汪洋微微笑着看了看修婷,修婷也同样笑了。汪洋接着说道:“那就先不走,我觉得还没到不得不走的时候。不过,从今以后,想办法尽量打消他们的顾虑,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短时间内暂时先不提新闻纸的事,先稳住他们的情绪,看看再说,可你上下班得尽量注意安全,多长点精神。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是发短信。” 汪洋看了看表,心里想着司机应该到了。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又一次地响了起来,他仍然没有去接,他以为是司机打过来的,意思是告诉他车已经到了小区的门口。可汪洋正在准备和修婷告别的时候,他的手机还是不断地响着。这时,汪洋才似乎觉得不对劲。于是,他掏出了手机看了看那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这才发现电话根本就不是司机打的,而是秦南打过来的。秦南怎么会这么晚打电话给自己呢?怎么这么巧?又是自己和修婷在一起的时候,他要找自己,难道会是又知道了自己的行踪?汪洋这样想着。电话还是不停地响着,他终于接通了电话:“我是汪洋。” “汪总,我是秦南,不好了,出大事了。”秦南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汪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感染了,他的心跳速度显然加快了:“出什么大事了?” “事情太大了,咱们的印刷机在往印刷厂运的时候,半路出事了,运机器的车路过长岭隧道时,因为超高,撞到隧道入口处了,整个集装箱都被掀到了地上,几乎是空车进入了隧道。印刷机完了,这样损失大了,损失是太大了。”秦南不断地在电话中叹着气。 汪洋问道:“怎么会超高?” “那里有路标显示,集装箱车必须从旁边绕行。”秦南说道。 汪洋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我才接到的电话,是半个多小时以前的事,那条路的交通已经中断。那地方距离咱们这里能有20多公里。” “你现在在哪儿?” “我正在往那里赶呢,还没离开市区。”秦南说道。 汪洋放下电话后,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和修婷说道:“修婷,我得马上就走,单位有大麻烦了。” 修婷走到汪洋的跟前,帮助汪洋正了正衣领,说道:“出了什么事?” “印刷厂新进的印刷机,在长岭隧道出事了,整个印刷机都翻到了路边上,那条路现在已经无法通行。我还没太在意这些,我在意的是印刷机摔到了什么程度?还能不能用?如果不能用了,那损失可大了。等着保险公司理赔,那得猴年马月的,我们能等得起吗?” “那你现在是去单位还是去现场?” “不去单位了,直接去现场。”汪洋已经把鞋穿好,站在了门口。 “那你也别太着急了,怎么着急也没有用,事情该出已经出了。路上车别开得太快。”修婷叮嘱到。 “说得对,着急也没有用了。我得到那儿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说。” 修婷又往汪洋的身前靠了靠,伸出双臂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汪洋,又马上松开了手。 汪洋也把手从修婷的身上撤了回来。他自己推开了门,又转身和站在门里的修婷摆了摆手,快步离开了那里。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了。汪洋上车后,说了声:“去长岭隧道。”接着他又叮嘱:“去长岭隧道的路已经不能通行,你看看能从什么地方绕过去。我就要到隧道进市方向的入口处。” 没过几分钟,汪洋就接到了总编室主任廖勇打来的电话,说是汪洋要求他们发的那篇稿子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写好,而且排到版上了,等着汪洋去看看稿子的大样。汪洋犹豫了一下,开始是想暂时就先不发了,拖一天再说,转念又一想,就让他给自己读读听听再说。当他们把原稿读完后,汪洋只是提出来了一点儿修改意见,别的也就认可了。 车朝长岭隧道的方向开去,在汪洋的车开出去还没有20分钟的时候,车上传来了宁阳交通电台报道的关于交通路况的信息。司机按照电台的指点,没有走这条准高速路,而是改走了普通公路。当汪洋赶到那里时,距离事故现场还有几百米处就已经被交警用绳子拦住了,所有的车辆都不准入内。汪洋走下车来,被一个交警拦在了绳子之外。汪洋的司机走上前去解释了一下,他告诉交警,汪洋是事故单位的老总。这样,他才被允许进入事故现场。 走到跟前的时候,汪洋先是看到了一个集装箱掉在了地上,集装箱已经变了形,里面的印刷机也已经暴露了出来,还有一部分部件散落在了地上,没有人知道那是印刷机上掉下来的,还是装在箱里的配件掉了出来。已经有几台起重设备在现场工作。在集装箱和起重设备周围,已经站满了人。正在这时,秦南看到汪洋来了,他朝汪洋的方向走了过来。现场的声音太嘈杂,秦南大声地和汪洋说着什么,可他一句也听不清楚,汪洋把秦南拉到了人群的包围圈之外,李杨、王有为,还有报社的一些先期到达这里的人陆续地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都站在了汪洋的周围。汪洋问秦南:“从现场看,印刷机受损的程度有多大?” “不知道,集装箱已经变了形,现在还不能整体吊装,里面的机器设备已经没有了固定,整体吊装怕会再次伤害到机器。所以必须切割掉集装箱的外表,然后再看情况决定怎样处理。”秦南向汪洋介绍着。 “那为什么还不干?” “切割机还没有到,交警队的意见是整体将集装箱拖离现场,他们说这是一条交通要道,不能封闭得太久,要求在短时间内恢复通车。汪总,交警队的李大队长在那里,你和他们说一说吧,如果真的直接把集装箱拖走,怕是不行。”秦南说道。 汪洋走到了人聚集最多的地方。跟在汪洋身边的李杨指了指队伍中的一个穿警服的人,说道:“汪总,那个人就是李大队长。” 汪洋迎上前去,李杨还是紧跟在汪洋的后面,李杨说道:“李大队长!”他又指了指汪洋,说道:“这位是我们的汪总,汪总编。” 汪洋把手伸了过去,说道:“给你们增加麻烦了。真是没有想到的事。” 李大队长一边与汪洋握手一边说道:“我们麻烦点儿倒没有什么,现在是必须尽快地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通车,这条路是进出市区的主要马路。现在所有的车辆都绕行金水路了,天亮之前,如果这里不恢复通车,那整个进出市区的车辆都将集中到那条路上,那条路是不堪重负的。所以我们的意见是整体将集装箱吊到大型平板车上拖走,这样节省时间。” “李大队长,我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个问题,最好是不那样做,现在看来如果真的那样做,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可能会更大。所以能不能趁现在还是半夜,车流量小的时候,抓紧时间采取切割的办法处理,这样相对安全一些。这毕竟是一套价值几千万元的设备。你看按照我说的办法解决怎么样?” 李大队长想了想,又看了看表,才说道:“那好吧,那就按照你们的意见办,但天亮之前,如果还不能将车和集装箱拖离现场,那我们就只能以全市的大局为重了。” 正在汪洋与李大队长交谈的工夫,切割机调来了,临时从别的单位调来的人员已经开始施工。这时,汪洋才想到问秦南:“秦总,保险公司出现场了吗?” “没有。” “为什么?他们不需要出现场吗?”汪洋问道。 “合同中没有保险条款。” 汪洋一听到这里,情绪马上激动了起来:“你说什么,没有保险条款。这是怎么回事?我早就知道他们给我们的是离岸价格,那里面不包括国内部分的运输和保险,可我们当时定的不是办理运输合同时单独投保吗?” “我们没有单独投保。” “你说什么?没有投保?那是谁定的?这么大的事,改变了计划,我居然不知道。”显然,汪洋的情绪激动得已经无法遏制。 秦南拉着汪洋想避开人群,而汪洋执意地摆脱了秦南的纠缠:“都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早晚大家也得知道,你就在这里告诉我,合同是你签的,投保的事也都是你负责操办的。除了你之外,谁还敢这样做?” 秦南一看汪洋已经出离愤怒了,就只好说道:“汪总,事情已经出现,现在就是发多大的火也没有用了,如果当时我就知道会出这么大的事,那我何必非要为报社省这笔钱呢?” 秦南形同灭火泡沫般的话语并没有熄灭汪洋依然喷薄的怒火,他厉声说道:“秦南,我告诉你,今天下午我们就开会,不管你当初是什么出发点,都必须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 天快亮的时候,现场清理完毕,就在这条准高速路恢复通车前,汪洋坐进了自己的车里,离开了事故现场。 第四十章 那天早晨,当汪洋离开了事故现场的时候,秦南像是稍微轻松了一点儿。那是因为他已经无法正视汪洋那张愤怒的脸。汪洋走后,秦南也很快地离开了那里。他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去了报社他自己的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比平时像是多出了一份冷清,多出了一份凄凉。秦南当然知道这是他自己心理的原因使然。离八点半上班还有三个多小时,呆在这里干什么呢?已经一整夜也没有合一下眼了,应该睡上一觉才对。否则,今天白天还不知道有多少艰难困苦在等着自己跋涉呢。他走到沙发前躺在了那里,躺下后,马上又站了起来,走到大衣架跟前拿了一件挂在那里的衣服,重新躺在了沙发上,用那件衣服盖在了身上。他命令似的让自己闭上眼睛,可20多分钟后,还是没有睡着,那一刻,他的脑子就像是一部电影放映机,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情,仿佛成了电影拷贝,只要他不睁眼睛,那电影就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放映着,俨然就像是一部中国早期的无声电影在他脑子里的再现。 在他的脑海中出现最多的就是那些天在签订印刷设备运输合同前后的情景。汪洋在编委会上已经明确表示过,关于购买印刷机直至安装的全过程都由分管印刷厂工作的秦南负责,包括所要签订的所有合同,汪洋都叮嘱过一定要规范,包括要签订运输保险合同。而在签订运输保险合同之前的那天晚上,秦南正好和宋雅欣去了千堆雪歌舞厅,他们在那里整整呆了大半夜。那是秦南特意邀请宋雅欣去那里的。他的目的就是要和她缓解一下关系,那是因为他觉得自从她在他家里吼过了那一嗓子后,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步步地趋于紧张,那是秦南所不希望出现的结果。那天晚上,他们玩得还算是开心的,那种氛围是那些天来让秦南感觉到最为满意的一次。就在要离开那里的时候,他们无意中谈到了此事。 秦南还清楚地记得,当他提出来要走的时候,宋雅欣劝秦南:“再玩一会儿,再走。” 秦南说道:“明天要签订的合同有的条款还需要修订。” 宋雅欣问道:“什么条款还需要修订?” “关于保险条款。” “咳,还保什么险呀?是不是有钱没处花了?我早就听说了,那得100多万元。现在到处去弄钱,几乎和讨饭差不到哪去儿了,还装大爷,不保险就能出事吗?人家都是非常正规的运输企业,你见哪家运输大件的时候没签运输保险合同就出事了?” “那倒也是,可这是汪总明确说定了的,能不照他说的话办吗?” “怎么就不能,你就是那样办了,不告诉他,他能知道吗?” “那所有的支出,最后不都得他签字才能走账吗?”秦南还是有些担心。 “那怕什么?机器都安装好了,他就是知道了当初运输印刷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办理保险,他还能追究你的责任吗?他真要追究你的责任就更好,那100多万元就应该归你。” “那好哇,你说了算多好,你说了算,那100多万不就归我了。”秦南心里是清楚的,可他的嘴说话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灵敏。这件事,他们也就仅仅谈到了这种程度。几分钟后,他们就离开了歌舞厅。 第二天,秦南也就鬼使神差地把运输合同中没有、而需要另行拟订的保险条款放弃了。 此刻,秦南躺在沙发上,在半睡半醒之间,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加入了两千多年前那500童男童女赴东瀛为秦始皇寻找长生不老药的队伍。就在他将要登临一个海岛的时候,一个大浪打来,海水淹没了他的头顶——他醒了。他从梦境中醒来的那一刻,浑身上下一身冷汗。他回到了现实世界中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没有投保运输险会弄巧成拙。秦南更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投保运输险,而暂时省下来的那100万元,正是张恒交给他的那100万元的临时借款。当然这种挪用,自然不会是他秦南的责任,宋雅欣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宋雅欣是一大早才知道单位出事的,她来得很早,到了办公室,就先给秦南打了电话,她知道秦南一定会为没有投保运输险的事大伤脑筋。秦南听到电话响了,就一下子爬了起来,径直奔到办公桌前,一把抓起了放在那上面的手机,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明白了那是宋雅欣打来的,便接通了电话。那一刻,秦南几乎就没有一点儿自制了,他一下子哽咽起来,一边哽咽一边说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怎么什么事都让我赶上了呢?” 宋雅欣手拿着电话听着秦南的情绪非常激动,就静静地呆在那里什么也没有说。秦南在电话里渐渐地平静了许多,这时,宋雅欣才说道:“激动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必须考虑如何去应对,如何去说清楚才行?” 秦南说道:“我能说得清楚吗?” 宋雅欣接着说道:“现在离上班还早。我去你办公室当面说吧。” 秦南把电话挂断,就一直坐在办公桌前等着宋雅欣下楼来。可他足足等了能有近10分钟,也没见宋雅欣进来。 正在这时,秦南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电话还是宋雅欣打来的:“秦总,我还是不去你办公室了吧。我刚才下楼的时候,发现有几个人都往汪总的办公室里面走,一会儿,他们会不会去你那里?” 秦南听到这一消息,马上紧张了起来:“都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看上去表情都挺严肃的,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会不会冲着什么事来的?否则,也不应该这么个时间来这里呀。”宋雅欣迅速地表达完自己的看法。 “那你就不要来了。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 电话挂断后,秦南努力地镇定着自己的情绪。可不管他怎样地努力,他的心里依然像是一壶就要沸腾的开水,那快要滚动的水花不时地撞击着他的内心,他始终都觉得那些人的到来一定会和自己有关系。他越想越紧张,他甚至想到了会不会和印刷机以外的什么事有关系。 八点半钟,张恒走了进来。秦南根本就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张恒会到这里来。秦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 “没事我能来吗?听说印刷机全摔完了?” “是宋雅欣告诉你的?”秦南把自己的第一反应一语道了出来。 张恒特意说道:“不是,还非得她告诉我?早晨去交通队有点儿事,他们说昨天晚上处理了一夜交通事故。我也就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你这么早就来了。”秦南显得不是太高兴的样子。 “是啊,所以我这么早就来了。你想我能不来吗?你们费了那么大的劲整了点儿钱,多不容易,可我的钱也不是海水潮来的,我得等着年底分红呢。这么一整,全完了,听说连险也没保,那不就打水漂了吗?” “张总,交通队的人连我们保没保险都知道?” 这时,张恒才觉得刚才说的话还是不够严谨,既然不想让秦南感觉到是宋雅欣告诉自己的消息,那说的确实是有点儿多了。他特意转移了话题:“汪总去哪儿了?我怎么没找到他?” “他不在自己的办公室吗?” “不在,我来的时候,先去了他的办公室,门是锁着的。我还给他打过电话,手机是关着的。” 秦南听到张恒这样说,心里就更是有些不安,他几乎是自言自语:“不对呀,一个多小时前,还有几个人到他的办公室里去过,现在怎么就可能没有人了呢?” 张恒没有在秦南的办公室里呆得太久,就离开了。 下午两点钟,他去了设在六楼的会议室,准备去参加编委会。因为那是昨天晚上在事故现场汪洋就定好了的,而且当时就让李杨分别通知了每一个人。 秦南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应该来参加会议的人几乎到齐了,只是缺了汪洋。在那里就座的人当中,还多出了几副陌生的面孔。他不知道那些人是来干什么的。眼看着会议就要开始,汪洋还没有到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觉得像有什么意外事情要发生似的。编委会秘书于杰说了声:“吴副部长,人到齐了,可以开会了。” 被于杰称为吴副部长的那个40岁左右的人说道:“今天的会议暂时改由我来主持。今天到会的除了你们报社的班子成员之外,还多出了我们几个陌生的面孔,大家可能不认识。我先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说着,他就用手指着坐在那里的人,挨个介绍了一遍。介绍完后,他又接着说道:“听说今天下午你们要开编委会,我们先在你们开会之前,占用点儿时间。现在由市纪委的王德江副书记宣布一个市纪委的决定。” 还没有等王德江说话,会场内立刻出现了一股小小的骚动。大家全都愣住了。那一刻,秦南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他努力地掩饰着自己,不想让别人看出来。王德江不紧不慢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展开后开始说道:“根据群众的举报,以及我们掌握的情况,经请示市委领导,我现在宣布从即日起对宁阳都市报总编辑汪洋同志实行双规,要求汪洋同志在规定的时间内,在规定的地点说明自己的问题。我们也希望在座的各位,有知道情况的,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王德江的话十分简单,就在他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在场的人全都震惊了,虽然谁也没有说话,那是因为谁都不便于去说什么,可谁的眼睛里都惊现着诧异的目光。只有秦南脸上的那片红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渐渐地退去。 就在王德江讲完话后,吴副部长又说道:“我还要宣布一件事情,这是今天下午我们来这里之前,市委才做出的决定,还没有来得及和当事人沟通,我就只好趁着这个机会在这里宣布了。根据目前宁阳都市报的实际情况,市委决定,在汪洋同志被双规期间,暂时由秦南同志主持宁阳都市报的工作。” 大家又是一阵震惊,秦南脸上刚才已经退去的那片红,还没有等到彻底消失干净,就又渐渐地泛滥了起来。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昨天,汪洋提议要召开的编委会所要研究的内容,因为他的缺席,根本就没有办法进行。而秦南更没有办法主持把这个会开下去,本来他考虑了大半天应该如何在会上把自己需要说明的事情说清楚的那份腹稿,顿时被继续搁置在了肚子里。他送走市里的来人,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不断地思考着,仍百思不得其解,他自己都不知道上帝为什么会这样眷顾他,为什么还不到一夜之间,他的命运竟然会如此这般地逆转…… 他看着这般谜面,苦苦地思考着,可就是不知道谜底究竟在哪里。 第四十一章 就在出事的那天晚上,汪洋吃完了晚饭离开了家,直至天亮,也没有回去,他也没有往家里挂过一个电话。他离开了事故现场后,径直去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头天晚上,汪洋离开家后,童小舒就有些坐卧不安。按理说汪洋是经常晚上不回来吃饭的,就是回来吃饭,吃完了饭又走了的事也是常有的。甚至下半夜被电话叫醒去印刷厂或者单位办公大楼的事也时有发生,可基本上没有不打招呼夜不归宿的时候。直至下半夜一点多钟,童小舒还是没有睡,她倒不是人为地非要等着他回来再睡不可,可就是怎么睡也睡不着了。越是睡不着,就越是休息不好,就越让她手术的部位隐隐地作痛,因为她毕竟刚做完了手术还没有多久。 自从童小舒有病住院直至手术后的这段时间内,童小舒对汪洋在她需要他关心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关爱与热情是满意的。他在那么忙的情况下,不管医院里有没有人照顾她,他每天都要去医院,而且就是在那里陪着她度过了在医院里的每一个夜晚。尽管那个匿名电话曾让童小舒的胆囊炎发作,还失去了胆囊,可汪洋的坦诚与坦白,已经基本上让童小舒解除了猜疑。可修婷是第一个让童小舒下意识地感觉到除了她童小舒之外,她有可能会是对汪洋产生影响的女性。那天晚上,修婷发给汪洋的那个短信,让童小舒又一次产生了些许不安。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多钟,她的卧室里的电视还是开着的,可她什么也没有听进去,眼睛虽然紧紧地盯着电视机,可犹如熟视无睹。她在胡思乱想着。如果说以前她没有得到她对汪洋所期望的那种像她自己创作的电视或者电影剧本里的男女主人公那般生生死死的爱,那只是他们之间的缘分还不够的话,而就在这个她寂寞难耐的夜里,此前,她在医院里已经泯灭了的想法,又一次地浮现在她的眼前。那就是她觉得似乎是有一个人,有一个女人朦朦胧胧地成为横亘在她和汪洋之间的一个需要去逾越的障碍。 童小舒越是这样想,就越是睡不着。大约到了早晨六点钟,她产生了一个想法,这是她作为一个知识女性从来就不屑那样做的想法。此刻,她却想试一试。她洗漱完后,穿上衣服走出了家门。她慢慢地走到了小区内的地下停车场,发动了轿车,可开车时,身子必须坐得直一些,而每当以这种姿势坐着的时候,都会感觉到手术部位刀口的疼痛。她放弃了开车的想法,最后,走出了停车场。直接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朝汪洋的办公室而去。 当童小舒推开汪洋办公室门的时候,汪洋顿时愣住了。他马上走到了门口,用手扶着她往沙发上走去。他一边走一边问:“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又不舒服了?” “是不舒服,一夜都不舒服。”童小舒慢慢地坐在了沙发上,不温不火地说道。 汪洋坐在她的旁边:“哪儿不舒服?还是刀口处?” “不是。是心里。”童小舒回答得非常干脆。 “心里?心里怎么了?”汪洋不知道童小舒说的是什么意思。 童小舒见汪洋没有听懂她的话,也就没有再直接往下说,就变换了一下口吻:“也没有什么。你一整夜都没有回去,我不太放心,就出来了,也正好想出来走一走。” “你现在需要休息,怎么能出来走一走呢?还不到随便走一走的时候。”汪洋像是有些责怪地说道。 “没事,没什么事。你一夜都在办公室里?”童小舒开始把话题扯到了她关心的问题上。 “哪能在这里呆一夜呢。我刚回来没有多久。”汪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去哪儿了?一直和修婷在一起?”童小舒的眼睛里显然有些潮湿。 汪洋先是一愣,脸上马上有些发热。她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在医院里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汪洋的心里这样想着。 “真的一直和她在一起?”童小舒继续追问道。 “你想哪儿去了?小舒。你是不是有点儿神经质了?”汪洋显得不理解。 童小舒的眼眶里的泪水一直在那里打转,就是没有掉下来:“昨天晚上不是她把你叫走的吗?她说她想见你。” 汪洋听到童小舒这样说,一下站了起来,声调马上高了起来:“小舒,你看过了我手机上的短信?” “是,是看过了,请原谅,我一会儿再向你道歉。你还是应该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都和她在一起?” 汪洋心里的火直往上冒,可他还是尽力克制着自己。他走到童小舒跟前,说道:“是,也不是。” 童小舒哭了:“汪洋,我听不明白。” 汪洋见童小舒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走到了她的跟前,站在那里,用两手放在了坐在那儿的童小舒的后背上,一边拍着她一边说道:“昨晚,我是去见过修婷,可我不是一直都和她在一起的。我去了……” 还没有等汪洋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紧接着就走进了四五个人,汪洋抬起头来看着他们,还没有说话,来人中的一个岁数比较年轻的人问道:“你就是汪洋吧?” 汪洋已离开了童小舒坐的位置,站到了来人的跟前:“我是汪洋,你们是哪儿的?有什么事?” “我们是市纪委和市反贪局的。根据群众举报和我们掌握的线索,我们将对你的办公室进行搜查,请你配合。” “什么?搜查?搜查什么?”汪洋简直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位女士是谁?我们想请她回避一下。” “不用了,她是我爱人。她的身体不好,我不走,她也走不了。” 童小舒想站起来,也许是因为太激动,没能站得起来,汪洋看到后,走了过去。童小舒还是坐在那里,一把抱住了汪洋,放声地哭着,一边哭一边说道:“汪洋,你怎么了?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汪洋什么也没有说,眼睛里只是含着泪水,而且不断地用手去拍打着童小舒,一味地安慰着她。 “汪洋,请配合我们的工作,把所有的抽屉和文件柜都打开。” 汪洋走到办公桌前,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把带锁的地方都打开了,才又回到童小舒的跟前,坐在了她的身边。童小舒头也不抬地坐在那里,不停地哭着。汪洋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来人仔细地在那儿翻动着每一处他们认为可能搜查到东西的地方。一个人在汪洋已经打开了的铁柜里拿出了一个手提箱,那里面装着的正是前些天,汪洋因车祸住院时张恒送给他的20万元。那个人走到汪洋的跟前说道:“你能告诉我们这些钱是哪儿来的吗?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多钱放在这里?” 汪洋把搂着童小舒的手松开了,面对着问话的人说道:“你们就为这个来的?” “这不是你需要问的问题。我刚才问你的话,现在能回答吗?” “我当然能回答。” “那好,一会儿给你机会说。我现在还要问你,你的文件柜里的5枚铂金镶南非钻石戒指转移到哪里去了。”说话的人的态度是严肃的。 “哦,你们是为这个来的?我把它交给办公室保管了。”汪洋很冷静地答道,他的眼睛依然是潮湿的。 “那好吧。那你跟我们走吧。去我们那里把这20万元的事说清楚。”说着就准备带汪洋往外走。 童小舒听到后,费了挺大的劲才站了起来,有些吃力地走到来人跟前,她挡住了汪洋的去路:“你们不能把他带走。那20万元的事,我可以说清楚。” “你可以说清楚?你知道那笔钱的来历?” “是,我知道那笔钱的来历。我能说清楚。”童小舒很坚决地说。 “需要找你的时候,我们会找你的,但不是现在。” 童小舒有些激动:“完全都可以说清楚的事,为什么不可以现在说。” 汪洋把童小舒往一边推了推,说道:“小舒,你刚做完手术,不能太激动。你放心,我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我自己就可以说清楚。” 童小舒听汪洋这样一说,情绪平静了一些。可正当汪洋要往外走的时候,她还是放声哭了起来。汪洋站住了,说了声:“别这样,一会儿,大家都来上班了,这样太不体面。” 说着,他就往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面对童小舒说道:“小舒,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汪小凡确实不是你我的儿子,我已经几次去过小凡出生时的区妇幼保健院,他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已经查清楚了,我们的孩子一定是抱错了。那天在那家保健院出生的只有两个孩子,而且都是男孩儿。他们正在查找那个男孩儿的父母,查到后,可能会告诉我们……” 汪洋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童小舒听到这里,更是失声痛哭。 那天早晨,汪洋跟着他们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整个办公大楼里除了秦南和宋雅欣之外,还没有几人来上班。 在市纪委招待所里,汪洋已经被带到了一个很普通的客房里, 卫生间都在房间里。显然,他在没有说清楚问题之前,是不能离开这里的。这天下午,最先和他谈话的是早晨进到他办公室和他说话的那个中年人,他自己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他是市纪委的一个处长,名叫王风鸣。王风鸣的身边还有一个年轻人。 “你说你能说清楚那20万元是怎么回事,我们现在就给你机会,你说吧。”王风鸣问道。 “几个月前,我遇到了车祸,肇事者是恒大房地产公司的张恒总经理,责任完全在他。事后,他亲自把这20万元送到了医院里,作为我的医疗费和营养费还有精神伤害的补偿。”汪洋不紧不慢地说道。 “车祸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是几个月前的事,单位的人谁都知道。” “车祸的事,是你们私下了结的?”王风鸣问道。 “不是,是交通队裁决的。这些钱是裁决之前送来的。” “他为什么送给你这么多钱?你认为你所受的伤害就应该得到这么多的赔偿?” “我已经多次找过他,我曾经让给我开车的司机和我的爱人给他送去过,都被他拒绝了。最后,我就又让司机把这笔钱原封不动地放在了我的办公室里。” “那个司机今天在单位吗?” “不在了。他已经去世了,他得了癌症。” “这么说,你爱人说她可以说清楚这件事,也是想告诉我们这些?” “整个过程,她都知道。” 王风鸣听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那好,这件事我们就先谈到这里,你说的情况是不是属实,那还需要我们去落实。我们现在谈下一个问题,我们接到了检举信,说是你们单位用广告抵值的形式,抵进了20枚铂金镶南非钻石戒指。开始说是准备用于送给客户的礼物,而实际上那些价值不菲的戒指已经没有了去路,在你的办公室里就有5枚。你想,我们不找便罢,如果我们要找你的话,那是有几分把握的,否则是不会这样做的。现在我要关心的不是有没有这件事,而是要你说清楚那些东西的去向,当然既包括你们单位的也包括在你手里保存的那些,都去了哪里?” “有,确实有这件事。这很简单,这是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那是一家公司来宁阳促销的时候,在我们的报纸上打了广告,而他们在和我们结账的时候,大都用转账支票的方式结的账,剩下的一部分,提出来用抵值的方式来兑现余下的欠款,我们是经过研究才同意那样做的。当时考虑如果不这样做,那些欠款将无限期地拖下去,很可能就是一笔死账,大家也就同意了。后来我们还专门研究过如何使用好这些东西,大家一致意见是送给常年在我们家打广告的大客户。后来就定了一个标准,把这些东西送给每年在我们的报纸上打1000万元以上广告的品牌客户。当时,大家考虑到有些客户显然就是冲着我来的,所以就放在了我手里8枚,有的送出去了,有的没有送出去,放在我手里的8枚,还剩下5枚没有送出去。我已经交到办公室李杨主任的手里。我的手里还有他经手时的收条,我们已经考虑到了价格不菲,所以经手时,都要留下字据。你们现在就可以找他了解情况。” “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是会一一了解清楚的,你需要好好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和我们说的。还没有说清楚的问题,我们不希望问一点儿你说一点儿,那样对你不好。” 汪洋的心里别扭极了,可他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还是很平静地说道:“如果就这两件事的话,你们就可以让我回去了,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你们,我的心里没有一点儿鬼,你们可以随便去调查。如果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我都认账。我现在的唯一要求就是你们需要快一点儿让我回单位,我们下午还要开编委会,研究昨天晚上印刷机出事的问题。我不能不去参加,那是几千万元的设备,如果机器不能用了,那对于我们来说,尤其是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几乎就无力回天。” “你就不用着急了,你就好好地考虑考虑你自己的问题吧。报社的工作,组织上已经有所考虑。”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汪洋就这样被留在了市纪委的招待所里反省问题。 就在这天晚上,也就是秦南下午已经走马上任的那天晚上,参与调查的人员没有隔夜,又一次来到了报社大楼,他们到了那里才通知了李杨主任,他们和李杨在他的办公室里见面了。在李杨那里,汪洋说的话得到了证实。 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就开始调查从汪洋办公室里搜查出来的那20万元现金的事。还有一个人是可以说清楚的,那个人就是张恒,他可以说清楚是不是他送给了汪洋这么多钱,或者他为什么要送给汪洋这么多钱。否则,不论是谁也无法理解汪洋所说的那件事情的经过,因为那实在是有些离谱,有些太不合情理了。 那是在汪洋被双规的第二天,调查组的人又一次走进了报社的大楼。在六楼的小会议室里,宋雅欣被找来了,和她谈话的人仍然是找汪洋谈话的那两个人。 “你叫宋雅欣,是你给我们写了检举信?”王风鸣问道。 “是,是我写的。”宋雅欣回答。 “我们为了保护检举人的利益,特意说是我们收到的是匿名检举信,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当然,我们这样做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让你把你所了解的情况都能够如实地说出来,不要有什么负担。” “没有,没有什么负担。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可以调查。当时真的是交给了汪总8枚。” “可那8枚戒指当时是经过研究,准备用于报社与广告客户往来的。即便是有问题,也是需要认真界定究竟是法人行贿还是属于其他行为。我们关心的是你的检举材料上说到的在汪总手里的东西他根本就没有往外送,而是自己贪污了。你还有什么新证据吗?你写的署名检举信,让我们挺受感动,说明了你的勇气和责任感。你受过高等教育,又是处级干部,检举是要有证据的,这一点,你也一定会懂。你说的他没有送出去,我们做过工作,你为我们提供的那份名单上的人确实都没收到戒指,可同样还有证据证明汪洋并没有把那些东西私吞。” “那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宋雅欣依然态度强硬地说道。 就在同一天下午,王风鸣又把秦南请到了会议室。秦南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当他坐到王风鸣身边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是得意的悦色。 “秦总,你们与恒大公司是什么时候开始打交道的?” “几个月前。” “在你们和恒大公司合作之前,你们认不认识张恒?” 秦南马上愣了一下,可他还是没有让王风鸣他们感觉出来他刹那的一愣,他马上说道:“不认识,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汪总和他认识,后来我也就通过汪总认识了他。再后来,也和他打起了交道,那都是为了工作上的事,也都是为了印刷厂的事,才有时候去找他。” “你们印刷厂改制的时候,他投入了3000万,你们领导层的意见都一致吗?” 秦南还是想了想,才说道:“也无所谓一致不一致,汪总的意见比较坚决,眼下报社又比较困难,大家能不同意吗?” “当时你的意见呢?” “我也表示赞成。我也不能不赞成,一是当时真是没有别的办法能解决资金问题,二是我也感觉到汪总已经和张恒交涉过多少次,那基本上是确定了的事,只剩下我们举手表决了。” “你觉得汪洋和张恒之间的关系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秦南没有说话,他特意沉默着。王风鸣又一次重复了那句话,秦南还是沉默着。 这让王风鸣感觉到秦南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有所顾忌,便又说道:“秦总,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把你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这样也有利于我们的工作,有利于我们把问题搞清楚。这对汪洋本人,对你们单位都是好事。” 秦南显得十分镇静,他用右手摸了摸了下巴,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都是些没有影的事,只是一种感觉。怕说了,如果没有那回事,那不是给组织上添麻烦吗?” “你说吧,感觉也行,我们会为你保密的。你说的就是事实,那我们也得去一一地核实,也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就说吧。我们与张恒合作的事还没有完全敲定时,张恒曾经送给我20万元现金,被我拒绝了。我在拒绝他的时候,他为了让我能收下这笔钱,他说不光我自己有份,别人也有份。我倒是没收,可我不知道他指的别人是谁,说不好。这件事我从来就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准确地说,那是在你们决定与张恒开始合作之前还是之后?”王风鸣问道。 “是之后,只是没有正式签订合同。” 秦南离开会议室的刹那,一种欣喜之感汇成了一股小溪,在心底流淌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张恒是从来就没有因为印刷厂的事给他送过什么20万现金。秦南之所以这样说,那是因为这几天自从汪洋被带走后,在报社内部已经传出在汪洋的办公室里搜查出了20万元现金的事。秦南马上就联想到了当初张恒曾经在他面前无意识地提到过曾经给过汪洋20万元车祸补偿费的事。 办案人员离开报社的时候,一个方案渐次产生,应该在那20万元上打开缺口。他们经过研究,首先需要找张恒核实。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张恒知道秦南已经走马上任,临时坐上了报社第一把手的位置后,就把手机关掉了。 那以后,他仿佛像是从人间蒸发了。 第四十二章 宁阳都市报社价值数千万元的印刷机出了问题的消息,很快就在全市的范围内传播开来,这件事也同样传到了市领导的耳朵里。市领导主动提出要听取报社领导有关这方面情况的汇报。秦南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汇报的任务。 就在秦南走马上任几天后,他走进了市委副书记李凡的办公室。本来是说好了的,宣传部长也要参加,可因为那天正好要陪同几个兄弟省市的宣传部长在本地参观,也就没能到场听取汇报。不过,此前宣传部长已经听过秦南的单独汇报。当秦南走进李凡办公室的时候,李凡主动地从他的办公椅上站了起来,迎上前去和秦南握了握手。然后,都同时坐在了两个单人沙发上,他们面对面地交谈着。 “秦总啊,你还很年轻,市领导对你是信任的,才让你临危受命啊。上任已经有几天了,感觉怎么样?” 这是秦南第一次走进李凡办公室,心里本来是很紧张的。可听他这么一说,还这样客气,秦南的心里那原本紧张的情绪马上就得到了缓解,立刻就像老熟人那般脸上露出了笑容:“李书记,感觉还行,就是事情太多,困难也太大,一时难以理出头绪来。慢慢来吧,把最困难的时期渡过了,也就好了。” “那你们眼下最困难的是什么?” “是钱,还是钱的问题。” 李凡马上把脸上的笑容收拢了起来:“你怎么和汪洋是一个腔调,钱钱钱,张口也是钱,那钱是不能少,可那有没有不都是人为的事吗?你需要它就有,你不需要它就没有。” “李书记,那我就把眼下的情况向你汇报一下。我们目前最需要解决的还是印刷机的问题,具体情况你已经知道了。我们把印刷机生产厂家在我们国内的办事处的专家请到了印刷厂,经过他们检查后得出了结论,整个中央控制系统已经不能用了,机械部件的损失还相对小一点儿,那只能从厂家继续往我们这儿发货,只是个时间问题。可现在中央控制系统的损失估计在3000万元左右,那是需要再度投资才能解决的。” “保险公司能赔多少?” 秦南先是一愣,他根本就没有想到都已经过去几天了,李凡还不知道没有投保的事。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李书记,你还不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有投保。” “这不是胡闹吗?这个汪洋怎么还能办出这样的事呢?”李凡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像是要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似的。 “李书记,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汪总,汪总不倾向保险,当时也是出于经济利益考虑,他也是为了报社着想,我们最后也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我们也有一定责任。” “那也是应该追究责任的,给报社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哪能就这样完了。” 秦南一听就有些紧张,他想了想才说道:“汪总已经这样了,还怎么追究,就是再追究,损失也找不回来了。”说到这里,秦南微微抬起了头,窥探了一下李凡的表情,又试探着说道:“你说呢,李书记?” 李凡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还是很善良的,说得也有道理,汪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只好你们集体多承担点儿责任吧。那你们眼下最需要抓好的工作是什么?” 秦南连想都没有想,就马上说道:“还是需要把印刷厂的印务能力扩充问题迅速地解决,这样才能保障发行,保障了发行才能保住我们的广告市场。李书记,尽管你不愿意让我总说到钱的事,可我还是得说钱,新的印刷机已经不能按时使用了,这就更需要钱。事情出来后,我们班子已研究两次,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不论责任是谁的,都得让它重新启用。那就需要钱,而眼下我们能想的办法早就想过了。李书记,你看市里能不能帮助我们说说话,还是得解决从银行贷款问题。” “行,我看可以考虑从市里的角度帮助你们做做工作,你们毕竟不是一般企业,市里当然不能看着你们有困难不管。你的思路也挺好,刚上任就这么大胆地提出贷款的设想,这是对的。不在于我们借了多少钱,而在于这些钱借到手后,能产生多大的效益,如果贷款进入资本循环,产生的利润比利息大,那就是成功的,为什么不贷款呢?你回去后再考虑一下,拿出一个报告来,说说你们的打算,包括今后的长远发展规划,要具体可行,眼下的困难需要解决,长远的发展也要谋划,要有可操作性。报告写好后交上来,至于贷款的事嘛,好说,我出头帮助解决。” 秦南满口答应着离开了李凡办公室,他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才又厚着脸皮在李凡面前重提贷款之事。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们是在什么情况下,才想到了印刷厂改制方案的,那不就是跑过了多少次银行,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又多少次地找过了李凡而没有结果时才那样做的吗?可秦南根本就没有想到,此刻,李凡竟然会如此痛快地表了态,这让秦南有些喜出望外。他在心里想着,在汪洋没有出事之前,他就把印刷厂的改制问题当作了头等大事来抓,凡是宁阳都市报的人,谁都不得不说那是正确的,因为它的确是阻碍报社事业发展的瓶颈。那么,在自己上任伊始,就能够接着把这件事继续干好,那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显现出自己的政绩来。可秦南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不明白李凡为什么会在他一上任就提出来个什么长远规划。对于宁阳都市报来说,谈什么长远规划呀,就连眼前都难以招架,如果眼下问题解决不了,仅有的那点儿优势也会荡然无存。李凡的长远规划是指什么呢?还要让自己形成报告,还要有可操作性。这从哪儿下手呢?想着想着,当他快步走出市委办公大楼门口的时候,又往回走去。他想回去再问问书记大人,那长远规划应该如何规划,应该从哪里下手。当他回到李凡办公室门前的时候,门已经锁上了。 秦南回到报社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宋雅欣,他打电话把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宋雅欣以为关于汪洋的事情有了什么进展,也就张嘴问道:“怎么?汪洋他招了?” 秦南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晕头转向:“招什么?” “还招什么?招他那些丑事呗。” 秦南明白了宋雅欣说的是什么意思。此刻,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汪洋身上,也就顺水推舟地问道:“他有什么丑事?” “你还不知道呀。” “我怎么会知道?纪委的人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别的我能知道什么?听说有一封检举信,那封信也不是我写的,也没人告诉我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尽装大头蒜。你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些什么,还不知道纪委到李杨那查过钻石戒指的事?” “那我倒知道,大家都知道了,可那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事了。只要汪总没有把东西装进自己的腰包,他就不会有什么大事。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事。” “听说在他的办公室里还搜出了20万元,纪委的人正在查着呢?这事你不知道?”宋雅欣瞥了他一眼。 “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呀。你知道的事真多,那封检举信不会是你写的吧?” 宋雅欣像是被马蜂蜇了似的:“这种玩笑你可少开啊,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 “看你紧张的,不是就咱俩嘛,也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要是你干的,你还能不告诉我吗?” “咱怎么可能干那样的事呢。再说了,咱能知道什么?哪个贪官干什么事还能让你知道。你就说那20万元吧,都几天过去了,听说还没有什么着落。你没听说那是怎么回事吧?” “说不好,我好像感觉他们是在怀疑那笔钱和张恒有关系。” “是吗?张恒会向他行贿?”宋雅欣若有所思地问道。 “那你得去问他。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哦,怪不得这几天修婷也问过我,张恒是不是换电话号码了?” “她也听到什么了?”秦南问道。还没有等宋雅欣回答,他就又接着问道:“哎,修婷为什么这么关心汪洋的事?” “你是真健忘啊,你不记得了?你还告诉过我,有一天晚上下大雨时,汪洋用车把修婷送到了厂里。” “对呀,我告诉过你,可就那一次能说明更多的问题吗?”秦南说道。 “你的反应是太迟钝了。怎么说呢,修婷和汪洋的关系可是非同小可,他们之间肯定有事。我不管这些,我是有些担心……”说到这里,宋雅欣就没有再往下说。 秦南抬头看了看她,很不耐烦地说道:“怎么说了一半又咽回去了,担心什么?” “我担心她知道的事有些太多。”宋雅欣不温不火地说道。 “你指的是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明白。”秦南紧紧地盯着宋雅欣。 “我指的是什么,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懂?” “不懂,一点儿也不懂。” “那我就告诉你,从新世纪公司进的那批新闻纸的质量和价格,那是没有办法瞒过她的,在印刷厂,她应该算是行家。质量和价格相不相符,相差多少,到了她那里,根本用不着去鉴定。你是不是忽略了,她就是我们从新世纪公司调过来的。而我们的新闻纸又是从那里进的货。” 秦南用手拄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说她和汪洋的关系如何,对这件事关系重大,这也正是你所担心的?” “算你聪明,总算明白了。” 秦南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把门开了一下看了看,又关上了。他又重新走回办公桌前,但没有坐下,就在办公桌外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件事怕是会很麻烦的。你交给我的那张银行卡,不也是新世纪公司给的吗?” “是,那你不用担心。她不会知道这些。” “那你担心的是什么?”秦南停下了,站在宋雅欣跟前问道。 “我是怕时间长了,会节外生枝。” “那当时不想好了,就把她匆匆忙忙地调进来干什么?”显然,秦南是在抱怨着。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哪知道她会和汪洋认识。” “那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人,现在已经在这里了。” “是,也不能让她走了,那样做会太明显,反而更不好。我想如果有什么办法让她自己提出来离开这里,那是最好的办法。”宋雅欣说道。 “哪有你说的那种办法?她在这儿也行,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如果汪洋出不来,她也起不了大浪。” “我想,她不是和汪洋关系不错吗?我们就让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更加亲密。”宋雅欣说这话时,有几分神秘。 “一个在里边,一个在外边,还怎么亲密?” 宋雅欣站了起来,趴在秦南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秦南点了点头。 宋雅欣耳语完后,秦南的心情像是放松了一些,他走到办公椅前坐了下来,又开口问道:“我刚才从市里回来,见过李书记。真没有想到,我说到贷款的事,他挺痛快就答应帮我们的忙。只要他说话,哪家银行能不给我们贷款?” “是吗?汪总没出事之前,可去找过他多次。你的面子可真大呀。那你就得紧追不舍,领导有时候说完了的话,转眼就可能忘了。” “我明白。我还有不明白的,你说李书记让我拿出个我们报社的长远发展规划,他还强调要既包括近期,也要包括远期,这近期的好说,可远期的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书记大人是什么意思呢?” 宋雅欣想了想,也没有想出什么头绪,就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天下午,还是在六楼的小会议室里,秦南又一次主持召开了编委会会议,而且还把几个报道部以外的中层干部扩大了进来,李杨、宋雅欣,还有印刷厂厂长和发行公司经理等人也都参加了会议。 会议进行得还是很顺利的。当讨论到了长远规划的时候,就有些陷入了僵局,没有人明白在眼下最困难的情况下,马上要做一个长远规划会有什么意义,更没有谁能够猜透书记大人是什么意思。这可让秦南难为情了,这报告肯定还是要写的,而且还一定要写进“远期”的内容。不然,就凭李凡那种认真劲,那“近期”也一定会变成泡影。就在他最为头疼的时候,已经50几岁的骆泰副总编辑开了口:“我也说不好,就是一种感觉,我一直就坐在这里想着李书记的意思,他会不会是还想让我们购买办公大楼啊?” 骆副总编辑说的话并不多,可当他说完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秦南说话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茬呢?骆总说得对,很可能李书记真的有这个意思。如果真的是这个意思,那我们还真的需要往这方面去考虑。不然,眼下的问题也解决不了啊。” 还是骆副总编辑接着说道:“如果真的是那个意思,你就真的做个长远规划还有什么意义?” “到时候再说吧。如果书记能帮我们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事,那就再走着瞧吧。” 就这样,就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三天,一份报告就摆到了李凡的办公桌前。 第四十三章 汪洋出事后,他的家里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只有童小舒一个人了,她的身体恢复得倒还可以,一天比一天好,可心情却一天比一天糟糕。在汪洋没有出事之前,宋雅欣从来没有来过汪洋家。 汪洋出事后,不少人都不敢朝前了,那些人当中分成了两种,一种是觉得汪洋出事后,已经不可能重返岗位,他已经不会再是自己的主宰;另外一种是生怕和他走得太近,会和“腐败”二字牵连。而宋雅欣不属于这两种人当中的任何一种。她对童小舒是“关心”的,就在那天她在秦南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后,不久,她就主动约上李杨去了汪洋家看望童小舒。 “嫂子,身体恢复得还好吧?” 童小舒说道:“顾不了这些了,哪还有心思顾我自己呢。” 宋雅欣当然能听出童小舒是什么意思,也就接着说道:“汪总这一出事,也就你一个人在家,肯定孤单,想办法调整调整自己。” “不是孤单不孤单的事,原来也有时一个人在家。那时,他就是整个晚上不回来,我虽然是担心,可那种担心和这是不一样的。” “汪总还经常不回来?”宋雅欣装出了一副不解的神情问道。 “很少那样。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就没回来。” “汪总告诉你他上哪儿去了吗?”宋雅欣一边问话一边看了看李杨。 童小舒看到了这细微的动作,马上就感觉到宋雅欣说这话像是有目的似的,她沉默了半天,才说道:“这么说你们知道他在哪儿?那天晚上他不是因为单位出事去了事故现场吗?” 宋雅欣马上说道:“不是不是。嫂子,我们也不知道汪总去了哪里。李主任你知道吗?” 李杨根本就没有思想准备,听宋雅欣这样一问,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知道,下半夜不是去了事故现场吗?” “那上半夜呢?上半夜他是什么时候回单位的?”童小舒因为已经知道汪洋那天晚上去了修婷那儿,所以才这样问道。 这时,宋雅欣似乎觉得不应该再往下说什么,再说怕是不好收场。她想到这儿,也就改了口:“嫂子,汪总可不同于我们,他太忙,事情太多,生活根本就没有规律,你别抱怨他。男人嘛,事业和家庭很难能两全呀。” “我从来就没有抱怨过他。我现在只是对他太担心了。我相信他不会有什么问题,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陷害他。如果说,他整天在外面那么忙,别的方面我还不够了解的话,可关于贪污受贿的事,是很难能找到他的。我还不知道他吗,他从来就没有把正常收入以外的钱拿回来过。除非他在外面有女人,都交给她了。” 宋雅欣听到这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头又往下低了低。她的细微动作,让童小舒感觉到她是在回避什么。而这一点,正是宋雅欣想要达到的目的,她就是想让童小舒察觉到她宋雅欣像是有话要说,可又难以启齿。 童小舒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似乎是知道宋雅欣不可能告诉她什么,可她还是问道:“宋处长,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事?特意不告诉我。” “没有没有,嫂子,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怎么可能那样做呢。”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特意偷换了概念,接着说道:“你想,汪总的事纪委正在查着呢,我们怎么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童小舒察觉了宋雅欣的话和她刚才说的不是同一内容,可也没有那么认真,而是接着她的话题,说道:“纪委为什么事把他带走,我不知道,可那天不就是在他的办公室里搜查出了20万元嘛。那件事,我是明明白白的,我就能说清楚,可他们根本就不听我的。说是给我机会说,可都这么多天了,他们就根本没来找过我。我也理解,他们一定是因为我是利害关系人,所以不相信我的话,也就没有找我的必要。可我真的能说清楚,你们知道吗?那些钱是张恒给他的,那是张恒把他撞伤后,主动给他的医疗费和精神补偿费。汪洋让我和田晓亮去给张恒送回去,可他就是不要。是汪洋又让田晓亮把那些钱放在了单位,他根本就没往家拿过。” “嫂子,你说的都是真的?”李杨问道。 “不信可以直接去找张恒,这件事是很容易搞清楚的。” 宋雅欣听到这里,没有再说什么,她已经意识到童小舒说的话不会有假。此刻,她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她满以为纪委的人会以此作为拿下汪洋的突破口,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将秦南说过的是张恒给了汪洋20万元的话得到了证实。可一旦童小舒说的话真的得到证实的话,那结果就完全会是另外一回事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顿时有些发热,张恒和自己的亲密程度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样的事,他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 当宋雅欣和李杨坐到车里时,李杨的心里还在想着他们离开童小舒之前,说到了关于那20万元钱的来历的事。 到了致富街时,宋雅欣要下车,李杨问道:“你准备去哪儿?我送你去。” “不用了,怪麻烦的,我自己走吧。”宋雅欣打开了车门,就要下车。 李杨还是问道:“你就说你想去哪儿?我把你送过去不就完了嘛。” 宋雅欣还是执意下了车,自己走了。 张恒的手机已经多少天都没有开机,可宋雅欣还是可以和他联系得上的,那就是他又重新办了一部手机,原来的两部手机都暂时“下岗”了。宋雅欣和李杨分手后,一边走路一边拨通了张恒的电话:“你在哪儿?躲得倒挺清闲,我现在想见到你。” “有事吗?”张恒在电话那边问道。 “没有事就不能见你了?你可别让我说用不着我时就腿肚子朝后呀。” 40分钟后,宋雅欣和张恒同时走进了张恒的别墅。 走进客厅后,张恒显得比以往兴奋了许多,还没有等把外衣脱下,就一把将宋雅欣抱住:“怎么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我都想死你了。来让我先尝尝什么滋味,都快忘了。” 宋雅欣挣脱了张恒,不太耐烦地说道:“去去去……” 张恒以为宋雅欣是欲擒故纵,于是,就又一次把她搂在了怀里。宋雅欣又一次地挣脱了。张恒只好作罢,自己走到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宋雅欣也坐在了张恒的对面。 “你不高兴?”张恒问道。 “有什么不高兴的?和谁不高兴?和你呀?值得吗?”宋雅欣像是连珠炮似的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要见我吗?就是为了到我这儿来发脾气的?”张恒显得不太高兴。 “你还怪我发脾气,我对你怎么样也换不出你的心来,你总是把我当猴耍。” “你这是什么话呀?我什么时候把你当猴耍了?你又听到什么了?”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给汪洋20万元?” “哦,你就是为这个事呀,值得吗?你也不缺钱花,关心这事干什么?” “还关心这事干什么,你不知道哇,纪委的人就盯上了这20万,如果能证明那是受贿款,那他汪洋就交代了。如果不是,那他可能就没有什么事了。” “嘿嘿嘿……”张恒一阵冷笑。 “你笑什么”宋雅欣站了起来,走到张恒跟前,一边用手敲打着张恒一边说道。 张恒一把将宋雅欣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吻着,一边吻一边不时地倒出嘴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让他出来他就出来。”接着又继续吻着宋雅欣,然后又接着说道:“我要是不让他出来,那他就是受贿,他就跑不了……” “这么说你是有意识这样做的。” “嘿嘿嘿……”张恒又是一阵冷笑。 宋雅欣有些吃惊,为了证实童小舒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她还是问道:“这么说你真的是在汪洋受伤住院的时候,把那些钱送给他的?” 张恒诡秘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宋雅欣不再问这件事,而是主动将整个身子投进了张恒的怀抱,她的身子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张恒的身上。张恒感觉有些沉重,便推开她站了起来,他把宋雅欣抱起来,走进了卧室。走进卧室的那一刻,张恒像是发了疯似的,已经按捺不住,他把她一下扔在了沙发床上,又动手像是剔除鲤鱼鱼鳞那般迅速将宋雅欣身上的所有“鳞片”剔除得一干二净。对于张恒而言,眼前的宋雅欣顷刻之间像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鱼腥味,张恒像是一只多日饮食未进的馋猫,迅速地扑了上去…… 当张恒的热情退去后,他就像一堆堆在那里的腐肉。宋雅欣这时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她爬到了那堆腐肉之上,已经没有了饥饿之感,她把头侧放在了他的胸前,问道:“看来,你真的是躲起来了,这些天,连小姐也没捞着碰过?” “你是什么意思?”张恒漫不经心地辩驳着。 宋雅欣把头抬了起来看着他,说道:“我是说这些天,你想回避纪委的人,就连小姐也不得不回避了。” 张恒当然明白刚才宋雅欣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不想回答她而已。听她这样一说,他接着说道:“你想哪去了?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还把你想成什么人了,你以为你还能好到哪去呀?你们这些人不都是这样吗,我不会说错你。要不你不会像发了疯似的,我也不是处女,你也不是没近过女色,什么样的女人你没见识过。”说着,宋雅欣又把头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也就是你能对我这样,还能有谁对我感兴趣?你想,都过40了,没有魅力喽!” 宋雅欣又把头抬了起来,很认真地说道:“不会吧?你是特意在我面前装自悲。我就能说出来,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在惦记着你。” “尽瞎说,都是你神经过敏。”张恒不屑一顾。 宋雅欣半开玩笑地说道:“真的,不是瞎说,真的有人惦记着你。” 张恒看宋雅欣这样认真,就问了一句:“真的有那等好事?” 宋雅欣坐了起来,用手在张恒的鼻子上狠狠地刮了一下:“美你的去吧!一说到有人惦记你,你的眼睛就瞪得老大的,都快掉出来了。告诉你,没人惦记你,是修婷有事找你,听明白了?我再说一遍,是人家有事找你,不是惦记你。那是两个概念。” “那是你说的,也不是我想的。我本来就说过了嘛,哪还会有人惦记我呢,都一大把年纪了。” 离开张恒别墅时,张恒没有下楼送她,他只是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他没有打算让她开他的车走,那是因为那样做会把自己暴露出来的概率太大,因为他已经在汪洋出事后“蒸发”多日,暂时还不到重返“人间”的时候。 张恒重新回到了床上。他的心思马上就从刚才对宋雅欣的热情中解放了出来。他那酝酿多日的一腔热情刚刚释放到了宋雅欣的身上,浑身上下已经疲软至极。此刻,他想到了有人惦记他的事,顿时又来了精神,好像是还有无尽的力量可以任凭其使用,好像还有没有挥发完的热情等待着去释放……想到这里,他好像觉得刚才和宋雅欣在床上的那番肉搏,根本没有让他发挥到极致,而那不是因为宋雅欣,却是因为自己,是自己的心里期待着在他看来,对于他张恒来说更富于刺激的诱惑…… 他想到了修婷,他对她的兴趣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可他始终没有彻底甘心过。本来好不容易算是摆脱了,可就在刚才,就在刚才那几分钟之间,也就是让宋雅欣的那几句话,就又把他的那颗心撩拨了起来,两腿之间的那匹野马,马上就有了再度撒野的欲望…… 张恒认识修婷,那还是在多少年前,他几乎就是在认识了他的第一个夫人佟月的时候,就认识了修婷。修婷不仅曾经是佟月的中学同学,而且是她的最好的朋友。佟月和张恒结婚时,她是她们那些女同学当中最早一个结婚的,而修婷又是她们那些女同学当中结婚最晚的一个。佟月和张恒结婚的时候,修婷当时正在宁阳。她参加了张恒和佟月的婚礼,那是张恒第一次见到修婷。就在他见到修婷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顿时发呆了,他没有想到在他的婚礼上看到的修婷不知道要比他的新娘漂亮多少倍,而且她的肤色是那样的白嫩,那样的具有诱惑力。婚礼上,不仅是张恒,就连参加婚礼的客人们的目光也有不少都定格在了修婷的身上。可她穿戴得极为普通,客观地说,是她身上的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吸引了在场的人。可就是这样,她还是有喧宾夺主之嫌。婚礼上,佟月看到张恒异样的目光,心里是不怎么高兴的,她一点儿也没有怪罪过修婷,她比谁都明白,这和人家修婷没有丝毫关系。 婚礼过后没有几天,张恒就想办法找到了修婷,说是为了感谢她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而且忙前跑后地帮了不少忙,非要请她吃饭不可,结果被修婷拒绝了。 一个多月后,修婷就离开了宁阳又回四川了。从那以后,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收到过几封张恒给她写的信,那都是邮到了她当时所在单位的。写在那上面的内容是驴唇不对马嘴,错别字是俯身即拾,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想要表达的爱慕之情。就在他连续给她写过几封信后,她终于给他写了一封回信,她在信中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可就是这样也没有最终算完。一年后,当修婷又一次因为有事回到宁阳时,她见到了佟月,修婷并没有把张恒的所作所为告诉佟月。佟月回家后无意识地提到了修婷回到了宁阳的事。张恒愣是设法找到了修婷。他嘻皮笑脸地缠着修婷,后来修婷不得不和他走进了一家饭店,满足了张恒要请她吃饭的要求。 可吃那顿饭的饭店是修婷选择的,吃的什么也是修婷点的。那是一家饺子馆,各种风味的饺子应有尽有。开始时,服务员先为他们端上了两盘黑色面粉包的三鲜馅儿的饺子,那是用高粱面和白面粉的混合面包成的。他们吃了起来,修婷问张恒:“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馅儿不错,味道真好。”张恒回答道。 就在他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服务员又端上了两盘白面皮的饺子,他们又一同吃了起来。正在张恒吃得满头都是汗的时候,修婷两眼盯着张恒问道:“好吃吗?” “好吃。不错,很好吃,这好像也是三鲜馅儿的。” 修婷说道:“对,也是三鲜馅儿的,只是皮儿不一样。” “怪不得嘛,我说味道怎么都一样呢?” 修婷这时才慢慢地说道:“我说张恒,这顿饭算是没有白吃,你总算是吃出了点儿味道。其实,这女人啊,就和这饺子是一个道理,皮儿不一样,馅儿都是相同的,关键是你对那饺子有没有感觉,如果没有感觉,你就总会觉得别的锅里的那些饺子好吃。其实不然。好了,这顿饭就算你请的,以后再也不要和我说请我吃饭的事了,如果还那样的话,那我就会告诉佟月。你只要打消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以前所有的事情就算没有发生过。” 就这样,直到后来,张恒没有再敢打修婷的主意。可他的心里对修婷的那种感觉,那种他对她与别的女人不一样的神秘感,从来就没有解除过。 后来,当修婷回到宁阳的时候,佟月早就不在了。张恒也不知道修婷已经回到了宁阳,而且已经不再回四川了。那是修婷回到宁阳好长一段时间后,他们在大街上相遇了。再后来,修婷又急于找到工作,在去了几家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而且都不满意的情况下,才走进新世纪公司工作。而在新世纪公司工作期间,修婷除了知道宋雅欣和这家公司的关系不错之外,还知道张恒也和这家公司的关系不错,可她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别的秘密。 这天晚上,宋雅欣走后,张恒就一直这样兴奋着,宋雅欣的身影已经远离了他的别墅,也同样远离了他的思维。而张恒的脑海中,总是被修婷的神秘诱惑着…… 在张恒看来,修婷在他的面前是有尊严的,那是一种他根本就无法侵犯的尊严。 第四十四章 社会上没有多少人知道汪洋被双规的事,汪洋离开了老总的岗位,暂时时并没有给报社的正常运转带来太大的影响。就在汪洋出事的那天早晨,报社状告市工商局胜诉的消息已经刊登了出来。这是刊登在一版醒目位置上的一条消息,而且还是关于自己报社行政诉讼胜诉的消息。这在以前是很少这样做的,可这也是汪洋在当时的情况下不得以而为之。如果不那样做,那个用假冒色拉油坑骗读者的恶名就永远都会笼罩在宁阳都市报的头上,而报社就将永远都会背负着那个恶名。 就在那条消息刊发的当天,效果就显现了出来,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一直等着听风声的那些老订户们开始行动了,仅仅是那一天,从各个发行站反馈上来的数字看,就有3万多户预订了下一年度的报纸。而此后的订报数字,每一天都在递增着。这一切,汪洋是不知道的,没有人向他汇报了。可这却给秦南上任后开展工作打下了良好基础。就在秦南以报社编委会的名义将近期与远期发展规划交到李凡手里的当天,他就听到了发行公司经理张和的汇报,那是具有权威性的报告。 几天后,在秦南的办公室里,张和坐在秦南办公桌的外侧兴奋地说道:“秦总,截止到昨天,我们明年的订报数,不仅已经达到了去年同期水平,而且还比去年同期超出了5万多份。自从那天刊发了那条消息后,到昨天为止的订报款已经累积到了3000多万。这部分款我们都已经上交到财务处了。大家的信心已经重振了起来……” 还没有等张和说完,秦南已经把他的话打断:“这好啊,这正是我期待的,等着钱用啊。” 张和看秦南对他说到发行的事已经不感兴趣,也就换了一个话题:“秦总,印刷机估计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安装?什么时候能开始运转?这太重要了,订报数急速上升,可我们不能让人家失望啊。” “机械部分明天就可以着手安装,可就是安装完后,中央平台控制系统如果不到位也没有用,那就是一堆废铁。所以你这笔钱到的及时,这可以缓解当前的难题。你的工作做得不错呀,张和。” “秦总,这不是我的功劳,这应该算到汪总的身上,要不是他出面把色拉油的事搞清楚,那我们也不会有今天,那就会继续黑白颠倒下去。”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了。这样吧,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你马上回去,继续扩大订报数量,因为征订这部分尽管成本要比零售的成本高一些,但却稳妥,又能稳住我们报纸的发行量,所以一定要继续抓好。”说完,秦南站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秦南去了楼上的财务处。宋雅欣正坐在那里。宋雅欣见秦南进来,身子并没有动,只是抬头和他点了一下头,说道:“秦总亲自上来了,有急事吧?” 秦南根本没有坐下,就站在那里说道:“贷款的事还没有一点儿着落呢……” 还没有等秦南继续往下说,宋雅欣就接上了话:“我们还没和银行接触呢,没有上面的人先说话,我们去接触也是多余的,只能碰一鼻子灰。” 秦南接着说道:“你还没等我说完就急了,我还不知道现在不会有任何着落吗。你先把发行回笼上来的那部分钱打走2000万,作为这次重新更换印刷机中央平台控制中心设备的预付款。” 宋雅欣一听秦南这样交代,就着急地说道:“这些钱应该还新世纪公司的纸款了。我们不能只是用人家的新闻纸,而长期不付款,哪有那样的好事?” 秦南听到宋雅欣这样表示,而且声音还挺大,就回头往外面的那间办公室看了看,又回过头来,说道:“那笔钱得给,可你想如果不先把这笔钱打过去,印刷机的事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头?等着贷款,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领导是表过态可以帮我们,那还得看书记大人高不高兴。他如果高兴,就是一句话的事。如果不高兴,那就指不上了。” “那我不管,你不能不考虑那笔新闻纸款的事,我不是总编,我考虑不了那么多,可新闻纸是我联系的业务,我已经为报社做了不少工作,可总不能让我在人家面前没面子吧?” 秦南见宋雅欣还坚持她的意见,心里已经不太高兴,便说道:“好了好了,别的事先不说了,你先按我的意见办吧。” “如果我不办呢?”宋雅欣两眼盯着秦南,挑衅似的说道。 秦南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宋雅欣会这样说。在他的眼里,宋雅欣应该是这个单位而又特别是在当前这种困难的情况下,最能理解和支持他的人。可她的这句话,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秦南同样看着宋雅欣,只是他的目光中透出的是一种不满和愤怒,他说道:“那好,你就看着办吧!” 说完,秦南就离开了宋雅欣的办公室去找李杨了。 秦南是计划好了的,要去印刷厂看一看,他就想看看明天能不能准时开工安装印刷机。 车到了印刷厂,秦南还没有走进厂房里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边走一边接通了电话:“秦总吗?我是李书记的秘书,你们交来的报告李书记已经看过,他说他今天下午有时间,让你两点钟到他的办公室见他。” 秦南看了看表,还不到中午呢,便说道:“我明白,两点我一定过去。” 秦南把电话挂断后,显得有些兴奋,他没有想到李凡会这样重视他们的报告。看来,市领导还真是非常关心报社的工作呀,秦南这样想着。 他走进印刷厂时,正赶上王有为也在那里。秦南不时地这看看那看看,还不断地向王有为问这问那的:“你们已经知道了,明天就开始安装新印刷机,准备工作做得还算不错。安装是人厂家的事,其他工作我们必须要有保障。我们要等着那些新更换部件的到来,而不能让那些部件到来后等着我们。” 秦南只在印刷厂看了20多分钟就想离开,就在他走到印刷厂大门口时,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恒。张恒从车上走了下来,正在往大门里走呢。就在秦南看到张恒的一刹那,他脑子一下子膨胀了起来,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因为在秦南的下意识里,他是不希望办理汪洋案子的人找到张恒的。如果张恒如实说出他给汪洋的那20万元是与印刷厂的扩容改制根本就没有关系,那汪洋案子的所有症结就会迎刃而解…… 秦南继续往外走着,走到张恒跟前,问道:“你怎么来了?还是这么关心印刷厂的事?” 张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能不关心吗?你不快点儿让它动起来,我那些钱不就打水漂了。不是说机械部分没有太大损失吗?那不就可以先安装吗?什么时候开工?” “明天。明天就开始安装。”秦南说道。 “那好啊,总算是又让我看到了希望。”张恒站在车跟前说道。 “就是安装完了,那也是一堆废铁,必须把损坏的那部分配套系统都运过来,才能投入使用。” “我都听说了。不是市领导同意帮忙让银行贷款了吗?那就快办呗。” “又是宋雅欣和你说的?”秦南说这话时,看到李杨站在那里,他发现李杨已经坐到车里,这才说道。 “是她告诉我的。我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呀。”张恒有意识地说道。 “这么说你已经见到调查组的人了?” “没有,还没有,今天头一天出山。”张恒有几分神秘似的说道。 “那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也不能长期失踪呀。时间长了,那还不得宣布我死亡。我还真的还想再活500年呢。”说完,张恒哈哈地笑了。 下午两点钟,当秦南赶到李凡副书记办公室时,李凡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李凡慢慢地说道:“你们的报告我看过了,我知道你们着急,就让秘书把你找来了。你们还真是比较超前,不像以往,就把目光盯在了眼前的利益上。一个单位,尤其是报社这样的单位的一把手,如果没有点儿超前意识,没有点儿经营头脑,那是不称职的。如果没有经营头脑,那报社靠什么去维持呀,那得靠钱。可张嘴向市里要,那早就是不可能的了。当然,我说的不是指贷款。我看过了你们对未来的设想,我很感兴趣。需要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帮助你们。” 听到这里,秦南已经明白,李凡副书记最感兴趣的不是他们的近期规划,而是长远规划。他有点儿窃喜,幸亏自己让秘书把这“长远规划”部分也写了进去。否则,那不仅仅是通不过的问题,肯定会被书记大人指责为思想僵化。秦南只是这样想着,可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就是在那里坐着听李凡继续说着。 “今天算让你赶上了我还有点儿时间,也就多说两句。你们眼下遇到的困难都应该解决,那是没说的。可一个做领导的如果总是把目光盯在眼皮底下,那不会有什么出息。我就当着你们汪总的面不止一次地谈到过应该改善一下办公条件问题,他就是听不进去,他说眼下不是改善办公条件的时候。我曾经和他说,那不仅仅是一个改善办公条件的问题,那还是一个让固定资产增值的问题。你们把现在的办公大楼卖掉,那是一块多好的地皮,用那笔钱换一个地方办公,那该有多好。” “李书记,汪总当时考虑的也不一定没有道理。那样做,我们得全靠贷款……”秦南说到这里,还想继续说下去。 李凡打断了秦南的话,说道:“贷款怕什么?你们现在不就是想找我解决贷款问题吗?我已经给你们解决了,剩下的就只有你们自己去谈吧。我和银行打过招呼了。” 秦南有些喜出望外:“是吗?李书记,这太感谢你了,我们就等着米下锅呢。” “这我知道,没有钱,你们的新印刷机就转不起来。这回算是我帮你们把这件事解决了,你们可不能满足于现状,要立足于当前,着眼于长远,这样才能让你们的事业有生机有活力。是吧?秦总。” “是是是,李书记说得对,我回去后,一定把你的指示如实地传达给大家。” “指示倒不是,我不会去干预你们的正常经营活动。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些做领导的,眼光要长远一点儿,不能仅仅是看摊守业,那不是合格的领导。合格的领导,首先一条,那就是必须思想要新,必须换脑筋。你看我在这个位置上,其实也一样,我不换脑筋,那上面就得换人。”李凡的话让秦南的心里一震。秦南心里明白,书记大人可一点儿没有说他秦南不换脑筋就一定要换他,可那比李书记直说了还要清楚不过。 秦南心里当然明白,可他嘴上什么都不能说。此刻,他真正搞清楚了,那天他来见书记大人的时候,书记大人让报社制定一份报业规划,尤其是长远规划的真正用意。也就是说,书记大人还没有放下让报社买下位于上海路上的那栋38层高的办公大楼的事。 “李书记,没有别的事了吧?”秦南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什么事了,好了,你走吧,回去后把你们的事业做大,我相信你们会做大做好的。你有这个实力,你们报社有这个实力。秦总,我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啊。只要你们是为了工作,是为了事业,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就说话。” 秦南告别李凡走了出来,一路上,他并没有因为书记大人最后的那几句话而放宽心。秦南明白了,他将面临着一场考验,而在这场考验面前,是需要自己做出抉择的。 就在这天晚上,秦南又一次去了张恒的别墅。 到那里的时候,张恒早就把茶水准备好了。那是张恒已经知道秦南要来,提前准备好的。张恒把秦南让到了沙发上坐下。说道:“秦总,这么个时候主动来找我,不会是要来借钱吧?” “怎么知道?”秦南还是故作镇静。 “你知道我没有钱,再说你需要的钱已经有着落了,好像也不一定非用我的钱了?” “那你说我来找你干什么?”秦南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说道。 “那正是我要问你的事情。”张恒也同样慢条斯理。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觉得没有个说话的人,想说说话而已。正好今天上午又在印刷厂见到了你,也就打了个电话,想过来坐坐,反正我在哪儿也就是一个人。”其实,秦南只是不着边际地说道。 张恒也知道秦南漫不经心,也就顺着说道:“不会吧?秦总,怎么能说在哪都是一个人呢?” “你上任后,不总是在办公室里住的吧?” 秦南听到张恒这样说,异常敏感:“是宋雅欣和你说什么了吧?” “宋雅欣?宋雅欣能和我说什么?没有哇。”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随便说说,能有什么意思?我是想问问你现在住在哪儿?都已经做了总编了,再整天住在办公室里,那让人家笑话。” “那有什么办法,你也不帮我?” “哦,我帮你,你能接受吗?”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秦南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吗?那好啊,我可以帮助你,只要你能接受。” “行,只要你能付出。” 张恒感觉到这是个说话的机会,便说道:“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现在住进去的维也纳花园的那套房子就是我让宋雅欣告诉你搬进去的。” “你说什么?那是你让她告诉我搬进去的?”秦南异常地惊讶。 “是,是我让你搬进去的。”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不那样做,你能接受吗?” “那你怎么知道她给我,我就能接受?”秦南说话时,还是有些紧张。 “哈哈哈……”张恒一阵大笑。 秦南更是弄不明白了。 张恒说道:“你说呢。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秦南的体温似乎是一下就上升了几度。他觉得不仅他自己的脸是红的,就连身上都应该是红的。那一刻,像是一股巨浪打来,有些劈头盖脑,迅速将他淹没了。秦南半天没有说什么,那种尴尬让他觉得无地自容。自从那次秦南在张恒家门口把宋雅欣堵了个正着后,他几次听信了宋雅欣的解释,最终他还是相信了宋雅欣和张恒之间真的没有更深层的关系。几天之前,他在实在没有地方去的情况下,接受了宋雅欣让他搬进去的那套房子,因为宋雅欣告诉他那是她自己的财产,而秦南又考虑到了他自己和宋雅欣之间,已经没有王晓菲横在其中,不会有太多的麻烦,也就欣然接受了。此刻,他真的没有想到,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却都是在宋雅欣和张恒的掌握之中。他觉得他自己在张恒面前已经没有一点儿隐私。他的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秦南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开口说话:“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张恒看出秦南的尴尬和严肃,也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另辟蹊径:“你告诉我,你下午是不是去见过李凡副书记了?” 秦南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便问道:“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恒诡秘地一笑,说道:“是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随便地问问。至少他会和你谈到我们印刷厂的事。” “嘿,我们印刷厂。你还真当回事了。” “我能不当回事吗?好,不当回事也行,那就得把别的事当回事。” “我听不明白你的话。张总,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话里有话?”秦南直接问道。 张恒说道:“那李书记没有和你提到长远规划的事?” 秦南就剩下没有喊出来了,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李书记要让我们买下的那栋大楼不会是你的吧?” 张恒根本没有回答秦南的问话,而是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个茶杯,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秦南又问了一遍。张恒这才说道:“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我是问你,是,还是不是?”秦南显然非常着急知道答案。 “如果我告诉你是呢?”张恒没有一点儿刚才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态了。 “我真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玄机。”秦南不无感慨。 “你也别把这个问题想得太复杂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可以把话都和你说明白,我并不在意投在你们印刷厂的那几千万元,而在意的是要把上海路上的那栋大楼卖出去,而在这个城市里,眼下就只有你们才有可能买。”张恒还是在客厅的中央来回地踱着步,他连看都不看秦南一眼,只是一味地说着。 “可你要知道,我们眼下真的买不起。” “用银行的钱,那也不用你掏腰包。”张恒非常轻松地说道。 “可眼下你就是再给我几套房子,我也难能那样做。这是明摆着的,谁都知道这不是时候。” “那好,你不能那样做,那就再由别人来做。这件事迟早是要做的。” “这么说,你是下定决心了?” “当然是下定决心了,如果不这样做,那我就死定了,贷银行的款,我现在就连利息都无法偿还,如果再不动手,我还能活下去吗?” “你的这种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想知道吗?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就是从那天我撞上了你们汪总车的时候就已经正式开始了。” “这么说,你是不可能在办案人员面前说出真相的?” “你指的是那20万元?” “当然。” “哈哈哈……你太天真了,我如果说明白了,那你就干不成了,可如果那样,谁还能帮我把这栋大楼卖掉?” 秦南的心里一直是七上八下着,他来的时候,就是因为不便于明说,就是想暗示张恒一定要模糊送给汪洋20万元那件事的时间概念。此时,秦南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去说什么了,他的那点儿想法在张恒面前纯属多余。可尽管如此,听到张恒说出了他自己拥有的远大抱负,秦南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秦南没有在张恒那里呆得太久就离开了。一路上,他不断地想到刚才张恒说的那句话,你不做,那就由别人来做。他越想越觉得这话像是那么的熟悉,那不是和李凡说过的不换思想就换人如出一辙吗?尽管当时书记大人那是拿他自己打了个比方,可那不是指自己说的,又会是指谁呢? 第四十五章 自从汪洋出事后,宋雅欣对修婷的担心减少了许多。她不再像最初刚知道修婷和汪洋认识时那样惶惶不可终日。可她并没有彻底解除对修婷的武装,尤其是那天她和修婷见面时,修婷当着她的面问起张恒的电话号码时,就让她又多出了几分戒心。她不知道修婷要找张恒干什么,也不便于多问。因为宋雅欣知道修婷和张恒之间早就认识,而且比她自己认识张恒的时间还要早,甚至还要早得多。宋雅欣当然不会担心修婷会和张恒有什么如同她自己与张恒那样的往来,那是因为仅就从表面上看,修婷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可她还是不愿意让修婷多见张恒,她毕竟是个女人嘛?可最终宋雅欣还是把修婷要找张恒的事告诉了张恒,那是因为她知道如果修婷想找到张恒的话,自然不一定非要通过她这条渠道,修婷是完全可以通过别人找到他的。 那天,当张恒听到宋雅欣半开玩笑地告诉他修婷正在找他时,他还是极力地掩饰着那份喜悦,不想让宋雅欣看出来。可就在那以后没过多久,那份喜悦就像兴奋剂一样让他更加兴奋,而且已经无法自制。他知道他去印刷厂几乎等同于暴露在了汪洋案子的调查组面前,而他又知道他自己就是汪洋案子的关键人物,如果他能把那件事情说清楚,汪洋就会什么事都没有了。而汪洋如果官复原职,那自己所预期的目标就会变成一个无法实现的期待。他是冒着风险出现在印刷厂的,他明明知道这一点,可他还是去了。当他在门口见到秦南的那一刻,他没有告诉秦南他到那里的真实目的,直到晚上他们又在他的别墅里见面已经把什么都和盘托出的情况下,他也没有提到去印刷厂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宋雅欣的那句话,让他在多少年后的此刻被修婷又一次如同磁石般地吸引。他就是想在那里见到修婷,而秦南走后,张恒也很快就离开了那里,因为修婷已经几天没来上班了。 修婷没来上班,不仅让张恒惦记上了,她也让宋雅欣有些放心不下。当然,那不是因为她把修婷说的要见张恒的事告诉了张恒而产生的些许不安,更主要的是汪洋出事后,她根本就搞不清楚修婷在汪洋没有出事之前,都和汪洋说过些什么。修婷会不会把新闻纸的事说出去,修婷会不会知道新世纪公司和她宋雅欣和张恒究竟是什么关系? 修婷确实是病了,她已经好多天没有上班。汪洋被双规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全报社包括印刷的工人们都在议论着这件事,说什么的都有。她给汪洋打过电话,已经无数次的打过,什么结果都没有。当她从王有为那里知道了准确的消息后,她还是不怎么相信那会是真的,她又把电话打到了宋雅欣那里,在那里又一次证实了那条消息,她才相信了那事是真的。 从那以后,她又勉强上了几天班,就再也坚持不住。她病了,天天都像是发烧的感觉,可一量体温,也高不了哪去。可她就是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就连走路都像是步入了十里雾中,她只好多在床上躺着,可一躺到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浮现出汪洋的形象,那些形象不仅是最近一段时间见到汪洋时那种情景,而且还会不断地出现着20几年前的他那青春般的身影,尽管那时,他还是很瘦削的样子,可那一米八零左右的个头,足以让人感觉到有几分伟岸。再加上这段时间和他的接触,她怎么也无法把汪洋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和一个腐败分子联系起来。她不相信他会是那样的一个人,他不应该是那样的一个人。可就在她还没有病之前,也就是说还没有回家病休之前,她就分明听到了大家不断地议论着,那天办案人员去汪洋办公室里搜查时,还真的搜查到了20万元现金。调查组正在围绕着那些现金展开调查。 20万元现金,对于一个工薪族来讲,毕竟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即使那些钱是汪洋本人的,他又把那些钱放在办公室里干什么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想到了汪洋的夫人童小舒,她应该知道那是不是她家里的钱,那些钱为什么会放在办公室里?她甚至想去找一下汪洋的夫人问一问。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知道童小舒自从接到过那个匿名电话后,对自己早就产生过误会,此刻去找她问这件事情,又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呢?再说自己有什么理由要为这件事着急呢?自己是汪洋的什么人? 修婷的心里始终是矛盾的,她明明知道自己和汪洋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虽然她可以不和任何人去说,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病了,那实在是和汪洋被“双规”有关,那分明是在为他的命运牵挂…… 就在修婷病休后的第三天,王有为去她家里看过她。也就是那天,修婷从王有为的嘴里听到了一个消息。王有为告诉她,听说是有人写了检举信,检举汪洋贪污了钻石戒指,而办案人员并没有拿到汪洋贪污的证据,却意外地发现在他的办公室里有20万元现金,而那20万元说是与张恒有关联。修婷也就是在听到了这种说法的那一刻,就产生了要见到张恒的想法,后来,她又把这个想法有意识地通过宋雅欣向张恒予以传递。 又是几天过去了,修婷一直没有上班,宋雅欣又一次去了她家。 对于宋雅欣的到来,修婷是没有准备的,因为宋雅欣曾经来看过她。 宋雅欣进来后,修婷接过宋雅欣手中的提包,放到了客厅中央的茶几上,又把宋雅欣让到沙发上坐下。修婷起身去厨房找了几听饮料,还有一些果仁等吃的东西放到了宋雅欣的跟前:“吃点儿这个吧,我都已经几天没有出门了,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吃的。” “你看你多好的身材,多好的皮肤。”宋雅欣说道。 “那有什么用?青春已经不再了。” “这个年龄正好是男人们觉得最有味道的时候。”宋雅欣说道。 “你钻到男人们的心里去了?还知道男人们都想些什么。” “都是过来人了,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 “没研究过。”修婷像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已经告诉张恒说是你要找他。他听说后,可兴奋呢。”宋雅欣特意夸张地说道。张恒根本就没有在她面前过分外露过。 “别编故事给我听了。”修婷不屑一顾。 “真的,你还不相信?我说到你要见他,他都没有问我你会有什么事找他,我就看到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他拼命地掩饰,可男人们有事,还能瞒过咱们女人的眼睛。”宋雅欣就是想引导修婷告诉她为什么要见张恒。 “好了,别乱说了。你看你把张总都说成什么人了。其实,我找他也没有什么事。我的一个同学,也是张总的第一个夫人佟月的同学,想在他那儿买一套住宅,想让他给便宜点儿,那个同学经济上挺困难的,我想帮帮她,她知道我曾经和佟月的关系不错。”修婷非常镇静地说道。 宋雅欣听后,心里像是平静了一些:“哦,修婷,你怎么不问问汪总的事?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谈到的可全都是关于他的话题。” 修婷感觉到宋雅欣显然是别有用心,马上说道:“人家老总的事,还用得着我这样的人去关心?” “嘿嘿嘿……”宋雅欣笑得有几分神秘。 “笑什么?什么意思?”修婷问道。 “全报社哪有人不关心汪总的,就你不关心。你还和他的关系不错,还早就认识。你告诉我,你不关心他不觉得不近人情吗?汪总好像很关心你?” “是关心过我,那天下大雨时,他还把我送到了印刷厂。你不是就想说这个吗?那又能说明什么问题?说明我们之间就有什么别的关系?”说到这里,修婷也是“嘿嘿嘿”地笑了笑,那倒像是不屑一顾的笑。接着她又说道:“你以为我会像你和张恒那样,你们那是什么关系?我能和你们比吗?再说,你想的那种事,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你别看我一个人独身,我根本就没有那种需要。” 听到修婷这样说,宋雅欣的心里一震。修婷从来就没有在她面前提到过她宋雅欣和张恒之间的关系,看来修婷的心里是有数的。宋雅欣的心里有几分紧张:“你看正说你呢,又把我扯出来干什么?我和张总是早就认识,可我们之间也不像你想像的那样。” “我把你们想像成什么样了?你告诉我,你们之间是什么样?”修婷一边说一边特意装出了一副调皮的样子。 “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你把我们之间想像成了什么关系。” “那可是你说的,我可从来就没有这样说过呀。至于你们私人之间的关系,那是你们的隐私,我是从来不善于打听别人隐私的。” 其实,修婷不知道宋雅欣会又一次造访她,可对宋雅欣,修婷早有戒心。尤其是在她和汪洋有过几次接触后,她就多长了一个心眼。除此之外,修婷还在汪洋出事后不久,也就是她还没有回家病休时,她去参加了一个私人聚会。那是新世纪公司的出纳员王茜的儿子一周岁生日那天,王茜邀请了部分人去为她的儿子过生日,修婷也在被邀请之中。也就是在那次宴会中,修婷意外地得知新世纪公司不仅是崔月英的公司,而且张恒在那里也占有股份。这是修婷从来就没有听说过的。当初介绍修婷到新世纪公司去工作的时候,张恒只是说那是他朋友开的公司,修婷也就从来没有多虑过。包括她到报社印刷厂工作以后,甚至她在和汪洋有过接触后,她都没有说过张恒和那个公司有什么关系。因为,她确实是不知道那其中的真实情况。 此刻,修婷坐在宋雅欣对面。她说的每一句话并不是随心所欲,她就是想点到为止,特意引导宋雅欣往深处说开去。修婷太想知道宋雅欣是不是与张恒联手在印刷厂的问题上作文章,甚至在作更大的文章,因为,这些天她躺在床上,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是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会不会是张恒…… “什么隐私不隐私的,我和他之间能有什么隐私?” “那一点儿都不关我的事。不说这些了,你看你这么敏感,我就不像你那样,你告诉我张总的电话,我找他。”修婷大大方方地说道。 “用不用我和你一起去?” “随便,怎么样都行。”修婷更是装出了满不在乎的样子。 宋雅欣很快就把电话打通了,他们约好40分钟后见面。 40多分钟后,她们就到了太阳城水上活动中心。 这里是一处集游泳、娱乐和餐饮为一体的活动场所,规模大得惊人。修婷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走进大厅,仅仅是这里就足有几千平方米的面积,高高的穹顶,穹顶下各种各样的人工建造的楼堂亭榭,溪水丛林,丛林中还有浪漫多情的富有热带特色的植物,走进这里,让人感觉像是置身于一个南国江天的芙蓉镇里。张恒正坐在一丛竹林旁边的白色椅子上。张恒见修婷和宋雅欣走进大厅,就站了起来,三个人正要往刚才张恒坐过的地方走时,张恒说道:“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一起去游游泳,玩一会儿,再吃饭,所有的活动都在这里进行。” 宋雅欣看了看修婷,修婷说道:“我没意见,怎么样都行。” 他们一起朝游泳池走去。游泳池也同样大得惊人,同样的穹顶式的结构,感觉特别开阔而又透明。泳池边上还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休闲躺椅,还有一张张白色的塑料圆桌也静静地安放在那里,桌子周围有塑料椅子陪伴。张恒去换衣服了。修婷和宋雅欣也走进了换衣间,她们先是在门口的泳衣销售服务部挑选泳衣,选了半天,只有三点式泳衣可供选择,别的式样的根本就没有。修婷觉得有些难为情,在宋雅欣的劝说下,只好接受了。就在她们走进换衣室换完衣服要往外走的时候,宋雅欣像是怕在场的别人听到似的,在修婷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修婷说道:“怎么会这么巧?真的不行了?” “是,肯定不行。就是刚才的事。”宋雅欣说完,她们就一起走出了换衣室。 张恒已经漂浮在泳池里,他看到她们俩走了过来,就挥了挥手。修婷也挥了挥手,又回头和宋雅欣打了个招呼,就走向了泳池。宋雅欣选择了一个塑料椅子,围着圆桌坐在了泳池边上,探照灯般的目光全力注视着修婷走向泳池的方向。 张恒看到修婷三点式的着装,还有那几乎都暴露在外面的身体,一下子就调动起了性感的神经,他把身子转了过来,变成了仰泳的姿势,两眼直愣愣地盯着修婷。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修婷的身上。她那突出的前胸是那样的诱人,看上去并不比宋雅欣的要小,她身体的外部造型甚至一点儿不亚于宋雅欣的性感,还有下面的三角地带,虽然有着一块无法逾越的屏障,却让张恒立刻产生了联想。他尽管想了很多年,可真还没有想到,她对于自己来说,除了神秘之外,还真比宋雅欣美丽而漂亮得多,那不仅仅只是她的那张脸。此刻,她的身体比他已经熟悉的她的面容更加诱人。她的身体挺拔,腰部纤细,秀腿匀称,富有弹性的肌肤,整个造型像是一尊浓缩了的艺术品……此时,修婷已经顺着走梯下到了水里,一个划水动作,像离弦的箭,朝着张恒的方向,微笑地游了过去。张恒几乎像冻结在水里,他的两只手在慢慢摆动,仅仅因为这种摆动,还能让人感觉到他生命的存在,当然,那是为了让身体能平衡地浮在水面上。修婷游到了他的跟前,喊了一声:“张总,想什么呢?”这时,他才像从梦中醒来,身子也开始摆动起来。 “哎,宋雅欣怎么没下来?”张恒这时才想到了宋雅欣。 “哦,她不能下了,身体不允许。” “衣服不都换好了吗?” “换好了,也下不了了,你就别问了。”修婷一边游泳一边说道。 张恒又向坐在泳池边上的宋雅欣挥了挥手。宋雅欣看到了,可她并没有回应他的挥手。张恒的心里多少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的心里已经感觉到宋雅欣可能会有几分醋意,可他在宋雅欣的醋意与修婷的诱惑面前,还是抵挡不住修婷的那份诱惑,他不断地变换着各种各样的泳姿,周旋在修婷的周围:“修婷,你真漂亮,泳姿真优美……” “是吗?” “没想到你的身材会这么好,像一个花样游泳运动员。” “张总过奖了,都一大把年纪了,已经皮老肉松。看来张总不应该来游泳,倒应该去参观参观人体艺术展。” “那太劳心费神了。在这就能参观,有什么不好吗?也不违法。” “是是是,我知道张总违法的事是不会干的。你经常来这里游泳吗?” “经常来。没事就到这里来玩玩。”张恒不假思索地说道。 “和宋雅欣?” 张恒没有想到修婷会这么问,就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有时和她来,有时和别的朋友来。” “张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早就一个人单身了吗?和谁在一起,那是你自己的事,只要对方愿意。” 张恒又是一个没想到,他觉得这是个机会,就直接问道:“那你愿意和我到这里来吗?如果愿意,以后我可以经常约你来。” 修婷并没有表示反感,而是朝宋雅欣坐着的方向看了看,才很神秘地说道:“你也不怕让宋雅欣听到?你们可是老相好了。” “嘿嘿嘿……”张恒露出了一脸神秘的笑。坐在那里的宋雅欣听不到张恒的笑声,可他的那般高兴劲,早已让宋雅欣尽收眼底。 张恒像得到了修婷的许诺,顿时更加兴奋起来,他挥臂朝着泳池的远处游去,修婷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与池水缠绵着…… 半个小时后,他们走出了泳池,张恒走在前面,修婷距离他只有几步远。张恒走到宋雅欣的跟前,说道:“不下水,多可惜呀。真舒服。” 宋雅欣马上就把话接上了:“不仅舒服,还高兴吧?” 修婷只是知道他们在对话,并没有听到他们之间对话的内容。淋浴完后,他们就到了二楼的一个包间里坐下。菜点好后,三个人就开始随便地聊上了。还是宋雅欣先开口道:“修婷,怎么样,玩的挺开心吧?” “还行,不常到这里来,平时有机会的时候总是去海里游。” “以后,可以经常到这里来,张总可以埋单。” “有人埋单,那咱们就一起来玩,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在哪儿都是一个人。”修婷说道。 “修婷,看来你很喜欢游泳啊。”还是宋雅欣说道。 “是,游泳是我体育运动项目中的最爱。就是机会不多。” “那汪总没有带你来游过?他可也是对游泳特感兴趣的。”宋雅欣没有丝毫的遮掩,直接问道。 张恒听到宋雅欣这般说法,就看了看宋雅欣,说道:“宋处长,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修婷马上把话接了过去:“张总,你别见外,我都不见外,你见什么外。我和宋雅欣是多年的好朋友了,无话不说。” 宋雅欣有了台阶下,便接着说道:“对呀,那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那还用回答,汪总凭什么带我来游泳,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修婷像你宋处长啊,总不时地有人关照着。” 宋雅欣半真半假地说道:“张总,那你以后经常关照关照修婷,修婷是一个非常有情趣的人,平时很爱玩,可不怎么太有机会,她是在印刷厂里工作,不像我们在办公大楼里,经常有和外面接触的机会。” “行行行,愿意玩那好说。” 宋雅欣见张恒真的认真起来,狠狠地瞥了张恒一眼。只是张恒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一瞥。 菜已经陆续上来,他们一边吃一边聊着。修婷喝了一口茶,特意问道:“哎,宋雅欣,你刚才说到汪总,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信?” “没有,没有。”宋雅欣一边说一边晃着脑袋。 “哎,你不是说外面传说在汪总的办公室里搜出了20万元,说是汪总自己说是张总送给他的。张总,有这回事吗?” 张恒有几分尴尬:“宋处长,是你这样告诉修婷的?” “我我我……我也是听外边都这样议论的。”宋雅欣也很尴尬。 “本来都是瞎议论的东西,你还告诉修婷,那不是以讹传讹吗?”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汪总了,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我们瞎关心他也没有什么用。都怪我又提起了他,让大家扫兴了。”修婷有意圆了一下场。 那天晚上,他们离开水上活动中心的时候,繁星已经布满了夜空。 第四十六章 秦南上任后,还没有兴奋多久,已经有很多事情让他感到头疼。本来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在他无家可归的时候,宋雅欣慷慨地让他搬进了她为他提供的新居,那是让他高兴的事情。当他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宋雅欣的时候,那天晚上他就去了一趟张恒家,也就是他的这次张恒别墅之行,让他的头上如同被泼上了一盆冷水。原来宋雅欣和张恒的关系一直是在暗处,而自己与宋雅欣的关系却一直是在明处。他感到难堪,那是一种被人羞辱后,尤其是被一个女人羞辱后的难堪。秦南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住进的不是一个温暖的港湾,而几乎就是一个陷阱,他陷入了如同陷阱一样的迷宫之中。 自从秦南离开张恒的别墅后,他的心里就没有安宁过。他除了因宋雅欣对他的戏耍而产生的懊恼之外,还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难题。那就是他将如何面对已经出之他自己之口的“长远规划”。张恒已经让秦南感觉到了压力,可秦南分明悟出那压力绝不是来自于张恒本身,还有来自于更权威的一方——那就是李凡。李凡为什么对此那么感兴趣呢?当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秦南的脑子里不时地出现这样的问号。 秦南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又不能去问,张恒是不可能再告诉他什么的。他已经悟出只要他不按照长远规划去实施,那就是下野,那是必然的事。张恒虽然没有明说,但那绝不是危言耸听。他们能让自己上去,就也能让自己下来。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汪洋不就是一个例证吗。 怎么办呢?这是秦南想得最多的问题。自从离开张恒的别墅后,秦南还明白了另外一个道理,那就是关于这方面的问题,今后只有自己一个人拿主意了。他不能再去找宋雅欣或者张恒,就更不能去和他们商量了。几天下来,一个想法渐渐地在秦南的头脑里成熟,他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那就是他一定要面对现实,实现报业发展的长远规划。 又是一天下班后,他在报社的食堂里随便吃了点儿饭,就回家了。他的新家还是让他满意的,尽管那10件套的酸枝木的红木家具和那些他喜欢的古董都没有搬回来,可那个“浩然正气”的横幅却早已堂而皇之地挂在客厅中央的墙上。这一下就显得有了生活气息,还能显现出主人的情操和品位。 他到家没有多久,宋雅欣就来了。那是秦南约她来的。秦南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想与她横眉冷对,他是想利用这个晚上的机会,一扫被污辱的尴尬。可宋雅欣的情绪并没有让秦南有什么不正常的感觉。宋雅欣就像走进了自己的家那般,进门后,就把外衣脱掉,坐在了餐厅的饭桌前。 “你已经吃过饭了,可我还没吃饭呢。怎么约我到这儿来,而不去外面?”宋雅欣慢条斯理地说道。 秦南没有向宋雅欣发泄的理由,便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吃过饭了?” “你去食堂打饭时,我看到了。” “你没吃,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你可以让张恒请你去吃呀?” “你这是什么话?像是情绪不好?为什么?”宋雅欣十分镇静。 “你别故作镇静,你告诉我,这房子本来是张恒的,可你为什么说是你的,为什么不如实地告诉我实情?”秦南的情绪像将要点燃的一把干柴。 “哦,你就为了这个呀。我以为是为什么事呢?房子是谁的,这重要吗?我是指是我们俩谁的那还重要吗?”宋雅欣还是不温不火地说道。 “当然重要,如果是你的,我可以搬进来,而我早知道是他的,或许就不一定搬进来。” “那你现在就可以搬出去,现在就搬。”宋雅欣的声音高了起来。 秦南见宋雅欣根本就没在意他的意思,就没有再说什么。宋雅欣看到秦南沉默着,反而来了劲:“你如果有地方住,那你就去住呀。没人会拦着你。” “那你为什么不如实地和我说?” “那是张恒让我这样做的,他说等着他亲口告诉你。” “什么意思?”秦南问道。 宋雅欣没有回答。秦南便自己说道:“他无外乎就是想让我感觉到,我已经坐在了他的贼船上,好让我受制于他。” “别说得那么难听,哪有那么严重,他有条件帮帮你的忙,那就帮帮呗。你有条件再帮他。这不是互利的事吗?” “你是说,他本来就是有目的的?” “其实,你早就在帮他了,何必那么紧张呢。” “你指什么?” “新世纪公司已经和我们签下了一年的新闻纸的供货合同,你不是在帮他吗?”宋雅欣有几分诡秘地说道。 “你说什么?新世纪公司和他有什么关系?”秦南吃惊地问道。 “当然有关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里面就有他张恒的股份。所以我上次给你的那个银行卡里的钱,也有他的份。那家公司只是不是他在那里操作而已。” 秦南脸上慢慢地渗出了汗来:“你你你,你太过分了,你们一直是联起手来耍我。” “秦总,别太激动。别把我装进去,不是我在耍你,而是我在帮你。当时需要新闻纸,这是事实吧。如果不是人家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了我们一把,第二天我们还不得停刊。那可就不是钱的问题了,这你不会不懂。可后来,已经在他们那里订了货,如果我不向他们提出那样的要求,那不是便宜了他们。你不要,他们当然高兴。所以我才说你帮了他们,他们也帮了你。”宋雅欣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秦南听到这里,态度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火气十足,他仿佛开始觉得宋雅欣说得也有道理。是啊,已经决定在他们公司订货了,如果不要这笔钱,人家当然是再高兴不过的。秦南还是在那里沉默着。宋雅欣见秦南已经听进去了她的话,便接着说道:“现在告诉你这套房子是他的和不是他的还很重要吗?银行卡里的钱你早就用过了,还在意这套房子是不是他的?” 秦南想了半天,为了在宋雅欣这里让自己那天在张恒别墅里的感觉得到更进一步地印证,更为了看看她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才又问了一句:“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又为我提供这套房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不很简单,你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你现在已经是一把手了,就是想进一步和你巩固关系,保持长期合作呗。”宋雅欣说话的时候,显得很轻松,看不出一点儿像是在掩饰什么的样子。 秦南想了想,也许张恒就真的没有把什么东西都在宋雅欣的面前和盘托出,宋雅欣还真的有可能并不知道张恒还有更深层次的用意。如果自己真的要按照“长远规划”去操作,知道内幕的人越少越好。想到这里,秦南就没有再问什么,而是变了个话题:“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跟着他搅和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 宋雅欣的脸色马上变了:“你现在还在怀疑我和他存在像我和你一样的关系?你现在还以为我和他上过床?” “那是你说的。就算我不怀疑你和他上过床,可我也不理解你和他搅和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我们之间早就认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一半句话是说不清楚的。当然这里面有经济利益,我不瞒你,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曾经在新世纪公司里兼过职。他只是很信任我而已。” “那你怎么和我解释,那天我在张恒别墅门口见到你后,你告诉过我,你和他是因为他参与了我们印刷厂的改制后,他才邀请你出来坐坐的。我不想让你证明你就是王晓菲第二。可这就像是一个谜局,那么多事情我都被蒙在了鼓里。你告诉我你怎么解释?”秦南很认真而又很理智地说道。 宋雅欣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显然,她是在考虑应该如何回答秦南的问话。秦南见她什么也不说,就接着问道:“看来是不怎么好回答吧?你不能说你是在爱我吧?如果爱,就算你是在帮我,是为了我,那银行卡的事,至于到今天才说出实情吗?” 宋雅欣终于说话了:“别说爱与不爱的了,如果非要说爱的话,你敢说你是在爱我吗?我也同样是你性需要的牺牲品,你和王晓菲纠缠在一起时,同样是瞒着我的。而我都一直以为你对我是真诚的,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早已看破了这一切,所以你早就假戏真做了?” “我还没有像你那样,对谁都一样。我还是有自己的选择的。” “那你告诉我你在感情的问题上,选择的是谁?” 宋雅欣没有回答,秦南又一次重复了一遍他的问话,宋雅欣站了起来,说道:“无可奉告。” 秦南也站了起来,追问道:“什么叫无可奉告?” 宋雅欣朝门口走去:“我饿了,需要走了。” 秦南迎上前去:“回家有事?” “回什么家呀,我也和你一样,几乎就是无家可归了。”宋雅欣的眼睛里有些潮湿。 “什么意思?” 宋雅欣站在门口,说道:“没有什么意思。我已经离婚了。” “离婚了?”秦南异常地吃惊。 “是,离婚了。”宋雅欣肯定地答道。 “来来来,坐下说说。什么时候的事?”秦南拉着宋雅欣往沙发的位置走去。 宋雅欣又坐回原处,说道:“最近的事,是我提出来的。” “为什么?你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打算?” “嘿嘿嘿……”宋雅欣冷笑着。 “那是为什么?”秦南还是执意地问道。 “想知道吗?可以告诉你。他在外面和别的女孩儿生了个孩子。”宋雅欣平静地说道。 “怎么可能?他不是没有那种能力吗?”秦南吃惊地问。 “嘿嘿嘿……我也以为是那样,其实不是。他就是和我在一起时性无能。那个孩子肯定是他的,他们都承认这一点。” 秦南心里已经明白,可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才说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宋雅欣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想好。跟着感觉走吧。” 只有宋雅欣自己才明白,她这样回答是最恰当不过的,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只是没有办法把话在秦南的面前说明白而已。那说不明白的原因正是刚才秦南问到她的那个让秦南无法理解的问题。其实,宋雅欣和张恒搅和在一起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实现和张恒结婚的愿望,从而过上超乎常人的生活。张恒也是当着宋雅欣的面答应过她的。她早已当真了。她早就开始为此默默地努力着。她甚至为了能实现她嫁给张恒的梦想,不惜牺牲一切代价接近秦南,而最终达到让张恒通过新世纪公司的渗透从而控制秦南的目的。可她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她所了解的张恒的计划只是张恒计划的初级目标而已,绝非全部。张恒从来就不曾告诉过她他的最终目的,他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让她再知道她没有必要知道的东西。 这天晚上,宋雅欣没有在秦南家过夜,她还没有吃晚饭,在她和秦南谈完了她离婚的事后,便离开了那里。 不管宋雅欣如何花言巧语,秦南对宋雅欣已经开始有所保留,秦南还是怀疑他自己所有的言谈举止好像都在张恒的监视之下,而那种监视都是通过宋雅欣实现的。他想来想去,觉得真是有几分可怕。可他分明感觉到已经不能自拔。如果说在这儿之前,他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别人谋取了大量的非法利益,而他也从别人那里得到了很多回报是主动作为的话,而下一步的行为或许将会是被动的了。 第二天,他到了单位的时候,一个好消息传来,贷款已经放下来了。印刷厂的中央平台控制系统也会在当天运到印刷厂,马上就可以安装调试。那天,秦南去财务处让宋雅欣把印刷机中央控制平台的预付款打走的时候,与宋雅欣发生了争执,宋雅欣最终还是按照秦南的意思办了。所以那些设备才顺利地到货。秦南知道这个消息后,有些兴奋。也就是在这同一天的下午,他正在准备去印刷厂时,李杨走进了他的办公室,说道:“秦总,李凡副书记的秘书来电话,他说李书记问我们买办公大楼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啊,你说什么?李书记问……”秦南根本就没有思想准备,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他的秘书说李书记过问过这件事。让我们早点儿给个回话。”李杨一丝不苟地说道。 秦南的脑袋一下子就涨得老大,这都是哪跟哪呀?他还是没有让李杨看出来什么,马上说道:“你给他回个电话吧。就说我们这两天太忙了,正在安装新的印刷设备,明天就开会研究这件事。研究完后,就向书记汇报。” 这天下午,秦南改变了他的行动计划,没有去印刷厂,而是直接去了上海路,去看了几个月前他们已经讨论过而被否决购买的那栋办公大楼。 第二天上午的编委会会议成了编委会扩大会。各部门的主任和各职能处室的处长们都参加了。秦南说道:“我们今天召开这个会议只有一个议题,就是研究一下我们前一阶段在向市委递交的报社发展规划时,提到的‘长远规划’问题。关于近期的发展规划已经不用多说了,我们的想法已经得到了上级领导的理解,也得到了进一步的落实。印刷机马上就可以进入调试阶段,也就是说很快就会投入使用。今年的订报形势又比我们预想的要好,而且要好得多。我们的发展前景会越来越好。所以我们今天召开这个会议的目的,就是讨论一下我们远期发展目标中的具体问题,也就是解决办公大楼问题。” 大家听秦南说到这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有的在下面小声地议论着:“这不是几次都被否决了吗?怎么又拿出来讨论?”“我们现在哪有那个能力解决办公大楼的问题呀。”“这不是胡闹吗?一年挣的够一年花的就不错了。真是心比天高。” 秦南说话的声音与大家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他还是尽力提高了自己的嗓门说道:“我就知道大家会有想法。这不要紧,可以慢慢统一思想。如今办报早已不是单纯的办报的概念,那等于经营一个企业,这就必须要有经营头脑,要有超前意识。我们看问题必须着眼于长远,比方说市领导看问题,就比我们超前,就说买办公大楼的事吧。他们想得就比我们多多了。他们就看到了那栋办公大楼的升值空间,那样做,还能把我们现有的固定资产盘活,我们眼下的这栋六层小楼,加上这块地皮,出手就能有一个多亿,再加上能够争得来贷款,那当然是好事了。大家可以想想,市领导考虑问题总还是比较长远而又全面的。他们怎么可能让我们吃亏呢?我看细账就不在这里算了,几个月前就在这个会上说过几次了。我们现在和那时候比,没有太大的变化,而现在我们报社的形势比那个时候又好了许多。市领导对这件事是很关心的,几次来电话过问过。大家都表个态吧。” 秦南的话说得不可谓不策略,他既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还把这件事是上面有意让做的这层意思巧妙地表达了出来,让大家感觉到这件事在几次被否定后,重新提起,那就是一定要办的,而他秦南本人还没有主观武断。秦南会说,别人也会听,谁都明白这是非办不可了。可就在大家胡乱地议论了一通后,还是有一个人说了话,那就是专门主管新闻报道工作的副总编辑骆泰。他说道:“我本来是不想说话的,可又觉得不说,一是对不起自己的职位,二是也让自己的心里难受,所以就说两句。不论怎么说,我就是觉得我们眼下还不具备购买办公大楼的实力,领导决策那也要有科学依据,科学依据在哪儿?我在脑子里粗略地算了算,要是买下那栋大楼,就得两个多亿, 装修至少还得六七千万,加起来那就需要三个亿,至少得三个亿。就算是我们眼前的办公楼能盘活一个亿,那也必须贷款两个亿。我不知道大家想过没有,那两个亿的贷款,每年的利息按眼下的利率算,差不多就要1000万左右,这可是纯利润啊,我说不好我们今年的纯利润会有多少。就目前我们的情况来看,不管是谁,很难能说服了我。我不同意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非要这样做,那我就保留意见。我担心我们有搬进新大楼的那天,也许就会有从那里搬出来的一天。” 骆泰的话对大家很有启发,有一部分人认为骆泰的担心不无道理,利息将成为今后报社的沉重负担。可已经没有人再想说什么,那就是大家都从秦南的话中听到了弦外之音。 会议并没有达成完全一致的意见,秦南也不敢造次而硬打报告给李凡副书记,也就是在开完会的当天下午,秦南就去了李凡办公室,把情况如实地汇报了。可结果却是出乎秦南的意料之外。李凡告诉秦南,他早就为他们想到了,他已经和有关银行打过招呼,让银行扶持一下宁阳都市报,宁阳都市报正处在困难时期,支持宁阳都市报的事业,也就是支持市委的工作。银行已经答应给宁阳都市报两个亿的无息贷款,期限为20年。 秦南离开李凡办公室的时候,心里高兴极了。自从他上任以来,从来就没有这么高兴过。几天前,这件还被他认为最为头疼的事,没有想到解决得会如此理想。当他回到单位又把这件事通报给大家的时候,反对的呼声就更显得微不足道了。 一个多星期后,也就是在新的印刷机调试成功投入使用的同时,宁阳都市报买新办公大楼的事也已经成为定局。也就是在同一天,宁阳都市报副总编辑骆泰接到了市委组织部调他去市精神文明委员会做副主任的通知。 就在这天晚上,为了庆贺一下新的印刷机投入使用,特意在白云宾馆举行了宴会。张恒也参加了宴会。大家都喝得正酣的时候,张恒举起了酒杯走下了座位,走到了秦南的跟前,说道:“秦总,我们碰一下杯,让我们互相祝贺,祝贺我们的合作成功。” 碰过杯后,秦南一口把酒喝了下去。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张恒说的合作成功的真正含义到底指的是什么。 这天晚上,秦南是太高兴了,他喝醉了,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可他还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就拨通了宋雅欣的电话。此刻,他除了高兴之外,还因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那种肌肤之亲了,而眼下看来,尽管他已经对宋雅欣早已留有戒心,可能够让他接近女色的最直接而又最具体的对象,也只有宋雅欣了。 “你在哪儿呢?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你?” “你是不是喝多了,说话嘴都不听使唤了。这么晚了找我干什么?”宋雅欣在电话那边说道。 “就是想你,你给我马上过来。”秦南的吐词像是遭遇了电波干扰的半导体收音机。 “都这么晚了……” “多么晚了,你不就是一个人吗?我我我……就我也是一个人,干什么都方便。” “你真是喝多了,胡说些什么。好了,别说了,我现在就过去。” 十分钟后,宋雅欣到了。其实,宋雅欣接电话的时候,正开车走到离秦南家不远的路上,她很快就上了楼。 是秦南给她开的门,开完门后,秦南就一直站在那里,下意识地等着她呢。就在宋雅欣进门的一刹那,秦南就扑到了宋雅欣的怀里,宋雅欣用力往外推着他,而那一刻,秦南的全部重量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他好像已经难能自制。宋雅欣没有办法,只好两手抱住了他,把他连拖带拽地弄到了客厅的中间。他的整个身子已经躺在了地板上,像是似醒非醒着。 宋雅欣把自己的外衣脱掉后,又走到了秦南跟前,蹲在那里,不断地叫着秦南。秦南早就听到了宋雅欣在叫他,可就是睁不开眼睛,嘴里却还是说不大清楚,可他始终都在说话。宋雅欣还是听明白了。秦南让她把他扶起来,坐到沙发椅上去。宋雅欣先用力把秦南拉着坐了起来,又把他的一只胳膊搭在了她的肩上,这样,他才慢慢地站起来,勉强走了几步,坐到了沙发椅上。就在宋雅欣把他放到沙发椅上的那一刻,秦南说道:“你你,你就慢点儿,别把这沙发椅碰碰碰坏了,我那那那都是红木的。可值钱……” “看来你还没有糊涂,还知道这是坐在了红木椅子上,这可是昨天才搬回来的。” “不是,是今天才搬过来的。”说到这儿,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像是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哦,还是你说得对,是,是昨天搬回来的。” “你真是喝大了,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宋雅欣说道。 “什么事都让我高兴,真的,我今天特别高兴。” 宋雅欣起身去厨房给秦南倒了一杯水递到了他跟前,秦南刚才已经闭上了的眼睛,又一次睁开看了看,用手接住了水杯。他喝了一口,觉得有些热,就又把杯放下了。宋雅欣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秦南看了看宋雅欣,这才说道:“宋处长,你说我能不高兴吗?就你你你以为我就是因为印刷机投入使用高兴啊,就就就还有呢,再有几个月,我们就能搬进新大楼办公了,到时候……” 宋雅欣见秦南说话那么费劲,就打断了他的话:“不还是那点儿事吗?还有人不知道的吗?” “那可是大事啊,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是吧?你以为你和张总的关系不错,你就什么都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秦南越说越兴奋。 “我不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宋雅欣脸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就你你你做不到,就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你想知道,你什么都想知道。我我我可以告诉你,我考虑到我一想你,打电话你就来了的份上,你对我还不错,过来,上我这儿来,我告诉你。” 宋雅欣站了起来,走到了秦南跟前,坐到沙发椅的扶手上,她用手搂住了秦南的脖子,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倾注在了秦南的身上。秦南好像是怕别人听到似的,趴到了宋雅欣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告诉你能吓你一跳,你知道吗?我们买下的办公楼是谁的吗?” 宋雅欣根本就没有在意,进而说道:“谁还不知道?那是金阳房地产开发公司开发的大楼。” 秦南的声音突然加大了:“错,根本就错了。那是和张恒合作开发的。那里面有差不多一半的股份都是张恒的。” 宋雅欣一下子摆脱了秦南的纠缠,站了起来:“你说什么?那是和张恒合作开发的?是真的?” “对呀,他没有告诉你吧?” 宋雅欣没有回答。秦南又接着说道:“还是我对你好吧,你给人家出了那么多力,人家有事还是瞒着你。不过,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说出去,至少暂时不能说。等着装修完,我们搬进去了,不用你说,别人谁愿意说就说去。那也就无所谓了。” 宋雅欣根本就没有再听进去秦南又说了什么,而直接问道:“秦总,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还有假?肯定是真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宋雅欣很认真地问道。 “也是没有多长时间。他是不是一直就没有和你说过?” 宋雅欣的眼睛像是有些潮湿。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直接扑到了秦南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这么一哭,把秦南吓了一跳,秦南用两只手不断地推着宋雅欣:“别哭,别哭,你怎么了?就这点儿事就受不了了……” 这时,秦南才像真正地从睡梦中醒来,他觉得刚才那些话仿佛真是酒精的驱使,才让他信马由缰。他把这件事告诉她,只是想说明他对宋雅欣的信任程度超过了张恒对她的信任程度而已,可秦南没有想到的是,宋雅欣会这么在意张恒是否把这件事告诉过她。 这一夜,宋雅欣没有离开秦南家,这是她主动留下来的。那天晚上,她突然觉得秦南似乎是可以信赖的,以前她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热情都是伎俩。此刻,她觉得以前那些伎俩就是没有被秦南真正识破,也让自己在他的面前无地自容。她没有把顷刻之间产生的感觉告诉秦南,她也根本就没有办法启齿说起这件事。那天晚上,她主动地拉着秦南上了床,对于秦南来说,他并没有感觉到这次和她在一起与以往相比有什么不同,可在宋雅欣的心里,这一夜,却不同于以往,那是她第一次把自己并不漂亮但却十分性感的肉体,像人体盛宴一样没有功利目的地展示在了秦南那欲望的餐桌之上…… 第四十七章 那天晚上,宋雅欣在秦南家里度过了一夜,第二天离开了那里后,她就病了。她告诉所有来探望过她的人,只是说头疼,而因什么原因引起的头疼,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 当然,宋雅欣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头疼的。让她头疼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就是她已经离婚的事,对她是有影响的。本来宋雅欣早就有了与她老公离婚的想法,而且她在外边所做的一切和将要达到的目的,都是以离婚为前提的。可当她真正离婚后,并不是像她想像的那样让她感到解脱,相反倒像是被带上了一层精神枷锁。当初宋雅欣一直认为她的老公纯粹是性无能,而当她知道了他已经在外面和别人生了孩子的时候,她主动地提出了离婚,而当时,她的老公欣然答应了。那一刻,宋雅欣才开始反思自己:她的老公面对着自己让别的男人感觉到颇为性感的肉体,为什么就会让他那般无动于衷呢?宋雅欣想到了那句她早就熟知的话,男人的性无能,往往是女人的过错。 她不想再继续折磨自己。 离婚,那是她所期望的未来的高水准生活的前提。 宋雅欣当然明白,如果不是她的父母的阻拦,他们之间绝不会维持那么久。可离婚却让宋雅欣丢尽了面子。那就是因为很多人都知道她老公自从在他们结婚之前就让她怀孕的事,而有了孩子后,他就患上了性无能症。可宋雅欣提出离婚的理由,却是他在外边有了第三者,而那个第三者还为他生了一个健康的孩子。这让宋雅欣简直是无地自容。 这些天来,宋雅欣曾经为此而头疼过。 而让宋雅欣头疼的第二件事是在那天晚上,秦南告诉她有关办公大楼的事的内幕后,她立即就有了一种被张恒利用和玩弄了的感觉。她早就有了精心的打算和安排,就是要嫁给张恒,那也是张恒早就答应她的。她对嫁给张恒充满了信心。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秦南的漫不经心的几句话,就让她多年的努力与精神寄托顷刻之间就变得那样的渺茫和漫无边际。而尤其让她感觉到窝火的是,她早已是张恒掌上的玩物,而自己却浑然不知,竟然还对他那么情有独钟。她想哭,可已经哭不出来,她不想去找张恒核实事情的真伪,因为她知道那一定是真的,因为大楼的事已成定局,而且就在手续还没有彻底办完之前, 装修队伍就早已进驻并开始施工了。整个事情都是秦南操办的,他是最了解情况的人,他的话已经不会有假。对于宋雅欣而言,刚刚离婚,而又将失去嫁给张恒的可能,那无异于鸡飞蛋打。宋雅欣的心里比谁都明白,她曾经怎样地努力过,她曾经怎样地精心谋划过。可那眼看着都可能成为过去,她怎么可能不头疼呢? 宋雅欣躺在床上,心里是矛盾的。可她明明知道秦南说的不会有假,可在骨子里却还希望张恒对她的感情都是真的。她下意识中还时不时地期盼着张恒能打电话找她,不管是有事也好,没事也罢,只要他能来电话,那就说明了她还是他的需要。那样就会让她的心里多出几分安慰,可她始终就没有等到张恒的任何信息。而宋雅欣明白张恒是知道她已经病了。那是秦南来她家看她时,提到过他已经在与张恒通电话时说到过她病了的事。宋雅欣还是不时地能够从她那不是太通畅了的泪水的隧道中挤出几滴眼泪。没有人能理解她,因为她的内心世界几乎从来就没有对她接触的男人中的任何一个,真正完全而又坦诚地开放过。 那天下午,她拨通了修婷的电话,她的目的是想让修婷打电话直接告诉张恒说是自己病了,以便观察一下张恒的反应。修婷接通了电话:“我是修婷。” “我是宋雅欣,你在哪儿?”宋雅欣问道。 修婷稍微停顿了几秒钟,才说道:“我在游泳馆游泳呢,刚上来休息。” 宋雅欣听到这里,心里一下子沉了下去,她马上想到了她和修婷还有张恒不久前一起去游泳的情景。此刻,她几乎不假思索地问道:“你和谁在一起?” “我和张总,还有他的几个朋友。” “修婷,你告诉张总,说是我病了,已经在家里休息几天了。” 晚上八点多钟,修婷来了。 宋雅欣开门后,又重新回到了床上。修婷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离宋雅欣很近的地方,和她聊了起来。 宋雅欣问道:“你刚和张总分开?” 修婷点了点头。 “你们游完泳后,又去吃饭了?” 修婷回答:“刚吃完没有多久。” 修婷是问一句说一句,宋雅欣感觉到进度太慢,只好直奔主题而去:“还有谁和你们一起去游泳?” “我不认识,好像是张总一个单位的。”说到这里,修婷想到宋雅欣一定还会接着往下问,就主动地说道:“男的女的都有。晚上吃完饭时,我把你有病的事告诉了他,他说抽时间来看你。” 宋雅欣依然不满足于修婷告诉她的她急于想知道的内容,便又没话找话地说道:“张总真是个有信誉的人啊,那天我们在一起时,说过再找机会去游泳,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安排了。” “他没找你?”修婷吃惊地问道。 “没有,我是从你的电话中才知道你们去游泳了。” “我还问过他,怎么没叫你来,他说找过了,你来不了。我也就没再多问。” 修婷说者无心,宋雅欣听者有意,她没有想到张恒竟然会告诉修婷,他已经找过她。宋雅欣的心里越发产生了怨气。可她还是没有在修婷面前表现出来,只是回避了这个话题:“他找我也是为了让我作为陪衬,找你才是目的。” 修婷不温不火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找我能有什么目的?不是上次说好的吗?有机会再去游泳,只是你没有去而已。我如果知道你会有想法,那我也就不去了。” “我就是随便说说,你怎么可以不去呢?也就是游个泳,在一起玩一玩呗。你可别因为我的这句话,以后就不去了。他如果找你,你就去。不过……”说到这里,宋雅欣停顿了一会儿。 “不过什么?像是多么神秘似的,说话还吞吞吐吐的。”修婷一边说一边瞥了她一眼。 “修婷,有些话我不怎么好说,可又觉得应该说。” “那你就说嘛,吞吞吐吐的,让人难受。” “我是觉得,我只是一种感觉,怕说出来你不赞同我的看法。” “什么赞同不赞同的,该说就说嘛。” “那好,我觉得张总对你特别有好感,我怕他主动邀你出去,会对你不利,你和我一样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人单身。怕时间长了,你会吃亏。”宋雅欣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 修婷马上表现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你这是想哪儿去了,我又不是一个小孩儿,也不是一个黄花姑娘,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怎么就会轻易上当,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再说了,你不比我更了解张总吗?他也不是那样的人啊,是不是?” 宋雅欣听到这里,感觉不能再说什么,也就应付到:“那好吧,也许是我多虑了,我也是好意提醒一下,我们毕竟都是女人嘛。” “我知道你是好意,好了,我明白了,以后除非没法拒绝,我是不会再轻易赴约的。”修婷说道。 宋雅欣听到修婷这样表示,心才放下来一些。 其实,宋雅欣的心里是矛盾的,那就是她对张恒开始产生了强烈的反感,这种反感来得似乎是快了一点儿。可她在知道了秦南告诉她的那些她根本就不知道的内幕的时候,她在感情上不可能不产生反感。而在心理上,她又不希望那都是真的。她更不希望看到张恒对修婷那么有兴趣这种事实渐渐地扩大为一种成果。因而,她才劝说修婷应该留有几分余地。这才是宋雅欣的真实目的。 第二天上午,宋雅欣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后,发现那是新世纪公司的会计于娜打来的,她已经在宋雅欣家的楼下等着宋雅欣开门了,她是来看宋雅欣的。 宋雅欣给于娜开了门,宋雅欣把她让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自己也坐了下来。宋雅欣说道:“怎么还能劳驾你来看我,都挺忙的。何必呢。” “没事,正好有机会出来坐会儿。怎么样?好一些了吧?” “还算可以。也不知道哪儿不舒服,也许就是太疲劳了,属于亚健康,需要休息休息。”宋雅欣根本就没有认真,只是随便地说道。 “那你可病了好多天了,从来就没听说你休息过。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我也说不好。怕是不会有什么大毛病。崔总是不是着急要纸款了?” “是着急了,不过你可别误会,打电话找你是为了要钱,今天来你家不是为了要钱,只是来看看你。”于娜一味地解释着。 于娜是第一次来宋雅欣的家,她们的岁数差不了多少,她又和宋雅欣认识有些年了。就是宁阳都市报没有用新世纪公司的新闻纸之前,她们就已经成了朋友,那当然是因为新世纪公司把她们联系在一起的。最初认识的时候,那是张恒请市房屋交易所所长吃饭时,为了活跃气氛,把她们俩人邀请到了酒桌前。从那以后,她们就经常结伴出现在张恒所需要的场合,只是后来,于娜看出了宋雅欣与张恒走得越来越近,而且明显地超出了她的想像,她才渐渐地淡了出来。可宋雅欣还是时不时地约于娜逛市场买衣服参观箱包展,或者一起出去吃饭等等。可以说她们之间是无话不说,那都是关于女人或者男人的话题。可她们之间就很少谈到过关于工作上的事,尤其是关于新世纪公司的事。 “就是来要钱也是对的。”宋雅欣说道。 “我刚才说了今天不是来向你要债的。我是第一次到你家来,也不带我参观参观?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好的地角,住起来既舒服又方便,多让人羡慕。”于娜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往客厅和阳台联结的地方走去。 “房子再大,也得住出个人气来,没有人气,房子大了有什么用?” 于娜回过头来,问道:“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那有什么不明白的,生活得好与坏,除了房子好,还要有心情。”说着,她们就走到了阳台上。 “你的心情不好?我可从来就没听你说过。”她们站在八九米长的封闭阳台上,一边看着窗外一边聊着。 “你不知道吧?我已经离婚了。” 于娜吃惊而又不假思索地问道:“不会是因为张总吧?” 宋雅欣马上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这是我的第一感觉。我想不会是因为你和张总的关系而离的婚吧?”于娜还是丝毫没有掩饰她自己的感觉。 “我和张总的关系好吗?”宋雅欣一边说一边坐在阳台的休闲椅上,她用手指了指另外的一把椅子,示意让于娜坐下。 于娜坐下后,接着说道:“好,当然很好,我从和你每一次见面的情绪中,都能感觉到你和他的关系。你甚至在我面前提到他的次数比提到你老公的次数都多。你不会离婚就是为了要嫁给他吧?他可还是一个人单身啊!” “他单不单身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不单身你怎么可能嫁给他?” 宋雅欣显得有些烦躁:“别总说嫁给他嫁给他的。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要嫁给他?” “你别太任性了。如果爱一个人,那就不能怕有挫折,越是生气越说明你的心里还是在想着他。张总现在事业上如日中天,又是一个通天人物,未来的发展前景极其乐观,谁要是能和他在一起,那是不愁没钱花的。” “看来,你比我更了解他。怎么个如日中天? “你还不知道啊?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就凭你们之间的关系,他能不告诉你”于娜真的有些不解。 “你直截了当地说,我想知道。” “你们报社买下的那栋办公大楼,就是张总和另外一家公司开发的,都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卖出去,这回却让你们报社买下了。你想谁能办了这样的事。咱们宁阳的高档办公楼卖不出去的太多了,谁能把这样的事办成?张总办成了,你想他多有能力。” “那他是怎么办成的?” “这你还问我?你得去问他。他是不是太忙了,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宋雅欣没有回答于娜的问话,而是问道:“你知道那栋大楼是他和谁合作的吗?” “那家公司的法人不是张总,可新世纪公司的股份有张总的,有一次,在那栋大楼还没有封顶的时候,崔总让我把新世纪公司的钱往那家公司的账上打了4000万,说是借给他们用的,可一直也没有还。” “那崔总没有让你催过这笔钱?” “没有,从来就没有过。” “看起来,崔总是很大度的。人家虽然也是个女人,可真是和我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你想能一样吗?你还不知道吧,她是李凡副书记的小姨子。” “你说什么?”宋雅欣吃惊地问道。 于娜压低了声音说道:“她是李凡副书记的小姨子。” “会是真的吗?我和她接触的时间太长了,她可从来就没有露过。” “我也是偶然知道的。我在电视上见到过李凡副书记的夫人,她本来是不应该在电视上露面的。可有一次春节前,她跟着李凡副书记去走访一个残疾人家庭,不知道是不是宁阳电视台台长为了讨好李书记,竟然给报道了出来,她长得漂亮还特有气质,我就一下子记住了她。那次我在外面吃饭,正好碰到了崔总和李凡副书记的夫人在一起吃饭,我就礼节性地走了过去,打了个招呼,崔总在一点儿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就向我介绍了她,说那人是她的姐姐,那时我才知道。后来,我回到单位后曾经问过她,那些话得到了证实。崔总叮嘱过我已经知道了,就不要往外说了,她做人是很低调的。她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和李凡副书记的关系。我还真就没有和谁说过这件事。你是第一个从我嘴里知道这件事的人。” 宋雅欣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张嘴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那家房地产公司除了张总以外,还会和谁有关系?” “那不知道,那里我也没有熟人,说不清楚。” 于娜离开后,宋雅欣又回到了床上。 她怎么也睡不着。她没有想到她整天几乎不间断地和张恒接触,可她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此刻,她不仅仅是在想那栋大楼本身的事,还想到了那栋大楼会不会还与别人有关联?她这样想的唯一理由就是崔月英既然是李凡的小姨子,她又把4000万元打到了那家公司的账上,而李凡又不断地建议报社买下那栋大楼,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呢?她的心里乱极了…… 就在这天下午三点钟左右,张恒还真的来看宋雅欣了。宋雅欣见到他的时候,心里依旧是矛盾的。可他毕竟来了,这总还是让她的心里多出了一分慰藉。张恒也同样坐在了前一天修婷来时坐过的位置上:“你怎么会病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宋雅欣对他的问话不感兴趣,而特意这样问道。 “昨天才知道的。是修婷告诉我的。”张恒爽快地回答。 “在这之前没人告诉过你?”宋雅欣一脸的严肃。 “谁会告诉我?没有人告诉过我呀。” “那秦总也没有告诉过你?”宋雅欣的态度更加认真。 “他没告诉过我呀,真的没告诉过我。”张恒说话的速度放慢了,像是一边说一边犹豫着。接着,他又说道:“也许是告诉我时,我太忙,把这件事给忘了。” “你真让我失望,也许是忘了。我在你那里已经不再重要了,是吧?”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就是来晚了点儿吗?再说你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要是了不得的病,不早就去医院了吗?还能在家里呆着?昨天晚上,我本来想过来,和几个客人在一起,也就没来。” 宋雅欣想了想,才接着说道:“那几个客人不会是指修婷吧?” “当然不是指她,晚上有点儿别的事。你是不是有点儿吃修婷的醋?”说着,张恒站了起来,把身子挪动了一下,坐到了床边上,把身子靠在宋雅欣的身上,又用一只胳膊搭在了宋雅欣的肩上。 “去去去,去你的。我吃她什么醋呀。你也不是才认识她,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不早就下手了。”宋雅欣一边往外推着张恒一边说道。 “对呀,你说的一点儿不假,我也不是才认识她。要想做点儿什么,还能等到今天?”张恒把身子转了一下,和宋雅欣面对面地坐着。 “对什么对呀!你以为我说的是真的。你对人家就是早有兴趣,那也得人家对你也感兴趣呀。你有那个机会吗?现在像是机会来了,还紧锣密鼓。这才几天,就又去游泳。修婷对游泳感兴趣,这是我早就知道的,可我就不知道你也对游泳那么感兴趣。我就不明白你究竟是真的对游泳感兴趣,还是对修婷感兴趣?”宋雅欣十分苛刻地说道。 张恒的心里有些不悦的感觉,可他没有过多地表现在脸上,还特意用两只手握着宋雅欣的两只胳膊,半开玩笑似地说道:“有你,就足够我用的了。还哪能顾得了她呢。再说她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就算是再有姿色,也毕竟岁数不饶人啊。” 宋雅欣听到张恒这般表示,心里舒服了一些,可还是说道:“你们这些男人,我还不知道吗?吃着碗里的,总还是惦记着锅里的。你没走近她时,就总是觉得她神秘,就总是觉得她和自己的老婆不一样。可当你走近她的时候,就会觉得其实就像是那不同颜色的饺子粉包的同一样馅儿的饺子,味道都是一样的。” “哈哈哈……”张恒一阵大笑,把宋雅欣笑得五迷三道。她根本就不知道她自己的那句话为什么能有那么大的魔力,让他笑得那样地开心。 宋雅欣的情绪好了许多,她也笑了,她笑着问道:“你笑什么?说到你心里去了,是不是?” “是是是,确实是说到我心里去了。这话对人是真有启发,尤其是对男人。你真是有见地。”张恒应付着,他不能告诉宋雅欣她说的这些话,正是多少年前修婷为了打消他的非分之想时,在为他点的那顿饺子宴上曾经说过的话。他之所以大笑着,那是因为他想到了当年修婷说这句话时,那是为了说明自己和别的女人都是一样的,那显然是为了一种摆脱,而此刻宋雅欣说到这些话时,那是为了让他自己少走近修婷。自己这一生就听两个人打过这样的比方,怎么会都是为了一个人呢?怎么就会这么巧?张恒瞬间的想法,不仅没有拉远他对修婷觊觎的距离,相反却更激发了他要解开她的那种神秘感的欲望。 “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是吧?其实,这里面挺有哲理的。”宋雅欣以为她自己说的话打动了张恒,而让张恒有了大悟大彻的感觉,就得寸进尺地说道。 她这么一说,就又引来了张恒的一阵笑声。张恒为了不让宋雅欣尴尬,就一边笑一边变了话题:“好了好了,你就不用说了,你不用再说了,你不就是想告诉我别的女人和自己的老婆都是一样的吗。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张恒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几乎让宋雅欣在瞬间消除了他没来之前对他的不满,她听到张恒扯到了老婆的话题上,便马上说道:“那你还有没有打算让我成为你的老婆?” “你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事。” “还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事?我从来就没有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障碍都没有了。其实原来也不是我这里有什么障碍,我当时就说过,我随时都可以解除我自己的婚姻关系。现在连心都不用操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张恒脸上没有了笑容,可他还是把宋雅欣紧紧地搂住:“宝贝,别急。你总得容我慢慢来,再说你这边也不能让人家看到你刚分手,就和我……” 没有等到张恒说完,宋雅欣就把他的话打断了:“我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他是有过错的一方,我是受害者。我才不在意别人说我怎么刚离婚就结婚,会不会是有预谋的呢?有,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我真的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我在意的是你需要表态。我在意的是你需要兑现你对我的承诺。” “好好好,你给我点儿时间……” 宋雅欣又一次打断了张恒的话,她一边把张恒从自己的身前推开一边说道:“你还需要什么时间?时间已经够长的了。你所有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我也已经离婚,你还是一个人单身,你说你还需要什么时间?” 张恒坐回到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地说道:“你用不着激动,你总得让我想一想,选择一个什么时间好些,我还算是一个有影响的人物,你总得让我把问题考虑得周全一点儿吧。” “什么周全不周全的,我就是需要尽快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公开化,让我从地下走到地上来。”宋雅欣的情绪依然是激动的。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会儿,仍然觉得自己的话没有打动张恒,就又接着说道:“张恒,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娶我?你是不是就想利用我?而你现在所有的目的都已经达到,就不再需要我了,是不是这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所有的目的都达到了?我承认在新闻纸的问题上,都是你在那里起的作用,你帮了大忙,我也从来就没有让你白忙活。不算这些,平时存在你名下的钱已经有几百万了,你是清楚的。那是你在报社一辈子两辈子都不可能挣到的钱。还不行吗?” “不行,当然不行。你答应过我,将来要娶我,要让我成为你的老婆,我才会那样做的。你现在以为几百万元就能和我扯平了,那不是太便宜了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的最终目的并不仅仅是让宁阳都市报长期使用你拥有股份的新世纪公司的新闻纸,你一步步地设计好了所有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包括你制造的车祸,包括你给汪总送去的20万元,还包括你投资我们的印刷厂,那是想实现对印刷厂的控股,从而让报社从经济上对你产生依赖,而你还想在这个过程中,寻找到合适的代理人,当实现不了时,你才让汪洋走进了深渊……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从容地达到你的最终目的,那就是你想把你那栋出售根本无望的大楼卖给报社,你终于如愿以偿了。表面上是你帮了宁阳都市报的忙,而实际上是宁阳都市报挽救了你。否则,你的公司就死定了,你也就死定了。现在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计划发展的,你已经实现了预期的计划,我也就结束了历史使命。你不得不承认吧?我还在这里苦苦地求你和我结婚,我已经感觉到那是不大可能的事,这就是我这几天才悟出来的道理。你还想告诉我什么?你还能告诉我什么?”宋雅欣越说越气愤,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张恒听到这里,心里就像是发生了七级地震,他表面上努力地让自己不动声色,但心里是明白的,他从来就没有在宋雅欣面前说过上海路大楼的事,只是在秦南面前流露过那栋大楼是和他有关系的。那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是为了让秦南感觉得到李凡建议他买下的那幢大楼是他张恒和李凡联手要做的事情,那也是他秦南非做不可的事情。之所以让秦南知道底细,是为了加速事情的运作。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宋雅欣也会这么快就知道了这其中的秘密。张恒在震惊的同时,瞬间就想到了宋雅欣还会知道些什么呢?她对这件事的了解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张恒终于说话了,而且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这是听谁在无中生有?就连我本人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会知道?都是些根本就没有影的事,你竟然说得有鼻子有眼,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你就不要故作镇静了。你敢说那栋大楼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早就知道你和李凡副书记不断地来往。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一直不错,你是拉他作为靠山,只是作为靠山而已。真没有想到,没想到你们竟然会……” “你不觉得你联想得太多了吗?我不希望你把别人也搅进去,尤其是……” “害怕了,是吧?你还有害怕的时候吗?”宋雅欣有些步步紧逼。 “没有什么害怕不害怕的,根本就没有的事,谈什么害怕?你太神经质了。我该走了,再呆下去,会让你更加激动,弄不好,我也容忍不了了,等让我们的情绪都平静下来的时候,我再找你……”说完,他又在宋雅欣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张恒离开宋雅欣家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第四十八章 上海路上的那栋办公大楼买下后,秦南的心事少了许多,可他的事情并没有少。办公大楼的装修正在紧锣密鼓地施工着,还是时不时地会出现资金紧张问题。现有办公大楼和地皮的转让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主要是因为价格问题迟迟没有着落,这更加剧了办公大楼装修的资金紧张。可这并没有难住秦南,秦南再次想到了贷款。他没有再去找银行申请无息贷款,因为那还得书记大人说话。而只要不申请无息贷款,贷款怕是已经没有多大障碍。银行自然是会考虑到书记大人面子的,结果真是没有出乎秦南所料。没过几天,他们就把4000万的流动资金贷款贷了下来。而他们没有考虑政策允不允许,就暂时把它用在了装修上。那些天,秦南的心里是高兴的,他暗暗地想着,如果就按照眼下的速度施工下去,再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搬进新的办公大楼办公了。 一天下午,也就是在张恒见到过宋雅欣几天后,张恒出差从外地刚回到宁阳,就打电话给秦南,说是要见见秦南。他们约好下午两点钟在东海栈桥见面。 时间很快就到了他们约定的时间,秦南让司机把车停在了很远的地方,自己走了过去。当他到那里的时候,那里几乎没有游人,秦南从很远处就看到张恒一个人在栈桥上来回地踱着步。 “你早就来了?”秦南先开口和张恒打了招呼。 “来一会儿了,到上面去走了走。”张恒指了指通过栈桥往山上去的那条道路说道。 “怎么想到到这地方来?”秦南问道。 “刚吃过饭没有多久,出来走走,比坐在酒店里不好多了吗?” “不光是为这个吧?”秦南有几分神秘地说道。 “还为什么?”张恒像是不解地反问道。 “这里比别的地方更僻静。” “明知故问。” 正在这时,张恒的手机响了起来,那是青山区妇幼保健院打给他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告诉他让他尽快地到保健院去一趟,说是有重要事情要和他面谈。 电话挂断后,他们朝栈桥的另一头走去。桥下不断翻起的浪花撞击礁石和桥墩的声响淹没了他们的说话声,他们快步离开了栈桥。过了栈桥,就是一条上山的小路,小路都是由自然石块砌成的一级级由下而上的台阶,他们拾级而上,一边走一边聊着。 “找我有什么话要说?”秦南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出差了几天,本来早就想找你。我想问你,关于办公大楼的事,你和谁说过?” “关于办公大楼的事,大家都知道啊。”秦南说道。 “什么大家都知道?我是说那栋大楼和我有关系这件事,你都告诉过谁?” “和谁也没有说过呀?”秦南依然是那种态度。 “你和没和宋雅欣说过?”张恒严肃地问道。 “没有,从来就没有。我和她说这个干什么,有那个必要吗?” “你如果没和她说过,那会是谁告诉她的呢?” “你是说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是啊,她是知道了。我只和你说过这件事,你如果不说,她是不大应该知道的。” “那你怀疑我?你就没有可能什么时候疏忽了,说了出去?” “那怎么可能呢。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疏忽过什么。” “那她知道与不知道,还很重要吗?” “你说呢?”张恒反问道。 张恒见已经问不出什么,也就不想再问下去。 他们沉默着,慢慢地走到了山顶上的一处制高点,那是一处高耸在海边的巨大的岩石,从陆地上看,是一处缓缓而上的山坡,而从海上看去,那便是壁立千仞的悬崖,靠近悬崖的边上有一条铁链连成了栏杆,还不到膝盖的高度。他们就沿着那条栏杆边上的小路走着。走了一会儿,秦南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是应该回去了。我今天上午才回来,单位还有不少事,等着我处理呢。”说着,他们就沿着另一条路往坡下走去。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栈桥桥头,又重新走过了栈桥。在他们就要离开栈桥的时候,张恒说道:“既然那件事不是你告诉她的,那就没有必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这一点儿,你应该明白。” 秦南点了点头,先离开了那里。 就在秦南还没有回到办公室时,他就接到了李杨的电话,说是市委办公厅有急事找他。秦南在接到电话十几分钟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李杨紧跟着他的脚步,也走进了秦南的办公室。秦南匆匆忙忙地坐在了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说道:“办公厅找我有什么急事?” 李杨站在那里,说道:“开始是李凡副书记的秘书打来电话,说是让你带几个人,马上去市委办公厅。后来办公厅又来了电话,也是说让你快点儿去。” “没说什么事吗?”秦南着急地问道。 “他们说是汪总的夫人在那里闹事,是为了汪总的事。她先后已经去过几次,影响到市委的正常办公秩序,李书记的秘书说是李书记说的,必须你亲自去把这件事处理好。” “她去那里闹什么?闹能解决问题吗?他们说没说闹到了什么程度?” “没有,什么都没有说,就是让你马上赶过去。” 秦南站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呀,这样的事也都得我这个总编辑管吗?那好吧,你再从办公室找两个人,你也和我一起去。” 10分钟后,李杨和办公室的女打字员王芳,还有另外的一个办事员李萌都在楼下等着秦南下楼。40多分钟后,秦南和李杨等人赶到了市委办公厅。秦南和李杨走进办公厅杨健林副主任的办公室,杨副主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秦南跟前分别和秦南与李杨握了一下手,杨副主任把秦南和李杨让到沙发上坐下。他说道:“我和你们长话短说,是李书记的意见才把你们请来的。这件事已经有几天了,事情越来越严重,才不得不这样做的。你们汪总的夫人叫童小舒吧?” “对对对,是叫童小舒。”秦南答道。 “童小舒在你们汪总被双规后,就来找过李书记。李书记通过秘书告诉她,让她去找纪委。可她还是来找李书记,不断地来。今天来到这里后,就跪在了李书记办公室门口。不论是谁说谁劝就是不起来,她倒是不哭也不闹,可这影响多不好,来找李书记的人太多,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每天的工作那么忙,见谁与不见谁都是安排好了的。再说了,你们汪总的问题还正在调查之中,李书记见了她说什么?如果像她这样的情况都来找书记,那他还办不办公?我们先后去了几拨人才把她请到我这里,现在就在隔壁呢。你们得把她领回去。李书记还交代,你们必须注意她的安全问题,更不能让她随便去省城上访。有问题必须解决在基层,而不能随便给省领导增添麻烦。你们回去也好好劝劝她,必须重视这件事情,这是李书记亲自交办的。” 秦南跟着杨副主任走进了隔壁房间,童小舒坐在那里,身边还有两个女的也坐在那里。秦南走了过去:“嫂子,跟我们回去吧。” 童小舒抬头看了看秦南:“谁让你们来的?是他们让你们来看着我的?” 秦南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半天,才说道:“不是来看着你的,是想让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现在我需要的不是休息,而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汪洋到底有没有问题?他究竟有什么问题?20万元,那20万元本来就是可以说清楚的,为什么就不能听我说说?就因为我和汪洋是夫妻关系而不能采信我的证言?难道听听我说说这件事都不行吗?他张恒一直是在躲着我的,只有他能说清楚,他的话是至关重要的。你们可以把他给我找到,让他当面和我对质,我当初和田晓亮去给他送那20万元的时候,他是怎么表示的?他不想见我,我更怀疑这是一个阴谋。纪委不能采信我的说法,而他李书记是一市的父母官,他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我想说些什么?看来,在这个城市里,我是不大可能找到说话的地方了。可我就不相信在中国这块共产党领导的土地上就没有说话的地方。你们竟然这样兴师动众,是想押我回去,对吧?”童小舒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不是不是。”秦南连忙解释到。 “秦总,你不用解释,我现在就走。我还没犯到必须让你们押解我回府的程度。我自己走,明天,明天我就去省城。省城如果还不允许我说话,那我就去北京。”说完,童小舒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秦南看到这种情景,给李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马上跟着童小舒出去。李杨明白了秦南的意思,跟着走了出去。秦南被杨副主任叫住。杨副主任又叮嘱:“这件事可是李书记交办的,现在就交给你了,你绝不能让她去省城。你必须负起责任来。” 秦南点了点头,离开了杨副主任的办公室。 在市委大院里的停车场上,李杨劝说童小舒上他们的车,童小舒执意不肯。秦南走了过来:“嫂子,你还是上车吧。我们也是按照市领导的意见才来接你的,你不跟我们走,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交代呀。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可这也不是我们能解决的问题呀。我们来接你回去,也只是奉命行事。” 童小舒想了想,理智地说道:“那好吧,那劳驾你们把我送回家。” 秦南和童小舒坐在同一辆面包车上。车启动了,童小舒问道:“秦总,你是应该能见到张恒的,或者说是能找到他的,你替我告诉他,他躲是躲不掉的。你让他找我,或者是把事情和纪委的人说清楚。如果他非要说那20万元是他送给汪洋的贿赂,那我就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同样一定要把他送进监狱,因为行贿也同样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这一点,他一定不会不懂。我相信事情终会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 秦南听到这里,便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个张恒,为什么就不见你呢,躲那能躲得过去吗?” “是啊,所以我想让你告诉他一声,他是躲不过去的。” “嫂子,你别总说让我告诉他。其实我也见不到他。” “怎么可能呢?他已经参与你们印刷厂的改制,起码工作上还会有一些来往。你还是有机会见到他的。见到他时,你就告诉他一声,这样费不了多大劲。”童小舒变得比较平静,几乎像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童小舒已经发现,车朝报社的方向开去,她张嘴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儿?” “去单位呀。”秦南答道。 “你让车停下来,我不去你们单位,我自己打车回家。” 车还是照样往报社的方向行驶,童小舒又一次重复着上面的话。 这时,秦南才说道:“嫂子,到我办公室里坐一会儿,我下午的事也不多,咱们说说话。” “我哪有那个心情,你还是让司机停车。”说到这里,童小舒又向开车的司机说道:“司机,你把车停下来,我下车。” 司机把头稍微往侧面转了转,说道:“你还是和秦总说,我得听秦总的。” “秦总,我不去你们单位,你快马上让车停下来。你要是不停车,那我就跳下去了。”童小舒一边说一边向车门的方向挪动着身子。 秦南拉住了童小舒:“嫂子,没有那么严重吧,也就是到我那里坐坐,有什么可怕的?” 童小舒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秦总,我还没到被双规的程度吧?” 秦南笑了笑,说道:“嫂子,想哪儿去了?到我办公室里喝点儿茶,消消气,再回去。” 说话的工夫,车已经到了报社办公大楼门口。童小舒不得不跟着秦南他们下了车,去了秦南的办公室。 坐下没有多久,童小舒起身说是要去卫生间,她走了出去。就在这时,秦南立即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打通了李杨的手机,说道:“一会儿童小舒要走的时候,你把她亲自送回家。你再派一辆车也跟着去,不要让她知道。你到那就回来,让那辆车离汪总家远一点儿,只要童小舒出门的时候能看到就行。” 李杨说道:“秦总,我安排倒是可以,可这样做合适吗?” “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没听办公厅的杨主任说吗?不能让她去省城,那会给市领导增加很多麻烦。再说,就这点儿问题,市里迟早是会搞清楚的。总不能意气用事呀。” “那好吧,我按你的意见办。” 秦南又说道:“绝不能让她去省城,这是硬指标,你必须负起责任来。如果真的让她去了省城,市领导就得拿我试问,那我就只好拿你试问。” “那人家出门怎么办?童小舒总不是被双规人员吧?” “你还用问我吗?就只好派人跟着呗。看看她去哪儿,只要不去省城上访就行。”秦南匆匆地把电话挂断了。 童小舒回来了,问道:“秦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什么要说的,那我就走了。” 秦南一直把童小舒送到楼下,还看着她上了车,又和她挥了挥手,才回到办公室里。 就在他回到办公室时,他的办公室里已经坐着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了。秦南一抬头吓了一跳,那人不是别人,而是宋雅欣。秦南说道:“你怎么来了?病好了吗?” “好了,不好也得上班呀,下午去了趟医院,顺便来单位看看,明天就上班。” “不好就多休息几天,再忙也得保重身体呀。” “看来还是秦总关心我,我真得谢谢你。”说着,宋雅欣坐到了秦南的办公桌外侧的椅子上,秦南也坐到了办公桌里侧他自己的椅子上。宋雅欣继续说道:“这些天,张总没有找过你?” “没有,有什么事?” “他没有什么事,我倒是有事。你和我说的咱们买下的办公大楼是他张总的,这件事是真的吧?”宋雅欣紧紧地盯着秦南。 “怎么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我?是真的,不过没有人知道,除了我,也就是你知道。张总是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的,我是觉得凭你们之间的关系,他不可能不把这件事告诉你,所以就和你说了。不过你可别说出去呀,你也不会的。我也没有必要嘱咐你。”秦南有意识地这样说道。他依旧想通过这件事,让宋雅欣感觉到他对宋雅欣和张恒对她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听到这里,宋雅欣就更加明白了,张恒为什么在自己几次问到这件事的时候,总是矢口否认。他是不想让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知道这件事的秘密。那么这里面就更加说明那天新世纪公司的会计于娜在她家里说到的那些事绝不是无中生有。此刻,宋雅欣的心里又一次想到张恒持有股份的另外的那家房地产公司,也就是把上海路上的大楼卖给报社的金阳房地产开发公司,怕是还会有更深层次的秘密。宋雅欣头脑中的这种念头,不断地占据着她思维的空间,而且还不断地影响了她思维的走向。 可宋雅欣没有把这种想法告诉秦南,她仅仅是想从他那里证实一下张恒那天在自己家里矢口否认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宋雅欣听到秦南这样说,已经不再怀疑它的真伪。 “是,这样的事用不着嘱咐我,既然张总不希望说出去的事,我为啥要说出去呢,不会的。” 宋雅欣没有在秦南办公室里呆多久,就离开了。 就在宋雅欣离开不久,秦南拨通了张恒的手机。张恒听出是秦南的声音,便说道:“我正好想打电话找你,这几天都没有时间。哎,我还是想问你,是不是你和宋雅欣说过办公大楼的事?我总觉得这件事会和你有关。” “那天你不是问过我了吗?” “是啊,是问过了,可我回来后,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她还会从哪个渠道知道这件事?” “她肯定不是从我这里知道的。” “好,那就算了。已经这样了,不说她了。” “那好,我想告诉你,下午我去了市委办公厅。汪总的夫人童小舒几次去市委找过李书记。” “嘿嘿嘿……她见到李书记了吗?”张恒在电话里冷笑着。 “我已经把她领回来了,她很可能会去省城上访。” “那该你我什么事?市领导不允许索贿,省领导就允许索贿?” 秦南明白了,张恒之所以在失踪一段时间后,大胆地出山,那他一定是有了主意才这样做的。他肯定是对纪委的人抱定了态度,那是汪洋在向他索贿。秦南心里当然明白,既然是索贿,那她童小舒怕再去哪里找,都是无济于事的。可秦南还是说道:“那行贿照样也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秦总,你还不明白吗?哪个企业遇到了你们这样单位的老总索贿还敢不给呀,那还能生存下去吗?一张报纸救不了一个濒临破产的工厂,可一张报纸足可以毁掉一个兴旺发达的企业呀。”说完,张恒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秦南挂断电话后,虽然轻松了许多,可他在童小舒的问题上,还是比张恒多出了几分压力,那就是上面交代了不能让她去省城,他是需要负起责任的。他不能让她走掉,秦南暗暗地想着…… 可秦南没有想到,他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却越是发生了。也就是在童小舒回到家后的某一天下午两点多钟,李杨打电话告诉秦南,说是童小舒失踪了。 秦南知道后火冒三丈,当然,倒不是因为他已经感觉到童小舒的失踪会对他一下子就能产生什么致命的影响,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会让市领导如何怪罪,因为杨副主任说过,那可是书记大人交办的事情呀。 此时,秦南并不知道童小舒究竟是怎样失踪的。 李杨一直都是按照秦南的意见办的。那天早晨八点多钟,李杨接到守候在汪洋家门口的人打来的电话,说是童小舒出门了,没有开车出去,是去了市中心医院。李杨告诉在场的人跟上,看看她去哪里,只要是不出市就行。那些人按照李杨的意思做了,直到下午过了休息时间,仍然没有见童小舒出来,守候在门口的人这才打电话告诉李杨。李杨这才报告给秦南。而李杨在电话里报告完后,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他表面上就像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似的,只是在那里静静地听着秦南发火。此时,李杨的心里却是暗自高兴的,因为此前他已经知道童小舒真的要去省城,他就提前打电话把门口有盯梢的情况告诉了童小舒。而让她采取了这种办法摆脱了盯梢,因而,从容地去了省城…… 第四十九章 张恒算是心满意足了,事情几乎都是按照他的设想发展的,报社的无息贷款已经转到了他们的账下。这些天,让他想得比较多的就是关于宋雅欣的事。他没有想到宋雅欣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离了婚。本来那是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两码事。可她的离婚就像是她想嫁给他的情感的催化剂,加剧了她对梦想的渴望。这让他多少费了点儿脑筋。还没有等他想好了应该如何应对这件事的时候,宋雅欣就病了。其实,秦南真的告诉过了张恒宋雅欣病了的事,只是那天,他在宋雅欣面前就是不承认而已。如果不是修婷在游泳馆里又一次告诉他宋雅欣有病的事,他是一定不会主动地去看望宋雅欣的。那是他内心世界的真实使然。 他倒是真的对修婷很感兴趣,那是始于他认识修婷之初,而兴奋于不久之前。自从多少年前的那顿饺子宴过后,他已经断了对修婷的念想,可那毕竟是曾经有过的幻想,那是很容易重新燃起的火焰。他那脱缰的野马,怎么也经不住那欲望的撩拨,自从那天他和修婷还有宋雅欣去游过泳后,就又放不下对修婷的那份渴望了,那种渴望就如同他还从来就没有走近过女性,从来就不曾知道过女性是何等神秘那般。他又一次把修婷约到了游泳馆里,再次接触后,他就断定了修婷对他已经不像多少年前那般防备有加。第二次约会时,他还主动找上了几个人作为陪伴,那是对修婷的一次实地考验,就是想看看她对他的行为会不会产生反感,而得出的结论正是他所希望的。这几乎让张恒解除了对修婷的武装。 又是一天晚上,张恒在还没有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想到了修婷,他犹豫着。他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来回踱着步。那一刻,他就像是大战之前,面对着重大战略决策需要做出抉择那般严肃。他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没有充分的信心说服自己相信修婷一定会欣然地接受他。他害怕拒绝,害怕修婷还会拿出那年请他吃饺子宴那般态度来。他不停地在办公室里踱着步,不知道来回画了多少圈,终于拿定了主意。他要给修婷打电话,就约她自己出来,而且就他们两个人,不再邀请任何人作为陪衬。支撑着他这样做的理由有两条:一条是张恒觉得眼下的修婷已经不是当年的她,自己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张恒。再一条就是张恒还觉得修婷已经是一个人单身,她那干涸的土地,一定需要流水的浇灌。而这些对他张恒来说都是一个机会,一个难得的机会。张恒想到这里,终于拨通了修婷的手机。 修婷正在家里,她接通了电话:“你是哪位?” “我是张恒,你在哪呢?”张恒说道。 “张总啊,哦,我在商场里,准备往家走呢。” “去商场干什么?看来挺悠闲。” “悠闲什么,前几天相机展销,我去买了一台500万相素的数码相机,发现有点儿小毛病,想调换一下,也没调换成。”修婷平静地说道,说话时,还伴随着电视机里吵闹的声响。 “那你回家也没有什么事,我想请你吃饭,你感不感兴趣?” “还去吗?太耽误时间,我还是回家吃点儿算了。” “如果没什么事,那就一起坐坐吧,随便聊聊。”张恒说得异常诚恳。 “还有谁?” “谁也没有,就咱俩。” “那我给宋雅欣打个电话,问问她能不能去,她的病已经好了。”修婷不紧不慢地说道。 “别别别,你别给她打电话,今天就咱俩,过几天,我再请你们一块儿出来坐。” 修婷停顿了一下,说道:“那好吧。” 一个小时后,修婷开车到了他们约好的地方。修婷站在酒店的大门口给张恒打了电话。按照张恒的指点,修婷走到了二楼的一个叫做仙人礁的小包间里。当看到修婷走进来时,坐在那里的张恒站了起来,非常绅士地指了指小方桌对面的椅子说道:“坐吧。你看我找的这个地方怎么样?” “挺好,坐在这里就能看到大海,海上还波澜壮阔,里边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挺美的。你可不会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吧?” “来过,不过不是这个房间。” “带着情人?”修婷像是不假思索地问道。 “什么情人,哪有什么情人。” “不会吧?张总哪能没有情人呢?一表人才,又有钱,你说不止一个情人我信,你说没有情人我根本就不信。”修婷似乎是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似的。 “还情人呢。我就想请你出来吃顿饭都考虑再三。”张恒一边拿起菜谱一边像是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完,又把本来用菜谱挡住了的视线让了出来,特意观察一下修婷的反应。 修婷根本就没有犹豫,问道:“为什么?” “怕被拒绝呀。”他又把目光集中到了菜谱上。 “我为什么会拒绝?”修婷像是莫名其妙。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进来:“先生,可以点菜了吗?” 张恒点了点头。女服务员走到他们跟前,张恒说道:“你喜欢吃什么?你点几个吧。” “不用了,就由你代劳吧。” 张恒没有用多长时间,就把菜点完了,又要了一瓶五粮液,还为修婷点了几听饮料。女服务员走了出去。 “哎,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张恒问道。 “我说我为什么会拒绝。” 张恒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那是我的感觉。” “你怎么会有那种感觉?”修婷还是不紧不慢地问道。 “嘿嘿嘿……”张恒笑着,像是有几分神秘似的笑着:“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那顿饺子宴闹的,我就一直有那种感觉。” 修婷也笑了:“张总的记忆还真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记得那么清楚。” “那怎么能忘呢?那等于被拒绝。” “那不等于我会拒绝吃饭呀。” “吃饭事小,就是想请你出来聊聊。你是单身,我也是单身,也没有人会说闲话。” “那你已经不怕我拒绝了?” 张恒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是已经来了吗?” 修婷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菜陆续上来了。张恒为修婷倒上了饮料,又让女服务员打开了五粮液,自己为自己倒上。女服务员走了出去,张恒举起酒杯,说道:“来,修婷,你以饮料代酒,咱们碰一下杯,我把这杯酒先干了。为了今天这顿饭,我也得先干了。” 修婷举起杯慢慢地喝了一口。张恒把那杯五粮液真的喝了下去,他又为自己倒上。他一边用筷子夹着菜往嘴里送一边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个人独身,真是不容易啊。” 他把一杯酒又是一口送进了嘴里。 “张总,我没记错的话,你又结过一次婚?” “早离了,现在这个年头啊,女人有几个能靠得住的。不是靠不住跟人家跑了,就是冲着你的钱来的。” “真没想到,张总还这么重感情,还在意这些?像你这种人现在还真的不多了。”修婷一边说一边把张恒的酒杯拿过来,为他把酒倒满,又递了过去。 “就冲你修婷给我倒上的这杯酒,我把它喝了。”说着,张恒又一口把酒倒进了嘴里。 “张总,不能喝得太急,容易喝醉的。”修婷又为张恒倒上。 “哪到哪呀,这点儿酒算什么?醉不了,我就是都喝了,也没有什么事。再说今天和你在一起,就是喝醉了,我也愿意。”张恒把酒杯接了过来,还是照样一口就是一杯。紧接着,说道:“修婷,倒,倒上。” 修婷没有马上按照他说的去做,而是说道:“你得慢慢地喝。这样喝法,还是你自己倒吧。” “那好,我自己倒。”说着,张恒就又为自己倒满了。倒完酒,他把酒杯放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修婷,一个人独身的滋味不是太好受吧?” “你刚才已经问过。还行,都已经习惯了。你不也已经习惯了吗?” “不习惯也没有办法。” “这我怎么听不懂了?你张总现在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女人?” 张恒把酒杯举起来,又喝了下去。这才说道:“你还别说,这合适的女人还真就是不好找呀。这些年还真的就没有遇到过让我动心的女人。” “不对吧?你身边就有很不错的。怎么会没有遇到让你动心的女人呢?” “你就别和我扯这些了,我告诉你,我就是对你感兴趣。都已经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感兴趣。”张恒的酒劲算是上来了,他壮着胆子说道。 “张总,你是不是有点儿喝多了,都说些什么。”修婷并没有发火,也没有表现出过分反感,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张恒又把一杯酒分两口喝了下去:“真的,修婷,我刚才说了,我害怕拒绝。要不是你请我吃了那顿饺子宴,我早就把你拿下了。” “张总,你说些什么!你今天请我出来,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个吧?”修婷变得严肃了。 “不是,是,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想你,我就是想得到你。我有这种想法都很多年了。” 修婷显得更不高兴了:“张总,你如果再这样说,那我就走了。” “别别别,别走啊。我不说了,说点儿别的。给我倒酒,我喝,我自己喝。” 修婷并没有站起来,听到张恒这样表示,也就把张恒的酒杯拿到自己的跟前,又为他倒满了酒。 “咱们说点儿别的,修婷,你告诉我,你和汪总原来就认识,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很喜欢汪总?” “张总,看来你真是喝醉了。这都是哪跟哪的事呀。我调到印刷厂以后,才知道我们曾经在一个青年农场呆过。可那是遍布几十平方公里的青年农场,我们那时几乎不认识,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听说过,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见到汪总后,对他的感觉怎么样?” “谈不上怎么样不怎么样的。他是领导,我和他谬之千里。有事找人家,没事也无法接触。你说我又能有什么事去找他呢?” “那我怎么听说汪总的夫人对你曾经吃过醋呀。”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见过面。那不是无稽之谈吗?再说了,就算我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机会呀,汪总那是有妇之夫,听说他的爱人有知识有文化,长得还挺漂亮,我如果想怎么样,你想,我那不是没事找事吗?” “你说的有道理,有些人真是无聊,我早就想过,你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哪些人这样说?张总。”修婷特意问道。 “别管了,就就就,就不听他们的就就是了。”张恒说话有些走样了。 “张总,你不能再喝了,我们走吧。也该走了。” “好,再喝一杯,就这一杯,就就就你给我倒上。喝完了,我们就走。” 修婷说道:“那好,就这一杯了。说好了,喝完了就走。” 就在修婷把酒杯递过去的刹那,张恒一把将修婷端着酒杯的手抓住,他没有松手,紧接着就站了起来,转到了修婷的一侧,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拼命地吻着:“修婷,我想你,真的想死你了……” 修婷不断地往外挣脱着,张恒有些站不稳了,身子往桌子上靠着,就听“咣当”一声,桌子倒了,碗和盘子都掉在了地上,不少碗盘都摔碎了,而那个五粮液的酒瓶子掉在了张恒坐过的椅子上,而且还是完整的,那里的酒已经没法从横在那里的瓶子的瓶口流出来了。 女服务员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张恒吓了一跳,这时,他才把修婷放开。修婷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张总,我们该走了。”接着,她又把脸转向了女服务员,说道:“对不起,他喝得多了点儿,这损失由我们负责赔偿。” 张恒的确是喝得多了点儿,可他的心里是明明白白的,女服务员为他们结了账,他们起身往外走去。下楼的时候,张恒不停地左右摇摆着,修婷不时地走上前去扶住他。已经到酒店大门口时,自然界那习习的小风吹来,让张恒一下子轻松了一些,可就在这轻松的瞬间,就在他走上前去要打开车门的刹那,他呕吐了起来。他站在车门门口,不停地呕吐着,修婷站在他的身边,不停地用拳头拍打着他的后背,是想让他尽可能舒服地吐出来。几分钟过后,一个酒店保安走过来送上了一瓶矿泉水。修婷点了一下头表示谢意,她迅速地把矿泉水打开,递给张恒。张恒喝了一口,漱了漱口,看着修婷说道:“谢谢,就谢谢你。” 修婷根本就没有回应他,而是问道:“能开车吗?” 张恒说道:“就开开开,开不了了。就你你你送我回家吧。” 修婷稍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也是开车来的。” “就就就把你的车停在这里,开我的车走吧。我开开开不了了。”他一边说还是一边打开了车门,坐到了驾驶员的位置上。 修婷看了看张恒,说道:“那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坐到后边去。” 张恒这才知道自己坐错了位置,又摇摇摆摆地转到了车的另一侧,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修婷这才坐上去,将车发动起来,驶离了酒店的大门。 修婷并不知道张恒住在哪里,她是在张恒的指点下,将车开到了他的别墅门前。张恒忙活了半天,才把房门打开,他往客厅里进的时候,还依旧是左右摇摆着。修婷站在门口,看到张恒已经走进客厅,便说道:“张总,你已经到家了,我就不进去了。” “那那那哪行啊,不不,就不可能。都走到我的家门口了,都不进门,那太不够意思了。”张恒用手拉住了修婷的胳膊,往客厅里拽着,修婷跟着走进了客厅。 张恒进到客厅里。他用手撕扯着自己的衣领,说道:“我怎么这么渴呀。” 修婷说道:“那我给你倒点儿水喝。” 修婷走进餐厅,给张恒倒了一杯凉开水,递给了张恒。张恒坐在那里喝着,而修婷的目光已集中在了客厅的墙上的一幅镶在画框里的书法作品上了。修婷问道:“张总对书法是研究还是喜欢?” “什什么都不是。附庸风雅,只是附庸风雅而已。”张恒一边把水杯放在了茶几上一边说道。 “不会吧?张总,这幅《陋室铭》真是让我有点儿却步啊,往来无白丁,我可是个真正的白丁啊。好像是不应该涉足你这领域呀?” “说哪去了,你能到我这里坐坐,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啊,真的。” 修婷笑着:“你这陋室怎么也得有两三百平方米吧?何陋之有啊?” “是,是。我这房子质量不错,从来就没有漏过。”修婷听不明白张恒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就什么也不懂。她接着说道:“张总,这幅字写的真是不错。真没有想到,你家里还能有这么好的现代书法作品,真是神来之笔。张总,你不介意的话,我把它照下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还带着照相机?”张恒问道。 “哦,带着呢。你忘了吗?你给我打电话时,我不正在商店调换相机吗?” “对对对,没换成。照吧,照吧。随便,看来你是行家,能看出好坏。这东西挂在我这太可惜了,我也看不懂。你要是喜欢,哪天就就就摘了去。”张恒满不在乎地说道。 修婷一边从包里拿出了相机对准那幅字一边说道:“哪能呢,那不是夺人之美吗?照下来也就行了,回去输到电脑里,可以欣赏欣赏。” 就在修婷按完快门转过身子的时候,她发现张恒的两眼一直在盯着她。张恒说道:“修婷,我有点儿难受,我我想进屋躺一会儿。”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他身子左右摇摆了一下:“我怎么会这么晕呢,修婷走上前去扶了他一下,张恒一下子就把身子的全部重量都靠在了修婷的身上,修婷怕他倒下去,就用身体支撑着他,把他扶进了他的卧室。走进床边的那一刻,张恒的身子一下子就倒在了床上,他并没有松开他一直搭在修婷肩上的手,他把她拉倒在了床上。 修婷挣扎着,想坐起来:“张总,别别别,别这样……” “修婷,我喜欢你,真的,我真的喜欢你。”张恒拼命地搂住了修婷,就像是怕她从自己的怀里跑掉似的。 “张总,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修婷在不断反抗的同时,相机依然还拿在一只手里。 张恒把身子翻了过来,全部体重都倾泻在了修婷的身上,嘴里不断地说道:“你让我想了多少年,我早就想拿下你。他们谁都别想,他汪洋就更别想……” 修婷听到这里,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将张恒掀到了床上。这让张恒吓了一跳:“怎么了?修婷。” 修婷坐了起来,两条腿垂在了地上:“我不希望你提他。” “告诉我,他是不是对你有过什么想法?”张恒一边说一边又一次把修婷搂住,在她的脸上不断地吻着。 “那不可能,那不可能……” “是不可能,不可能了。他不可能再有什么想法了。”张恒一边说一边依旧对修婷展开了全面的攻势。他把她推倒在床上,身子又一次从正面覆盖过去,他用手去撕扯她的上衣…… 修婷拼命地反抗着,她手中的相机掉在了床上。张恒借着酒劲几乎是占有了绝对优势,就在他要向纵深推进的时候,修婷就像是一下子被雷霆万钧般的暴风雨催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又一次把张恒推开了,她说道:“张总,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不可能,他不可能有什么想法了?那是什么意思?” 张恒还是躺在床上,问道:“怎么,你怕他?” 修婷没有回答张恒的问话,而是说道:“我想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真扫兴,你不是不想提他吗?”张恒像是不太耐烦。 “我想知道嘛。”修婷说话时,多出了一分嗔怪。 “那好,我等一会儿告诉你。” “不行,你先告诉我。”修婷执意要知道。 “那好,你躺下,我先告诉你。” 修婷和张恒分别侧着身子躺着,相互对视着。张恒说道:“那20万元并不是他向我索要的,那是发生车祸时,我给他的补偿,可纪委的人已经盯上了他,他根本就说不清楚了。20万元实在不多,可就是区区20万,就让他走进了我为他设计好的谜局,那那那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修婷问道。 “他太不聪明了,这叫庸人自扰之。”张恒得意地“嘿嘿”了两声。接着,他就又一次扑向了修婷,一边亲吻着修婷一边问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修婷想用力把身子翻过来,张恒狠狠地压着她,修婷说道:“张总,张总,我该走了。” 张恒依旧压在她的身上,把头抬了一下说道:“走,上哪走?你还没让我尝尝鲜呢。怎么就想走?” “张总,你还想让我请你吃饺子宴吗?”修婷说道。 “不管是什么皮儿的,我今天都想尝一尝。”张恒还是不停地在修婷的脸上吻着。 “那好,那好,张总,你让我先去卫生间洗一洗,一会儿就来。” 张恒见修婷答应了,他的情绪一下子更加兴奋起来,他从修婷身上下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好,去吧。洗好了回来,再接受我的检阅。” 修婷没有说什么,起身把相机拿在手里,走进了客厅,又把相机放进了包里。她轻手轻脚走到客厅通向外面的大门前,又轻轻地把房门打开,走了出去。她把门虚掩了一下,转身匆匆地离开了那里。出门之后,她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就在她走出别墅区大门口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已经料到那一定是张恒打来的,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电话中传来的是张恒如同野兽一样的嚎叫声,修婷是有思想准备的。她不无调侃地说道:“张总,饺子你早已吃过了,何必还在意是什么皮包的呢。我告诉你,今后不要再打这样的主意,希望你好自为之。” 修婷没有再等张恒说什么,就主动把电话挂断了。 那一刻,张恒扫兴极了。 那些天,还有两件事早已经超出了让张恒扫兴的范围,甚至让他头疼,甚至让他无所适从。其中的一件事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那天他和秦南在一起时,接到了妇幼保健院的一个电话。不久他就去了那里,从那里回来,一连好长时间都无法让他平静。这是他一生从来就不曾遇到过的事情,这是他一生从来就不曾因为这样一件事而让他那般心潮起伏过。 那天他去过保健院之后,他才知道10年前他和明华生的那个孩子其实就是他自己的亲骨肉。保健院的负责人告诉他,此前,有过一个姓汪,叫汪洋的人曾经来找过他们,他在一家报社工作,要求保健院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他们当初在这家保健院出生的孩子,为什么会与他们夫妇没有血缘关系。保健院经过大量的工作,查阅了当年的历史资料后,终于搞清楚了真相。 保健院的负责人明确地告诉张恒,张恒夫妇抱走的其实就是那个叫汪洋的夫妇生下的孩子,而他张恒的孩子是被汪洋夫妇抱走的。那是他们保健院的过错,才造成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亲情悲剧。而之所以这么快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是因为那天在这家保健院里出生的只有这一对男婴,而这一对男婴又同时进入了保温箱中。 那一刻,张恒明白了,其实他曾去看过的那个患白血病的孩子确实不是他的儿子,可也不是明华与别人的私生子,而汪小凡才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没有离开保健院的时候,张恒就已经知道汪洋早已知道了自己儿子错抱的事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自己错抱的竟然是他张恒的孩子而已。 那天,回到家后,张恒真的睡不着了,他从来就没有过这种睡不着的感觉。他的心里难受极了,他想到了明华,他想到了他对明华的态度,当年,他甚至没容她有过丝毫的解释,她是背负着一种难以表白的心情离开这片土地的。想到了她,张恒的心里多出了一丝内疚;他又想到了王刚的死,即便是已经知道了王刚不是他自己的孩子,他还是同样感到了几分自责,他本来是可以挽留他的生命的,他有这种经济能力,可那一刻,他根本就没有那样做,他当时做出了放弃为他付出的选择时,竟然是那般地坦然;他更想到了汪小凡,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在汪洋和童小舒的呵护下幸福地成长,尽管最后也离开了人世,可他比起王刚来,还算是幸运的,因为他毕竟度过了一段有父母呵护的童年。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着,说不清楚是懊恼是悔恨是抱怨是恐惧,他的情绪几乎是失控了,他走到了电视机前,双手伸向了正在响着的电视机,一用力,电视机被他挥动起的双臂,抡在了地上。随着电视机掉在地上的那声响动,张恒一下子失声哭了起来…… 他想得更多的是汪洋,翻来覆去想到是自己那不可告人的20万元让汪洋面临了灭顶之灾。当想到汪洋时,他的心里是充满矛盾的,他还是不断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刹那间,他甚至产生过第二天就去市纪委把事情说清楚的一闪念。可他想来想去,想到了那样做的结果,那不仅仅是让他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而且还完全可能让自己经受牢狱之灾,他越想越觉得害怕,因为他明白自己已经走得太远。他想到这里,浑身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那天夜里,他内心充斥过太多的自责。可还是在那天夜里,他开始渐渐地劝慰自己,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昨天不可能再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鱼肚白,他醒来后的第一感觉,一下子彻底否定了头天晚上产生的那种矛盾的想法,那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应该沿着既定方针走下去。 那些天,还有一件事让张恒有些头疼,那就是他和宋雅欣的事。他和宋雅欣最近的几次接触,已经让张恒越来越感觉到了一种压力,而且这种压力越来越大。那就是他明显感觉到宋雅欣知道的东西已经太多。已经对他也对别人构成了威胁。张恒开始怀疑是秦南把天机泄露了出去,当秦南予以否认后,他也没有过多地指责秦南,因为他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谁告诉她的问题,而是她对这些事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就在不久前,他打电话又一次问过秦南后,他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新世纪公司有人泄露了天机。如果真是那样,那问题如果严重起来,将会是致命的。他思来想去,总也没有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自从张恒开始和修婷重新有了来往后,尽管他没能最终得逞于顷刻之间,但他已经不再怀疑修婷会成为他实施自己计划的天敌,而最大的担心就转移到了宋雅欣的身上。 张恒并没有在意宋雅欣向他提出结婚要求时的那种态度的蛮横,他在意的是她近乎几次都用要挟的口吻和他谈到的那些话的内容。张恒是明白的,那就是宋雅欣不仅是知道了她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她还活得有些过于清醒。她曾经不止一次地说到她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其实,这句话确实是说到了张恒的心里,可张恒不仅觉得宋雅欣不应该这样说,甚至她根本就不应该这样清醒着。 那天晚上,到了快要下班的时候,张恒给宋雅欣打了个电话:“今晚出来坐坐?” “有这个必要吗?”显然,宋雅欣还在生气。 “怎么这么小性子?都多少天了,还生气呀?”张恒的态度异常地和蔼。 “生你的气值得吗?” “那好,咱们就出来坐坐,我去接你。你就不用开车了。” 宋雅欣从心底希望她这些天对张恒的感觉不是真的,尽管她知道自己有些感觉已经得到了印证,可她依然不愿意放弃嫁给他的幻想,哪怕还仅仅只有一丝希望。此刻,当她接到电话时,嘴上的坚硬与心理的柔软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挂断了电话,站在税务局大门口前等着他的到来。她是去税务局办事时,接到张恒电话的。不到20分钟,宋雅欣就看到张恒的车开了过来。她又往路边走了走,张恒主动把车门打开,宋雅欣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张恒没有踩油门,车还是轰鸣着,张恒向右倾斜了一下身子,突然把嘴对准了宋雅欣的脸,吻了一下。宋雅欣没有料到,她躲闪着,没有躲闪得开,张恒还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印记。宋雅欣表面上仍然是一种不悦的神情,可心里却因为有了张恒那突如其来的一吻,立刻就产生了些许变化,那变化就如同春日里的暖阳,开始让她那堆积在心底的薄冰悄然融化…… 宋雅欣根本就没有关注张恒把车开到了哪里,她只是不断地往窗外望着,看着窗外那一道道往后退去的风景和消失在车后的那越来越少的人群,直到她已经很少看到行人了,才发现车已经停了下来。车停的位置是离东海栈桥不远处的一家中等规模的娱乐中心的门前。门前灯光闪烁,名车耀眼,不时地有人从那里进进出出,宋雅欣没有来过这里。当她下车走到门口时,抬头看了看那上面的招牌,那上面的几个字十分醒目而又有些浪漫:“情人相拥娱乐中心”。这让宋雅欣心里的那块薄冰进一步解冻…… 他们走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没有窗户,而且灯光昏暗,宋雅欣走了过去,想把灯的亮度调得大一点儿,可怎么也亮不起来。张恒告诉她:“这里就是这种情调。” 这时,宋雅欣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房间里除了一个四方小桌只能供两个人就餐用之外,还有音响设备。更醒目的还有一个完全可供两个人安然入睡的大大的皮质沙发。墙上挂的那些工艺品,都是一些裸女的身姿,看上去并不艺术,却能给人以刺激。宋雅欣已经感觉到这里不像是吃饭的地方,倒像是格调不高却十分性感的场所。 “你还和我讲什么情调?”宋雅欣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道。 “不好吗?喝点儿美酒,欣赏欣赏美女,是多么惬意的事情。你不想给我这个机会?”张恒轻松地说道。 “我不是美女,更无法让你惬意。”宋雅欣不冷不热。 “是吗?你在我的眼里是美的,始终都是美的,就连发脾气的时候都是美的。我有的时候还真愿意看到你发脾气的样子,挺好笑的。” 宋雅欣“噗哧”一声笑了:“去你的。少拿我开心。” 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进来,张恒点了几样菜。菜点的不多,只是多要了几瓶啤酒,比他们平时在一起的时候多出了一些,宋雅欣并没有在意。 没过多久,菜就上来了。张恒让女服务员把所有啤酒都打开,并为他们俩分别倒上,女服务员退了出去。在女服务员退出去的刹那,宋雅欣也站了起来,说道:“我先去一趟卫生间,你先喝吧。” “去吧,我等着你回来一起喝。” 宋雅欣走了出去。张恒迅速地从衣服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把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倒进了宋雅欣的啤酒杯里,那些东西迅速地沉了下去,并很快融化了。 几分钟后,宋雅欣走进来,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张恒举起酒杯,和颜悦色地说道:“为了我们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来,让我们把这杯酒干了。” 说完,张恒先把那杯酒喝了下去。放下杯后,他看了看宋雅欣只是喝了一小口,杯还在手里举着,就笑眯眯地说道:“干了吧。今晚我们都多喝点儿,兴奋一点儿,然后,回我的别墅。我们有些日子没有兴奋过了。真想……” “真想什么?”宋雅欣明知故问。 “先喝了吧,喝完了,我告诉你。”张恒还是慢条斯理。 宋雅欣没有再说什么,把酒杯举了起来,一口喝了进去。放下杯后,张恒又为她倒满了酒,自己也倒上了。宋雅欣说道:“说吧,想什么?” “想把你撕成碎片。”张恒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还有那个想法?”宋雅欣说道。张恒从宋雅欣的眼神中,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渴望。 “当然。你多喝点儿,我最希望看到你喝得似醉非醉的样子,希望看到你让我尽情蹂躏的样子。” 宋雅欣抬起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又举起了酒杯,一口气把一杯酒喝了下去。放下杯后,她才说道:“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张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搞得那么严肃干什么?什么话还非得在这种场合说,晚上回去不有的是时间吗?慢慢地说呗。现在告诉你也行,我考虑了,我们可以选择一个日子举行婚礼。” “真的想好了?”宋雅欣不紧不慢地问道。 “这不是现在才想好的。早就想好了。” “为什么那天去看我的时候,不告诉我?”宋雅欣有几分嗔怪地说道。 “嘿嘿嘿……”张恒一阵假笑,说道:“我愿意看到你发脾气的样子,挺好玩的。再说了,那天我也不是没答应你,就是说想选一个合适的机会。” “现在想好合适机会了?” “你定吧。在这些问题上,女人比男人强。你想好后,我再考虑考虑看看行不行。” “我还是想问你,这件事和我那天说过的话有没有什么关系?” 张恒脸上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你指什么?” “那栋办公大楼的事?”宋雅欣也同样严肃了几分。 “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愿意联想,我就不喜欢你这一点儿。你既然想和我在一起,就应该放心,违法的事我是不会干的。除此之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俩,为了我们结婚后,生活上能有足够的物质保障。就这些,别的没有,一点儿都没有。你还想知道别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可生意上的事一半句话根本就说不清楚。我可以慢慢地和你说。”张恒不紧不慢地说道。 宋雅欣听着听着,眼皮有点儿打架的感觉:“我怎么有点儿头疼。” “是不是没睡好觉?” “不知道。这些天睡眠就不怎么好,纯粹是叫你气的。” “我什么时候气过你。要不我们就不喝了,这里离栈桥又那么近,出去吹吹海风,或许走一走就好了。” 宋雅欣点了点头。张恒把女服务员叫进来结了账。 宋雅欣又重新坐到车里,张恒开着车,奔栈桥的方向而去。只几分钟的工夫,车就到了离那不远的一处树丛旁边,张恒把车停了下来。张恒和宋雅欣在皎洁的月光下沿着那天张恒和秦南走过的路往上走去,路边已经绝少行人。张恒一边走一边说道:“现在好多了吧?” 宋雅欣把身子往张恒的身上靠着,两手搂着张恒的一只胳膊,撒娇似地说道:“嗯,好多了,就是多少还有点儿迷糊的感觉,挺好的,倒是蛮舒服的。” 张恒低下头,在宋雅欣额头前吻了吻。宋雅欣停止了脚步,两手搂住张恒的脖子,对着张恒的嘴吻了起来,用力地吻了起来:“我真的有了一种想让你把我撕扯成碎片的欲望,我好想……” 张恒慢慢地把宋雅欣放开,还是让她挽着自己的右臂向前走去。他还是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们少散会儿步,就回去,这里太美了,尤其晚上。” 一会儿工夫,他们就走到了最高处,站在那里眺望着大海…… 正在这时,宋雅欣说道:“我还是需要去卫生间。” “去吧,包我给你拿着。”张恒说道。 “不行,我还得用里面的东西。” 张恒神秘地笑了笑,接着说道:“真扫兴。” 宋雅欣没走多远就走进了一个亮着灯的卫生间。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通了电话,那是修婷打给她的。修婷问道:“宋雅欣,你在哪呢?” “你有事吗?” “我想请你出来坐坐,想和你聊聊。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什么意思。”修婷说道。 “今天不行,明天吧。” “你不在家?”修婷直截了当地问道。 宋雅欣想了想,想到反正是张恒刚才已经正式答应马上就要结婚了,已经没有什么密可保,也就张口说道:“我在栈桥风景区,和张总在一起呢。” “晚上逛栈桥海景,可够浪漫的了。那好,那就改日再说吧。” 宋雅欣很快回到了张恒身边。她发现张恒面朝大海已经坐在海边的安全锁链上了,像是在轻轻地荡着秋千,宋雅欣也把双腿伸向了锁链的外侧坐在了那里。张恒没有说话,宋雅欣看到他什么也不说,便问道:“想什么呢?” “我一看到大海,就想到人实在是太渺小了。” “怎么伤感起来了?”宋雅欣问道。 “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触景生情。”说着,他站了起来,宋雅欣也跟着站了起来。就在宋雅欣还没有把头转向他的刹那,张恒用力挥动了一下右臂,宋雅欣随着张恒那右臂的挥动,顷刻间,坠入了大海。编者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确定罪名】故意杀人罪那悬崖距离大海是几十米的高度…… 第五十章 报社的新办公大楼已经启用。这栋大楼第28层的一个60多平方米的房间成了秦南的办公室。他不时地为自己能坐在这里,坐在现在的位置上而兴奋着。尽管他还仍然是副总编主持工作,他对自己的扶正充满了信心。他明白,只要自己就像这样干下去,只要汪洋的问题无法搞清,就不会再有人取代他。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来,只有一件事让秦南总是在不断地思考着,那就是宋雅欣的失踪。她失踪已经有些时日了。那还是他出头让办公室报的案。 当时,宋雅欣已经有几天没有上班了。他让人去她家里找她,可家中根本就没有人。办公室的人又去过她父母家找过她,他们还以为宋雅欣是因为太忙的缘故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去过,而且就连电话都好长时间没有打过了。秦南这时才想到了报案。公安局展开了调查,最初他们想到她刚刚离婚的老公,宋雅欣的失踪会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但当找到他的时候,他们的怀疑很快就被否定了。案件调查无法进展,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宋雅欣一定就是死亡了。几天后,秦南想到了张恒,他想到了张恒那些天的情绪。他甚至把张恒那些天让他感觉得到的言谈举止都像放电影那般一一地在自己的脑子里过了幕。他越想越觉得有几分胆寒,他还是觉得张恒应该是最大的嫌疑对象。可他的这些想法,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他也不可能去说,因为他自己当然明白,假设他的怀疑就算是得到证实,那当张恒末日到来之时,也就是自己的倒台之日。正是这种心理的支配,让秦南闭口不言。秦南当然明白,他之所以怀疑张恒,其实就是一种感觉。这些天已经没有多少人再去议论宋雅欣失踪的事了,很多人还在想,也许有一天宋雅欣会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她的办公室里的办公桌,在搬家的时候还是照原样搬进了新大楼的办公室里。 那天上午,秦南走进自己办公室不久,就接到了李杨的电话。李杨的办公室已经和秦南不在一层楼里了。他在电话中告诉秦南,说是市委办公厅打来电话,让他上午去办公厅一趟。李杨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要找秦南和找他有什么事。因为打电话时,人家什么也没有说,电话记录本上的记录也就这么简单。 秦南是在九点半钟左右走进办公厅的。杨副主任把他领进了一个办公室,那显然不是他已经来过了几次的李凡的办公室。当他跟着杨副主任走进去的时候,他才发现是市委书记陈一兵坐在那里。陈一兵并不认识秦南,杨副主任做了介绍后就走了出去。陈一兵没有与秦南过多地交谈,只是在简单地问了一些有关报社的情况后,就向秦南交代了一项新的任务,而且需要限期完成。那就是必须在他们见面的第二天,把报社如何买下办公大楼的经过,写出一个书面材料来。 陈一兵是刚刚从省城回到宁阳的。他已经去中央党校学习挺长一段时间了。就在他从北京回来的时候,他先去了省城。在那里,省委副书记兼省纪委书记李裴见到了他,是李裴把童小舒去省城上访的事告诉了他。那时童小舒已经在省城呆了很多天,秦南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李凡副书记的严厉批评。秦南甚至派人前去省城找过她,也没能如愿。童小舒前去上访的唯一理由,也就是她自己能够说得清的那20万元的来龙与去脉。那确实是不能够直接作为证据使用的。童小舒每天都去省纪委,她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省纪委派出一个调查组前来宁阳重新展开调查。正在这时,陈一兵回到了省城,他是想学习回来后先去省委报个到。在李裴的叮嘱下,童小舒跟着陈一兵回到了宁阳。那天,童小舒就坐在陈一兵的车上,一路上,她把所有的唯恐她在材料中没有说清楚的事情都反复地向陈一兵述说着。陈一兵回到宁阳的时候,也就是在他回到宁阳上班后的第三天,他就约见了秦南。在此之前的两天内,他已经做了大量的调查了解工作,他还让人了解了金阳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背景。 在陈一兵约见秦南的前一天,陈一兵还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修婷。修婷是在晚间宁阳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中,看到陈一兵在电视上露了面。她等着这一天已经很久。此前,她也曾经想到去省城,可她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她相信时机不到,但总会有到的那一天。因为她明白,她手里拿着的证据已经足可以说明问题,足可以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可她没有急于行动,那就是她从新世纪公司那里已经知道了更多的东西,她开始怀疑张恒绝不是一个人在那里单打独斗。她甚至开始怀疑宋雅欣一定是不在人世了,而她的死一定是与张恒有关。他为什么要杀了她?依她的感觉那绝不会是情杀。修婷真是绝顶的聪明,她在宋雅欣已经失踪后,没有把自己的这种怀疑告诉任何一个人。因为她知道仅仅是凭着宋雅欣失踪的那天晚上的那个电话,还不足以作为张恒杀人的证据。于是,她去了电讯公司把她自己那段时间,包括那天和宋雅欣的通话记录打印了出来。那天,修婷来到了市委办公厅,说明了自己要见陈一兵的想法。开始,办公厅的人同样是不允许她见。最后,在修婷的再三要求下,她才得以走进陈一兵的办公室。在离开陈一兵办公室之前,她把她在张恒家里拍摄《陋室铭》那幅字的照相机交给了陈一兵,那里面还录下了张恒说过的他送给汪洋的那20万元的真相。 当秦南走出陈一兵办公室的时候,心里一下就紧张了起来,他没有想到,陈一兵会这么快就回到宁阳。人们都以为陈一兵在中央党校学习,是不可能回宁阳了,肯定会另有高就。他怎么就会突然冒出来了呢?秦南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如何说明购买办公大楼的事情上。如何去说呢?怎样才能说明白呢?尽管眼下他还没有从张恒那里拿到张恒对他的许诺。可就是这些过程也是难以说明白的。如果不把来自于李凡的压力说出去,那他就只能自食恶果,那能承受得了吗?如果说出去,李凡也不一定就会完蛋,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拿到过李凡强求他们购买办公大楼的任何正式批文或者是签署的意见。退一步讲,就算是李凡完蛋了,那他连同此前与张恒相关的新闻纸的事不都得一起败露吗? 秦南尽管已经紧张起来,可他还是不敢有任何怠慢,第二天下班前,他就把材料送到了陈一兵手里。材料是秦南亲自写的,交上去的时候,是陈一兵亲自收的。陈一兵在接过材料的那一刻,没有过多地表示什么。秦南拼命地想从陈一兵的表情中寻得一丝安慰。陈一兵接过材料后,放在了桌子上,只是说了句:“到时候,会有人找你的。” 离开陈一兵的办公室后,秦南的心情比前一天更加紧张。不知道陈一兵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的那句话,却让秦南开始了漫长的思考,他忐忑不安,他的这种感觉又不能和别人交流,思来想去,压力越来越大。最后,他还是不得不考虑把电话打给张恒,探探那边有没有什么风声。可他一连打过了几次电话,张恒的手机都是关着的。他又几次把电话打到了张恒的办公室,还是找不到。这就让秦南更加害怕。其实,秦南的害怕是没有什么理由的,他仅仅是因为陈一兵回到了这座城市里,而且还向他要了一份材料才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秦南的不祥之感与日俱增。也正是在这时,正是在他不时地想找到张恒的时候,张恒打电话找到了他。张恒主动提出来要约他见面。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没有去酒店,还是约定去张恒的别墅。那天,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秦南才去了那里,他没有让司机为他开车,而是自己开车去的。到了那里,秦南把车停在了另外一处别墅的楼下,为的是不让别人知道有人来到了张恒这处秘密住所。 秦南走进张恒别墅的时候,张恒早已坐在客厅里等着他。张恒已经为秦南沏好了茶,就在秦南坐到客厅里的沙发上的时候,张恒把茶水递到了秦南的跟前。秦南不曾有过张恒这样热情地对待过他的记忆,尽管他们之间曾经是连襟,尽管张恒比秦南的岁数还要小一些。就仅仅从张恒的这些许的变化中,秦南就又一次有了不祥的感觉。秦南端起了茶杯,其实,他是想用喝茶的方式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和掩饰一下自己的不安。 “有人找过你?”张恒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秦南有些吃惊。 “他们已经又一次找过我,又问起了我送给汪洋的20万元的事。” “那你是怎么表示的?” “当初我就告诉他们是汪洋向我索贿,我当然还必须这样说了。我觉得他们还会找我,我不知道是他们掌握了汪洋新的犯罪证据,还是抓住了我们的什么破绽。我感觉他们像是很重视,现在还有检察院的人在参与调查。” 秦南还没有等到张恒说完,就说道:“陈书记已经找过我,他让我把买办公大楼的经过写成材料交给他。” 张恒听到这里,也同样紧张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他还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我送材料那天,他就说了一句话,他说到时候会有人找我的。” “怪不得已经有人去那里了解公司的背景了。”张恒像是自言自语。 “了解哪个公司的背景?是新世纪公司?”秦南并没听明白张恒的话是什么意思,便这样问道。由秦南牵头与新世纪公司发生的业务关系,自然也是秦南最为担心的。 “他了解它干什么?他是了解金阳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背景。” “那他们就是知道了那家公司是你和别人合作的公司又能怎么样?办公大楼的买卖李书记也是支持的。” 张恒明白,事到如今他还从来就没有把全部的秘密告诉过秦南,已经到现在这个时候了,张恒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那是他刚才才知道的陈一兵已经开始关注此事了。这时,他才说道:“问题之所以严重,就是因为陈一兵知道这件事了。秦南,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可以告诉你。其实,新世纪公司是我和崔月英合作的公司,你知道崔月英是谁吗?她就是李书记的小姨子,是他爱人的妹妹。而这个公司就是由李书记的爱人背后操纵的。之所以让他的小姨子出面,那是因为书记大人想规避不准领导干部亲属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经商的规定。而金阳房地产开发公司就是李书记的连襟周浩和我一同合作的公司。而他是占有一半以上股份的。” 秦南听到了这里,头上已经是冷汗淋漓了:“张总,咱们也曾经是连襟,你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儿告诉我这其中的秘密呢?也就是说,极力要把这栋大楼出售给我们报社的人不仅仅是你,他李凡比你更加着急。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和我明说呢?” “和你明说怎样?不明说又能怎样?你当初还不止一次地问过我为什么非要坚持投资印刷厂,现在我可以如实地告诉你了,投资印刷厂不仅不是我真正的目的,那是一种计划之外产生的想法。包括后来我借给你们的1000万元,我都是为了要促使你们把改制方案进行到底,我不希望你们的改制中途夭折。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参与你们的什么改制,那是在去看你们汪总的时候,偶然得到的信息,所以被我当成了一次机会。我就是要利用投资印刷厂的名义,通过书记大人的暗中帮忙,在从你们那拿到了各种相关手续后,才又从银行贷到了6000万元。我拿出了其中的一半用于我那栋大楼没有完工的配电室和电力增容的工程上。如果不是这样,我的那笔钱还得另想别的办法去筹集。没有新的项目,仅从我原来开发的房地产项目中,我是无法再从银行贷到款的,当然,这也是书记大人的功劳。我当时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些,你能说不办吗?再说了,这里面还有巨大的物质利益的诱惑,我就不信,在你没有确定肯定会出问题之前,你就会一点儿不动心。我了解你,你不是汪洋。”张恒轻蔑地说道。 “所以你才选择了我作为你的代理人?”秦南两眼紧紧地盯着张恒。 张恒沉默了半天,又喝了一口水,说道:“那是后来的事情,如果汪洋能够配合一点儿,也轮不到你了。我曾经给过他100万元,我就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逼迫他就犯,可他有点儿刀枪不入。他也就是这个命,田晓亮那么年轻竟然死了,也是天助我也。他在说不清楚的情况下,你才有了走马上任的机会,你当然应该明白那也是李书记帮了你大忙。” 秦南额头的汗,继续往下流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些汗,始终都是凉的:“现在看来,这个忙还不如不帮……” 张恒马上打断了他的话:“后悔了?” 秦南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连头也没有抬,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放在茶几上的那个茶壶。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卖后悔药的。当初我几次三番地和你说过,让你帮帮我的朋友的时候,你也没有拒绝过。因为在没有出事之前,那里面是具有巨大的诱惑力的。”张恒说道。 “你是指想让我设法把医药广告的承包经营权帮你朋友拿下来那件事?”秦南问道。 “是啊,你不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努力吗?” “是,是没有放弃过,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所以,道理是一样的,在诱惑面前,最容易显露出人的本性,汪洋算是个例外。我早就说过,你和他不一样。所以走到了今天这步,你用不着后悔,如果从头再来,你还会做出这种选择。”张恒一本正经地说道。 正在这时,张恒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的电话号码,并不熟悉,他还是接通了电话。就在接通电话的刹那,他马上听出那是李凡打给他的电话。显然,他使用的不是他平时使用的电话。张恒下意识地站起来,走出了客厅,穿过书房,朝着南侧的阳台走去。这让秦南对张恒产生了警觉,可他又不可能跟着张恒过去,只好继续坐在那里等着张恒接完电话回来。 张恒接通了电话,没等李凡把话说完,就抢着说道:“说话不方便,秦南在我这儿。” “他去你那干什么?”李凡那边显然已经很紧张。 “陈书记已经找过他,他已经觉察到形势不妙。” “整个事情他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什么都知道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让你什么也不要说,你就是不听,像你这样的人还能办成什么大事!必须马上把他解决了,要不就来不及了,越快越好。不方便,不能多说了,免得引起他的怀疑。” 张恒回到客厅时,主动说道:“这么晚了还来电话,一个朋友非约我出去找个小姐玩玩儿。现在哪有那份心情。” 张恒说完,秦南刚才的那份猜疑有所化解。张恒见秦南没有再追问什么,心情也安稳了许多。他开始考虑刚才李凡的叮嘱,他的脑子迅速地转动着。他起身去了放置杂物的房间,打开了一个柜的柜门,拿出了一把锤子,放进了裤子口袋里。他站在那里犹豫了片刻,正在往外走的时候,又转回身去,把锤子放了回去,又重新回到了客厅里。 秦南从到了张恒别墅客厅后,就没有再站起来过。此时,他站了起来,说道:“我走吧,我该走了。” “那好吧。我到楼下送送你。也不用太担心,上面有李书记顶着呢,他也不是白给的,不会轻易就出事。”说完,张恒主动打开房门。秦南没有让张恒下楼送他,就站在门口分了手。 秦南走后,张恒马上把手机关掉。他是担心李凡会再一次打电话找他,如果要是真的找他的话,他怎么说呢。就在秦南还没有离开之前,张恒开始是想按照李凡在电话中的叮嘱干掉秦南。可他之所以犹豫了,那并不是因为他动了什么恻隐之心,而是他突然间想到他那样做完全有可能会更加暴露自己,从而影响到自己的行动计划。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只能成为李凡的嫁衣裳。于是,就在那一刻,他迅速地放弃了那个念头。 这天晚上,对于张恒与秦南来说,精神上都是紧张的,可张恒却远没有像秦南那般紧张。多少天前,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办好了去斐济的护照,而且把打到了金阳房地产开发公司账户上的属于他的那部分钱转移到了国外。 这一夜,张恒几乎没有入睡。第二天上午,他打电话找了一家公司给他送来了一张飞往香港的机票,他是想从那里再前往目的地国家。拿到票后,张恒的心里轻松多了。这时,他才觉得自己还没露出任何马脚。那天,他自己开车去了机场,把车停在停车场上,看了看机场的候机大楼,又转过身来,看了看机场外的景象,他心里明白,这是在向这座城市做最后的告别。这才从从容容地走进候机大厅办理了登机手续,就在他通过安检口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他,说是他随身携带的行李出现点儿问题,把他带离了安检通道…… 张恒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检察院的人找他谈过话后,他就已经被监控了,包括他的手机。那天,陈一兵拿到修婷交给他的那台照相机后,很快就把它交给了市检察院的检察长。 两个小时后,张恒被带到检察院,检察院的两个人对他进行了突审,其中的一人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请到这里来吗?” “不知道。我会控告你们。”张恒依然神气十足。 “张恒,你先别激动。我给你放一段录音听听。” 张恒听到的录音正是那天修婷在他的家里,他对修婷说的那些话。张恒的头上慢慢地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自己说吧。你自己说出来,总比我们说出来好得多。” “这算什么?不就这点儿事吗?顶多就只能说他汪洋是冤枉的,那不是他受贿而已。我再没有……” 检察官马上打断了他的话:“张恒,你千万别说你再没有别的事了,就凭这一条,我们就可以以涉嫌陷害罪起诉你。可就这一条对于你来说实在是雕虫小技,你想知道吗?我们可以简单地提醒你,宋雅欣的尸体已经找到,那是有人在海底采收养殖的海珍品时发现的。我们有证据证明,宋雅欣临死之前和你在一起,而且就是在栈桥风景区的半拉山上……”编者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三条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意图使他人受刑事追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犯前款罪的,从重处罚。不是有意诬陷,而是错告,或者检举失实的,不适用前两款的规定。”【确定罪名】诬告陷害罪张恒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跪到了地上…… 就在张恒被从机场截回来的当天,就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这个信息。 当天下午,市纪委通知宁阳市的所有新闻单位,让他们派记者前去参加李凡副书记主持召开的关于查办宁阳市党员领导干部违法违纪和经济犯罪情况的新闻发布会。就在参加新闻发布会的记者正往大楼里走的时候,有人看到了一个人从市委大楼的六楼的窗口跳了下来。不少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们走到跟前时,才吃惊地发现从六楼纵身而下的那个人正是市委副书记李凡,他的耳鼻往外流的血还没有凝固…… 第五十一章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李杨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中说汪洋已经没有事了,事情已经查清,汪洋是无辜的,让他马上把汪洋接回去。李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眼眶中一下涌出了泪水。可他没有哭,他马上想到了那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放下电话后,最先想到的是把这个消息告诉童小舒。因为他知道童小舒为了汪洋的事是倾尽了全力的。童小舒接到电话时,正在家里,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时就在电话里放声大哭…… 李杨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也包括他们本单位的人。自从张恒出事的第二天,秦南也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一个多月以来,他没有来单位,也没有回家,手机也已经无法联系。李杨去了汪洋的办公室,那是一间远不如秦南办公室的气派程度和规模的办公室。就是这间办公室,在他们搬进新大楼的时候,还是李杨坚持要给汪洋安排的。他的理由是汪洋的问题还没搞清楚,最后有了结论的时候再把他清理出去也不迟。就这样,秦南不得不同意李杨的意见。李杨走进汪洋办公室后,仔细地看了看,基本陈设和在老办公楼里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连办公桌椅摆的方位都一样,只是地板已经是新铺的了。他离开了汪洋办公室,去了市纪委招待所,李杨是自己开车去的。 汪洋坐在李杨的车上,没有往家走,而是去了单位。下车后,李杨和汪洋直接奔电梯而去。电梯的门是开着的,那上面已经有人了。显然,是电梯上面的人看到了李杨他们走了过来,特意在那里等了他们一会儿。当李杨和汪洋走到电梯上的时候,汪洋一下愣住了,那个人竟然是修婷。他的眼睛一下潮湿了:“怎么会这么巧?你会在这里。” 修婷更没想到会是汪洋,她只是在电梯上感觉到有人向电梯的方向走来,很自然地等了一下而已。此刻,她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汪总,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汪洋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他的眼泪本来是没有掉下来的,一看到修婷的泪水止不住地流着,他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的泪水也流了下来,那是无声的泪。 “你是刚刚回来?”修婷问道。 “是,是刚刚回来,是李杨去接的我。” 李杨向修婷点了点头,可他并不知道修婷为什么会在这种场合那般激动。 “那就好,那就没事了,没什么事了。”修婷说道。电梯已经到了22楼。她又接着说道:“汪总,我从这里下了,我去人事处有点事。” 电梯门开了,汪洋马上按住了电梯面板上的按钮,让电梯暂时停在了那里:“你办完事来我办公室坐一会儿,马上。”说完,汪洋又对李杨说道:“你告诉修婷,我的办公室在多少层。” 李杨把汪洋办公室的楼层和房间号告诉了修婷,电梯门慢慢地关上,就在还没有完全关上的那一刻,修婷和汪洋互相对视着,彼此的眼睛里依然含着泪水。 李杨把汪洋领到他的办公室里,又和汪洋聊了一会儿。没有别人知道汪洋已经回到了办公大楼里,大家都知道他的这间办公室是为他预留出来的,可从预留出来那天起就几乎没有打开过。没过多长时间,修婷走了进来,李杨见修婷进来,就和汪洋打了个招呼,走了出去。汪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到办公桌的前面。就在他距离修婷还不到一米远的时候,他把手伸了出来,眼含泪水,说道:“修婷,我很想拥抱你。” 修婷什么也没有说,迅速地扑向汪洋,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两个人的脸疯狂地相互摩擦着,泪水已经完全交织在了一起…… 汪洋一边哭一边说道:“谢谢你,修婷,我真的谢谢你。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真的,我都知道了。纪委的人已经和我说过。” 修婷一句话也不说,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汪洋,放声地哭着,就怕一松手就会让他从自己的怀中跑掉似的。汪洋把身子往办公桌的边缘上挪了挪,依然紧紧地抱着她,还是一边哭一边说道:“修婷,修婷,我已经爱上你了,真的我已经爱上你了……” 修婷始终没有松开手,脸紧紧地贴在了汪洋的脸上,汪洋的两只手交叉在她的背后,他把她搂得越来越紧……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童小舒。 童小舒接到李杨的电话后,自己开车去了市纪委招待所,路上车实在是太多,当她走到北京街时,车已经是一点儿也没法挪动了,当她赶到那里时,汪洋和李杨已经离开了招待所。此刻,当她推开门的时候,她把那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她下意识地哭着叫了一声:“汪洋,你……” 汪洋与修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他们迅速地松开了手,修婷紧张地看了看童小舒,又看了看汪洋,尴尬极了。就在汪洋松开手后的刹那,童小舒已经走到了距离汪洋和修婷只有一米多远的地方。她的潜意识里,一下就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女人长得和自己是那样地相像,童小舒没有多想。马上问道:“她是谁?” 汪洋没有回答,而往童小舒跟前走了走。童小舒一下子把汪洋推到了一边,几乎是吼着说道:“告诉我,她究竟是谁?她是不是修婷?” 汪洋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什么。修婷始终站在旁边,这时才说道:“你是嫂子吧?对不起。我是修婷。” 童小舒看了看修婷,并没有对她说什么,而是继续向汪洋发问道:“汪洋,你一再和我说你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可你刚刚回来,就竟然和她在这里约会?” “嫂子,不是,不是。你别误会,不是,不是约会。” “还不是约会?还要怎样做,你们才能承认?”童小舒看着修婷说道。 汪洋终于说话了:“小舒,你真的是误会了,我们真的不是约会,是刚才在电梯里碰到的。” “汪洋,我真的不想把欺骗这个词用在你的身上,可我还是想问你,你还想欺骗我多久?”童小舒哭了起来。 修婷又一次委屈地哭了,她哭着说道:“嫂子,他没有欺骗你,真的没有欺骗你,我和汪总之间什么事都没有。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童小舒抬起头来,一边哭一边说道:“你还告诉我,你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刚才我什么都看到了,你还想让我看到你们在一起怎样,才能算是有事?” 听到这里,修婷一边哭着一边快步往外走去,就在她的背影展现在童小舒面前的一刹那,童小舒竟然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就在修婷的短发随着她头的摆动的一刹那,童小舒看到了修婷右耳垂下的那颗如同黄豆粒大小的黑痣。童小舒的脑子里瞬间出现了妈妈去世前的那一刻,趴在她的耳边用最微弱的声音告诉她的那个秘密。她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修婷,她怎么会是自己的亲妹妹? 修婷走出去的那一刻,汪洋的内心充满了内疚。他犹豫了片刻,就紧跟着追了出去。当他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电梯的门正好关上。汪洋回到办公室里,还是站在办公桌前,向童小舒说道:“小舒,我们之间真的是什么事都没有。请你相信我,你住院时,我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没有欺骗你,真的没有欺骗过你……” 童小舒什么也没有再说,匆匆地走到了门口,把门打开,也和修婷一样,快步地离开了汪洋的办公室。那一刻,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就在童小舒走出办公室的刹那,李杨正好和童小舒走了个对面。童小舒低着头,看到有人走过来,抬头看了一下李杨,她并没有和他说话,而是与他擦肩而过。李杨看出了童小舒的情绪,他走进汪洋的办公室,对汪洋说道:“汪总,嫂子来过了?” 汪洋点了点头。 李杨接着说道:“我看她的情绪不太对头。” 汪洋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李杨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嫂子为了你的事,吃了不少苦,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她为了你的事写了申诉状,特意去了省城,在那里呆了很久,才回来没有多长时间。” 汪洋抬头看了看李杨,又点了点头。 汪洋听到这里,说道:“你送我回家吧。” “好。刚才市委组织部来过电话,说是明天上午九点,他们要来单位,在处级干部会上宣布关于你工作安排的决定。” “他们提前告诉过我。走吧。”正要往外走时,汪洋又说道:“你先下楼吧,我再打个电话。”李杨走后,汪洋用办公室的座机拨通了修婷的电话,电话铃声不断地响着,可修婷始终也没有接听电话。 汪洋回到家时,不管怎样按动门铃,楼上都没有什么反应。他又让李杨给童小舒打了电话,童小舒的手机已经关机。汪洋已经几个月没有回这个家了,他的手里已经没有开门的钥匙,不得已他只好又回到了单位。这一夜,汪洋就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度过的。也就是这一夜,他的内心里同时充满了对两个女人的内疚之情,这两个人当然一个是童小舒,一个是修婷。还是这一夜,汪洋不停地分别给她们俩人打电话,一个仍然是不接听,一个仍然是不开机。 汪洋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睡意。本来他在蒙受了不白之冤之后,走出了不幸之中,他是应该高兴的。可他没有想到,就在回来后的第一天就会遇到这么多的麻烦。他的脑海里不停地轮番出现着童小舒和修婷的身影。汪洋知道,他已经和童小舒在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晨昏相对的时光,凭良心而言,她为他付出了不仅仅是青春和青春般美好的时光,她更为他付出了一生的情与爱。他是她的精神所在,是她情感的寄托。如果需要,她甚至可以为他赴汤蹈火,直至献出生命…… 回想起这些,他又想到了李杨白天和他说到童小舒为了他竟然一个人去省城告状的事。想到这里,躺在沙发上的汪洋,眼睛始终是潮湿的。 也还是在这一天的夜里,汪洋自然也无数次地想到过修婷。他似乎觉得修婷和他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如果说20几年前是一个太特殊的背景,她让她的鲜血流进了自己的肌体的话;如果说那年在上海路的车水马龙的紧急情况下,她把他和他的儿子推离了危险境地的那个举动是一次偶然的话。那么,在自己这次蒙受了不白之冤而难以证明自己清白的时候,又是她拿到了那至关重要的证据,才让自己走出了泥浊之中……可就在自己只是从纪委的人那里知道了是修婷帮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去问清楚她是怎样拿到的那份证据的时候,却又让修婷在自己的夫人面前蒙受了冤屈…… 自己今后如何面对修婷呢? 想到修婷,汪洋的心里有着一种非同平常的滋味。他对她没有更多的了解,她却对他早已有了一种如同上帝般的眷顾,如果说此前那两次是她挽救了他的生命的话,而这次却又是她把他从深渊中解救了出来,而这次她所付出的代价一定比前两次更具有风险,更具有挑战性,尽管自己还不知道她是怎样取得的证据…… 想到这里,汪洋已经潸然泪下。 他又想到了那天晚上,他在修婷家里的那次和她的拥抱,还有今天白天就在自己第一次走进这新的办公室时的拥抱,尽管那不是一种带着生理上的性的要求的拥抱,可那真是发之于感情深处的相拥。此刻,汪洋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爱上修婷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宣布汪洋工作安排的处级干部会准时召开。会上宣布,汪洋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继续兼任宁阳都市报总编辑。大家听到这个决定,报以长时间的热烈掌声,不少人的眼睛里噙着泪水。而当让汪洋说几句话时,汪洋站了起来,却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含着眼泪,双手抱拳,举过了头顶向大家挥动着…… 也就是在宣布完汪洋的工作安排后,还是纪委的人,还是几个月前在处级干部会上宣布汪洋被双规的那个人,宣布了市纪委的决定。这个决定已经报请市委批准。原来秦南没有失踪,而是已经被双规。他的问题已经基本查清,鉴于他的犯罪事实,市纪委决定开除其党纪,开除其公职。犯罪嫌疑人秦南已被移交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听到这个消息,从大家的眼神中看不出更多的震惊。 也就是在这天下午,汪洋还是不断地往家里打电话,可仍然没人接听。下午四点多钟,汪洋打开了办公桌上的电脑,他浏览了一下新闻后,便打开了自己的电子信箱。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机会打开过电子信箱了。他一下子就发现了修婷发给他的一封电子邮件,而这封电子邮件显然已经有人读过。他还是把它点击开来,坐在那里,贪婪地阅读起来: 汪洋你好: 请允许我直呼其名,而不再叫你汪总了。当你看到我的这封电子邮件时,我已经不再是你麾下的一员。请不要再找我了,我已经远离你而去了。请允许我说这是一次远离,这是一次真正的远离。尽管我们已经相识在若干年前,尽管我还没有真正地走近过你。可我还是觉得我的这次离去,会是我们生命中的永诀,因为我们怕是没有机会再相见了。我将离开这座城市,不会再回来了。请不要问我将去哪里?因为我并不知道我自己会漂流到天涯还是海角。我并不知道哪里还会是我快乐的摇篮,何处还会是我期望的梦乡。 汪洋,我在心里对你是充满感激的,那是因为当我们相识若干年后,在我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再次与你邂逅在这座城市里的时候,你却在并不了解我的情况下,竟然向我投来了理解的眼神与信任的目光,你还又一次点燃了我的欲望之火,可我却不得不在刹那之间,就将它熄灭了。 也许,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说的“又一次”的含义。我现在想告诉你,其实,我们并不是相识在20几年前的青年农场里,并不是相识在那次让我的血液流进你的血管里时你的那次病中,而是来得更早。那早得就让你几乎没有过一点儿记忆,可我却是无法忘怀的。是你那个不经意间看似平常的举动,留住了我的呼吸,留住了我的生命,留住了我的梦想…… 那还是在我刚刚上中学的时候,一次在李家庄海滨浴场的游泳中,一个大浪打来,把我卷入了浪底,我拼命地挣扎着,海水还是一次次地淹没了我的身体,那一刻,我的呼喊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可就在那时,我突然觉得被一个人抓住了,那个人又用一只胳膊把我一下子搂进了他的怀抱,我如同在汪洋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的两手紧紧地搂住了那个人的腰部,而他腾出两只手拼命地摆动着。当我的双脚已经驻足到沙滩上的时候,我失声痛哭……当我从惊恐中镇静下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远离我而去了。而他留在我的印象里的只有在海浪中挣扎时的那种不屈与倔强,还有那天他留在我身上的体温,而那体温,若干年来一直在我的身上绵延着,它一直温暖着我的肌体,温暖着我的情感,温暖着我的那颗朦胧的心…… 汪洋,说到这里,不知道你是否会想起那天的情景,也许会,也许不会。可我想告诉你,是在那件事发生几年后,还是在我下乡的那天,在当地贫下中农为我们召开的欢迎大会上,你代表先期到达那里的知青发表欢迎我们到来的讲话时,是你那抑扬顿挫的声音,把我的目光吸引到了你的脸上。那天,那一刻,我竟然惊讶地发现,几年前,那个在海浪中挽救了我生命的看上去比我大几岁的大男孩儿竟然会是你。那时,你就像现在这样大约一米八的个头,只是比现在消瘦得多。可你在我的心里已经是那样的伟岸了。那一刻,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而这种爱并没有被你所知,那都只是在我的心里悄然萌发的,而这种爱竟然在我的心里持续了半生。那天晚上,当我离开方圆几十里的青年农场的时候,让我顿时产生了与你已是天涯之隔的感觉。可今天看来,那一刻,让我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并不是那地理上的距离,而是我心灵上的障碍,它屏蔽了我情感的传递…… 那一年,是我偶然路过你们小队时,偶然地发现了那个病中的你,又偶然地让我的血液融入了你的肌体。在医生们为你手术的那几个小时里,我并没有在手术室的门前逗留,而生怕惹来非议,我一个人徘徊在医院的大门口,眼泪始终伴随着我,直至我已经知道你平安地走下手术台的那一刻,才悄然地离去。 汪洋,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从我那次离开直到与你再度重逢时,竟然会是在若干年后那次在车轮下把你和你的儿子救出来时的那条嘈杂的马路上,可我当时竟浑然不知。要不是这次见面时你告诉了我从那天起你曾经萌生过的寻找,或许我永远都不知道那会是你,因为那天当我离开那条马路后,就从来没曾将那件事再度记起。 现在想来,那肯定应该归结为一种缘分。如果不是一种缘,如果不是一种天然的缘,怎么会让我们在多少年音讯全无的背景里还匆匆地相遇?怎么还会让我在茫茫的人海中把你从危难中救起?怎么还会让我在历经了若干年的人生轨迹后的今天,又一次全然不知地涉足了你生活的领域? 汪洋,我曾经无数次地在需要倾诉的白天,我曾经无数次地在无法入梦的夜里,想与你求一次倾心的相遇。我爱你,我早已深深地爱上了你。可我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包括我们今又重逢,我依然无法在你的面前启齿。因为我知道那或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那个年代,我根本就无法将我的情愿强加于一个对我根本就没有一点感觉,甚至对我连一点儿印象还不曾留下的人。尽管那种爱已经青藤般地纠缠着我的思维,尽管那种爱已经基因般地融入了我的血液,尽管那种爱已经心跳般地无法从我的生命中剥离,可我无法启齿,我真的就无法启齿。我们这次重逢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可我依旧不能在你的面前袒露我的心怀。因为在你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非常美丽非常善良非常有气质而又值得你爱的女人和你晨昏相对了。尽管我只见过她一面,而且还是在那种极为尴尬的情景下见面的,可我依然感觉到了她的别具一格。在没见到她之前,我已经感觉到我似乎打破了你们生活的宁静,我不时地感觉到似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尤其在我与你的不多的几次接触中,我每一次都会有那样的感觉。我不忍心用我的自私在你们爱的港湾里卷起波澜,哪怕只是小小的涟漪。我明明知道爱本身就是自私的,可我实在无法自私地让自己成为你们之间情感的屏障,实在无法自私地让我自己驻足在你温暖的梦境里,实在无法自私地让你的爱人在她恬美的睡梦中惊恐你的离去。不能,我不能,我不可能那样做。爱本身就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情感,男女之爱,更是我们人类最美好最充满魅力最至高无上的情感。我如果那样做了,本身将是对爱的一种亵渎…… 汪洋,请转告你的爱人,我应该叫她一声嫂子,请她接受我的道歉。是我的贸然出现,才让她从客观上感到了冷风的侵袭,而凭她,凭我对她的感觉,她的一生始终都应该沐浴在春天般的温暖里。如果说我对她构成了伤害的话,请她原谅我,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当你看到我的这封电子邮件时,我也同样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今后,我不论摇曳到哪里,游弋到何方,我都会为她祝福,为她祈祷。 汪洋,今又重逢,我的心灵已经得到了安慰,并不是我得到了什么,而是你让我得到了灵魂上的慰藉。那天,我们在你办公室的短暂的拥抱中,你给了我让我足足企盼了一生的精神上的爱抚,你说你已经爱上了我。仅仅是你的这句微不足道的道白,就像雨露般滋润了我干涸已久而异常饥渴的土地。我还企求什么呢?也正是这句话,让我更加觉得我为你做出的那些事情,当然包括我为了从张恒那里拿到那至关重要的证据所付出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当然这代价仅仅就是指我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而再一次违心地走近了他,甚至走进了他的别墅那肮脏的领地。这就已经让我感到近乎玷污了我人格的清白,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是绝不可能那样做的。至于其他,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可能容忍让我这饥渴的土地,用一湾污染的脏水去浇灌。因为我曾经无数次地梦想,我如果是一湾绿水,我希望接受你月光般的爱抚;我如果是一块沃土,我希望让你在那沃土上温情地耕耘;我如果是一片白云,我希望享受你蓝天般的拥抱。我相信只有你,只有你能够用生命的五线谱,演奏出我爱的永恒的快乐的旋律…… 汪洋,不管当今社会是怎样的浮躁,人心是何等的茫然,我依然相信,真正的爱能够让一个人为它而牺牲,甚至生命,我已经用我的行动为爱做了注解。如果需要,我真的可以让自己为爱而化作一缕白云悠然而去…… 因为我真的爱你,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多少年前,当我走进新婚洞房的那一刻,我的幻觉之中,新房中的那个人还是你。今天看来,那才是注定了我不可能与他地老天荒的真正原因。在我看来,一个人在爱的旅程里能够走多远,走多久,那是需要用感觉来丈量的。当爱来临的时候,应该是轰轰烈烈的;当生命踏上归途的时候,如果能够说我还没有爱够的话,那么,这种爱才是感天动地,才是铭心刻骨,才是酣畅淋漓的。爱,并不一定需要了解;爱,并不一定需要漫长的过程。爱,只是需要邂逅时那轻轻的一瞥;只是需要相遇时那微微的一笑;只是需要握手时那感觉的传递…… 我还是想让你多少了解一下我,尽管在我行将离去的时候,这已经不再重要。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既然如此地爱你,却为什么会在那年你手术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我其实只是我父母的养女。我的父母和我的姨妈都没有孩子,40多年前,我的父母最大的希望就是想有一个孩子,哪怕是抱养的孩子。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的父母得以满足了他们的情感的需求。那一天,我姨妈在医院上班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孩子告诉我姨妈,说是他自己的孩子已经无力抚养,想送给别人。我的姨妈看到了我的那双渴望的眼睛,简直是喜出望外。她当时就把她几十元一个月的工资给了那个中年男人作为对他的报答。可当我姨妈把我从医院里迅速地抱到了我的养父母面前的时候,发现了在我身上藏着的一封信,那上面只是写明了我的出生日期,还有我当时因为发高烧而引起的重度抽搐,那上面说她一个人已经无能为力,希望这个孩子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可我并没有像我自己的亲生父母想像的那样可能会悄然死去,而是在我养父母和我姨妈的精心照料与治疗下,奇迹般地活了过来。汪洋,那年,当你在海浪中把我救下来的时候,我还和我的同龄女孩儿们的身体发育程度有着一定的距离,可正是下乡时的那段艰难和农村那质朴的阳光,诱发了我生命的活力,穿透了我蓬勃成长的欲望,让我后来居上竟然长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所以当那年我的父母在攀枝花病重后,需要我前去照顾的时候,我不顾一切地前往了。因为是他们尊重了他们自己最初的选择,呵护了我的生命,保障了我生存的权利。他们那种对生命的尊重,他们一生对我的关爱,他们在呵护我成长过程中的那种情感的纯真与挚爱,用我的一生都是难以报答的。 我也常常会想到我的亲生父母,想像他们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我早已淡漠了指责他们的欲望,我早已生活在了我养父母为我营造的平静而曾经安宁的氛围里。 汪洋,你说过你已经爱上了我。这已经是对我绝好的回报了。这是我这一生连做梦时都最想得到的,可我不得不离去了。我知道今天的相逢虽然是来去匆匆,可它并不等于没有来过,可我必须这样做了。我所期望的只是你在和嫂子幸福而温暖地生活着的时候,能够偶尔地想起我,想起还有过我这样的一个人,曾经用自己的一生锻造过与你一起走上那座美丽山峦的梦想,曾经用自己的心灵和心灵深处的爱,亲吻过你宽厚的胸膛。 那样,那样就已经足够了。 请接受我对你们最真诚的祝福。 修婷 二○○三年十一月十六日 汪洋是一口气把这封电子邮件看完的,当他看完时,已经是泪水纵横,他强忍着自己的情感,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断地哽咽着……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李杨走了进来,汪洋立即用手擦着脸上的泪水。李杨还是看到了汪洋脸上还没来得及擦去的眼泪,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汪总,这是你爱人送来的钥匙。” “什么?她来过了?她在哪?”汪洋一下子站了起来,惊讶地问道。 “她没有上楼,只是把钥匙交给了传达室,让我转交给你。我也没见到她。”李杨平静地说道。 汪洋马上拨动了童小舒的手机,手机是关着的。他又往家里打了电话,仍然没有人接。他站起来,说了声:“走,开车送我回去。” 半个多小时后,汪洋用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所有的房间和他几个月前离开家的时候一样整洁。每一个房间他都看过了,童小舒肯定是不在家的。他又重新回到客厅里坐了下来。这时,他发现了放在茶几上的一封信,那分明是童小舒留下的。汪洋连忙打开,匆匆忙忙地读了下去: 汪洋: 我走了,我将去一个我应该去的地方——我已经决定皈依佛门,从而结束这五殿下,油锅中的生活。 我将努力地让我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从而让六根清静。这是我相当长时间以来,曾经不断地产生过的想法。而今天我终于迈出了这沉重的一步。因为爱是无法勉强的,尽管爱是无法忘记的,尽管你是我这一生的最爱。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人,而除了你之外,不曾有过任何一个男人走进过我的梦境。我把我自己的一生早已托付给了你,我对你是信任的。可对于你来说,应该与你同船共渡的却不应该是我,而是一个别的什么人。多少年来,我一直试图用各种方法完成我生活中的哥德巴赫猜想,却一直不得其解。今天看来,那是因为你是磊落的,你确实没有对我产生过那种轰轰烈烈的感觉,可你也确实不曾背离过我们之间情感的誓约。就在我将要离你而去的时候,我还是应该对你道一声感谢的。因为你真的不曾欺骗过我,汪洋,这仅仅是我此刻坐在这里,给你写这封信时才意识到的。 当昨天我在你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你和修婷在一起拥抱时的情景,我已经出离愤怒了。可我还是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不想在一个我十分陌生的女人面前失态。那一刻,我觉得是她污辱了我,是她亵渎了我的情感,我的内心充满了对你们的怨恨,因为那时,我分明觉得是你一直在欺骗我。而现在我已经从那种迷茫中走了出来。我之所以走了出来,是因为我偶然地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昨天在你的办公室里,就在修婷走出办公室的刹那,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她让我看到了她右耳垂下的那颗黑痣。当我发现了她那颗标志性的黑痣时,对于我来说,犹如五雷轰顶。我想不到,我想不到这一幕这情景会这样戏剧般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汪洋,你还记得吧,你还记得我妈妈去世前曾经用她那微弱得不能再微弱了的声音在我耳边说过的那件事吧?你曾经问过我,我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过你。那天,我妈妈告诉我,我曾经有过一个妹妹,早已丢失了,你听到后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你我都不相信她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更不会想到她还会走进我们的生活。若干年前,我爸爸去非洲援外时,因公在那里离开了世界。那一年,当我妈妈知道了那个消息时,精神有些恍忽了。可是,也正是在那时,正赶上我和我双胞胎的妹妹都病了,都在发烧,她就让邻居帮她把我们俩一块抱到了医院。人家太忙,到了那里,她就让人家走了。我妈妈把我抱进了诊室,再出来抱我妹妹时,我妹妹已经不在长椅上了。那天,就在我妈妈去世前,她说也许我的这个妹妹还活着……我的妈妈当时还告诉过我,我的妹妹的右耳垂的下边有一颗黑痣,是很明显的。 我仅仅是凭着这颗黑痣,不,应该说还凭着我对她的感觉,就足可以认定她就是我的妹妹,她就是我的那个失踪了多年的亲妹妹…… 就在我知道了她就是我双胞胎的妹妹的那一刻,我对她仍然是怨恨的。可就在那天晚上,我打开了你的电子信箱,请原谅我这样做,因为你的电子信箱从来就没有对我设过防。她给你发来的那封电子邮件,我已经看过了。她是我的妹妹的身份就是在那封电子邮件中得到了进一步的佐证。而就是她的那封电子邮件还佐证了你们的清白,还让我知道了我的妹妹失踪的真正的内幕,也还是她的那封电子邮件还让我对我这一生都一直尊重和热爱的妈妈的过去,开始了重新审视…… 汪洋,你和修婷都是无辜的,尽管你在20多年后的今天,才萌生了对修婷的爱,可那是发自内心的,你对她的那份感觉肯定是超过了你对我的感觉,这只是我凭着一个女人的敏感而得出的结论,因为我已经在20多前就曾经走进了你的世界,可今天想来,或许,我还从来不曾走进过你爱的心灵…… 请不要再找我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抱怨,我将尝试着开始我另样的人生…… 希望得到你的谅解。 童小舒 汪洋看完信后,已经不同于他在办公室里的哽咽了,而是放声大哭着。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抑与无助,他的泪水顺着脸颊如同无堤的江河一般泛滥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敲开,李杨走了进来。 汪洋重新坐回到沙发上。这时,摆在客厅里的落地钟响了,汪洋和李杨不约而同地朝着落地钟的方向看去,指针指向了午夜十二点钟。 落地钟的秒针不舍夜色的凝重,不停地向前移动着它的脚步,沉重地移动着…… 2005年11月1日至2006年1月7日作于大连 2006年2月第一次修改于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