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煤老板》 第一章 一 夜色降临在无边无际的荒漠,黄色的沙土地开始被黑暗一点一点的吞噬去。随着夜色的来临,一辆辆拉煤车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簸着,车灯连成线像一串串耀眼跳跃的火把,一阵尘土飞扬过后,留下黑色的煤粉沫子在空中盘旋飞舞…… 訾三和杜子还有他弟弟訾四站在山坡上,羡慕地看着一辆辆满载着黑金子的拉煤车轰轰隆隆远去,杜子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星子:哼!钱都让狗日的挣去了。 中等个头、矮矮胖胖的杜子从兜里掏出一包猴王香烟,给訾三和訾四一人递上一支,又给自己点燃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感叹道,咱们也得想点挣钱的路子。听说邻村的铁蛋就留了几个人手,晚上在后山挖煤,一天也能掏百十来吨煤,倒手卖给兰炭厂,挣几千块呢。 “卖给兰炭厂一吨一百多,要是卖给煤贩子,一吨能卖二百多块。”个子矮小的訾四龇着他的四环素牙齿随声附合道。 黑瘦精明的訾三突然想起古塔煤矿那条多年前被封存的井口,那是一个早先的村办矿,后来资源被国有煤矿划走了,国有煤矿又在山后面开了个井口,就把这个井口给封掉了。当年他曾在那里做过掘进工,熟悉井下的每一条巷道。想到这里,兴奋和冲动点燃了他的每一根神经,黑暗中訾三的小眼睛闪闪发亮,眼角的鱼尾纹上下抖动着,像煽动翅膀的飞蛾。他转过身对后面站着的两个人说,要干咱们就干大的,就把想法告诉了杜子和訾四。两个人为这个大胆的想法很是兴奋了一阵,说訾三真是他们中的小诸葛。 说干就干。 当天深夜,三个人回去带上工具、矿灯和炸药,穿上胶鞋,訾三又从家里的床底下翻出三顶荡满灰尘、残旧的安全帽,一顶安全帽上还破了个洞,管它呢,有总比没有强,这还是当年他在矿上干活时攒下来的。 走出村口,三个人没有走大路,怕碰到村里人说不清楚。他们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蹒跚前行,路上除了脚步声就是他们抽烟的丝丝声回荡在空气中,敲击着他们警惕的耳膜,远处馒头状的沙包显得格外静谧和空荡。大约一袋烟的功夫,他们悄然来到了那个封存多年的井口,杜子说,用炸药把井口炸开。 訾四龇着他的黄板牙坚决不同意,认为那样动静太大,怕被人告发了。 訾三咬咬牙关,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何况这儿荒山僻壤的,离村子又远,炸! 杜子和訾四分别用镐头和铁锨挖开一个深坑,庄户人手干这些活不在话下,麻利的很。 訾三小心翼翼地把炸药安放进去,左右看看稳妥了,这才一步一后退地把导火线向远处拉去,訾四和杜子紧随他也亦步亦趋地向后退。三个人在十几米开外的一个小山包前停下脚步,訾三四下张望着说,我看就这儿了,比较安全。他们趴下来,訾三掏出打火机“啪哒”打燃火苗,(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只听“哧溜”一声,导火线沿着杂草和沙地火龙般向前窜去。 眼看着火龙形成了一个小圆点,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伸出双手捂住了耳朵。 “轰隆”一声沉重的闷响,回声在山谷间荡漾。井口被炸开一个大口子,一股阴湿的潮气伴随着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三个人惊出了一身冷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周围,几只蝙蝠惊得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又煽动着翅膀不见了踪影,訾三想如果发现有什么动静,就赶快辙退。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空气中硝烟的味道和沙尘已没有了踪迹,他们才定下神来,环顾四周,昏黄的月亮迷离地悬挂在天空,照在环型山凹里,依然是一派灰蒙蒙的景象,远处的山峦起起伏伏,在雾岚笼罩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朦胧。看来一切平静,訾三回过头来,看到杜子和訾四已经抢先刨开洞口的石块钻了进去。 看来钱真他妈的是好东西呀,訾三嘿嘿笑着自语。 井巷里死气沉沉,三个人在阴冷潮湿的回风巷道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摸索,胶鞋踩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咕唧咕唧的声响,回旋在空荡的井巷中,仿佛唤醒了亿万年前远古的生物,从更深的巷道发出嗡嗡的回应。 大约十分钟左右,他们就来到了工作面,因为是房柱式开采,工作面像迷宫一样,要不是訾三当年在这儿干过,他们三个人还真摸不着方向。 看来掌子面还保存完好,訾三道。他的声音在巷道里荡出嘤嘤嗡嗡的回声。 杜子在里面转了几圈,已经没有方向感了,我们咋开采呢?他灰头土脸地冲訾三喊。 等我们回去好好谋划谋划。訾三说着一转身向外走去,其他两人紧随其后,巷道里的嘤嗡声渐行渐远,留下一片阒寂、空旷。 二 一觉醒来,太阳挂在东山上,尽管已是盛夏,煤城的早晨还透着那么一股子凉丝丝的气息。 訾三的家在訾家墕村最南端,离村子街道中心较远,所谓村街道,就是一条四米宽、能够并排行驶两台手扶拖拉机、被硬化了的石子路面。村南散居着三户人家——訾三家、訾四家还有母亲的家,当然确切地说是一个大家分成的三个小家。 訾三母亲命苦,一辈子生养下四个儿子,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赶上三年自然灾害,丈夫与老大外出讨饭,饿死在去南边县城的路上。老二在三岁上得下个肺痨,那时家里穷,没有钱看病,一直不死不活地拖着,把家里拖累得贫困潦倒。 訾三父亲和大哥走的那一年,訾二年仅六岁,訾三不到五岁,訾四还在怀中吃着母亲的奶,是裹着小脚的母亲千辛苦、万劳累把三个孩子拉扯到大。訾三和訾四打小辍学,靠给村子里放羊过活,那时村里人都叫他们哥俩拦羊娃。 粉碎“四人帮”那一年,骨瘦如柴的訾二终于痨病成疾走了,给这个贫穷潦倒的家带来了些许生机。 再后来政策放开,村里办起了煤矿,訾三便下井当了一名掘进工,干了几年,家中有了一些积蓄,訾三在二十五岁时娶了婆姨,又过了二年,给訾四也娶上了婆姨。 现在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只是分开过着日子。 訾三的小家在场坡左边,盖起四间楼板平房,訾四的小家在场坡右边,也盖起四间楼板平房,母亲的家在场坡正中间,是上几辈人留下的三孔石头窑洞,冬暖夏凉,经久耐用。 母亲的住处在场坡的顶端,那里每天早早地就有了光亮,晚上太阳落下西山很久还能看得见物件。母亲说,这儿阳光照耀时间长,省灯油。 母亲一生艰辛,却是个要强的女人,不愿意跟着儿子们一起生活,訾三和訾四只好隔三差五轮流给母亲从坡下挑水上去,时间长了,家里的女人们就有了怨言。在訾三弟兄看来,说句实在话,那个大坡也确实太长太陡峭了些。 可母亲却说了,咱们訾家世世代代都是在訾家墕这儿生活过来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们谁不满意死后就到老祖先那儿说去。 一大早,婆姨们都早早下地干活去了,訾三起来吼醒了弟弟訾四,两人到坡上喝了一碗母亲熬的小米粥,起身去找杜子。 杜子家在村子东面的半坡上,两个人呼哧呼哧地爬上山坡,看到杜子坐在院墙外的沙石凳上抽着纸烟,婆姨正挑着一担水从山下往上走着,訾三大着嗓门喊,嫂子这么早就忙上了。 嫂子抬头看见是訾三他们,便道,老三你们来了,快回院子里去,我这就担完水给你们沏茶。 訾三笑着答应,不用了,我们自己来。 三个人回到院子里,坐在沙石凳上开始思谋掏炭的事情。 杜子认为应该先联系买家,然后再动手,每天三个人用崩崩车干它一晚上,少说也能掏腾出几十吨煤来,然后找村里跑车的毛蛋来拉。 訾四不同意,说没有煤管票煤咋拉出去呢?所谓煤管票就是地方煤炭局实行的一种地方性政策,每吨煤加收煤炭管理费40元,煤炭局在沿路设有卡子,没有票一两煤也甭想运出去。 说到这儿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不再吭声,都别过身来,把目光聚集在訾三身上,看他有什么妙招。 訾三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烟,仿佛香烟里有很多计谋似的,然后他又一点一点地吐出细细的烟缕,这才开口说了话,我看应该这样干我们才能挣到大钱,首先和村长联系,把村子里有崩崩车的人家都联系起来,再凑钱买两到三台铲车在井下井上装煤,杜子负责联系买家,老四负责在井口装煤外运,我负责从外面搞炸药和摆平政府那边的事情。咱们三人各占有20%的股份,剩下的40%分给村长、支书和外面需要打点的人员,外面打点的人员訾三没有说是谁,訾三婆姨的娘家舅舅就在煤炭局工作,訾三没有明说是怕以后真的有事把他牵连进来,大家心知肚明就是了。 三人合计了一个上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思量了一遍,认为再没有遗漏的地方了,这才分头行动去了。 訾家墕村座落在群山环抱的山洼中,村前是一条常年半枯的季节河,近些年由于地下开采,河水早已断流。从风水学上来讲,过去的訾家墕村依山傍水,山弯西高东低,南北通向,避风蓄水,可谓风水宝地。 下午时分,高原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訾三溜达到了村长家,“大村长在吗?”訾三一进门就大声嚷道。这样显得他和村长的关系不同一般,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其实村长也姓訾,是訾三出了五服的本家叔叔。 村长刚吃罢饭,正一个人坐在家里的炕沿边抽着纸烟,听到訾三在院子里嚷嚷,在窑洞里高声应道:大侄子呀,进来说话。 訾三一进门,就从兜里掏出一盒芙蓉王,给村长撂下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深吸一口说:村长叔,我也不绕弯子了,没啥意思。然后就坐在凳子上抽他的闷烟,不再言语,等了一会儿,见村长只管抽他的烟,訾三心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奸巨滑的村长叔。 于是便又张口继续他的下文:人家都挣大钱哩,邻村的谢宝宝都是亿万富翁了,村长叔就这样一天一天干坐着? 村长笑笑:你訾三心思活,给拿个主意看咋样才能挣大钱? 挖煤呀,只要把煤掏腾出来就能发财。訾三眼里发出对金钱无限向往的光芒。 村长“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他是等着訾三的下文。 把咱村后山沟里那个窑口打开,一天出它个几千吨煤,咱就发财了。村长叔,我和杜子下去看了,井下情况还不错,大家出资,给你入10%的股,一起干吧!訾三激动地一口气把话说完。 其实村长一直也在啄磨这个事情,可是咋样干他还没有想好,今天听到訾三这样说,心想看来訾家墕村还是有人惦记这口窑呢。 说说你的想法?村长还是不动声色地对訾三说,口气中已经有了对话题的兴趣。 訾三听出来村长叔的口风活着,于是也就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他们三个人合计的事情经过道了出来。 等訾三说完,村长就说,我估摸着启动起来这口窑需要130万资金,到时给我入15%的实股,支书訾军那里给上些,然后把村里的崩崩车和大卡车都集中起来,按运费支付,你看咋样? 訾三一听村长这样说,高兴的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村支书訾军今年三十三岁,年纪虽轻,却很有胆识和魄力。前两年镇上与一家国有煤矿谈开采条件,訾军被村里选为村民代表参与了谈判。訾军脑子活,又在外面闯荡过几年,在谈判过程中被书记和镇长看中,回到村里就当上了村支部书记。 支书訾军那儿訾三也没有太费周折,就谈妥了条件。 最后訾军只问了一声:村长要多少股子?訾三说了,他就没有再言语。 訾三兴冲冲地回来,杜子正在村头等着他呢,一见訾三高兴地说:说好了,把炭卖给岔里的几家兰炭厂,不用想办法买煤管票了,訾三思量,如果外运虽能多挣些钱,风险也大,被煤管局扣住了,少说也得花钱买通关节,还耽误功夫,也就没再说什么。 天刚擦黑,訾四回来了,他一脸的疲惫,看样子他今天跑了不少的路。 喝了一大杯冷水后,訾四告诉他哥哥和杜子,他骑着摩托车跑遍了古塔镇和孙镇大大小小的煤矿,终于找到了四川来的一家掘进队,大概有四、五十人组成,有炮工二名、综掘司机三名、另外还有瓦检员、通风工等一应俱全,都是有证的。已经和他们谈好了,按产量结算。同时,他还与村里的几个跑运输的说好了,到时他们自带三改四车来从井下往外运煤,也是按吨位结算。 看来一切准备停当,訾三让杜子和几家兰炭厂联系好,今晚就可以出煤了,他还特别叮咛訾四,工作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注意安全。 下午,訾三和杜子骑摩托车去古塔镇看了两辆小型装载机,找来村里的有胜和山子雇他们两人开铲车,说好一个月给五千元工资,管吃管住,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应承了下来。 三 夜暮降临訾家墕村,以往的訾家墕村每当这时早已静悄悄地没有了人声,偶尔会有一只狗吠几下,或者几只受到惊吓的鸡扑楞几下翅膀。 上百年来,地处偏僻的訾家墕村人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度过的。可今天夜里不同,村子里家家亮着灯光。子夜时分,訾三带着百十号人手来到村头的老庙前。说是一座庙,其实也就是一间九平方米大小的土坯瓦房,房檐上雕刻着龙、虎和麒麟图案,门前贴着门神,门里敬着龙王爷神龛的一座残旧的小庙宇。 在昏黄的月色下,訾三和杜子燃起一柱香拜了三拜,所有人也跟着他们拜三拜,这叫敬窑神,在煤城几乎村村都有庙,庙里敬的神也是五花八门的,有敬马王爷的,也有敬龙王、观音菩萨的,还有敬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的。 贫穷自有贫穷的信仰,有时愈是贫穷,信仰反而愈加执著。 敬罢窑神,一群人踏着夜色,浩浩荡荡逶迤而行来到被打开的井口前。四川来的民工在訾四的带领下,开进了井口。随着工作面一声声咚咚的炮声响过,訾家墕村人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发财梦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当第一辆三改四农用车拉着黑晶晶的煤冲出井口时,在场的人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一辆铲车正在井口旁边的煤场,等着装车,然后由十几辆没有牌照的解放、东风车把煤送到几公里外的兰炭厂,村里人兴奋地想,钱呵就是这样源源不断地流进我们訾家墕村人的口袋里。 煤是有了,然而让訾三他们担心的事情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就是如何保密?訾三心中很清楚,这么大的摊场,不可能把秘密长期保住,只要能让它成为公开的秘密就行。简单些说,就是打点所有能够管得上他们的单位和个人,这需要钱,当然只要煤出来了,钱不是问题。 在煤城,人们并不很接受银行,所有的生意人都愿意把钱带在身上,谈好价钱后就付现金,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看来现代文明在煤城还没有真正让多数人接受。这就像这儿的交通一样,红绿灯安装上了,却没有车和行人遵守;斑马线画上了,却没有多少人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行人过马路,从小就没有养成一站二看三通过的习惯,更像是走在自家的田头,一个念头就横穿了过去。 人们对于死亡的态度不是主要问题,自由而散漫的陈年积习才是人们忽视文明的根源。 到了这个月末,第一次分红开始了。 本月产煤六万吨,按照提前商量好的比例,訾三、訾四和杜子各分得一百万,支书訾军和村长各分得八十万,最后,訾三和大家商量,拿出一百万按人头分给村里的每户人家,这样一来,百来户的村子每户平均也能分到一万元,大家的积极性就更高了。 当晚,訾三找来杜子、訾四、村长、支书商量打点的事情。 村长和支书都是公家人,他们深知这中间的利害,一口答应了訾三,只是如何打点难住了大家,最后杜子出了个主意,列个名单,把古塔镇上和煤城大大小小能够管得上他们的单位和头头脑脑们都罗列出来,按照职务、职位挨个去打点。 大家一致赞同这是一个好办法。 诸事安排妥当,訾四和杜子提出大家出去红火红火,几个人又是一口声的说:好。 訾三他们乘车来到古塔镇上,找了一家最好的酒店,要了一桌子地方菜,提前说好一人一瓶茅台酒。 村长感慨道:我们祖祖辈辈想都不敢想会有今天的红火日子,感谢祖上的荫德,感谢党的富民政策,感谢訾三给咱们找下的好营生。来,咱们共同举杯,干!一口喝下一杯酒,村长的眼睛湿润了。 支书说前些年听人说起,有几个东北小姐来到煤城,一夜就挣了好几千,赶紧给家乡的姐妹们发短信说:煤城人傻、钱多、速来。于是东北的小姐蜂拥而来,跟着四川、湖南、西安等地的小姐也纷纷跟来,古塔镇有一个小区人们都把那儿叫二奶区。 酒过三巡,訾四说我给咱找几个小姐陪酒吧? 杜子说訾四爱搞这事,你就给咱好上些找几个,我请客,咱可说好,小姐不好我不出钱。 訾四龇着黄牙嘿嘿笑着拿起了手机。 不一会儿,领班带进来一排低胸坦背的小姐,进来后,齐齐站成一排在领班的带领下异口同声说:先生好! 訾三看了只是乐,村长害羞地躲闪着眼神,支书也不自然,訾四和杜子看来是已经习惯了这些,大大咧咧地走上前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后挑中了五个小姐,其余的小姐又异口同声地说:先生好,很高兴下次为您服务。 说完大家又鱼贯而出。 訾四拉过一个胸部高挺的小姐:这个大奶奶给村长,村长嘴里经常挂的口头禅就是谁谁婆姨奶奶大…… 四 从事煤矿行业的人都懂得,火药决定产量。 没有火药煤是开采不出来的,掘进巷道首先需要的就是火药,何况小煤窑没有综采,全都是房柱式开采,火药的需用量特别大。从民爆部门买火药看来是不可能的,何况那些民爆部门的人大都是公安部门雇来的临时工,心黑的很,胃口太大,稍不满意就给人脸子。 杜子婆姨家是煤城东边的,那边靠近山西,私人火药工房很多。訾三和杜子商量是不是从那边搞些火药,可是路上查得严,万一被查住那可是刑事案件,比较麻烦。 从关中那边的火药贩子手中买,他们给送货,虽说贵些,也还保险。 他们决定先让关中的火药贩子给送货,再让杜子到山西走一遭,看他们能不能给送过黄河,杜子说过了黄河他就有办法把火药运回来。 说到这里,杜子提议,最近整天都是折腾着掏煤挖炭,咱们都好久没有去吃一顿胖嫂大烩菜了,还怪想的。 你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訾三说完用眼斜睨着看他,仿佛杜子正在做出一件在他意料之中又让他出乎意料的事情。 杜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和那胖老板娘没有一腿的。 訾四在一旁打趣:谁说你和她有一腿了? 三个人都笑,只是杜子的笑有些不自然。 三个人骑一辆摩托车从矿上出发。 近几年来,煤城成了全省闻名的摩托车城,这让煤城人引以自豪。它的好处是方便快捷省钱,随着经济条件的逐步好转,摩托车成为煤城人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大街小巷,乡镇国道上,到处都可以见到飞驰而过不戴头盔的摩托车司机。尽管这种交通工具充满危险,但是对于正在奔向小康的煤城人来说,它毕竟要比过去的马拉车和自行车好上百倍。在国道上几乎天天都能够碰到摩托车肇事,每年也都有不少交通事故让摩托车司机丧生车轮下,但是人们依然乐此不疲地赌着这种生命游戏。 贫穷让煤城人对待生命的态度显得淡漠而苍白。 从古塔镇到煤城四公里处的公路边上,孤怜怜地矗立着一个蒙古包,蒙古包门前有一个小院落,院落的大门是用沙柳条编织而成,远远看上去像一处苍茫的大漠风景画。画面中最显眼处就是大门上方几个深红色大字:胖嫂大酒店。 其实这胖嫂大酒店也就是一间蒙古包和一间不起眼的操作间。老板就是胖嫂,还有两个从内蒙来的年轻女孩是服务员。胖嫂三十五、六岁,圆圆的脸蛋,看上去一脸的福相,一双大大的毛眼睛在和人说话时总喜欢风情万种地睇着你,而那两个年轻服务员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一个叫小花,一个叫小文,她们看上去瘦瘦的,前平后板的,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然而在古塔镇,胖嫂大酒店除了因为胖嫂的大烩菜在这一带远近闻名外,就是这三个穿着内蒙民族服装的女人,她们吸引了附近小煤窑的矿工们纷至而来,当然这也给酒店带来了可观的效益。 摩托车载着訾三他们三个人晃晃悠悠地来到胖嫂大酒店门前,正是下午吃饭时间,蒙古包内已有人开始摇筛子猜拳行令。 杜子掀开棉门帘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吼叫:老板娘,还有桌子没有了? 胖嫂从操作间出来,潮红着脸蛋笑盈盈地,原来是马老板来了,你可有一阵子没有来了。 紧跟着又看到訾三弟兄俩走了进来,哎哟!两位訾老板也来了。 訾三:别叫我老板,我们只是给人扛活的。 杜子看着胖嫂却冲着訾三的话语:是是是,都是给人扛活的,老板娘你给上三份大烩菜,再上一盘酸菜、一盘牛肉,好久不来吃就想…… 杜子本想说就想吃你的肉,看訾三低着头想心事就把话咽了回去。 訾四在一旁道,老板娘,马哥想吃你的肉了,你就给他吧? 胖嫂拍了一下訾四的手,怕是你想吃肉肉了吧?说着用眼扫着小花,小花看老板娘看她,脸就红了起来。 老板娘进里屋准备饭菜去了,小花过来给他们倒水,杜子吩咐,小花,你去柜台上拿瓶白酒。 喝甚酒?小花问。 哥,喝甚白酒?訾四看着訾三。 六十五度北京二锅头,訾三淡淡地说。 随着夕阳缓缓落下,訾家墕村的人又开始了在黑夜里淘黑金的营生。 钱可以让人疯狂,钱可以买通全世界,世世代代也没有见过这么大把大把的钱流进口袋的訾家墕人疯狂了。他们忽视了安全、忽视了国法、忽视了亲情,眼中只看到钱!钱!钱! 在这一群挣钱红了眼的村民中,訾三的大脑越来越清醒,他知道这样蛮干早晚是要出事的,为了延缓事故发生,他高薪聘来了从大矿退下来的工程师陈老,千叮咛万嘱咐,千万把握好安全关。 陈老苦笑,井下是单回路送电,民工们打锚杆很不专业,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要不是訾三给的工资太具有诱惑力,陈老早就不干了。 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天早晨,支书正和村长、村委委员们在一起商量如何分配国有煤矿——古塔煤矿赔偿的污染费问题,在山上放羊的二老汉找来了,他说村里的庙塌了。这在村里可是天大的事情,因为自古煤城人都信神,所以村村建庙,哪怕再穷的村子也是要家家捐钱修一座庙的,这是积荫德的事情。现在突然说庙塌了,如果让村里的老一辈人知道了,那还了得。于是他们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一起来到村后山梁上,果然,庙顶已经开始倾斜。 走到庙门前,看到庙前到处都是酒瓶子,那是村里人每年都来焚香磕头留下的。庙里的墙壁裂开有大拇指宽的缝隙,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咋办? 年轻的支书背着手一人走进庙观,庙里不大的空间寂静无比,泥塑彩绘的龙王爷身上斑斑点点脱落下许多油彩,看上去龇牙咧嘴地丑陋,沙尘掺着的香灰被风吹得满地都是。他仰起头看上去,屋顶因年久失修,漏下一片蓝天白云,白云在山风的作用力下,缓缓伸展,慢慢变幻着它们漂泊不定的鬼脸。过了一会儿,他走出庙观开了口:我看咱们还是回去找訾三,让他找个风水先生,重新给神请个好风好水的地方,给咱村建一座气派的庙宇。支书首先想到了訾三,主要还是他猜测这庙倒塌可能与地下采煤有关。 大家七嘴八舌地应承:对,对,对。 有人分析,我看咱村的神在这儿呆了上百年,早就想换个地方了。 大家都尽力回避是采煤把风水破坏了。 很快,塌庙的新闻传遍了这个百户人家的村落。 而且谣传越来越悬,没有去看的人听去看了的人说,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解,便说那庙就已经塌伙了,甚至有人开始编起了故事,说神昨晚给他传话了,村里的风水被人给破坏了,以后村里就要落难了。 訾三是从煤城打点各方关系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的,刚进屋,村长和支书就脚跟脚地进来了。 庙塌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是怎么回事。 訾三也就开门见山地讲:我看咱们应该给神神请个好去处了。 村长:村上出个公告,大家捐钱,刻一个功德碑。訾三,你去孙镇把高半仙请来,让他给指引个风水宝地,咱们建它一个大大的庙观,好让神神住进去,咱们富了,也应该让神神住的阔绰些。 正商量着訾四满头大汗的跑来了,他说韩老大领着村里的几个老汉到窑上去把井口堵了,说是村上挖煤把风水破坏了,死活不让再出煤。还嚷嚷着他们明天一早准备到古塔煤矿去,兴许是古塔煤矿采煤把庙给采塌了。 这韩老大是村上年龄最长的老人,德高望重。 几个人一听傻了眼,这还敢去古塔煤矿闹事,要是让公家发现了村上偷着挖煤,他们都得去坐牢,韩老大是越活越糊涂了。 还是訾三脑筋活泛,对呀,为甚不说是矿上采煤把庙挖塌伙的,咱们应该组织些人手到矿上闹去,讹他几个钱,主要是遮掩一下村里人的嘴巴。 訾三安排訾四,去买上一箱好酒,杀一只羊,一会儿我和村长、支书请几个老辈人喝酒,再回去告诉你三嫂准备些下酒菜。你们晚上继续开工,不要耽误了,停一天工咱们就损失好几十万呢。 第二天一早,韩老大、放羊老汉带着三十来个人就把古塔煤矿的大门给堵了。 大门前妇女、娃娃一大堆,坐的坐,站的站,躺得躺,出矿的唯一一条大路也被一大堆土堵着,只能过去一辆小车,这是村里人商量好的,留下小车通道就是让矿上的人到镇上去找政府的。 这也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村里和矿上发生矛盾,一般双方不直接协商解决,首先是矿上不相信出尔反尔的村里人,另一面是农民没有纪律性,更没有组织性,只要一家不同意事情就得搁浅,甚至只要是一家人里老子同意了,儿子不同意也办不成事情。也只有政府出面才能堵住村民们的七嘴八舌,人常说:宁带千军万马,不带农夫一家,古塔煤矿的领导们深知这个道理。 晌午,古塔煤矿吴关中矿长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大门前团团转,马镇长带着訾家墕村的村长、支书乘车赶来了。 吴关中矿长像看见救星似的迎上去拉住马镇长的手:马镇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盼来了。 马镇长一边握着吴矿长的手,一边腾出另一只手一挥,大家都静一下,先把路让开,把路上的土推开,不要耽误矿上生产,村里派出个村民代表和村长、支书我们一起到矿上谈判,看你们这像什么话。 马镇长发话了,村民们一个个都不吱声,也不离开原地,村长瞪了一眼站在路中间的一个妇女,那妇女胆怯地向后退了退,把韩老大闪在了前面,马镇长一看就明白了,于是走向前拉着韩老大的手,韩老,您老也来了,走吧,咱们一起到矿上谈。 韩老大一脸满足的笑容,扬了扬蓬蒿一样的白头发,跟着大家走进了矿部大门。其他人看村上的领导们都走了,也就四散开来,各自找块荫凉处抽烟喝水等待消息去了。 中午十分,大家达成了一致。本来这事村上知道自己理亏,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掩人耳目,所以在赔偿上没有要的太多,几万块钱对古塔煤矿来说不算什么。达成共识,也算是大家伙在一起商量完成了一件大事,于是矿上出面邀请大家喝酒,马镇长在大家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来到矿上最大的包间,这个包间足足能坐二十人,其豪华气派不亚于四星级酒店。 饭桌上,吴关中矿长首先敬马镇长一大杯酒,多亏马镇亲自出马,让矿上和訾家墕村的和谐又进了一步,按照规矩下午就让财务上把镇上的调节费给划过去。 马镇听后说,好,那我也要敬吴矿一大杯酒,是你们带动了地方上一方富裕,农民嘛都是弱势群体,只要矿上从指头缝里漏上一点,就够村民们吃一辈子了。 大家互相吹捧着,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总算是把这场酒喝到了高xdx潮…… 五 回过头来,再说訾三在策划了封堵古塔煤矿大门的闹剧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孙镇把高半仙接到了訾家墕。 却说高半仙可是了得,在这方圆百十里大大小小的村落,没有人不知道他的。谁家盖房、谁家死了人看坟地、甚至谁家结婚看日子、给孩子取名字都去找他;据说就连县长每年都要找他算一卦,看看来年的运程,惹得煤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和煤老板们都把他当成真神一样地敬着。 短短几个月,訾三的摩托车换成了猎豹车,如今猎豹车又换成了悍马。在这一带像訾三这样一夜暴富的煤老板掰着手指头算过来,少说也有二、三百个,因此,在高半仙的眼中,訾三还只能算是一个小煤老板。 小煤老板訾三把高半仙接到村委会,先给了一个一万元的红包说:先意思一下,看好地方还有重谢。 高半仙笑纳了,这几年对这样的事情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凭着给人看风水,高半仙几年下来,把三个孩子都供着上了大学,一个至今还在国外留学。人都说高半仙少说家中存款也在八位数上说话,不过在这一带,七位数的人家也还不能算是有钱人,八位数的人家也仅仅是脱了贫,亿万富翁在这个暴发县里已经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了。大家都在看谁和中央、部省级的某某领导有来往,那才是真有本事的煤老板。 高半仙接过红包说,他还很忙,这两天找他看风水的人都安排下了时间,也就是你訾三来了,当年和你爸爸在合作社一起打临工,我们都是老哥们了,所以才挤出来时间先过来给你看看,晚上还得赶回煤城,有几个局长约他打牌。 訾三唯唯称说: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訾三、杜子还有村长、韩老大、放羊老汉一行人领着高半仙来到村后那座歪斜的庙跟前,高半仙站在庙门前,目测了一会东西南北方位,拿出一个精致的罗盘来,对照着指南针专心推演起来。 訾三等人都默不作声虔诚地看着他一个人在那儿忙活。 大约半小时后,高半仙终于抬起头来对大家说,这座庙的大门正对北方,北方是草原,以前正是聚气养精之地,现在北方正对的是古塔煤矿,断了财脉,所以庙也就不灵了。对面山上,你们看到那棵树没有?就是那棵光秃秃的小树,那面是正东,东面是黄河,今年运程零神在东方,正应了神的话,在那儿建庙合适,根据罗盘指引,那边是震卦,属火,正傍着东边的水,有山可依,有火可旺,又有水可蓄,是风水宝地。 他接着又叮嘱訾三,记住,庙门一定要西向,背倚东方,南北向是川道,不聚气,有财也会白白流走的。庙门向西方,背倚黄河,暗合水运;东边主水,水为黑,黑为气,千万不要开后窗,西气东来开了后窗财运就流向古塔煤矿那边了,切记,切记。 訾三和大伙频频点头称是。 韩老大佩服地赞叹:还是大仙眼力好,一眼就看准了我们訾家墕村的财气来自西气东来。边说边夸张地把手一呼啦。 訾三暗暗想,这高半仙也真神了,东边正是岔湾矿,这岔湾矿原来是村办矿,早些年经营不下去了,被村里卖给了温州来的陈老板,这陈老板手眼通天,竟然在国有煤矿那边搞到了上站的煤台,每天整车整车往外发煤;近几年市场看好,陈老板也是狠捞了一笔。 岔湾矿年产量八十万吨,訾三早就盯上它了,让高半仙这么一算,訾三认为自己的财路以后就在东方,确切地说就在岔湾矿。 于是他暗暗盘算着如何把岔湾矿搞到手。 接下来,就是筹资建庙。 当然捐多捐少都是心意,訾三弟兄和杜子三人出大头,这也是为了遮住大家的口舌。 第二章 六 初秋的陕北高原,山青水绿,能见度很好。一眼望过去,铺满黄沙的大地上,一丛丛沙柳蓬勃生长,像一把把张开的巨型扇子,点缀在馒头状的沙丘上。 黄昏时分,太阳从高空落下来,残阳如血般搁浅在远处的山峦上。 “大地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暴风雨就要来了!”古塔煤矿机电安全部部长水清望着西边大草原方向,说了一句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中的台词。 果然,不一会儿,天边升起了大团大团的黑云,风从一棵很不起眼的小草上一点一点升起。 有人喊:“起风了”。 熟悉这片土地的人们都晓得,那天边升起的不是乌云,是沙尘暴,当地人叫黄风,它和下雨没有关系。 个头不高的水清扶了扶歪斜在眉眼上的眼镜,对正在向他走来的矿长吴关中请示:“吴矿,刮黄风了,我到井口那边去检查一下安全情况。” 从事煤矿作业的人都知道,安全是矿井上天字号的大事,谁也不敢马虎。吴关中和水清是矿业大学的同学,他是了解这个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老同学的。就随口道:“你是不是又想到商业区那边喝酒去呀?明白告诉你,门都没有。” 水清白了白眼:“你不让去就不让去吧,还拿酒说事,没意思。”说完悻悻地回宿舍去了,吴关中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晃进门去,才恶作剧般地站在那儿笑了。心想你小子那点小心眼还跟我玩把戏,知道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了吧。 却说这水清被吴关中抢白了几句,回到宿舍,点上一根芙蓉王香烟,大脑却在飞速地转动。哼!你不让我去是吧?我想办法也得去商业区那边吃上一把烤肉,喝上两瓶啤酒,回来睡他个舒服觉,多美。 一根烟还没有抽完,水清的主意就来了。 他拿起手机给井口变电站的小杨拨通了电话:“小杨,你把生活区这边的路灯电给停了。”小杨是他的徒弟,又是他的部下,当然得听他指挥。 一分钟后,生活区的路灯果然灭了。 水清不慌不忙地披上外衣,走进吴关中矿长的办公室。 “吴矿,路灯不亮了,我过去看看咋回事?” 看着一脸真诚的水清,吴关中矿长无奈道:“快去快回。” 水清上了那辆下井用的柴油面包车,打着火,那车发出拖拉机一样的牛吼声,向着矿部外面奔去…… 风在一点一点加大,黄沙的颗粒吹进人的嘴里硌崩硌崩地响。水清到井口信息站转了一圈,看看一切正常,随驱车来到矿部外边的商业区要了一把烤肉,独自吃完烤肉就沙子,喝下两瓶啤酒,感觉舒坦了许多。 他拿起电话吼叫小杨:“把电送上吧,我要回去了。” 然后,开上那辆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天完全黑下来了,黄沙满天,能见度霎时变得很低。水清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一会儿呼噜声四起。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人在房间里就能感觉到哨子一样山响的黄风,轰轰隆隆刮过窑顶时的震颤。 大约十二点左右,水清正睡得五迷三道时,小杨突然打来了电话,在煤矿上有一句安全谚语: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半夜来电话。水清从昏睡中警醒,电话那头小杨急切地大声喊:“水部长,配电房前面坡上的栈桥塌了。” 水清知道,小杨平时不苟言语,他是不会开这样的玩笑的。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脊梁发凉,第一反应就是人,他大声冲着话筒嚷:“有人受伤没有?”小杨那边还在大喊:“还不知道,风太大,那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轰隆隆地栈桥塌倒的声音,好像很长一段。”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水清声音颤抖着。 挂上电话,水清一边穿衣,一边给吴关中矿长打电话。 “喂,吴矿,栈桥塌了。” 吴关中今天上午下了一个井,到下午四点才从井下上来,感觉浑身困困的,早早就睡下了。他睡眼朦胧地拿起电话,对电话那端的水清不耐烦地说:“你小子是不是又喝多了,赶紧睡觉。”说完撂下电话,翻个身又睡了。 水清拿着电话愣在那儿,自言自语:“给你说栈桥塌了,你竟不相信。”他又一次拨通了吴关中的电话,“吴矿,真的真的,栈桥真的塌了,不骗你。” 吴关中在那边不耐烦了,“塌就塌吧,明天早上起来把它扶起来就行了,几点了还不睡觉,瞎折腾啥呢。”说罢不等水清回答,他就又一次把电话挂断了。 水清在这边急得直搓手,这家伙咋不相信我呢?也是情急之下,他突然想到了正在总公司开会的王刚书记。 于是,他拨通了王书记的电话。 “嘟。”电话仅响了一声王书记就接了。 “喂,王书记,我是水清。” “小水呀,你好!”传来王书记浑厚的男中音。王书记平时不苟言笑,所以很少有人和他开玩笑的。 “王书记,矿上变电站前面的栈桥塌了,目前情况不明,你赶紧给吴矿联系一下,我马上组织人过去看看,今天矿上的风很大。” 听到这个消息,王书记的心猛地一沉,这是大事呵!来不及细想,比如水清在矿上,吴关中也在矿上,他们为啥不沟通?他操起电话就打给吴关中。 “嘟,嘟。”电话想了两下,吴关中很快接了。 “王书记,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老吴,变电站旁边的栈桥坍塌了,你知道吗?”王书记这么一说,吴关中的睡意立马就没了。 “真的塌了呀?”这下子吴关中算是完全清醒了,刚才水清说的是真的。 “马上启动应急预案,首先保证人员安全。我这边立刻向总公司魏董事长汇报。”王书记一边和吴关中沟通,一边穿衣起身往楼下魏董事长房间走去。 再说吴关中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通知矿山救护队到现场,同时通知调度室让所有在矿上的班子成员到现场,以最快速度掌握情况,做出应急反应。 水清是第一个来到现场的。 风还在刮着,比刚才小了些,小杨手里拿着一盏矿灯跑了过来,借着灯光,水清初步估计了一下,坍塌的栈桥大概有五十多米,现场一片狼藉,七勾八撑的栈桥就像一条残破的布袋卧在那里。他对小杨和后面跟来的几个人吩咐:“你们从东向西,我和小杨从西向东,仔细看看,有没有伤到人?快去!” 很快矿山救护人员赶来了,专业救护人员一到现场迅速展开搜索,上百万元的生命探测仪嗞嗞地响着。 有人在远处喊:“这边发现了血迹。” 人们向喊声处跑去…… 七 凌晨时分,风停了下来,人们依然还可以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沙土味儿。 古塔煤矿调度室里灯火通明,日光灯管在清晨弥漫着沙土气息的空气笼罩下,发出淡蓝色的光晕。 矿长吴关中正在主持紧急调度会议。所有在矿的中层以上人员都来了,吴关中扫视了一下会场,心里打着算盘珠子,那一张张平时十分熟悉的面孔,在他看来有着急的、有严肃的、有惶恐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淡漠处之的…… 唉,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呵!国有企业的通病。他在心里暗自叹道。 “现在让水清把事情经过通报一下,我们要迅速拿出来应急措施,对付任何内部和外界可能发生的突发事态。”调度室主任语调沉重地说。 “下面我把情况通报一下,截止目前,救护队从垮塌的栈桥处搜寻到三具遇难人员尸体,都是刘祥掘进队的劳务工,已经送往外地医院了。现在各队都在清点人数,看有没有遗漏的人。” 水清通报完情况后,看着吴关中矿长说:“吴矿,还是你来安排应急措施吧?”吴关中环视了一下人群,开始一字一句的安排应急措施。 “掘进队刘祥经理,你负责遇难矿工家属的接待和安排后事。”在等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他接着说:“党群部周枫你负责对外新闻的事情,首先保证封锁消息,把外网关闭。水清你立即与地方煤炭局董局长通下气,你们的关系我就不说了。”吴关中知道董局长和水清经常来往,这时候他出面更容易交流。 “办公室霍主任,你负责所有来人的联系招待,保证不能让他们把消息外传。” 霍主任回答:“好。”…… 调度会议后,大家各就各位,开始紧张有序的开展工作。 首先是封锁消息之战。 吴关中心里明白,现在通讯这么发达,这么大的事故是封锁不住的,只不过是把消息推迟推迟,好让矿上有时间来应对。 然而,任何事件都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决定的。刚过九点,霍主任来到吴关中的办公室说:“公安局刑侦大队常队长来了,现在会议室等着见你。”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吴关中自语。 “我先不见他,你去应付吧,看他有什么要求,只管说,能满足的一定满足就是了。” 吴关中现在头疼的是死者家属的安顿和赔偿,这个事情一定要妥善处理,才不会留下后遗症。 “嘟嘟嘟嘟……”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吴关中的头一紧,心想又是哪路诸候到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喂!是吴矿长吗?听出我是谁了吧?”吴关中的大脑迅速转动着,在哪听到过这个女子的声音呢?是有点耳熟,在哪呢?突然看到桌子上的报纸,他想起来了,丁盈,省城一家报社的美女记者,于是他的眼前浮现出丁盈青春的脸旁,一双眼睛勾着对方浅浅眯笑的样子。 “喂!?”话筒那边传来丁盈问讯的声音。 “哦,小丁盈呀,又想和我喝酒了吧?”吴关中故作开玩笑地说。 “吴矿长,你就别卖关子了,已经有人把事情捅到报社了,我们下午就到古塔镇了,我是真心帮你忙,别拿我当外人哟。” 吴关中心想,厉害的小丫头,谁他妈嘴这么长,这么快就捅出去了。忽然他又想到丁盈说我们,那就是说来的不是她一个人,唉,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霍主任敲门进来汇报,公安局的人已经安排到镇上的红星大酒店了,问吴关中是否要参加宴请,吴关中想了想,用手摸着他稀疏的头发丝说:去吧,谁都惹不起呀。其实吴关中心里在想着丁盈那帮记者,下午来了,就安排到红星大酒店住下吧,最好别到矿上来添乱了。 正说着掘进队的刘祥经理来了,刘祥一米八的大个子,黑红脸堂,一口本地口音,他说话吴关中得细细地听着,那些土语让从关中来的吴关中听起来还真是费劲。刘祥说家属都通知到了,全部都安排到百里以外内蒙那边的鄂尔多斯市大酒店了,现在主要是赔偿问题还不好谈妥,家属提出,一个人一百万。 吴关中脸色灰灰的,咕咚咕咚喝了杯热茶水后,刘祥看到他的脸色有些缓和,就小心地问:您看咱们的底线是多少?吴关中心里也没有底,在古塔镇,煤矿死一个人,本地人是一百万,外地人是七十万,这已经成了不公开的秘密。可是这次死的三个人中只有一个是本地人,如果标准不一样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果都给一百万,那以后这个标准就降不下来了,给七十万,本地那个家属那儿肯定是通不过的。可是这事情坚决不能拖,越拖事情越难解决,这是经验。 因为栈桥事故如果追究下去肯定是责任事故,那他吴关中头上的乌纱帽就悬了。想到这儿,他对刘祥说,老刘就按七十万的底线吧,你先谈,一定要注意家属们的情绪,别搞出乱子来,搞出乱子我先收拾你。 老刘答应着走了。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吴关中叫来司机,告诉他说一会去镇上,让他把车开到矿部外面,他不想让矿上的人看到他出去了。 八 古塔镇位于煤城北部,是神东煤田的腹地,与鄂尔多斯大草原相毗邻。这里早些年地广人稀,生态环境极为恶劣,被外来人戏称为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是最不适宜人居住之地。 过去在煤城县政府要说谁谁被派到古塔乡上任去了,那肯定是他犯下错误,被贬到最偏远的地方了。现在任上的付县长当年就是因为得罪了领导,被发配到古塔乡当过一任乡长,据说付县长还是坐着大马车赴任去的,那时这儿连车都不通。这是有一次付县长本人来古塔镇给全体干部做报告时亲口说出来的,尽管他省略去了得罪领导那一环节。 那次会上,付县长用他那特有的、带有浓厚鼻音的本地口音普通话,讲他第一次到訾家墕村走访时的情景:冰天雪地的,看到老支书站在村口呵着红通通的双手在等他,四、五只瘦狗在离老支书不远的地方互相厮咬着。两个人走过村头的小木桥,几只狗围了上来,老支书告诉乡长,不用怕,这些都是村里人家养下的笨狗,说着吼了一声,那些狗果然四散跑开,他又伸出右脚向前面跑着的一条狗踢了过去,也许那狗被踢疼了,猛然回头咬了老支书一口,扭头跑掉了。 老支书蹲下身去看看,腿上咬了个狗牙印子,红红的,裤子也被撕扯开一个三角形口子。 付乡长问,咋样了? 老支书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碍事。 紧跟着又自言自语:谁家的狗呢?连我也敢咬,好像不是本村的,没有见过的。 到了晚上,基干民兵豆豆来到老支书家,说他打问精明了,是老马家的养子杜子的妹妹杜妞,从家里来看她过寄到这儿的哥哥时带过来的狗,那狗不认识老支书。 老支书就对付乡长撇嘴,我说嘛,本村的狗谁还敢咬我? 老支书的婆姨在一旁开了口,老汉腿上的肉咬烂了还能长好,就不要赔了,可裤子咬扯了长不好,得赔。 基干民兵豆豆又返回杜子家中说,捅下大乱子了,老支书婆姨要你们赔裤子哩! 杜子的妹妹杜妞就在那里哭。 后来,还是杜子的养母用蓝布花手绢包了一包豆钱钱(注:把黄豆压扁,可以熬稀饭,当地人叫豆钱钱饭)送了过去,老支书婆姨才没有再追究下去。 如今的古塔镇已今非昔比,高楼栉比,小区内环境整洁,小区旁边的橡皮坝拦起一汪碧波荡漾的清水,吸纳山气、水气、地气,给人俨然一派都市景象。 星级酒店俯拾皆是,这红星大酒店原来是一个西安人来此开的,生意很是火爆。一天一个本地的煤老板来此消费,结账时被吧台一位漂亮小姐得罪了,喝了酒的煤老板大怒:我把这个酒店连你一起买下来。那吧台小姐也白着眼仁:你要是买下来,你要我咋地我就咋地。本是一句赌气的话,没有想到下午这位煤老板就找来西安那位老板说,你开个价吧,只要有价这个酒店我买下了。 后来不知道以什么价成交的,第二天这个煤老板就成了红星大酒店的董事长了……类似的故事、类似的奇迹在煤城比比皆是,比如一形象不佳的煤城老板到省城买房,被售楼小姐看轻,一气之下一口气买下一栋楼的一个单元,回来就把它分送给了亲朋好友,而那个售楼小姐自然就成了人家的小三云云。 吴关中一进酒店就被大堂经理梅女士的笑脸拦住了,“吴矿长您的客人在紫云阁,请这边走。”吴关中跟在梅经理身后,嘴里说着梅经理的身材越来越苗条了,伸手就在她的腰部揣了一把,梅经理没有躲闪,嘴里轻声念道:要死了,这么多人。脸色绯红起来,看着她桃红的脸腮,吴关中眼前就浮现出那晚的翻云覆雨…… 想到这里吴关中的眼中透出色眯眯来,梅经理侧身在他的胳膊上轻轻一掐:色狼。说着两个人来到了包间门口,听到里面喝得红火,推开门进去,看到霍主任正在给客人端三个蛋。这是煤城的酒文化,只要是来了客人,主人就要首先给客人端三杯酒,表示敬意,然后自己也喝下三杯,以示公平。 看到吴矿长进来,霍主任停下敬酒,把吴关中让到了前面,吴关中看到公安局刑警队常队长坐在主客位,旁边空着一个位子,那是给他准备的主位,霍主任坐在他对面的副陪位子上。 吴关中满脸堆笑地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多年的官场阅历,让吴关中自然形成一张官场笑脸,任何时候都会在任何场合堆出这张笑脸来,吴关中戏称为刷牙脸。 大家还没有坐下,吴关中就说都是老朋友了,大家坐下,你们都站着我有点紧张,说得大家哈哈笑了。 接着他自嘲道:我来晚了,不用多说,先自罚酒三大杯,梅经理,把你们最大的酒杯拿来,我先自罚三杯。 在煤城,酒是人们相互交际最好的媒介,能喝酒就能办事,酒量越大办事效率越高,交际面也越广,这几乎成了大家的共识。 梅经理笑盈盈地从酒柜里拿出三个细长的玻璃酒杯来,那酒杯足足有一拃长,细细的高高的,让酒量小的人看上去只吐舌头。 吴关中连斟满三杯酒,常队长,还有在坐的各位,我先干为敬。 说完,一口气喝干了三杯酒,大家忙不迭地交口称赞:吴矿长真是好酒量…… 酒过三巡,常队长开始给大家讲起了荤素段子。 他问:霍主任是哪里人? 霍主任:南县的。 其实常队长是明知故问,吴关中歪着头很认真地听常队长的下文。常队长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讲,前几天一个驾车的醉汉在煤城被交警拦住了,交警闻到他满嘴酒味后就让司机下车,问:你喝了多少酒? 司机回答:没有喝酒。 交警说我明明闻到你口里有酒味,还说没有? 司机理直气壮地回答:只喝了些啤酒。 交警:那还说没有喝酒? 司机反驳:啤酒也算酒,啤酒也算酒那酱油也是油,清凉油也是油了。 交警没有话说了,伸出一只手,把你的驾驶证拿出来。 司机掏出驾驶证递给交警,交警一看,原来是南县人。随口道:南县人还算人呀,快走吧快走吧。 李队长讲完大家哈哈都笑。吴关中这会酒劲上来了,前额渗出油汪汪地水珠,说南县人是这样的啊!来煤城这么久了,只听说南县人爱告状,都把官司打到国务院去了。 常队长:有一年一个外地司机开车路过南县,把一户人家一只山羊的一条后腿给撞断了,主家要司机赔,一只羊竟然要价一千元,其实当时的价一只羊顶大四、五百元。正在争吵时,来了一个据说是在那一带最讲理的老汉,老汉过来问明情况后很不以为然:这太好办了,不管是一千元还是五百元,把羊拉到县医院做个CT,根据病情,然后再谈赔偿的事。 吴关中哈哈笑着说我也听说过这个段子,故事还有延续,据说后来那个外地司机看到越来越麻烦,就以八百元赔了。走时外地司机要把羊拉走,主家不让,外地司机说我把钱都给你了,羊我该拉走吧? 主家:那你要是把我爸我妈撞了,是不是也要拉回去养老呀? 酒宴在大家的欢笑声中结束了。 霍主任看着吴关中意思是说看来他们还满意,算是搞定了一家。出来后,吴关中拉着霍主任走在后面,让他准备些礼物送给常队长一行人。 霍主任问:送什么呀? 一人一万元标准,你看着办吧,吴关中不耐烦道。 吴关中下午没有回矿上,他让霍主任安排了两套标准间,等待报社记者们的到来。 吴关中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他真的是太累了,从昨天晚上出事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闭一下眼睛,大脑却不停地在高速运转,中午又喝下去那么多酒,这会儿稍有一些时间,一躺下就酣声如雷地睡了。 丁盈早晨一上班就被总编叫到他的办公室,总编告诉她,接到有人举报,煤城古塔煤矿凌晨发生矿难事故,目前情况不明,你带上咱们报社刚分来的那个大学生去调查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于是,丁盈收拾好出差用品,便和那个刚分来的男大学生一起出了报社,两个人打的来到长途汽车站,坐上大巴车赶往煤城。 在车上,丁盈想到几个月前去古塔煤矿采访,被吴关中矿长那帮人灌酒的情形,煤矿上的人真的是太豪爽了,他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说话直来直去,从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比省城里那些小肚肌肠的男人们要强上百倍。又想到那晚自己喝醉酒的情形,被吴矿长扶回房间,她竟然情不自禁地抱着他任凭他亲吻的那一刻。想到这里,丁盈的脸泛起了红晕,她悄悄扫视周围,看到有的人在睡觉,有的人眼睛在毫无目标地看着窗外,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低下头陷入了自我遐想。 大巴车在高速公路上平稳行驶,不一会儿,她就被车身摇晃的昏昏欲睡起来。 睡梦中吴关中矿长感觉有一条蛇在他的头上盘旋盘旋,蛇芯子在他的鼻尖上和耳垂边一舔,他哼地一声,猛然醒来,看看外面的天空,大概已经黄昏时分,有人在外面敲门,吴关中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是什么预兆? 舒了一口长气,他起身打开房间门,党群部的周枫站在门前,看他开了门,便小心翼翼地汇报:吴矿,报社的记者们到了,现在房间休息。一听记者两个字,吴关中的精神马上就集中了起来。 “他们来了几个人?”吴关中问。 “一共两个,一个是丁盈,还有一个是刚分到他们那里的大学生。” 吴关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看来报社并没有派来强大的记者阵营,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把这次事件当成重大事件,这让吴关中心里能够轻松了一些,说那就先吃饭。 酒桌上一共六个人,两名记者、吴关中、周枫、霍主任,还有霍主任找来的一个专门陪丁盈喝酒说话的王女士。 这王女士酒量奇大,据说一次能喝两斤白酒,她的杀手锏就是一口气能喝下去半斤白酒,脸不改色心不跳。 晚上的酒宴一开始,吴关中就叫服务员拿出细细地高脚杯,一人一杯,丁盈说她不能喝酒,周枫说丁记者咱们都是老熟人啦,你的酒量我们能不知道?在煤城最不受欢迎的人就是喝酒做假的人,这位小兄弟我们是头一次见面,那就更应该以酒相待了,“朋友来了有好酒。”说着周枫竟然唱了起来,一桌人都笑。 周枫能唱能说那是在总公司出了名的,当年吴关中把周枫从总公司要来,就是看上了他这一点。 三杯酒下去,王女士开始行动,他首先把矛头对准吴关中,要和吴关中碰一大杯,被霍主任拦下。 霍主任:小王我替吴矿喝。 和霍主任干下一大杯酒后,王女士又举起酒杯敬丁盈,丁盈已经喝下去三杯,粉腮桃红,一双会笑的眼睛盯住酒杯,我真的喝不下去了。 王女士笑:丁妹妹咱俩是头一次,这个面子你可得赏给我哟! 丁盈只好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丁盈一米六五的个头,站在吴关中身边亭亭玉立,长长的发梢一甩,从吴关中发丝稀疏的头顶飘过,这让吴关中感觉很是惬意。 和丁盈同来的小记者看来还是个刚出道的雏,让霍主任和周枫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灌得支撑不住,爬在桌子上梦周公去了。 饭后,吴关中兴趣来了,让霍主任安排唱歌,说就到新世纪歌城,丁妹妹来了,咱们就去这儿最豪华的歌厅唱歌。 几个人在前面说笑着,周枫驾着那个小记者在后面,把他送回房间睡觉去了,然后也跟着来到新世纪歌城的豪华包厢。 包间桌子上摆满了水果和罐装啤酒。霍主任首先为吴关中点了一首《敖包相会》,吴关中邀请丁盈和他一起对唱,丁盈这会酒劲还没有过,就晕晕地拿起话筒,陪着吴关中唱了起来。唱完歌,吴关中半抱半搀地与丁盈坐了下来,坐下后,吴关中告诉霍主任,叫个公主点歌。 看到周枫和王女士在角落里跳着三步舞,吴关中矿长便招呼霍主任,把你那个梦娜叫来陪你嘛,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霍主任尴尬地笑笑:梦娜回家了。 那就再找一个漂亮妹妹,吴关中一脸坏笑。 还是在一个月前,梦娜刚来的时候,就被霍主任看上了,那天霍主任和吴关中陪煤炭局的人来唱歌,梦娜陪霍主任,霍主任问小姐怎么称呼? 小姐回答:叫梦娜。当时吴关中在旁边反应快,就问:你真叫梦娜?梦娜笑笑没有回答。 霍主任接过话茬说,肯定是笔名啦!一句话逗得在坐的人都笑了。 在周枫和王女士唱歌的时候,吴关中的手伸了过去,把丁盈青葱一样的小手攥在了手掌心,丁盈稍作推脱也就不再动了,她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眼皮低垂,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睑,胸脯也在高高地起伏着。 吴关中盯着她想,这双毛眼眼真让人着迷,看来英雄都是爱美女的,美女也都是爱英雄的。谁是英雄呵,谁成功谁就是英雄! 当天晚上,吴关中没有回矿上,是霍主任和周枫乘吴关中的专车回去的。 路上周枫调侃说,最近手机里流行着一个段子,那段子里讲领导的小秘就是我们的秘密,领导的情人就是我们的亲人。 霍主任和司机只是嘿嘿地笑。 脚下发飘的吴关中只记得他和丁盈走进了房间,丁盈说,我先洗个澡,便踉跄着进了浴室,吴关中哪里还能等,在丁盈刚进去一会儿,他就迅速把自己脱光跑了进去。 当他看到那美玉般的胴体,洁白而线条明晰的肌理,便逞着酒劲身不由己冲到了淋浴头下,在喷头下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吴关中感觉到了她翘楚般挺立的乳峰,看到了她粉色小巧的乳头花蕊般绽放,低下头来一口就噙住了它,享受着温柔乡里的美妙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吴关中醒来,看到身边的丁盈小鸟依人般躺在他的怀中,又忍不住在她的唇上亲吻起来,一会儿,丁盈的口中发出依依呀呀的呻吟声,这更刺激了吴关中的雄性激素,于是他翻身上去,完成了又一次完美的冲刺…… 吴关中起来,洗漱完毕,穿戴齐整,又拿起宾馆的一次性梳子,沾上水梳理好稀疏的发丝。临走时告诉丁盈,叫她不要到矿上去了,上午让周枫接待他们两位记者,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向周枫了解。随后撂下一摞子钱,让周枫带他们去鄂尔多斯市玩一天,顺便买上几身上档次的衣服,说完就下楼去了。 司机早已发动好车子在那里等着他了。 清晨的矿区,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吹过。 吴关中刚一进办公室,刘祥就跟着进来了,他是赶天亮从鄂尔多斯市回来的,他说昨天和死者家属谈判了(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一夜,终于有了结果。每家七十万,那户本地人家提出把死者的弟弟招到矿上,以同工同筹待遇,然后问吴关中是否可行? 吴关中想了想,拿起电话接通了总公司魏董事长,汇报了情况,得到答复是只要不把事情闹大,条件可以接受。 放下电话,吴关中出了一口长气,国有企业官大一级压死人,为了乌纱,包括吴关中在内的各级官员都害怕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接下来就是钱的问题,国企一下从账上出去那么多钱是不可能的,首先每年一度的审计关就过不去,吴关中把眼光转向刘祥,刘经理,钱还得你先垫上,回头我给你处理。 刘祥回答没有问题。他想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按照以前的惯例,井下工程你矿上多给我预算些就什么都有了。 于是,吴关中找来矿工会主席,让他和刘祥一起带上现金到鄂尔多斯走一趟,处理好善后事。 九 一切处理停当,吴关中马上让霍主任通知召开矿长办公会。 他要安排一下生产,事故出来了但生产不能停,停产一天要损失上百万呢。 矿长办公会上,吴关中问生产矿长现在矿上的煤仓还能储备多少天生产煤,生产矿长说正常生产还能保证三天。 吴关中又问水清,栈桥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水清答我去看了最少得一周。 吴关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水部长我给你三天时间,连夜加班修好它。水清面露难色说,恐怕不行,从省城发配件上来也得两天,一天肯定安装不好。 吴关中转头问供应部张部长,你们供应上想办法,今天必须把材料和配件送到矿上,有难度没有? 张部长:我尽量。 没有尽量的事情,必须送到,否则你这个部长就辞职吧。水清部长一切交给你,你是机电部长,又是矿上的副总工程师,让安装栈桥的那家公司安排人力,组织安装,栈桥出了问题他们也难脱干系,技术安装和质量全权由你负责,吴关中坚决地说。 然后,他又安排后勤矿长,你们后勤上也别闲着,这两天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兵无粮草不行,这个月矿上给后勤补贴十万元,把菜价降一降,矿工们总是吵吵价格贵,你们也去把外委的那家后勤服务公司查一查,看他们是不是有克扣饭菜数量现象。 开完矿长办公会,吴关中立刻驱车前往煤炭总公司。 他深知这个时候一定要和领导们保持密切联系。 混迹于官场多年的他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上不容易,在领导面前小事勤汇报,大事要紧跟,何况从昨天到今天王书记一直守在总公司,如果他要是在公司领导跟前打小报告,通过这件事情,就会改变领导对吴关中的看法。尽管几年来他和王刚书记的关系一直处理得还算不错,但谁敢保证书记不会在这紧要关头出卖他呢?唉,当一把手,管得多了,人家会说你小肚鸡肠,管得少了,人家又会说你没有管理才能。 想到这里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司机马上放慢了车速,这让心急火燎沉思中的吴关中很是不满,快开你的车,磨蹭什么? 司机猛踩一脚油门,车向前一蹿,差点让后坐上的吴关中的脑袋碰到前面座上,吴关中的火一下子就蹿了起来,骂道:他妈的咋开车呢?司机没有敢吭声。 车在高速路上飞速疾驰。 一进总公司大楼,吴关中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往常吴矿长一来,大家见面都是热情和寒喧,现在看上去都是很礼貌地点点头,好像他的矿长位置已经被免去了。 世态真的是炎凉呵,大家或许认为我这个矿长在这次矿难中可能会被拿下来,吴关中心里暗自自嘲。 上电梯后,吴关中首先想到应该先去谁的办公室汇报情况,然后再到谁那去礼节性坐坐,这个顺序看似很简单,如果搞错了,就会被哪一个较真的公司领导揪住小辫子,说你不尊重他,有机会就给你小鞋穿。 魏董事长那应该是第一个要去的,这是规矩。 吴关中了解,魏董事长在煤矿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干到今天的位置已经很不容易。他十八岁招工进了煤矿,上世纪七十年代,能招工进国有煤矿吃上商品粮,对一个农家孩子来说就像是一步登上了天堂。 为此魏董事长暗下决心,一定要当官,当大官。他是从一名掘进工人一步一步干上来的,他干过班长、排长、区队长、生产科长、调度室主任、生产矿长,矿长、副总经理,如今又干上了董事长。他对煤矿有着深厚的感情,因为是煤矿让他成就了人上人的梦想。 如今快要退休的他,决心站好最后一班岗,因此做起事情来总是小心翼翼地提醒自己:独慎! 吴关中的经历几乎就是魏董事长的翻版,不同的是吴关中从矿大毕业,从一个技术员做起,班长、排长、区队长,生产科长、副矿长,一步一步干到今天矿长位置的。 提起魏董事长的工作作风有着煤矿人的粗犷,稍不满意便摆出家长作风破口大骂,这让吴关中和他的同事们很不以为然,即就是老粗上来的领导,也不至于不把人当人吧?吴关中心里一直这样认为。 不过,要是真的见到了魏董事长,吴关中打心底里还是毛毛的,不知道哪一句话不对了,会被他臭骂一顿,曾经有一个同事进魏董办公室时手里夹着一支烟,被魏董厉声撵了出去,其实魏董自己也是个烟民。 吴关中敲门,他的手已经开始不听话地颤抖了。里面没有声音,于是他就看着表又等了五分钟,再一次轻轻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董事长尖细的嗓音:进来。 吴关中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来,又转身轻轻地关上门。 在魏董事长的眼中,四十岁的吴关中就像一个大孩子,要不是头上那几绺长发盘踞在泄了顶的光头上,他还真就把吴关中当成大孩子看待了,这样的错觉他每次看到吴关中都是有的。还好,今天魏董事长的心情不错,尽管矿上出了那么大事,在他看来是正常的,干了一辈子煤矿,他见到过的伤亡矿工加起来就有一个加强连,干煤矿就是要死人的,这是他多年来总结出来的经验。 对于伤亡的概念在魏董事长的眼里也只是一个概念而已。 看着吴关中走了进来,他用眼光示意吴关中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魏董事长的办公桌宽大气派,而他对面的那把椅子就显得很是小气,又低又矮。这是他特意让办公室安排的,这样坐在他对面的人就有被压抑的感觉,而他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在他的心里,自己一把手的位置是不容小觑的。 看着吴关中胆怯的样子,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大孩子,为了缓和一下吴关中的紧张情绪,他特意给他递过去一支中华烟,吴关中赶忙站了起来,双手接过,又迅速拿起打火机,双手捧着探过半个身子递到了魏董面前……后来吴关中回忆,他与魏董事长的这次谈话还是比较成功的。吴关中首先汇报了事情处理的经过,包括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只是在汇报接待两名记者时,他没有提起那晚在宾馆过夜一节。吴关中有意略过丁盈,是怕说的多了,被魏董事长看出来他说话的破绽,看来他还是心虚。 最后魏董事长总结性地教导吴关中:让你们抓安全,抓安全,你们都在那弄球呢,就是一群猪也该有个结实的圈吧。回去把你们那的事情处理好,不能再出事了,尤其是死者家属一定要安抚好,你们知道咱们这个矿现在是超能力开采,如果让人家告到上面去,又死了人,那在上面处分我前,我先把你的矿长帽子摘了。回去好好的把产量稳定下来,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到生产和和谐稳定。 那语气就像是家长对孩子的责备与叮咛。 吴关中唯唯称是。 从董事长的办公室出来,吴关中感觉自己的后背潮潮的,原来背上已经浸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董事长办公室的旁边就是殷成副总经理的办公室。 吴关中敲了一下门,马上听到屋里面回应:请进。 看到吴关中,殷副总就打着哈哈:听说你来了,我就在办公室恭候你了。 吴关中赶紧给殷副总递上一支中华烟,给他点上,笑嘻嘻地道:谢谢殷总关心。他有意省略去副字,这样让殷副总听起来顺耳。 其实每次看到殷副总,吴关中都会想到一个词:首鼠两端。就说这殷副总个子不到一米六,长相像极了猴子,一脸折子,看上去七老八十了,人都说从人的长相可以观人的心,这殷副总是够阴的,千万不能得罪,得罪了他会和你记一辈子仇。俗话说:宁愿得罪一群君子,也不要得罪一个小人。得罪了君子把他打发走就是了,得罪一个小人,会引来一群小人围着你的。 吴关中是深知这其中的玄机的。 所以,吴关中每次到总公司,除了魏董事长,第一个就得先来殷副总这儿报个到。两个人在一起交谈,让外人看来就像亲兄弟一样随意融洽,其实心里面都在各想各的事情呢。 吴关中知道,古塔煤矿的生产矿长就是殷副总的人,也一直都在觊觎着他这个矿长的位置,这殷副总是巴不得他这个矿长出点什么事情呢。 就在两个人正心怀鬼胎地打着各自的算盘,又不得不应承对方的话语时,矿上的王书记敲门进来了,他一看到吴关中,脸上的不自在一闪而过,然后很热情地大步走上来,握住吴关中的手:吴矿长,辛苦你了。听说你到公司了赶紧就过来见你,还要向你汇报一下工作呢。 殷副总在一旁打趣:都是正处,谁给谁汇报工作呀? 王书记连忙接过殷副总话茬,吴矿掌着财政大权,要花钱当然得向矿长汇报工作了。 三个人寒暄着坐了下来闲聊。 十分钟后,吴关中从殷副总的办公室出来,整整一个上午,吴关中矿长都在各副总和各部门之间游走,他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让人在背后捣咕他。他红红的脸蛋一上午都仪式性地绽放着灿烂的笑容,而带来的五盒中华烟很快就散完了。 当晚,吴关中和王书记约了市煤炭局主管安全的张副局长和殷副总在富豪大酒店吃饭。两瓶茅台下肚,吴关中向张副局长表白这次事故的原因他一定查清,坚决处理责任人,请张局长放心,一定不会给他添麻烦。 吃过饭,张副局长还有一场酒要参加,就提前离开了。 吴关中和王书记对看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殷富总今年五十多岁了,早年死了老婆,一直没有再续弦,所以,经常出来开开洋荤,这在总公司已不是什么新闻,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吴关中征求殷副总意见:殷总咱们去洗个脚再按摩按摩吧? 殷副总面带微笑点了点头,三个人来到一楼的洗脚城,其实就是豪华的标准间配置,有淋浴、床,还有按摩小姐。 他们给殷副总开了一个带套房的按摩室,然后两个人转身到隔壁洗脚去了。 第三章 十 紧跟着总公司组织的事故调查组一行三人进驻古塔煤矿。 调查组组长是殷成副总,成员由总公司安全部长钟夲、纪委新来的大学生小贾,以及吴关中矿长和矿党委书记王刚共五人组成。 调查组上午查看了现场。 然后,他们找来了那天首先赶到现场的水清和小杨了解情况,水清认为那天的大风是造成这次矿难的主要原因。因为在坐的谁都明白,栈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最后验收,是总公司为了赶今年的产量,要求矿上提前生产的,但这也只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理由,没有办法摆到桌面上讲。 在对当事人做笔录的时候,殷副总发现工人们都认为是栈桥质量出了问题,就是风再大彩钢瓦被吹跑倒是有可能的,也不至于把钢筋铁骨的架子给吹倒喽。 小杨说的更直接,平时走到栈桥上都感觉晃晃悠悠,何况那天刮那么大的风,足足有八级大风唉。 而调查组在调查施工队时,他们并不买账,工队认为没有完全交工,总公司也还没有最后在竣工验收单上签字,矿上提前单方投入运转,责任在甲方不在乙方。也就是说既使是质量上出了问题,以目前情况看也不能怪到乙方去,看来对施工单位的责任认定是不能成立的。 下午调查组召开专题会议,从技术层面上分析事故原因。 殷副总分析,首先是矿方在安全上没有把好关,刚刚试运转的栈桥为什么没有设安全员专管,也没有当天的安全检查记录,当班交接手续纯粹流于形式。 吴关中不这么看,他认为安全检查只是例行公事,那天刮大风也很突然,应该属天灾造成,矿机电安全部门也是安排人去检查了的,那天水清部长还亲自去检查的安全,井口那边也有检查纪录。 王书记也觉得,矿上对安全的重视程度应该说是相当到位的,出了这样的事故还是天灾的原因占多数。 殷副总光火了,你们都在推脱自己的责任,我看你们的调查报告怎么写?同志们啊,这样写报告是要挨魏董骂的。 说完他端起茶杯,一转身扭头回房间去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了主意,只好不欢而散。 吃过晚饭,钟夲和吴关中两个人散步又来到了事故现场,看到工人们已经开始进行栈桥拆卸为安装做准备工作了。 钟夲在煤矿工作了几十年,是一个老安全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荒唐的事故。于是他戴上安全帽又一次细细地把现场从头到尾走了一遍,也没有发现问题的结点到底出在哪里? 他找到吴关中矿长:吴矿长,咱们一起到山上走走吧! 吴关中矿长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个人走出去一段路程后,吴关中矿长转过身再看那段垮塌的栈桥,他发现整个地势发生了变化,哪发生变化了呢?正在细细地思量时,钟夲突然问了一句话让吴关中心头一震。 钟夲问:吴矿长,这一片是塌陷区吗?图纸上好像没有标注这里是采空区呀!两个人的眼神一对,好像一下子都明白了。 吴关中用手瞄了瞄位置:这儿是原来的一盘区,早就不开采了,难道是自然塌陷…… 十一 訾三近来正忙着建庙,他在煤城四处奔走,找人设计庙宇图纸,设计了几张也没有让他感到满意的,他决定明天去市里的设计院联系一下,看有没有更好的设计方案。 一大早訾三驾着他的悍马车向市区开去。在一进市里的环城路上,訾三的车在行驶道上正常行驶,突然一辆飞驰的拉煤车为了躲避行人,一把方向冲着訾三的悍马车逼了过来,訾三急忙放慢车速把车驶到慢行道上,这时一辆摩托车从后面擦车而过,摩托车已经超过了悍马车,猛然向右一打,訾三紧急刹车,车停下了,摩托车驾驶员却躺在了车前的左边轮旁,訾三下车过去看那摩托车驾驶员,只见他浑身是土的站了起来,一把抱定悍马车的保险杠冲着訾三就骂,你把老子撞了,你把老子撞了。 也是訾三反应快:看看你身上哪里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 那人却不听他的,只是抱着悍马车的保险杠,说你把老子撞了,你把老子撞了。 訾三知道,撞上碰瓷的了,他放缓了语气,你先放开车,咱俩商量商量你看咋样? 那人闭着眼睛趴在保险杠上:你说咋商量? 訾三:你去把车扶起来,看看哪儿摔坏了,我给你赔些钱你去修车。 路边围上来几个看热闹的人也跟着说,快看看人伤了没有,没有伤到人再看看摩托咋样? 在众人的纷说下,摩托车驾驶员这才很不情愿地放开悍马车,拍拍身上的土,又跺跺脚,过去扶起车。路边看热闹的人提醒,倒车镜摔坏了,还有脚踏也坏了。訾三把车前后看了看,估计了一下损失,把那人拉到一边,你看两种解决办法,一种是叫交警,一种是给你两百元钱,我也知道你是做这一行的,看看差不多就行了。 那人开始犹豫,旁边就有人插嘴,两百元太少了,光把人这一惊吓也不值两百元,现在这社会物价飞涨,钱又不值钱。 訾三看看那个帮忙说话的人,关你甚事,悄悄的。然后对摩托车驾驶员说,再给你加一百元,你看能行就这样,不行就叫警察。他有意把交警说成警察,是想给对方一点压力,好让他答应这个条件。 对方略停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钱。 处理完事故,訾三自认晦气,随开车向市区驶去。他驾着车从环城路上刚一下来,车子转弯正要开上进入市区的迎宾大道,看到一辆警车正停在路边查车,一名交警向他挥手,示意把车停下来,訾三停下车看交警走过来,懒洋洋地向他敬了个礼:你刚才在拐弯时车子压到黄线了,请出示行驶证和驾照。 訾三从车上取出行驶证和驾照递到交警手上,交警看了看行驶证说,罚款二百元,说着就要开罚款单。 訾三连忙回话,按照规定,压黄线应该罚款一百元,你为甚罚我两百元? 交警抬起头来,用眼角扫了一眼訾三又低头开他的罚款单,边写边说,都是你们煤城人把市里的房价一下子炒得这么高,让我们这些挣工资的平民老百姓都买不起房子,别人罚一百元,就罚你二百元。 还没有进到城里就生了一肚子气,訾三交了罚款,把车掉转方向,他不进市里了,直接把车开上了高速公路路口,他赌气驾车要到省城跑一趟,哪怕多花些银子也不受这份气,遭这个罪。 第二天,在省城他找到一家专业级古建筑设计院,敲定了设计方案和设计图纸,跟着他又马不停蹄地返回煤城,联系工队,和工队讨价还价,把个嘴皮子都磨薄了。 古塔煤矿发生的矿难他是在回到煤城以后听到的,感觉与自己无关,只是想改天去矿上转转,安慰安慰吴关中矿长和王刚书记。 邻里邻居的礼节上还是应该走到的。 就在调查组来到矿上的当天下午,訾三回到了訾家墕,刚进家门,陈老和訾四就来了,訾四说,哥呀,我正找你哩。訾三想,你们不准备着晚上出煤,跑到村里来找我做甚?心里已是不悦。 陈老嘴里叼着大雪茄,口里吐着浓重的旱烟味说,訾老板,我看事情不妙。还没有等訾三反应过来,訾四快嘴,古塔煤矿的栈桥好像就在咱们采煤的一盘区上方,不会是咱们的巷道挖到那儿了吧? 訾三的大脑嗡的一下,心说坏事了,死了三个人呢,要是追查到这儿来就得进班房了。 想到这儿,他拿起电话,杜子,你快回来,有大事商量。接着又打电话把村长叔和支书也叫了过来,然后转过身来拿出五千元钱递到陈老手中。 陈老连忙推辞,訾老板你这是做什么?訾三还是没有说话,把钱硬塞到陈老的口袋里说,陈老你先回去休息,我们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叫你。 陈老把手装进口袋中,没有把钱掏出来,他很清楚这是訾三给他的封口费,是让他缄口不言的钱。 于是,他便没有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等大家都到齐了,訾三把问题的严重性给大家一说,每个人都傻了,这咋办?村长闷下头在想心事,支书只管抽他的烟也是一言不发,杜子憋了半天说,訾三你说咋办?要不咱们跑路吧?反正也掏腾了不少钱了,几辈子都够花了。 訾三看看訾四,訾四不说话,只是用眼光回看着他,意思是:哥你说咋弄就咋弄,我听你的。 訾三定了定神,我说个办法,看能成不能成?一听说有办法,村长和支书都(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抬起了头,看着訾三。訾三接着说,我了解了,这次调查组是殷副总带队,殷副总当年在古塔煤矿当副矿长兼书记时我就在矿上掏煤,我今晚去找他先探探口风,然后看看能不能想法子把这事搁下来。我看我们最好是抓住三个关键人,殷副总、吴矿长还有钟部长,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给他们每人二十万,他们虽说在国有企业工作,收入高,但这钱也足可以让他们动心了。 村长和支书互相望了一眼,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訾三安排:下午我去请殷副总吃饭,村长叔你去请吴矿长,支书你和钟夲熟不熟? 见过几回面,人不熟钱熟嘛!支书不以为然。 訾三打心眼里佩服年青的支书訾军,怪不得镇长都看上这小子了,敢作敢为的后生。 下午晚些时候,调查组继续开会,会议一开始,钟夲就提出了塌陷问题,吴关中坚决否认开采区开到了栈桥下方。 殷成:这好办嘛,咱们现在就下去看看不就行了。 于是调查组一行人立刻换上工作衣,从斜井下去向一盘区走去。 来到通向一盘区的密闭墙前,吴关中让当班工人打开风门,又找来联采队长:找几个人来把密闭墙打开。 密闭墙很快被砸开了,钟夲提着便携式瓦检仪测了一下瓦斯浓度,点点头,认为没有问题,可以进去。 吴关中第一个钻了进去,大家也都跟着进去。他们向前走了有一百米左右,来到第一个联络巷前,殷副总问:我咋看这巷道不像是…… 正说着走在前面的吴关中喊,我操,好像有人在这儿偷煤! 两个人赶忙走上前去看,他们首先看到了风机,接着看到一个很大的回车巷里堆满了采下来的煤,亮晶晶的煤在矿灯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 钟夲用矿灯往上一照,看,这锚杆还都是新的呢。 殷成背着手在四周转了一圈,用矿灯照了照远处黑洞洞的巷道,灯光形成一道昏暗的光柱射向远方,吴关中和钟夲正在四下查看着巷道。 钟夲惊叹,也就是在煤城,煤层埋藏浅,开采条件好,这样的工作环境也真有人敢大着胆子开采,这要是放到关中的煤矿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吴关中接过他的话茬,是呵!现在的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说着还要向前走,他想看看这煤都从哪儿拉出去的。 殷成考虑到安全因素,叫住了他,咱们回去吧,搞清楚就行了,剩下的事情让煤炭局和公安局来处理吧。不过,对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以免节外生枝。 两个人点头表示,一定保密。 调查组三个人很快回到会议室,殷副总道:我看事情很清楚了。 王书记刚才没有下井去,听大家这么一说就叹到:看来事情很严重,这已经构成刑事案件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想这是谁干的?吴关中道,不管是谁干的,我看咱们明天写份调查报告,给煤城政府和煤炭安全局送去,让他们组成联合调查组查个水落石出,一定要把偷煤的人找出来。 殷副总安排,吴矿长和钟部长你们两人辛苦辛苦,连夜把调查报告赶写出来,我明天一早回去向魏董事长汇报,最后我强调一下,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一定要注意保密,调查组所有成员要守口如瓶,决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出去。 十二 夕阳慢慢悠悠落在古塔煤矿对面的山坡上,开始变得又大又圆,殷红殷红地晚霞铺开来,染红了半个天空。从鄂尔多斯大草原吹过来清爽的风,习习凉凉,净化着矿区的空气。 上中班的工人们升井了,脸旁黑黑的矿工一个个从矿部门前走过,享受着蓝天白云和地面上透明干净的风。看着工人们嘻笑的样子,殷副总感慨万千,从古塔煤矿建矿开始,他就在这里工作,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多么不容易呀!多少风风雨雨,多少坎坎坷坷,才有了古塔煤矿的今天呵!这又让他想到在煤炭最不景气的那些年,一吨煤才能卖到十一块钱,沫煤没有人要都顺着山坡倒掉的情景。还记得有一年工人们在矿上过年都没有钱回家,还是他跑到村里去,找见老支书,用村里的小四轮拖拉机送工人们回煤城,整整用了三天时间才把最后一拨人送完。 如今不同了,煤炭行业迎来了第二个春天,煤矿工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殷副总正站在窗前漫无目标地遐想,一辆悍马车停在了矿部大门前,跟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訾三。 訾三恭维他,殷总,我是訾三呀,听说你来矿上了,我就专门过来拜访老领导来了。 殷副总看着窗外的悍马车回答,又不是明星有甚看的!我看见你了,开着悍马,都成大老板了,那你上来吧。 訾三一上到三楼的楼梯口就看到殷副总一个人站在那里,像沙漠中一棵矮小枯瘦的沙柳。 訾三赶忙迎上去,双手握住殷副总伸出来的一只手寒暄道,殷总看上去还是那么和蔼,没有架子。 殷副总笑笑,知天命喽!进来坐吧。 两人坐下后,訾三虔诚地邀请,殷副总现在官越当越大,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今天好不容易把你捉到了,给个面子吃顿饭吧? 殷副总推脱着,确实很忙,这两年煤炭形势好,对生产销售也不怎么操心,主要工作都用在处理人际关系上了。 訾三附和,毛主席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前些年殷总主要是与天斗与地斗,现在主要是与人斗,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呵。 殷副总笑,你这家伙嘴还是这么油滑。 訾三接着说,我还请了村长和支书,晚上一起红火红火,不管怎么说你当年也是我的领导,现在也算是我的老领导吧? 殷副总原本打算推脱掉的,因为晚上还得加班赶事故调查报告,斟酌字句,他清楚魏董事长对公文的用词用句一向认真,有时几乎认真到吹毛求疵的地步,所以对待如公文撰写等文字方面的事情殷成也是从来不敢马虎。可是听訾三说村长和支书也来,考虑到地企关系,就改变了主意,接过訾三的话茬,既然是村长、支书都来了,我不能不给面子,那就说定了,晚上我带上老吴、老钟他们一起去,吃吃你这个大户。 訾三高兴地咧着大嘴,晚上咱们去煤城,我都安排好了,煤城才开了一家五星级大酒店,很是气派,咱们去感受感受。 不要太夸张了,朋友弟兄在一起越简单越好,殷副总故意皱起三角眉毛说。 “殷总呵,也不知道你老现在雄风还减不减当年,宝刀不老吧,要不要我给你准备一粒蓝片片?”訾三说笑。 “好呵,好呵,我倒要看看你訾三最近是不是长劲了。” 这殷副总好耍小姐的爱好訾三是早就知道的,当年在矿上殷副总每周都要去古塔镇找小姐开心,包工头刘祥经常带上訾三拎个黑包包,跟在殷矿长后面专门付钱。 在那几年里,脑筋活络的訾三从村办矿出来,带领几个工人,承包着刘祥大包下来的井下地面硬化工程,成为名副其实的二包工头,跟着挣上些小钱。这一次领工生涯,给他以后从事煤炭行业工作,打下了一定的基础,同时,也积累下许多宝贵的经验。这是訾三一生中迄今为止最光辉、最值得怀念的一段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后来这个活被一个有背景人物的亲戚看上,夺了过去,此后訾三也就一直闲居在家,直到现在。 从矿部出来,訾三给村长、支书通电话说,约好了。又给先到煤城打前站的杜子嘱咐,叫他不要心疼钱,带上五万块钱,放开花。还再三叮咛,把何花联系上,让她陪殷副总喝酒。 随后,訾三咽了口嘴里的唾沫星子,接着对杜子道,听说最近煤城来了不少外地小姐,你和訾四好上些给找几个,看上去要有气质,像职业女性。对,要个子高些、绝对漂亮的。 然后又给訾四打电话让他去银行提出来六十万现金,分二十万一个红包包好放在车上,訾四轻声回答,不用,家里的钱就够了。 訾三骂他,你个土财主,有多少钱也不存在银行。 訾四在电话那端呵呵地笑道,钱放在身边放心嘛! 交待完事情,訾三就在外面的车上候着。 两只黑色麻雀从远处飞来,把这辆绿色的悍马车当成了草坪,一只飞过来落在车头上,另一只紧跟着落下来,互相“啾啾”地打着招呼,交头结耳地说着悄悄话。訾三抽着烟看着它们在车前跳响,像在看一台滑稽东北二人转。 无所事事的訾三耐心地打发这段无聊的时间。 十三 晚上七点,一行人来到煤城新开的五星级大酒店总统包房。 杜子和何花早已在那里等候了,就说这何花可是在煤城有名的交际花,人长得漂亮惊艳,模样儿很像当红的影视明星殷桃。 俗话说:红颜薄命,这句话正应在了何花身上。 何花的家乡在关中,就西北来说那儿是一座中型城市,何花打小就聪明漂亮、活泼可爱,学习成绩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在学校深得老师关爱,回到家中又是父母眼中的掌上明珠。时下像何花这个年龄段的年青人,大都赶上了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执行初期,几乎家家都是独生子女。 何花的父亲在一家化肥厂工作,是一个老实吧唧的电工;母亲是纺织厂的一名纺织工,改革开放后,纺织厂效益下滑,工资低的可怜不说,还经常被单位拖欠发不到手中,后来母亲狠狠心,辞了工作下海经商,在家乡的自由市场上摆开地摊做起了服装生意。要说何花的家庭条件在当时的家乡来说也还能过得去,属于中等收入家庭。 三口之家日子过得平淡而悠闲。然而就在何花上学上到初三那一年,一件事情的发生让她的家庭和她的人生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人常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何花正是在她十六岁花季时期,被她的班主任,一个年过五十岁的老色狼猥亵后糟踏了。 她的班主任家在农村,常年孤身一人住在学校,起初班主任把她带到自己的宿舍里,给她看琼瑶的小说《窗外》,那时的何花正是对琼瑶小说迷恋近乎痴迷阶段,她被书中的师生恋深深感动,而班主任的温存和关爱让年少的她以为自己真的进入了琼瑶小说的情节里,后来何花回忆说,她的第一次并没有感觉到多么的幸福,只是感到下身被针刺一样,细细地疼痛。 最先发现何花的身子有了变化的人是她的母亲,当天晚上回到家中,母亲(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就感觉自己的女儿走路与以往不同,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家长们也是格外的注意,千防万防,总担心孩子不晓事闯下祸端,惹出终生憾事。当晚,在母亲的一再逼迫下,何花讲述了下午在班主任宿舍里所发生的令她终身懊悔的一幕。 一石激起千层浪。 疯了的父亲和母亲半夜闯进学校,差点把那个班主任打死,后来公安局来人总算把场面控制住了。 那一事件在当时影响很大,省、市电视台都有报道,后来又上了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栏目。 尽管在这一事件当中,何花始终被媒体保护,个人信息也并没有被媒体曝光,但是纸是包不住的火的,何花出名了,她是这一事件最大的受害者。 最后的结果虽然是班主任被判刑了,而何花却不能在那所学校里上学了,在那样一座没有大新闻的小城市里,花边新闻本来就是格外引人关注,尽管家里为她转了两所学校,但都不能止住人们背后的指指点点。 两年后,在她上高二时终于退了学,邻居和她原来学校的老师们都惋惜,一个曾经在学校里活泼可爱、成绩拨尖又美丽漂亮的女学生,就这样被一个老色狼给毁掉了。 辍学后的何花跟着母亲做起了服装生意,何花模样儿姣好,身材又周正,穿什么衣服都合适,引得前来买衣服的女孩子们是看到她穿什么衣服就买什么衣服,何花成了她所在市场上引领时尚服装的潮人。加上她口才又好,很快把家里的生意做得有生有色,摊场也是越做越红火。 可是烦心事也跟着来了,漂亮的何花一年年长大了,围着她转的男人们越来越多,何花心性高,被她看中的男人,当知道她以往的经历后,都经受不住世俗的观念,纷纷离她而去,这让何花苦恼不已。 五年前,在煤城大发展一派淘金热中,何花抛下在家乡的生意来到了煤城,树挪死人挪活嘛,当时的何花就是这样想的。 凭着自身惊艳的美丽和打拼,她很快在煤城打开一片天地,几年过来,据说在煤城政府里没有她何花办不了的事情,连县委书记和县长都买她的账,所以很多单位每年的西装都是在何花那里订购的。 言归正传。看到殷副总一行人走进总统包间,何花笑盈盈地迎上去娇嗔道:“干哥好久没有来了吧,也不来看看你妹妹。” 殷副总呵呵笑着被她搭背搂着,何花一米七的个头,双腿修长,典型的模特身材,把不到一米六的殷副总揽在怀中,活像一只猫搂着一只老鼠,场面看上去很是滑稽。 落座后,杜子介绍几个被叫来陪着喝酒的女子,都是煤城各单位的小美女,看上去端庄秀丽,又赏心悦目。訾三心里暗自赞叹,这杜子也真有能耐,也不知从哪儿找来这么几个既有气质又美丽大方的职业女性来帮衬助兴。 吴关中和钟夲看到殷副总今天心情很好,兴头也就跟着来了,大家推杯换盏,气氛很是活跃。 席间殷副总讲起了少儿不宜的段子。 前一阵子煤城发生了一起抢劫煤老板的案子大家都知道吧?他问道。 一女士说,知道,听说抢了四百多万。 对,就是那起案子。后来据目击者说犯罪嫌疑人跑到了煤城境内东边的山里,煤城刑警队常队长带人在山里转了一天,也没有逮到人,又渴又饿,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户农家乐,几个人进去,叫来老板娘说,给顿上一只土鸡。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土鸡上来,常队长气恼了吼叫老板娘,土鸡咋还没有上来,老板娘跑过来左右看看,神秘地对常队长说:我就是土鸡。 大家一阵哄笑,何花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边还不停地用手轻轻打着(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殷副总的胳膊说,好呵你编排常队长,我见了他告诉他。 一女士站起来说,殷副总编排咱们煤城人呢,罚酒一杯,我们煤城没有土鸡,都是家鸡。 众人乐。 殷副总接过酒杯,席间一女士站起来,我也讲一个少儿不宜的段子,讲完殷总您再喝也不迟:一日一个病人被抬进煤城医院,大夫一看是一个醉汉,就吩咐小护士,脱掉他的衣服让他躺下,给他全身擦酒精,让他散散热量。 那个小护士拿着棉球过去给醉汉擦身子,一会儿小护士跑出来对大夫说,大夫大夫你快去看看吧。 大夫赶忙跑进去一看,原来那醉汉虽然醉了,但还有些意识,看到年轻漂亮的女护士,老二不听话地翘了起来,大夫比较有经验,随手拿起一杯装了二两的酒精泼了上去,那老二一凉就疲软了。 大夫不屑地说,哼,就你那二两酒量还敢站起来。 讲完指着身边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俊秀女子,她就是煤城医院的护士,这是真事不信你问她。 訾三看那一女护士,几杯酒喝得粉面桃花,一笑一对小酒窝上下跳动,心说,这样的良家女子最有味道了。 殷副总喝下一杯酒,看来煤城女中多豪杰,佩服佩服。 何花又给殷副总斟满酒,干哥,妹妹敬你一杯。 殷副总:好妹妹,要喝咱们一起喝,喝交杯酒。 何花醉眼迷离地在殷副总脸上一扫,给自己也斟了一小杯,语调绵绵地说道:“喝交杯酒就喝交杯酒,谁怕谁呀!” 殷副总:为啥你的就一小杯,我的就一大杯?要喝咱俩就喝一样的。 何花煽情:你大嘛。 殷副总:咱俩到底谁的大? 何花没有反应过来:你大呀。 殷副总大笑:那可咋进去哟! 何花一下子反应过来:哥呀,你坏死了…… 訾三看大家都喝到七、八成了,于是给杜子和訾四使眼色,两人会意站起来走了出去。村长和支书互相对望一眼,会心地笑了,看来今天的摊场气氛很好。 从酒店出来,訾三建议,殷总咱们去唱会儿歌散散酒气吧,说完便转身对后面走着的几个女士夸道,殷总的草原歌曲唱得是煤城一流的,咱们一起去欣赏欣赏殷总唱歌吧? 几个女士忙叫好,好啊,早就听说殷总的歌唱得好,就是没有机会听到,今天可不能错过。 何花:殷总你唱歌,妹妹我给你伴舞。说完过来伸手搀着殷副总的胳膊,一双凤眼风情万种地望着他。 殷成乘着酒劲兴奋地说,好,今天借着酒兴吼上几首,让大家见笑。 大家纷纷上了各自的车,訾三的车在最后面,这时走过来一个白发驼背老汉,左手柱着一根拐杖,右手端着一个黑瓷碗,目光怯怯地走到訾三的车门前,眼睛看着他,訾三的一只脚踏在脚踏板上,一只脚站在地上,看到讨饭老汉,心头涌上一股酸涩来。想到多年前自己的父亲和大哥饿死在去南边的讨饭路上,訾三眼眶有些湿润,他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塞在老人手中,没有任何言语便上了车。他怕自己的眼泪控制不住,更怕自己的感情像流水一样打开闸门。当年的事已经在他心目中成为一个永远的心结,那是一个永远也不能释怀的心结。 大家来到歌厅门前,杜子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正在门前等候。 一行人走进豪华大包房,殷成坐在了正中,何花小鸟依人般倚在他的身旁,訾三拉着女护士挨着殷成坐下,其他人也各自找座位就坐。桌上摆满了水果、干果和啤酒,訾三指挥着公主过来为殷副总点歌,马头琴的音乐声轰然响了起来。 在唱歌的间隙当中,訾三把塌陷经过与殷副总私下做了交流,随即拿出一个红包塞给了对方。 殷副总本想拒绝的,他用手压了压红包,感觉厚墩墩的,估计在二十万左右,最后还是动了心,只是问了一句话,他们都有吗? 訾三马上心领神会:都有,都有。 等到大家尽兴从歌厅出来已是凌晨一点半钟,送走了殷副总一行人后,訾三回头爱怜地望着女护士,我开车送你回家吧?女护士温顺地上了訾三的车,在车上,訾三拿出一张名片,又从手上摘下一枚金戒指塞在她手中说,以后找我就打我电话。 女护士稍微推辞了一下便接过名片和戒指,訾老板不会不接我电话吧? 訾三:不会的,我可是个很会怜香惜玉的男人哩。 女护士又把戒指推了过来,你把戒指给了我,是算定情信物呀?我还是不能拿它,要是让你婆姨知道你家可要翻天了。 女护士的这句话打动了訾三,他把戒指又推还给女护士,就冲你这句话,我就看到你是一个值得我訾三交往的红颜知己…… 第二天早上,事故调查组召开最后一次会议,讨论关于古塔煤矿栈桥倒塌事故的调查意见。 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次偶然性事件,确因那天风大引起栈桥垮塌,当时有三名劳务工正在栈桥内检修皮带,不幸遇难。并做出如下处理意见:一、对负有主要责任的古塔煤矿机电安全部水清部长给予警告处分一次,并处罚金五千元,扣除当年的风险抵押金一万元;二、对负有间接责任的古塔煤矿矿长吴关中提出口头批评,扣除当年的风险抵押金二万元…… 十四 为期三十天的以“安全为天”的整顿工作在古塔煤矿大张齐鼓地开展起来。 王刚书记亲自主抓这项活动,他认为要通过这次事件,给每一名职工敲响安全警钟,这就是一场运动,要把这场运动搞得轰轰烈烈,要触及到每一名职工的灵魂,让职工们把“要我安全”的思想转变到“我要安全”的本质安全型企业理念上来。同时,要通过这次事件抓一两个典型出来,抓好的典型扶正气,树形象,立榜样,抓坏的典型,牢记教训,不忘耻辱。 动员大会在古塔煤矿广场举行,凡是不在一线岗位上工作的矿上职工全都参加了。 这次整顿工作由党群工作部具体负责,矿机电安全部和人力资源部配合,矿上还特别邀请了总公司安全部钟仐部长参加。 王刚书记指示,要针对这次事件狠抓落实,对一些平时在安全方面抓得不紧,管得不严的班组要人人考核,人人过关,争取不留死角。 水清向矿党政领导建议,提出了煤矿安全生产的新理念:无人则安。得到了领导的大力支持,一时间“无人则安”的口号写满大大小小的宣传栏。矿上又投资上百万资金建立了井口安全警示墙工程,安全警示墙上有领导温馨寄语,有员工表态,还有职工家属心声。 动员大会后,党群部长周枫开始安排第一阶段整顿工作。 为了不影响生产,并且还要让每一名职工都感受到压力,以引起足够重视,周枫考虑把培训时间放到每晚的八点到十点钟,除了上中班的职工外,所有的一线人员都必须到位,实行准军事化管理模式。 周枫是这样想的,平时一到晚上吃完饭,那些升了井的和准备两点接班的工人们,就三、五成群的向外面跑,离矿上不远有央企一家煤矿叫大梁煤矿,那家煤矿建矿较早,已经形成了“繁荣娼盛”的娱乐市场。新工人刚来,又都是年轻人,发下工资就一窝蜂地往那儿钻。 一次,矿长吴关中和书记王刚亲自带上各区队区队长在大梁矿娱乐城守株待兔,竟然逮到四十一名本矿职工在那儿潇洒,为此矿上专门整顿过几次纪律,但是实践证明效果并不佳。 通过这次党政联合的安全和纪律整顿,也让那些毛头小伙子们收收心。 人力资源部把参加培训的五个区队,其中两个综采队、两个机运队,一个刘祥的综掘队(以劳务工和同工同筹工为主)共四百三十人的名单提供给了周枫。周枫再把这些人,剔除上中班的人员名单分成三个班每天集中上课,进行强化培训。机电安全部的技术员们担任教员,这几天最吃香的就是这些教员了,天天有人请吃请喝,工人们都明白,如果考试过不了关,就得暂时下岗,一个月七、八千元的收入就会受到影响,那些平时吊儿郎当又没有理论基础的工人,就开始想点子,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买通教员,反正题都是由教员们出的,请他们吃点喝点到时给透露出点考题,只要能过关就行。 周铁军自从担任了综采一队区队长后,在矿上各区队中一直以从严治队闻名。 这周铁军认为煤是他们挖出来的,没有他们一线工人流血流汗的拼命工作,你们这些二线的老爷们都得喝西北风。他的自大也让周枫对他很不满意,但因了周铁军是吴关中矿长的爱将,平时周枫也是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对于这次整顿工作周铁军也是有一肚子意见的,他在私下对人说,事故是机运上出的,为什么拿我们综采上作陪衬?在得知培训时间放在晚上八点钟到十点钟后,他更是牢骚满腹,他放出怪话来说,把矿上当监狱了,我们又不是犯人,连个娱乐的时间都不给,整天把人关在矿上,连放屁的时间你周枫都管了。 这些牢骚话传到周枫耳朵里,让他很是不满。 第一场考试下来周铁军区队就有一半的人没有过关,这让周铁军更加不满,他想就连刘祥那样的游击队都能过关,我们正规军咋都过不了关呢?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他找到综采二队的王国峰区队长寻求答案,王队长不屑地说,你小子以为自己活在真空中呢?你看看各区队长哪个不请客吃饭,其实这培训考试也就是走走过场,好给上头有个交待。 周铁军:我就不信这个邪性,于是把区队所有的人都集中起来,天天下了班就自觉组织起来学习安全知识和矿上的规章制度,第二场考试下来依然没有过关。 这下子周铁军可就不干了,如果真的要是扣了大家的奖金,他就成了罪人,那这支队伍还咋带呀?他找到吴关中矿长,认为周部长是专门和他过不去,是打击报复。 周铁军身强力壮,当年招工的时候,被吴关中看上,认为是一块下井的好材料,安排到了采煤队,下井首先得有好身体。后来又把他提到区队长的位置上来,成为吴关中矿长的心腹爱将。 这周铁军往那儿一站,脱了外衣,胸肌四方四楞,格外发达,像一个标准(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的健美运动员,在矿上工人们冲着他发达的胸肌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方块。关系一般的人见了他叫周队长,关系近的人都叫他方块。自从来到古塔煤矿工作后,周铁军每天坚持锻炼,不管多冷的天甚或多热的天气里,他都是清晨早早起来,跑步热身后,用八楞哑铃击打自已的胸大肌。 一次在击打胸大肌时由于用力过猛,将左胸部肌肉击打下去一个方方的坑,从此那个方方的坑就再也没有恢复起来,后来那个坑成就了他的另一个绰号:肌肉塌方。 吴关中说,肌肉塌方呀,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我把你提到队长的位置上来,是让你成熟起来的,你怎么就这样一根筋呀! 肌肉塌方不服气地梗着脖子,我就是不服,就连刘祥的游击队都能过关,那些农民工好些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了,我们区队的员工最次也是煤技校毕业,我就不信那些农民工比我们强。 吴关中也拿他没辙,他知道这个家伙钻了牛角尖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看着自己的爱将吴关中想,员工的士气不能丢,我还指望着周铁军的区队出煤超产呢。 他找来王书记和吴枫意思是看看差不多就行了,不要搞得鸡飞狗跳的。 吴关中:铁军昨天晚上拎着一瓶子酒来找我汇报思想,说他最近晚上睡觉总是梦见被蛇缠,看来铁军的思想上已经有了负担,王书记、周部长我看就不要再为这事影响到一线同志们的情绪了吧? 王书记笑了,铁军是想回家了吧?在一线工作也确实辛苦,铁军的家在关中,上来一次就是两、三个月才回去一趟,正是年青火气旺的年龄。据佛洛伊德《梦的解析》上说,这做梦被蛇缠是动了情欲的心里暗示。 王书记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起佛洛伊德了?周枫笑着问, 王书记解释:哪里呀,我这也是瞎看,不过这梦境和一个人的心里暗示还是有一定必然联系的,咱们中国不也有周公解梦嘛! 话虽是这么说,矿长发了话,周枫也就不好再坚持什么了,其实他心里明白,刚才王书记说梦也就是给自己面子上一个台阶下。周枫当然更懂得,得罪了矿长,才是鸡飞蛋打的道理。 第三场补考周铁军区队终于全体通过。 接下来进入第二阶段:为期半个月的井下安全纠违。 原计划安排每班由部门负责人带队,各科室安排一名人员,组成井下安全纠违小组跟班作业。 运行了一周后效果不明显,反而招来了水清的不满,作为安全机电部长,水清在调度会上提出,我们的安全口号是“无人则安”理念,让机关一群人下井乱轰轰的跟班作业,根本起不到任何积极作用不说,还增加了许多安全隐患。 因此,从第二周起周枫制定了《井下安全纠违奖惩办法》,具体作法是每天由(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三人组成安全纠违小组下井检查安全隐患和违章操作,对跟班区队提出安全隐患点和违章作业点,纠违小组找出一个隐患或违章点,罚跟班区队二百到一千元,如果纠违小组找不出隐患或违章点,罚纠违小组人员二百到一千元。 工人们私下议论,这是阶级斗争扩大化的具体表现,搞得人人自危。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赶上这一天王国峰区队上班,王队长提前找到当天跟班作业纠违的三人小组商量,这样下去,大家都累不说,还把关系搞得紧紧张张,不如咱们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三人问咋样一致对外? 王队长:你们到井下去,由我把隐患点给你们提出来,你们做隐患记录,这样每次隐患点不是很严重,可以少罚些款,哪怕节余的钱咱们把它吃掉呢,你们想一罚一千元也落不到谁的手中,还不如少罚些,升了井后我请你们三个撮一顿呢,这样多划来。 三人一想也是,赞成道,那以后我们就不下去了,即使下井也就走马观花地看看,一切都由你王队长安排吧。 各区队一个看一个,互相交流着经验,很快各区队也都这样搞起来了,纠违成了通敌,查三违的结果可想而知。 时间在周枫那儿就像烟花一样一闪即逝,刚刚有了点权力的曙光,却已是黄昏的尾巴。转眼为期三十天的整顿工作就到了收尾阶段,在全矿的总结大会上,王刚书记充分肯定了这次整顿工作的必要性和圆满成果。 他要求全矿职工再接再厉,锐意进取,进一步扩大战果,强化安全意识,要通过这次事件引以为戒,要通过这次整顿提高安全防范观念,把安全工作做到零事故的高度上来。 会后,周枫把一份工作总结交到了王刚书记那里,王书记批示,上报公司和煤炭安全局,以彰显古塔煤矿对这次事故的重视程度。 第四章 十五 转眼新一年春节就要到了。 这一年腊月里,雪下的很大,看过去厚厚一层,像羊绒毛一般铺在地上。所有从煤城进入矿区的公路都被大雪封堵,拉煤车也被堵在了外面进不来,只有一条沿河的沙石路勉强可以蜿蜒通向地处偏僻的岔湾矿。 岔湾矿有个再明显不过的标志,就是离矿井口不远处有一片火烧区,这火烧区地下的煤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哪辈子上就已经发生了自燃,山上的岩石被烧成了赭红色,看上去像搭积木一样一块一块地分裂开,好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稀里哗啦坍塌下来。 如今山顶上已经长出了沙柳和蒿草,有人判断说那地底下的煤至少也是在一千年前的唐朝,或者是八百年前的宋朝时就发生了自燃,有人说还要更早,应该是在黄帝时代就已经发生了自燃。 就在岔湾矿不远处的山峁上,如今还能看到正在自燃的露头煤,每当雪霁后天气(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晴好的时候,远远看过去岚烟袅袅。 那儿常年青烟不绝。 岔湾矿建矿十多年了,最早是村办煤矿,八十年代中后期,煤炭市场疲软,矿上一直亏损严重,村民们意见很大。 穷了一辈子的訾家墕人原本想开了矿村民们能得到些实惠,可是自从办起这座煤矿,煤价就年年下跌,沫子煤不要钱让人来拉都没有人要。 后来,欠下一直给岔湾矿供应工矿物资的陈老板二百多万元货款,村上无力偿还,当时的村长与陈老板商量,把矿转给他,陈老板原本不打算接下来的,但看到村里的情况,心想这里的村民都穷到这个份上了,不接下来,自己很有可能是血本无归,何况什么时候强龙都压不过地头蛇。 于是,他通过自己多年与国有煤矿的供货关系,把原煤低价卖给国有煤矿,以280万的价格接下了岔湾矿。 如今站在山坡上,远看山脚下面的岔湾矿,像一口大锅,锅的最底部就是岔湾矿的矿部和井口,说是矿部其实远没有古塔煤矿矿部那样气势恢宏,岔湾矿的矿部是一个小四合院,院内青砖铺地,砖缝都是用沙土填埋,一排长长的彩钢房面对的是另一排土坯垒起的平房,就连大门也是多年前垒起来的,由两个四楞的水泥柱子中间夹着两扇吱吱呀呀的铁栅栏门拼成。 矿井口就在矿部旁边,风机紧挨着那一排彩钢房,一年十二个月,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发出喔喔地吼声。 由于煤场和矿部紧挨着,一阵风刮过后,人的脸上就会蒙上一层黑煤灰。到了夏季里,那些矿工的小孩子们经常在煤堆上玩耍,他们脱得精光,浑身黑黑的,就连牛牛也是黑的,像刚从井下上来的他们的父辈一样。 而临近村民们养的鸡和狗也是以黑色为主调,甚至连矿上落下一只麻雀也是黑色基调,工人们戏称连矿上的鸟儿也和他们一样,是以煤为生。 陈老板和他高薪聘来的霍矿长坐在办公室里抽着独立包装的软中华烟,喝着他从老家带来的铁观音茶,正在谈论今年春节要不要给工人放假的事情。 陈老板:今年的煤炭形式越来越看好,在北京召开的煤炭订货会,一直也没有商定下个价格,现在国家把煤炭市场放开了,几个大的煤炭集团公司联合起来要求煤炭涨价,电厂不同意,双方至今还在北京僵持着,我看这煤价迟早得涨上去,今年冬天的煤价你也看到了,一天一个价地上涨。 说到这里陈老板滋溜品下一小杯铁观音茶,茶的香气让他惬意地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铁观音特有的浓郁芳香。然后他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对面闷头抽烟的霍矿长,半开玩笑半调侃地说起昨天去国企那边的煤矿送货,他们说北京煤销会上,煤老板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据说这几天就连宾馆的小姐们尿出的尿都是黑色的,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嘿嘿地笑。 笑过后陈老板接着说,老霍你看是不是今年春节咱们就不放假了,给工人们多发些工资,多屯些煤,照这个情形看,过了年煤价还要往上涨。 霍矿长低头抽着烟:就怕工人们不愿意,咱们这的工人大都是外地的民工,一年也就回去这么一趟。 那我们就做做大家的工作,承诺春节期间工资加倍,另外再给每人一个红包,陈老板说。 那就试试,看有多少人愿意留下的,主要是炮工和开铲车的司机们,只要他们愿意留下来,我看不成问题,霍矿长回答。 那好,晚上让厨房杀上两只羊,大家在一起会餐,到时给工人们说明白,不过,你还是最好先做做几个工人的工作,到时让他们带个头,效果会更好一些,陈老板叮嘱。 当天晚饭时,所有没有上班的工人都聚在饭堂,每个桌上都摆着两瓶蒙古王白酒和一洗脸盆大块大块的炖羊肉。 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测,是不是要放假了,今年老板生意兴隆,给大家喝一场(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送行酒,让大家高高兴兴地回家过个好年。 马六嘴快:我刚才路过矿部,看见领导们正在那儿装红包呢,每个红包装起来都鼓囊囊的,足足有好几千块哩。 炮工王兵附和:我也看到了,老板今年挣下大钱了,给我们发奖金,陈老板人真不错,比那些本地的煤老板强多了,只知道给自己兜兜里装。 整个饭堂里都洋溢着融融的喜悦劲儿。 房子外面飘着雪花,往常令人感到刺骨的北风,今天也让人感觉到了丝丝的暖意。 门开了,陈老板和霍矿长、后面跟着提着大包的会计走了进来,马六带头鼓起了巴掌,大家也跟着拍了起来。 陈老板笑哈哈地拿出来两条软中华,递给每桌两盒,我们今天提前过年,大家吃好喝好,晚上古塔镇还要来一群小姐为我们唱歌跳舞助兴。 王兵点上一支中华烟猛抽一口,软中华,这烟就是好抽,你们看连烟纸都是明光光的。 霍矿长在一旁哈哈笑道,瓜蛋子,你看清楚了,那烟外面包装的是一层玻璃纸,把那层玻璃纸剥开里面才是中华烟。 大家都乐了,王兵红着脸,还真是这样呵,山里人没有见过世面嘛,有甚好笑的。 大家纷纷落坐,霍矿长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大家静一静,请我们矿最大的领导,陈总给大家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雷鸣般的掌声冲着会计手中的红包响了起来。 陈老板默默数了数人数,然后清了清嗓门,今天在座的五十多位工人,大都是跟着我老陈多年的老人手,首先我代表矿上和我本人感谢大家,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节日快乐,吉祥如意!今天我们欢聚一堂祝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一阵噼哩啪啦的掌声过后,陈老板回身指着会计手中的大包,大家辛苦一年了,我老陈也没有什么表示的,每人一个红包,三千块钱,表示我和矿领导们的一点心意,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恭喜发财。 掌声中夹杂着个别人的叫好声。 会计打开包跟着陈老板和霍矿长,挨桌给大家敬酒发红包。 陈老板一边发红包一边问,霍矿,给大家助兴的小姐们还没有来吗? 霍矿回答:快了,安排六子开车去接了。 陈老板说我给大家讲个段子吧,霍矿带头鼓掌,一阵掌声过后,陈老板讲,前些年流行到南方打工,一个民工在东莞那边干了一年,到了年底准备回家过年了,心想人家都说这边的小姐多好多好,多开放,我辛苦了一年挣了一万块钱,咋说我也得去开开洋荤。 于是,他一个人跑去找小姐,开了房间刚脱了裤子和小姐搂在一起,突然门被打开了,几个警察进来说他嫖娼。 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的钱被没收了。 到了第二年年底,这个民工不甘心,心想我就不相信我的点子还那么背,就又到城里找了一个小姐开了一间房,那小姐脱光衣服躺在床上,民工爬在小姐大腿中间仔细地往里看,小姐说你看啥呢,还不快点做呀? 民工:我看看里面有没有警察。 段子讲完大家哄堂大笑。有人问,陈老板,今天古塔镇上来的小姐那里面有没有带警察呵?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大家共同举起一杯酒干了,霍矿长做手势等大家静了下来,他开始讲话:去年煤炭形式一片大好,今年的形式更好,现在煤炭订货会正在北京召开,据说明年的煤炭价格还要再往上涨,还要再创新高,也就是说我们矿上明年的效益会更好,大家的收入也会更多。今年的一年里咱们岔湾矿年产量首次突破80万大关,照这样的行情,明年我们争取达产120万吨,到那时大家的工资和奖金都会翻翻。 说完这番话,他看了一眼陈老板,陈老板冲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霍矿长又接着讲,但是,这么好的煤炭形势,我们却面临着春节放假,对矿上来说放一个月假,就意味着损失近千万的效益。刚才陈老板和我商量,趁此大好煤炭形势,我们今年不放假,大干一个月,按照国家标准,春节期间每人工资发平时的三倍,一天发三天的工资,另外,大干一个月,安全生产无事故,再给每人发三千元奖金。大家看有没有意见? 一阵沉默过后,马六首先站起来大声说,矿上这几年对咱们不薄,咱们也不能对不起矿上,就是在煤炭市场最不景气的时候,陈老板也没有拖欠过大家的工资,我第一个愿意留下来。 炮工王兵也附和道,将心比心,只要你霍矿长过年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陈老板看火候差不多了,站起来插话,我也不回去和大家同甘共苦。跟着有人表示(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不回去了,也有不愿意留下的,看大家都随口附和,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最后,陈老板看看大家,谢谢弟兄们给我老陈面子,我虽酒量不行,平日里很少喝酒,今天我就喝下这杯酒。说罢端起大玻璃杯,满满倒了一杯白酒,足足有三、四两,一饮而尽。 大家也纷纷干下一杯。 外面汽车喇叭响起来,有人喊:小姐来了。 十六 矿上不放假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訾家墕村。 而对于訾三来说,自从塌陷那事出了以后,看来旧窑口的煤是再挖不成了,整日在家无所事事的訾三,听到这一消息后,他突然感觉自己又找到了事情可做。 訾三在想那天高半仙说的话,二十年一轮回,今年的零神在东方,主大吉,真神在北方主灾;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把村上的庙建在东方山梁上,左边是乌兰木伦河,前面是黄河,二龙盘绕主大吉,今年运程在东方…… 而东边正是岔湾矿。 目前看来,北边主凶兆,看来老井口的煤是挖不成了,于是他又开始打起了岔湾矿的主意。 这陈老板虽说是外地人,但在古塔镇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不能说没有地方上的人脉。 于是訾三想到只要村长和支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村民们闹腾,陈老板撑不住了就得把矿盘出去。 按照当地风俗,每年农历腊月二十三日,正是当地敬窑神的日子。 到了这一天所有的小煤矿都必须封窑,按当地人的说法,从农历的腊月二十三日起一直到来年的正月十五日前是不能动土的,这已成多年来当地留下来的铁规矩,雷打不动。 訾三听到訾茂成给他说今年煤炭形势好,矿上决定不放假,茂成是訾三的本家侄子,如今正在岔湾矿上做掘进工。于是就来了精神头,他找来村长和支书商量,让村民们到矿上闹去,就说如果惊动了窑神訾家墕村是要遭大灾的。 三个人最后达成了一致看法,是该到把岔湾矿收回来的时候了。 他们最终定好把矿收回来后由訾三当矿长,继续以入股的方式大家分红,其实訾三心里很清楚,陈老板这些年里每年都给村长和支书明里暗里的送钱,好让他们在后面支持,只要他訾三给他们俩分更多的钱,甚至分得比陈老板给他们多得多的钱,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訾三早就给他们把这笔账算好了,依照岔湾矿的年产量,以目前一吨煤市场价170元计算,一年100万吨的产量,年销售额是1.7个亿,扣去成本5000万,一年下来的纯利润应该在1个亿左右。 这样算来,只要他们两人一年分到1000万左右,再加上全村一百来户人家,就是按人头分,一户每年也可以分到十几、二十万,折腾上几年下来,对穷了几个世纪的訾家墕人来说,那就是天文数字了,又有谁和钱过不去呢? 腊月二十三这天一早,天开始放晴,厚厚的积雪把个岔湾矿封堵的严严实实。霍(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矿长一边组织工人铲雪,清理煤场,一边安排工人们准备早班下井,继续开采。 突然,韩老大和放羊老汉领着村里的老少妇女们来到矿上,七手八脚地搬石头,拆沙子就把矿井口给堵上了。 等到霍矿长和会计跑到井口时,只看到井口边站的坐的都是村民,连孩子也跟着上阵了。 当霍矿长问明情况后,想到往年都是早早给工人放假的,今年看到来年的煤价行情决定不放假,就把祭窑神这一茬事给忘了。他也感到这事很棘手,于是赶紧给一大早就去古塔镇给镇上拜年的陈老板打电话说明情况,陈老板问是谁带的头? 回答说是韩老大。 陈老板咬着牙恨恨地,又是这个老棺材瓤子,每回村里闹事情要钱,都是他带头,这个老不死的。 陈老板的车刚进镇政府大院,于是掉转车头,打道回府。 四十分钟后陈老板回到矿上,远远看到井口那边一大群人,心说,看来这次是来者不善,又得花银子摆平了。 于是他把车没有直接开进矿部,而是向村子里开去,他得找村长和支书去,看来只有让他们出面,谈妥条件才能继续生产。 陈老板开着车把不大的村子找遍了,也没有村长和支书的人影子,打电话也是关机,那边霍矿长不停地给他打电话让他赶快回去,说是村民们闹腾得厉害,再不想办法解决怕是就要影响生产了。 陈老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开着车在村子里团团转。 訾三躲在暗处偷偷地高兴,心想看你陈老板能弄出什么妖蛾子来? 找不到村长和支书,陈老板只好先回到矿上面对韩老大谈判。 任何阴谋都是暂时的,任何阴谋也都会成为阳谋,这是事物发展的规律。訾三的阴谋也没有逃脱这样的规律,一回到矿上的陈老板,很快就从霍矿长和工人们嘴里了解到这是村里人的一个阴谋。 开始他还只是认为这些农民来闹腾,无非又是和以往一样,给些钱就可以打发掉,当他发现这是一个大阴谋后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是有人不打算让他老陈继续干下去了,想取自己而代之呢。 哼,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我老陈一个人来到这儿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一个小小的阴谋就能把我赶走,也太小看我老陈了。 这场大雪把訾家墕村和岔湾矿连在了一起,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是村子、哪是矿区。 上午时分,杜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訾三母亲家的山坡,訾三的两个儿子和訾四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四个人正在院子里堆雪人。看到杜子进来,便和他打招呼,杜子一边应着一边向正屋走去,他摘下棉帽子,拍打着身上的碎雪,又使劲跺着脚,把脚下的雪泥震掉。推门进屋,訾三母亲正在地上向火炕洞里填煤,连着炕的炉子上正在烧着一锅开水,訾三、訾四两妯娌坐在炕沿边包着饺子。訾三兄弟俩坐在炕的另一头,炕上摆放着一张油亮的小炕桌,那炕桌看上去已有了年头,兄弟俩一左一右盘腿坐在炕桌两边,桌上放着一盘酸菜和一盘淹辣椒,还有一钵子咸盐、一钵子油泼辣子面、一把烧酒壶、两只黑粗瓷酒盅。看到杜子进来,一家人都招呼着让他上炕,说炕上暖和,杜子脱下鞋盘腿上炕,一边接过訾四递上来的烟点上,一边看看饺子馅说,羊肉萝卜馅饺子,好呀。 訾三婆姨:今天过小年,杜子,你婆姨给你吃甚好的哩? 一样一样,都是羊肉萝卜馅饺子,杜子回答。 訾三妈:现在能吃上羊肉萝卜馅饺子就知足了,往年过年哪里见到过荤腥?能吃上一口腥汤饭就不错了,那也就算是把年过了。 訾三给杜子斟满一杯酒:酒不是甚好酒,将就着喝吧。 杜子端起杯子说了句顺口溜:饺子就酒越喝越有。滋溜一声吸下去,又一点一点慢慢地品着味道,酒入肚肠,一股暖流顺着喉管下去,一直冲到胃底,又返上来一股子纯粮食酒香,杜子感叹,好酒好酒,是汾酒吧? 訾四就笑,杜子哥真是好品家。 在訾三家吃了几口饺子就酒,訾三和杜子便起身一起向岔湾矿走去。 临出门时,訾三妈用她那没有几颗牙齿的嘴边磨拉着饺子边说,杜子,下午来家里吃猪肉烩宽粉白菜,现在日子好了不愁吃不饱饭…… 杜子答应着走了出来。 积雪抹过了他们俩的脚脖子,走在积雪的道路上,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杜子问訾三,咋跟老陈谈?就说村子里打算收回岔湾矿自己生产? 訾三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走着,嘴里呼着大股大股的白气,我看咱们只说有人想盘下岔湾矿,探一下他的口风,看他愿意要多少价钱,我也盘算过,岔湾矿目前的储量还有1000万吨,按一年100万吨产量,还能生产10年。现在煤炭市场行情一吨煤170元,我看给他三千万差不多了。 那他要是不愿意呢?他肯定会不愿意的,杜子犹豫地问,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还不好办,咱就让他出不了煤,看谁猴急?煤是咱老祖先留给咱的,咱们世世代代都守在这片土地上,为了甚?不就是为了今天能过上好日子嘛!他抗不过咱们的。訾三胸有成竹。 两个人说着话就来到了岔湾矿,看到矿井口堆着沙土,有几个村里人在那儿拢起了篝火伸着手烤火取暖,那架势看上去就是要准备打持久战,两个人会意地笑了。 已经是第三天了,岔湾矿还一直被村民们堵在井口不能生产,村长和支书都躲着不肯见面,眼看就要过年了,工人们开始嚷嚷着要回家,已经有人悄悄地走了,也有人开始收拾行装准备上了。 陈老板正在和霍矿长商量着该如何办? 訾三和杜子一推门走了进来,陈老板面带微笑让两人坐下,心说真正的事主来了,看你们耍什么把戏。 訾三嘻皮笑脸地拿起陈老板桌上的香烟抽出一支点上,看着陈老板只是笑。 陈老板:笑什么,我脸上又不唱大戏? 訾三:韩老大人老了,思想又封建,儿个堵在井口看来今年的生产是不顶事了。 陈老板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冷眼看訾三能玩出什么妖蛾子来。 杜子在一旁憋不住了,说有人打算盘下岔湾矿,陈老板你也是明白人,咱们就明白人说明白话,你看多少钱愿意出手把矿转掉吧? 此话一出,着实让陈老板吃了一惊,看来是来者不善。 陈老板等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回应道,我当年和村上是有合同的,承包(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二十年,目前还不到十年,等过上十年后再考虑转手的事情…… 送走訾三和杜子,陈老板开始明白这个阴谋的目的是什么了,并不是村民想要几个钱的事情那么简单,看来一时半会是摆不平了,于是他和霍矿长商量是不是放假了事? 霍矿认为,如果是有人盯上了岔湾矿,那么年前停下来,恐怕年后就很难再开起来了。 陈老板不以为然,说岔湾矿是一座金山,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咋能恭手相让,这儿的村民太没有道德品质了,当年不是我老陈,他们这座矿早就倒塌得不像样了。 不转,坚决不转。 訾三和杜子走出岔湾矿就给村长和支书通了电话,把陈老板的态度告诉了他们。 村长说,再等等看,老陈总会有憋不住的时候的。 事情陷入了僵局。 十七 任何突发事件的发展轨迹都是没有逻辑性的,任何事态的发展也都是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的。眼看就要到年跟前了,陈老板急得团团转,腊月二十八一早,陈老板和霍矿一起开车来到镇政府,看来只有让马镇长出面调节了。 面对多年的老朋友和訾家墕村的村民们,马镇长也为难了,他心里很清楚村里人的想法,就给陈老板做工作,老陈呵,现在煤炭市场虽然很看好,可农民们也不好惹,动不动就上访告状。在上面看来农民就是弱势群体的代名词,哪怕是刁民,要不这样,我给你们出个面,你不如把岔湾矿转卖出去,你也能挣些,省得劳那神。俗话说的好:强龙还压不住地头蛇呢。 陈老板想原来连马镇也让人给买通了,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我也不能就(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这么随随便便就给了他们吧,把我老陈当什么人了,软柿子吗?正说着话,陈老板的手机响了,是矿上打来的,他原本不打算马上就接的,可想到最近矿上正是多事之秋,还是接了。 马镇长和霍矿长看到陈老板接电话的手在颤抖,脸色也开始发白,霍矿长就问,出什么事情了? 陈老板:我马上回去。 放下电话,陈老板望着马镇长,看来您得出面解决了。 马镇长狐疑地望着他,陈老板沮丧道:韩老大死在井口了,韩老大家里人正在矿上闹呢? 几个人赶到矿部的时候,公安局的法医也到了,正在现场查看尸体,韩家人一个个痛哭流涕地在那里干嚎。 一看见马镇长一行,韩老大的大女儿扑上来一把抱住马镇长的腿,马镇长呀,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呀!放声干嚎起来。 就有韩家人过来撕扯陈老板,被霍矿长和警官拉开。 马镇长冲着韩老大的三个儿子吼:村长、支书来了没有? 回答:还没有。 那就去把他们找来,村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连面都不见,还想不想干了?说完走进了彩钢房搭建的会议室,过了一会儿,法医进来,问及死亡原因,法医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初步认定,韩老大年龄大了,八十四岁高龄的老人了,天寒地冻的在外面长期呆着,主要原因是体力不支冻死的,具体原因还得做进一步尸检。 听完法医的汇报,马镇长不容反驳地安排,韩家来个代表,矿上的霍矿长参加,还有村长、支书,大家坐到一起商量后事。 马镇长办事果断,思路清晰,在古塔镇素有办事干练的美誉,今天大家一见,果然佩服。 有人在下面小声地赞叹,看人家马镇长就是当官的料,说话办事多利索,马镇长听到了,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经过一个下午的调解,双方达成了一致。 矿上拿出十万块钱,算是给韩老大过事的钱,本来就是你韩老大跑到人家矿上来无理取闹,陈老板也是为了息事宁人,不愿意把事态再扩大下去,韩老大家人把人拉回去办后事。 当天晚上,正当韩老大家灯火通明大办丧事的时候,杜子把霍矿长找来,平时两个人的关系相处的还不错,在这个关节头上,杜子找他就是和他商量下一步的事情。 杜子一见到霍矿长就开门见山地说:霍老哥哥,把你请来主要是一件事,一件大事。 霍矿长:说吧,什么大事? 杜子:我看这情形,年前矿上生产是不顶事了,年后能不能继续生产还说不定呢? 霍矿长点点头,表示他也是这么看的。 我看你不如劝劝老陈,让他把矿转出去,看多少钱合适?另外不管谁以后接手这个矿,你霍矿长还是霍矿长,老陈给你的薪水还可以加倍给你,再给你一成股子,你看如何?我今天在这儿给你打下保票。 霍矿长原来在一家国有煤矿当总工,因为一场矿难牵扯到他,被判了一年徒刑,出来后被陈老板看上,聘到岔湾矿当了矿长。 他在陈老板这儿一干就是五年,要说陈老板待他不错,他不该在这方面多说一句话的。 杜子也了解老霍这个人就是搞技术出身,讷于言语,人又本分,让他出面做老陈的工作虽说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可能性几乎是零。 没想到霍矿长听罢杜子的意思,木讷着说:他可以,去试试。 夜深了,雪后的訾家墕一片清明,冰冷的空气中透着大自然的清新,晶莹剔透的星星挂在宝蓝色的天空中,映衬在白皑皑的积雪上,黑漆漆的群山环抱着岔湾矿,依稀还能听到远处村子里吹鼓手们还在呜里哇啦地给韩老大吹着奔丧曲,那哀声凄凄惨惨、时远时近地传到矿部院里来。 霍矿长站在院子里抽着烟,一次次地徘徊,看着陈老板房间里的灯光亮着,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想到自己和陈老板这五年的交往,陈老板拿他当亲哥哥一样看待,前些年效益不好,尽管收入上还差强人意。如今,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又碰上这么当子事,可是杜子开出的条件也太诱人了,工资翻番不说,还答应给一成股份,想到这儿,他一(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咬牙说反正看这情形,岔湾矿要是不转就得停产,没有收入我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 想到这里,他快步来到陈老板门前,怯怯地敲了两下门,陈老板在屋里说,是霍矿吧,进来。 霍矿长进去后,随手把门关上,两眼看着陈老板,不知怎么言语才好。 陈老板看了看他问,有事吗?霍矿,有事就直说,咱们俩人的关系还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霍矿木讷着,刚才,杜子,把我找去了,他说让我劝你把矿还是转了吧,看你能开、开出多少价钱? 陈老板嘿嘿冷笑,想从内部瓦解我们,嘴上却说,你咋给他说的? 我只说还得和你商量商量。 是不是还给你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不管谁干你都是矿长吧?陈老板猜测道。 霍矿长低下了头,不能言语。 你就告诉杜子,五千万,要了就给他们,少一分都不行。 霍矿长觉得是不是太高了些。 陈老板抬起头来看着他,眼光里透出了不信任,你就这么跟他说,好了我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霍矿长起身走了出去。 陈老板轻轻叹口气嘴里咕浓了一句,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十八 大年初一。 对于訾家墕人来说,今年的新年与往年不同,首先村里人在过年的同时,家家户户有了个新的话题,那就是在矿上入股,人们一见面就会不由得问起来,你们家入了多少股子,被问起的人都是乐乐呵呵地笑道,按照村子定下的规矩入,一年下来多少分它百十来万就行了。其次是村里的庙宇自打搬迁重建后,这是头一个年景,村里人在埋了韩老大后,第二件大事就是新年的拜庙活动。 訾家墕村的新庙盖得很有气势,依山脊而建,横亘在村东面的山梁上,庙门正对着黄河,也就是岔湾矿那边,依山造势,远远看去很像一条青龙盘旋在山脊上。 庙门前一对传统的绥德石狮子,憨态可鞠,为了这对狮子,放羊老汉还和訾四两个人争执的不亦乐呼。 訾四觉着右边的那个狮子应该是雌狮子,你们都看过动物世界,那动物世界上的雌狮子头上不应该是卷卷毛。 放羊老汉却认为,老几辈人都是这样刻狮子,左边那头就是雄狮,右边那头狮子脚下有个小狮子,才是母狮子。 争来争去没个定论,最后还是依样一左一右摆放到了门前。 一进庙门,就看到五脊六兽的庙宇很有些汉唐风格,前大殿雕梁画栋,飞檐砌甍,五彩缤纷的龙纹图色彩鲜艳,大殿正中坐的是财神,两边两个小书童各抱一幅字,字上写的是“吉祥如意”、“招财进宝”,财神手里拿着一个横幅,上书“恭喜发财”字样,据说这几个字原样是省城某书画大师的真迹,是訾三花了三万元买来后,让工匠照原字大小雕刻在青石板上的。 正殿的两边是观音庙和文曲星庙,村长认为訾家墕村为甚穷了祖祖辈辈,就是因为一是人丁不旺,二是因为穷,读不起书,没有出些有文化的好人手。 如今有了钱,就应该拜财神,拜观音,拜文曲星。 绕过正殿,后面供奉的还有龙王、马王、阎王等诸神。 在煤城,只要是神就会有人敬。最后面是一座白幌幌、簇新的震妖塔,这塔(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有七层,意为七级浮屠,塔的样式是依照煤城那座八百年前建造的宋塔模样仿制出来的,就连塔的高低大小也是一模一样的。 塔下立着一座功德碑,碑正面是建庙时认捐人的姓名和所捐的钱数,那钱数也是按捐的多少排出来顺序的,排在第二位的人是訾三,当时捐香火时,訾三认为9对于他来说是吉祥数字,9又是个位数字中最大的数,所以他说他捐199万。 杜子说,我一定要比訾三多捐些,但又不能把差距拉得太大,显得朋友弟兄们生分,于是杜子的大名排在第一位,因为他捐了200万的香火钱, 碑的背面是碑文,说明建这座庙宇的经过和意义。 訾三是赶在腊月三十那一天把5000万元人民币汇到陈老板的账户上去的。按照当地风俗正月是新年的开始,新年里是不向外送钱的,所以当地有正月不还钱一说。 訾三接下岔湾矿后,春风得意,从初三开始在古塔镇大摆宴席,他要一直摆到正月十五,不管是他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面的没有见过面的,只要来了就是客,就有人招待,管酒管肉,好吃好喝的款待。 他是要让古塔镇的人们都知道,他訾三从一个小煤老板,一下子就成了煤城数得着的大煤老板了。 第五章 十九 正月里,杜子领来一个人和訾三见面。 此人是原煤城土地局局长王安,曾经因为在办理土地手续问题上犯了错误,被县上撤职后,还一直没有安排工作,闲居在家中快一年光景了。訾三热情地招待了王安,在酒桌上,王安问訾三知道现在倒卖矿权的事情吗? 訾三回答:听说过,倒不是很了解。 王安与訾三、杜子碰了一杯酒接着他的话题,在煤城,由于资源开发的晚,好多地下资源现在都正在勘探中,有那么一部分手中掌握资源审批权力的人,通过倒卖矿权手续交易,从中获得了数额巨大的利润。我现在正在运作煤城尔兔林地段的探矿权手续,井田面积据目前了解大约在50平方公里,当然还需要详查和精查后才能判定准确储量。 杜子插嘴,那该咋运作才能拿下探矿权手续呢? 王安没有接他的话茬继续看着訾三,我在土地局时,就这块井田曾经和省里的张处长交谈过,目前煤城这边的上报手续已经办妥,省上那边估计也快批复下来了。 说到这里他两眼注视着訾三,从訾三细微的表情里面王安感觉到了訾三对这件事的兴趣。于是他话锋一转,麻烦事是现在国家对煤炭资源的管理越来越严格,开采这块井田省上通过后,现在必须要送到北京审批,訾老板你也知道我原来就是一个国家干部,手头能有多少现钱?所以想和你们合作,咱们共同办下这桩大买卖,你们思量着如何? 说完他用眼睛瞅着訾三和杜子,仿佛希望他们俩立马就答应的神情。 其实探矿权买卖的事情,訾三是早已听到过的,就是没有具体操办过,也不是很了解人家都是咋样操办成功的。 他问,那眼下还需要多少钱才能办成这件事情? 王安答:三百万。 訾三和杜子对望了一眼,杜子点点头,訾三爽快道:好,王局长,我訾三和杜子都是痛快人,我们就拿出三百万来,由你和杜子具体操办。我这边还有煤矿的一摊子事情,没有多少时间管那么多,都交给你们俩了。 王安做梦也没有想到訾三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他,心想要知道你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真应该说需要五百万的,不过三百万他想虽然吃紧些,也应该差不了多少,现在那些省官、京官伸手都大,狮子大张嘴的大有人在。 初八一早,杜子就跟着王安去了省城。 两人一到省城,王安就拉着杜子去拜访了张处长,拿着一个厚厚的红包说是给张处长拜年。 张处长笑纳后感慨,煤城人还是底子厚,办事也痛快,直来直去的,我就(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愿意和你们交往。 夸得两个人一脸灿烂的笑容。 王安:我这次来还是为尔兔林矿权的事情,想请您帮个忙,不过忙也不能白帮的。 张处长笑眯眯地问:帮多大的忙? 就是北京那边的手续,我们都是土豹子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北京那边一个人也不认识,还想请张处长多引见引见关键人,王安谦卑地回话。 省上这边的手续办妥了?张处长问。 托您大福已经办妥了,年前就把章子给盖了,王安回答。 那就好,不过我看你们就不要再用那家公司的招牌了,那是一家国有公司,隶属关系比较复杂,你们可以自己注册一个公司,以你们公司的名义去办效果会更好些。我也可以做你们公司的股东,到时候出面找北京的朋友也好开口,张处长道。 王安迭声回话:好的,好的。心想这年头只要是和钱沾边的事情,谁都想吃一口,不过这样也好,有你张处长出面这事办起来把握性就更大些。 王安和杜子仅仅用了七个工作日就拿到了营业执照。新的公司在省工商局注册,公司名称叫金鑫产业发展公司,法人代表是訾三。 张处长看到营业执照后说,还是有钱好办事哟!听这公司名字就知道你们的钱多,也不取上一个雅致些的名字。 王安:咱不搞那些花里胡哨,乡里人嘛,就喜欢有一说一。 杜子高兴地说还是人家省上的政务大厅办事效率高,这么多手续、这么多章子在一个大厅里七天就办完了,下一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去北京跑动跑动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开着杜子的奔驰车去了北京。 二十 一进北京城,杜子和王安驾车就迷失了方向,什么三环、四环、五环路,什么这桥那桥立交桥。车在立交桥上转了半天也没有转下来,杜子道,北京真是太大了,这样转来转去不知道到天黑后能不能转下去?王安就说,这样吧找个引路的给上五十元钱也省得咱俩冒对。 好不容易找到了张处长所说的那幢大厦,两个人怕在大路上绕来绕去迷了路,又怕不熟悉路况被交警扣下,罚款事小,耽误时间事大,只好把车停下,从路对面向大厦走去。 初春的北京城,寒风依然是刺骨的,风吹到人的脸上像细细地银针一样扎着每一孔汗毛眼,那感觉让人极不舒服。 王安和杜子一路走一路跺着脚,皮鞋底硬梆梆的踩在水泥路上,发出咔咔地声响。 杜子:这儿除了高楼大厦还是高楼大厦,气候也比咱们省城冷多了,就连这城里的风都知道欺负咱们外地人,把我的脖子都快要吹掉了,早知道这么冷应该把黄大衣穿上了。 来到大门前,看着高大威严的铁栅栏门,杜子就有点胆怯,心里直发虚,他问王安,人家让咱们进去不让? 还是西装革履的王安镇静一些,他挺了挺胸,恭恭敬敬地走到门房的窗口说明了意图。 然后,两个人等着门卫给里面打电话,一会儿门卫一招手,你们两个过来登记一下,可以进去了,在大楼七层。 两个人千恩万谢一步一点头走进了大厦的正门,杜子还不忘给门卫撂下一包中华烟,意思是下次再来就不用这么麻烦地向里面通报了,人都是有感情的嘛,杜子这样认为。 从正门出来,王安说,我看咱们也不要走得太远了,就在这附近找上一家宾馆住下来等候消息吧。 两个人登记住下后,杜子呆不住说咱俩不如出去逛逛吧? 王安:北京我来过多少趟了,没有什么可逛的。 杜子:我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都不知道? 王安就说给你找个陪游,看着好了还可以陪睡。 杜子嘿嘿笑也觉着这是个好主意。 等了一个星期那边还是没有音信,王安有些坐不住了,他给省城张处长打电话,问是不是应该主动去问问,张处长问你把东西送了吗? 王安回答:送到了。 张处长就说不用,你等着吧。 于是王安又等了几天还是没有音信,他觉得打电话不合适,只好给里面发信息请对方吃饭,很快那边回信息,这几天忙没有时间。 晚上杜子逛回来了,身边跟着陪游的小赵,据说是名牌大学的在校女学生。这两天杜子每天和小赵出双入对,两个人在一起油腻腻的,宛如一对痴心的情侣。 一见王安,杜子就叫小赵先回房间,眉飞色舞地给王安讲起今天去了水立方,还去了鸟巢……最后给王安讲起大学生和小姐就是不一样,多么多么有素质,说完两只脚在地毯上一弹一弹地走回房间去了。 杜子一回房间,就看到小赵正在冲澡,隔着玻璃墙,小赵高挑的个子,匀称(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柔美的曲线在雾气中显得尤为性感,就忍不住也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赤条条地挤进了浴室,伸出双手抚摸着小赵青春的Rx房,轻轻揪着她慢慢挺起的乳头,在淋浴喷头的哗哗声中,小赵开始轻声的娇喘,杜子感觉自己的下面有了感觉,便伸手开始揉搓她的敏感部位,感到她整个身子都在一下一下猛烈颤动,杜子紧紧地抱着那玉体,把她的肩膀向下一按,小赵乖巧地伏下身去,杜子的家伙就滋溜一下钻了进去,小赵开始大声喘息,这更加刺激了杜子的荷尔蒙,他于是更加用力的动作起来……战场从浴室转移到床上,女人像蛇一样盘在杜子的身上,这让他享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惬意,他想自己山沟沟里的那个婆姨哪儿会有这样的缠绵,过份的激动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像一辆高速飞驰的磁悬浮列车突然失控,一头扎进深深地水中,又像是把自己抛到了云端,飘渺在无尽的温柔乡里。 风平浪静后,杜子讨好地对小赵讲,我供你上学,一直供到你出国留学…… 第二天一早,杜子和小赵说要去王府井购物,问王安去不去,王安想反正也是闲着,那就一起去吧。 路上小赵说把我同学找来陪陪王局长吧,王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杜子说你同学要是比你还漂亮你就叫,没有你漂亮就把你给王局长,小赵撒娇地在杜子背上推了一把,你舍得? 在小赵和她的同学陪伴下,王安和杜子尽情地享受着首都的风光和美女。 王安隔三差五地给大门里发一条短信,邀请对方下了班过来聚聚,对方总是推说忙,脱不开身。 眼看整整半个月过去了,王安着急了,杜子也着急了,两人猜测是不是给的礼物太轻,对方没有看上? 王安与杜子商量,明天再带上二十万现金直接到他办公室去。 杜子犹豫:我们又和他没有过深的交往,他要是不收这钱那不就把事情办砸了吗? 王安却不以为然,前一阵子世面上有一本很畅销的书叫《厚黑学》你看过没有? 杜子摇摇头,我肚里那点墨水识不了几个大字,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本很流行的书。 王安:咱们中国官场的传统文化是以儒家思想为根基的,儒家也就是孔老二,一直疏导官员们要修身养性,要清正廉洁,要洁身自好,可结果咋样呢?历朝历代的贪腐现象屡屡不绝,为什么? 杜子摇着头像一个拨啷鼓子似的说,害不吓(煤城方言,就是不明白的意思)。 王安咽了口吐沫星子接着说,看了李宗吾的《厚黑学》你就会害吓了,当今的官场和我们老祖先那时的官场在文化层面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官员们坐在主席台上讲起腐败来个个都是大义凛然、豪言壮语一套一套的,走下台去照样搂着漂亮小秘又亲又抱,收起红包来更是脸不热心不跳,早把台上所说的漂亮话抛到对岸去了。这贪腐之弊已成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个顽症,历朝历代都在严厉打击,却是屡禁不止,而且大有越演越泛滥之势,这或许就是文化的渗透力所造就的。 杜子似乎明白了些王安所要表达的意思,就说,都听你的。 两个人刚商量好,里面就打来电话说晚上有空,在一起吃个便饭。 王安忙说,好的,好的,地方您说我们马上就去订。 对方回答地方已经定好了,在北京饭店七层谭家菜馆。 王安赶紧接过对方的话茬:那好,那好,我埋单。 放下电话王安高兴地直搓手,杜子也在一旁手舞足蹈,真是天无绝咱的路哩。 夜幕缓缓降临,东西长安街典雅华丽,在灯的海洋里,庄严的天安门彩灯四射,流光溢彩,各种色彩的灯光映照着天安门广场,盛世中国,盛世北京,王安和杜子感叹。 杜子把他的奔驰车停在北京饭店停车场,和王安一起来到饭店大厅等候他们的贵人出现,两个人的心情是既紧张又亢奋,杜子手中拎着一个皮箱,那里面装着二十万现金。 事后杜子同人提起那晚上的经历,就一遍一遍地向人吹嘘,其实北京的那些京官们很好相处,说话很和蔼也很风趣,决不像我们小地方的领导,官不大架子摆得比骆驼还大。 二十一 过了正月十五,岔湾矿开始正式生产。 自从訾三盘下岔湾矿后,霍矿长和訾四就成了他的左膀右臂,霍矿长负责安全和技术,訾四负责出煤。像这样房柱式开采的煤矿,管理是再简单不过了,招来工人后,安排好通风工、锚釬工、安全员、瓦检员、电钳工、炮工、掘进工等,运输都是三改四车,车都是由车主们本人自带,每天根据运煤量进行结算。 訾三每天要做的工作就是到处转转看看,霍矿长每天都要下井去检查一遍,主要是排查安全隐患,訾四每天的活就是计算产量、采购物资,訾茂成现在负责后勤事务,到底是本家,在訾三和陈老板争夺岔湾矿的时候,訾茂成给訾三提供了好多矿上的情况,这让訾三有备而战,功臣就应该得到功臣的待遇,哪怕他干得是不光彩的事,这也就是訾三用人的标准。 訾三的主要工作就是搞火药,炮采主要用的是火药,只要火药能供上,一天24小时分三班倒,一班生产2000吨煤,一天就是6000吨,一年就是200多万吨。訾三算计着他的煤今天又生产了多少?利润能得多少? 正月十六这天工人们相继都回到了矿上,岔湾矿还是岔湾矿,矿长还是矿长,但是老板换了,过去叫老板,现在叫董事长。 马六走过来见了訾三就叫訾董事长,叫得訾三心花怒放。平时几个围着陈老板转的人现在都围在了訾三身边,当然也增加了一两个像訾茂成这样的新贵。 几个人正溜须拍马地把訾三哄到天上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响起了锣鼓和唢那声,大家出去一看,原来是一个来庆贺的戏班子。 在陕山蒙这一带有这个风俗,凡是逢年过节,就有一些戏班子,挨家串乡地给矿上庆贺,戏词里说些红火吉祥的话语让老板高兴,给些赏钱。 訾三看工人们围观上来,就说好好给唱几段让大家高兴高兴。马六喊,戏老板给唱几段子酸曲听听,我们訾董事长说了,好好唱几段红火的。 戏老板看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几个人料定是当官的,就上前来做了个揖,没有问题,只要訾董事长爱听,各位领导们爱听,十段八段的任你选。 戏老板的反应真快,他在话语里有意把訾董事长和各位领导们分开来说,溜须的工夫可见了得,到底是走江湖卖艺的,人鬼话都来得快。 紧跟着锣鼓响了起来,唢那吹了起来,几个小女子舞了起来,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女子边舞边唱道: ——手提上羊肉怀揣糕,我冒上个性命往你家里跑。怀里又揣一疙瘩儿纸,我和兰花花一搭儿死。白格生生胳膊巧格溜溜手,你给哥哥梳上一个头。梳头中间亲了个口。你要什么哥都有。 ——不爱你东来不爱你西,单爱你哥哥的二十一。 ——叫声妹妹你别上火,门外就有柴火剁,不拜月亮不拜佛,专拜妹的那两个小饽饽。小妹妹在湖里洗身上,懒哥哥躺在沙滩晒太阳,我说身上咋个这么痒,原来是妹妹你露出了那地方。不用席子也不用炕,沙滩滩上顶个席梦思床,我压你来你骑上我,席天慕地一对野鸳鸯,给了你身子给了你心。 ——骑上毛驴狗咬腿,半夜里来了你这个勾命鬼,搂上亲人亲上一个嘴,肚子里的疙瘩化成水。 众人跟着叫好,马六带头喊再来一个,让訾董事长高兴了就有赏钱。就听一(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阵锣鼓声后,那一大眼睛的女子在二胡的伴奏声中,又煽情地唱道: ——人家有老婆,天天黑夜早睡觉,咱这没老婆的人儿满呀满村村绕。前村跑后村,东窑绕到南窑,品上一杆旱烟袋,绕来绕去解孤哨。睡下做恶梦,梦见我去串门,量人家黄米没量上,倒叫打了一顿。不会量黄米,又没个相好的,半夜里爬起来,急得挠炕皮。 ——你在当炕我在边,枕头头不如胳膊弯弯绵,不如胳膊弯弯绵。上身身不动下身身摆,浑身身麻木眼眼睁不开,眼眼那睁不开。 众人又是一片叫好声,訾四听得高兴从兜中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说,赏给那个大眼眼的姑娘。那女子接过钱来受到了鼓励紧接着又唱道: ——把住情人亲了个嘴,肚子里的疙瘩化成水。要吃砂糖化成水,要吃冰糖嘴对嘴。砂糖不如冰糖甜,冰糖不如胳膊弯里绵。砂糖冰糖都吃遍,没有三妹儿唾沫甜。墙头上跑马还嫌低,面对面睡觉还想你。你是哥哥命蛋蛋,搂在怀里打颤颤。 ——荞面那疙瘩羊腥汤,肉肉贴住绵胸膛,手扳胳膊脚蹬炕,越亲越好不想放,死死活活相跟上。 那女子边唱边向訾四这边抛着媚眼。在众人闹闹轰轰中訾三走出了人群,人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正是十六,几段酸曲子唱得訾三心辕意马的,他就想起了煤城医院那个女护士来,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对小酒窝,跟着是眉目清秀的女护士正娇滴滴地瞅着自己。 訾三轻轻哦了一声,掏出手机拨通了女护士的电话。 女护士正走在上班的路上,一看是訾老板的电话,赶紧接起来电话故作埋怨地嗔道,訾大老板过个年是不是都把小女子忘了,这么久也不来个电话?訾三说这不是打过来了嘛!一会儿我去接你……听到远处訾四和訾茂成两个人正在争论着,訾茂成说年龄大了些,我喜欢姑娘,訾四说傻B,我喜欢少妇,少妇丰满下面水水多,訾茂成道,太骚了染上就抖不利。 訾三走过去骂訾四,也不看看地方,你现在是管理人员,这些话以后不要在人前骚情,背后里说说就行了。 訾四吐了吐舌头和訾茂成一起向宿舍走去,一会儿那一大眼睛女子也跟了过去,訾三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阵鞭炮声吸引了院子里看戏的工人们的注意力,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在矿区门口放起了花炮。 訾三自语今天还真他妈的热闹,霍矿长走了过来,訾董,就是这几个后生,年前就来过矿上了,撂下几箱箱炮就走了,说是过年来给矿上拜个年,庆贺庆贺,让矿上给些零花钱就行了。 訾三等炮放完的间歇,走到一个理着光头矮矮胖胖的年轻人跟前说,黑胖还给你叔祝贺来了。 那个叫黑胖的小伙眼瞅着訾三,訾老板,侄子们今年运气不好,没有挣下钱,来矿上做些生意找几个钱花花。 訾三笑笑,你个娃娃,前几天还和你爸爸一起喝酒来,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说,把剩下的炮拉回去吧,不要再放了,聒噪死人了。 那黑胖后生接过钱就有些不好意思,訾叔祝你今年大富大贵,发大洋财…… 訾三挥挥手说快到别的矿上说你的祝词去吧。 然后,訾三给霍矿长交待了几句,便开着车出了岔湾矿,自从接手了岔湾矿,訾三就把他的那辆悍马车给了霍矿长,自己又花了160万和杜子一块儿一人买下一辆奔驰越野车。訾三驾着越野车,看着一片白茫茫的雪线在眼前忽远忽近地伸缩着,嘴里哼着刚才戏班子那个大眼睛女子唱的酸曲调儿,感觉体内的血液在潮涌,心里想的却是煤城医院那个有着一笑两个可爱小酒窝的女护士。 车在岔湾矿盘旋地山道上渐行渐远。 二十二 煤城东临黄河与山西省隔河相望。 城市倚山沿河而建,地势险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些年煤城发展很快,和西边的其它城市一样同属暴发县,由于地势的影响,煤城在城市规划上没有其它城市看上去那样的开阔气派,十几万人拥挤在黄河沿岸一条狭长的地段上,但是其繁华程度不亚于它西边的任何一座城市。 訾三驾车在高速路上一路狂奔,四十五分钟后他的奔驰车已经开到了煤城大酒店门前。 这是一家五星级大酒店,平时宾客盈门,不提前预订是不会有房间的,訾三每回来都住总统套,这次也不例外。 前台经理见到訾三,一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老板,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訾三拿了房卡没有停留就上了楼,他怕遇到熟人拉扯起来没完没了,下午再喝上一场酒把时间都耽搁在应酬上了。 一到房间他就给女护士打电话,十分钟后女护士笑盈盈地出现在门前,訾三开门把她让进房间,关上门,一通猛亲,那女护士毕竟是学医的,知道訾三这时最需要的是什么,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裤子脱了下来,然后又一点一点的挑逗起他的性渴望,訾三进门时是吃了蓝色药片的,哪经得起小护士煽情蛊惑,一时性起,一把抱过女护士压在身子底下,颠鸾倒凤,一通掘进。 半小时后,两个人都气喘嘘嘘地平躺在了床上。 女护士说訾哥你真厉害,訾三得意地笑问比你老公还厉害? 女护士轻轻捶打着他的小弟弟没有说话,訾三说打坏了,小护士俯下身去,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訾哥你最坏了,一阵柔软的感觉触动了訾三的所有神经,不一会儿,他像公狗一样低吼一声,翻身骑在女护士身上说,我让你走不动路…… 月亮悄悄地从山西那边照了过来,探一探头又隐在了山凹里,一会儿又探一探头,把黄河水照得通明。 当訾三再次睁开眼时,月亮已经跨过黄河来到了头顶。女护士还在沉沉地睡着,看上去像一只小母猫一样可爱,訾三忍不住俯下身亲了亲那只小母猫,小母猫醒了,睁开眼问:几点了? 訾三看看外面,大概七八点吧,你不回去咯? 小母猫把身子向他这边拱了拱,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些,他到省城做生意去了,家里没人就不回去了。 两个人起来,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XO酒,吃起了温馨的烛光晚餐。 吃罢饭看了会儿电视,女护士说她的两条腿好困,躺在床上就又睡了,訾三百无聊赖,翻了会儿杂志刚脱了内衣,躺下抱着女护士准备睡了,总统套的门突然被人打开,紧跟着灯亮了。 “警察,都把身份证拿出来。”两名训练有素的警官持枪闯了进来。 訾三和女护士被带到了派出所关在一间不大的房间里,訾三闷头抽烟,女护士(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在低声抽泣。 约一个小时后,门打开了,进来一个胖胖的警官,看上去像是一位领导,警官来到訾三面前,对不起了訾老板,一场误会,一场误会。是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煤城大酒店总统套里有人贩食毒品,看来是诬告,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訾三二话没说拉起女护士就走,他感觉自己把人丢大了,一分钟也不能在局子里停留。 原来訾三在从宾馆出来的时候,趁警察不备,悄悄给杜子和王安打了电话,是王安把电话打到了煤城公安局袁局长那儿,袁局长做出指示:放人。 刚回到酒店杜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他们的事情正在办理中,预计很快就能回到煤城。 訾三:先替我谢谢王安,看把人丢的,等你们回来我就在煤城大酒店给你们接风。 訾三看了看女护士,感觉自己咋这么窝囊,又觉得很对不起女护士,他把女护士搂在怀里,女护士看来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木然地依在訾三胸前不言不语。 过了会儿,訾三说,把我的小家伙吓坏了吧? 女护士点点头,眼泪又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訾三心疼起来,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道,唐明皇为了讨好他的女人给杨贵妃建了一座兴庆宫,我訾三没有那么大权力,明天我给你买一辆红颜色的宝马车,压压惊。 两周后,煤城大酒店的豪华包间里,訾三、杜子、王安三个人请来了主管煤炭的郑副县长、公安局袁局长和煤炭局董局长。三个人深知在煤城办矿,离开煤炭局和公安局是寸步难行。 当晚的宴请并不铺张,四凉四热,四个热菜主要是海鲜菜肴,四个凉菜与四个热菜叉开摆放,看上去很是精美典雅上档次,桌子对角一边摆放着一瓶XO。 訾三首先感谢袁局长在那天晚上的帮忙,说要不是袁局长出面,我訾三今天还能和大家坐在一起喝酒吃饭? 袁局长笑道,訾老板你不用客气,区区小事不值得一提。要谢你就谢王局长吧,他那个电话打得很及时,让我在第一时间把案子给挡了,如果要是记录在案了,消起案子来那一套程序很麻烦。 訾三就看了看王安,那我都谢了。说完话向袁局长和王安拱拱手,算是表达了感谢之意。 接下来大家言归正传。 訾三、杜子和王安明白,今天主要是对尔兔林井田下一步的手续办理进行铺垫,也就没有必要大鱼大肉白酒地摆上一桌,喝个天昏地暗。 正说着郑副县长在服务员的引领下,一推门走了进来,在坐的五个人赶忙站起,表示出迎接姿态。 郑副县长过来坐了上席,用手向下按了按,大家都坐下说话,不用这么客套,五个人纷纷落座,一通噼里啪啦拉挪椅子的声音。 酒席在郑副县长一句祝酒辞中开始:俗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来共同干下这头一杯酒,咱们以后就靠煤吃煤。 六个人会意,共同站起举杯,红色透亮的葡萄酒在灯光的掩映下显得格外醒目。 碰完第一杯酒,大家吃菜。袁局长放下筷子用目光看着王安,王局长,事情是你牵的头,你也给大家说上几句,咱们好喝第二杯。 王安忙推辞,几位领导都在场,我咋敢提议,还是郑县长提议吧!王安明白袁局长与他关系密切,说这句话是在抬举他。 郑副县长就说,董局长呵,这件事情成功与否,好与坏主要看你,还是你来提议这第二杯酒吧? 董局长谦虚道,郑县长还是你来吧,我们都听你号令。 郑副县长就不再推辞,来!再干一杯,为三位煤老板的事业,也为我们共同的事情干杯! 大家举杯齐声道:干! 三杯酒下肚,大家互相敬酒碰杯。 酒过三旬,王安站了起来,他用手示意让服务小姐出去把门带上,然后郑重地向郑副县长和董局长、袁局长,我向三位领导汇报一下北京之行的结果。 郑副县长用头示意他坐下来,王安坐下后,把北京之行以及探矿权证的办理经过一五一十地做了介绍。 大家频频点头道:王局长办事干脆利索,是个办大事的人手。訾三和杜子就用钦佩的眼光看着王安。 王安:这件事是由咱们六个人发起的,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关系出关系。他停顿了一下,抽了一口烟,把节奏放得平缓一些说,我们三个(他用手点了訾三和杜子)出实股,三位领导干部坐镇办事出干股,把这件大事做成,这么大的煤矿规模,谁也少不了每年有上百万分红的。 大家点头表示赞同。 一个小时后,酒宴在六个人其乐融融、微熏的醉意里结束。 自打从北京回来后,杜子的心就不在家里了,他看上了电视台的一个女主持。和女主持的相遇颇有戏剧性,这也给杜子在以后的回忆中增添了一些神秘感和幸福感,这正好有一比: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仿佛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了,不是人的理性所能改变。 时间到了四月底,适逢周末,这一天煤城天晴气爽,春光妩媚,是煤城这个季节少有的好天气。 杜子起了个大早,他昨天和王安约好,今天陪市电视台的刘斌台长一起去黄河岸边的古渡游玩,原因是刘斌台长答应为他们做一期开发尔兔林井田的宣传节目。 杜子洗漱完毕,给婆姨打声招呼就驱车去煤城宾馆接刘台长。来到宾馆,看到王安的路虎车已经停在那里,他便把他的奔驰车挨着王安的路虎车停下,给王安打电话说他已经到了楼下,王安说他在刘台长的房间,让他上去。 杜子:就不上去了,在楼下等你们。 杜子下车吸了一会儿外面的新鲜空气,深深地吐出一口,从兜里掏出一支中华烟点上,看着远处的山峰,山峦起伏,山脊上如鬼斧神工般矗立着一块块巨石,让他猛然想起一句话来:富贵险中求。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看到宾馆前的小花园中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年龄稍大,个子矮些,剪发头,上身穿一件蓝色碎花衬衣,看上去端庄大方,年龄大约三十五、六岁上下。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子个子高挑,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岁模样,披肩长发,穿红色对襟衣衫,一件白色夹克上衣搭在左边肩膀上,显得很随意,一条牛仔裤紧紧绷在修长的美腿上,一双凤目盯着大门,像是在等什么人。 两个女人在花坛的映衬下宛如一幅风情画,动静和谐,楚楚动人,杜子突然觉得那个年轻些的女子看上去很是眼熟,在哪儿见过她呢?一时想不起来。 他点上一支烟后,打算重新上车去等王安和刘斌他们下来,想到刘斌台长,杜子猛然在脑海中一闪,哦,那年轻女子不就是电视台“青春在线”栏目的女主持人吗?或许她们两位美女也是和刘斌台长一起去古渡游玩的。 想到这儿,杜子扔掉抽了几口的中华烟,向她们走了过去。 市电视台“青春在线”栏目的女主持人白雪与电视台办公室主任杨绮丽今天是刻意打扮了的。昨天晚上台长刘斌通知她们俩,今天要到黄河边的古渡去采风,顺便看看风景散散心情。一大早两人相约来到煤城宾馆等候台长刘斌的到来。 正当她们一边闲聊一边张望着宾馆门前进进出出的行人时,杜子走了过来,小声羞赧地问道,你们是在等刘台长吧? 两人互相看了看,不认识此人,没有答腔。几秒钟后还是杨绮丽主任大方:是,我们是在等刘台长,你是…… 杜子连忙接过她的话茬,我姓马,是刘台长约我一起出去耍的。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道,你们将要做的尔兔林井田那期节目,就是你们刘台长答应给我做的。说过这句话,杜子感到自己的口舌咋这么别扭,于是他伸出厚厚的巴掌绺着后脑勺,看上去像个做错了事的大孩子。 看着杜子憨厚朴拙的尴尬模样,白雪扑哧一下子乐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付又憨又拙的形态。 杨绮丽轻轻拍打了一下白雪,意思是别这样在人面前不礼貌,就听杨绮(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丽说,哟!原来是马老板呀,头一次见面,一看就像一个大老板派头。 白雪心想,哼!什么大老板派头,一看就是个土老帽。看着杜子黑红的脸堂和他憨态的笑容,白雪把头发向后一仰随及微笑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杜子掏出一支中华烟在嘴上点燃,吐出一口烟雾,笑着对她们说,别叫我马老板,可不敢当,就叫我的名字好了,我叫杜子。 白雪听了脱口叫道:马肚子,这是你的大名吗? 杨绮丽又捅了一下白雪,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心说这人真有意思,咋起个这名字,马肚子。 杜子:从小家里穷,生父把我过寄给了马家,就给我起下这么个名字,儿时还觉得别扭,现在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看到王安和刘斌从宾馆大门走了出来,王安去开车,刘斌就过来与杜子握手,两位大美女都和马老板认识呀? 杨绮丽主任笑,才认识几分钟。 白雪:刘台长,你的朋友马老板说话可真逗死了。说着向刘斌台长和杜子做了个鬼脸,几个人都笑了。 杜子感觉这个叫白雪的女主持人活泼可爱,就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的眉宇间长着一颗美人痣,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使她的面部更显得多了一些生动和灵气出来。 王安的车子开了过来,刘台长和杨主任上了王安的路虎车,杜子便看着白雪,白雪公主你就坐我的车吧?说着拉开了奔驰车的前门。 白雪看到这辆奔驰越野车禁不住“哇”地一声,这是马老板的车呀?酷毙了。 一跳便上了车。 杜子等她上车坐好后才关上车门,从车前绕到驾驶座上,打着火,车子嗖地驶出了宾馆大门。 听到白雪在车上惊叫:帅呆了,酷毙了。 两辆越野车迎着初升的朝阳向东边的黄河驶去。 湛蓝的天空下小草刚刚返青,柳树的嫩芽露出它们鹅黄的小脑袋来,惊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这一切都让煤城的春天给人清新悦目的感觉。 杜子踩了一脚油门,让奔驰车超过了前面那辆路虎车,明亮的阳光正好照在前车玻璃上,两个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杜子放下前面的遮阳板,戴上太阳镜,白雪侧目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健壮的西部牛仔潇洒地驾驭一匹桀骜不驯的战马,眼睛里充满了佩服和崇拜。 杜子问白雪,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白雪:是的,我家在南边的肤施城,我是从那儿考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煤城来的。 杜子:小雪结婚了没有? 白雪:还没有。 杜子:谈朋友了吧? 白雪:谈过,现在吹了。 说完两个人不再吭声,只有汽车的喔喔声在耳边呼啸,车内的空气显得有些沉闷。 杜子: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是你们台长的。 白雪:好呀,你讲,我听着呢。 杜子:一次你们刘台长从煤城乘火车到省城去,路上遇到了紧急停车,列车员锁了厕所,列车在那儿停了大约两个小时左右,你知道你们刘台长有前列腺炎。 白雪点点头,表示听说了。 两个小时后,刘台长实在憋不住了,就站在卧铺车的中间,大声吼叫列车员:列车员,开一下毛厕的门吧,我要小解(姐)。 白雪听了咯咯地笑,马哥你编排我们台长呢吧?我也听过我们刘台长一个段子,给你讲了你可不能告诉他是我说的,不然我可就惨了。 杜子表示一定不会把她给出卖了。 在得到保证后,白雪就讲,去年夏天最热的时候,我们电视台搬到了新楼上,由于时间紧没有来得及装空调,有些男同胞在中午下班后就在楼道里光着膀子晃来晃去,看上去很是不雅。刘台长就随手写了个通告贴在楼梯口:严禁台里男同志裸露上身在楼道行走。 下午一上班就有女同胞找到刘台长,你说严禁台里的男同志裸露上身在楼道行走,那就是说他们可以裸露下身在楼道上行走吗? 有人凑热闹,那外边来的男人又不是台里的就可以裸露上下身在楼道行走了? 又有人调侃,不许男同志裸露上身在楼道上行走,是不是女同志就可以裸露上身在楼道上行走了? 大家七嘴八舌把刘台长说急了,他喊道:今后不论男的还是女的都不允许裸露上身或者下身在楼道行走。 杜子大笑,那他不是说的废话嘛! 两个人就笑。 白雪:从此以后,“不许裸露上身”成为我们台里的经典语言。 两个人说笑间车便来到了古渡口,他们下车站在黄河边等王安的车跟上来。 枯水季节的黄河水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浑浊,两个人看着黄河湾道对面的山西,窑洞林立,景色苍凉雄浑。 王安的车跟了上来,没有停,直接向古渡岭上开去,杜子和白雪上车沿着盘山公路一直把车开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眺望黄河,一派浑然天成之感。 刘台长感叹,大河上下,顿失涛声,这才是我们黄土高原的原始本色。 王安:现在到古渡岭上来条件好多了,过去没有修这条专用公路时,每次来都是沿着那条小河水边上拖拉机压出来的路,小心翼翼前进,一不小心车就陷在沙土地里了。 杨绮丽主任拉着白雪到前面亭子里看黄河去了,杜子他们三个人沿着山脊跨过天桥,继续向前走去。 古渡岭上的庙宇修建在山脊上,当年一位著名的红军将领东征时,他的指挥部就设在这里。 三个人边走边聊着。 刘台长:王局长,尔兔林井田开发的手续批下来了,你们应该搞集资入股,现在在煤城只要一听说是煤矿集资,你们一晚上就可以集上它百八十万出来。 王安看着杜子:刘台长说的这个方法倒是个解决资金的好办法。 杜子点头表示赞同,说回去可以和訾三商量商量。 后面跟上来的杨主任和白雪听到可以集资入股(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煤矿,便插进话来,王局长、马老板让我们也入上一股吧,也让我们挣上些钱。你看在煤城谁不想入股煤矿呀!现在的公务员一个月才开一两千元,在煤城请人吃顿饭也得花上三千、五千元,那些官员们要不是在煤矿入了股子,谁能请人吃得起一顿饭? 王安和杜子互相对望了一眼,没有吭声。 逛罢庙宇,一行人来到这儿唯一的一个农家乐就餐,杜子让老板炖上五斤铁锅羊肉,要带骨头的,再炖上一只土鸡,又问有没有黄河大鲤鱼? 老板回答:有。于是向山下打电话让黄河边的鱼塘子里给送两条活鱼上来。 几个人就坐下来摆起了长城,杜子说,白雪你替我打,输了我出钱,蠃了是你的。 杨主任就酸酸地说:还是煤老板大方。马老板你可别忘了,矿上入股子给我算上一个,我可是入的实股哟! 下午回来,王安和杜子就约了訾三在煤城大酒店吃晚饭,席间王安就把入股的事情和訾三说了。 訾三认为,倒是好事情,可以集下一笔资金搞建设,可是会不会被人告发了,说是非法集资呢? 杜子:可以控制一下范围嘛。 王安:应该不会的,入了股年终分了好处,谁还会言语,除非分不到钱。 訾三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说,前期投入按五千万计算,咱们就按比例吸收进来两千万资金,你们看如何? 两人表示赞同。 三个人吃罢晚饭便散了摊场。 杜子回到家中,婆姨出去打牌还没有回来,看到二小子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喜洋洋和灰太狼》。他的大儿子在省城上学,女儿在市里一所重点中学就读,平时不回来。 杜子洗了把脸回到自己的卧室,正准备睡下,手机“啵”的一声来了信息。他打开手机一看,是白雪发来的,问他不会这么早就休息了吧? 杜子不会发信息,就把电话打了过去。 白雪说她刚才和同事在夜市上喝了一些酒,感觉很兴奋,一个人正在广场上转悠呢。 杜子:我也没有甚事情,你就在那儿等我,我马上开车过去。 杜子开车来到广场,看到白雪一个人正站在路边四处张望,白色夹克在五彩的灯光下泛出雪青色,显得格外醒目。 杜子开车停在她身边,白雪上车,杜子说,带你去个好耍处。 白雪问,去哪里? 杜子故作神秘地说去了就知道了。 奔驰车出城上了高速公路,向市里驶去。 一小时后,两个人来到市区一家叫做“财富俱乐部”门前。在保安的指挥下停好车,两个人走了进去。 杜子走到前台,取出一张金卡递给前台小姐,前台小姐刷完卡后递上两个牌牌礼貌地说,请先生女士玩得开心。 来到电梯口杜子向白雪解释,这儿是提前汇款消费,只对会员开放。一楼是洗浴中心,二楼是保龄球馆,三楼是餐饮、咖啡厅,四楼是健身馆,五楼、六楼是住宿,其它还有靶场、游戏、赌场等,拿上这个牌牌想玩什么都可以。 白雪还是第一次来到富人俱乐部,里面的富丽堂皇让她瞠目结舌,目不暇给,她兴奋地说,我喜欢打靶和健身…… 凌晨两点钟,他们来到浴场,冲完澡做了按摩,又到欧式情调的餐厅一人要了一杯鸡尾酒和夜宵,看着调酒师洒脱自如地勾兑鸡尾酒,白雪很是兴奋,不免多喝了几杯,脸上泛起了潮红。 杜子就拉着她的手上到六楼豪华套间,让她休息,自己到对面开了房间睡下。 第二天是星期天,杜子睡起来拉开窗帘,看到外面变了天,黄风把天空刮得黄拉拉的,太阳像一面被蒙尘的镜子失去了光泽。 他出来敲对面白雪的房间,白雪还没有起来,穿着睡衣开了门,杜子进来问,昨晚睡得好吗? 白雪懒洋洋地回到床上,嗓子哑哑地,不好,总是做梦。 杜子关上房门,走到床前,是不是做发财梦了? 白雪笑笑,伸手抱过杜子的肩膀,都是噩梦,好害怕。 杜子没有动,歪斜在床边任她抱着自己,嗅到白雪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女人气息,杜子的心脏别别地跳动着,他仰起头来,嘴唇正好对着白雪呵气如兰的唇,两个人开始蜻蜓点水的吻着,这会儿女人表现出来的大胆和激情是发自身心的。 杜子感觉自己的头开始发漂,胖胖的身体压了过去。 杜子掉进了温柔乡,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白雪竟然是处女,一个女孩子把她的第一次给了自己,这让他真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 从那一天起,杜子发现白雪看他的眼神里有了一缕温情的东西,那是一个青涩女孩子眼神中所没有的东西,是一种柔软的缠绵,是一种飘渺的悱恻,那是青春少妇们眼神中才会有的大胆狂热和温柔娇羞合成的情丝。他开始爱上白雪了,两个人并很快进入到了热恋阶段。为了能够天天都见到白雪,杜子在电视台附近一家新开的大酒店长期包了一间套房,只要没有应酬,每天晚上白雪下班回来他就过去,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去财富俱乐部,一起回来双栖双宿温存而眠。 时间久了,没有不透风的墙。 像这种事情最后一个知道的就是杜子的婆姨,也是无意间让他看到了杜子手机上的一条信息,那天杜子中午喝完酒回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婆姨收拾完碗筷来到房间,这时杜子放在床头的手机“啵”地响了一声,她便拿过手机打开来看,一条信息显示:喜欢你进入到我体内的感觉。 她平时虽说是一个急性子人,也是一个稀里哈拉的人,从来不管男人的事情,可是这条信息却让她坐立不安了。她暗暗记下那个电话号码,第二天起来到广场晨练时就向訾三婆姨说起此事。 訾三婆姨:天爷爷呀,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杜子婆姨:真不知道。 訾三婆姨:外面都传开了,谁不知道呀,就你还傻着。 于是,一五一十地把外面流传的话告诉了她。 杜子婆姨一时兴起,怒道,原来他在外面养小,我还傻的甚都害不吓呢。 小跑到广场边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酒店而去。 也是寸劲,出租车刚到酒店门前,就看到杜子和白雪从酒店大门(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里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白雪的一只胳膊搭在杜子的臂弯。她像疯了一样扑了过去,嘴里骂着,马杜子你个狗日的,天天不回家原来在这儿包养婊子。她跑过去推开杜子,一把抓住白雪的头发,她个头低却胖,白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抓住了头发,也是惯性作用,两个女人抱在一起滚到了地上,杜子婆姨嘴里不停地骂着婊子、妓女、破鞋,引来很多路人围观。 杜子弯下腰去,怎么也掰不开婆姨的手,白雪的哭声和婆姨的骂声混在一起,招来更多的路人过来围观…… 不一会儿,訾三婆姨和王安婆姨赶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总算把她们两个女人分开。杜子示意訾三婆姨和王安婆姨把自己的婆姨拉走,扶起白雪,看到白雪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脸色煞白,衣领扯开个口子,胸罩带子也断了掉在腋下。他抬头看到一辆警车开了过来,杜子二话没说,也不管警车是来干什么的,拉开车门子把白雪推上了车,自己也跟着抬腿挤进了车里,冲着司机说,快把车开走。 车驶出了酒店院子,杜子才顾上看车上的警察,车上坐着三个人,都是一身制服,其中有一个他认识,是他的一个亲戚,叫学成,管杜子叫堂哥。学成解释,巡逻到这儿,看见围了一群人,你和堂嫂正闹,就把车开了过来,以为出甚大事了。 杜子讪讪地,唉,丢人,不提了。 又叫把车开到酒店后院,停在自己车旁,把白雪扶下车上了奔驰车,冲学成摆摆手,道了谢,开着奔驰车迅速离开了酒店。 后来杜子找到台长刘斌,让刘斌托人通过关系把白雪调到了省上一家电视台,又在省城买下一套单元房让白雪住下,这是后话不提。 短短一个月时间,金鑫公司账户上的集资入股款迅速上升到了五千万元,这是訾三他们没有预料到的。还有人找门路托关系拿着现金要求入股,王安找来訾三说,不敢再收了,影响太大是要出事情的。他们商定,再收上四百股,一股一万就扎住口子,算是照顾一些关系户。王安感叹,煤城民间资本容量深不见底呵。 第六章 二十三 天气渐暖,每年的四、五月份,正是陕北高原的风季,隔三差五地刮黄风,空气中天天都弥漫着沙土的腥味儿。 殷成副总经理一大早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到桌面上一层薄薄的沙尘,一脸的不悦,心说办公室咋搞的么,我出差几天不在,就不安排人给我打扫房间了?每月花钱雇来的清洁工越来越懒,服务质量也越来越差,这办公室办事效率越来越低,看来得给他们开会整顿整顿机关作风了。 他这次出差主要是去了煤城下面的几个乡镇,最近几年,随着煤炭形势的逐步好转,各级政府(包括国有企业)对资源的控制和开发越来越紧锣密鼓,企业生产接续成了总公司目前发展的最大障碍,想想自己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总得给后人留下些可持续发展的资源吧,远的不说共产主义远大信仰,自己的亲属大都被安排在这个企业工作,不能因为企业生产接续问题让他们的未来面临下岗再择业吧,那也会招大家骂的。 因此,他主动向刚上任一年多的魏董事长请命,带着企管部和规划部的人出去考察,主要是掌握目前在煤城以及周边地区煤炭资源的开采、开发情况,为煤炭总公司以后的生产接续做好铺垫工作。 经过实地调查,他们从煤城煤炭局了解到尔兔林地段有大约50平方公里的井田面积正在前期的资料审批阶段,而正在做前期资料审批工作的人正是訾三他们。 棘手的是和訾三第一次接触,就被对方提出来的问题难住了,訾三提出形成股份制煤矿,也就是说这所煤矿他要参股,可是到目前为止,全集团公司也没有哪家国有煤矿让私人参股的先例。 他在电话中把事情的大致经过向魏董事长做了汇报,魏董事长在电话中指示,你们和訾三坦诚的谈,把矿权转让给我们,让他开个价。 殷成说提了,訾三说了他不缺钱,就是要和我们合作开矿。 魏董事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骂訾三这个哈怂,竟出难题,那你们先回来吧,明天咱们开个班子会,拿出个意见上报集团公司,让集团公司领导决策吧,你和我谁也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上午的班子会开得很简短,因为面对这样的难题谁也不会有更好的主意。 最后还是魏董事长拍板定案,为了尽快介入尔兔林地段井田的开发,解决总公司今后的生产接续难题,他和殷成副总经理今天就动身到省城去,向集团公司领导汇报。 飞机缓缓地从煤城机场升上天空,俯瞰煤城,一座新兴的工业化城市正在迅速向沙漠推进,人进沙退,这些年国家的退耕还林政策、防沙固林政策给煤城周边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一片一片地沙丘,现在都成了绿色的防护林和绿色的小区。 下午三点,两个人准时赶到了集团公司陈董事长的办公室。 在听取了两个人详细的汇报后,陈董事长指示,大力发展股份制企业是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必要条件,也是国家在政策上极力扶持的,不管是姓资还是姓社,发展才是硬道理。可以考虑让他们参股,但是我们必须控股。 魏董事长当即表态,有了陈董的指示,我们前面的路子就宽阔多了,这同时也解决了我们总公司的生产接续难题,我一直在想,我为党工作了一辈子,领导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来,尽管快要退下来了,也必须把企业的未来解决好,否则以后退下来了咋有脸回去面对后人。 陈董事长赞许地点点头,目前国家正处在宏观经济调整转型阶段,作为能源的煤炭行业首当其冲地进入高速发展时期,要抓住机遇,大干快干。并且开玩笑地说,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们赶上了好运气,老魏呵,我听到有人在下面给你们这些基层就要退下来的领导送上了八字方针:“煽起,整大,董匀,怂管”。这话听上去不好听,却很有道理呵!希望你们把这个头开好,以后的事情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三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从陈董事长办公室出来,魏董事长告诉殷成,老殷呀看来我们要奋力一搏了,为集团公司在煤城的大发展开个好头,打好第一炮,殷成随声附和着。 二十四 第二天一早,殷成乘飞机返回煤城,准备组建尔兔林项目筹建小组,筹建小组组长是魏董事长,副组长是殷成,并负责抓全面工作。魏董事长给殷成的指示是只要把项目搞起来,全公司的人随你挑。 水清来到总公司找殷副总报道,殷成热情地抓住水清的双手:小伙子好好干,你的路还长着呢。 水清扶了扶眼镜,眼里有了泪光,他知道这不是激动,而是一种无奈,自从上次的栈桥事件后,水清背了黑锅一直处于低迷状态。吴关中也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老同学,每天在调度会上都要面对着水清,吴关中浑身的不自在,趁这个机会,吴关中向殷副总推荐把水清调到筹建小组,给他一个发展的空间,这也算是吴关中对得起同学,好给其他矿大的老同学们有个交待。 当天下午,殷成就带上水清第二次来到煤城,与訾三、杜子、王安见面。谈判仍然是在艰难中进行,首先是金鑫公司对矿权转让的价格问题,王安提出矿权转让费五千万,殷成认为太高,说办这些矿权的资料主要靠关系,花不了多少钱。 王安抢白他,关系就是钱呀,在咱们这块地方要知道黄金有价,关系是没有价的,何况上上下下的关系打点,包括参与的人员都是要分成的。 话说到这份上了,殷成也只好沉默,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从省上到地方,哪级手中掌有煤炭审批权力的官员,都是要从中谋取利益的,尔兔林矿权审批当中有多少人谋利,又有多少人在中间参与,他是不得而知的,当然王安也不会明白告诉他,官场上自有官场上的游戏规则,民间也自有民间的游戏规则。 到了晚上,殷成请煤城主管煤炭的郑副县长和煤炭局董局长在煤城大酒店吃饭。殷成深知,在煤城开发煤炭资源,地方政府是主要势力,訾三、杜子、王安们是用金钱可以摆平的,而地方势力仅仅靠钱是不行的,这就需要王安说的关系。关系的深浅主要是看感情,钱可以摆在次要位置,什么是感情,感情其实在官场上就是权力,有了权力就有了感情基础,有了感情基础就有了权钱交易,也就是说有了相互信任的感情,那些官员们才敢真刀实弹收你的钱。 传说前些年还是白副县长主管煤炭的时候,一个外地的煤老板并不认识白副县长,他想只要有钱还怕摆不平一个副县长?于是携带了一百万现金找到白副县长,目的就是想在煤城开煤矿。 没想到白副县长大义凛然地回绝了他,还把这件事反映到了纪委,一时间白副县长成了反腐英雄,那个煤老板也就在煤城站不住脚了,只好打道回府。 可后来白副县长还是栽到了腐败上,据说他是被那个咽不下一口气的煤老板给暗算了。通过这件事,殷成深知煤城人对待感情的重要性,在煤城的官场上是先有感情,后有金钱。 晚宴订在七点钟开始。 中间还有几个小时时间,殷成安排水清把王安带来的资料先熟悉熟悉,闲下来没事可干,他就想到了何花,于是给何花通了电话,何花说她还在内蒙,晚上赶回煤城参加他们的晚宴。 黄昏踩着细碎地脚步悄然来临,黄河水默默地流淌着,看上去永远是那么雄浑浩荡,夕阳在黄河中间洒下一条鱼鳞状的光芒后,又在夜色的掩映下,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当殷成他们的晚宴开始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北斗星悬挂在天际,像一盏引路的航灯。 餐桌上,郑副县长坐了首位,旁边是煤炭局董局长和殷成副总经理,何花和水清在一边陪同。郑副县长举起酒杯,来吧,我们大家共同干下这杯酒,感谢殷总经理盛情款待。殷成忙说这是应该的,以后我们公司在煤城发展还要仰仗郑县长和董局长呢。 郑副县长纠正,是副县长。 殷成打着哈哈,还是叫郑县长口顺。 郑副县长郑重道:规矩不能改变,传出去让付县长知道了会不高兴的,还是叫郑副县长好些。 何花在一边答讪,煤城的领导可有意思了,付县长是正的,郑县长是副的,一个是付正县长,一个是郑副县长,她说的快像绕口令,逗得大家开心的笑。 三杯开场酒过后,从郑副县长开始,给每个人都碰一杯酒,算是见了面,接着是董局长和殷副总轮流分别给每人碰了一杯酒。 轮到何花敬酒,她端起一个圆盘子说,按照煤城的行酒规矩,见面三个蛋,从郑县长开始。 说罢自饮下三杯酒,又端起盘子来到郑副县长面前,郑副县长讨饶,何花我今天中午还在应酬,咱们二勾一,我喝两个,你喝一个行不行?何花挑着凤眼,凤眼里由于酒精的作用多了几许妩媚,不行不行,必须三个蛋,郑县长,哦!我又叫错了,郑副县长,我前面都喝下三个蛋了,你也得喝下三个蛋,你不能欺负我一个小女人吧。 殷成在一边看着何花的表情,不知道心里怎么就泛起隐隐的酸味来,只是多年的官场历练,早已让他修炼到触目不惊的地步,官场厚黑学在殷成这儿是得到了充分体现。 轮到何花给殷成敬酒时,殷成有意无意地用他刚刚高过何花胸部的脸蹭了一下何花高隆的胸脯,这一很细微的动作也只有何花察觉到了,于是她做了一个亲吻的样子,殷成满意地喝下三杯酒。 水清端着酒杯来到郑副县长面前,自我介绍,郑副县长我叫水清,是殷总的部下,我敬您一杯酒。 郑副县长笑笑,是姓水吗? 水清:是,纯净水的水,清清楚楚的清。 那中央电视台的水均益和你是不是有血源关系?郑副县长问。 水清:听我爷爷说我们祖上是明朝末年从甘肃迁到陕西关中的,几百年了早说不清楚了。 郑副县长:好像水均益也是甘肃那边的人? 董局长点头:是的,水均益是兰州人,和水清老弟是同乡。 听口音你是从关中那边的矿务局来的?郑副县长问。 水清:从铜城矿务局来的。 郑副县长听到铜城二字眼睛一亮,哦!你们铜城局的杨局长我认识,上次和你们集团公司的陈董一起来过,陈董还开他玩笑,说有一天杨局长上班走到家属楼下,才想起忘记带皮包了,就让司机上楼去取。杨夫人等杨局长出门后,脱光衣服正准备洗澡,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杨局长回来拿包,就赤裸着身子过来开门,嘴里拖着一口浓重的河南腔调说,出门也不带钥匙。打开门后一看是杨局长的司机,一时情急,赶忙把双手捂住胸部,极不好意思地说,唉,你看看你看看!一想不对,又用双手赶紧捂住两腿间说,唉,你看看你看看! 郑副县长边说边学着杨夫人的忸怩模样,表演着捂了上面顾不了下面,捂了下面又顾及不到上面的尴尬神态,逗得大家乐翻了天。 笑罢,水清道,在铜城矿务局传说的确有其事,不过是不是杨局长就不知道了。 何花:那是陈董事长编排人呢,我也听说过铜城局的一个笑话,说是某矿矿长喝醉了酒被司机送回家中,老婆给他脱裤子时发现他的裤头不见了,就问你的裤头呢?矿长迷迷糊糊地说,坏了坏了,撂到歌厅了,司机快去取回来,让我老婆发现就冒顶了…… 二十五 一周后,煤城政府召开县长办公会议,把尔兔林矿产开发提上了议事日程。 会上,一把手付县长指示,尔兔林矿井开发对煤城来说是一块不小的(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资源,以往我们意识不超前,让外地企业进来开发矿藏,地方上得不到多少实惠,同志们啊,资源是有限的,挖完就没有了。因此,借鉴其它地区的经验,今后凡是来我们煤城开发矿产的企业,我们地方政府都要以股份形式参与进来,这也是为煤城人民负责,为我们的后代子孙负责的态度。 最后他要求由煤炭安全局牵头,联合相关部门拿出一个参股方案出来,再研究讨论。 消息很快传到了殷成那儿,一个还没有摆平,又掺和进来一个,这对正在为矿权转让一事愁眉不展的他无疑是雪上加霜。 看来事情发展的结果越来越复杂,地方参与,个人入股,国企介入,这简直乱做一团。他赶忙去找魏董事长,魏董事长也认为兹事体大,他们做不了主,方向性的问题还得由集团公司来决定。 于是两个人第二次来到省城向陈董事长汇报。 陈董事长听完他们的汇报后,沉吟了一会儿,说地方政府参股入股煤炭行业,外省也有先例,在我们省还是首例,不过这个头一开,口子撕开就会有第二家,甚至更多家煤矿让地方政府进来,这会给我们今后在企业管理上提出更大的挑战。 殷成担忧,地方政府是行政管理者,如今参股进来就又成了被管理者,这就好比医药行业的卫生局和医院的关系,卫生局既是医院的行政主管部门,同时又是医院医疗事故的鉴定部门,这也是导致医患矛盾屡屡不能很好解决的原因。 陈董事长:那就让集团公司组成一个调研小组,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方案,上报省上,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魏董事长:陈董事长你是不是抽出时间和煤城的领导们见个面,咱们到人家地段上开矿,集团公司的领导也不和他们照个面,人家会有意见的。 陈董事长沉吟了一下,还是不见了吧,我见他们欻呢!(欻,陕西地方方言,就是没有必要的意思)。 事情陷入僵局。 在接下来等待的这些天里,殷成副总经理度日如年,这件事情是他提出来的,如果搁浅会对他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就目前来看,总公司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进去,如果办不成,大家的唾沫就会说明他的无能的。 五十五岁的殷成副总经理这些日子以来,一下子看上去老了许多,嘴上打起了泡,着急上火呵! 再说王安那边,这几天更着急,国家的政策越来越明朗化,私人开矿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如果总公司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这就意味着他们拿到的矿权就变不了现,如果让政府参与进来,那是权力机构,不会给他们多少矿权转让金的。于是他不停地找殷副总,可是殷成自有他的难处,后来,干脆躲着不见。 万般无奈下,王安找到了杜子,咱们去见见魏董事长吧,殷成这个老狐狸缩起来了,看来是出了些问题。 杜子杠杠地,他们不干我们自己干,吃屎的还把屙屎的鼓住不成。 王安赶忙解释,目前国家政策是私人办矿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咯,夜长了梦就多,还是去见见魏董事长好些。 两人商量停当,杜子又拉上訾三一起去见魏董事长。 和魏董事长的见面是在煤城天赐大酒店的大包间里。 王安了解到魏董事长虽然是煤矿出身的工人,对字画的爱好不亚于收藏家。因此他们这次来专门带了一幅于佑任的字,这幅字是杜子在一次拍卖会上得到的,有省级权威机构的收藏证书,不会有假。 魏董事长身材高大,在官场经营多年,肚子圆鼓鼓的看上去属于养尊处优多年的那种。王安是第一次见到魏董事长,感觉这个人的谱摆得忒大,比官场油子还官场油子。这让王安想起了俄罗斯前总统叶利钦,有报道说叶利钦总统来中国,空运过来供他使用的车辆就有八辆,在上海召开五国会议时,江总书记在浦江边有一个答谢晚宴,时间定在七点,可过了七点,快八点了还不见叶利钦总统的影子,于是找到他的新闻官一问才知,总统喝醉了,晚上来不了啦。 这魏董事长的长相,就连说话时磕磕绊绊的语调都像极了叶利钦总统,可官要比叶利钦总统小得多了,只是谱摆的一样大。 在包间里,魏董事长一进来,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其他人只好围着他坐下,办公室主任毕恭毕敬地把菜谱拿到他面前,轻声请示:魏董,您看今天想吃些什么菜? 魏董事长看也不看对方:这事还让我操心,你们看着点吧。说完继续和訾三他们聊着天。 办公室主任退下,趁酒席还没有开始的机会,杜子拿出那幅字来,听说魏董事长对字画还有不错的鉴赏水平,我这次带来了一幅于佑任的字,请魏董事长过目,说着和王安两人打开画卷,这是一装裱好了的四尺字幅,内容是王羲之《兰亭集序》中的一句话:惠风和畅。 魏董事长眼中放出异样的光来,连说几声:好,好,好。 外面都在传魏董事长喜好书画,其实他本人却并不是很懂,他是羡慕文化人。魏董事长自小在农村长大,初中还没有毕业就被招到矿上当了一名矿工。刚一入矿大字识不了一筐的他只有到井下挖煤,看着同一批招工进来的那些高中生们,一个个很快都调到了地面上,他恨自己没有文化,只配当一名采煤工。从此他发奋读书,靠自学硬是啃完了电大课程。拿到文凭后,他就平步青云,三十多年的努力让他从班组长干到了矿长,如今,又干上了煤炭总公司的董事长,想想自己的奋斗史,在他心中也不免有几分得意和辛酸。 收起字画,王安就提到了矿权,魏董事长不满地皱起眉头,你们也太直接了吧,刚送我一幅字,就谈条件。 几个人就尴尬地笑,訾三解释我们都是大老粗没什么文化,喜欢直来直去。 魏董事长马上接过话头,我就喜欢直来直去的人,訾老板你们说个价,也不要绕弯子。 訾三:好,痛快。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矿权转让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三千万怎么样? 魏董事长拍板:成交!三千万敲定,我们这就不要再谈工作了。 然后喊办公室主任,上茅台酒。 二十六 一个月后,集团公司陈董事长陪同省上主管工业的副省长严正同志来煤城视察工作。 这次省上领导来视察,主要是解决国有企业与地方之间的煤矿开发、以及煤城地区煤炭外运的瓶颈问题。 在经过为期一周的调研座谈后,严正副省长指示,国有煤矿与地方上合作开发煤城井田,原则上可以成立股份公司,但是国有企业必须控股…… 文件传达下来,殷成副总经理来到魏董事长办公室激动地说,还是魏董事长高瞻远瞩,尔兔林井田终于还是让我们啃下来了,而且是仅仅花了三千万就摆平了訾三他们,总公司的可持续发展问题得到解决了。 魏董事长得意地笑着,你先别忙着拍我的马屁,陈董事长指示尔兔林井田咱们最少要控51%的股,訾三那边谈得咋样了? 殷成:这帮家伙看到了远景,也偿到了甜头,提出他们必须参股,把那三千万转为他们的股份。 魏董事长:三千万按照前期投入计算,三千万应该占到8%上下,倒也不算太大,那我们的51%再减去8%,就是说对于煤城政府我们是绝对控股,对于整个股份公司来说我们也只是相对控股。 殷成回答:是的。 二十七 随着煤炭市场一年年好转,煤炭价格也在起伏跌宕中一步步升了起来。 在煤城及其周边地区大大小小有着近千家煤矿,这些煤矿没有一个统一的煤炭协会或煤炭联合会之类的调节机构,因此,在煤炭的定价上也是各自为政,也就是说,真正控制煤炭价格的人其实是那些较有影响力的大煤炭经销商。这给总公司对其所属煤矿的原煤售价几乎到了没有控制权的地步,各自为政的煤矿销售行为不但受控于人,同时也给公司内部管理带来了不容忽视的漏洞。 自从调任煤炭总公司一年以来,魏董事长对总公司在煤城煤炭价格市场上的不可控也就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这次严正副省长来解决煤炭运销瓶颈问题,给了总公司在煤城煤炭市场上的话语权,运销商所控制的主要是运输,如果国有企业解决了运输上的瓶颈,那么煤炭市场上的价格就该由我们说了算。因此,魏董事长决定自己亲自到下面去做个调研,了解煤炭市场运行情况,掌握市场价格。 为了不影响工作,他把时间安排在周末下基层进行市场调研。 适逢周六,一大早他便带着司机小程前往岔湾矿。 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逶迤而行,沿途看到一辆辆满装原煤的大货车排着长长的队型,几乎是一辆挨着一辆地蜗行,坑坑洼洼的路面使车上的人不停地上下颠簸,司机小程说,这条运煤专线是前年才修建的,现在都成这样了。 魏董事长并没有接他的话头,小程也就不再言语了。 魏董事长一直在心里面嘀咕,煤炭市场一天一变的价格到底是谁在操纵?总公司下属的几座煤矿是随行就市地销售,或者藏匿着什么猫腻?近些年来煤价起起伏伏,虽然总体上是上扬的趋势,但为什么各矿的煤炭价格却大相径庭呢? 车子在盘山路上转了几个弯道后来到了岔湾矿矿部门前,这儿依然是一辆捱着一辆等待拉煤的大货车,他下车问在路边等着拉煤的司机:“师傅,这煤是往哪拉呢?” 司机看看他的车,一辆大众途锐越野车,料定他不是煤老板就是大领导,回答道:“湖北。” “你们是给自己拉煤还是给单位拉?” 给运销公司拉的,司机答。 本来他还想问给哪个运销公司拉的,抬头看见霍矿长走来,就把话打住了。霍矿长老远就把双手伸了出来,老局长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魏董事长笑笑,挥挥手,不用客套,我也只是来随便转转。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了霍矿长的办公室,这霍矿长的办公室与訾三的办公室分别位于彩钢房的两头,一条长长的封闭走廊,脚下铺的是白色磁砖,这磁砖看来是天天都有人擦的,明亮干净,两边墙上每隔不远就挂着一幅安全警示标语。魏董事长四下看看,虽说简陋也还卫生。 魏董事长和霍矿长多年前都在关中平原的大禹煤矿工作过,魏董事长在大禹矿当矿长时,霍矿长还是一名技术科的副科长。后来霍矿长当上了矿上的总工,魏董事长已经是矿务局的副局长了。 落座后,魏董事长问訾老板去哪了? 霍矿长:訾老板最近一直在煤城,一周来不了几次,平时也就是他和訾四在这里守着。 魏董事长:现在要叫你霍矿长了。 霍矿长腼腆地一笑,您还是叫我的名字霍东海听着亲切。 魏董事长:那好吧,我就叫你东海。东海,我想了解一下咱们矿上的煤价都是咋定出来的? 霍矿长给魏董事长递过去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支,抽了一口后说道,现在的煤炭市场价格比较混乱,各矿定价都是随行就市,有高的也有低的,按照煤质论价,有点像自由市场。不过就目前来看,市场价格主要是参考央企那边煤矿的价格上下浮动,以前是一月一个价,如今都成了一周甚至一天一个价了。现在煤贩子们是每天都在各矿上转悠,东家订些西家订些,反正是谁便宜就买谁的。 那就没有合同价吗?魏董事长问。 以前有合同,现在煤价一天一个样,订了合同也不执行。比如今天卖出去的煤拉到煤场,明天再卖出去就挣钱,反正这边开采条件好,成本低,各矿都赚钱,又都是现金交易。 喝了口水后,霍矿长接着说,魏局长,你要是想了解煤炭市场行情,你不妨去和陈老板聊聊,他现在和两个煤炭经销商合伙在煤城北站建了一个集装箱站,坐地收煤,听说他们那的上站煤加收5%的价格就发出去了。訾家墕村有个运输队,是村支书訾军和村长的女婿搞的,现在就在那儿上煤呢。 从岔湾矿出来,魏董事长吩咐司机:“到訾家墕村。” 訾家墕村正在修路,原来是柏油路现在正准备改成水泥路面。 在訾家墕村范围内就开着四家煤矿,包括煤炭总公司的古塔煤矿,前一阵村长和支书挨家找来,说村上要改造通村公路,意思就是让矿上给赞助,他们给古塔煤矿分了八十万,后来吴关中好说歹说给了六十万。为这六十万村上开工典礼时还把魏董事长请来剪彩,魏董事长是从那天起认识村长和支书的。 从岔湾矿到村上原本只需十五分钟的路程,由于修路车跑了四十分钟。好不容易把车开进了村里,一条大黄狗跑过来追着车咬。 司机小程:这儿的村民厉害,就连这儿的狗也凶猛。 魏董事长笑:这就叫狗仗人势。 说完两个人都会意地笑了。 拐过一座院墙,看到村长和支书早已在村委会门前等候了。三个人寒喧着闲聊了一会儿,魏董事长便问起村里运输队的情况,村长说这事都是支书他们在管,你问支书吧。 支书:咱们村的车队现在主要是五更负责,五更就是村长的女婿。 魏董事长插话,我也是随便了解一下,你就给说说吧。 支书想了想,咱们村的车队主要负责短途运输,就是从矿上的煤场把煤(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运到站台,煤价是经销商的事。 那长途运输呢?魏董事长问。 支书:长途运输是由经销商自己找车,村上按车收过路费和平车费,现在一车按三十吨计算,每车收一百元。 魏董事长:那这一百元是经销商出还是矿上出呢? 好像是由矿上出,不知道矿上和经销商……支书话到这儿,吞吞吐吐不再往下说了。 魏董事长好像明白了一些也就没有再往下问。 三个人又闲聊了会儿,魏董事长起身告辞。 村长忙拦住他,我们乡里人厚道,今天魏董事长亲自来了,咋说咱们也是合作伙伴,都已经安排在家里杀羊,现在怕羊肉都要炖好了,你要是就这么走了,不是把村上的场子冷下了? 魏董事长也明白,在煤城这一带,只有来了贵客才会杀羊,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怕面子上都过不去。 只好说:那好吧,既来之则安之。 魏董事长走出村委会大门,看到小程正在摆弄着他的手机,就招一招手,小程,中午咱们就不走了,村子里要招待咱们,你打电话把吴矿长和王书记都找来,今天咱们在村上喝烧酒、吃铁锅炖羊肉。 听到魏董事长来了在村上吃铁锅炖羊肉,吴关中和王刚急忙驱车赶了过来,后面紧跟着霍主任也到了,他搬来一箱茅台酒。 吴关中:知道魏董爱喝茅台酒,专门让办公室准备的,高度的。他特意说是高度的,因为有一次魏董事长陪同集团公司领导来矿上检查工作,霍主任不摸底细,以为是茅台就行,结果搞了一箱46度的茅台酒,那天魏董事长很不高兴,临走时说,小吴呵,矿上的高度茅台酒是不是都让你给喝光了。 为此,吴关中回去把霍主任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说,又屁颠屁颠地带着霍主任跑到总公司向领导道歉。 也是今天高兴,魏董事长听吴关中这样说,哈哈大笑,吴矿长今天是舍得出钱了,訾村长那咱们今天就喝吴矿长的高度茅台酒。 和煤城人打交道,豪爽大方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翌日,魏董事长一大早就轻车简从来到了位于煤城北部的集装箱站。 在这里他了解到由于近年来煤炭市场一直火爆,制约煤炭市场的主要瓶颈是运输,这就给了煤炭经销商们坐地收煤,坐地砍价留有了余地,煤城的一些中小型煤矿的煤运不出去,也就只有听之任之,煤炭市场的定价权由经销商们把握着。 利用周末时间,经过近一个月的市场调研后,魏董事长向集团公司起草了“关于对煤城地区原煤实行统购统销”的报告。报告很快得到了集团公司和省上有关领导的重视,一个煤城煤炭行业的新时代开始了。 第七章 二十八 国家对煤炭行业的政策越来越明朗了,关停小煤窑看来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山西那边已经开始动起来了。就目前的形势分析,整合小煤窑在全国也是大势所趋,听说在山西不被整合的小煤矿今年就要全部关停呢。 訾三和霍矿长坐在彩钢房搭建的办公室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喝着茶聊着目前的煤炭形势。 自打訾三从陈老板手里接收下岔湾矿后,他就把陈老板的办公室更换一新,把原来的壁挂式空调换成了立式的,把原来陈老板一米八零的老板桌换成了二米四零的,他原本打算换成两米八零的,因为空间不够,所以只得作罢。后来又亲自跑到省城的明珠家具市场,花去数十万元,购置了一套进口名牌原木办公家具和高档床上用品,高兴得家具市场老板非要请他吃饭。 如今,走进訾三不大的办公室就像走进了家具市场的精品展览厅。訾三喝了一口茶水,把一片茶叶从嘴里掏了出来,捏在手心里揉捻着,又放到黑漆板台上搓成一个小卷,摆在自己面前,随后他又脱了鞋子,挠着脚趾头的缝隙,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 农民习气,再有多少钱你也是农民呵!霍矿长心里暗自叹道。 自从訾三接替了陈老板后,虽然他的工资涨了,但是訾三的飞扬跋扈和许多农民习气让他很是接受不了,比如说话朝令夕改不算数,这会儿决定的事情,过会就自己推翻了,总是随心所欲的做事情,典型的小农意识。但他嘴上却对着訾三说出了另一番话来:是呵,訾董事长,看来国家对能源的控制好像又要恢复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了,我看咱们还是早做打算,找古塔煤矿的吴关中他们接触接触,探探口风,就算是让他们把岔湾矿整合了,咱们也得先有个准备,和他们谈个条件吧? 訾三赞许,对呀!咱们还得抓紧时间多出煤,告诉訾四,生产进度一刻都不能慢下来,火药不够就找杜子从山西那边想办法,加快掘进进尺,提高产量,能提高多少算多少。不过我还得去和村里面商量商量,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股子在矿上,既便整合到古塔煤矿,村里人也得出把子气力,该闹腾还得要闹腾闹腾,争取有利于我们的条件,反正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訾三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打算到村里去。 訾茂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訾三一脚踏在车上,一脚站在地上问:茂成,有事赶紧说,我这就出去。 茂成哈着腰站在车跟前叫了一声:訾董。 平时他见了訾三都叫訾董事长,今天为了简便,也是让人感觉到他和訾三的关系亲近。 今年物价上涨的厉害,每月矿上给拨的伙食费都是紧紧张张,工人们都喊着说伙食条件不如从前了。 訾三明白,近来古塔镇物价一天一个价地上涨,而你茂成心里不(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清楚还是我訾三不精明,你把那回扣少吃上些,一斤猪肉外面卖六块,到你这就成六块八了。唉,水清无鱼,就让你掏腾些吧,谁叫咱们是本家呢。想到这,就说,你和霍矿、訾四他俩商量着办,该补多少就补多少。 但他还是不忘要敲打一下茂成,便又接着说,茂成呵,你也不要太大而化之了,这矿里的钱都是咱们村上大伙的,该省还是要省些的,以后少跟那些供应商们在镇上一天吃吃喝喝,那边你吃了人家多少,人家就会从你这边加倍补回来咯。 茂成唯唯:是是是。 訾三驾驶着他的那辆奔驰越野车爬上岔湾矿对面的山梁,夕阳正好照着他的眼睛,显得格外刺目,这儿的阳光里有着充足的紫外线,所以当地人的肤色大都黑里透红,姑娘们也是红脸蛋居多,有首歌竟然夸赞说是什么高原红,那是城里人在糟踏山里人呢,訾三自言自语。他伸手从车前挡的夹层取出太阳镜戴上,天空一下子变成深蓝色,周围的黄沙和山峁看上去也凉快了不少,眼睛感觉像猛喝下去一杯蛇胆酒一样舒服了许多。 车子转过那道山弯就看到訾家墕了。 在光秃秃的疙梁梁上,一眼望过去,村子周围一片荒芜。訾三心想,我们老祖先咋就选了这么个地方扎下根来,还一住就是上千年,咋不把家选到北京、上海、广州那些大城市去呢?不过也有好处,守了几千年的大沙漠,谁又能想到会守出一座大金山来,这让他想到清朝末年,那个被皇帝派到这儿来的地方官,在给皇帝的上书中写的《七笔勾》: 万里遨游,百日山河无尽头,山秃穷而陡,水恶虎狼吼,四月柳絮稠,山花无锦绣,狂风阵起哪辨昏与昼,因此上把万紫千红一笔勾。 窑洞茅屋,省去砖木措上土,夏日晒难透,阴雨更肯漏,土块砌墙头,油灯壁上流,掩藏臭气马屎与牛溲,因此上把雕梁画栋一笔勾。 没面皮裘,四季常穿不肯丢,沙葛不需求,褐衫耐久留,裤腿宽而厚,破烂亦将就,毡片遮体被褥全没有,因此上把绫罗绸缎一笔勾。 客到久留,xx子熬茶敬一瓯,面饼葱汤醋,锅盔蒜盐韭,牛蹄与羊首,连毛吞入口,风卷残云吃尽方撒手,因此上把山珍海味一笔勾。 堪叹儒流,一领蓝衫便罢休,才入了黉门,文章便丢手,匾额挂门楼,不向长安走,飘风浪荡荣华坐享够,因此上把金榜题名一笔勾。 可笑女流,鬓发蓬松灰满头,腥膻乎乎口,面皮赛铁锈,黑漆钢叉手,驴蹄宽而厚,云雨巫山哪辨秋波流,因此上把粉黛佳人一笔勾。 塞外荒丘,土鞑回番族类稠,形容如猪狗,性心似马牛,嘻嘻推个球,哈哈拍会手,圣人传道此处偏遗漏,因此上把礼义廉耻一笔勾。 这是訾三从小就能倒背如流的诗。当年背诵这首诗时,訾三还很自得,认为家乡是那种苍凉雄浑的大漠风光之美,可与唐朝诗人王唯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相媲美,现在看来那都是扯蛋呢。 车子很快来到了村头,现在的訾家墕村已经今非昔比了。年轻人挣下钱的都出去潇洒了,村里剩下些老弱病残,守着这块贫脊又富有的土地,目的就是围着矿上掏腾几个钱,今天去纠缠一些塌陷费,明天去纠缠几个污染费。甚至有些庄户人家每年春上到自家田里播下些土豆种子,像井下采煤那样粗放式管理着他们的田地。到了秋上再去象征性地收它几棵洋芋疙蛋,甚至有些庄户人家竟然还时不时开着奥迪、宝马车到地头,从后备箱里取出锄头来下地除草,这样的洋伙事在古塔煤矿新招来的工人中间早已传为笑柄。 腰包鼓起来了,生活观念仍然停留在上个世纪,这就是煤城人当下的生存状态。 车到村头,看见村里的几个老人正坐在大槐村下闲聊,訾三赶忙把车停下,迎着笑脸上前,给每人发了一支烟,一个被訾三称为五大爷的老汉把那支烟颠来倒去地端详着问,訾三你这是甚烟,咋这哩短。 訾三解释是黄鹤楼1916,一包烟一百六十元,几个老人啧啧着,把烟拿到鼻头嗅嗅,也没有甚味道。 有人点燃后猛吸一口,长长地一吐,烟味咋这哩淡? 五大爷便充内行向大家解释,这是环保烟,现在都讲究这个,抽环保烟,吃环保菜,我看就是越来越清汤寡味。 寒暄了几句,訾三告别老汉们,转身回到车上,听到一个老汉小声嘀咕,我本来都不抽纸烟,你看人家递过来了,不接吧不行,接了吧又不爱抽。 訾三无奈地冷笑,唉,现在的人心里都变态。 等訾三开车走后,刚才那个被叫做五大爷的老汉说,闹三年灾荒的时候,訾三家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老大出门子,老二就在家中被窝里剩着,家里的年景过的那叫恓徨。后来訾三他爸爸领着老大出门讨吃的,染上瘟疫死在了外面,家里面孩子都还小,料理不了后事,还是我爸爸带着我去料理的呢。再后来他家老二又一直有病,把个家里拖累的够呛,还塌下一屁股烂账,村里人都不好意思上他家里要钱去,日子比谁个都饥荒。现在你看人家才短短几年,就暴富成这样了。几个老汉听着,眼神中充满明显的不屑和嫉妒。 訾三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和大姨正坐在小桌前吃饭。钱钱饭就酸菜,桌子上还摆放着几个蒸熟的洋芋疙蛋,大姨前些年死了大姨夫,孩子们都不在跟前,就时常过来和母亲一起住,也算是有个伴。訾三几次动员母亲和大姨跟他到煤城去(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住,母亲都说不去,她说人老了就想呆在自己个儿家里,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她不愿意死在外头做个孤魂野鬼。 訾三也只好由着她了,后来他让訾四给家里装了台水泵,也就不用再下山挑水了,只是一直害怕村里人说他们哥俩不孝,所以商量好和訾四两个人每周回来看看,免得被人说闲话。 大姨招呼訾三,老三吃点钱钱饭吧,刚蒸好的山蛮疙蛋还滚着呢,大姨嫁到南边县城久了,总是把洋芋叫成山蛮,意思是可以满山遍野生长的东西,把烫叫做滚。 訾三:大姨,我吃过饭了,你们接着吃,我坐会儿就走。大姨一边吃着一边自语,老三现在天天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吃惯了,怕吃不下粗茶淡饭了吧? 訾三赶紧解释,大姨不是的,我真的刚吃罢饭。訾三说的是实情,今天矿上吃炖羊肉,他美美地吃了一碗不带骨实的肉。大姨的话让訾三突然有了一种感概:就是呵,以前吃不上大鱼大肉的时候,总是觉得肚子空空的,好像天天都在饿着,现在可好,到了饭点上不吃也不觉得饿,即就是饿了,倒不是肚子先饿,反倒感觉会头晕。想到这里,訾三暗自失笑,心想现在真的是害下富贵病了。 在家坐了会儿,临走时訾三给母亲搁下一万元钱嘱咐道:妈,想吃啥就买来吃,咱家现在又不少这几个钱。 母亲说人老了,喜欢吃些清汤寡水,要再多的钱也没有用,最后訾三还是放下钱走出了家门。 来到村委会,村长和会计正在低头忙碌着,看到訾三进来,两个人都放下了手头的活,招呼他,会计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訾三看着村长叔正拿着一把痒痒挠挖着他的背,就想起自已头一次拉村长去洗桑拿时的情形。 他便笑着给会计讲:前些年冬里,他把村长拉去洗桑拿,村长一进桑拿房就喊叫蒸死了,拿起木勺舀了瓢凉水浇到木炭上,感觉更热,就又拿起勺子浇了一瓢凉水上去,直到把他热的受不住了,一头冲出了桑拿房。 以村长的思维,桑拿房里太热浇上凉水就凉快了。 会计咧着嘴只是乐,村长绷起脸子,三娃子你糟贱我哩。你不是来就说这事的吧? 訾三把他来的目的说了,村长觉得这可是大事,应该把支书和村里各家都找来,咱们思量思量看。 二十九 当天晚上,村委会里灯火通明,全村上下一百来户人家,每家都派来一名代表参加。 牵扯到各户利益的事情,家家都不含糊,只怕来的晚吃了亏。通知八点半开会,村里人没事,吃罢饭就聚到了院子里,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地小声议论。 七点来钟人就到齐了,支书在脑子里过着电影,看谁家还没有到,本姓人家都到了,异姓人家韩氏兄弟,老张头、放羊老汉也到了,看看都来齐了,支书就和村长商量是不是提前开会,村长点头表示同意。 支书就喊,大家都静下来了,不要再说话了,人群慢慢没有了噪杂声,开始陆陆续续走进会议室,找地方坐下。 在村里面谁和谁走的近,从他们相互的坐次就能看个清清楚楚,如果有一天看到原来坐在一起的两个人现在离的八丈远,那就是他们闹矛盾了,村长在那里细细观察每个人的位置。 院子外偶尔传进来孩子们几声叫喊,在山村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和空旷。 支书做了开场白:咱们村办矿现在面临着国家政策宏观调整,煤矿行业国进民退已经是大势所趋,山西那边的整合目前正在进行,很快就会轮到我们这边了,所以今天把大伙儿找来,就是商量商量看咱们村的岔湾矿该咋办? 人群里一阵骚动,发出嗡嗡地噪杂声。 村长干咳了两声,这是他要讲话的信号,于是人群稍稍静了一些,村长就讲,岔湾矿咱们村家家都有股子,村上决定把岔湾矿和古塔煤矿进行整合,按照政策,国进民退,古塔煤矿定是要控股的,而且是绝对控股。 讲到这儿他拿眼睛扫视了一下会场,韩氏兄弟正在和放羊老汉小声嘀咕着什么,瞅到村长看他们赶紧闭上嘴。短暂的沉静后,村长接着讲,有愿意退股子的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好,明天到会计那儿登记,咱们就按原始股再加上今年的红利一起给退,咱们可说好了,不能私下转让股份,我知道有些人想多赚些钱,就要把股份高出原来的股子倒卖给外人,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下面开始有人小声噪噪,一会儿就变成了大声说话。 老张头:人家国家都允许股票转让哩,咱们为甚不行? 訾三站起来用手向下压了压,等大家稍稍静了些便解释道:是这样的,咱们矿虽说是个股份制的村办矿,但是直到目前,严格地说还有一些手续并不健全,比如说按照国家对煤矿行业的要求,矿上的技术人员、安全人员的资格证,包括安全投入远远达不到国家要求,是胡挖乱采,眼下有关部门还没有一刀切,我想很快就会整顿了。所以谁要是愿意转让股子,最好转给村上,这样也免得以后有外人进来把事情张扬出去,如果让政府插手,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大家听了这话也就不再言语。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要求退股,大都是些外姓人家,他们是感觉这事不保险,和国有企业合作,一年下来估计分不了多少红。大部分人都是随着大流,看到村上的几个扛鼎人物都没有退股,一些拿不定主意的本姓人家也就不再吱声。 韩家弟兄几个退了股,这是意料中的事情,訾三知道,这五兄弟自从韩老大走了后,一直为家里的股份分配的事情闹腾,现在正好是个时机,大家把股份退了,再把钱一分,落得干净。还有些杂姓人家平时就被訾姓摆弄,这次看和国有企业合作,心里没底也就退了股,村上按照提前商定好的方案用现金支付了他们。 过了几天看看情况基本稳定下来,村长和支书、訾三一起来到了古塔煤矿。 吴关中把三人让进会议室,了解到他们的来意后,吴关中给大家发烟,又安排办公室霍主任给大家倒茶,他转身出来,在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魏董事长的电话。 魏董事长听了吴关中矿长的汇报后,沉吟了一下:看来訾家墕村还是有能人的,很懂得国家对煤炭行业今后的政策,你们矿上先和村上谈,前提是我们必须绝对控股,否则就免谈。 吴关中请示:控多少股呢? 魏董事长指示:在董事会里我们的人数要占多数,要说了算,就按51%谈。魏董事长也是吸取了尔兔林煤矿的教训,一个相对控股把总公司这边搞得很被动。 吴关中连声表示:是,是,是。 其实出让51%的股份也是在訾三他们意料中的事情,这一点几(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乎没有分歧。 分歧主要是矿上提出,这样的合作必须由镇政府出面协调才行。 訾三知道,矿上是被村上的出尔反尔整怕了,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镇上出面肯定是要占股份的,镇上不可能占国有企业的股,那村上的49%就得至少让出10-15个点子给镇上,多一家股东多一家婆婆,而且是惹不起的婆婆。 于是,三个人又凑到一起商量,最后支书訾军说我看这样吧,给马镇长和两个副职些股份,咱们私下里解决,这样也有利于咱们今后的工作开展。 訾三和村长表示,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 支书给马镇长通了电话,马镇长听了后没有吱声,沉吟了一会儿:我看你们三个人和吴矿长来一趟镇政府,下午咱们在镇上详谈。 事情的结局正如訾三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在村上所占49%的股份上另外让出6个点,分别给马镇和两个副职,然后把岔湾矿和古塔煤矿进行整合。 董事会由五人组成,訾三和村长成了董事会成员,其余三名董事由古塔煤矿派出。 三十 一过夏季,天气就开始迅速转凉,这一年的夏天给人的感觉很短暂。 自从岔湾矿被古塔煤矿整合后,古塔煤矿派来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接手了岔湾矿,訾三的空闲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 吴关中告诉訾三,要对岔湾矿进行技改,上一套综采设备,原来的房柱式开采方式早已落后了,技改后的岔湾矿年产将达到240万吨,据他了解岔湾矿的煤层一共有四层可采,现在正在开采的是3-1煤,下面一层是5-2煤,煤质也好,而且煤炭运销也由原来的销售方式改为由总公司统购统销。村上和镇上所做的工作就是搞好移民新村搬迁,因为一但技改完成,訾家墕村下面的煤就要被开采。 你们村上每年就等着分红吧,吴关中这样告诉訾三和村长他们。 闲下来的訾三每天只是到矿上转转看看,基本上都是去霍矿长和訾四那里,霍矿长和訾四现在都被划到了矿上的综掘队,专门负责巷道掘进。霍矿长现在被古塔煤矿任命为综掘队长,訾四是副队长。 到了古历的八月十五这一天,訾三闲着无聊,一个人开车来到了村上的庙里,除了每年一次大的拜庙活动以外,村上的庙宇平时是不大有人来的。 訾三推开庙门,一股阴冷之气迎面扑来,訾三觉得这股阴气代表神圣之气,他赶快闭上呼吸,郑重地向着大殿拜了三拜,转身从旁边的耳室里取出三柱香来,走进正殿,双膝跪下,虔诚地点燃灯台上的红蜡烛,再用蜡烛把那三柱香一一点燃,一柱香青烟袅袅地飘摇着在他的头顶盘旋了一会儿又散开来,他嗅到了香火的味道,那是神的味道,訾三认为这香火的味道是神神在给他醍醐灌顶,于是他试着用鼻子使劲一吸,干燥的香烟味把他猛然呛了一下,訾三干干地咳嗽起来。 又是一股阴冷的风从大殿后面的戏台子方向吹过来,訾三赶紧裹了一下自己的外衣,低头叩下三个崩崩的响头,他听到了自己的额头碰击在木龛上的声音,很遥远又很贴近。 磕完三个响头,訾三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鞠了三个躬,这才一步一步虔诚地倒着退出了大殿。 刚到前院,一阵寒风打着漩吹了过来,扬起一撮尘土,把他的几绺头发吹了起来在空中飘摇着,那尘土围着訾三打了个转,升上了天空,绝尘而去。 訾三感到自己的头皮发麻,那好像已不是自己的头皮了。 他快步走出庙宇,合上大门,仿佛听到高半仙隐隐约约的声音,今年财运在东方,北方财运被堵,主大凶。 从庙里回来,訾三病倒了,感觉身上一阵阵的发冷,他知道自己受了寒气,感冒了。 三十一 技改很快在岔湾矿开始。 吴关中说要在上面一刀切地关停小煤窑之前,完成岔湾矿的技术改造和企业升级。 古塔煤矿开始注入大量资金,进行设备招标工作。 矿上成立了招标办,招标办主任由总公司殷成副总经理担任,副主任是吴关中,水清被临时抽调到总公司负责招标的具体工作,计划总投资2.6个亿。 这天吴关中把水清找来,老同学,2.6个亿呀,你可要好好把握,魏董事长交待了,说不要把岔湾矿的技术改造完成了,我们之中有的人进了纪委的大门。 水清点头表示一定做好这项工作。 这几天找水清的人很多,他的手提电话几乎每天二十个小时都在不停地响,各种各样的关系可谓五花八门,有些多年不来往的人也不知道都一下子从哪儿钻了出来,与他称兄道弟起来。 为了防止疏漏,水清提出在网上进行公开招标,吴关中认为,还是邀请招标好些,不要把事情搞得沸沸扬扬的。 但是水清这一提议得到了殷副总的支持。当第一标段的招标书发出后,很快就有几家企业报名,水清带领招标办人员一一对报名的企业进行资格审查,并甄别投标者的实力,紧接着又来了七、八家企业报名并投了标书。 当第三标段的标书发出后,何花来到了古塔镇,她首先在镇上最豪华的宾馆开了间套房,然后仔仔细细打扮起来,在自己的眼底打上底色,显出黑黑的瞳孔来,勾出眼线,让眼影显得重些,这样看上去眼睛水灵灵的,再把她的嘴唇涂上自然色,更加性感些,人长得端庄了,浓妆淡抹总相宜,她想到了苏东坡的诗句,把自己想像成苏东坡笔下西子湖畔的西施。 收拾停当,她打通了殷成副总经理的电话。 “殷总,我来古塔看你来了。”对方显然很高兴。 “那我在红星大酒店恭候您大驾,可不能放我鸽子哟!” 她有意让自己的声音发嗲,好让对方不好拒绝。通罢电话,何花又在房间里喷了些进口香水,这样使房间里有了些温馨暧昩的感觉,然后是耐心等待。 天刚一擦黑,殷成就赶了过来,五十多岁的他今天刻意把自己打扮了一下,他穿了一件白色T恤,这样看上去显得年轻些、也青春朝气些,浅灰色的裤子看上去不失庄重,他还在来之前特意去美容美发厅做了个面膜,让他略显疲惫的面容(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有了一些光泽。 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空气中饱含的淡淡的气息,那气息不是很香,却让人心动,让人感到了激情。随着淡淡香气而来的,还有站在门前如出水芙蓉般惊艳美丽的何花。 殷成忍不住伸出双臂拥抱了何花,何花也就俯下身子与他接吻,冲动一下就惯穿了他的全身,来时吃的那一粒蓝色药片不失时机地起了作用,然后是何花的娇喘,是殷成的满头汗水,是匀称苗条的何花与矮小清瘦的殷成的颠鸾倒凤…… 殷成抽着烟躺在床上,何花乖巧地枕在他的臂弯里,一边用纸巾为他擦着下面不时跑出来的遗漏分子,一边小声说,殷哥哥你好厉害,我都受不了了,殷成嘿嘿一笑,满足感渐渐写在脸上。 “你们的第三标段标的是不是电缆?”何花一边亲着他的脸一边哼唧着问。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消息传的这么快。”殷成惊讶! “殷哥,我想做电缆生意,厂家我已经联系好了,是南方一家大企业,我做他们的代理,厂家已经给我开好了招标委托书。” 何花还是第一次从殷成嘴里听说“围标”一词,她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渠渠道道。 就在何花正忙着为她的围标做准备工作时,陈老板也找到了殷成,自从岔湾矿被訾三鼓动村上收回去以后,陈老板就又开始做起了他的老本行——工矿物资供应。 岔湾矿技术改造升级他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他先找到吴关中,吴关中告诉他,你都是老油条了,你应该先去找殷副总,他那关过了,我这儿没有问题。陈老板走时给吴关中撂下五万元人民币:这是开场白,以后我挣的就是你吴矿长挣的。 吴关中看着厚厚的人民币,笑纳了。 殷成和陈老板的见面是在省城,那天殷成到省城开会,陈老板得知后紧跟着也来到了省城。 在煤城他约过几次殷成,殷成总是推说有事没有见他,这次陈老板特意和殷成住在了同一个酒店里,当晚,他提了十万元现金敲开了殷成的房间,当陈老板说明来意,并放下十万元现金时,殷成皱着他的三角眉毛把瘦瘦的黑脸一沉,陈老板你这是做什么,十万块钱就能把我买通吗?你把钱拿回去,不然我就把它交到纪委,那样的话你什么也得不到,陈老板尴尬地离开。 在所有标段开标结束后,进行了评标,水清把评委们的打分和拟推荐中标企业名单拿到了殷副总的面前。 殷副总仔细地看了中标企业的资料和打分结果后,拉下黑瘦的长脸,他心里盘算你水清胆子也忒大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中标单位和你拉扯的关系吗?我事先向你暗示的单位你一个也没有给我放在心上,就连何花的大发公司也是榜上无名。哼!想到这儿,他的鼻子发出了不满的哼声。 这让水清心头一沉,心想我都是按照殷副总的指示办的呀,你一直强调要公开、公平、公正三公原则,何况所有评标过程都是在评委们背对背中进行的,水清感觉不会有任何纰漏呀。 僵持了一会儿,殷成才慢条斯理又意味深长地开了口,水清呀,确定哪个公司中标是由谁来定的?他说话时故意不看水清,仿佛他是在对着空气发话,眼前站着的水清是透明的、或者根本就不存在。 水清回答,技术标由专家们定,商务标由公司决定,不过评委们打出来的分数确实是这样的,我是按照程序这样走过来的。 殷成一听水清这样说便吼道,你给我听好了,把所有评标单位的商务标资料和技术标分数全部拿到我这来,招集公司招标小组成员开会。 会上,大家各抒已见,提出的单位也是五花八门,就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殷成敲了敲桌面示意安静,大家看领导要讲话也就闭上了口。 殷成:大家刚才讲的我都听到了,我们是为党、为我们公司招标,一定要让那些好的、有信誉度、有实力的企业中标与我们合作,我的意见是把各标段分开,目前的六个标段确定了三家企业,我看这中间有问题,报名的企业多达十多家,难道只有这三家企业有实力吗?调查了没有这三家企业有没有围标、串标、透标等现象发生呢?我看这样吧,把这六个标段分开来确定中标单位,按照评委们打分结果,参考大家的意见,(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我认为,以下这几个单位也都很有实力,说着他又点了几家单位。 领导发话了,大家也都缄口不言。最后会议通过了殷成副总经理的意见,只有水清说他保留意见。 先前的评标结果一上会几乎全部被推翻,这让水清始料不及。 会后,吴关中找到水清,老同学呀,咋说你呢,一根筋,殷副总提前都暗示过你呢,有关系提前向领导说明嘛,领导也是人,不可能不照顾的,谁没有一半个关系,你这样可好,让人感觉你在吃独食。 说的水清一头雾水。 招标前后,陈老板也是上窜下跳,却是摸不到门子,他找到吴关中,吴说,甭着急嘛,心急是吃不上热豆腐的,看来吴关中好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就在陈老板无计可施,灰心丧气时,一个女人的出现改变了一切,这正是天无绝人之路。 这个女人就是何花,何花是在得到了殷成副总经理的指点后来找陈老板的,她要与陈老板合作,陈老板有资金有实力,何花有门路。因为何花注册的大发公司拿下了岔湾矿六个标段中的两个,总价值接近三千万人民币。 招标结束后,吴关中抽时间来了一趟省城,他是来看女儿的,自从女儿去年到省城一所大学就读,快一年了,吴关中因为矿上工作忙,一直也没有来看过女儿。 中午陪女儿在真爱年华酒店吃了顿丰盛的中餐,吴关中递给女儿两千块钱,女儿推脱不要:妈妈每月给寄生活费的,够用了。 看着懂事的女儿,吴关中心里空空的,心想自从自己调到煤城工作后,一家三口分多聚少,妻子在离省城百里外的老矿区上班,如今女儿又来到省城就读,他在千里外的煤城工作。 把钱塞到女儿手中,吴关中又送她来到学校。然后打车回到宾馆,一到宾馆他就给女记者丁盈打电话,为上次的事情他还没有谢谢人家呢,因为栈桥事件后来并没有见报。 其实从内心来说,他是来和丁盈约会的,约会这个活泼可爱又美丽、又性感的女记者,想到这里吴关中感觉体内的荷尔蒙一下子激增了许多。电话响了几声,没有人接,吴关中合上手机心想,可能正在忙吧,或者手机没有带在身边。 过了一会儿,丁盈回过来电话解释,刚才在家里,老公也在就没有接他的电话,问他是不是来了省城? 吴关中:是的,在钟楼饭店401房间。 丁盈:那我马上就到。 半小时后,丁盈扎着羊角辫,一绺流海下垂在粉白色的脸蛋旁边,来到了401房间门前。 吴关中打开房门,看到丁盈上身穿一件轻薄的淡粉色上衣,衣领开口处在胸前打了几朵莲花折,衬托起高挺的Rx房,一条浅色牛仔裤越发显出修长的双腿,脚蹬一双白色旅游鞋,看上去清清爽爽。 一进门,她就被吴关中揽在怀中,亲吻着丁盈柔软的小嘴唇,吮吸着她的舌尖,吴关中感觉到丁盈轻缓的呼吸一点一点开始急促起来。 像两只上下翻飞的蝴蝶,他们很快把对方脱了个精光,又互相拥抱在一起。丁盈娇喘嘘嘘,吴哥,自从上次、上次在煤城、煤城,我才第一次、第一次懂了点男女的事。我们结婚快五年了,他在这方面一直不行、不行,每次都是草草完事,因为、因为时间短……每次完事后心里都很难过,也从来没有像在煤城那次完完全全满足过、放松过,吴哥你真的很懂女、女人哩。 丁盈流泪了,哭的很快活、也很惬意。 风平浪静。 丁盈慵懒地把头枕在吴关中胸前,小声抽泣着,吴关中问:他对你不好吗?丁盈小声回答:他总是怀疑我有外遇,其实我以前真的没有,有时觉得他那样猜疑,自己没有外遇真是亏了。 泪水滴在吴关中胸口上,凉凉的,丁盈就用青葱一样灵巧的手指尖沾着眼泪在那儿画着圆圈。 停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后小声说,他原来给人帮工做些小工程,这两年生意不景气,没有了收入,两个人就靠我一个月两千元的工资生活,结婚快五年了,连个孩子都不敢要。 说着说着眼泪又不听话的流了出来。 看着丁盈楚楚可人的脸庞,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模样,吴关中忍不住亲吻着她:有机会我会帮你的。 三十二 五年前在煤城医院有三朵公认的院花,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一朵嫁给了县上一位领导的公子,另一朵嫁给了院长的小舅子,还有一朵就是女护士王莉,她嫁给了农副产品公司的业务员艾鹏程,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这艾鹏程人虽活道,却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主,在单位上属于调皮捣蛋类型,这正应了那句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男人不捣女人不找。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医院里的人私底下都这样议论。 可当时的王莉并不这么看,艾鹏程虽说没有什么家庭背景,可他人对她是百依百顺,殷勤倍至,为她洗衣做饭,甚至连洗脸水、洗脚水都要亲自试一下温度才让她使用,因为这王莉还曾经感动的流下了热泪。再说这艾鹏程也会来事,经常倒腾些水果小生意,将来定是一个有本事的人,王莉这样想。 在追求王莉的那段日子里,艾鹏程可谓心机用尽,每天一大早骑车去接王莉上班,中午为她准备午饭,下午下班带她下馆子,到歌厅唱歌,王莉每天几乎从睁眼到闭眼的时间全都是由艾鹏程来安排的。 这是一个从奴隶到将军的过程,艾鹏程自解。 人都是有惰性的,同时人也是有感情的。 随着时光的推移,王莉也就失去了任何分辨男人的能力,一切都由着艾鹏程替她安排,日积月累,王莉开始离不开艾鹏程了。 在王莉的眼里他们已经像连体婴儿那样不可分割,在王莉的心目中,只要是他待她好,自己这一辈子也就满足了,管别人背后怎么议论来着。 就这样,王莉在一阵阵鞭炮声中,忙忙碌碌地嫁给了这个男人,又开始了她从将军到奴隶的生活转变。 头两年小俩口日子过得还算幸福美满,有了一个可爱女儿。可到了第三年,赶上农副产品公司破产,艾鹏程也就没了正式职业,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了有一年光景,后来在县医院门前摆了个水果滩,成为真正的小商贩一族。 以后的日子里,小两口经常为琐事争吵,什么孩子穿得不好了,上不起最好的托儿所了,家里的房子小了,整天就是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是非非,总之都是因为经济原因,正应了那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后来只好把女儿送到艾鹏程的父母亲那里,让他们带着。 王莉人长得白净水灵,模样儿又娇好,医院里的小姐妹们在一起都夸她有个让魔鬼都爱的身材。王莉是个好要面子的人,几乎把自己的工资都花在了化妆品和穿上,这让家里的经济更是紧张起来。时间久了艾鹏程失去了耐心,看着她整天打扮得(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花枝招展在医院里扭来扭去,这艾鹏程就有了醋意,可他从内心还是有些怵着王莉,不敢明打明和她打闹。长时间的压抑让他与酒结下了缘分,经常借酒浇愁,借酒发疯。酒后醒来又一次一次地向她道歉,就这么打打闹闹地又过了两年多。 自从王莉遇到了煤老板訾三,她的生活开始有了转变,心性也和以往有了不同。 发现王莉有了外遇还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 那天艾鹏程到市里面进货回来得早,这个时候就快到家属来探望病人的时间了,他想还可以到医院门口卖会儿水果,挣上十块八块的。 来到医院门口,正让他看到了既愤怒又痛苦的一幕。 王莉下身穿着藕荷色蕾丝花边裙,上身穿一件纯红对领半袖衫,脚蹬高跟鞋,披着垂肩长发,正在收起一把遮阳伞,弯下腰钻进一辆黑色奔驰越野车。 等他赶过去时,那车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艾鹏程急忙拿出手机打给王莉,王莉只是说她不在医院,和朋友出去了。 问她去哪里了?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回过头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那一晚,艾鹏程又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他是被朋友们抬回自己家中的。 等他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太阳高高悬在半空,他伸手摸了摸旁边,空无一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王莉昨天晚上是不是回来过。 他打电话到父母家中,母亲接的电话,说孙女一早就和她爷爷去了广场,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又打电话给王莉,王莉说她在上班就把电话挂断了。 艾鹏程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上了脑门,想到最近一段时间里王莉在床上总是对他推三阻四,一会儿说自己的身子不舒服,一会儿说自己上了一天班累了,一会儿又说她没有性趣,实在推不过去了也是草草完事,然后掉头就睡,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他穿上衣服一口气来到县医院,直接找到护士办,王莉正在和同事聊天,说最近省城正在流行带向日葵图案的连衣裙,说穿上那样的衣服显得气质好,也有的说看上去花枝招展像小姐,就听王莉说,那是艺术,凡高画的向日葵就透出那么点让人欣赏不了的艺术,太抽象了。 几个女护士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看到艾鹏程进来脸色不对,都散开了。 艾鹏程问:昨天晚上去哪了? 王莉:你喝得像死猪一样管我去哪儿呢? 艾鹏程一时语塞,突然从嘴里大声吼出一句话来,你是不是被煤老板给包下做二奶了? 王莉震惊地看着他,好像突然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似的,恍惚间她看艾鹏程是那样的陌生,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显得很遥远,这和以前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艾鹏程判若两人。 在王莉的潜意识里有一种声音在说话,你们俩的感情完了,以前是裂痕,现在是崩溃。 夫妻之间能够走到一起是一种缘分,夫妻之间离异同样也是一种缘分。那是一种日积月累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那里面有爱有恨,是爱恨交加又痛彻肺腑的缘分。 如果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有了这种感觉,那他们的缘分也就散了,分手只是时间问题。此时此刻王莉心中正是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感觉来,在她的工作单位,当着同事们的面,她王莉是要脸的人呀。你艾鹏程怎能这样说,那不是打我的脸、又打你的脸吗? 在她的眼中艾鹏程那张胖嘟嘟有些浮肿的脸一下子变得扭曲了,她真想冲上去煽它几个耳光子。但是看着同事们惊异的目光,她只是用手捂住又臊又红的脸跑了出去。 当站在那里惊楞了一会儿的艾鹏程反应过来后,急忙追了出去。 县医院的大门口人来人往,几个病人穿着蓝白道道的住院服悠闲地在花园散步,哪里还有王莉的影子啊? 那天晚上王莉没有回家,去了哪儿艾鹏程自然是能猜得到的。紧接着第二天他又一次来到医院,本想见了王莉说几句软话,让她看在孩子的面上跟他回去好好过日子,可是王莉根本就不见他,看到他走进医院大门她就躲了起来。 一连几天艾鹏程天天都来医院找王莉,在护士办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大家都知道他是在等王莉,也就没有人过来招惹他,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呀,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到了第四天,护士长找到王莉,你们的家务事单位本不该多说什么的,可是让艾鹏程这样再继续闹下去,你又躲着不见他,影响到医院的正常工作,其他同事们也会有意见。 意思是让她最好请几天假,还是和艾鹏程有什么事情回家去解决,不要影响到医院的正常工作。 最后,护士长有一句没一句地:当然了,你请几天假也不会损失多少,这点工资对你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 这让王莉更是承受不了,她突然暴发,冲着护士长喊: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眼圈一红就再也说不下去,转身掉头跑出了医院。 这天中午,王莉回到家中,她是打算来向艾鹏程摊牌的,看来日子过不下去了,她受够了贫穷,不想一辈子就这么穷下去。 凭心说,走进家门的那一瞬间,王莉还是带着愧疚感的,对艾鹏程,对女儿,甚至对双方的老人。 可是一进门看到家里的模样,她是又怜又气,艾鹏程醉酒后几乎把家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都砸了个底朝天,他自己却蓬头垢面躺在床上睡大觉。她可怜才几天功夫艾鹏程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憔悴了许多,胖嘟嘟的脸蛋上也没了往日的光泽,又恨他把家搞成这样,看来也是不打算和她再过下去了。 躺在床上绝望的艾鹏程看到王莉进来,突然一下子爬起来,一头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骂自己不是人,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女儿。王莉流着眼泪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在床沿边,又转身给他倒水,家里却也找不到一点热水,她便打开了饮水机。 艾鹏程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等王莉停下手来,他突然发飙道,你个贱货,是不是人家煤老板不要你了,才会跑回来找老子了? 这句话一出口就连艾鹏程自己也惊呆了,他感觉这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这是心里话吗? 沉默,沉默,继续沉默!接二连三的沉默过后就是暴发。一下子缓过劲来的王莉一阵尖叫地斥责:死去吧你,我再也不会回心转意了,跟了你五年家里穷了五年,你再看看你现在,一个小商贩能养活起女儿、能养活起这个家吗?怕连你自己也养不活吧? 说完这番话后,王莉摔门而出,内心仅有的那点愧疚和怜悯荡然(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无存,身后留下木呆呆的艾鹏程跪在地上。 夜晚来临的时候,白昼留下一片喧嚣,白昼降临的时候,夜晚只能留下一个身影。艾鹏程与王莉的婚姻从白昼走到了夜晚,在两人心目中的天空上,都只留下一个彼此模糊的身影,又随着这年夏日的风和雨,烟消云散了。 婚姻像天边的云彩那样宜于变幻,尽管它们曾经是那样的灿烂而绚丽,没有物质基础的婚姻是脆弱的。 这就是这段婚姻给女护士王莉的感觉。 一个月后,艾鹏程与王莉办理了离婚手续,王莉什么东西也没有要,她是净身出户的,那个家里除了房子以外也没有多少值钱的物什。 孩子归了艾鹏程,而王莉给了他二十万元作为孩子的抚养费。 当然,钱是訾三拿的。 王莉自从离异后,整个的感情都依托在了訾三身上,她每天在租住的单元房中为訾三做着同样的事情,打电话或者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好给他做一餐可口的饭菜。 她的温柔和激情也感染着经常在外奔忙的訾三,让已过不惑之年的訾三享受到男人的感觉。每次回到王莉这儿,訾三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少妇的情调与温馨使他仿佛又有了二十年前的感觉。 一天晚上,王莉温情地告诉訾三,她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因为王莉知道訾三与发妻有两个儿子,一个正在读高中,一个去年刚从省城一所民办院校毕业,目前在家里闲逛。 訾三回答最好给他生一个女儿,长大后像她母亲一样美丽可爱。 被激情煽动得绯红了脸旁的王莉,翻身骑在訾三的身上,忘情地亲吻着他,这让他难以自持,那一刻王莉的两腿间汇成了一条柔情丝滑的小河,河水淹没了她身子下面的这个男人…… 两个月后王莉发现自己怀孕了。 怀孕后的王莉不再上班,她每天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保养好自己。 也有医院的姐妹们经常过来看望她,就有要好的姐妹给她出主意,莉莉呀,人都说女人二十五岁以前是涩妇,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是少妇,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是怨妇,四十五岁以后就成了老妇了。你现在正是少妇,也是女人最有味道、最美丽的年龄段,人家看上你爱你不也正是为了这个吗?所以,趁着美好时光,给自己挣下些资本,以后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儿。你应该买套房子,总是住在租人家的房子里时间久了也不是个事呀!言下之意还是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毕竟是老二,名不正言不顺的,到时有个什么变化,吃亏的还是你王莉自己。 后来,有个姐妹打听到一家国有企业的老总要调走,他那套房子要出手,四百多平米上下两层的小别墅,还有车库。 王莉就和訾三商量,想买下那套房子。 訾三:好呀,你先去看看吧。 钱在煤老板訾三那儿已经不是钱,而只是一个数字了。 第二天王莉开着她的红色宝马车去看那套房子,自从訾三送她这辆红色宝马车后,王莉把车放在那儿一直也没有开过,直到和艾鹏程办了离婚手续后才开了出来。她看到车库的门并不大,也不知道自己的宝马车能不能开进去,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车开进去。 她找到那个国企的老总:听说你的房子要出手,我打算买下来。停了一下,她看老总没有反应就又接着道:我刚才去看了看,感觉车库并不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放下我那辆宝马车? 老总一看来了个穿戴名牌又时尚漂亮的少妇要买他那套房子,心想大概是个老二,便笑着半开玩笑半调侃道:如果能开进去你就要吗? 王莉:是的,如果能放下我的车,你就开个价吧? 老总心想看把你烧的,就有些不耐烦了,不管放下放不下你的车,二百万,你要就拿钱来。二奶与二百万,老总是带有揶揄的意思,因为那套房子最多值一百五十万,已经有几拨人过来看过这套房了,能卖到一百六十万就算是封顶了。 说完老总就忙别的事情去了,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到了第二天王莉果真来了,后边还跟着訾三。 王莉:老总我去看了你的车库,可以放下我的宝马车,你昨天说的二百万,我把钱带来了。 说完把一个大皮包搁在老总的办公桌上…… 两封举报信被放在了集团公司昌然书记的办公桌上,一封是从省纪委转发下来的举报信,信的内容是检举揭发古塔煤矿栈桥倒塌内幕的,属名是:知情人;信中举报栈桥事件的根本原因是有人私采烂挖废弃矿井的巷道煤造成的。 栈桥事件的调查报告昌然书记是看过的,难道是原调查太草率?或者是有人买通了调查组? 几个问号留在昌然书记的脑海中。 另一封是直接寄到集团公司来的,信中举报煤炭总公司在岔湾矿整合过程中,虚假高估岔湾矿地下资源,再以股份方式注入国有资金,套现国有资金达上千万元,被人私分的过程,属名是:一了解内幕的人。 这两封举报信引起了昌然书记的高度警觉,他找来监察室的审计人员张飞虎,要求他配合纪委的宁海峰一起调查此事,并指示他们不要打草惊蛇,一切都要在秘密中进行。 第八章 三十三 尔兔林镇上,一个新的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挂牌成立了。 新公司的名称是:新日月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由三家股东组成:国有煤矿的总公司,地方政府办的煤业开发公司,訾三他们的金鑫公司。新日月公司的董事会由总公司派出三名股东,其中訾三占一名股东名额,由县政府派出两名股东;董事长是国有煤矿总公司的魏董事长,总经理是殷成,副总经理是煤城政府派来的李军,水清被任命为筹建处的办公室主任,负责日常业务。 水清近来忙得不亦乐乎,领导们定下了调调,做为尔兔林煤田筹建处的办公室主任,具体工作还得他领着下面的人来干,成立股份制企业中许多技术上需要解决的问题,都需要他去和地方政府,包括煤炭、工商、税务等各部门办理,还要与訾三他们(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进行沟通。水清常对着手下自嘲,咱们是后娘养活的,说是控股,其实还得听訾三他们摆布,他们的屁股坐到政府那边,同意政府的意见,在董事会上政府就成了控股,他们的屁股坐到咱们这边,咱们才能说是控股,实际的控股人应该说是訾三、王安他们咯。 有人把水清说的话反映到了殷副总那儿,殷副总把水清叫去,狠狠训了一顿,说叫你干啥你干啥,哪来那么多的怪话。 自从岔湾矿招标工作完成后,水清就被正式调到了尔兔林筹建处,文件上说水清同志在岔湾矿招标过程中,能够坚持原则,按章办事,成绩突出,正式调尔兔林筹建处工作。 其真正原因是得罪了殷副总,在评标过程中保留了意见,白纸黑字都留在了会议记录中,不听领导打招呼,更没有给领导面子,被发配了。当然,从级别上来说也算是平调。这看似正常又不正常的平调,给了水清很大的精神压力,谁都知道尔兔林煤田股东多,比较难开展工作,收入也不抵古塔煤矿丰厚。 车到山前必有路,既来之则安之吧,这是水清对待这一工作调动的态度。 当然水清也是心中十分的明白,尔兔林井田的开发,地方政府既是手握重权的管理者,又是股东,什么都要他们说了算,工作的难度重重,搞不好他水清就成了替罪羊,到那时哭都会没有眼泪的。 三十四 尔兔林井田的征地赔偿工作进展顺利,这让水清稍稍松了一口气,起初他考虑最多的就是井田面积内的村民搬迁,现在有了地方政府的利益在里面,这项工作如此快地完成了,这让水清感到无比欣慰。 然而筹建处一半以上的人员都是煤城政府派来的行政官员,他们都有着双重身份,这样的管理模式也让水清感到不适应,这些官员们说是代表着股东的利益,其实还行使着政府的职权,他们没有管理企业的经验,更不用说对煤炭企业的管理了,这种情况暂时还可以存在,长期这样发展下去将是比较棘手的问题。 走一步看一步吧,水清自解。 到了秋天,霜露一过,清晨的空气中就有了丝丝入肤的凉意,这个时节是煤城最好的季节,各类瓜果枣子刚刚下来,农民们家家户户都在高高兴兴地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尔兔林乡上的集贸市场一大早人声鼎沸,人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收获的季节也就是挣钱的时候,人们已开始为过冬做起了准备,同时也在盘算着来年的打算。 为了赶时间和进度,筹建处赶在今年施工期的尾巴上开始破土动工。 九月十八日下午三点整,尔兔林井田红旗招展,广场周围彩旗飘扬,尘土飞扬里一排排高档轿车停在空旷的沙土地上,半圆型彩色双拱门下各方人士聚集在一起,等待典礼仪式的开始。 随着尔兔林井田上空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在霄烟还没有散尽的土地上,八十辆推土机发出轰鸣般的吼声,开始了平整土地的工作。 杂草被连根拨起,低矮破旧的房屋被平地铲倒,尔兔林井田正式开工了。 在送走县上和总公司剪彩的领导们后,水清回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工地办公室里。由于近来工作头序繁多,殷成总经理又并不常来,李军副总只是挂职,再说这李副总原是煤城中学的一名副校长,对煤矿企业筹建和管理是外行,主要担子还是压在了水清的身上。 水清静下心来,准备安排一周内的工作计划,刚写了个开头,就听到外面一阵噪杂,跟着听到叮叮当当铁器击打的响声,急忙出去看,就见一群村民在羊娃的带领下,挥着铁锨、镐头冲进了施工现场,把八十辆推土机堵在了那里不得动弹。 领工的老张一路小跑地来到水清面前,喘着粗气:村民们来闹事了,水主任赶紧处理,不然会影响进度的。 水清虽说过去也常和古塔镇的村民打交道,可一下子来了百十号人的场面他也是头一次遇到,定了定心神后,急忙给殷总打电话,殷总正陪同县上领导和魏董事长刚来到酒店,正准备吃饭,庆祝开工仪式圆满结束。他考虑到场面和气氛,觉得这个时候不能泼冷水,就没有声张,只是冲李军点了点头,示意李军跟着他走出了酒店。 两人离开人群后,殷成告诉李副总,村民们把施工现场给围住了,你赶快过去,顺便和有关部门联系,不要让事态继续扩大。 以殷成的经验认为:村民们闹事只要地方政府出面应该很快就能摆平,农民怕官这在煤城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李副总一听便说:我马上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在路上,李副总先给尔兔林镇派出所李所长通了电话,让他安排人赶到现场,控制住村民们的情绪,不要惹下什么乱子不好收场,然后又给尔兔林村村长和支书联系,让他们到现场商量解决办法,他知道镇长和镇党委书记正在陪县上领导,暂时不便打扰,就没有和他们联系。 一到工地,李军就看到了李所长带着警察拉起了警戒线,村民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围在推土机旁边,有的抽烟,有的喝水,甚至还有的躺在车上睡大觉。 水清过来向李军汇报:村长、支书都过来了,正在办公室等你呢。 见到村长和支书,李军才弄明白村民们觉得征地时没有通过村民大会,赔偿的少了,属于政府行为,人家煤城西边的村子征地一亩地给到四万元,为什么他们这儿只给三万五千元? 李军毕竟是本地人,很了解村民们的心态,对基层工作也还是有经验的。 他告诉村长和支书,羊娃是个愣头青,他胡闹你们两个不能也跟着胡整吧?当时征地也是和你们村委会的人谈好的,虽说是县领导拍的板,可白纸黑字红章子都是证据,咋能说变就变呢?如果个别人因为赔偿不公可以到有关部门反应,政府会公平公正处理的。 一派官样文章做足后,李军才开始进入正题,你们两个先把村民劝回去,让单位施工,耽误一天就损失十几万呢,到时候县上怪罪下来谁来负责? 两个人毕竟还是怵着政府的人,又看到警察们在那里严阵以待的架式,互相对望了一眼,村长回话:那好吧,我们尽量想办法把大家先劝说回去,可事情还是得有个说法。 李军口气坚决:不要说尽量,必须,一定。 两人出去后水清笑,李副总,还是你们政府的人厉害,这事要是放到我们国企得个把月处理。 李军:尔兔林的村民在煤城难缠都是出了名的,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果然让李军说中了,村民们的确走了,可他们把从村上到工地的路给断了,从外面进工地只有一条路必须得从村上过。李军和村民们协商了几次没有结果,羊娃家占着村头,路正好从他家门前经过,羊娃他爸刘秉章以施工车辆从他家门前经过,干扰了他休息为由,拒不让路,羊娃又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黑皮,村长也拿他没有办法。 已经停工三天了,按照李军的意思不如重新协商征地费用问题,再给村民们补贴上一些算了。 殷成不同意,这么大的井田面积,一补就得上百万,资金谁来出?首先董事会就不会通过的,于是殷成想,白的不行咱们就整黑的,他私下找来杜子商量,现在看你们的了,有政府撑腰,你们想办法摆平羊娃家,以后谁挑头就收拾谁。 杜子不以为然:只要你们发话,事情我来摆平。 三十五 深秋的尔兔林村,太阳早早就落下去了,太阳一落,寒意就随之袭来,天也就跟着黑了下来,鸡狗回了窝,猪羊回了圈,人们也都早早回到家中,路上几乎没有人走动。 夜渐渐深了,没有月亮,只有稠密的群星挂满天空,周围显得黑暗而神秘,村子里除了还能看到零星的几点灯光外,一片静谧。 一辆黑色面包车悄悄开进尔兔林村,随着灯光由远而近,谁家的狗吠了两声,又没有了动静,也许那只狗觉得只是路过的车辆,或者是它也困了,叫了两声后就又倒头睡去。 面包车在村头的土路上一颠一簸,停了下来。 跟着从车上下来四个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根不锈钢铁棍,那棍子看上去足足有一米长,在满天的寒星下闪着贼亮的光芒,几个人来到羊娃家门前,听听里面没有动静,估计人都睡下了。于是,绕过羊娃家院子来到了关着猪羊的圈旁,两个人在圈外把风,另外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奔猪圈而去,一个人奔羊圈而去…… 第二天黎明,东山的朝霞刚刚染红半边天,全尔兔林村子的人都听到了羊娃妈站在村头叫骂的声音,羊娃妈从村子这头骂到那头,骂的语言也决不重样。 先是大人们起来看究竟,然后是孩子们一个一个从家中钻出来看热闹。羊娃家的两头猪、四只羊被人整死了,人们聚在一起纷纷议论是谁这么缺德,羊娃家把谁得罪了?村民们聚集在村头胡乱猜测着。 第三天洽逢镇上集会,尔兔林镇古历每月逢五、逢十就有集会,这也是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 一大早,羊娃的爹套上驴车,拉着杀好的两头猪、四只羊到镇上赶集,那天晚上他家的毛驴因为拴在了后窑洞里,才躲过了一劫。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羊娃爹在镇上赶集时,与几个后生因为猪肉羊肉的价格谈不拢,发生口角,被几个后生饱揍了一顿,头上还被打破了一个窟窿,血流满面,在镇医院包扎后被村里人送回了家中。 紧跟着几天,羊娃每天都带一把杀猪刀在镇上转悠,找打他爸爸的那几个后生。 却说这天适逢周末,羊娃手里拎着一个帆布袋子,袋子里裹着一把杀猪刀又在镇上转悠。 看看日近晌午,他感觉肚子饿了,就走进一家杂碎店,要了一碗羊杂碎汤、一个油漩饼子正吃得舒服时,进来一个黑壮的胖后生,一屁股就坐在了羊娃旁边的杀猪刀上,羊娃警觉地伸手到身旁凳子上拽他的帆布袋子,不想那黑胖后生迅速从袖管里抽出一根明晃晃的不锈钢管子,抡起来照着羊娃的头上就是一下,羊娃闷哼一声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过来时,看到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头上包得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白纱布,一向强悍的母亲正坐在他身边流着眼泪。 羊娃问:我爸爸呢? 母亲答道:去派出所报案了。 正说着羊娃的爸爸刘秉章回来了,一进门就只是叹气,狗日的赶上甚世道了,狗日的赶上甚世道了。 羊娃妈问:派出所咋说? 羊娃爸:人家说已经立案了,现在案子这么多,就是破案也得一个一个轮着来,让回来等消息。 一家人唉声叹气,村里的亲戚朋友都来走动,山娃的表舅是一个红脸(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膛瘦高个头的中年汉子,等大家走了,才木囊地开口说话:姐夫我看算了,咱肯定是得罪人了,得罪了谁村上人都知道,最后吃亏的还是咱自己,村上人谁帮咱出这个头?我看你还是把门前的路给人家让开,咱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庄户人家,能惹得起个谁? 羊娃爸长叹一声,唉!村上人都看咱笑话哩。 表舅不以为然,让人看笑话也比受罪强,村上那么多人家都不出头,为甚偏偏你出头,二敢子么。 路通了,一车车的沙土被拉出去,一车车的土和石子被运到工地上。看着恢复了的工程,水清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子,甜酸苦辣咸一应俱全,他站在工地最高处看着忙忙碌碌的车流和人流,不知道是应该高兴呢还是悲哀,虽说这一件件事情他都不甚了解底细,但是明眼人猜也能猜出来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 水清回到办公室,看到吴关中笑眯眯地正坐在那里等他。 啊呀!吴大矿长,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这荒山小庙里来了?水清看到吴关中惊讶地大声寒暄着。 吴关中:看你老弟说的,我就不能来看看老同学? 当然可以,巴结还来不及呢,我这小地方,荒山野外的,哪能和你们大矿比呀!水清给吴关中倒着水,嘴里边还不依不挠和他开着玩笑。 吴关中:老同学,你还是没有变,什么时候都是乐天派架势。抬手看看表:到饭点了,管饭不管?你要是管不起我来管,咱们到镇上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好久不见老同学了还真是怪想你的。 水清笑笑,看你老兄说的,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办公室主任,实权派,三两顿饭也还管得起,只是镇上的饭店条件差些,不如你们大矿的好。 两个人一边调侃一边出门上车去了尔兔林镇。 来到镇上,他们走进一家地方特色小酒馆,水清解释,你别看这家饭馆不大,做出来的菜味很地道,老板是本地人,老板娘是蓝田人,做得一手纯正的家常饭菜。 吴关中:这就对了,就到这种小店吃家常饭菜才吃得舒服,经常在大酒店吃,味道都腻了,还是小店饭菜清爽、可口。 几杯酒下肚,水清就问:老同学今天来不仅是来看我的吧?有什么事你就说,能办的我尽力。 吴关中一笑,你小子鬼精鬼精,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那我就直说了。 水清:直说,哪来那么多弯弯绕。 吴关中:给你工地上安排个人,干什么都行。 水清问:什么关系? 吴关中:是丁盈的老公,就是报社那个女记者,你见过的。 水清点点头表示知道,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那我见了面是叫他二哥呢还是叫你二哥呢? 吴关中脸上一红:你嘴咋那么屁干呢,看安排到哪儿合适? 水清:你老同学开了口,还能咋样,到工地上当个甲方代表看现场吧,你看行不行? 吴关中:那感情好,来!干一杯,今天我埋单。 水清嘴一撇说,你要埋单留到下一次,到煤城好好请我撮一顿吧。 跟着水清却又叹息一声,嘴里喷着酒气:老同学有些话我也不瞒你,尔兔林镇上的人们都在纷纷议论,他们说现在的社会是由三种颜色组成。 吴关中笑:哪三种颜色? 水清:黄、红、黑三种颜色,这黄就是权力,红就是入股分红,黑就是黑色保护伞,这样下去…… 吴关中打住他的话头,水清呀,你现在咋一下子变得愤世嫉俗起来了,这样的话你说不说都与事无补,能不说尽量不要在人前提及。 说罢,吴关中觉得他的话语有些重了,随即放缓了语气道,这年头,说真话不容易,其实说假话更不容易;你得把假话说的跟真的一样,既让领导满意,又听不出来你说的是假话,否则领导就会对你的人品有了看法。 水清:原以为说真话要冒风险,看来说假话冒得风险更大呀! 正说着,老板娘走了过来说,送水主任一盘碗坨。 两人打住了话题谢了老板娘,水清对吴关中道,荞面碗坨可是这儿的一道特色,来这儿吃饭的人都点这道菜。 吴关中注目,看那碗坨放在一个长条型椭圆托盘里,一边一个,像一对Rx房,每个碗坨的最上面还墩着一个大红枣,水清用筷子夹起一个大红枣放到吴关中的吃碟中说:二哥,咥!(陕西关中方言,就是吃的意思)。 冬天的第一场雪落在了尔兔林村,村里人忙过了秋天就都闲了下来,又有人开始私底下谋划,咱们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在家门口还让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的,于是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到县上告状去。 有人说,县上和人家都是一事的,你去告谁,真是脑袋让驴踢了? 又有人说那就到省上、到中央告状去,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没有个说理的地方? 跟着是家家串联在告状信上签名按手印,可是谁去呢?这又把大家难住了,上回羊娃家的遭遇还在眼前浮现,谁出面挑这个头呢?大家议来议去最后决定一家出一个人,四、五十人一起去。 就在大家串联密谋的时候,村长、支书来到了工地上,村长告诉水清,村里人要联名上中央告状哩,我们也拦不下,你们看咋处理合适? 水清一听,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也做不了主,他就给殷总和李副总汇报,看领导咋说? 殷成和李军听完水清的汇报也拿不了事,就给魏董事长汇报,魏董事长指示:村里人要告状,告成告不成还得县上说了算。我们虽说是国有企业,但毕竟不是县官也不是现管,还是让李军把这件事反映到付县长那儿去,由政府出面解决好些。 李军和殷成来到付县长办公室门外,秘书问和县长约好了吗? 李军回答:约好了。 秘书:县长正在会见贵客稍等等吧。 两个人拿出香烟来给秘书一支,三个人点上烟闲聊。 一会儿付县长送客出来,看到李军和殷成便说,进来吧正等你们呢,殷成看到县长送出来的贵客不是别人正是訾三。 进到县长办公室,李军就把尔兔林村长的话向付县长做了汇报,付县长听完拍着桌子,一群刁民,村委会和新日月公司签的有合同,白纸黑字说反悔就反悔了?说着拿起电话给尔兔林镇镇长打电话,让他把村民看好,要是放出去一个村民告状就撤他镇长的职。 放下电话后,付县长口气缓和了一些,你们新日月公司也要积极和镇上沟通,村民的事情难办,现在国家天天都在讲三农政策,在落实三农政策方面你们企业也应该做出一些贡献。当然新日月公司和村委会签订有合同,就是走到哪里也不怕。 从付县长办公室出来,殷成和李军商量,有了上方宝剑我们就去找镇长,让镇上协调村上,尽量把影响缩到最小范围。 李军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在县上的高压下,一场为期半年围追堵截村民上访的“两守”工作,在尔兔林镇迅速展开。 镇党委书记和镇长分了工,首先由书记带领一拨镇干部深入尔兔林村,挨家挨户走访村民,并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其实就是把部分干部安排到有上访可能的村民家中,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紧盯,这叫“严防死守”;其次是由镇长挂帅,派出另一拨镇干部到车站、路口,甚至机场,看住那些可能上访的村民外出,这叫“守株待兔”。 三个月下来,村民们几次大的上访行动都被镇上有效制止住了,羊娃的父亲刘秉章成了镇上干部们主要监控对象。 这刘秉章当年在村子里要说算是个能人,在没有开发煤城煤炭资源前,尔兔林是全煤城最贫穷的地方之一,这儿土地沙化特别严重,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不毛土地。村里人每年春上成群结队地外出讨饭,他们拿着镇上给开的证明,上内蒙、下关中,走街串巷,多年来早已习惯了四处流浪乞讨的生活。 而刘秉章却不同,他自小跟随父亲学得一手好石匠活,常年在绥、米、内蒙乃至山西一带给人圈窑、刻碑,家境在村里算是富裕人家。 几次上访被拦,让刘秉章很是郁闷,他在想如何才能摆脱干部们的纠缠才能到省上去上访,这天晚上,他揪留下村里六个老上访户在家中商量。 刘秉章:我看咱们这样下去不行,镇上人看得紧,成群走或者单独外出都会被人盯上,要不今晚咱们这样行动,我们不往南嗑,而向北嗑(当地方言:去的意思)。 有人疑惑:那不是离省城越来越远了吗? 刘秉章:咱们六个人今晚行动,到煤城北站扒煤车,先到包头,然后从包头转回省城,干部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的。 大家一致认为,这个主意好,那咱们今晚就行动。 当天深夜,在夜幕的掩护下,六个上访户悄悄走出村子,披星戴月地来到北站,爬上一列拉煤专列向包头方向去了。 六个人是第二天下午到的包西车站,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没有敢在那里停留,而是直接坐上从包头去省城的长途汽车,在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奔波后,他们终于在凌晨时分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省城。刘秉章看地图,六个人从煤城出发,迂回曲折,整整走完了一个“之”字型。他们没有在省城汽车站停留,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刘秉章知道一家小旅馆,离省政府很近,又较为隐蔽,不宜被镇上来的干部们找到,他多年前来省城时曾经在那儿住过。六个人顺着城墙根一路走去,走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那家小旅馆。 同来的人问,老刘你是啥时候来省城住在那里的? 刘秉章掐着指头数数,大概有七、八年了吧。 大家伙儿就笑,现在省城里年年都在搞老城改造,你那家旅馆怕是早就被拆迁到爪哇国了。 于是,六个人商量不如就在城墙外面的立交桥下等到天明,再去省政府大门前拉开横幅告状。 话分两头,再说第二天一早,镇上住村干部就发现刘秉章失踪了,急(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忙向住在村里的镇党委书记汇报,党委书记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是通知镇长封锁各个煤城出去的路口,然后在村里挨家清点,发现少了六个人。 到了中午,整整半天时间过去,这六个人并没有出现在煤城车站、机场或者县委、县政府大门前,镇长判断他们已经出了煤城。 于是,调集各路人马,镇上干部、包括村长、支书、公安干警全部出动,一路人马由村长跟着直奔首都北京,一路人马由支书跟着直奔省城。 支书这一队人是由六个镇上的干部和三个派出所民警组成,他们于当天晚上就赶到了省城,这时刘秉章等六人还没有从包头的长途汽车上到达省城。 支书一行九人来到省城后,迅速展开行动,他们三人一组分头布点,重点是省委大院和省政府大楼。三组人马说好,发现上访户后迅速通知其它组成员,争取又快又好地解决事端。 刘秉章等人是第三天早上九点钟来到省政府大楼前的,支书这一组人是头两天晚上就守候在政府大门前的信访室了。他们一出现,就被镇上的干部们发现了,省政府大楼前人来人往,武警战士持枪立在门前,六个上访户根本就到不了大楼跟前,就在六个人商量着咋办的时候,支书已经通过电话通知其它两组成员迅速向这边靠拢。 刘秉章:我看咱们要想进去是不可能的,武警战士守在那里,看上去就叫人打哆嗦,咱们就在这儿拉起横幅,我想省长总得从这大门进出吧?到时咱们就破着嗓子喊青天大老爷,看他管不管? 六个人商量好后,在大门前找到两棵相聚三米左右的树,准备把横幅挂起来。 还没有等他们开始行动,镇上来的九个人便一涌而上,迅速将六个人控制住,在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推搡着拉进了一辆中型面包车里。 刘秉章心想,完他妈蛋了,村里最大的一次上访行动流产了。 自打这次上访行动后,干部们把村里人看得更严了。 干部们每天的工作就是面对村民们,花费心思互相研究交流,如何围追堵截村民们上访的路线和方法,时间久了,干部们一个个疲于奔波,意见很大。 后来镇长找到新日月公司的殷总和李副总,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决定在这半年内,由新日月公司给这些抽调出来的干部们每月发放1000元补助金,这才稍稍稳定住了干部们的情绪。 三十六 訾三自从成为了新日月公司的董事以后,他就和付县长成了铁哥们,提醒訾三拉上这层关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原煤城土地局长王安。王安现在也算是一个有钱人了,但他还是惦记着以往当官的日子。 一天他和訾三、杜子在一起喝酒,酒过三巡,王安点拨訾三,老訾,咱们三个人在一起谋事我就看上了你的干练,像三国里的关云长有勇有谋,杜子也很仗义,但缺乏些灵气,你是当官的料,你要是混迹官场,肯定是把好人手。 訾三笑了笑没有言语,心说那谁是刘备呢,你吗? 王安接着点拨他,在煤城我王安官场上的朋友不少,再怎么说自己毕竟也是干过几年土地局长的人,那日和几个局长朋友在一起闲聊,亲耳听他们说付县长在县长办公会上讲,訾三是个人才,走到了时代的前头,是一个很有头脑的民营企业家。还说从岔湾矿整合到尔兔林井田开发,你都是我们煤城民营企业的领军人物。 訾三:可我和付县长还没有走到像咱们朋友弟兄这个交情上呀! 王安:人家县长都把口风给你透出来了,你还不明白,赶紧去找付县长呀,别人有这好事上赶着还来不急呢。 訾三心说原来王安讲的刘备是付县长啊! 于是,在王安的精心策划下,訾三提了三百万现金,趁付县长到省城开会的契机,上赶着跑到省城和付县长单独见了一面,这次见面两个人把话说得很透彻,大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私底下的话谈得很是投机。 之后,付县长笑纳了訾三的“薄礼”。 付县长在省城开了一周的会,訾三鞍前马后伺候了七天。 七天后,訾三满脸堆笑地恭维付县长,您这一年四季为工作奔波,这次好不容易有这空闲,咱们一起到外面放松放松吧? 付县长:到哪去呀,冰天雪地的? 訾三赶紧接过话头:去南方咋样?那边气候如春,正好可以轻松休闲。 付县长想想:好呀,那就去苏州吧。多年没有去苏州走动了,我就喜欢看苏州的园林,精致巧思,每一个角落都透出中国传统的匠心独运和哲学美在里面。 提出陪付县长出去游玩,訾三是做了精心准备的。 在临走的头一天,訾三开着他的奔驰越野车来到省艺术学院门前。这是王安告诉他的,王安说,訾老板像你这样的大款,只要把你的好车往艺院门前一停,很快就会有既漂亮又有气质的女大学生主动上来和你答讪的。 果然,当訾三的车刚一到艺院门前,就有两个身材高挑,长相出众的女大学生来到车前,问訾三需要不需要她们陪伴? 訾三还没有来得及答话,紧跟着又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娃娃勾肩搭背走了过来,这些女娃娃们看上去个个身材高挑,线条匀称,浑身都透着水灵,一对对毛眼睛忽闪着,那气质、那做派与歌厅里的小姐们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訾三从她们中间挑了两个看上去比较成熟圆润的女孩子。 个子稍高些的叫燕子,留着披肩长发,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总是喜欢不停地转动,看上去活泼可爱;另一个个子稍矮的女孩叫小雯,留着剪发头,一双月牙形的眼睛,看上去总是带着含蓄的微笑,给人沉静大方的清爽感觉。 第二天,訾三和付县长在两名出水芙蓉般的女孩子陪伴下,从省城机场出发,飞抵上海。 走出浦东机场,四人便搭乘出租车直奔苏州而去。 苏州又称姑苏,建于公元前514年,距今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隋开皇九年(公元589年)始称苏州,沿用至今。 苏州城基本保持着古代“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双棋盘格局、“三纵三横一环”的河道水系和“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古迹名园”的独特风貌。 这付县长选择到苏州游玩是有着感情因素在里面的,他上高中时的初恋情人就是毕业于苏州丝绸工学院。 当年付县长与他的恋人都在中学读书时,两人就约好了一起报考南方大学,两人都生在北方、长在北方,对江南水乡的向往是从沈从文的小说开始的,那时两人只要凑在一起,就打开沈氏的作品,幻想江南水乡之美。 后来,女友如愿以偿地考进苏州丝绸工学院,而付县长那年却名落孙山。 一开始女友到了江南还有书信来往,他也在头一年的暑假里专门乘坐火车去看过她。那时候没有钱,他是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硬座,又坐了六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去的苏州。 后来书信年年减少,再就没有了音讯。 尽管付县长在第三年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名牌大学,两个人却再也没有了往来。但是这个苏州情节却给他留下了终生的憾事,这毕竟是他的初恋。 当然这些陈年旧事付县长只是藏在心里,他不可能告诉訾三,訾三当然也是不会知道的。 车从沪宁高速一下来,付县长说,咱们就住到枫桥夜泊大厦吧,那儿紧挨着寒山寺。 又问司机知道那个酒店不知道? 司机回答:知道,就在立交桥边上,现在是如家酒店。 一下车,訾三去前台登记,燕子就过来搀着付县长的胳膊天真地说:枫桥夜泊,真有诗意呀! 她抬头看到苏州河水款款流动,沿河岸一排排江南水乡建筑灰白相间,就要拉着付县长走过去看,嘴里还不停地叨咕,快看,快看,还有人在河边洗衣呢,用的还是木棒! 付县长被燕子的活泼可爱所感染,随口吟道:苏州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燕子笑:你赖皮,应该是“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看完苏州河回到酒店门前,訾三和小雯已经登记好房间在那里等候他们了。 稍事休息,四个人走出酒店,訾三问:到哪里转嗑? 小雯:当然先去寒山寺看枫桥、听钟声了,就在前面不远。 訾三:我去打的。 付县长:不用了,几步步路。 燕子像一只小山雀一样挽着付县长,一蹦一跳地向前走去,她要先去看河水。 付县长拉了她一把,别急,这苏州城到处都是河、都是水,到了枫桥那边还有大运河,比眼前这条河的水可大多了。 燕子疑惑:大运河在这儿呵,不是在北京吗? 付县长就笑,心说不好好学习。 小雯接过话茬,京杭大运河北起北京涿郡,南达杭州钱塘江,全长2700公里,隋朝时炀帝修运河一是运粮,一是他想乘船到苏杭游玩。 付县长点点头,定着眼睛看着小雯,看得小雯不好意思了,脸一红看着远处,风把她的短发微微吹起,一双眼睛眯成月牙儿的形状,与河边的江南民居和小桥流水相配,宛如诗人卞之琳笔下描写的一道风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看着付县长瞅小雯那忘情的眼神,訾三心想,付县长终究还是文化人,看他的眼里面有了惺惺相惜的成份。 訾三哪里知道,付县长心里在想他的初恋情人当年也是这般模样,可惜事过境迁,往事不堪回首啊! 夕阳的余辉中,寒山寺像一个暮年的老人静静地矗立在运河岸边,一艘艘货船在运河中来回奔忙着。唐人张继的千古名诗《枫桥夜泊》被人用一座巨大的石碑雕刻在上面,字迹苍劲有力,笔锋遒劲入木。付县长久站在碑刻前,一遍一遍在心里吟咏: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初恋时光,那是人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永远忘不掉的记忆,永远抹不去的回忆。 钟声响起,低沉有力,良久回响,荡漾在他的心间。是燕子和訾三、小雯在敲,燕子招手,付县长收回思绪转身走进钟房。 看着付县长,訾三鼓动他,付头你也来撞撞大运! 从省城一出来,訾三就把付县长叫付头,出了门外人多,叫县长感觉别扭。当然付县长也觉得这样叫更好些。 付县长走过去,双手抱起光滑圆润的木杠子,连击三下,钟声又一次响起,浑厚悠扬。 燕子喊:连升三级,连升三级。 几个人哈哈大笑,引来许多游人善意的目光。 从寒山寺出来,燕子和小雯嚷嚷着饿了,便和訾三商量去哪里吃饭? 訾三看着付县长,等他发话。 付县长:要说姑苏城最好吃的去处就是观前街了。 燕子来了精神,听同学说那儿的绿杨馄饨和鸭血粉丝汤很有名气。 訾三:都是小吃呀,我们要吃大餐,吃苏州大餐。 小雯:苏州的帮式菜也是一大特色。 付县长:今天咱们就满足女士们的要求,吃姑苏小吃吧?说完垂询地看着訾三。 訾三:老大发话了,那就吃小吃。 燕子兴奋地把下巴搁在付县长的肩膀上,长发披在后背上,在风中飘逸,两只青葱一样的小手拽着他的胳膊摇晃。 夜晚的姑苏城万家灯火掩映在九曲的河面上,一座座小桥恰如从天而降的彩虹,跨在河水的两岸,车流人流不息。 观前街在夜的流光溢彩中,显现出她古朴与现代交融的美丽来,小雯的沉静、燕子的开朗与这景致正相吻合。即使大明万历年间秦淮河上的美女也不过如此,如今繁华洗尽,多少豪杰折腰,多少美女如过眼烟云,属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吃罢绿杨馄饨又去吃鸭血粉丝汤,訾三嘴里嘟囔,有甚好吃的,一点点肉味,没有烧酒喝,哪里有我们煤城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来的爽快? 付县长道,这姑苏饮食的风味讲究细腻,其鲜、咸、筋,是别处比不上的。吃这东西,要细细地品味才能吃出文化的感觉来。 晚上十点多,四个人才逛逛悠悠回到酒店。 一上楼燕子就喊累死了,拥着付县长进了房间。 房间里一张一米八的大床,一个圆柱形玻璃透明的洗浴间,燕子蹬掉旅游鞋,把灯光调到最暗,影影绰绰的灯光和丽影勾着付县长的魂儿。透过剔透的玻璃看着燕子在那里冲洗,那婀娜的影姿让付县长想到《诗经》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诗句来,青春是美,青春中的美女更美。这让付县长大饱眼福,四十来岁的男人需要眼福,当然更需要性福。 那一夜付县长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在姑苏城的那个晚上,听着小桥流水,抱着自己的初恋情人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