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纳川)》 第一章 已经是晚上11点,王志飞刚洗完澡,准备睡觉。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王志飞拿起话筒,就听到对方自报家门说:“你好,是王主任吗?我是省委组织部办公室的秘书小李。打扰了,不好意思啊,张部长找你有重要的事情,您请稍等一下,张部长一会儿要和您讲话。” 小李王志飞认识,是省委组织部张部长的贴身秘书,王志飞到组织部办事时,经常要和他打交道。对他印象还不错,小伙子人挺精明的。这年头,别说像张部长这样的省部级高官了,就是一个县委书记,都有自己的贴身秘书。有什么事情,先让秘书联系好,那显得多有派啊!做过秘书的王志飞知道,这个时候,上级领导找你谈话,一般都是有特别紧急的事情。 王志飞忙恭敬地拿起电话等着,一会儿话筒里就传来张部长那熟悉的声音:“志飞老弟吗,睡了没有?打扰了吧?” 王志飞忙说:“没有,没有,部长大人能亲自给我打电话,万分荣幸啊!感激还来不及呢!” 张部长说:“闲话我就不多说了,是这样,明天上午有个会,是关系到你本人的,特别重要,省委汪书记和抓组织的严副书记都要亲自参加,明天上午9点以前,你务必赶到省委常委小会议室,在那里等候。” 王志飞说:“知道了,多谢部长关心。这么多年,部长对我没少支持,不管我是在市里还是在省城,都离不开部长的关照啊,这些我都铭记在心。” 张部长说:“老弟,你我兄弟,就不要客气了,你的能力,我心里还是清楚的,我愿意交你这个兄弟。” 王志飞忙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等张部长那边把电话放下后,自己才小心翼翼地把电话放下,以示对上级领导的尊重。长期做领导,王志飞知道,对这样的大干部,一个小小的细节你都不能有丝毫的忽视,要不然就显得你没城府,不懂得做人。 躺在床上,却感到没有丝毫的睡意了。他老婆肖丽这时穿着黑色的睡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这个女人,都48岁了,还是那么有魅力。身材是发福了,但丰满得恰到好处,没有一点臃肿的意思,皮肤还是那么白净,气质也更加雍容华贵了。 肖丽看自己的男人接了电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知道老公又遇到大事了。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的男人好好理一下思路。 王志飞思忖了好一会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按他的政治敏感和经验,他判断,明天上午去省委常委楼,一定不会是小事,最有可能的是自己的位子又要动了。 自从两年前从定州市市长的任上调回省城,做了省委政策研究室的主任后,王志飞很是心灰意冷了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的仕途可能就这样了,50岁了,再干上一届,说不定就要去人大或者政协,到那里调调研、养老去了,别的不得志的官员不都是这样过的吗!一天一天混起了日子,对付到离休,回家陪老伴遛遛狗,打打拳,把自己的这一生凑合着糊弄过去,就算完了。只是可惜了自己这满腔的抱负、一身的才华,今后可能再也找不到任何施展的机会了。 想想自己在定州的那段日子,王志飞觉得,自己当时还是有点知识分子的臭脾气,不懂得委婉迂回一下。和市委谭书记尿不到一个壶里虽然是肯定的,但也完全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也就是一些用人上的矛盾、发展思路上的矛盾,虽然不可调和,但如果想开些,当时忍一忍也就过了,毕竟老谭在定州市长加上书记做了快10年了,根深蒂固,他又57岁了,干不了多久,很快就下去了。再忍也就是二三年的事情,换了别人,都会选择忍气吞声地配合下去的。 但当时自己还是有些冲动,有些失去理智,缺乏耐心,心里就是拐不回来这个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我这个市长处处都要让着你?结果就闹矛盾。两个人手下又都有一帮子喽啰,跟着起哄,无端地制造了更多的矛盾,愈演愈烈,最后全省都知道了。老谭又趁机到省委活动,找有关领导汇报,私下里打了王志飞的不少小报告,说他不懂事,自恃是前任省委书记的秘书出身,目中无人,不尊重他这个“班长”,要求省委把王志飞调走,另换一个市长来。 王志飞也知道,老谭一次一次地往省里跑,到各位省委常委家里送礼拉关系,肯定没少讲自己的坏话。如果自己不去跑跑,活动活动,和省委领导没有任何私交,天长日久,自己的市长位子可能就岌岌可危了。因为不管多大的领导,都是人,都喜欢下属到自己家里活动活动,说点好听的,送点稀罕的礼物,这说明你心里有他,不管你是出自真心,还是装装样子,或者是另有目的,借机整人,人家才不管那些,人家就在乎这个形式。 大家都在官场上混,无利不起早,你谁也不搭理,谁也不在乎,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在别人眼里,又算得了个屁!你再有本事,也到不了天上去,上边还不是有比你更大的领导,你的命运还不是在他们手里捏着,他们能够管得了你。你要是谁都不巴结,谁都不在乎,那你的好日子不是快到尽头了吗?!明摆着的事情,地球人都知道。 明白虽明白,但真正做起来,王志飞觉得,自己实在做不来,也拉不下这张脸。都快50岁的人了,为了能够当这个鸟市长,白天黑夜地干活不说,还要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到上级领导家里拜门子,拉关系,厚着脸皮装孙子,连领导家里的一个小保姆,都可以给你看一下脸子,真是想起来就感到憋气、窝囊。像老谭那样,到领导家里死赖着不走,不住地赔笑脸,自己做不来,也实在不愿意做,因为那实在是有些丢份。 于是王志飞就摆出了一副超然事外的态度,你汇报你的,我不解释,不打听,不钻营,不巴结,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爱咋整咋整。上级领导让干,我就继续干下去,居其位,谋其政,不让干拉倒。结果可想而知,君子还是不敌小人,很快他就被排挤出了定州,回到了省城,做了省委政策研究室的主任。 省委政策研究室,级别不低,正厅级,但只是一个幕僚机构,聚集了几十个书呆子,平常里只是给省委领导写写材料、到下面搞搞调研。写出来的东西高度都吓人,什么工业发展战略、农业发展规划之类的,自己看看,领导看看,其他的没几个人看,也没有人信,基本上是自欺欺人,混日子而已。 他们自己也知道,这是应付差事,好歹对得起那份工资。因为既然安排你到了这个位子上,人家领导心里都有数,也不指着你出谋划策,你那个位子,就是为养老做过渡的。 再说了,现在的领导,谁都觉得自己的水平最高,大战略、大规划,谁说起来不是一套一套的,还用得着你去指点。王志飞在省委办公厅当过多年的秘书,知道这些事情认真不得,应付应付就可以了,千万别把自己当回事。 省委政策研究室更是没有什么钱,除了办了几份杂志,可以拉点赞助,做点广告,好歹弄几个活便钱,供吃吃饭,给大家发点福利之外,就没有可以挣钱的途径了。在省直机关的各委、办、厅、局里面,它基本上属于清水衙门,地位又不高,谁去那呆着,同僚们一般都认为他已经靠边站了,和在下面市里当市长,那是根本没法比。那好歹算是一方诸侯,管着几百万人哪! 从心里讲,王志飞对组织上对自己的安排是不满意的。在全省所有的正厅级官员中,自己的水平不说是顶尖高手,最起码可以进入前十吧。就是因为自己不在乎官场的那些潜规则,一心一意地干事,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异类,所以自己的仕途一直就不顺畅。 记得前些年去北京,参加老同学的聚会。虽然在座的还是数他官最大,几个同学说,你要是改点你的牛脾气,早进北京了,说不定弄个部长当当。玩笑毕竟是玩笑,但同学们对他的厚爱他还是十分理解的。 心里有事睡不着,王志飞就想给离休的省委刘书记打个电话,问问老人家睡了没有,自己想过去汇报点事。接电话的是保姆,说老书记还没睡,让他赶快过去。 王志飞在省委办公厅当秘书时,曾跟过老头子三年,两人感情很深,老头子也把小伙子看成了家里人。老干部大院离办公厅的家属院不到五分钟的路程,王志飞一边走一边想,很快就到了老头子家里。 老头子还在看电视连续剧,他这些年,离休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了,锻炼吧也没有什么合适的项目,只有日常在院子里转转圈、散散步,累了就坐在电视机前看连续剧,特别是战争题材的、主旋律的。王志飞知道他有这个爱好,每见到有新的剧目上演了,就给他买回来,天长日久,这成了双方不错的话题之一。 看到自己当年的秘书走过来,老头子就知道,他遇到大事了。保姆为王志飞倒上了一杯水,就和老头子的爱人张阿姨知趣地离开了。王志飞在沙发上坐下来,尊敬地看着老头子,喝了一口水,就把刚才省委组织部张部长给他打电话开会的事情说了。 老头子毕竟做过主政一方的诸侯,虽然70岁了,但思路依然清晰。他说:“看来你要重新受到重用了,这一次你得改改你那书呆子的臭脾气,遇事稳当点,沉住气。我也知道,你33岁跟我,做了三年秘书,年少气盛,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老了,也为你说不上什么话了。你也是50岁的人了,再错过,就没有干事的机会了。你小子,才华是有的,就是办事急躁,有些事情不能忍。组织上定的事情,自有它的道理,去勇敢地接受命运新的挑战吧!” 从老头子家里走出来,王志飞心里充满了感激。想当初自己大学毕业,从北京回到了省城,到办公厅从科员干起,十年了才熬到副处级秘书,整天是写不完的材料,三十多岁,头发掉了不少,颈椎也有了劳损,休息不好,睡眠不好,人看着也苍老了许多,到外面玩,小朋友见了他,叫他爷爷的都有,弄得他十分尴尬。老婆肖丽说他是典型的未老先衰。 确实,老熬夜写稿子,身体缺乏锻炼,生活又不规律,看到别人有关系的,下派了,到了县里或者省城里,当了区里的副区长、副书记之类的,虽然还是副处级,但人家是官啊,自己呢?只是一个写材料的机器而已。 论能力,同年纪资历相同的年轻人,没一个他服气的。但就是因为他心高气傲,人际关系处理得不好,几任省委办公厅主任都对他另眼看待,不把他当自己人。王志飞心里知道人家对自己有看法,但他有骨气、有志气,打定主意就是不去委曲求全,决不用脸皮硬去蹭别人的凉屁股。 因为王志飞的学问实在是好,写稿子又来得快,有时候离了他还真是弄不成事,所以办公厅的领导对他还得用,但用归用,决不重用。干活想到他了,到了提拔的时候,就想不起他了,他成了典型的杨白劳。 看到能力远远不如自己的同事,就是因为会拍马屁,拉关系,走后门,和领导混得溜熟了,出入领导的家里像自己家里一样随便、自然,星期天陪领导打打牌,钓钓鱼,工作关系融洽了,私人关系更是好得没法说,有了提拔、下派的机会,领导自然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些整天围着自己转悠的马仔。这些工作能力并不怎么样的同事,不几年就从副科变成了正科,又从正科变成了副处,两三年一个台阶,不几年就做到了正处,让王志飞看了心里不住地叹气,郁闷得不得了。 仕途上不得志,心情郁郁寡欢,看什么就都不顺眼,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又加上那一段老婆爱唠叨,埋怨他不会来事,得罪了领导,这个牛脾气不改改,看来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机会了。女人的唠叨更惹得他心里烦,最后弄得夫妻生活也不和谐。 肖丽那时还在省歌舞团工作,有闲又会打扮,身体又好,正是三十如狼的年龄,在性生活方面要求很强。每天早早地哄儿子睡了,洗完澡就弄出许多妖娆的样子。 看着年轻漂亮的老婆,王志飞就忍不住想和她亲热一番,但真脱了衣服,趴在身上,做不了多久下面就想罢工。常常是他已经不行了,老婆还没有进入状态。因为这肖丽常常给他脸色看。让他去看医生,开点药吃。王志飞没有去,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肯定是没毛病,最关键的还是心情,这都是自己心情不好闹的。 33岁那年,老头子从外省调来,任省委书记。老头子是50年代的大学生,曾经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对文学、史学都有很高的造诣,所以对自己的讲话稿就非常在意。每次讲话,都是在上面,一遍一遍,改了又改,办公厅的秘书们在私下里都议论,这个老家伙,真不好伺候,要求高得很。 省委秘书长、办公厅范主任几次被老头子弄了个灰头土脸,就想到了王志飞,让他专门负责给老头子写讲话稿,看到底行不行。结果,王志飞起草的讲话稿第一次直接送到老头子手里,老头子一看,觉得语言流畅,文采飞扬,观点精辟,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就问范主任:“这篇讲话稿是谁写的?我们办公厅还有这样的人?” 范秘书长如实回答:“这是办公厅的秘书王志飞写的,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文字功底自然要好一些。” 老头子说:“岂止是好一些!他现在多大年纪?什么级别?” 范秘书长脸一红,说:“有三十多岁吧,去年刚定了个助理调研员。” 老头子又问:“他来办公厅有多少年了?” 范秘书长紧张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说:“十几年了吧,大学一毕业就分到了办公厅,一直就没有动过窝。” 老头子听到这里,气得“嗨”了一声,把手中的钢笔往桌子上狠狠一扔说:“你们这不是糟蹋人吗?!这样的人,十几年了才混到个副处级!你赶快把他喊过来,我要看看他长什么样!” 范秘书长连忙一路小跑出去,边擦额头上的汗,边交待人快去找王志飞,到书记办公室。 同事们慌慌张张地找到王志飞,说范秘书长吩咐,让他火速赶到秘书长办公室,一起去见省委刘书记。 这个消息把王志飞吓得够呛,他以为自己又要倒大霉了,或许是自己写的稿子捅了天大的娄子,但事已至此,再怕也没有任何用,人常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镇定了一下精神,不慌不忙地到了范秘书长的办公室。 王志飞和范秘书长关系一直不太好,人家是大领导,堂堂一个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像王志飞这样的小秘书,办公厅有几十号人,要不是王志飞文章写得好,有一定的知名度,像范秘书长这样的大领导,根本就不会认识,就更谈不上有接近省委书记的机会了。 但这一次,王志飞发现,自己走进范秘书长办公室的时候,范秘书长的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灿烂过,到办公厅这么些年,伺候了一任又一任的秘书长,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给过他笑脸,弄得王志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范秘书长一见王志飞过来了,连忙和王志飞热情地握着手,足足有两分钟,说:“小王啊小王,不错啊不错,早就知道你是个人才,文章写得好,写得精彩,这不,连刘书记都点名要见你了。快点,快点,他都等不及了。” 王志飞忙恭敬地说:“秘书长过奖,多谢秘书长栽培。”一边客气着,一边跟在范秘书长身后,向不远处的刘书记办公室走去。 刘书记的办公室在省委常委办公楼的第三层,这一层有大会议室、小会议室,单是刘书记本人,就有三间办公室,一间休息,两间办公。最外面的一间,是秘书的。 那时候刘书记刚刚调来,自己没带秘书,跟他的秘书是范秘书长选定的,是他老婆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子,来办公厅五六年了,也算是王志飞的同事。范主任这样安排,是独具匠心的,他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志飞第一次走进省委书记的办公室,近距离地观察新任的省委刘书记,心里虽然不住地给自己打气,但还是有些紧张,有些不自然,感到手足无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还是刘书记开明,说:“小王,别紧张,我找你来,没有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跟你随便聊聊天,认识认识,坐吧,随便坐。” 范秘书长看刘书记没有喊他坐的意思,就知趣地说:“书记,你们聊,你们聊!” 刘书记看了他一眼,说:“老范,你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范秘书长出去后,刘书记问了一些王志飞的家庭情况,有什么阅历,平常里都喜欢读什么书,王志飞都一一做了回答。王志飞看到,刘书记显然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会见进行了半个多小时,看看没有什么话再讲了,刘书记说:“小王,你回吧,做一下准备,到我身边来工作吧,回头我让范秘书长安排一下。” 于是三天后,王志飞就搬了办公室,正式到了刘书记身边,做了省委书记的秘书。 在这个大院子里,能够当上省委书记的秘书,那是做秘书的人一辈子都梦想的事。当这一切变成现实后,王志飞简直有点找不着北了。几乎一夜之间,所有他认识不认识的人,见了他都是一脸灿烂。原来对他一贯不冷不热的省委秘书长、办公厅范主任,也主动和他套起了近乎,出差回来还不忘给他捎点东西。王志飞走路时胸脯也开始挺得老高,穿衣也讲究起来了,肖丽花了几个月的工资,给他添了三四套好衣服。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好了,气顺了,虽然工作更忙了,更累了,但身体反而更棒了,床上也行了,回到家里,几乎每天都要折腾肖丽,时间也持久了,有时候反而让肖丽感到吃不消,问他是不是吃什么药了。 王志飞一笑,说:“什么春药,对于男人来讲,政治上得意就是最好的春药!人要走背运,连xx巴都想罢工!” 第二天上午8点45分,王志飞就赶到了省委常委楼,多年当秘书,他养成了守时的好习惯。见领导,最好提前十几分钟等,这表示了对领导的尊重。当年老书记就是喜欢他这个劲。 省委常委楼是一座普通的四层小楼,从外面看根本不起眼,和几十米外的省委办公大楼的气派根本没办法比。但这里戒备森严,有武警把门,所有进来的人都要经过登记。这个地方王志飞曾经非常熟悉,但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年,把门的战士换了一茬又一茬,已经没有几个认识他了。 车子停在门口,王志飞就下来了,招手让司机小韩把车开走,等会儿再来接。 把门的武警战士不认识他,招手让他到传达室里登记,这时候,王志飞看到,组织部张部长的秘书小李从里面在向他招手。把门的武警见是熟人,就放行了。王志飞顿时对小李很有好感,这小伙子,真会做人,知道在门口等他。于是走上前去,和小李紧紧地握了一下手,寒暄了一下,两人就向小会议室走去。 9点钟,抓组织的严副书记和张部长陪同省委汪书记走进了小会议室。王志飞赶忙迎上前去,谦卑地和各位领导握手。 众人落座后,汪书记代表省委常委会传达了对王志飞新的任命,到本省最落后的农业大市东亭市做市委书记兼代理市长。 汪书记说:“志飞啊,这次省委决定派你去东亭市,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东亭这几年发展很慢,连续三年多项经济指标在全省倒数第一。最近市委书记林怀水和市长郑作民因为腐败问题,已经被中纪委和省纪委‘双规’,马上就要移送司法机关,东亭的人心不稳啊!你去东亭,省委给你充分的信任,就是想让你放开手脚,迅速打开局面,扭转东亭目前的不利形势,把经济的蛋糕做大,把干部队伍带好。再过一年就该换届了,到时候再征求你的意见考虑市长的人选。你在东亭下面的桃园县做过县委书记,对那里的情况熟悉,又懂经济,年富力强,省委对你是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的,你今天就上任,由张部长代表省委送你履新。” 由省委组织部部长陪同上任,这面子给得也真是够大的。一般的地市级正职领导上任,组织部派个副部长就算了。看起来这一次自己的担子是不轻。 东亭市王志飞还比较熟悉,当年他不做秘书了,老头子让他选一个地方,他就选了东亭市。他的理由是,自己是省委书记的秘书,选好的地方,别人肯定说闲话,不如去个差一点的地方,别人也不好讲什么。因为穷,人才不愿意来,自己的发展可能会更快点。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以正处级做了桃园县委的副书记,没过一年就做了县长,县长做了两年就做了书记。书记做了三年就被提拔到另一个地级市定州市做副市长了。然后他在定州做了常务副市长,最后做了市长。 车子发动后,王志飞给肖丽挂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到东亭去一趟,今天不回了。肖丽很吃惊,问为什么?王志飞就告诉了她自己要去上任。肖丽就说知道了,也没有显示特别高兴的样子。 王志飞知道,她是害怕两地分居。自己36岁下派到下面做县委副书记,在下面一做就是十二年,几乎没时间管家里的事,儿子一个月也难得见爸爸一面。现在儿子在外地工作了,家里又成了她一个人,确实有些不适应。 再说东亭也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穷就不说了,还特别地乱,在全省都是出了名的。尤其是这几年,腐败分子层出不穷,一抓一大把,个个都是十分了得的人物。像这一次,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因为腐败问题,双双被“请”进了纪检会,接受调查。外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说他们哪一个身上的事,都不会小了,贪污受贿最少都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说不定要被杀头或者判无期徒刑。老百姓因为恨他们,就都给他们取了个外号,林怀水叫“林坏水”,郑作民叫“作践人民”。自己这一去,又是替别人擦屁股,收拾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弄不好还会丢人打家伙,狼狈不堪,自己受罪不说,到时候还连累家人,所以肖丽有看法,不高兴也可以理解。 但组织上定了的事,个人只有坚决服从,这个道理他懂。50岁了,这可能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好多人一生都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让自己赶上了,一定得干一番事业,踏踏实实为东亭人民做点好事。至于升不升官的,这么些年来,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坎坷坷,他已经看得很淡了。 做个副省长又该如何?没有多少实权,管一个秘书,一个司机,其他的都不属于自己了。还是下面实在,想怎么干自己说了算,这一次又是市委书记兼市长,目前全省就他自己是书记市长一肩挑,也可以看出对他的重用是空前的。再说东亭毕竟是自己发迹的地方,有几个知心的朋友,如果思路正确,用对人,还是能干成一些事的。 想起东亭,他就想起桃园县,想起自己在桃园县呆的那6年,就想起来一个人——赵艳。 王志飞刚到桃园县时,赵艳是县里的团委副书记,当时才25岁,还没有结婚。在这个落后的农业大县,县城里只有区区3万人,像赵艳这样的美人坯子是难得一见的。追她的人很多,但她并不急着把自己嫁出去。 王志飞刚到这个县城时,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县城就那么大,没两天,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来了一位年轻的新副书记,听说还是省委书记的秘书出身。所以王志飞到哪,都成了别人议论的话题。因为自己分管工青妇,团委要向分管的副书记汇报工作,赵艳作为副书记和其他人一起,就来了一次王志飞的办公室。 王志飞初见,很是惊讶这么落后的一个小县城,竟然有这么标致的女人。赵艳一米六五的个头,皮肤白皙,身材曲线玲珑,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只要是正常的男人,没有不动心的。 王志飞在省城里呆了那么多年,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只是一愣神,就很快掩饰过去了。对这样漂亮的女人,从内心里讲,他是喜欢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落后、闭塞的小县城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远离老婆、孩子,连一个说点知心话的人也没有,寂寞难耐。如果这样的女人成了自己的红颜知己,那对任何男人来讲,都是很具诱惑力的。何况王志飞正当盛年,也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当初大学毕业刚进省委办公厅时,许多人给他介绍对象,他见了一个又一个,就是没碰到一个合意的。他听说省艺术学院美女多,下班后就经常到艺术学院附近转悠,在附近的小餐馆里吃吃饭,盼望能够碰到一个心仪的美女。结果有一天还真是让他碰到了肖丽。 肖丽那时候还在艺术学院上学,她学的是舞蹈,那天刚练完功出来,到小吃店里吃东西,正好坐在王志飞的对面。面对这样一个美人,王志飞觉得机会难得,就鼓起勇气和她搭讪。肖丽看他一副书生样,长相还清爽儒雅,就和他聊了几句。一聊才知道王志飞是北京名校毕业的才子,又是省委办公厅的秘书,顿时有了好感。 从此王志飞就像丢了魂似的,天天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往艺术学院跑,直到把肖丽跑到了床上,成了自己的女人。肖丽毕业后先是在省歌舞团做舞蹈演员,等王志飞当了省委书记的秘书后,才把她调进省文化厅,做了公务员。 对赵艳,王志飞虽然有好感,但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敢贸然接近一个人人都想的女人。多年在官场的经验,他知道在女人这方面不能出任何问题。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了权力,没了地位,那他在官场上就什么也不是。没有了权力,他也就没了自己的魅力,女人也会离他而去,他就会满盘皆输。 一个人在外地,最怕的是过节假日,别人都有家有口,热热乎乎的一家人有说有笑,王志飞没事干,就喜欢下基层。于是群众对他评价就很高,说他没有架子,经常深入群众。赶上县长换届,他就做了县长。直到做了县委书记。赵艳因为活泼,人长得漂亮又会讲话,能力也实在不错,王志飞就提拔她做了县里的招商局副局长。 赵艳也确实能干,上任后策划了几次大型的招商活动,效果很是明显。最得意的大手笔是促成了一个港商投资,利用桃园县丰富的粮食资源,养殖生猪,把桃园县变成了香港的肉制品基地。光这一项,每年给桃园县的农民就带来了3亿多元的收入,桃园县一举成为全省的经济发展进步县,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表彰。 谈判成功的那个晚上,在香港的一家酒店里,签完合作协议回到房间,赵艳很兴奋,说:“书记,你一定要慰劳慰劳我,我一个女人被你这样折腾,人都瘦了几斤肉了,你也不关心关心。” 王志飞也感觉到这个姑娘是真心喜欢自己,但自己的身份、地位都不允许自己做出过分的事情,尤其是在男女关系这个人们一向非常敏感的方面,因为他知道,好多领导干部之所以后来出事,成了贪官污吏,就跟乱搞男女关系有关。找了比自己年纪小的女人做情人,又给不了对方稳定的婚姻,只好从金钱方面做一下弥补,在情人身上大把地花钱,于是开销一天天增大,合法的收入不够花,就开始想办法贪污受贿。口子一开,就不知道节制,结果一步步滑向深渊,因为女人和钱这两样东西,都是太容易让男人丧失理智。 于是他就只好装糊涂地说:“好吧,我代表全县人民慰劳慰劳你,明天我陪你好好逛逛街,陪你吃点好吃的,喝点好喝的,再买点你喜欢的礼物,体验体验这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你明天大胆宰我啊,我眼都不眨巴一下!” 赵艳是个聪明的女人,看他岔开了话题,就说:“吃什么喝什么我都不在乎的,我就在乎我在你心里的位置!”说着眼睛逼视着王志飞,很是冲动。 王志飞一时间蒙了,他想不到,女人有时候竟然会比男人还主动。这一代的女孩子啊,真是开放得很,看到自己心仪的男人,你还没发动进攻,她就先开始了。弄得王志飞都有点不好意思,只好简单地寒暄说:“你这个鬼丫头啊,真是调皮得很,我比你大那么多,真要是慰劳了你,赚的便宜不是也太过分了吗!” 赵艳说:“你怕什么?!我愿意!又不要你负责,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我就是有点喜欢你。” 王志飞说:“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谁见了不喜欢啊?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身不由己。你说我唱高调也好,虚伪也罢,总之,我不可能像那些私营老板,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想找谁做情人都行,没人管。我不自由啊,我是个党员领导干部,受的约束太多了,我只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压抑起来,要不然社会不乱了套吗!再说了,我是有家庭的人,我们的关系,逾越了朋友这个界限,就不好处理了,我宁愿和你做一个红颜知己,你看如何?” 赵艳看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就说:“我是逗你玩的,好吧,我就当大书记的红颜知己,别耽误了大书记的美好前程!就当小女子瞎想了啊!” 王志飞说:“这就对了嘛!我们把感情都深埋到心底,等真有那么一天,假如我自由了,我们再重新规划未来,也不是不可以。” 送走赵艳,王志飞自己的心也是久久不能平静,看来美女这一关,也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有时候比金钱的诱惑还大些。要不好多领导干部都把握不住自己,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啊! 因为政绩突出,口碑良好,王志飞在桃园县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老头子当然最高兴。当时他还任着省委书记,眼看着就要到人大了,临退之前他就提拔了一批干部,王志飞就被提拔到定州市做了副市长。 定州、东亭,一个在西,一个在东,两地相距600多公里,中间隔着个省城,工作又忙,王志飞和赵艳偶尔在电话里联系一下。这么多年,不知什么原因,一直还保持着某种友谊。前几年赵艳给王志飞打电话,说她要结婚了,王志飞还对她表示了祝贺。后来知道她也升职了,做了桃园县的副县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想到快共事,王志飞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涌上来。 省城离东亭市也就是300多公里,小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一路上想着就要接手的东亭市的烂摊子,王志飞在思索,怎样在这个新的舞台上,唱出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来。 车到东亭市的边界时,就看到有一长溜的小轿车停靠在路边,王志飞知道,这是迎接自己上任的车队。虽然中央三令五申,禁止不必要的迎来送往,但没办法,地方上的同志为了表示对上级领导的尊重,还是照办。自己在定州做市长时,也是这么做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看来自己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正想着,看到前面张部长的车子已经停下来了,等在路边的一帮人连忙迎了上去。车子停稳,秘书小李缓缓地为部长打开了车门,张部长就不慌不忙地下来了,然后满面春风地和大家一一握手。 王志飞的车子刚停稳,就看到一个四十多岁、个子不高、模样清秀的男人跑过来,毕恭毕敬地为王志飞打开车门。凭多年做秘书的经验,王志飞判断,此人可能是市委秘书长,一问果然是,姓梁。 这时那帮人又向王志飞迎过来。为首的是市委副书记方圆和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老牛,其他人也有看着面熟的,就是叫不出名字。两人王志飞都熟,方圆中等个头,鼻梁上架了副眼镜,早年在省委组织部呆过,也是秘书出身,下派做了东亭市的组织部长,后来又升任抓组织的副书记,比王志飞要小几岁,但样子显得蛮有城府的。 老牛叫牛刚,就更不用提了。长得肥头大耳的,一脸横肉,一看就是个官气十足的人,当年王志飞到桃园县做县委副书记时,书记就是老牛。老牛后来被提拔为东亭市的副市长,桃园县的县长接老牛做了书记,才为王志飞腾出来个县长的位子。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想不到两人又到了一个班子里,只不过这次班长是王志飞。 方圆毕竟是组织干部出身,老练沉稳,话不多,但火候把握得很准。见了王志飞,只说了一句:“王兄啊,我们可是早就盼着你来啊。我早就说过,东亭这地方,省委再不派个敢干事会干事的人来,就不可收拾了。这不,老天开眼,你不是来了吗!” 老牛就不一样了,还是那个牛脾气,见了王志飞,先是握着手使劲地晃,嘴里还大声地嚷嚷着:“志飞啊!你小子刚到桃园县时,我就对你说,你早晚得是我的领导,怎么样?今天变成现实了吧!你来了,啥事就都好办了。老哥我还是那句话,你水平高,你指到哪,我保证打到哪。再过5年,我就该退休了,也没什么想法了,有用得着老哥的地方,你尽管吩咐!” 王志飞一面和大家一一握手,一面口中不断地说:“谢谢,谢谢。”然后大家纷纷上车,前面有警车开道,十几辆小轿车组成一个车队。车子进城时引得许多市民停下来观看,纷纷议论这又是哪个大官来东亭了。 午饭是在东亭宾馆吃的。因为下午还要开全市的处级以上干部大会,所以很快就结束了。吃完饭照例领导都是要休息一下的。为王志飞开车门的市委梁秘书长,亲自把王志飞送到宾馆后面的一栋三层楼上。 王志飞知道,这是东亭最好的宾馆了。国家领导人视察东亭,都是在这栋小楼接待的。进了房间,王志飞看到,给自己安排住处,看来他们是动了一翻脑筋的。房间不大,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会客厅,设施不算豪华,但有品位、有档次。领导干部用的嘛,太豪华了,有人说闲话;太寒酸了吧,又太矫情,也讲究个中庸。看起来这个梁秘书长不笨。 躺在床上,王志飞想着下午自己该讲点什么。这是自己以书记兼代市长的身份第一次公开亮相。东亭的所有新闻媒体都要做重点报道,明天自己的讲话就会成为老百姓最热门的话题。作为东亭历史上权力最大的执政者,在目前东亭人心浮动、经济下滑的情况下,自己带给东亭900万人民的应该是信心,是希望。要从讲话中显示自己的决心和勇气。 王志飞决定自己放开了讲,多年的秘书经历和领导历练,已经让他训练出了非常出色的口才,不用讲话稿,他就能做到出口成章。 下午的干部大会有几百人参加,东亭所辖十二个区县的书记、区长、县长和各局、委、办的一把手都来了,会议还邀请了部分离退休的副厅级老干部参加。会议由方副书记主持,先由省委张部长宣布了省委对王志飞的任命,然后全场欢迎王志飞讲话。 王志飞站起来,向全场鞠了一下躬,这时报社的摄影记者和电视台的摄像机都对准了他,闪光灯闪成一片。王志飞稳定了一下情绪,慢慢进入了状态。 他说:“首先感谢省委对我的充分信任,也感谢张部长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亲自送我来东亭上任。这显示了上级领导对东亭人民的高度重视,对东亭未来发展的高度期待,这是东亭人民的荣幸,也是我本人的光荣! “我坦率地告诉大家,接到要来东亭工作的消息,我就非常激动。我十分荣幸能够再次来到东亭工作,我和东亭有缘。14年前,我就来到东亭,在下面的桃园县做县委副书记。是东亭这个地方给了我锻炼的机会,是淳朴善良的东亭老百姓,让我体会到这片土地的可爱! “和其它市相比,如今东亭落后了,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我们是全省人口最多的市,也是工业产值最少的市。我们没有自己的支柱产业,我们的财政是吃饭财政,我们的城市规模太小,最大的临河区只有区区十几万人,第三产业也发展不起来。我们面临许多棘手的问题,农民增收难,城市人口就业难,干部队伍人心不稳,不客气地说,还存在着严重的官僚主义和腐败现象。这是现实,我们无法回避。要把东亭的事情办好,我们必须承认,我们有很多困难。但对我们共产党的干部来讲,困难从来吓不倒我们,要不然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命运既然给了我们为人民做事的机会,就要无怨无悔!看到困难的同时,我们一定要看到希望。我们有900多万人民,我们是全省最大的粮食基地,我们要充分利用好自己的资源,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发展思路。 “我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有省委、省政府的正确领导,有900万人民的鼎力支持,市委、市政府一班人一定会带领大家,迅速扭转东亭当前的不利局面,走上稳定快速发展的轨道,加快缩小和先进地区的差距。我相信我们有能力做到,我们一定会做到。 “至于我自己,我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我当前最主要的事就是迅速了解市情民意,带领大家制定东亭发展的战略目标,制定东亭政坛的游戏规则,大力选拔人才,把合适的人才放到合适的位置上,为他们创业提供良好的环境。跑官的不要找我,要官的离我远点。官是干什么的?是干事的。你会干事,能干成事,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我希望大家今后要把精力用到点子上,万事靠人,但我们需要的是能干事、会干事、能够干成事的人。我相信,只要我们制定出公平合理的游戏规则,一个人才辈出的局面就会在东亭形成,东亭的局面就会一天比一天好。” 王志飞的话讲完后,全场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大家都在私下议论,刚来的这位书记看来不简单,有水平,讲话也实在,没有太多的套话,东亭看来要变天了。 开完全市的干部大会,和大家正式见面后,王志飞仅仅在东亭住了一个晚上,就回了省城。他还要和新任命的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交接工作,顺便协调了一下司机小韩的事情。小韩是自己当定州市长时用的司机,自己调回省城,就把他带回了研究室,跟了自己四年多了,知根知底,比较可靠。 这次王志飞到东亭,征求了一下小韩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去。小韩当即表示,愿意去。当领导司机的,如果领导不用,基本上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在社会上的人看来,就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了,想再风光,已经根本不可能,所以小韩的选择在情理之中。但考虑到几年后还得回省城,王志飞就想把小韩的工作关系还留在研究室,不再折腾了。 但即使是一个司机,他也占一个人的编制不是?自己不是研究室的一把手了,就得求人。好在接王志飞任政策研究室主任的刘明远也是省委办公厅的秘书出身,当年和王志飞是同事,一直在办公厅做处长,后来提拔做了办公厅的副主任,这次王志飞下派了,腾出来个位子,他才升了正厅。 两个人本来就有一定的感情基础,自然王志飞一开口,刘明远二话没说,就完全答应了下来。他也知道,王志飞前程远大,说不定下去个几年,就提拔了,杀回来还做自己的上级,乐得现在做个顺水人情。 回到家里,自然又和老婆肖丽缠绵了一番。 省城虽然有200多万人,但对于厅局级干部的工作变动,大家还是比较敏感的。东亭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一起被“双规”,那个烂瘫子总得有人去收拾。省委要派谁去东亭,小道消息早传得沸沸扬扬。王志飞也是热门人选之一。 文化厅里有些关系不错的同事就问肖丽,是不是你老公又要去东亭了?肖丽只是笑一笑,没有做正面回答。多年跟老公,听老公讲话、分析问题,她也学会了对政治的敏感性和对问题的分析能力。她知道,政治上的事,不到最后一分钟,盖子不揭开,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当年王志飞在定州刚当上市长时,许多人都看好他能接任市委书记。但没有两年,因为和市委谭书记关系闹得很僵,老头子那时也已经从省人大主任的位置上彻底退下来了,说话的分量也就不比从前。王志飞没有了强硬的后台,自然就在较量中败下阵来,灰溜溜地回到省委政策研究室做了主任,在政治上这叫作被边缘化,已经没有大的作为了。 这一次老公又重新得到起用,肖丽从心里也为老公高兴。毕竟老公是吃政治这碗饭的,有本事没地方用,那才是悲哀。但老公一走,家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了,冷冷清清,确实难熬。这两年她已经习惯了老公在家,陪着自己,天天搂着自己睡觉的日子,那种感觉好踏实,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代。 再说老公现在大权在握,正是春风得意的年龄,对年轻女子很有杀伤力。老公以前之所以不敢碰别的女人,一来因为自己还年轻漂亮,二来老公政治上还想有大的发展,不得不节制自己的欲望。现在他是一把手了,在下面谁也不敢管,谁也管不了了,自己的年龄也大了,不新鲜了,他这个时候,会不会开始惹别的女人,还真是不好说。 再说了,现在的小姑娘,开放得很,根本用不着男人去勾引,只要你有权有钱,主动投怀送抱的有的是! 想到这,她就想给老公打打预防针。她说:“志飞啊,你知道不知道有一句顺口溜,‘干部交流,浪费汽油,老婆辛苦,老公风流’。” 王志飞一听,就知道肖丽担心什么了。他说:“放心吧,东亭那穷地方,没有什么女人会让我看上眼的,我这一辈子,有你我已经非常知足了。” 第二章 把省城的事情处理完,王志飞就到东亭正式上任了。离元旦还有两个星期,这个时段是东亭最冷的。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年更冷些,还没到元旦,已经纷纷扬扬地下了三场大雪。看着车窗外白莽莽的原野,王志飞想,第一件事就要看一看棉纺织厂那些下岗的工人,然后再到最落后的几个县的农村看看,具体了解一下老百姓的生活情况。 虽然这几年王志飞不在东亭,但对棉纺织厂的情况还是略有耳闻。当年它是全省著名的大企业,有八万多职工,设备也是国内最先进的,有许多进口设备,能纺出国内一流的衬衫面料,日子很是红火了一阵子。但后来听说换了几任厂长,厂子就不行了。相反,在棉纺厂周边却诞生了许多小棉纺厂,生意很是红火。懂得内情的人就说,那是一些厂领导自己干的小厂,他们为自己进最好的原料,把最差的给了大厂,利用多年来大厂的销售渠道,自己发了财,而大厂却接近破产了。 是得改革了,报纸上不是讲中国的改革进入了攻坚阶段了吗,怎么改?说白了,还是得解决产权问题。国有企业不进行彻底的产权改革,其它的再怎么改,都是小打小闹。没有产权,干部就没有积极性,甚至企业越红火,干部的位子越不稳。为什么?想的人多啊!只有企业搞垮了,欠了一屁股债,派谁谁不去,干部的位子倒是稳了,但企业也接近死了。是得好好调研调研,拿出个解决办法。王志飞想到这里,就给市委梁秘书长打了个电话,说要到棉纺织厂调研,让常务副市长老牛陪同自己一起去。 车下高速公路,一出来路左边就是棉纺织厂的生活区,到生活区的大门口,远远地就看到牛刚和梁秘书长已经等在那里了。旁边还有扛摄像机的,不用问,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也都到了。王志飞就想起一个词来——“作秀”。 自己这次视察被别人看来是不是“作秀”,还很难说。把记者们撵走吧,不合适,人家辛辛苦苦也是为了工作。再说了,自己作为市委书记兼代市长,节日前看望困难群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让广大群众知道自己的工作作风,也是好事。想到这里,王志飞就平和了下来,问梁秘书长怎么走。 梁秘书长说:“因为时间紧,也没来得及安排,只能是走到哪家算哪家了。” 王志飞说:“没准备更好,省得老百姓说我们做假,我们也可以看到些真实情况。” 这时候又接连来到了几辆车,从为首的一辆凌志轿车上下来一个人,冲着王志飞跑过来,双手握着王志飞的手使劲地晃。梁秘书长告诉王志飞,这是马厂长,原来是市经贸委的主任,刚任厂长不到一年。王志飞和大家一一握手,然后向一座居民楼走去。 这是一幢70年代的建筑,楼道很窄,很暗,墙壁上到处都是乱贴的小广告。敲开二楼的一户人家,从里面走出来一对知识分子模样的人,一问,才知道是50年代支援建厂时,从南京一家大企业调来的技术员夫妇。老两口已经70多岁了,儿女嫌这里穷,大学毕业都回南京工作了。因为房子小,老两口才没有随儿女去,暂时在这里生活。 王志飞问他们每个月还能够发多少钱。 老头说:“也就是700多块吧,有时候还不能按时发。” 看看他们住的不到50平方米的小房间,家具都是破旧的,电视机还是老式的北京牌,王志飞就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手就向上衣口袋里摸。梁秘书长一看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拉开随身携带的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王志飞。 王志飞看到信封上写着1000元的字样,就握着老技术员两口子的手说:“老人家,委屈你们了!你们为了支援东亭的建设,年轻时放弃在大城市生活的机会,来到这里。现在老了,该安享晚年了,厂子却要不行了。党和政府对不起你们啊,让你们受罪了。我们一定会尽快想出办法来,救活这个厂子,让你们安度晚年。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到市委来找我,只要我能够做的,我一定为你们做。” 说得老两口几乎要掉泪了,握着王志飞的手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从老技术员家里走出来,王志飞眼里也有些湿润了。大家看他情绪不好,都不敢说话。又敲开三楼一家,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一问才知道,这是祖孙两代人。 老太太说她儿子、媳妇原来都是棉纺织厂的工人,前几年下岗了,又没什么技术,只好在外面打打短工。儿子现在给一家私营企业当保安,每月有500多块钱的收入;媳妇在一家餐厅的厨房刷盘子,每月也有500多块钱的收入。因为收入低,小孩上幼儿园一年要700多块,就不舍得,只好把老娘从乡下接来带孩子。 老太太家里还有3亩多地,老头子在家里守着,农忙时老太太就回乡下,帮老头子做饭干活。王志飞看看他们家,也是家徒四壁,甚至比那两个知识分子的家庭设施更差些,于是又从粱秘书长手里接过一个信封,告诉老太太,里面有1000块钱,让孩子去上幼儿园吧,别耽误了他。你也抽空到乡下看看老头子,夫妻团聚团聚。 老太太接过钱,也忙不迭地说着谢谢。 又看了几家,大同小异。东亭棉纺织厂的职工这几年生活出了名的艰苦,在省城里王志飞就略有耳闻。有人甚至开玩笑说,省城里大量的夜总会、桑拿、按摩店和色情场所,几乎都能够找到当年的纺织女工的身影,或者她们的子女。 省城里这几年经济飞速发展,建设了无数的高楼大厦,有许多高级的宾馆、酒店和娱乐场所,这里面哪一个地方也少不了年轻女孩子的身影。东亭棉纺织厂原来有八万多员工,其中大多数是纺织女工。她们中许多人是年轻的女孩子,有些是前些年纺织学校或者技工学校的毕业生,有些是城市里的知识青年,有些是从农村招工招来的。当初为了能够进入棉纺织厂当个工人,他们的父母一定托了不少关系,送了不少人情礼,才为自己的孩子找到一个吃饭的位子。 本以为这一下进入了保险箱,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了,虽然干活累点,但终于吃了商品粮,做了城里人,有了一个不错的饭碗。前几年谁都不会料到,像东亭棉纺织厂这样的国有企业巨无霸,也会有突然面临倒闭的一天。因为它太强大了,最红火的时候,曾经进入了中国国有大企业的200强,是省里出了名的明星企业,风光得不得了。 但是,它说不行就不行了,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迅猛,让所有的人都没有心理准备,感到猝不及防。 企业不行了,对领导可能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再穷不会穷领导,这是中国当代的现实。看看现在的棉纺织厂的领导,座驾还是进口的凌志,一辆要七十多万人民币,在整个东亭也没有几辆。 但普通老百姓,就不一样了,不管你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一样地要面临绝境,一日三餐的吃饭问题,已经让许多人头痛。 特别是在东亭这样的内陆城市,好的企业不多,屈指可数,能够发得下工资的,就已经是好样的了。大批下岗的职工,没办法,男的大多出去打短工,找不到活的,就在大街上蹬三轮车,或者拉个架子车,为别人当苦力,辛辛苦苦,一天挣个十块八块的,能够顾住自己的一张嘴,就算不错了。 而女的呢,年纪大的,就在家里带带孩子,操持家务,实在过不下去,就到医院里当清洁工,或者到小餐馆里帮帮忙,多少挣几个吃饭的钱,比闲着强。 年纪轻的小姑娘,嫌干活太累,来钱太慢,就走了邪道。有的远走高飞,到了大城市,像南方的城市或者省城里,当了小姐或者别的有钱人的二奶,被有钱人包养起来,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挣了大钱,穿金戴银,回到东亭,就很是风光,引得许多人羡慕,当然这都是一些长相好的女孩子。 而那些长相普通的女孩子,就会学点按摩的本事,出入一些保健按摩的店面,做了技师,凭自己的手艺吃饭。 那些不想掏任何气力、长相又不太如人意的女孩子,索性放下脸面,出入一些档次非常低的路边店,做起了皮肉生意。所以一段时间以来,在东亭,甚至在整个省城里,都有些繁荣“娼”盛的意思。以前所谓的社会丑恶现象,现在却堂而皇之、正大光明地存在了,大家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做小姐也不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走在省城里稍微偏僻一些的路边店,都可以看到穿着暴露的按摩女,露出自己的雪白的胸脯和修长的大腿,在路边招徕生意,这成了每个城市都有的风景。 甚至有人编了个顺口溜,说:“下岗职工不流泪,挺身走进夜总会;谁给钱来跟谁睡,自己创业不缴税。” 这样的事情看得多了,王志飞总是感到心里隐隐作痛,他同情这些姐妹们的遭遇,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虽然是重了点,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推卸责任,因为自己是堂堂的东亭市委书记。 王志飞又到停产的车间看了看,设备保护得还不错。王志飞就问陪同的马厂长,对厂子的发展有什么办法。 马厂长说:“书记,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资金。没有资金,就进不来原料,也就无法恢复生产。只要先给我2000万的资金,让设备先运转起来,产品能出来,我就不愁了。” 王志飞说:“好,过两天市委就召集几家银行的行长开个会,看能不能再给你协调点资金。你也要拿出个方案来,看看下一步怎么改革。不改革光靠银行输血是没有出路的。救得了一时,救不得一世。” 马厂长连声说:“是,是,保证连夜传达书记的指示,尽快着手拿出方案,上市委常委会讨论。” 接下来几天,王志飞又马不停蹄地跑了几个县,看望当地的老百姓。东亭电视台和《东亭日报》每天都把他下基层调研作为头条新闻报道。一星期不到,他在东亭可谓是家喻户晓了。因为自己本来就在东亭呆过6年,对当地的情况不陌生,心里的思路很快就有了,只是需要征求一下别人的意见,再完善一下而已。王志飞决定抽时间和方圆、牛刚分别谈谈,看看他俩有什么意见。他们一个是市委抓组织的副书记,一个是常务副市长,干活还要靠他们两个。自己刚来,一定要给足他们面子,这样大家才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想到这里,王志飞就对组织部门选派干部有点牢骚。根本就是不搭界的几个人,从来就不了解或不熟悉,个性各异,组织部门一声令下,硬要往一个壶里尿。这怎么可能? 作为班长,自己除了干好事,还要带好一帮人,难啊!你看那两口子在床上的配合,那才叫劲往一处使,汗往一处流,心里痛快,干活才不累!幸亏老牛自己熟悉,是个直脾气的人,没有什么城府。方圆就不同了,比自己年纪轻,上面又有关系,这一次也是市委书记的热门人选。因为他没有在地方上做一把手的经验,才输给了自己,但王志飞知道,方圆肯定心里有些不服气。眼看到嘴的鱼,让王志飞抢跑了。王志飞觉得,自己对老牛更放心些,老牛年纪快到站了,也没有什么想法了,对自己已经构不成威胁,可以放手让老牛大干;至于方圆,自己要先拉再打,拉打结合,让他接受现实,找到自己的位置,为自己拉套。配合得好了,自己不做市委书记了,推荐他接任不是没可能,这一点甚至可以在私下里讲透,鼓励鼓励他。如果他小子不识抬举,那我也就不心慈手软,毕竟自己是一把手,主动权还是在自己手里。东亭今后这几年,还是我王志飞说了算,谁不配合就让他滚蛋。 做一把手和做二把手就是不一样。王志飞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做一把手的料。当年在省委办公厅当秘书时,自己就有这样的雄心壮志,等待20年,终于等到可以自由发挥的机会了,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为老百姓做点事,也不辜负自己的满腹才学。 想到这里,就想到自己刚到桃园县的时候,也是这样踌躇满志的样子。这几天在下面跑,就是没有去桃园县,他是怕别人说闲话,说自己偏心。更确切地说,他是怕见赵艳。几年没见了,陡然见面,不知道两人怎么开始。命运真是不可捉摸,原以为分开后俩人就不会再续前缘了,但自己偏偏又来到了东亭。说心里话,他还是喜欢这个女人的,美丽又善解人意。正想着,电话响了,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 电话是赵艳打来的。王志飞感到很惊奇,说:“我刚来东亭几天,你个鬼机灵的丫头,怎么就知道我房间的电话了。” 赵艳爽朗地一笑说:“大书记,你别忘了,东亭可是我的老家,我在这混了快四十年了,还没有点路子?实话告诉你吧,市委的梁秘书长,是我初中时的同学,我一问他,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大书记刚来,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东亭的大街小巷都哆嗦了。从电视上看到大书记马不停蹄地考察民情,真是让小女子感动啊!小女子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大书记就不想着关心关心我。现在是不是日理万机,把小女子忘了?” 王志飞忙说:“你个死丫头,还学会了跟我饶舌。我原打算把全市其它的11个区县先跑遍了,再去桃源,到时候见你们县委、县政府的班子成员时再和你见面。三年多没见了,你过得还好吧?” 赵艳说:“还不是那样,做这个鸟副县长,整天瞎忙,也没有什么成就。现在的桃源不比你主政的时候,那时大家都觉得有盼头,干活也来劲。现在我感到大家都在混日子而已。” 王志飞就说:“我还是真想听你说一说基层的真实情况,你这两天能不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赵艳说:“我现在就在临河区办事,顺便给你打了个电话,问候一下。” 王志飞说:“你来吧,我让司机小韩去接你。” 赵艳说:“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东亭宾馆高干楼我也知道,十分钟以后到。” 赵艳敲门时,王志飞还在发愣。想着这么多年自己所走过的路,自己刚参加工作时虽然颇不得意,但后来被领导发现,也算是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就做了省委书记的秘书,四十刚出头就做副市长了,可谓是官场得志、情场得意,儿子也聪明争气。父母年龄虽大了,但身体还好,都是70多岁的人了,腰板还硬朗,更是以生了他这个宝贝儿子为骄傲。王志飞现在已是王家这个大家族里官做得最大的了。上天对自己还真是够好的。想起自己的乡下老家,王志飞就觉得自己能从里面爬出来走到今天,确实也算是个奇迹! 那是一个小山村,虽然属于省城管辖,但属于边缘地带,离省城有60多公里,又是山路。王志飞小时候,村里连一个高中生都没有。王志飞的大伯是村里学问最高的,高中没毕业,60年代就参加了工作,当过公社书记,后来到县里做了副县长,是王氏家族里第一个从政的。王志飞从小就有志气,发誓一定要超过自己的大伯,读好书,做大官,做大事。老爸老妈看他是个好苗子,就精心栽培,有什么要求都满足他。80年代初王志飞考上北京一所著名的大学时,成了全县轰动性的新闻。毕业后他又分配回了省委办公厅做秘书,所有的人都以为,王家这回又该出一个大官了,害得许多风水先生老去看他家的祖坟,说占住风水了,该出贵人。 谁知道王志飞到了办公厅一呆十年,还是小秘书一个,村里人就沉不住气了,纷纷议论说风水不灵了,看来王家的地气用尽了,言谈话语之间就流露出不屑的意思。王志飞的父亲曾做过乡里信用社的主任,在当地也算是个人物了,肝火又旺,时不时地因为别人议论自己的儿子,就跟别人吵架。志飞的妈妈是个谦和的农村妇女,一辈子没有大言语,在家里相夫教子,做的是积德行善的事。常常开导老头子,自己的儿子不错了,端着公家的饭碗,官虽然不大,好歹还是个副处级,媳妇漂亮,孙子聪明,应该知足了。但王志飞的老爸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在他心里,自己的儿子是最棒的。论学问、论能力,都是应该受到重用的。之所以现在还是个小秘书,那是因为上面没人。只要有人给儿子说句话,儿子会飞黄腾达的。果不其然,省委书记看上了自己的儿子,消息传来,老人家高兴啊,当天晚上喝了半斤白酒。第二天再出门,腰板又挺直了许多。说风凉话的人眼里又露出了混合着羡慕和嫉妒的眼神。 人性啊,就是这样,你混得不好吧,看不起你;你混得太好吧,嫉妒你。 赵艳进来时,王志飞还是觉得眼前一亮。几年没见,赵艳更有风韵了。黑色的呢大衣衬托出她依然动人的身段。毕竟好久不见,双方都有些拘谨。 王志飞把门轻轻关上,给赵艳倒上一杯茶,两个人坐下来,天南地北地说了一会儿话。 王志飞问了一下桃园县现在的情况。 赵艳说:“桃园县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最好的厂子桃园酒厂快垮了,银行贷款就有5个亿,银行已经不敢再放款了,没有了钱,停产就是早晚的事。乡镇企业前两年有点起色,因为污染大,引起下游不满,告到了《焦点访谈》,电视台一报道,就引来了国家环保局的重视,要求全部关停并转。要不是你当书记时和香港签定的合同,农民一年还有几个亿的收入,那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志飞又问了现在桃园县的班子情况。 赵艳说:“乱得很,别说桃园,就是整个东亭的所有区县,都是这样,大同小异。前任市委书记林怀水和市长郑作民不团结,但在提拔干部方面却惊人地一致。用自己的人,用有关系的人,不送礼不拉关系,再有本事也轮不上。只要敢送钱,有可靠的关系,再笨再差的人都可以提拔。 “就拿现在的桃园县委书记赖春平来说吧,标准的一个无赖,说话粗俗得很,就是因为他有一个哥哥在中组部干部局,听说只是个处长,但能办些事,历任东亭市委书记和市长去北京开会或办事时,都和他联系,赖春平就得到了提拔,从市委接待办主任成了县委书记。他是伺候人的料,哪是当县委书记主政一方的料。整天就知道跟在领导屁股后面跑,哪个领导要是到桃园县视察,他比见到亲爹都亲。 “有一次,市委书记林怀水在东亭调研,住了一个晚上,赖春平就在门口整整站了一夜岗,说是不放心,他要和保卫人员共同值班,保卫领导安全,肉麻极了。 “为了能够提拔,现在有些干部简直到了不要脸的地步。桃园如今的县长是吴正义,别说是正义了,他简直就是不要脸的典型。为了能和前任市长郑作民套上近乎,因为他和市长的儿子是同学,就老往市长家里跑。看看还不解恨,就干脆叫郑作民两口子干爸、干妈。没办法,人家也只好认下他这个干儿子。当然,做了干儿子就是不一样,不到两年他就成了县长了。许多人还佩服他这个干儿子当得值!” 东亭的干部队伍是这样一种状况,王志飞还真是没想到。看来不动大手术,光靠小打小闹,解决不了东亭深层次的问题。要抽时间和方圆好好谈谈了,作为抓组织的副书记,他又在东亭呆了五六年了,应该看得更清楚。听听他的意见,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从根本上解决东亭的干部问题,才是当务之急。没有一支素质高能战斗的干部队伍,再怎么改革,都是一句空话。 已是晚上12点了,两人还意犹未尽。赵艳站起来,说自己该走了。 王志飞问她:“去哪里?是不是老公等你?” 赵艳一笑,说:“我离婚了,现在是自由人,没人管。我是担心你受影响,你刚上任,晚上有个漂亮的女县长汇报工作,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我在东郊的别墅区买了一套房子,别担心,我没有贪污多少钱,当然赚点小便宜的事情是有的。我当这么多年副县长,前两年抓乡镇企业和招商引资,有些奖金和提成,加上我节余的共有40多万,这里不比省城,房子便宜,买栋别墅还用不完。有时间邀请你去看看,体察体察民情如何?” 王志飞说:“好,等忙过这一段,我就去看看。” 此后的两天,王志飞分别约方圆和牛刚谈了话。对前任市委书记和市长在任用干部上的作风问题,方圆本来就是一肚子气。他这个市委副书记,当时一点用人权都没有。书记、市长让考核谁,就考核谁,他这个市委副书记简直成了跑腿的,没人找他,人家知道找他也没有用。一般提拔十个人,书记提名的占一大半,剩余的都是和市长有关系的。市委常委会简直成了表决机器,只要一上会,除非特别原因,几乎都通过。没有人敢反对,因为大家心知肚明,谁是谁的人心里清楚得很。 对于东亭的干部到底怎么动,方圆早就有成熟的考虑,就等着王志飞问了。书记不问,你先讲,显得没城府。书记问了,你拿不出好的办法,显得没能力。这点方圆懂。既然现在王志飞问了,看来也是想在干部任用上来个突破,方圆索性放开了讲。 他说:“东亭的干部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东亭这个地方,你别看穷,但人可不笨。尤其是那些当个小官的,干事的本事可能很差,但拉关系、走后门的本事可是不小。小小的一个科局长的变动,背后可能都有级别相当高的大人物给他说话。在省城里一到周末,就发现会有许多东亭牌照的车乱窜,大部分是一些官员拉关系的。不从根本上解决,不动大手术,干部问题解决不了。动哪一个人都有人说情,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应付,有时候可能还顶不住。我初步设想,等过完春节,在全市干部大会上先吹吹风,定定调子,让广大干部知道规则变了,找关系也没有用,这样我们的压力小点。我计划先对十二个区县的党政一把手进行考核,摸清楚情况,换掉一部分人。如果都不满意,就全部换掉。只要选对了这24个干部,东亭的事情就好办了。下一步我还打算在全市范围内公选一大批年纪轻、有干劲、有办法的处级干部,充实到各个岗位上,把一些年龄大、知识结构陈旧的干部换下来,提前离岗或变成非领导职务。选拔100多干部,只要有百分之八十是能干的,东亭的局面就将大为改观。” 王志飞说:“好!就按你的思路办。最好新上任的12个区县的党政正职,我们统一搞个答辩会,让他们面对所有市委常委说明自己的施政办法,接受质询。一来看一看他们的本事,二来也锻炼一下,从中可以发现一些苗子。” 对王志飞的交代,方圆答应马上落实。方圆觉得王志飞还是给足了自己面子,看来这个副书记不再是个小媳妇的角色了,得好好地把这件事做成,配合好王志飞,目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王志飞又约老牛谈了谈,讲的主要是如何发展东亭的经济。 老牛说:“当前东亭发展,面临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支柱产业。农业增产不增收,人多地少,只能解决吃饭问题,靠农业不可能富裕。工业也不景气,三产更不用说,城市小,没有什么人来消费。要发展,最立竿见影的就是发展打工经济。东亭有900万人,成年劳动力有300万左右,如果每年能组织100万人出去打工,每人每年挣1万元钱,100万人就是100亿。除去在外地消费的,只要带回来一半,也有50个亿。东亭市级财政预算一年才有12亿,50个亿对别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东亭可不是小数目。老百姓有钱了,才敢消费,商业餐饮业才能发展起来,东亭的第三产业就会逐步发展壮大。我们再把城市规模做大,重点是发展临河区和桃园县,进行新区建设,大力发展房地产业,把这两个重点做漂亮,稳扎稳打,只要能干上5年,东亭的局面就彻底改观了。” 对老牛的意见,王志飞给以充分的肯定。同时他也补充说:“光靠打工经济只能保证把日子过下去,但决不能过好。要想富裕,这么一个大市,不发展工业不行。还是要树立工业兴市的思想。东亭的工业今后要发展,有两步棋要走:一是抓好现有的工业企业改制,重点确保几个大企业,像棉纺织厂、桃园酒厂、电厂、制药厂,能股份制的股份制,要给经营阶层一定的股份,在确保国有控股的情况下,充分调动经营管理人员的积极性。做大做强一两个企业,时机成熟的话果断上市圈钱,只要有了钱,就实行多元化,如果产值超过30亿元的企业超过五个,东亭在全省的地位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二是做好农产品加工这个大文章,东亭有丰富的粮食资源,可以发展食品业。我们现在的问题是缺乏著名品牌,缺乏龙头企业。只要我们能扶持一两个企业做大,就会带动一大批小企业。东亭食品总厂不是还可以吗,我们再重点扶持一下。 “此外,对民营企业也要给予充分的重视,在江浙发达地区,民营企业的产值已经超过国有企业,不是前几年的半壁江山了,而是一大半江山。东亭是落后地区,但从长远上来说,还是要鼓励全民创业,大力发展私营经济。只有民营企业发展得好了,东亭的老百姓才算真正富裕了,我们政府才能改变吃饭财政的状况。” 对王志飞的看法,老牛也表示赞同。 他说:“志飞啊,听说你来东亭主政,老哥我激动得半夜没睡着觉。前几年跟着他们干,我心里憋气啊!书记、市长胡来,下面就是再努力,也是白搭。但想到我已经55岁了,也没什么盼头了,就跟着混吧。这次你来了,我又有了干事的劲头。我早说过,我们还会搭班子干活的,有你掌舵,老哥我就再陪你练几年,好好给你干出点政绩,你也好再上一个台阶,当个省长副省长的,也给东亭人民长长脸。东亭穷啊,人一穷就没有人看得起,这十几年,东亭就没有提拔什么副省级干部。做一届书记或者市长,能够平安回到省城,当个厅长已经是不错的安排了。希望你能够发发市,上一个台阶,你有这个能力,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老牛一番话,说得王志飞心里热乎乎的。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睛里都彼此注视着对方,充满了理解和信任。 第三章 元旦过后,再过二十多天就是春节。这段时间里,王志飞主要忙着看望老干部,慰问各条战线的职工了。只要一有时间,他就找人谈话,或者听取各区县书记、县长的汇报,通过谈话,观察一个人的气质、语言、和分析问题的能力,他再对来人做出自己的判断。王志飞给省委书记做过秘书,又有十几年地方官员的经验,对观人术有一定研究。在这一点上,他最佩服清代的曾国藩,做官做事做人皆有一套。从根本上说,王志飞认为,曾国藩绝不属于第一流的聪明人,从他每天要练一页字,活的年纪又不大就可以看出来,他只是勤奋,结果把自己的精力过早地耗尽了。曾国藩有胸怀,会用人,这是他的长处。他能看到别人的特长,愿意给人才搭建平台,不怕人才超过自己,他才取得了成功。王志飞觉得,自己现在有充分的用人权了,一定要通过制定新的游戏规则,选拔一批新的干部上来,改变东亭官场的庸俗气。 离春节只有十几天了,早上起来,王志飞听到外面有很嘈杂的声音,似乎还听见有人喊口号。他敏感地意识到,这是有人游行。弄不好就是棉纺织厂的工人。打通市委梁秘书长的电话,梁秘书长简单地说了一句自己正在现场处理,十分钟以后赶回来汇报。一会儿,梁秘书长就气喘吁吁地到了王志飞房间,眼睛里满是血丝。 他说,前几天就有人透露消息,棉纺织厂的职工打算在春节之前举行大规模的游行,向市委领导施加压力,解决职工的生存问题。厂子停产半年了,许多工人三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眼看年关又要到了,没有钱怎么过年啊!有人一挑头,工人们本来就对几任厂领导不满,认为是他们搞垮了厂子,响应的人就很多。今天上街的有几千人。得到消息后我就迅速成立了一个小组,连夜处理这个事情,本来想处理完了再告诉书记。结果忙活了一夜,工人们就是不听,说他们上当多次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上街,让新闻媒体报道报道,最好让省长也知道,看你们市里还敢不重视!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已经把临河区所有的警力能调动的都调了,布置在从棉纺织厂到市委大楼的路两边,确保不出现踩踏事故,不死人。和工人代表也接洽过了,他们提出要见你。我没有敢贸然答应,看书记有什么指示。 王志飞说:“半月前不是召集几家银行开过会了,行长们不是都答应解决点资金,先过完年再说吗!” 梁秘书长说:“现在我们这被银行定为高风险区,银行也学精了,也就是你出面,才放了一点点,算是给点面子而已。区区400万元,对于一个有3万多下岗职工的厂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多少问题。没有3000万左右的资金,看来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王志飞对梁秘书长说:“你打通市财政局董局长的电话,我问问他那还有多少钱可以用。” 打通电话,老董一听打他的主意,就急了,说:“书记啊,我这实在是没有多少油水了,市直机关公务员的工资、年终奖不能不发吧,老干部不能不慰问吧,还要开团拜会,慰问省里对口的有关部门,我这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再挤也挤不出500万了。再说500万对于棉纺织厂,也济不了什么事。” 王志飞说:“好吧,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看来不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这个年是过不去了。王志飞只好打通了省建设银行行长孙自强的电话。孙自强是王志飞的高中同班同学。考大学时,王志飞去了北京,孙自强则去了上海的一所财经学院,毕业后一直在省城的银行工作,直到做了行长。 打通电话,王志飞开门见山地说:“兄弟你得帮帮我,你不帮我,我就没办法回省城过年了。” 孙自强是何等明白人,就说:“你什么事吧?是不是你那个破东亭又没钱了,找我贷款?” 王志飞就把工人游行的事说了。 孙自强说:“东亭的经济情况这两年很不好,各家银行已经不敢再放款了。也就是你开口,改成别人,我早一口回绝了。看在咱们多年友谊的基础上,我答应给你3000万,算是我对你主政东亭的支持,但人情是人情,规矩是规矩,有一个条件,要用棉纺织厂的地皮做抵押,一旦还不起,我也好有个退路。” 王志飞说:“好你个孙自强,够黑的!借机敲竹杠来了!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我们东亭穷呢!等有一天我们东亭富裕了,有你们求我的时候。好吧,只要给钱,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你尽快安排人落实,最好一星期内办好,我这在等米下锅啊!” 孙自强说:“没问题,钱一个星期可以到位。” 有了钱,王志飞就有了底气。他对梁秘书长说:“工人们不是想见我吗,我出去见见他们,当面交谈交谈,效果可能更好点。” 梁秘书长就有些犹豫,担心书记的安全。 王志飞说:“怕什么,我们是共产党的干部,不是封建社会的大老爷!我们只要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做事,老百姓会理解的。老百姓闹事,都是有原因的。最关键的是,我们的各级官员没有把事情办好,老百姓才有怨言。事情办不好,连面都不敢见,假如我们是下岗工人,我们会怎么想?”说完就往外走。 梁秘书长看拦不住,只好给市公安局林局长打电话,让他提前做好安排,预防不测,保证王志飞的安全。 王志飞从东亭宾馆的后门走到市委大院,离大门还有100米,就看见市委大门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几十个警察守住大门,在市委大楼两侧,停了十几辆警车,里面都是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正在等待上级命令,随时准备出击。一见王志飞走出来了,市公安局的林局长连忙跑过来汇报情况。他说初步估计这次游行的人有3000多人,把整个东亭大道都站满了,现在交通已经全部瘫痪。市公安局和临河区已经出动了800多名警察上街值勤,并且命令各县的防暴队火速增援。 王志飞说:“不用了,对付老百姓,用那么多警察干什么!除了留一部分维持治安,其余的全部撤下来。不然工人们以为我们要抓人,会更加抱团,疏散就更难了。” 看看出去也是乱糟糟的,也谈不了什么。王志飞就对梁秘书长说,让工人代表到他办公室对话。 一会儿十几个工人代表就到了王志飞的办公室。其中为首的是棉纺织厂退休的工会主席老张。看到新上任的书记亲自接见大家,工人们都很激动。王志飞安排工作人员给他们递上烟,倒上茶,挨个请他们发言。工人们纷纷表达自己对厂领导的看法,不外乎是腐败,大吃大喝,乱佘销货物,搞裙带关系,发不下来工资,领导照样坐进口豪华轿车,吃喝一点不少,乱搞男女关系等等。 王志飞表示,对工人们反映的问题,市委一定会高度重视,马上就组织工作组进驻厂里,彻底查清楚历任领导的腐败问题,该处分的处分,该法办的法办,决不姑息。至于工人们的工资问题,我已经从省里协调了一部分资金,一星期后,就会有3000万元到账,保证让大家过去这个年。春节过后,市委就讨论棉纺织厂的改制问题,争取引进一个战略合作者,彻底救活棉纺织厂,让大家都有饭吃! 听了王志飞的郑重表态,工人都感到不好意思。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只是想到街上造点声势,又怕警察抓人,才鼓动这么多人出来,相互壮壮胆。既然书记这么看得起我们,我们也不能不知趣。我们一定把书记的指示传达给每个工人,尽快撤离。结果不到一个小时,东亭大道就恢复了秩序。 迅速化解了一次重大群体性事件,没有任何破坏性事故发生,王志飞很为自己的做法满意。像这样的事件,一旦处置出现失误,后果就无法预测。自己刚刚到任,死几个人或者伤几个人,都不好看。看来棉纺织厂改制的事拖不得了,再拖还得出事。得加紧让老牛干这个事,别等到年后了。于是就给老牛挂了个电话,让老牛牵头,立即组建班子,一揽子解决棉纺织厂存在的问题。 这边棉纺织厂的事情刚解决完,才清净了一个星期,又出事了。 星期一早上七点钟,王志飞刚刚起床,洗漱完毕,准备吃点东西,然后上班。这时候,市委梁秘书长又慌慌张张地进来了,一看他紧张的样子,王志飞就知道,又出乱子了。 他忙问:“又出什么事情了?看你慌张的!” 梁秘书长说:“不好了,农民把整个市委大院给占领了,每个路口都有成群的农民,院子里是数也数不清的农用三轮车,看样子有几百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王志飞唉了一声,说:“竟然有这等事,我看看去。” 梁秘书长说:“市委大院已经进不去了,各个路口都有农民把守着,他们不让任何人进,你要看的话,我和你一起上东亭宾馆的大楼,从那里居高临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王志飞心急,就说:“好吧,你和我看看去,他们到底为了什么事情啊?这么干?” 梁秘书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唉,也是老问题了,他们是刘园镇的农民,为了东亭机场的事情。前几年还是林怀水当东亭市委书记的时候,有一次他去香港考察,感叹香港的发达,特别是交通运输业的完善,他最佩服的是香港机场的先进,当时感慨地说:‘我们东亭也要建设自己的机场,和全世界先进的城市开辟空中航线,联系起来,这样我们自然会吸引许多大老板来观光、旅游、投资、兴业。我们的招商引资工作才能大见成效。’随同的人以为他就是心血来潮,心情好,随便说说,过过嘴瘾而已,回去就忘记了,当时为了拍他的马屁,大家都随声附和,说对,对,我们东亭要想发展得快,非建设机场不可。他不知道,这些各局委的头头脑脑,是不想扫他的兴,顺着他的话说,给他面子。因为稍有点理智的人都知道,在东亭这穷地方,不说建设机场需要大批的资金,是东亭财政无法承受的,就是有人投资,建设好了,以东亭的经济发展水平,也没有几个人出门会选择乘坐飞机,票价太贵,谁坐得起啊! “但林怀水就是林怀水,他像中了邪一样,好像不建设机场,就显示不出他的英明决策,显示不出他比前任市委书记刘镇东、魏良才高明。他认准的事情,不管别人同意不同意,就一定要办,谁也阻止不了。当时就连市长郑作民内心也不同意,但没办法,书记定的事情,大家都不好意思反对。于是大会小会,林怀水就不断地向大家灌输建设机场的伟大意义,号召全体东亭人民认清形势,胸怀大局,要坚决拥护市委、市政府的英明决策,齐心合力,把东亭机场建设起来,改善东亭的投资环境。 “为了解决资金的缺口问题,他号召全体公职人员,捐献出自己的一年工资。不够的地方,向银行贷款,由市财政担保。就这样才筹措了三亿元资金,耗时两年多,终于建设好了东亭历史上第一个机场。 “在开业那天,林怀水踌躇满志,西服笔挺,迈着不可一世的步子,在锣鼓喧天中走向红地毯,手中挥舞着金剪刀,亲自为东亭机场剪了彩。随后他登上飞往广州的第一班飞机,也是东亭历史上唯一一次降落的民航飞机,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他的梦想是实现了,可害苦了东亭几百万的人民,几十万公职人员的工资没有发不说,因为银行的贷款是用市财政担保的,以后的几年,经常被银行提前扣掉大批的工资款,大家的工资经常被拖欠,有时候一年才发一次,害得许多家庭简直活不下去了,不少人只好辞去工作,远走他乡,另谋生路。 “当然,最可怜的还是这些被占耕地、宅基地的农民,补偿款没有到手不说,还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耕地、住房,没有了生路,他们大部分人就借钱,买了机动三轮车,在清水河边以拉河沙为生。时不时地,会聚到一起,把车子开到市委、市政府大院,闹一闹,想引起上面领导的重视,得点补偿款。没想到这一次声势那么大,可能他们也已经知道,市委王书记您体察民情,刚刚解决了棉纺织厂的问题,他们也想搭搭车,以引起你的注意。” 王志飞说:“原来是这样啊,你去安排安排吧,我见一见他们的代表,商量商量怎么办。首要的问题是,让他们把车子赶快撤出去,让市委的工作人员能够进得去办公。堂堂的一级市委机关,竟然开不了门,传出去多丢脸啊。” 梁秘书长答应一声,就去办了。 随后的几个小时,王志飞先是会见了农民代表,问清了他们的要求,王志飞答应立即下去到机场调研,看能不能想出妥善解决的办法来。 农民们看书记这么好讲,又知道王志飞是个不同于前任的官,就非常配合地把大批三轮车开出去了,随着一阵阵轰鸣的马达声,一百多辆车子撤离了市委大院。王志飞立即吩咐,市委办协同市府办,组建一个协调小组,里面要包括各有关部门的头头参加,迅速解决机场建设补偿的问题,给农民一个说法。 随后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当天下午,他就带领常务副市长牛刚和财政局、机场建设指挥部等部门的有关领导,亲自赶赴刘圆镇,现场查看机场的情况。 没到现场,王志飞心情还好点,到了现场,看到机场新建的跑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荒草,足足有一人多高,上面不时有成片的野鸟,被人群惊扰,惊慌地高叫着飞过。王志飞心里非常难受,甚至是悲凉。 他想起来林怀水被抓时,报纸上对他的报道。记者到他的政绩工程东亭飞机场采访时,问当地的农民说:“你们这个机场每天有飞机起飞吗?你们见过吗?” 农民们没好气地说:“有,可多了,每天都有许多架飞机起飞。” 记者看着空旷的机场跑道和两边的茅草,不理解地说:“哪里有啊,我怎么看不见一架?” 农民们都笑了,指着天上飞过的野鸟说:“那不是,多得很呢,都是野鸡,我们叫它野飞机。它们在这里都安了家了。” 农民们的幽默弄得记者也哭笑不得。 王志飞站在跑道上,黯然神伤,他在心里痛恨这些拍脑袋决策的王八蛋,他们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断了,就想出了这个劳民伤财的骚主意,这样的决策,给我们的国家、无辜的人民,带来了多少灾难啊!大批的资金被挥霍掉了,大批的良田被占用了,许多人发不下工资,大批的农民流离失所,就是因为决策者的一句话,一个项目,就改变了千万人的生活,这样惨痛的例子,为什么在我们这片土地上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没有个完哪! 领导者拍脑袋决策,拍胸脯保证,最后拍屁股走人,到了别的地方,还可以继续做官;就是进了监狱,像林怀水那样,这样的渎职犯罪,也得不到什么严重的惩罚,这样的现实,真是让人愤恨、无奈。 可怜天下的老百姓啊,自己的命运自己却无法掌控,碰到好的官员,还可以过几天好日子;碰到爱瞎折腾的官员,日子就惨了。 虽然早就知道东亭的情况不好,但王志飞没想到,现实会差到这个样子,看来自己命中注定,要经受这场磨难了,为了东亭人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调研了一个下午,初步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机场管理处的主任反映,已经和省里的民航飞行训练学院接洽了,双方有合作办学的意向。 王志飞安排,要加紧谈判,尽快达成合作意向,报市委、市政府决策,最好能被他们收购,我们一次性得到一批补偿款,彻底解决农民的补偿问题。实在不行,就出租,我们收租金,用收入逐年偿还农民的补偿款,不能再拖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机场就彻底没救了,农民的问题就更没有解决的可能了。 有关部门的领导一连声地说:“是,是,我们一定按书记的指示办,抓紧时间落实。” 王志飞说:“记住了,最少一个月向我汇报一下进度。” 大年三十,王志飞才回到省城的家里。一进家,他吃了一惊。自己家里简直成了开商店的了,一箱箱的好烟、好酒、茶叶等把家里都堆满了。问肖丽怎么回事,肖丽说,全都是你们东亭的各级干部送的,反正我也不认识,也叫不上名字。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弄来我们家的地址了,晚上我一下班,门口就有人等,一见我就嫂子长嫂子短地叫,到家里放下东西就走。我害怕他们放钱,就明确表示不要,他们说这都是一些烟酒之类的东西,也不值钱,只是要过年了,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因为来的人太多,我前几天就不敢回家,只好在同事家住了几个晚上。 王志飞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他在东亭呆过那么多年,清楚地了解那片土地上的人的性格。东亭人豪爽,讲义气,爱交朋友,你要是帮助过他,或者他心里对你很尊敬,逢年过节,他们总是千方百计地登门拜谢,无论如何也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仿佛不这样,心理就有负担似的,年就过不好。这是应该肯定的一面,说明了民风淳朴,本来无可厚非。 但是,如今这个风气带到了官场上,就掺杂了太多的不正常的东西,成了各级官员拉关系、走后门的合法借口。他就瞅准这个时候,到你家里,送钱送物品,你总不能把他轰出去,那样就太不近情理,说不过去。中国的文化,抬手不打笑脸人。东亭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官场上混的人,都习惯成自然,或者自觉不自觉地,要到领导家里串串,以表示自己的忠心,让领导知道,自己没有忘记领导的关心。 这就给一些想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发财的官员,创造了一夜暴富的机会。前任的东亭市长郑作民,逢年过节,都要亲自提醒自己的下属,到自己家里坐一坐。特别是那些手中握有财政大权的企业老板、经理之类的,到他家里去拜年,出手阔绰得很,不带个二十三十万的,你都不好意思去。 省纪委查明,仅仅是他由常务副市长当选为市长的那天晚上,到他家里祝贺的人就有上百人,最少的也带了五千块的见面礼,高的有五六万。单那一个晚上,他就进账一百六十万。 因为牵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都是一些部门的头头脑脑,谁送的他也回忆不起来了,要是全部抓起来,那整个东亭的党政机关、工矿企业,几乎全部要瘫痪,所以搞得省纪委也没办法,干脆宣布,给郑作民送钱在十万元以下的,如果主动到省纪委设在东亭宾馆的办公地点去说清楚,纪委保证,不再追究。 消息一出,搞得东亭宾馆那几天像开干部大会似的,各级干部络绎不绝,一个一个,都是喜气洋洋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家见了面,都互相打趣说:“你送了多少?” “我送了六万。” “不多不多,我还送了八万呢!才弄来这个厂长当当,要不然早就不叫我干了。” 交代的人这么多,就那样郑作民还是有几百万的钱无法说清楚来源,所有的加在一起,超过了一千三百万。因为认罪态度好,交代问题彻底,有力地配合了有关部门办案,所以郑作民获得了从轻判决,被判处无期徒刑。 郑作民的罪行之所以判得轻,多亏了他有一个“贤内助”,把什么罪都为他揽过去了。办案人员问郑作民,别人给你送钱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郑作民毫不含糊地说:“我一概不知道,我也不管这些事情,都是他们直接送给我老婆的,我回到家里,我老婆也不告诉我,直接就存到了银行里。至于我家里有多少钱,钱都存在哪里,有几本存折,我一点也不清楚。” 办案人员问郑作民的老婆黄玉香,这是不是事实。郑作民的老婆都一一承认,是事实,郑作民确实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别人送了钱来,我也不完全告诉他,怕他害怕,因为钱实在是太多了。我都是告诉他,谁谁到家里来过了,要办什么事情,请你留意一下。郑作民就答应一声,知道了。 东亭的老百姓看到报纸上的新闻,都夸赞说:“这两口子,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郑作民小时候家里很穷,经常吃不饱饭,甚至连鞋子也穿不上。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个大专,大学毕业后分回到县里,家里穷,没有哪个城里的女孩子愿意嫁给他。直到碰到了黄玉香,黄玉香是干部子弟,父亲是当时东亭市委的副书记,她一眼就看到郑作民聪明伶俐,就不顾一切地要嫁给他。 家里人反对,扬言要和她断绝关系,但黄玉香还是义无返顾,包了几包糖,和郑作民悄悄地领了结婚证,两张木板床拼到了一起,就算成了夫妻。黄玉香的老爹看看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认了郑作民这个女婿,为了不要女儿跟着受罪,才利用自己的关系,处处关照郑作民,一步一步,把他提拔到领导干部的位子上来了。可以这样说,没有黄玉香,他郑作民最多能当上一个厂的厂长,绝对不可能一屁股坐上市长的宝座。 所以后来,发了迹的郑作民对自己的老婆还是百依百顺,丝毫不嫌弃自己的糟糠之妻,从来没听说他养情人、包养小蜜,所以在审判他的时候,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得不行,说:“都怪我放弃了世界观的改造,没有管好自己的家人、身边人,特别是我的老婆,让我不知不觉之间,就滑向了犯罪的深渊,成了人民的罪人。我对不起党多年对我的培养,对不起东亭人民,我一定虚心认罪,争取宽大处理,我愿意做一个反面教材,警示所有的官员,千万不要像我一样重蹈覆辙。要管好自己的老婆、家人,不要让她们的枕边风把我们吹晕了,找不着北。让反腐败的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在法庭上的最后陈述引得现场所有的人忍不住笑破了肚皮,都说他真是个天才,都这个时候了,还这样会演戏,该洗刷的洗刷了,该推脱的推脱了,终于保住了宝贵的生命,得以苟延残喘,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只是可怜了他那痴心的老婆,到现在这个时候,还得为老公背黑锅,分得了二十年的有期徒刑,一句话也不说,无怨无悔。了解内情的老百姓都议论说:“这个女人,真是够意思,为了保住她老公的一条命,自己情愿白坐二十年的牢。看来,她是真正爱郑作民的。” 这对“模范夫妻”现在在全省都被传为“佳话”,东亭作为腐败的重灾区,也是在全省出了名的。如今王志飞担任了东亭市委书记兼代理市长,这样的现象,让肖丽的确很担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志飞看着自己家里那一箱箱的茅台、五粮液,一件少说也要2000多块,光是这几堆东西,估计也值个五六万,想退都没有办法退。找个车让市委办公室拉走,挨个退,肯定会被人传为笑话。别人还以为你作秀呢!谁知道你收了多少?你退的越多,证明你收的也越多。王志飞想了想说,先放那吧。集中放到一个房间里,好看点。自己从里面找了两箱最好的酒,又找了一些高级香烟和茶叶,到刘老书记家坐了一会儿。 这是王志飞多年的习惯。王志飞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他明白,在自己的生命里,有三个人对自己是最重要的。第一就是自己的爹和娘,不仅生养了自己,还创造条件让自己读书。要是不读书,王志飞这个乡下孩子就不会考上大学,成为城里人。第三个人就是刘老书记,没有他当年的慧眼和关照,自己就可能在省委办公厅写一辈子材料,成为一个文字匠而已,决不可能成为一个领导900万人民的市委书记。 对刘老书记,他始终充满了感激之情。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到老书记家聊聊天,吃吃饭,听老人讲自己年轻时的故事。他对老书记的感情混杂了晚辈对长辈、下级对上级的爱戴和尊敬,同时还有朋友对朋友的理解和信任、一种忘年交的友谊。这在中国官场里是多年存在的现象,长期的上下级关系,感情上的多方位沟通,已经让秘书和自己的领导形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秘书和领导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同进同退。领导得志,大权在握,秘书就会仕途顺畅,飞黄腾达。领导落魄,首先跟着倒霉的就是秘书。领导老了眼看着没有权力了,就会拼命地栽培自己的秘书,迅速提拔,等自己没权力了,秘书却羽翼丰满了。领导通过秘书实现了自己政治生命的延续,秘书通过领导实现了自己跨越式发展。领导用秘书,比用自己的子女方便多了,用自己的子女,别人容易说闲话,而用秘书,别人就不太好讲。况且能够给大领导做秘书的,都是一些特别出色的人。笔头来得,口才了得,形象也要过得去,所以秘书从政,确实比别人有利得多。 虽然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了,但刘老书记家里,还是像往常一样,冷冷清清,比在台上掌权的时候,那可是差得太远了。 那时候别说是过年了,就是平常里一个随随便便的节日,老头子家里都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一个个满面笑容,话净拣好听的说,什么东西稀罕就送什么东西。况且在当时,能够出入老头子家里的,都是在社会上威风八面的人物,说出来哪一个人的名字,都让人肃然起敬。省军区的政委、司令员,各个市的市长和市委书记,各国有大企业的老总,还有那数不清的老乡、同学,把老书记家里,弄得像开大会一样。这个来了,那个走了,一拨一拨,忙得王志飞帮着倒茶都倒不及。 等老头子书记不当了,到了人大,那时候王志飞也已经到了桃园县,年底到老头子家里,看到昔日门庭若市的院子,已经明显地平静了许多,再也无法重现当年的辉煌。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各界名流,惟恐和老头子接触多了,引起现任的省委书记不满,影响了自己的仕途、前程,一个一个,再也不在老书记家里露面了。 等又过了几年,老头子连人大主任也不当了,彻底退出了政治舞台,这个时候,能够时不时地到家里看一看,带点东西慰问慰问他的人,就更是少得出奇。 老头子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每到节日,看到一辆又一辆曾经十分熟悉的车子,从自己门前经过,停也不停,直奔那些还在台上的省委领导家里而去,心里就陡然而生一口闷气,一个人在屋里踱来踱去地骂娘,说:“这些王八蛋,狗娘养的,一个一个,势利得要命,我当初要早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用一个,全他妈的换完,一个不留,统统给我滚蛋!我怎么瞎了眼,培养、提拔了这样一群不要良心的王八蛋!” 他一生气,就血压高,老伴怕他出事,万一中了风就更麻烦了,就不住地劝他,说:“你这个老头子,在台上时是多么明白事理,而现在,老了老了,落到了你自己头上了,你就受不了了。人这一辈子,还能把官当到坟墓里去啊!再说了,现在的人,尤其是这些在官场混的人,哪一个不是无利不起早,你现在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了,跟你来往,不但得不到任何的好处,相反地还要吃亏,你说只要不是吃错了药,谁还会干哪!换了你你会干吗?所以啊,要接受现实,毛主席不是说过吗,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况且,你的正省级的待遇不是还在吗?儿女们和志飞他们这几个秘书不是还来吗?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不是有他们安排吗?你就知足吧你!人家混得不好的,得罪人多的,还不得你这个样子呢!” 老头子想想,确实有道理,于是就一天天地心平气和起来,闲了带着自己养的一条德国大狼狗,在院子里散步,那是王志飞托人,从外地给他买回来的,纯种,花了几千块钱。 有时候心情好的时候,老头子也会一个人,戴上太阳帽,旁边跟着一条大狼狗,一个人到公园里散步。不知道的人绝对认不出来,这就是当年省里叱诧风云的刘书记,省里的老大。 老头子晚年,彻底看透了世态炎凉,逢人就夸自己养的那条狗,说:“还是狗好啊,不像人那么势利,对主人忠心耿耿。” 王志飞知道,他这是借题发挥,但想想这个世道,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就被人当做废物一样,一脚踢得远远的,心里就感到特别的凄凉,于是想到了罗兰夫人的一句话:“我交往的人越多,我越是怀念我的那条狗!” 大年初一的上午,王志飞按惯例,开车回了趟农村的老家,看望年迈的爹娘。 爹娘年纪都大了,但不习惯住在城市里,说什么也不来,说又脏又乱,到处是车是人,还住的是楼房,不接地气,受不了。 家里好歹有个大院子,前些年王志飞和弟弟一人出了几万块钱,王志飞拿大头,主要靠弟弟张罗,给父母修了楼房,装上了空调、热水器,家里的条件和城市里也没什么区别了。 弟弟在县城里上班,前两年也提了一个县人大的副主任,一家人都住在县城里,隔三差五,会回家里看看父母。为了照顾父母的身体,特意找了一个远房的亲戚,在家里做保姆,每月给她几百块钱,做个饭,洗个衣服。 父母一旦有个头痛脑热的,弟弟都会开车回去,把父母接到县城里治疗,省了王志飞不少的心思。现在公路也已经修到了农村的家门口,就是赶上个刮风下雨的,只要有车,也不会耽误。王志飞平常里会安排肖丽回家看一看,带点东西,带些钱,把保姆的工资结了,别再让弟弟操心。在县城里上班,虽然当了个人大的副主任,其实工资也没有几个,经济条件比着王志飞,还是差多了。 前些年王志飞还在定州当市长的时候,曾经有做工程的老板找到弟弟,让弟弟出面,和王志飞牵牵线,找点项目或者批点地什么的,答应给弟弟一定的股份。 弟弟特意坐上车,到定州去找王志飞,说明来意。 王志飞一听就火了,对弟弟说:“你不要再和这些老板来往,你不懂里面的深浅。包工程,批项目,我是有这个权力,我是可以让一些人发财,但那是合法的,走正正规规的渠道的。但你一参与,性质就变了,你就是不说,别人也会说,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老板为了扯虎皮,做大旗,巴不得把我的舆论造得满天响。你想想,一传十,十传百,我今后还能在定州做什么事情啊?我有这个魄力管人家吗?最关键的是,万一有一天,出了什么事情,人家就会把一切往你身上一推,反正你哥哥是市长,让他想办法吧!这样不但是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我,害了我们老王家一大家人。” 弟弟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挨了哥哥的一番好熊,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一肚子不服气地说:“哥,你说得天有理,我也不信,谁不知道,当官的都是这样干的,不从工程、项目上下手,怎么发大财啊!就拿省城里那些做工程的,做房地产项目的大老板来说吧,哪一个的背后没有官方背景,哪一个不是利用权力的魔杖,攫得了第一桶金子?你现在不干,今后就是想干了,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王志飞看他还是执迷不悟,就对他没好气地说:“我不管别人怎么干,但我决不会让你借助我的权力,干非法的事情。” 弟弟说:“哥,我不是要你干非法的事情,我们合法,合法地做项目,光明正大地发财!那些大老板说了,只要你说句话,打个招呼就行了,资金他们有的是,不用你操心!” 王志飞说:“就是合法,我也不允许你介入,总之一句话,你给我回去,好好干你的公务员,挣一个吃一个,不够吃的了我给你,你以后少跟这些人掺和,小心到时候吃大亏。” 弟弟看王志飞一直不松口,自己发财的梦想又一次破灭了,于是对哥哥一肚子的气,过了好长时间,也没跟王志飞联系过。 等王志飞不当定州的市长了,回了省城里,当了狗屁不是的政策研究室主任,回了老家,见了弟弟,弟弟说:“哥,怎么样,后悔了吧,当初早听我的,我们家说不定也有上千万了,哪还用得着过这样拮据的日子!” 王志飞看了他一眼,说:“要是那样,也可能你有几千万了,但你哥哥,现在也可能已经在监狱里坐牢了。你是希望有一个现在平平安安的哥哥,还是希望有一个坐牢的哥哥啊?” 弟弟一笑,说:“看你说的,没见像你说的那么严重,贪污受贿的多了,发了横财的也多了,难道说都抓住了吗?抓住的还是少数,漏网的是多数。没见报道吗,说世界上数中国的腐败风险最小,当官的现在谁不是不贪白不贪,贪了也白贪,都像你这样,哪还有什么贪官啊!” 王志飞说:“不管别人怎么干,但我这一生,决不会在金钱上出任何问题,我根本不在乎那几个钱,人生一世,能用多少钱哪,官到我这一级,只要有位子,还用得着自己花太多的钱吗?一个人光光而来,光光而去,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况且不是自己凭劳动挣的,钱再多,也不光荣。要是自己的本事挣的,干干净净,就是像李嘉诚一样富裕,也心安理得,睡觉可以睡得安稳。你看那贪官的日子好过吗,一天一天,提心吊胆的,有个风吹草动的,就吓得够呛。我们省里的交通厅长刘万通,贪污受贿了2000多万人民币,一百多万美元,钱多了不敢存银行里,怎么办,悄悄送回了农村的老家,把钱装到大缸里,埋到地下。等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从他家里起获时,许多钱因为受潮都发霉了,他是贪污了不少钱,但根本没机会享用,就全部上缴了国家,自己也被判处了死刑,何苦来呢!” 弟弟看哥哥这个思想,知道怎么劝哥哥都不会下水,于是彻底死了心,不再做什么发财的美梦。 听说今年王志飞要回老家,家里早早地就聚集了一大群人,都是一些亲戚、朋友和小时候老家的同学。他们是各有目的,有的是想安排自己的孩子上班,看王志飞能不能给他们想点门路。有的是想到东亭市做点工程,借助王志飞的关照,发点大财。 这都是非常棘手的事情,王志飞也烦,也懒得见他们,但想想一年到头,自己也难得回家一次,陪父母说说话,讨讨他们的欢心,尽一尽人子的责任,就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快,耐心地和他们应酬着,和他们打着招呼。 父母看自己喜欢的大儿子回来了,家里又来了那么多的人,村口的柏油马路上,停了十几辆小车,老年人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高兴得一上午合不拢嘴。 弟弟一家人也回了家里,整个大院子里都是人,乱哄哄的,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就非常麻烦了。王志飞看人实在是太多了,在家里做根本不可能,就招呼大家各自上车,到镇上的饭馆吃饭。 哪知到了镇子上,才知道所有的饭店都不开门,只好又往县城里赶。反正老家到县城也就三十多公里,一会儿就到了。还没到县城,县里的书记和县长都打来电话,说在县委招待所早安排好了,王书记难得回来一趟,这一次一定得让他们尽一尽地主之谊,要不然今后实在没面子再见王书记。 人家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推辞显然说不过去,再说了,弟弟还在县里,说不定这个消息就是弟弟路上透露出去的,也得给他个面子,于是,这顿饭看来有一万个必吃的理由。 想想也真累,奔波了一圈,就为了填饱肚皮,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说,还要无端地见许多自己不想见的人,说一些自己也不愿意说的话,这就是官场,就是应酬,真是没意思极了。 书记、县长见了王志飞,毕竟级别上差了一大截,拘谨得不得了,王志飞不好太驳他们的面子,故意谈笑风生的,活跃了一下气氛,好歹把饭局进行了下去,没有冷场。 吃完饭,安排弟弟把父母送回了老家,王志飞和肖丽就回了省城。一到家里,感到这一天坐车说话,也确实劳累,还是呆在自己家里,哪也不去清净,于是哪也不再去,乘着儿子出去会同学,不在家里,好好享受享受了一下二人世界。 过年这几天,王志飞和老婆朝夕相处,肖丽不再寂寞了,心里很高兴,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尤其是到了晚上,兴致很高,天天缠着他要做爱。因为好久不做,双方都有点久别胜新婚的感觉。激情过后,肖丽用胳膊环着自己老公的脖子问:“你在下面,有时候半个月不回来,想了怎么办?” 王志飞一笑说:“还能怎么办?我是市委书记,总不能像有些老板一样去嫖娼吧!养情人就我那些工资,我又不敢贪污,想养也养不起啊!有时候想你了,就自己解决了。” 肖丽问自己怎么解决。王志飞说:“男人嘛,憋得久了自己随便一弄就出来了,那些长年两地分居的夫妇,不是一样地过了一年又一年,你不用太担心,我想了就找个借口回省城,让老婆好好慰劳慰劳我!” 肖丽说:“要不我提前办退休手续算了,到东亭专心陪你。” 王志飞说:“在东亭你会不习惯,那是小城市,我一忙,照样顾不了你。那儿不比省城,可以消磨时间的地方多,没有朋友说话聊天,你会寂寞的。我在东亭也不会呆太久的,多说五六年,少了三四年,说不定还是回省城,你就不必要再折腾自己了。” 肖丽见老公说得有道理,就没再说什么。 大年初三,王志飞就回到了东亭。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慰问活动。慰问老干部,慰问在第一线工作的工人、交警、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等。做领导的确实也不容易,尤其是别人团聚的时候,你就越忙。今年春节,王志飞把慰问老干部作为自己的重点工作。你别看这些老干部,虽然不在台上了,但关系还在,说话还是有分量的。要想在东亭立住脚,就必须取得他们的支持。要改革,也要让老干部能够理解,即使他们不明确支持,但也不要明确表示反对。要不然,推行什么都有阻力。 东亭的老干部都是一些久经沙场的老者,经验丰富,斗争手法娴熟,谁不重视他们,就会有吃不完的苦头。老干部还有一个特点,爱告状。前任市委书记和市长之所以倒台,就是因为老干部联名向省委写信,要求查处,省纪委才迅速立案。 王志飞在东亭呆过6年,知道这些老干部的能量。好在他有榜样可以模仿。现在省里的政协副主席魏良才就是这样一只老狐狸。他在东亭做市委书记5年,政绩平平,但就是会来事。哪个老干部找他办事,都会得到满意的答复。有个离休的副市长为自己的儿子跑官,想让儿子当副县长。找到魏良才,魏良才很快给他办了。还有一个离休的老市委副书记为自己的女儿跑官,找到魏良才。魏良才问她女儿是什么学历,一听是中专,就没答应。看老头不高兴,魏良才又问,那你女婿是什么学历啊?老头说是国家正牌大学本科毕业的。魏良才一听就说,那这样吧,把你女婿提起来算了。反正都是你们家的人,得一个就行了。老干部一听,千恩万谢地走了,逢人都说魏良才的好。 结果魏良才做了5年市委书记,把东亭官场简直搞成了太子党的天下。老子当过副市长的,儿子三四十岁就成了副县长。下面的县里也学他,老子当过副县长的,儿子自然也成了县里的科局长。东亭是落后地区,老百姓娶媳妇嫁女儿又爱讲究个门当户对,当官的就更不例外了,往往是张县长的闺女嫁了李书记的儿子,马局长的侄子娶了赵镇长的外甥女儿,从乡镇这一级一直到市里,官场简直成了裤裆里并联的大家族,所以东亭的老百姓都议论纷纷,说这哪像是共产党的天下,简直是封建社会! 但老百姓议论也是瞎议论,省里来考核魏良才,得票率却出奇地高。但考虑到东亭的经济状况在魏良才的领导下确实没有什么起色,提拔他别人也不服,就把他调回省城做了省发改委的主任,也是一个肥差事。又过了几年就做了省政协的副主席。魏良才成了不会干事却会拉关系的典型,让东亭官场更加庸俗、势利。一个魏良才,带坏了东亭的社会风气,让有才华的人心里愤愤不平。无德无才的小人、纨绔子弟因为身居高位,就更加嚣张,不可一世。在正直的人士看来,东亭的官场无耻、庸俗,到处拉扯的是裙带关系。在官场奔走多次碰壁之后的年轻人,面对现实,也不得不信奉起有奶就是娘的价值观。 王志飞知道,自己面对的将会是非常艰难的一场战争!东亭是一个落后的地方,也是传统文化积淀得很深的地方。东亭人谈改革时很兴奋,但一旦改革触犯了自己的利益时,他们就会理解为跟自己过不去,千方百计地阻挠改革,不管你这项改革对大家有多大用,只要对我没用,我就反对。这是每一个到东亭执政的人都头疼的事。前任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不是没有聪明人,他们刚上任时也想做出点成绩,但几经挣扎,没吃到狐狸,反而惹了一身骚,就灰心了,采取了混日子的做法。自己在东亭呆过6年,知道这里边的深浅,弄不好自己会身败名裂,所以每一个大的动作都需要谨慎再谨慎。老干部是张牌,打好了可以变成有利因素,打不好就平添许多麻烦。看来自己在老干部中,也要发展自己的线人,为自己造势吹风。他想起自己在桃园县做县委书记时,当时的东亭市委戴副书记对自己不错,如今老头子虽然快70岁了,但在当地仍很有威望,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和他交流交流,争取获得他的支持。让他出面做老干部的工作,效果会更好些。看来自己要亲自到戴老头家里去一趟。 王志飞亲自登门拜访,戴老头子一家人都感到十分荣耀。作为市委书记兼代理市长,王志飞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别人的议论。亲自到家里慰问,说明王志飞还记得当年的情谊,所以当王志飞单独向老头子说明来意时,老头子一口答应下来。长期远离决策圈,老头子心里早就痒痒了。搞政治的人啊,一辈子拿不起放不下的就是权力。要不是国家有强制的离退休制度,许多人绝对愿意干到老死。王志飞需要老头子的帮助,老头子也想通过王志飞影响东亭的政局,这是一个双赢的买卖。 获得了戴老头子的明确支持,王志飞更坚定了动一批干部的决心。东亭要发展,靠现有的干部现状,再好的经碰到了歪嘴和尚,也念不成。东亭的改革,首先就从干部制度改革入手,把那些庸官、贪官换掉,把有想法会干事的人提拔上来,一扫东亭官场的腐朽气,澄清吏治,才能迅速打开局面。没有人,什么事也干不成。 过了正月十五,市里开了一年一次的全市干部大会,会上王志飞全面谈了自己对东亭发展的整体思路。重点讲了工业以国企改制为突破口,做大粮食加工业;农业以打工经济为突破口,稳定粮食生产,增加农民收入。服务业以做大中心城市规模为突破口,鼓励民营经济发展,提高水平档次,吸引更多的人来东亭消费,重点发展东亭湖的开发旅游配套。 他还特别强调,东亭要发展,人才是最关键的因素。东亭有900万人,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没有公平合理的机制。现有的干部选拔制度,是上级选下级,是伯乐相马。碰到好的伯乐,就会选到千里马;碰到不好的伯乐,就会让没能力的人钻空子。所以我们要改变这个制度,从伯乐相马改为赛场赛马,你想当官,有什么本事,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比一比谁更有思路,谁的思路更合理。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市委组织部就要对全市12个区县的党政一把手进行考核,根据考核结果,再决定下一步的改革方案。 要动干部了!这么大规模的造势,在东亭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以往的干部任免,市里惟恐下面的群众知道告状,都像搞秘密活动似的。群众还没明白咋回事,书记、县长就都换完了。但小道消息就特别灵通,有路子的早早就得到了消息,谁得到提拔了,谁送了礼却没有办成,白白搭上了多少多少钱,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人不信。这一次王志飞就是要让东亭的干部知道,送礼拉关系没用了。要想当官,没有真本事不行。这样的做法,在东亭官场无疑是一场政治地震。 接下来的一个月,由市委副书记方圆牵头,组织了12个考核小组,迅速奔赴各区县,落实王志飞的讲话精神。考核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在全市24位担任现职的区县的书记、区县长中,只有两个得票还过得去,其余的都不行。从各个方面的反映来看,对市委原来选派的干部,老百姓和基层干部是不买账的。王志飞吩咐方圆,对于不称职的,全部要换人。具体怎么换,王志飞觉得,在目前的体制下,公选区县书记和区长、县长,一是不好操作,二是时间太长,造成群龙无首,耽误事情。比较容易操作的是市委常委会先酝酿提名,充分征求老干部们的意见,把东亭市一些能力强、作风好的副处级以上干部作为区县书记和区县长的后备人选,一般每个书记和县长都要有三个以上的人来竞争,这样就形成了有近百人参加竞选的局面。 市委常委会全体成员就成了考官,面对后备人选,考官们有固定的题目要问,也有部分机动题目由每个市委常委自由掌握。经过考试、提问,了解每个后备干部的情况,他们的语言表达能力,对县区情况的了解,自己的施政方针等.根据所有干部的临场表现,结合考核小组的报告,市委常委会再决定谁做书记和县长。 方圆是一个悟性很高的人,王志飞只要说出自己的思路,他绝对能把它落到实处。不出一个月,新任命的12个区县的书记和区县长就全部到位了。因为规则明确,大家都知道这次跑官也没有用了,也不知道到哪里跑。所以换了这么多干部,找王志飞说情的人并不多。只要有说情的,一听游戏规则变成这样子了,就不再开口说什么。中组部的赖处长特意给王志飞打了个电话,要他关照自己的弟弟。听说规则变了,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桃园县委书记的位子是坐不成了。就转而求王志飞,让他弟弟赖春平还回接待办,王志飞答应可以考虑,如果可以,自己会关照的。 这就是王志飞的过人之处。多年的官场历练,使他学会了妥协和忍让。有时候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能关照的,他一定会给予关照。在官场呆,也是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能不得罪人的就尽量不得罪。自己刚到桃园县当副书记时,当时的东亭市委书记叫刘镇东,就是因为工作方法粗暴,得罪了许多人,最后连老干部们也不能容忍他了,就联名告他。结果堂堂的市委书记,回了省城才做了一个厅局的副厅长,名字后面还带着括号正厅级,简直成了官场的笑话。 其实了解内情的王志飞知道,在建国以来的几十年里,所有在东亭担任过市委书记的官员里,刘镇东绝对要算是东亭历史上最有能力、最有作为、也最有干事激情的一个。他不是东亭本地人,文化大革命中,以一个外乡人,一个省农业大学的毕业生,被分配到东亭市管辖的红林县农业局做了技术员。他在县里研究时发现,红林县的土壤非常适合栽培棉花,于是就潜心钻研棉花栽培技术,他又不怕吃苦,经常下乡,就住在农民家里,把自己弄得和一个农民没有什么两样,经常手把手地教农民种植棉花的技术。 农民们爱戴他,信服他,纷纷在他的带动下,学会了栽培棉花的技术。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附近的几个乡镇都学会了栽培高产棉花,等农村实行包产到户的时候,农民们有了自主权,纷纷种植经济效益好的棉花,红林县一举成为了全国闻名的棉花基地,当地农民也迅速脱贫。 这样他的名气就一天天大了起来,成了全市知名的人物,著名的劳动模范。他那时候已经四十出头了,又有大学文凭,是当时难得一见的本科,于是就成了知识分子干部的后备人选,被组织部门看中,送他到省党校学习。进修回来后,就直接提拔他做了红林县的常务副县长。 仅仅做了两年,他就被交流到别的县,做了县长,然后是县委书记。因为名气大,敢想敢干,他在不到十年之内,就像火箭一样,蹿升到东亭市委书记的位子。 他的传奇经历,成了东亭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最经典的例子是,说他当年在农业局的时候,只是一个小技术员,长得又难看,个子不高,家里穷,又是个外乡人,东亭人又有点欺生,所以当时县城里没有哪个漂亮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做老婆,他也挑剔,长得不好的女人他还看不上,就这样一天一天,他的年纪大起来,三十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 城里呆着没意思,他就经常下乡,到农民地里转转,看看庄稼的长势,顺便排解排解自己不愉快的心情,一来二去,他就结识了一位乡下的小寡妇。 这位小寡妇原本嫁的是一个铁道兵,前夫在一次施工事故中不幸失去了生命,其实两个人刚刚结婚不到半年,小寡妇的婆家人就对刚娶来的媳妇有看法,农村人,迷信,就以为自己的新媳妇是个丧门星,是她连累了自己的儿子,让他白白地丧了命。 小寡妇还想再改嫁,但在当时那个封建的农村里,像她这样的女人,一般好一点的人家,是不愿意娶她做媳妇的,别人的风言风语,背后的指指点点,让她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女人,实在是感到受不了,感到生活没有希望,没有活路,于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悄悄地走到一个池塘边,想投水自尽,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恰恰碰巧的是,下乡辅导村民种植棉花的刘镇东,当晚就住在附近的棚子里,和一帮村民在聊天。那是夏天,棉花地里一丝风也没有,热得人透不过气来。附近的那个大池塘,是村民们取水浇地的水源地,也是平常男人们洗澡的地方。当晚刘镇东热得没有睡意,就一个人到了池塘里,脱下衣服,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他刚泡了十几分钟,就听见一个女人的脚步声,来到了池塘边,因为他是光身子,只好不出声,呆在池塘里,心里还诧异得很,这个女人这样胆大,竟然一个人敢跑到离村子半里多地的池塘里,没有任何男人陪,到这里洗澡。 平常里也有中老年的夫妇,结伴而来,到池塘里把外衣脱掉,洗洗澡,擦擦身子,就回去了。但单身出来的女人,一个也没有。 刘镇东就纳闷,一动不动地,观察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他借着月光,看这个女人悄悄地来到水边,也不脱身上的衣服,弯下腰,顺着池塘的边,一步一步向下走,水一会儿就到了大腿,到了腰窝,然后到了胸脯,然后到了嘴边,接着刘镇东就听到咕嘟咕嘟的喝水的声音,这声音把刘镇东吓得毛骨悚然,他一瞬间意识到,这个人是要寻短见。 他顾不得多想,一下就扑向那女人的方向,一把抓住了女人的后衣领,把女人往池塘边拖。一个男人急的时候,是有使不完的力气的。女人很快就被拖到了岸边,因为水喝得并不多,还清醒得很呢。 女人躺在池塘边的草地上的时候,嘴里不住地往外吐着水,一面埋怨刘镇东说:“大哥,你不该救我呀,我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啊,我想死,你就让我去死吧。你走后,我还会下去,你救不了我。” 刘镇东说:“妹子,就是遇到天大的麻烦,总有解决的办法,你一定要想开些,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可不能寻死啊,你这么年轻,生命才刚刚开始,好日子还长着呢!” 他边安慰着女子,边替她揉胸捶背的,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光着个身子。一下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找来自己的衣服,胡乱穿上。 因为怕这女子再寻短见,刘镇东就坐在女子身边,和她说话,问她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女子就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女子的不幸遭遇打动了刘镇东,让他联想到自己坎坷的人生之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再看这女子,个子适中,皮肤雪白细嫩,长相一点也不丑,在农村女子中,要算是挑花的了。于是就动了恻隐之心,他对女子说:“你哥我虽然比你大十几岁,但我是个吃公家粮的,好歹也有份工资,我这个人,心不坏,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外乡人,咱俩就一起过日子,我保证对你好。” 那女子平常里在村子里,曾多次见过刘技术员,心里对他也是早就有了好感,只是双方的条件太悬殊,没有任何接近的机会,这一次,不想在最绝望的时候,老天把自己喜欢的男人送到了自己身边,看来这是天意。那女子就含羞答应了刘镇东,答应不再寻死,愿意嫁给他,成为夫妻。 两个人本来就在池塘边纠缠了好久,这一夜,更是无话不谈,双方越说越投机,越说越有激情,索性就在那月光之下,成就了一番好事。 第二天刘镇东就托大队支书做媒人,到女方的婆婆家说媒。刘技术员在当地一向是很有些威望的,他看上了这个漂亮的小寡妇,是个大好事,所以一切都很顺利,两人很快就举办了婚礼,成了正式的夫妻。 那女人很贤惠,对刘镇东又充满了感激,感谢他救了自己不说,还给了一个这么美好的婚姻生活,所以对刘镇东好得不得了,千方百计地伺候他舒服。 刘技术员穿的也干净了,吃的也按时了,人也精神了,身体也比以前强壮多了,一天到晚,红光满面的,见人也主动打起了招呼,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乐观多了,虽然还是做着自己的小技术员,但生活明显地滋润多了。 农业局下属的农场又给他分了两间房子,那女人的肚子也争气,接连给刘技术员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家四口人,合合美美的,过起了不错的小日子,让刘技术员这个异乡人,第一次在他乡,品尝到人生的美好,他干事业的劲头更足了。 在农业局,他虽然是个小人物,但说话口气可不小,比局长副局长的大得多。人家笑他是书呆子,他也不生气。更有那些爱生事的人拿他打趣说:“刘技术员,县委今天上午开会了,怎么没有通知你去参加?” 刘技术员笑了笑,旁若无人地说:“我给县委书记说了,让他们先研究着,等会议结束后,我有时间的时候,向我简要汇报汇报就行了。” 大家看他这个样子,就都笑了,以为他是说着玩的,谁料想仅仅十几年后,他一跃就成了东亭市委书记,轰动一时,手下管了十几个县,小小的一个县委书记,就是想见他汇报汇报工作,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行的。 那些爱说风凉话的东亭人就议论开了,说:“你看人家刘镇东,真是个天生就要干大事的人,小小一个技术员,口气就那么大,结果怎么样,不是都成了现实吗!看来这人哪,有多大口气就能办多大的事情,连大屁都不敢公开地放一个的人,你也就出息不到哪去!” 更有的老百姓议论说:“他那是沾了他女人的光,那女人有福得很,命强,只有福气大的男人才能享受得了,碰到那些命不强的男人,你就会被方死,你看,他前夫不就死了吗!前些年怎么没见刘镇东发达过?也就是娶了那女人,他官也升了,财也发了,儿女也双全了,简直是没有一点缺憾,还不是那个女人带给他的福气!” 这就是东亭的老百姓,怎么着他们都可以说出来自己的理由,自己的判断,不由得你不信服。 凭良心说,王志飞认为,刘镇东确实是个能干事、会干事、能够干成事的好干部。他搞技术出身,为人正直,没有什么城府,一心就是想为老百姓干事,想迅速地改变东亭的落后局面,不搞那些污七八糟的人际关系。 在他的任上,东亭市集中人力、物力、财力,重点扶持了桃园酒厂、东亭食品总厂、东亭棉纺织总厂等一批国有企业,使东亭的工业第一次在全省有了一定的规模,一定的位置,有几个甚至在全国,都排上了名次,这是他对东亭人民做出的最大贡献。 当然,他也重视农业,在全市大力兴修水利工程,带领各级干部挖沟修渠,发展灌溉农业,提高单产,迅速提高了农业的产量,使东亭成了全省著名的粮食基地。 此外,他还要求全市重点发展棉花种植,提高农民的收入,使东亭成为当时全国著名的棉花基地,他本人也因此成为著名的“棉花书记”。到哪里开会,话没说上三句,就绕到棉花上了,一时间被传为美谈。 他人不错,也有能力,也确实给东亭人民干成了一些事情,要按政绩来说,他是最大的,可偏偏到后来,数他的下场最惨,这里面有太多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王志飞刚到桃园县做县委副书记不久,就听说,刘镇东书记出事了,说他过春节时在家里大肆收礼,牛羊肉都收了一卡车,现金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已经被人提前拍了照片,连同告状信,一起都寄到了省委组织部和每一个省委领导手上,现在调查组已经进驻东亭,他也已经停职检查,等候处理。听说好多老干部都签了名字,联名告他。 王志飞没过多少时间就了解清楚了,搞刘镇东的主要是这些老干部。一来他们认为刘镇东是外乡人,这么多年,特别是他当了市委书记后,提拔重用的都是一些在东亭工作的外地人,特别是一些他的老乡、同学之类的关系。重要的位子上,很少再有东亭本地干部的影子。这让习惯了东亭本地干部唱主角的老干部们,特别是家里有子女在东亭工作的老干部们,心里很是不爽。 你想啊,老干部们在东亭这片土地上风光了几十年,老了老了,没有了权力了,心里本来就是一肚子的不高兴,本来指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子承父业,混上个一官半职的,好继续风光,而刘镇东的所作所为,让他们不仅看不到任何希望,相反还越来越绝望。 天长日久,他们就绝望变成了怨恨,怨恨变成了仇视,这样的人多了,他们就聚集在一起,商量办法,找刘镇东的麻烦。 本来在东亭,民风淳朴,逢年过节到领导家里走一走,送上一只羊筒子、半头牛什么的,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也值不了几个钱,有的人还嫌拿不出手。在桃园县里的时候,王志飞发现,别说是县委书记、县长了,就是县城里关键部门的一个小小的科局长,家里也是羊筒子成堆,牛肉成麻袋,吃也吃不完。 刘镇东是东亭市委书记,到他家里拜年的人肯定不在少数,那时候人都还很淳朴,还不习惯送钱,最多是送点好烟好酒,所以你说他大肆收礼,其实也没有几个钱。 最关键的不是收了多少别人的东西,而是因为刘镇东忽视了这些老干部的能量,忽视了老干部的利益,才弄得自己很被动。结果事情出来了,调查组进驻了,事情也逐渐查清楚了。从刘镇东家里是查出了各级干部送的好烟好酒有几十件,羊肉牛肉有几千斤,但钱却一分也没有查出来。如果这样算起来,还查出来个廉正干部,上级部门发表扬信还来不及呢! 但由于老干部的反映太强烈,在全省已经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刘镇东再在市委书记这个位子上干下去,确实也有难度。 最关键的是,这次事件确实也伤了刘镇东的心,他本来就是个知识分子,搞技术的出身,没有那么的弯弯肠子,只想着多做点事情,其他的事情他也懒得操那么多心,于是就遭了别人的暗算,这导致他空前的心灰意懒起来,对官场彻底死了心,主动要求省委把他调回省城里。上级让他选一个单位,他说随便安排吧,反正我再也不当什么一把手,太累。 于是他就成了省里一个厅局的副职,后面带了一个官油子们耻笑的“正厅级”。 王志飞觉得,这是一个可爱的人,他单纯肯干,淡薄名利,是个难得的好干部,要让这样的人干下去,按照自己的意思,好好地在东亭干上十几二十年,那东亭今天的局面就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说不定真是发达起来,和发达地区没有多少差距,不像现在,什么都是在全省垫底。 而这样的人恰恰干不长,恰恰落败而去,活得不舒展,不得意,而像魏良才、林怀水这样的干部,干事没本事,善于拉关系,走后门,挥霍民脂民膏的人物,坏事做了一件又一件,钱没少贪污,女人没少糟蹋,给东亭人民带来巨大灾难的人,却能够官运亨通,青云直上,甚至有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真是让人想起来就泄气。 好人活不过坏人,君子斗不过小人。中国的历史一再上演这样的悲剧故事,正不压邪的铁的现实,让王志飞学会了思考,他不断地劝戒自己,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光有满腔的热血是不行的,生活是复杂的,没有绝对的真理,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为了远大的目标,可以放弃一些短期的利益,只要位子还在,权力还在,我就有周旋的余地,我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什么问题也难不倒我,休想让我打道回府,我既然来了,不按自己的心愿干出一番事业,决不甘心。我王志飞就要干别人不能干、干不成的事情,我是有准备而来,决不会失败的。 正月十五过后,就是东亭大批民工出去打工的日子,这几天,东亭的火车站、汽车站天天是人满为患,报纸和电视台在每天的报道中,都会公布消息,说今天的火车站、汽车站发送旅客多少多少万人。从电视上看那画面,真是人山人海的,不大的车站广场上,到处是人,有的拖家带口,全家出动;更多的是青壮年劳力,一个人带着简单的行李,在广场上转悠,焦急地等车。东亭火车站不是国内大站,每天只有不多的几趟过路车经过,始发的火车也只是短途,把人拉到省城的火车站,丢下完事。就那还是拥挤得不得了,人都成了罐头里的沙丁鱼了,每年春节,都会出一两起挤死人的事故,挤伤的就更不用提了。 火车还是相对安全的,最关键的是汽车,因为可以点对点地开,东亭的民工更青睐的是坐汽车,包车。有的是包工头自己找好了汽车,先替民工买好票,等到了目的地,干上了活,再从工资里扣掉路费。 为了节省开支,多赚些钱,每辆汽车几乎都想尽办法,像拉猪崽一样地往里面塞人,超载到令人简直无法想象的地步。本来是核定乘坐45人的汽车,可以拉一百多号人,人挤得前胸贴后背,连挪动一下都不可能。每辆车一般配两个司机,换着开,人歇车不歇,这样跑几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存在许多安全隐患,不出事便罢,一旦出事,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王志飞记得,前些年东亭就出过一单事情,正月十九,从东亭开出的一班长途汽车因为严重超载,在高速公路上导致刹车失灵,司机长期疲劳驾驶,判断失误,撞过隔离栏杆,和迎面行驶的一辆大货车发生激烈碰撞,客车被撞出后冲下十几米高的高架桥,翻滚到几乎解体,车上的80多位乘客和驾驶员,死亡40多人,重伤30多人,当年被列为全国特大交通事故,东亭市长郑作民受到记大过处分,东亭市交通局长被撤职,东亭汽车站站长被刑事拘留。 从那以后,东亭各级政府才把民工的出行当做一件大事来抓,形成了交通部门牵头,劳动、公安、卫生部门配合,全社会齐抓共管、密切配合的机制,确保不死人,不出现大的安全事故。 王志飞到任后,交通部门召开的春运工作会议,他亲自参加,讲讲话,号召大家提高认识,制定切实合理的制度,杜绝疲劳驾驶,超载行驶,对于那些不遵守纪律的,吊销司机的驾驶证,吊销车辆的营运路线,彻底清出市场。 王志飞说:“发展打工经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我们东亭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作。东亭的经济还很落后,我们目前还没有能力,吸纳那么多劳动力在本地就业。让富裕的劳动力到东部地区,到沿海发达地区打工,接受先进的技术培训,一方面可以提高广大农村农民的收入水平,让广大农民尽快脱贫致富,另一方面,还可以把先进地区的技术、理念带回我们东亭,促进我们的发展,我们一定要站在战略、全局的高度,看待100万农民工打工的问题,让农民兄弟们走得了,走得好,安全、舒适、放心,开心出门,开心挣钱,没有后顾之忧。” 没有后顾之忧,讲完话,王志飞也知道,自己也仅仅是说说而已,哪里有那么简单。现在的农民工,离家千里去打工,说走就走了,一年到头,有的能够回家一趟,有的连一趟都不回,家里是年迈的老人,年幼的孩子,和一个多年不能见面的老婆。一个家庭为了简单的生存,就活活给拆散了。丈夫没有了妻子,孩子没有了父亲,老人没有了孩子,出门在外,一个人痛苦、寂寞就不说了,碰上个头痛脑热的,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更是说不出的凄凉。 最难熬的是那些青壮年劳力,都正是20岁至50岁之间的年龄,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性活动最旺盛的时候,需求最多的时候,但为了生存,为这个贫困的家庭多挣点钱,让老人可以看得起病,妻子能够多添一件新衣服,孩子能够不辍学,他们不得不抛妻别子,远走他乡,独自忍受人生的苦难和折磨。 全国到底有多少农民工,没办法详细统计,但王志飞知道,八九亿农民,有两到三亿的农民工当是基本接近事实的。看一看每年的春运,这个被国际上称之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迁徙”,你就会了解,这个数字是多么的庞大。 这个群体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最需要关心的是什么,他们最担心的是什么,这一直是王志飞关心的问题,他看到一位学者的研究,发现农民工最关心的问题有这样几个:打工的工资能够按时发到手,不拖欠。发生工伤事故时有补偿,可以看得起病。孩子的上学能够解决。能够夫妻团聚,和城里人一样,过正常的夫妻生活。等等。 王志飞看了报告,对有勇气从事这项研究的专家充满了感激和佩服之情,这才是一个学者应该做的,比那些吃饱了没事情干,专门发表狗屁理论糊弄老百姓的强多了。像前一段,物价上涨得厉害,煤气都涨到一百二十元一罐了,东亭的工薪阶层和发达地区相比,工资收入本来就低得可怜,科级的公务员一个月还不到2000元人民币,那些下岗职工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月有三五百元的收入,就不错了。这样的价格,他还能用上煤气吗?这个时候,竟然有专家学者说,煤气的价格还不贵,没有完全和国际市场上的价格接轨,要是完全接了轨,煤气200块钱一罐不是没可能。 看到他这个言论,王志飞觉得,自己的鼻子一定要气歪了,他真想找到这个混蛋专家,狠狠地揍一顿,你那是什么研究啊,煤气接轨没错,你把全体中国人民的收入先和国际水平接轨接轨好吗,日本、美国的平均工资是什么水平,你们不是不知道,应该比老百姓明白得多吧,到了那个水平,你煤气就是400元一罐,老百姓也用得起啊! 他更佩服的是,专家竟然第一次提出了,全社会要重视农民工这个庞大群体的“性福权”,这个新鲜,以前我们这个社会,以为那些农民工都是最好用最廉价的机器,吃苦耐劳,给几个工钱,他们就什么都给你城里人干。下水道阻塞了,他们去疏通;厕所没人打扫,他们去清扫。他们没什么要求,只求一碗饭吃,可怜的几个工钱。渴了没有开水,有凉水也可以,反正他们的身体好,抵抗力强,喝了也不会像城里人一样拉肚子。有个地方睡,就行了,实在没有地方,他们甚至可以安然地睡到大街上,鼾声如雷。我们从来就没有想到,他们和城里人一样,也有感情的需要,也需要家庭的温暖,异性的慰藉,他们也是正当年的男人女人,有性的需要,一点也不比城里人差。 但是,他们有的夫妻天各一方,是现代版的牛郎织女,远水解不了近渴,自己正常的生理得不到满足,怎么办,于是卖淫嫖娼、偷情养汉等社会问题层出不穷,每个城市都无法完全禁止。就拿东亭市来说吧,路边数不清的按摩店,美容美发店,家家门口都有衣着暴露的小姐,在肆无忌惮地招徕顾客。更离奇的是,在工人众多的建筑工地上,竟然有专门做农民工生意的卖淫女,给个三十五十的,就可以做上一场。《东亭日报》上曾做了报道,说卖淫女就在离工地不远的树林里,在树下铺上报纸或者准备好的布单,就开始上演“动物世界”了。因为价格实在是便宜,所以生意好得不得了,附近的农民工和一些贪图便宜的老男人,一天到晚往那里跑。因为实在太嚣张,影响不好,公安才觉得应该抓一抓,结果一下子抓了上百人,全关起来不现实,只好罚了几个钱,放了完事。 这是两地分居的,就是同在一个城市,一家工厂,农民工夫妇要想像城里的夫妇一样,过个正常的夫妻生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好多厂子只有男职工宿舍和女职工宿舍,没有夫妻房。再说了,农民工收入低,又不能像城里人一样,随便到宾馆开个房间。没办法,城市的公园、小河边、草丛里,就成了不少农民工夫妇或恋人幽会的地点,这自然也带来好多的社会问题,被匪徒攻击、伤害,强xx、抢劫。在这样的环境里做爱,心理紧张,质量不高不说,长期下来,很可能伤害到双方的性能力。所以专家呼吁,各级政府的领导要以人为本,重视农民工的性权利。 此外,还有农民工子女的教育问题,两到三亿的农民工,长期和他们的孩子分离,无法照顾孩子的生活,关心孩子的成长,忽视了孩子的教育,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这样大规模地妻离子散过。我们今天的发展,是以牺牲整个民族几亿农村儿童的教育为代价,这样的后果,如果我们长期漠视,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 对专家的观点,王志飞觉得非常中肯,非常切中时弊,但怎么落实,却不是哪一个人能够独自做得了的,也不可能,这需要从国家层面上尽快出台新的政策,按目前的决策体制,恐怕等不到那时候,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 想想那些农民兄弟们的处境,王志飞就心情不好,对秘书小于说:“通知梁秘书长,我要亲自到火车站广场看一看。” 小于答应一声,就去安排了。 上午10点,王志飞来到了东亭火车站,这个时候天气还相当地冷,外面的气温是零上三度,从车子里出来,王志飞看到,大批的乘客都已经呆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门口有开水,可以随便免费喝。工作人员和大批的志愿者在维护着秩序。没有出现拥挤的现象。 乘客们看到王志飞这个样子,后面跟着东亭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就知道这是大官来看望大家了,纷纷站起来,和王志飞握手。 有几个看过电视的,认识这是东亭的市委书记,立即欢呼起来,挤过来和王志飞握手。王志飞一边握手,一边向大家说:“乡亲们,你们辛苦了,出门在外,不容易,一定要注意安全,看好自己的家人、物品,确保安全到达目的地,有什么要求,向我们的工作人员反映,我们一定尽快解决。” 大家都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谢谢书记关心。 王志飞看到一个中年汉子,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大包小包的,像搬家一样,就问他:“老弟,你这是去哪?孩子也去啊,该上学了吧?” 汉子说:“我在省城里做泥瓦匠,租了一间房,老婆去给我做饭,孩子一个人,在家里读书也不放心,这一次干脆也把他带上,在附近的学校读书。” 王志飞说:“好解决吗?千万别耽误了娃读书。” 汉子说:“多交了几个钱,现在好解决了,城里人也开始体谅咱了,只要有地方,还是同意接收农村孩子的。那里教学质量高,今后娃学好了,也更有点出息。” 王志飞说:“多保重,多保重。” 那汉子知道这是书记,一连声地说着:“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看了火车站,王志飞又去了汽车站,大同小异,看到车站井然有序,一辆接一辆的车进进出出,车站的站长和交通局长,早等在那里了,说他们已经连续几天几夜,加班加点,确保24小时都有领导值班,确保安全。 王志飞说:“好,好,确保安全,你们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打持久战。” 随行的领导不住地点头。 第四章 连续忙了一个多月,这中间肖丽来东亭几次,看望自己的男人。看到王志飞虽然忙,但因为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心情又好,人看着比在省城当那个破研究室主任精神多了。肖丽也为自己的男人高兴。毕竟是权倾一方的市委书记,找老公办事的人很多,看到老公的住处摆了不少高级礼品,想到年前年后省城的家里也收到了不少好烟好酒,肖丽就有些害怕。问王志飞这算不算犯错误,违法不违法? 王志飞说,这样做肯定不对,至于违法不违法,就不好说了。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干的,也没有人去告,司法部门也无法追究。我们看新闻知道中央查处的领导干部,只是说收了多少钱之类的,没听说从家里抄出来多少多少名烟名酒的,也折算成钱款算贪污的。你也知道,我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给我送不送东西。但我们的国情就是这样,人情社会。找别人办事,看望上级,好像不带点东西说不过去似的。我是市委书记,别人来看我,掂了几条烟、几瓶酒,我要坚决推辞,就显得不近情理,找我的人肯定很尴尬,这样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也不利于和别人处关系。所以我就不再推辞了,至于名字画、古玩、石头之类的东西,我是坚决推辞的。太贵重了,性质就不一样了,一旦出事,划不来。 我的工资虽然不高,每个月也有几千块,年终加上各种奖金,也有十几万了。当官到了我这个级别,又都有职务消费,只要是合法合理的,全可以报销,我去哪,根本用不着我的钱,早有人提前安排好了。我不是不爱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合法的收入,我一分不少地要;不合法的收入,拿了睡不着觉的钱,我一分也不会要。这你就放心吧,你男人我不糊涂,会算清大账。从现在干到退休,我怎么也可以挣到200万元吧,退休后还有工资,即使不再提拔了,我也是正厅级的待遇,比普通老百姓不知好多少倍了。我知足。这样我自己过得舒服,心里也坦然。一旦收了别人的钱,我就要给别人办事,我就成了受人驱使的狗了。收了不办,肯定心里感觉有愧,对不住送钱的人。就是办了,送钱的人也满意了,但谁也保不准哪天出事,把自己牵进去。哪小哪大我算得比谁都清楚,你不用担心。我向你保证,不装错钱,不上错床,你就给我放一百个心吧! 另外,看来家里的烟酒得处理一下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家是搞烟酒批发的呢!在桃园县当县委书记时,王志飞就知道,许多县级干部的家里都开了烟酒商店,送礼的带来的烟酒,被时不时地送到自己家开的商店里,卖掉后就换成了钱,这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王志飞知道肖丽有个表弟在省城开了个商店,就说,家里的烟酒让表弟卖掉算了,放久了也是浪费,换成钱,一年下来总有个几万块吧,这些钱我们也不要用,都捐出去算了,捐献到省城里的孤儿院去,或者用到那些孤寡老人身上,我们算积点德,也照顾了大家的人情面子,这样我们也心安理得了。 又是一个晚上,王志飞参加完一个接待活动,刚回到东亭宾馆的住处,市委梁秘书长就打电话说,东亭市检察院的朱检察长和市反贪局胡局长有重要的事情汇报。王志飞让他们在自己的办公室等候,自己走路赶过去。穿过东亭宾馆连接市委大楼的后门,几分钟后,王志飞就到了办公室。秘书小于给王志飞倒上水,就走到接待室,招呼朱检察长和胡局长到王志飞的办公室汇报,自己掩上门走了出去。小于原来就是东亭市委办公室的秘书,王志飞到东亭上任后,没有带自己的秘书,梁秘书长就征求王志飞的意见,看安排谁做秘书。王志飞自己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说:“你看着安排吧,这里的情况你熟悉。”于是就安排了小于,王志飞试用了一段,感觉小伙子还可以,挺有眼色的,文字功底还不错,就没再说什么。 王志飞坐在老板椅里,喝着开水,静静地听汇报。 朱检察长汇报说,原桃园县副县长周大龙在东亭监狱自杀了。周大龙是两个月前被关押的,事发之前,周大龙在东亭最豪华的四星级酒店临河大酒店嫖娼,被人举报,警察敲开房间时才发现他同时嫖了两个小姐。问他的真实姓名时一开始他不愿意讲,后来警察要把他带到派出所时,他只好说自己是桃园县的副县长。警察从周大龙随身携带的包里搜出五万多元现金和两张信用卡,到银行一查,才知道一张上面有180多万,一张上面有90多万。警方就感到案情重大,和市反贪局联系后,就把周大龙移交给反贪局了。周大龙反侦查能力很强,从他家里也没有再搜出什么钱,讯问他,他什么也不说。问他这200多万元是怎么来的?他说是当年自己在桃园酒厂当销售副厂长时,完成任务后的超额提成。审了一个月,还是没什么进展。 从他的电话单中检察官发现,周大龙经常和省城的一个电话来往密切,到省城一调查,才知道周大龙在省城包养了一个情人,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周大龙给她在省城的高档住宅区买了一套120平方米的房子,连装修用了70多万。在周大龙情人的住处又发现一个保险柜,打开后发现里面有7本定期和活期存折,上面的钱加起来有800多万。在证据面前,周大龙顶不住了,痛哭流涕,说要全部说清楚,要求给他一段时间,好好理一理。因为有武警重重把守,大家以为他不会出事的。结果今天下午把门的武警发现他躺在那不动了,就喊他,他也不答应。连忙打开门,才发现血已经把床上都流满了。急救人员赶到时,他已经不行了。他是用一个刮胡子的刀片切断了自己的大腿动脉,是诚心寻死的。至于这个刀片是怎样到他手上的,警方还在调查。因为周大龙和现在的桃园酒厂厂长段致远关系非常不一般,周大龙是段致远的干儿子,这在桃园县几乎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好多人议论,这事和段致远有牵连。不排除段致远丢车保帅的可能性。动不动段致远,这在东亭可是大事,得市委书记说了算,所以朱检察长要听从王志飞的指示。 对于段致远,王志飞是熟悉的。他在桃园县做副书记时,段致远就是桃园酒厂的厂长了。段致远绝对属于这片土地上的强人,他思维超前,敢想敢干,硬是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办小厂,做成了全国闻名的大型企业。王志飞做桃园县委书记时,光是桃园酒厂一家上缴县财政的钱,就占到全县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八十。段致远也成了东亭市的名人,他是连续几届的全国人大代表,著名企业家,经常接受报纸、电视台的采访。就是在省城,段致远也算是个人物,历任省委书记和省长,都十分看得起这个农民企业家。别看段致远文化水平不高,但讲话一套一套的,又最会做人,出手阔绰,所以上上下下的关系处得都很好,企业也在他手里红了将近二十年。 成绩做大了,功劳有了,资格老了,段致远就比较张扬了。就拿自己的车子来说吧,在东亭这个落后的地区,他先是有了第一辆卡迪拉克,后来嫌不满意,又换了一辆奔驰320,比省长的车都好。在桃园县,他就是天王老子,谁和他过不去,绝对混不下去,只有走人。桃园酒厂更不用说了,简直跟他们家的差不多。几乎所有的重要部门,都是段致远的铁杆嫡系在控制,要么是他的亲戚,要么是他的同学、故旧、或者情妇。他到底有多少情妇,谁也说不清。反正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他总能想办法搞到手。有人说光是在酒厂,被他搞过的女人就有几百个。固定的情妇不会少于20个。对于他偶尔搞的女人,段致远一般给点钱或给点好处了事。对于长期固定的情妇,他就给官职,让她们管理一个车间或一个部门,成了自己私人武装的一部分。更为过分的是,在桃园酒厂的办公大楼前,他为自己树立了一座花岗岩的雕像。每天早上,全体员工都要对着雕像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这首歌,向每个员工灌输这样的思想,你们的一切都是我段某人给的,没有我段某人,你们就什么也不是。桃园酒厂就是他段致远的天下,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没有第二个人敢说个不字。 前任市委书记见段致远那么狂,有时候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力,就想换掉段致远厂长的位子。哪知道市委研究后派谁去谁不敢去,有的局长听说要派自己到桃园酒厂接段致远的位子,连忙找人说情,说什么也不去,说是怕段致远报复。最后没办法,市委从外地到东亭挂职的干部中选派了一个,还是个学管理的博士。任命博士为桃园酒厂的副厂长,为接段致远做准备,结果博士仅仅干了不到三个月,屁也摸不到一个,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不是段致远的对手,也没有人理他。博士看干着实在没有意思,就辞职回了省城。换段致远的打算只好不了了之。 动段致远,王志飞觉得,以自己的能量,现在还不是时候。段致远有能力,在东亭经营多年,在省城有自己的关系网,因为他出手阔绰,好交朋友,许多领导可能都和他有一定的交情。就是在首都,段致远也有自己的关系网,这么多年,他拿着厂里的钱到底花了多少用于经营自己的人际关系,没有人算得清。这是只老狐狸,你要动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肯定要吃亏。以王志飞多年的政治经验,他明白,动了段致远,就会揭开东亭官场腐败的最大盖子,就会引发一系列的地震。东亭目前的稳定局面就会重新被打破,甚至比前任市委书记和市长“双规”的震荡还要大。自己可以揭开这个盖子,但怎么收场,就不好说了。毛主席经常讲,决不打无把握之仗。王志飞从小就熟读《毛泽东选集》,在大学里又学习了《孙子兵法》,在官场里又历练多年,深得这种政治斗争的精髓。想到这里,他就想,看来自己要会一会这个老朋友了。只要段致远妥协,愿意和平交出权力,就尽量不动他,保住他的既得利益;如果他还是顽固不化,嚣张狂妄,就要狠狠地打他一下,把他打痛,先从厂子里他那些亲戚入手,送几个人到监狱去,逼他妥协就范。目的是以打促谈,和平解决。自己在东亭可能也就是干个五六年,只要东亭在这几年内稳定了,发展了,我可以顺利高升或者平安回到省里,至于以后的事情,自有后来人,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想到这里,王志飞吩咐,调查可以继续,先不要动段致远,可以先动一下他的那些有问题的亲戚。至于下一步怎样走,听候我的命令。朱检察长和胡局长得了指示,说一定按领导的指示办,就站起来告辞了。 接到市委梁秘书长的电话,说王志飞要见自己,段致远就知道,市委可能要对自己动手了。对于王志飞,他相当熟悉,并且有一定的交情。当年王志飞刚到桃园县做副书记时,他就看出来此人非等闲之辈。那时侯王志飞的恩人刘老书记还是省委书记,段致远认定,王志飞在仕途上一定会有光明的前途。等王志飞当上桃园县县委书记时,为了讨好王志飞,他就从酒厂拿出80多万元,买了两辆最新款的日本进口原装皇冠轿车,送给王志飞和当时的县长作为办公用车。当时东亭市各县的书记、县长大部分坐的是桑塔纳,皇冠可是地市级正职领导才有的车。这一手充分显示了段致远的远见卓识和娴熟的人际关系处理技巧。他总是以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出许多让别人心里舒服,旁观者又无话可说的事。你不接受,想拒绝都没有办法拒绝。你就在不知不觉中滑进了段致远早已布好的圈套。他就像一个深谋远虑的猎手,捕捉着一个又一个猎物。只要你被他锁定,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靠自己的政治天才和敏锐的市场判断力,再加上娴熟的人际关系处理技巧,他在这片土地上横行了20多年,没有他过不去的坎,没有他结交不了的人,没有他打通不了的关节。再大的河沟,也没见他翻过船,他想办成的事总能办成,他想得到的人或者东西,哪个也跑不了。 长期的胜利和部下的追捧,已经让段致远的大脑膨胀了不少。他虽然已过知天命之年,但由于长期大权在握,手中有用不尽的钱可以挥霍,耳朵里听到的几乎全是讨好的话,这一切使他错误地认为,自己还可以再风光一段时间,还没有到英雄迟暮的时候。他不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轰轰烈烈的开局固然重要,但完美的收场却更需要智慧。天生万物,各有其时。一个人风云际会时,可以尽情挥洒,无所顾忌,但一个智者一定要明白,上帝给每一个人的时光都是有限的,幸运之神不可能永远伴随着自己。当幸运之神转身离去的一刹那,一个有远见的人就要明白,这是自己的临界点到了,下一步就要考虑守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如果再贪心,带来的后果将是前功尽弃。段致远就是这样一个贪心的人,他的欲望太强烈,他对自己又太自信,虽然这一次看来风暴不小,但他错误地以为,他能够扛过去,胜利还是会属于他,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失败过。 到王志飞的办公室时,段致远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简单寒暄几句,双方就无遮无掩地展开了交锋。王志飞单刀直入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希望段致远和平缴出权力,配合市里搞清酒厂的家底,为下一步改制做准备。对于段致远的贡献,在企业改制成功后会考虑给段致远一定的股份,保证段致远目前的待遇不变。王志飞觉得,这样的待遇应该算可以的了。如果段致远是识时务的话,应该接受。他没有想到,段致远还是当年的段致远,言谈举止之间充满了霸气。时常是话里有话,不经意间透露出他和上层有着亲密的关系,那些人都是王志飞根本得罪不起的人,随便说句话,都可以改变他这个市委书记的命运。这让王志飞心里非常恼火。但王志飞毕竟是王志飞,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既然目前谈不拢,就先放一放,让检察院的朱检察长那边狠狠地打一下,让段致远清醒清醒,知道一下自己的处境。如果不配合我王志飞,再敢叫板,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王志飞就心平气和地说:“老段啊,你对酒厂做出的贡献,我们都清楚得很,没有你就没有酒厂的今天。但是,酒厂目前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光是贷款就有5个亿,再不改制,等哪一天死掉了,我们想挽救也挽救不了了。对于你的贡献和退休后的待遇,市委是经过充分的研究的,一定会加以考虑。你回去再考虑一下,考虑好了我们约时间再谈。” 段致远口里答应考虑一下,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段致远,王志飞立即拨通了市检察院朱检察长的电话,要求他们加快步伐,迅速行动,出手要狠,打得要痛。朱检察长立即明白了王志飞的意思,答应马上去办。 一个星期后,朱检察长向王志飞汇报说,已经把段致远的女婿张二虎逮捕了,罪名是涉嫌黑社会犯罪和偷漏税。对于张二虎,王志飞也略有耳闻,这是一个黑白通吃的人物,也是段致远的左膀右臂。他通过段致远,控制了几乎整个桃园县的房地产业和餐饮娱乐业,县城里最豪华的酒店和歌厅都是他开的,身家最起码也有几千万。段致远用正当手段达不到目的的,就由张二虎出面摆平。这种金钱、权势和黑社会暴力的完美结合,使得他们在桃园甚至在整个东亭市,成为一股邪恶的势力,几乎没有人敢惹。 王志飞在农村出生,对中国的乡村有着深刻的理解。他在桃园县呆过6年,对县城的政治生态现象有着自己独特的观察。他一向认为,中国的民间一直存在一股流氓气。在民间,除了官方的力量之外,还有一种力量,那就是黑社会力量。特别是乡村,由于官方的力量薄弱,导致黑社会的力量迅速膨胀。甚至在一个县城,在解决民间纠纷方面,官方的力量还不如黑社会的力量效率高。有时候执政的官方人物甚至要求黑社会的力量,办自己通过正当手段办不成的事情。完全铲除黑社会几乎是不可能的,黑白两道的互相利用和转换,在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度里一向是司空见惯的事。 在桃园县做县委书记时,对于黑道的势力,王志飞采取的措施是,只要你不干预我干正事,我就不动你,但决不会给你好脸色,让你感到我随时都会出手。只要你敢于挑战我的权威,做出出格的事情,我就毫不手软,动用专政机器,坚决予以痛击。所以黑社会也知道王志飞不好惹,在他主政时也不敢太放肆。这一次顺手打了张二虎,其实是敲山震虎,做给段致远看。这是王志飞走的一招狠棋。他要逼段致远这个老狐狸妥协,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张二虎被抓了,段致远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小看王志飞了。王志飞知道从哪进攻,知道哪里可以打痛他,看来自己如果不妥协,输赢还真是难以预料。要是自己再年轻十岁,以自己的个性,就不会忍下这口气,会和王志飞再赌一场,即使不见得全赢,但也决不会满盘皆输。弄不好让他小子从东亭乖乖地滚蛋。但现在,段致远还是觉得讲和最划算。自己这些年,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玩的女人玩了,该享受的享受了。具体花了多少国家的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拿抽烟来说吧,二十多年来,自己只抽大中华以上档次的烟,有时候是极品大熊猫,一条烟就是几百块甚至是上千块。自己一天至少一包烟,二十多年,光抽烟一项,自己也花了近百万元。吃饭更不用说了,一年没有个一百多万过不去,这一项就是2000多万。自己的花销和做派,就是亿万富翁也没办法比。自己的亲戚、朋友和那些可爱的女人,哪一个不是靠自己,才过上了好日子。要是真查起来,不知道要被抓进监狱多少。现在真要和王志飞赌下去,太不值了。王志飞就一个人,大不了被调回省城,还是正厅级的干部,而自己和那一大帮亲戚,就太惨了。 段致远决定,自己要赶快见王志飞一次,好好谈谈,最好能把张二虎也保住。这一次姿态要放低一些,要给王志飞足够大的面子。于是,就亲自拨通了王志飞的手机。 电话打通,才知道王志飞还在省城开会。段致远说自己立即赶过去,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要见王志飞。见推辞不掉,王志飞答应晚上在家里见段致远。王志飞答应后,段致远立即让司机准备一些高级茶叶和香烟,特别安排司机准备四瓶50年的茅台酒。送别的东西领导干部是不会要的,但送点烟酒,因为是礼尚往来,谁也说不出什么。 桃园到省城,走高速公路,段致远的奔驰轿车只用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在省城找了家饭店吃了晚饭,看看时间到了8点钟,段致远来到了王志飞在省委办公厅家属院的家里。 敲开门,肖丽和王志飞一起出现在门口迎接他。司机放下东西,就转身下楼了。宾主简单寒暄一番,肖丽倒上茶水、准备好水果,就回卧室看电视去了。段致远一路上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开场白,他本来就是沟通的高手,现在依然是宝刀不老。 段致远说:“志飞老弟啊,前后算起来,我们有十四年的交情了吧!你刚到桃园的时候,我就看出你和别人不一样,对你是钦佩得很啊!老哥我没多少文化,是个粗人,对你当时关照不够,还请你多多原谅啊!你当书记后,看到你的车子还是一辆普通桑塔纳,我就叫人买了一辆皇冠,给你送去。你当书记时,只要县里要我支持的,你只要开口,我从来没有敢懈怠的。对你老弟,我可是一向忠心耿耿。听说你要来东亭做市委书记了,我打心眼里高兴。东亭这个地方,就需要你这样有想法、有能力的人来整顿一下了。我虽然还想帮帮你,再干一段,但现在考虑到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如以前了,我真是想歇歇了。上一次你找我谈,我还有些老马恋栈的情绪,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人这一生,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只有自己的身体是属于自己的。其余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头来谁不是光光而来,光光而去!老弟啊,看在我们多年友谊的基础上,我希望你能够放我一马,今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王志飞见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觉得就此顺坡下驴对双方都是最好的结果。段致远这个烫手的山芋被自己降伏了,在东亭,自己的威望就会大大提高,以后决不会有人敢向自己叫板了。自己在东亭,需要的是稳定的局面,需要的是显著的政绩,树敌太多,绝对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王志飞说:“老哥啊,对你的能力和为人,我是非常佩服的。你是东亭这块土地上的骄傲啊!没有你,多少人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好日子,就不会有这个全国闻名的厂子,你对这片土地做出的贡献,是谁也无法抹杀的。但平心而论,这两年你也有失误的地方,酒厂目前这个局面,你也是有一定责任的。干了几十年革命了,谁能保证不犯点错误。毛主席伟大吧,他尚且承认自己不是完人,错误和功劳是三七开。你我这样的凡人,能对半开就不错了。你今天这个态度,让老弟我很感动。你放心,我只要在东亭执政一天,就不允许任何人跟你过不去。你安享你的晚年吧。至于张二虎,我会给有关部门打招呼,没有真凭实据的,就不再往下深究了。对于已经查清的事情,我想干预,也干预不了了。如果真的判刑,只能希望他在里面表现好一点,争取早日减刑了。总之一句话,我一定会尽力帮忙,请你老哥放心。” 王志飞之所以这样讲,就是觉得要给段致远留下个尾巴,不能他一妥协就全部放弃了,自己手中一定要随时有牌可发。张二虎就是一张牌,该怎么处置,我王志飞说了算。我不打你绝对不代表我没有能力,我想出手随时可以出手。随时掌握战斗的主动权,这是王志飞一贯的作风。 段致远看到结果只能是如此了,就不再勉强,起身告辞了。他走后,王志飞特意看了看他带给自己的礼物,光是茅台酒,价值恐怕就要几千元,这个老家伙,出手真是够大方的,要不都说他会来事。 第五章 星期一,在市委常委会上,王志飞听了市委副书记方圆和常务副市长老牛的汇报。方圆主要汇报了两项内容,一项是在全市公选一批处级干部的事情,一项是关于桃园酒厂领导班子的考核情况。老牛主要汇报了四项事情,一是关于棉纺织厂改制的问题。二是市直机关搬迁和重新建设新区的问题。三是开发东亭湖风景旅游区的问题。四是关于全市开展农民工培训、开展打工经济的情况。 方圆说:“在全市公选处级干部的事,组织部门参照别的市的做法,已经做好了前期的准备工作。公选分两步走,先是笔试,然后是面试。题目都已经准备好,只等市委常委会通过,就可以在《东亭日报》和东亭电视台发消息。只要是年满30至40周岁,大学本科以上学历,副科满5年,正科满2年都可以报名参加。估计全市符合条件的有上千人。初步计划这次全市选拔100左右的处级干部,充实到市直各部门和各个区县去,分数线等笔试成绩出来才能定。” 关于桃园酒厂的领导班子考核问题,方圆汇报说:“段致远退了之后,考虑到酒厂的特殊情况,从外面调干部进去在短时期内,确实不便开展工作。段致远在酒厂经营了几十年,各个岗位上都有他的人,他多年的奴化教育和恩威并施,已经形成了一股势力,在短期内无法完全消除。从现有的副职中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可能是最佳选择。通过考核,大家认为,目前抓经营的副厂长杜明理是最佳人选。他毕业于省轻工业学院,从技术员干起,一步一步做到了副厂长的位子,虽然他和段致远有点亲戚,但这是一个有自己的思想、有能力的人。他在酒厂有了一定的基础,用他可以保证领导班子的平稳过渡。” 对方圆的汇报,王志飞表示满意。对于杜明理,王志飞还有点印象,当时自己做桃园县委书记时,到酒厂视察时他曾经陪同过,王志飞对他印象不错,小伙子精精神神的,是个人才。方圆带人去酒厂考核时,王志飞就特意交代方圆,要特别留意杜明理这个人。方圆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王志飞的心思了。结果一考核,还真是不错,副职人选中数他的声望最高。其他的市委常委觉得在目前的情况下,实在也拿不出比这更合理的方案了,就没有提什么反对意见。由杜明理接任段致远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按照惯例,杜明理在正式任命之前,王志飞要亲自和他谈一次话。王志飞打算到那时再详细了解一下杜明理的工作思路,看这个人自己用错了没有。 常务副市长老牛这一段是累坏了,王志飞虽然兼任了东亭市的代市长,但市委那边要亲自忙,市政府的日常工作只好交给老牛干。在东亭这个穷地方当家,难啊!没有钱,事总得办,处处告急,日子还得过,老牛简直成了救火队长。 自从年前工人们举行了游行示威活动后,王志飞吩咐,立即组建工作组进驻棉纺织厂,彻底调查历任厂领导的问题。老牛立即布置下去,从市委、市政府有关部门抽调了十几个干部下去,经过几个月的调查,终于初步摸清了问题,也拿出了改制的初步方案。 从调查的情况来看,群众对现在的领导班子意见并不是很大,现任厂长老马刚去一年,还是有一定的工作能力的。省建设银行的3000万贷款到位后,生产已经基本恢复,但要彻底救活棉纺织厂,没有一个亿以上的资金投入看来是不行的。厂里最近也已经和几家外地企业接洽,谈合资的事。有个香港公司的老板已经到厂里考察过了,表示愿意合作,投资更新一部分设备,生产国际上比较流行的服装面料。具体投资多少,等评估出来后再商议,估计不会少于两个亿。 至于群众反映的腐败问题,前任领导问题比较多,大吃大喝啊,搞情人啊,都是多年的老账,现在又不在台上了,也不好再处理。关于老马的问题,主要是车子太好和乱搞男女关系。老马现在的车子是日本进口凌志,比市委书记的车子都好,群众就有些意见。但企业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买好车给领导坐,在东亭一向是司空见惯的事。至于搞男女关系,调查组也搞清楚了。老马和自己的老婆关系一向不好,调到棉纺织厂做厂长后,和工会的一个女干事就好上了。女干事是个不到26岁的姑娘,年轻漂亮,比老马的老婆年轻十几岁,老马就一门心思地要定这个年轻的姑娘了。老马的老婆气不愤,就到处散布老马的谣言。老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找了律师和自己的老婆协议离婚。现在和那个姑娘是同居关系,这种情况组织上是不便管的。 关于机关的搬迁问题和重建新区问题,老牛汇报说,机关全部搬迁需要两个亿的资金,市财政能够投入的钱十分有限,没办法满足。初步决定对市委、市政府两个大院评估后,公开挂牌拍卖,引进大的房地产企业进行商业开发。估计拍卖资金虽然到不了两个亿,但缺口不会太大。新区的规划临河区政府已经做好,上报了省政府有关部门,一旦批下来,就可以实施了。初步的计划也是引进投资者,政府不出一分钱,只是先垫付拆迁费用,征到地后,公开拍卖路两边的土地使用权,回收资金。等于政府不出一分钱,用私人资本修了路,拆迁了房子,补偿了农民。开发商投入资金,获得了路两边的土地经营权,进行商业开发,这是双赢的局面。 东亭湖风景区是东亭市旅游最大的亮点。东亭湖面积有几千亩,风景秀丽,人文景观丰富,开发好了,可以冲刺国家4A级风景区。已经有一家澳门的旅游公司,愿意投资一个亿的资金,开发东亭湖,兴建娱乐设施,签约后很快就可以实施了。 关于打工经济的问题,从各区县报来的数字看,今年全市在外打工的人员已经接近70万人,随着我们工作的进一步加大,明年100万的目标是可以完成的。现在各区县正在分解任务,争取在年底打工人员回来时,做好充分的宣传发动工作,全面完成100万的工作目标。 对于老牛的工作,王志飞也给予充分的肯定。王志飞知道,对方圆和老牛,自己一定要把握好,他们一个管党务,一个管行政。都是聪明人,适当地授权,自己也轻松,他们干得也起劲。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最讨厌自己的上级在自己干事时指手画脚,横挑鼻子竖挑眼。所谓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王志飞做过下级,当过多年的小秘书,知道被人刁难的滋味。 当年在省委办公厅做秘书时,他就跟自己的处长关系很紧张。处长是多年的老机关了,沾染上了很深的衙门气。官不大,因为在大机关呆久了,爱摆谱。每次安排王志飞写材料,都是婆婆妈妈地啰嗦一番,听他的,材料简直没办法写,就是对付着写出来,也是一点个性也没有。拿出来秘书长一看就十分不满意,让王志飞重写。王志飞按自己的意思写,不经过处长改了,秘书长是满意了,但处长却得罪了。处长又是个小心眼的男人,记仇,爱报复,闹得每有领导看上王志飞,想给他换换位子的时候,处长就使坏,让王志飞一次次失望。别人都提了副处长了,王志飞几年没动过窝,还是主任科员一个,气得王志飞不行。 从那时王志飞就发誓,如果今后自己当大官了,决不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现在他成了主政一方的市委书记了,他就时刻提醒自己,要胸怀博大,要有容人之量。单靠自己一个人,想改变东亭的落后局面,是根本不可能的。自己不能做事必躬亲型的领导,因为那样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王志飞对于传统的评价官员的体系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我们国家多年来就没有搞清楚一个问题,什么是优秀的官员?怎样评价一个官员? 我们看一个官员,往往看表面,看他工作多么勤奋,看他多么不爱惜自己,牺牲自己的身体、时间、财富,干公家的事。至于他这样做对不对,他取得的实际效果如何,他的工作效率如何,工作方法有没有问题,却不去考虑太多。一说是好干部,必定是大公无私型的,必定是生命垂危型的。让人觉得做一个好领导就需要拼命工作,就需要牺牲自己的身体,不这样做就不是好领导。 王志飞觉得,我们应该学学古代的高人,像春秋时期的范蠡。会干事,会经营,会养生,人情练达,一生潇潇洒洒,可以安邦定国,可以经商致富,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官场得意,商场如意,情场顺意,处处得分,人生获得了大满贯。这样才是智者的活法。 所以对待方圆和老牛,他放手使用,充分信任,自己只抓决策,抓结果的监督,具体的执行放手让他们发挥。王志飞相信,自己这样做,效果是明显的。老牛年纪比自己大,现在却能够这样配合自己,看来到明年3月换届选举时,让老牛当市长也未尝不可。他这时候能够再上个台阶,一定会更加感激自己。在今后的几年里作为市长,老牛会更加卖命。对于方圆,他承认确实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完全可以取代自己在东亭执政,年纪又比自己小几岁。方圆在省委组织部呆过多年,是个官场通。让他当市长,一旦方圆羽翼丰满,和自己闹别扭的话,这绝对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王志飞想,自己在东亭呆一天,就要维护自己的绝对权威,方圆可以当市长或者书记,但那是自己不在东亭的情况下。目前,还是老牛干市长更符合自己的利益。在官场,要随时掌握主动权,手中要随时有牌可发,不是讲哥们义气的地方,卧榻之旁就是不能让他人酣睡,该狠就要狠。 多年的官场斗争,已经把王志飞培养成了一个斗争的高手,他会用人,也懂把人用到什么程度合适。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很。在自己的羽翼下,千万不要培养自己控制不了的老虎。一旦养大,他就会伤人。目前的方圆就是一只没有长大的老虎,对于他,王志飞心中还是有数的。 市委常委会通过了对杜明理的任命后,方圆随后就联系上了杜明理,透露他将接任段致远,出任桃园酒厂新厂长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杜明理十分兴奋,对方圆表示了深深的谢意。他知道,自己能够脱颖而出,首先是王志飞对自己印象好,其次就是这位副书记方圆,在考核时为自己说了话。自己当上一把手后,手中就有了经济大权,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两个恩人。 当市委书记的,看似权力很大,那主要是用人权,可以任命许多官员,但在经济上却没有多少空间可以利用。想随便动100万左右的资金,就是非常困难的事。要想在官场上有大的发展,必要的应酬是少不了的,这就需要一定的资金。所以聪明的领导是从来不自己花钱的,自然有人替他打点关系,这就是自己真正的哥们。段致远之所以能够做那么多年,就是善于处理这种关系,充当了一些领导的提款机的作用。当领导需要拉关系打点一些人的时候,段致远就不声不响地做好了准备,要钱还是要什么,没有段致远做不到的。靠这个,段致远建立了广泛的关系,在不同的层面上,都有不同的人为他说话。在段致远身边多年,杜明理作为一个有悟性的学生,跟着技术高超的师傅练就了一身本事。他相信,王志飞一定会用他。第一,桃园酒厂不能乱,自己是稳定局面的最合适人选。第二,自己和王志飞是老相识,虽然那时候自己还只是个车间主任,但留给王志飞的印象不错。第三,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在酒厂呆了十几年,他清楚地知道目前的症结所在。要他下刀子,他是能够找到地方的。这些都是他的有利条件。 接到市委梁秘书长的电话,说王志飞要接见自己。杜明理觉得,自己要好好准备一下,怎么汇报他不怕,对今后厂子的发展思路,他脑子里早就有了一整套的想法。但第一次拜见领导,总得带点东西。带什么呢?烟酒他相信王志飞都不缺,太大路货了。送钱和购物卡,因为以前没有太亲密的关系,王志飞也肯定不会要。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给王志飞带一幅书画作品算了。杜明理对书画作品有一定爱好,收藏了一些相当有分量的作品。有些作品还是他托人从别人手中购买的,最贵的一幅花了十几万,目前的市场价听说已经突破30万了。杜明理就决定把那幅名家的国画作品送给王志飞,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简单的一幅作品嘛,别人也不知道能值几个钱,王志飞也不好拒绝,但他相信王志飞绝对是识货的,知道这份礼物的分量。 王志飞特意选择在东亭宾馆的住处见杜明理,这样显得比较随意亲切,好拉近彼此的心理距离。王志飞觉得,自己对杜明理,还没有太多的把握。今后关系能发展到什么程度,还有待观察。好在自己是拥有完全主动权的,不合适,就找合适的借口换掉他。他杜明理要是识相的人,就会知道这个位子是谁给的,该怎么做。王志飞也知道,自己也需要一个人,一个像段致远那样聪明的人,可以随时为自己提供资金的支持。在官场,资本的魅力也是无穷的,文官爱钱,自古而然。特别在同僚间展开竞争的时候,有时候就一个位子,大家势均力敌,谁更有钱,胜算的把握可能就更大一些。但这些话又不能明说,双方心知肚明就行了。 在梁秘书长的陪同下,杜明理走进了王志飞的房间。简单的寒暄过后,梁秘书长就起身告辞了。两个人面对面,杜明理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王志飞的讲话。王志飞说:“市委决定由你来接替段致远,出任桃园酒厂的新厂长,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当然这里面我起了关键作用。我们是老朋友了,我在桃园县做县委书记的时候,你就在桃园酒厂,彼此认识,我对你印象很好。酒厂目前的情况不好,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我相信你上任后,能够迅速找到解决的办法,把局面扭转过来。桃园酒厂对于东亭的分量,我不说你也清楚。东亭本来国内知名的企业就没几个,酒厂算最有分量的一个。酒厂办好了,我们的工业在省里也就有了亮点。我到东亭出任市委书记兼代市长,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东亭在工业上有所突破,希望你能够不负这个重任,把酒厂稳定好,发展好。” 杜明理首先对王志飞表示了自己的感激之情,然后简单汇报了一下酒厂存在的问题,说明了自己下一步要采取的措施。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礼貌地起身准备告辞。见王志飞站起来送自己,杜明理说:“书记对我恩重如山,我虽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这次来看书记,我也不知道带点什么,想来想去,手里有一幅画还拿得出手,等一会儿我让书记的司机小韩拿上来,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送走杜明理后,王志飞看了他送给自己的画,是不错,但这么贵重的东西,王志飞觉得自己还是收着不踏实,这个口子不能开,要不传了出去,许多人就会钻这个空子。于是安排司机小韩,又给杜明理送了回去。 时光荏苒,转眼就是一年。王志飞只是觉得,这一年时间过得太快了,还来不及干什么事,就到头了。眼看年底就要到了,王志飞就吩咐梁秘书长,准备一下,最近几天要抽出时间到北京一趟。作为东亭的市委书记兼代理市长,自己应该在北京露露面了。拜访一下在北京的东亭人,拉拉关系,顺便开展一些招商引资的活动。 王志飞知道,在北京工作的东亭人很多,其他的不算,光是在中央和国务院各部委再加上北京市的市直机关中,担任处级领导以上的就有几百人。这些人都有一定的活动能力,利用好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至少可以提供许多信息,东亭的招商引资工作一直打不开局面,有客观原因,但主观上缺乏积极主动,也是事实。王志飞觉得,搞一次联谊活动,虽然不见得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投入并不多,值得尝试一下。 关于进京举行联谊活动的事情,王志飞专门征求了其他市委常委的意见,他觉得这样做显得自己作风民主。其他的市委常委见书记已经定了,就不再说什么。王志飞又专门召开了一次会议,要求由市委梁秘书长负总责,由市委办公室和市招商局、市驻京办事处具体操作,一定要把这次活动搞出水平。 招商局和驻京办就是靠这个吃饭的,搞这种活动他们轻车熟路,只要领导有吩咐,没有他们请不到的人,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王志飞到北京参加联谊活动的茶话会时,还是非常满意的。客人该到的都到了,光是副部长级别的领导,就来了三个。司局长级别的来了60多,处长级别的来了200多人,还有一些大老板,很是热闹。在会上,王志飞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感谢东亭老乡的光临,邀请老乡们多回老家看看,为家乡的发展献计献策,然后和大家一一碰杯,气氛很是热烈。 在宴席上王志飞见到了中组部的赖处长。赖处长很会来事,见王志飞走过来,特意迎上去。旁边的驻京办主任连忙向王志飞做介绍。双方握手之际,赖处长对王志飞表示感谢,王志飞知道,这是自己妥善安排了他弟弟的结果。人嘛,都是有感情的,你往别人心里做事,别人也就会心存感激。 活动结束后,王志飞又在北京住了几天,专门请了一些自己过去建立的老关系吃饭。王志飞当省委书记的秘书时就认识许多人,不少人到现在还来往着。那批大学同学他也没忘,自然也请了一次。王志飞每次进京请客,他的同学就称之为吃大户。他在定州当市长时请客,他的同学们声称吃的是定州人民的。他如今是东亭的市委书记,同学们就说这回吃的是东亭人民的,不吃白不吃。 连续多日的应酬,老在宾馆酒店里吃饭,重复来重复去,王志飞就觉得有些腻味。在北京,自己就不算什么官了,自然也没有多少人认识,就想到外面转转,散散心。正在踌躇,杜明理敲门走了进来。这次进京,王志飞特别交代梁秘书长,要杜明理参加,就是觉得有些事还是用得着他的。杜明理确实是个聪明人,有办法,酒厂被他搞了几个月,大有起色。今年的销售已经突破了6个亿,是情况最好的一年。这几天他也是忙坏了,跟着王志飞跑前跑后。酒厂在北京设有销售中心,有车有钱,办事十分方便。王志飞有什么私人关系需要打点,简单说一句,杜明理就办好了。 杜明理看王志飞有些疲劳,就说,书记,今晚我开车,带你去一个地方放松一下吧?就我们俩人,车子我已经准备好了。王志飞看看表,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就说,你带我出去转转,找点有特色的东西吃,天天在饭店吃,简直吃腻了。说完就拨通了梁秘书长的电话,交代他们吃饭不用等自己了,就跟杜明理走了出去。 找了一家著名的潮州菜馆,两人找了一个雅致的包厢,点了几个菜,边吃边聊。当秘书当领导多年,虽然在吃上王志飞不太挑剔,但他还是喜欢吃这种地道的南方菜,做得精致。不像北方菜系,实惠是实惠,但太粗放。只要有出差的机会,他就慰劳自己一下。这次出来,就杜明理一个人陪同,通过这么多天的接触,双方感觉都不错,自然十分放松。吃完饭,已经晚上9点多了。杜明理提议,到京城著名的一家夜总会看看。王志飞还在犹豫,杜明理就说:“我的大书记啊,你就去看一看吧,人家都发达到什么程度了,我们总该了解了解吧!” 王志飞想想也有道理,看看长点见识,总没错,于是就没有再反对,和杜明理一起去了那里。 一到夜总会,王志飞才知道,这些年自己很少涉足这些地方,看来是落伍了。里面装修之豪华气派,不到里面,简直无法想象。各种设施比五星级酒店丝毫不逊色,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最关键的是这里面有数不清的美女。一个个貌似天仙,年轻靓丽。 要了一个包厢,从一排排鱼贯而入的美女中,王志飞和杜明理分别挑了一个姑娘。坐在王志飞身边的自称姓刘,坐在杜明理身边的自称姓王。两位姑娘煞是大方,喝了几杯酒后,就开始不停地唱歌,跳舞,包厢里的气氛很快就热烈起来。杜明理忙着为王志飞点歌。 王志飞激情焕发,索性放开了,大声地唱了一首又一首,玩得非常尽兴。中间杜明理出去了一会儿,十几分钟后才回来。眼看到了午夜,杜明理看王志飞兴致正高,就对王志飞说:“老板,我已经开好了房间,要不我们今天就不回去了,怎么样?” 王志飞一听就明白了他所说的意思,看了一眼小刘姑娘,确实可爱,年轻漂亮,但想想自己这样做,那和一个嫖客就没有什么两样了,好歹自己也算是党的高级干部了,比不得他们这些当老板的,可以任意胡来。要不然自己就会被人抓了把柄。女人和钱这两样东西,少碰为好,都容易让人把握不住自己。好多贪官之所以走上了犯罪的道路,都是因为喜欢嫖女人,包二奶,这都是很花钱的事情,光靠自己那点工资,门也没有。到处缺钱,于是才开始卖官鬻爵,贪污受贿,最后终于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有的甚至被杀头,后悔莫及啊。 想到这,王志飞顿时冷静了许多,对杜明理说:“我们唱歌已经非常痛快,很开心了,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再唱一会儿,我们就回吧,这个场合你们当老板的可以随便出入,我这样的人,还是收敛些好。” 杜明理一看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知道勉强不得,只好打消了自己想进一步接近王志飞的想法,把房间悄悄地退了。 第六章 已是2月份,眼看市里的换届选举就要到了,关于谁将出任东亭市的新市长,社会上已经是议论纷纷,小道消息特别多。议论最多的是方圆,说他年富力强,上面又有人说话,几乎是非他莫属了。议论牛刚的也有,说他年纪虽然大了,但懂经济,熟悉东亭的情况,可能性也有,但把握不大。此时的东亭,谁将出任东亭市的新市长,王志飞心里最清楚。 前一段省委组织部专门派出了考查组,考查了市委副书记方圆和常务副市长牛刚。带队的是省委组织部杨副部长,他和王志飞认识。这次到东亭考核干部,他特意代表省委组织部征求王志飞的意见,问谁出任东亭市的新市长合适。王志飞提议由牛刚出任,并说了推荐牛刚的理由。杨副部长也没有说什么,记下来说回去再向省委领导专门汇报。 3月份,省里的电视台在新闻节目里播出了消息,牛刚被任命为东亭市的代理市长。此后召开的市人大会,就是履行一个程序,把那个“代”字去掉。在人大会上,王志飞看到了一个和平时不一样的老牛,只见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比平常年轻了10岁,跟换了个人似的。再看方圆,虽然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看得出来并不开心。和王志飞的目光相对时,方圆也是一副城府很深的样子,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和坦诚,摆出的是公事公办的架势,不卑不亢。 王志飞觉得,方圆的表现还算理智,虽然他知道自己没有提他的名,心里不舒服,但政治就是政治,在这个圈里混,就要遵守圈里的游戏规则。目前东亭是我王志飞说了算,我要用老牛,他就是一堆臭狗屎,我也能把他说成一朵花。以方圆的聪明和悟性,他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缺陷在哪里。有时候,在官场,有后台却会成为一个人的累赘。你太聪明了,又有关系,如果这些因素都没有把你推到一把手的位置上,那你的直接上司就会有危机感,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威胁。你要承受打压在所难免。在官场这么多年,王志飞知道这个规律,方圆也明白这个规律。 老牛出任市长后,一开始还是很尊重王志飞的,在私下场合,多次表示了对王志飞的感激之情。但时间长了,就不像原来那么顺从了。一来老牛原来做过王志飞的上级,资格老,是东亭本地人,情况熟悉,下面有一大批喽啰。二来老牛这个人文化本来就不高,喜欢张扬,是个直筒子的大炮,现在地位稳了,对王志飞也就不是百依百顺了。对老牛的表现,王志飞虽然不满意,但看他并没有什么过分的挑衅行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王志飞当年也做过市长,他知道,市长和市委书记尿不到一个壶里,在中国是普遍现象。市委书记主要是管人,在任命下级干部方面有充分的发言权,但市长却管着全市的钱,没有市长的签字,财政局长是动不了大笔的钱的。就是由市人大任命的市政府各局局长,如果市长不签字,局长的任命就不能生效。所以市长要是真和市委书记较劲,书记也没有太多办法。对老牛,王志飞采取的措施是静观其变,王志飞觉得,对付老牛,自己胜算的把握不说是百分之百,占绝对优势应该是没有多少问题的。但他想不到,老牛当市长还不到半年,就公然向他叫板了。 冲突是为了赵艳的一项任命引起的。赵艳做桃园县的副县长已经3年多了,上一次换县长书记时,赵艳也是候选人之一。但由于王志飞怕别人说闲话,就没有坚持,所以赵艳就没有当上桃园县的县长。女人嘛,既然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也有了官瘾。赵艳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做到正处或者副厅级是不成问题的。现在王志飞在东亭还是一手遮天,为自己随便说句话,给自己调个正处级的局长干干,一定不成问题。 赵艳自己也曾经提出想调出桃园县,一来在临河区买了房子,每天跑来跑去,虽说只有50公里,但碰到下雨下雪天,就很辛苦,路上也危险。二来也想换个环境,在桃园那么多年,太熟悉了,自己的前夫还在桃源,地方太小,难免见面时有些尴尬。王志飞想想自己到东亭已经快两年了,地位稳定,照顾自己当年的得力部下一次,在这时候安排赵艳,应该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就答应了下来,准备让赵艳做市教育局的局长。因为现任局长快到退休的年龄了,赵艳只要能够取得党委书记的任命,接任教育局局长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东亭这个落后地区,教育局算是很好的局了,全是财政拨款,还有乱七八糟的收费项目,是个许多人都盯着的肥差使。许多人干了多年的县委书记,就是盼着回去做个教育局长,比提拔到人大或者政协做个副主任或副主席之类的,级别上虽然差了一级,但从实惠上说,是强多了。关于对赵艳的任命,王志飞先和方圆谈了谈,方圆表示可以。方圆知道王志飞和赵艳曾经是上下级关系,也知道这时候反对也没有用,一把手定的事,副职再反对,只会适得其反。大家都是在官场上混的,谁没有个红颜知己。 方圆自己也有一个,就是市剧团的著名演员张倩。方圆离开省城到东亭已经六年了,来的时候刚四十岁,就做了东亭市委的组织部长。少年得志,自然很惹漂亮女人的喜欢。加上方圆是大机关出来的人,气质不俗,穿着得体,和东亭的那一班土包子的本地官员相比,简直是鹤立鸡群。东亭地方虽小,但美女并不少。东亭的美女要么不出,一旦出世,绝对是惊艳的美丽。曾经出过全国的超模大赛的冠军,让东亭人很是骄傲了一阵子。 对此,方圆研究过,得出的结论是,这可能和当地的地缘优势和文化底蕴有关。东亭不南不北,兼具北方的豪放和南方的灵秀,地下水水质好,当地人皮肤白皙,许多女子皮肤细嫩,个子高挑,再经过文化的熏陶,自然是内外兼修,气质不凡。当方圆遇到张倩时,他才知道什么是东亭女子的美丽。张倩是演员,天生丽质,自小又受到艺术的熏陶,再加上常年的练功,身材自然是该凸的凸,该翘的翘,眼神是流盼生辉,一举手一投足,自然是有说不出的韵味。 方圆是组织部长,管的是人才工作。张倩是拔尖人才,是剧团的台柱子,两人自然有许多机会接触。张倩当年才27岁,风华正茂,还没有找到固定的男朋友,追的人有一个加强排,但张倩眼光高,没有看得上的。方圆的到来,也让她眼前一亮。才子佳人,一拍即和,张倩就做了方圆的情人。方圆在省城里有老婆,但长期两地分居,感情逐渐疏远了。老婆在省城也不甘寂寞,也有了自己的新男人,只是碍于面子,双方还没有提离婚的事。但各玩各的,谁也不干涉谁的自由。 对于王志飞要提拔赵艳的事,方圆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提出一点,顺便把张倩提拔为市文化局的副局长。剧团这几年是越来越差了,由于几乎没有多少人到剧院看戏,剧院的收入就非常少,弄得大家除了那些死工资外,就没有多少收入了。做演员的,要添置演出服装,要排练,要应酬,没有钱哪行啊!现在许多演员在酒吧、舞厅里跑场子,挣点外快。方圆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女人干那些事,再说张倩是国家二级演员,获过不少奖,是出了名的拔尖人才,提个副局长也没什么。文化局嘛,又对口。 对方圆的要求,王志飞也没表示反对,只是说错开一下时间,免得副作用太大。先提赵艳,过个半年之后再提张倩。 当王志飞找老牛谈时,却发现老牛早有打算。对教育局长的位子,老牛早已经许过人了。市政府的李副秘书长跟老牛多年,老牛荣升市长后,没有安排李做市政府的秘书长,而是从临河区调来一个副书记做自己的秘书长,这个人也是老牛多年的老部下。李副秘书长就有些失落。老牛为了安抚他,就许愿给他,让他去做教育局的局长。他以为王志飞这里只要他说一声,就可以通过了,不想两人在这里撞车了。老牛是个牛脾气,资格老,三句话没说完,话里就有些嘟嘟囔囔,对王志飞就有些不恭。王志飞心里很不痛快,觉得自己不能再退让了,就坚持让赵艳做教育局长。作为折衷,让李秘书长出任市外办的主任,也是正处级,出国的机会又多。虽然实权小了,毕竟比做副秘书长伺候人强多了。 老牛看王志飞态度这么强硬,知道自己做过分了,赶忙救场,说了几句软话,缓和了一下局面,但从内心里,双方不再像以前那样亲热了,有了一定的距离,到了所谓的面和心不和的阶段。 老牛当市长刚刚半年,就有些飘飘然起来。市长和副市长,虽然仅仅是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市长是一把手,在市政府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副市长要人权没人权,要财权没财权,有时候还不如有实权的局长风光。老牛当了多年的副市长,受够了一把手的气。前任市长郑作民在任的时候,根本不把他们几个副市长放在眼里。要提拔谁,市长自己就定了,根本不和他们几个副市长商量。老牛的秘书跟老牛多年了,眼看三十好几了,想到下面的县做个副县长,老牛找市长说了几次。市长每次都是找借口,说几个副职都有秘书,摆不平啊!而那些给市长建立了良好关系的,水平甚至很不像话的人,却纷纷提拔了。弄得老牛一肚子不舒服。 王志飞来了之后,因为是兼任代市长,市政府这边的工作实际上是老牛说了算。再说他和王志飞是老相识了,彼此都十分熟悉,开展工作时老牛就非常大胆了。想汇报的汇报,不想汇报的就不汇报,反正王志飞也不太在乎,还是很尊重他的。 自从在赵艳的提拔问题上两人发生了不愉快之后,王志飞就觉得,对老牛要采取点措施了,不然把这老家伙的牛脾气惯起来,自己今后在东亭的地位就不会稳固了。对付老牛,从哪里下手呢?王志飞想起来前几天收到的一封举报信来。 举报信是匿名的,信中的内容主要是反映老牛的问题的。说他在市直机关搬迁的项目工程中,和房地产开发商勾结,压低土地的拍卖价格,让开发商用很低廉的价格拿到了土地。开发商拿到土地后,又没有太多的钱投入,致使新办公区的建设速度很慢,一拖再拖。给农民的补偿款也没有全部到位,经常出现农民到工地上阻挠施工的现象。 虽然没有特别重要的证据,但王志飞觉得,用这个敲打一下老牛已经足够了。具体什么时间介入,怎样介入,王志飞觉得还需要等待时机。如果自己贸然介入,就等于把矛盾公开化了,双方撕破了脸,老牛一旦孤注一掷,事事和自己对着干,从目前的情况看,虽然自己更具有优势,但要想彻底铲除老牛的势力,似乎不太可能。老牛在东亭干了一辈子了,从乡党委书记干起,一直做到市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派,门生故吏遍东亭。在市政府各局委办,那些头头们有多少是老牛的人,自己还真是搞不清楚。自己刚到东亭两年,许多人还没有了解清楚,把老牛扳倒了,万一是方圆上来做市长,那是比老牛更厉害的主,自己更麻烦。所以对老牛,手中就要抓住他一个致命的把柄,时不时地敲打一下,让他老实听话就可以了。这封举报信如果属实的话,对老牛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只要引信在我王志飞手里捏着,想什么时候点,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