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书记工程》 第一章 挂字 中国的文字就是这样博大精深,同样一首诗,人们可以这样理解,也可以那样理解。曹操的《短歌行》本为求贤若渴之意,可在市长郭小勇眼里,却看到了市委书记薛明汉独霸专权、只手遮天的政治野心。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这首曹操所作的《短歌行·对酒当歌》,是薛明汉最为欣赏的诗作之一,尤其是在他当上州山县委书记以后就更为喜欢了,找到省里一位书法名家,求了幅字幅悬挂于书房,没事时总喜欢看着字幅,沉醉于诗的意境当中。 2007年春,是薛明汉步入仕途的第二十二个春天。这个春天,对薛明汉来说特别不寻常他由崇山市市长,调到峡川市当市委书记了。虽然,市长与市委书记仅一步之差,但就是这一步,对于很多人来说,却是一道一辈子都不可跨越的屏障,永远只能望洋兴叹。 薛明汉跨过来了。赴任的那天,下着毛毛细雨,薛明汉望着车窗外呼啦啦一掠而过的楼宇、青山、田野,感觉这个春天的树更绿,草更青,花更红,就连他最为讨厌的连绵春雨,今天给他的感觉也尤为亲切。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看着绵绵不断的细雨,薛明汉情不自禁吟起了韩愈的《初春小雨》。 “薛书记,您不是一向喜欢吟诗作对么?此时此刻,您除了吟诵古人的诗外,能否现场作一首诗,让我和汪良好好学习学习啊?”王一名说道。 王一名是薛明汉的秘书,自薛明汉当副市长的第二年起,就一直跟着薛明汉。薛明汉现在调到峡川当市委书记了,就把他也一同带了过来。 “是啊,薛书记,早就听说您有三步一诗之才,您就让我们见识见识吧。”一直全神贯注开车、未说话的司机汪良也说道。 “好,今天我兴致不错,就作一首诗让你们看看吧。不过你们要先让我酝酿酝酿。”薛明汉答道。 心情极好的薛明汉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思绪也如这飘洒的细雨在心头慢慢泛滥开来。 沉思了四五分钟后,薛明汉说话了:“小王,小汪,你们两个听好了。出身卑微命自寒,宦海沉浮多艰难。不求闻达于仕途,舞文弄墨在州山。孰知苍天悯人意,芝麻开花岁岁还。六载搏杀了夙愿,一片青云入峡川。春雨奏乐别旧地,雄心万丈展笑颜。” “好诗,好诗!”王一名和汪良异口同声连连赞道。 薛明汉自我感觉也不错。薛明汉初到州山工作时,曾因出身平庸一度自卑,把自己的人生目标仅仅定位在有个铁饭碗上,写写公文,偶尔在报纸杂志发一些风花雪月的豆腐块,慰藉慰藉自己,仅此而已,对提干这事是从来不予奢望的。当时他根本没有想到,仕途会如此顺利。 诗兴一来,那首他最为喜爱的《短歌行》也就如闪电一般从薛明汉的大脑划过,让薛明汉的思绪也如这漫天飞舞的细雨变得连绵不绝。 此时的薛明汉,对即将起步的市委书记生涯充满了美好的期待半个月后的一个上午,薛明汉请人把《短歌行》以行草书写装裱后悬挂在了办公室的墙上。这幅字,是薛明汉几经辗转,请到峡川的一位书法高人邹放书写的。 字幅是市委办公室的几位干部挂上去的,当时薛明汉和邹放也在场观摩指挥。悬挂好后,几位干部看了看效果,都一个劲说好。好什么呢?薛明汉想了想,他们说的好,是说诗好?字好?还是效果好?薛明汉觉得应该是兼而有之。但是,他觉得,这些干部都只看到表象,并没有完全领会到他挂这幅《短歌行》的真正用意。毕竟,这几个干部都还年轻,社会历练还不够,仕途经验也不足,是很 难一下子就看透一个市委书记的心思的。 字好、诗好、效果好、意境好,薛明汉很满意,他把这首诗从头到尾默念了一遍,在心里一连说了三个“好”。嘴角,情不自禁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邹放站在一旁没有作声。 “邹老先生,您在想什么呢?”薛明汉一向称那些舞文弄墨的人为“先生”,用他的话说,这是对文人的一种敬重。 “薛书记,您好眼力,邹某人在此先预祝薛书记得偿所愿了。”邹放两手一拱,就要告辞。 “得偿所愿?”薛明汉一惊,难不成这个清高自傲、不谙世故的邹放看出了他的心思?“邹老先生慢走一步,不知先生所说的得偿所愿是什么意思?还请先生明示。” “薛书记,不瞒您说,当我得知求这幅字的是您时,我就明白您选这首《短歌行》的用意了。至于其中深意,我们就心照不宣吧。”邹放看了旁边叽叽喳喳的几名干部,又看了看薛明汉一眼,轻声说道。 薛明汉心领神会,说道:“感谢邹老先生赐字,改日定当登门拜访致谢!” “登门拜访就免了吧。薛书记初到峡川,物换人新,手头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幅字,就当是老朽送给薛书记的上任之礼吧,举手之劳,薛书记不必挂在心上。”停了停,又说,“薛书记,您忙,我就先告辞了。” 薛明汉正好还有事情要处理,也就不挽留,说:“邹老先生慢走。王秘书,派车送邹老先生回去。”薛明汉对王一名说道。 “好。”王一名应了一声,便送邹放出了办公室。 邹放和王一名一走,其他几名干部也就跟着走了。薛明汉看着那幅字,想起邹放说的话,有些得意又有些陶醉。 当了整整三年的秘书,当了一年零一个月的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当了两年零四个月的县委办公室主任,当了三年零六个月的副县长,当了五年的县长,当了三年零三个月的县委书记,当了两年零四个月的副市长,当了半年的副书记、代市长,当了三年的市长,现在当上了市委书记,对薛明汉来说,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从任副市长那天起,他就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八年之内一定要坐上市委书记这把交椅,现在提前实现了,薛明汉很开心啊,这一次又可以以一把手的身份大展一番拳脚了。 这些年来,薛明汉总会回想起当年任县委书记的那段日子,每次回想起来都是备感惬意。作为一个有着六十万人口大县的一把手,大权在握,事事把关,真有种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感觉。那种感觉真的是好,几年过去了,这种感觉依然停留于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然而,自从当了副市长、副书记、代市长、市长之后,那种感觉就再也没有了。总觉得凡事都得瞻前顾后,顾及他人,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现在好了,当上了峡川市委书记,在这个比县委书记还更宽广的舞台上,他又将重拾当年的那种感觉了。 对于峡川,薛明汉一点都不熟悉,尤其是峡川的落后状况,让他忧心忡忡。在去峡川报到之前,晋水省委林书记和省政府梁省长先后找他谈了话,谈话都只有这么一个意思,就是希望他到峡川后尽快熟悉环境,掌握情况,争取在他的届期内,让峡川的经济来个大翻身。峡川的经济一直在拖晋水省的后腿,这一点薛明汉倒是知道的,所以赴任前也做了一些思想准备,但到了峡川之后,他才知道,峡川的问题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得多,如工业底子薄,市工业园包括下面的县工业园建设亟待完善,工业总量不高,缺乏上规模上档次的龙头企业,农业结构单一化,种植分散,农户走规模化种植公司化经营的意识不够强等等,可说是问题一大堆。要把峡川的经济搞上去,要把峡川的城市建设好,难度非常之大。 薛明汉深感责任重大。薛明汉啊薛明汉,面对这样的形势,要加油啊!薛明汉一次又一次这样对自己说。 这是薛明汉从政以来第一次有种重任压肩的感觉。 半个月以来,薛明汉去了很多县,也走了很多乡、镇,听了不少汇报。他认为,只有把自己完全沉下去,才能把峡川的情况摸清吃透,才能把存在的问题找出来,才能把解决问题的办法拿出来。同时,他也找了不少市委、市政府部门的一把手谈话,希望他们直言进谏,为峡川的发展献计献策。 可是,隐隐中,薛明汉感觉到无论是市委、市政府部门的一把手,还是下面各县的县委书记、县长,对他这个市委书记似乎都不怎么欢迎,反而感觉这些人在排斥他这个市委书记。虽不明显,但稍作留意便会察觉到,他们对郭小勇和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问题在哪,薛明汉琢磨了几天,找出了原因。原来对这次市委书记的人选,峡川的许多领导干部群众看好的是峡川市市长郭小勇。郭小勇生于峡川,长于峡川,大学毕业以后第一个工作的地方又是峡川,经多次调任之后,又回到峡川干起了副市长、副书记兼市长。回到峡川后这些年来,尤其是当上市长以后,又为峡川办了许多好事实事。如峡川市农产品集散市场的建成、峡川新市民广场的建成、峡川体育训练中心的建成、数十条村级公路的硬化、大大小小的饮水工程等等,这些项目,都有郭小勇投入的心血。当传出峡川原市委书记将要调往省里任职之后,很多人就寄希望于了解峡川情况又眷顾家乡之情的郭小勇,能够当上市委书记。这样,无论是百姓还是干部,都能从中得到更多的实惠。谁曾想,来了一个对峡川一无所知的外地人掌管峡川的“家”,这,也就不难理解那些领导干部为什么会不欢迎薛明汉这个外地书记的到来了。 市政府部门的一把手、县委书记、县长这些人不欢迎他,薛明汉倒觉得没什么,只要时间一长,他的威信树立起来了,他在峡川站稳脚跟了,他就不怕那些干部不欢迎他。他在意的,是市长郭小勇对他的到来持什么态度,是欢迎还是排斥,薛明汉有些猜不准。他来报到的那天,郭小勇带着市政府的班子成员和部分市政府部门的一把手前往市郊列队迎接他上任。当晚,郭小勇还特地到他住的峡川宾馆向他汇报了工作。而且,薛明汉还了解到,把他的住处安排在峡川市档次最高的峡川宾馆,也是郭小勇的意思。所以,从表象上看,郭小勇对他的到来还是很欢迎的,但身在仕途十多年的经验告诉薛明汉,看一个人对自己是真好,还是假好,是不能光看表象的。特别是郭小勇这样仕途经验丰富又担任领导要职多年的市政领导,基本上都是表面一张脸,背后一张脸。当然了,薛明汉自己也是如此。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薛明汉吟着这几句诗,心中泛起几丝忧愁。 王一名送走邹放回来了。 “小王,你觉得邹老先生的这幅字怎么样?”王一名跟随薛明汉多年,当初身上那股初入仕途的稚气早已被成熟稳重、精明能干所替代,薛明法很想听听这位秘书的看法。虽然刚才那几名干部对着字幅连连叫好时,王一名也在一旁附和,但薛明汉感觉得到,王一名对这首诗肯定有他自己独到的见解,只是人多不便说罢了。 “邹老先生是我省的名家,他的字,那是没得说的。”王一名避重就轻地说道。 薛明汉剜了王一名一眼,说:“你小子别跟我打马虎眼了,邹老先生的字好我也知道,不用你说,我问的是这首诗怎么样?” “诗也很不错啊,一代枭雄曹操的经典之作,差不了。”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却故意在这跟我绕圈子。”薛明汉做出要生气的样子,“小心我揍你!” “薛书记,您别发火,我说,我说,我说还不成吗!不过,说得不对您可不能批评我。”王一名说。 “别啰嗦,快说快说。” “薛书记,我觉得您把这诗挂在办公室有些不妥,弄不好会让某些人心生误会。还是跟在崇山一样,挂家里好些。”王一名说。 “怎么讲?” “虽说您裱这首诗,抒发的只是求才求贤之情,可别人不见得会这么看,他们会认为您自比曹操,想拉帮结派,巩固实力,独揽峡川大权。”王一名说完后看着薛明汉,“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可能有点”王一名话未完,就被薛明汉打断了,“小王啊,你的这种担心,其实在选这首诗时我就想到过,可最终,我还是选了这首诗。一是我确实很喜欢这首诗,二是形势所逼啊。这半个月来,一些干部对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一些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这个市委书记的位子要想坐稳并干出点成绩,就得开门求才纳贤为我所用。现在也只有这首诗,才能一表我现在的处境和心境了。” 薛明汉话语间带着些无奈。 “小王,你给郭市长打个电话,叫他来趟我办公室。”薛明汉叫郭小勇,除了谈工作外,还想趁机摸摸郭小勇的“脉”。郭小勇在峡川工作时间长,又是峡川人,他在峡川的社会关系可说是盘根错节。他这个市委书记要想在峡川有所作为,没有郭小勇这个市长的配合,那肯定是一事无成的。所以,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弄清郭小勇的真实想法。 王一名正要去打电话,薛明汉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薛明汉一看来电号码,是市长办公室的电话。 王一名要去接,被薛明汉拦住了,说我来接吧,很可能是郭市打来的。 没错,打来电话的正是郭小勇,说有事情要当面向薛明汉汇报。 “郭市长要过来?”薛明汉挂完电话后,王一名问道。 薛明汉点点头,说:“是啊,说有事找我谈。” 王一名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那幅字,似乎在思考什么。他这一举动被薛明汉看到了。“小王,在想什么呢?” “薛书记,我想等下郭市长看到这幅字后会说些什么呢。”停了一会儿又说道,“薛书记,郭市长找您是谈建造峡江大桥的事吧?” “应该是。” 一条峡江河,由南向北把峡川市城区一分为二,即东城区和西城区。连接东城区和西城区的有四座桥,分别为峡川桥、八一桥、解放桥和步行桥。这四座桥,峡川桥、八一桥、解放桥都可以通车,而步行桥是后来在群众的建议下建的,因此又称为民意桥,钢架结构,宽不到2米,仅限于行人通行。去年峡川市政府考虑到城区的拓展需要,计划在开发中的东城新区和西城新区间兴建一座峡江大桥。峡川市委同意了市政府的方案,申请立项报告也已呈报省政府、省发改委、省交通厅等相关部门了,估计这个月底就能批复下来。薛明汉来报到的当晚,郭小勇就跟他提过这事。郭小勇的意思是希望能早日把这个项目的各项筹备工作定下来,等立项报告批复下来后就立马动工。当时薛明汉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也就没有表态。后来的十来天里,郭小勇又跟他提过几次,薛明汉均以市委新班子刚成立为由,建议这事过段时间再议。按常理,上一届班子定下来的事情他没必要一拖再拖,以免落人口舌。可薛明汉有他自己的想法。 为了掌握峡江大桥的实际情况,这半个月来,薛明汉多次去了峡江大桥的选址点,也看了不少关于峡江大桥的资料,看来看去,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尤其是桥的设计他不怎么满意,感觉目前设计的峡江大桥缺乏现代大桥应有的美观和气势。一旦建成,将和开发中的东、西两个新区格格不入。还有,资金问题也是薛明汉一直踌躇的原因之一。根据现在大桥的预算,建造峡江大桥需要2000多万,而目前的资金缺口是600万。单就现在的规模就缺600万,如果想要把桥修得更美观更有气势些,那桥的造价可就要翻上好几番了,那样的话资金的缺口将会更大。 薛明汉和王一名正在说桥的事,郭小勇过来了。薛明汉注意到,郭小勇进门看到那幅字时,脸上的表情瞬间浮过几丝异样。不过,郭小勇很快就把那几丝异样之色收起来了。进了办公室后,他没有马上坐下,而是走近那幅字,看了几秒钟后方才坐了下来。 “薛书记,那幅字什么时候挂上去的?”郭小勇指着字幅问道。他非常清楚,罗书记在任时,这堵墙一直是空白的。他也曾跟罗书记提过挂幅字画什么的,可罗书记说什么都不挂,简简单单,洁白无瑕,跟做官做人一样,最好。 “今天刚挂的。感觉那墙有些空,就叫小王给我选了首诗给挂这了。是吧,小王?”薛明汉离座,走到办公室中央看了看那幅字,然后,和郭小勇坐在同一张会客沙发上。 王一名马上听出了薛明汉的意思,说:“是我选的。郭市长,觉得这诗怎么样?跟薛书记办公室的风格还匹配吧?” 薛明汉看着郭小勇,等待郭小勇回答这一问题。 郭小勇笑笑,说:“王秘书,这你可问错人了。我就是一个诗盲。不管是古体诗还是现代诗我一概不懂。”停了会儿,接着说道,“诗我不懂,但对字还是略有研究的。邹老先生的行草在峡川是出了名的,就是在我们省也是数一数二的。他的行草用墨酣畅,笔法明快,沉实遒劲,古朴厚重,拙中见巧,宽博大度,放纵开张,凝重洗练,让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而且邹老先生这人除了写得一手好字之外,也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由他来书写曹操这位一代枭雄的佳作,那是再适合不过了。” 薛明汉见郭小勇只评字不评诗,便说:“说起诗我也不懂,要不然也不会要小王帮我选了。小王选好后给我看了看,我心想曹操的诗,无非就是言物咏志,再说我只是用来装饰一下办公室,应该没有那么多讲究的,便让小王自己看着办了。” “小王是中文系的高材生,他选的诗,肯定是好诗,这点薛书记大可放心。”郭小勇看了眼王一名,说道,“薛书记,今天我来找您是想跟您汇报一下峡江大桥的事。”郭小勇不再谈诗说字,开始切入正题。 王一名觉得薛书记跟郭市长谈事,他待在旁边不太妥当,况且郭小勇刚才给他的那个眼神似乎也有让他回避之意,便借故离开了。 第二章 分歧 “亲郭派”之所以在峡江大桥一事上寸步不让,其原因不在新方案提高了造价,而在于新方案全盘否定了郭小勇策划已久的“市长工程”,是对郭小勇权威、“亲郭派”地位和利益发起的宣战。 郭小勇先是把峡江大桥申请立项报告省里已作批复的事说了,接着,把省里相关领导对建造峡江大桥提的一些意见和指示跟薛明汉作了汇报,并强调省委、省政府及省交通厅的意思是希望他们能够尽快开工建设,尽早完工。 省里的意思,郭小勇就是不说,薛明汉也知道,在他来峡川的第三天,梁省长就跟他说了这事,要他抓紧时间,快点把峡江大桥建起来。梁省长不催,薛明汉也想这个工程尽快上马,这不仅是城市建设的需要,也是他在峡川打下基础、扎稳脚跟的需要。可是,他不愿意就这样匆匆上马,正因为这是他上任后的头一个工程,又是前任班子留下来的工程,所以,他不仅要把峡江大桥建起来,还要把峡江大桥建设好。 桥的选址薛明汉去看了三次,薛明汉很满意。最后一次去的时候他站在桥的选址区,望着远处正在开发中的东、西新区,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小勇市长,说说你对建造峡江大桥的想法。” 郭小勇可能是摸不清这位新书记的底吧,想了想,说:“我征求了几位同志的意见,他们的意见是等批文下来后立即招标,越早动工越好。” 薛明汉离开沙发,走到办公桌前,端起放在办公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又看了看那幅字,把杯子往办公桌上一放。他刚想说话,郭小勇先说了:“薛书记,您是怎么想的?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缺口资金解决了吗?” “还没有,还差300多万吧,准备到省里再跑跑,把这个缺口给填了。” “小勇市长,你有没有想过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市的标志性建筑?” 郭小勇怔了一下,摇摇头,说:“有人提过,不过反对的同志很多,后来也就没人再提这事了。” “那些领导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主要有这么两点,一是峡川城区面积不大,人口车辆不多,没必要建造这么好的桥,实用就行了,太好的桥显得有些不实用。二是峡川经济还欠发达,可用财力有限,如果要把峡江大桥建成标志性建筑的话,那桥的造价会是现在的两倍甚至三倍以上,而且很难争取到省里的支持,缺口资金会很大。” 郭小勇说的资金问题薛明汉考虑过,在他看来,这并不是最棘手的问题,最棘手的是,如何说服那些认为浪费财力的市、省领导。“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你考虑过没有,我们的东、西两个新区是按高起点高标准高要求进行规划的,而我们的峡江大桥呢,却是缩手缩脚低标准低要求进行设计,按这种设计建造的峡江大桥是很难跟未来的东、西新区相融合的,这是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 “这个我们也考虑到了,所以后来作了些调整。原来是打算花个千把万建成普通公路桥的,后来考虑到这一点,就在原先的预算上多增加了600万,在桥的外观、宽度和材质上作了些调整。薛书记,如果从长远考虑,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的标志性建筑那是很有必要的,可问题是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啊。”郭小勇想说,即便拿得出这么多钱,就峡川的发展现状,也不可能把钱花在一座桥上,因为峡川要搞的工程不止这一个,等着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就拿新区开发来说,虽说开发商为主,政府为辅,可需要政府出钱的地方仍然很多。可想了想,还是没说。 “我在想,如果把峡江大桥建成一个多功能体建筑,桥面采用现代坡屋建筑风格,在桥的中心位置建设一个三层建筑面积达到4000余平方米的观景台。桥的宽度增至308米,改成双向4车道,引桥部分两端各延长15米,这样桥的总长度就是200米。你回去叫人做个预算,建这样一座桥大概要多少钱。” “可是” “先做个预算嘛,建不建到时我们开会再讨论。搞得到钱就按新方案建,搞不到钱那就按原来的方案建,那样别人总不会说什么闲话了吧。”薛明汉见郭小勇又想拿没钱说事,就有些不耐烦。 郭小勇似乎也感觉到了薛明汉的不悦,便说这事他马上回去安排,尽快把新方案的预算报告拿出来,然后又说了些新区开发的事便告辞了。 郭小勇一走,王一名就回到了薛明汉的办公室。 “小王,你马上打电话给建设局杨局长、发改委陈主任、交通局易局长和财政局李局长,要他们到峡江大桥的选址处来,我在那里等他们。” 王一名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估计这些一把手不能及时到位,便问道:“薛书记,万一有些人在开会或者有其他事情来不了呢?” “那就让他通知副手过来。” “好。”王一名就回仅一墙之隔的办公室打电话去了。王一名打电话的那会儿,薛明汉又盯着那幅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薛书记,已经全部通知到了。不过”王一名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薛明汉转过身来,面对着王一名,问道。 “他们都说有事来不了,但会派二把手过来。您看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呢?” “去,为什么不去?小王,你马上派人去了解一下,看这些人是真的有事来不了,还是在找借口推托。不过,要注意方法,别让人看出破绽。” 随后,薛明汉就驱车去峡江大桥的选址点了。车刚停稳,财政局的副局长罗亮海和交通局的副局长林泽厚也就到了。又过了一会儿,建设局副局长白小易、发改委副主任辛远的车子也一前一后抵达了。 “峡江大桥是峡川城区的第五座桥,也将是峡川市最宽最长的一座桥。按现在的设计,建成后的峡江大桥是170米长,15米宽,其标准,也就相当于普通的公路桥吧,跟峡川桥、八一桥、解放桥比除了长点宽点外没什么区别。这样的桥,待东城新区和西城新区开发好后,待峡川的经济崛起之后,是不是会落伍,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们有没有必要把峡江大桥建成一座现代化的大桥?今天叫大家过来,就是想听听大家对即将开工建设的峡江大桥有些什么意见和好的建议。这不是开会,大家就不必这么拘谨了,希望大家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薛明汉开门见山地说道。 罗亮海他们都是副局长,说话没什么分量,对政府兴建峡江大桥这等大事更是不敢多言,以免出言不慎得罪了本部门的一把手。基于这样一种自我保护的心理,大家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泽厚同志,你先说说吧。”薛明汉见大家都不说,就开始“点将”。 王一名掏出本子准备做记录。 “小王,记录就不必做了,大家只是随便聊聊。”薛明汉觉得不做记录更能消除罗亮海他们的顾虑,“泽厚同志,说说吧。” “薛书记,那我就说点我的浅显之见吧。从目前峡川的人口、经济、交通上看,修建普通的公路桥是完全可以满足当前所需的,但是,随着峡川经济的发展,人口、车辆的增多,普通公路桥无论是从实用性还是观赏性上看,都适应不了未来城市发展的需要,所以我觉得薛书记说的把峡江大桥建成一座现代化大桥还是很有必要的。”林泽厚在局里并无实权,凡涉及工程项目、财经财贸的事情易平和都牢牢抓在手里。他虽是第一副局长,看似比三把手四把手权力大,其实也是个空壳。对易平和的专横跋扈早就耿耿于怀了。他知道易平和是亲郭派,肯定是会极力反对薛书记把峡江大桥建成标志性建筑的。 建设局副局长白小易从薛明汉的开场白中就明白了市委书记召集大家过来的用意。林泽厚说话的时候,他又一直在观察薛明汉的表情,见薛明汉面带赞许,频频点头,心里就有了主意,待林泽厚一说完便接过话茬:“林局长说得对,城市建设我们不能只看当前,而是要有长远的眼光。” 发改委副主任辛远也附和着说只有把峡江大桥建成现代化大桥,才不会造成真正的浪费,并举了某地某大桥因建时设计保守,仅隔五年就淘汰了,只好拆除重建的例子。 薛明汉听了很满意,见财政局副局长罗亮海不说话,便笑了笑,说:“你这位财神爷也说说吧。” 罗亮海尴尬地笑笑,说:“薛书记就别笑话我了,我只是一个副局长,哪里称得上财神爷啊。” 众人就笑。 “话不能这么说嘛,亮海同志这么年轻,还是有大把大把的机会嘛。”薛明汉拍了拍罗亮海的肩说道。 “薛书记,林局长、白局长、辛主任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可是,峡川的财力实在有限啊。别说修座现代化的大桥,就是按现在的设计造价,都还有几百万的资金缺口。如果要建成一座现代化大桥,造价将要翻番,那钱从哪来呢?” “亮海同志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可如果按现在的设计建设,不出十年,峡江大桥就淘汰了。可如果要建成现代化大桥,造价就要翻番,资金缺口就更大。怎么办呢?这是个矛盾。按现在的设计缩手缩脚地建?当然不行,要建就要建好,最好能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市的标志性建筑,与开发中的东城、西城两个新区相融成一个和谐的整体。大家看,不管是东城区还是西城区,拓展的空间都是非常大的,随着开发的不断深入,这两个新区会越来越漂亮,居住在这边的人会越来越多,大家试想一下,连接两个漂亮新区的竟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公路桥,协调吗?不协调,非常不协调。就好比一个人穿了一套西服,可脚上穿着的却是一双解放鞋,太不协调了。资金缺口大是个问题,但我们共产党人最不怕的是什么,就是问题,有问题,大家一起开动脑筋,想办法解决嘛。不是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么,只要我们舍得花心思,舍得花精力,舍得去跑腿,资金问题肯定是可以解决的。至于说峡川是座小城,人口稀、车辆少,这都不是问题,只要我们把峡川的经济搞上去了,城区面积自然会不断地扩张,人口、车辆也会越来越多。搞工程建设,尤其是桥梁、道路这类工程,我们不能只把目光放在当前,而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去思考、去决策、去实施。”薛明汉边走边说,罗亮海、林泽厚他们跟在后面,听他们的市委书记描绘东、西两城新区的美好蓝图,时不时附和上几句。 “时间不早了,小王,你安排一下午饭吧。”快到12点的时候,薛明汉吩咐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王一名。 王一名应着,掏出手机就给峡川酒店前台打电话预订包厢,并且连菜也在电话中点好了。峡川酒店是峡川市委、市政府的来客定点招待酒店,王一名到峡川的时间不长,可去峡川酒店的次数多,没几次就把那里的菜谱记住了,这样预订时就可以把菜点好,到酒店时就可以上菜了,省得客人坐在包厢里干等。 为贯彻省纪委下达的午餐禁酒令,中午没有上酒。按理说用餐不上酒会没气氛,加上来的都是二把手,薛明汉的心里肯定很不舒服。大家就猜测这顿饭的气氛肯定会很沉闷。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一落座,薛明汉就以饮料代酒一一敬了罗亮海、林泽厚他们四人,随后又饶有兴致地说起了他在崇山工作期间的一些趣事,秘书王一名呢,也适时地插上一两句话,把气氛就搞得更为轻松更为热烈了。 吃罢饭,薛明汉回了峡川宾馆,进门一看妻子雪依凡过来了。雪依凡在崇山市卫生局当副局长,也准备过段时间就调到峡川来。崇山与峡川相隔太远了,夫妻二人想聚上一聚都麻烦。省里领导考虑到这一实际情况,就决定把雪依凡也调到峡川。 一个多星期没和雪依凡见面了。薛明汉先是抱着年近四十,却依然美丽动人的雪依凡上床亲热了一番,然后才开始跟雪依凡聊峡川的人和事,说一些领导干部对他的态度,说峡江大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今天和几位副局长去峡江大桥选址点的事。 “老薛,怎么跟你一起去的都是二把手?一把手都没空么?”雪依凡听着不对劲,问道。 薛明汉就把原因跟雪依凡说了。 “什么有事来不了,我看他们是不给你这个市委书记面子才对。他们啊,只跟郭市长一个鼻孔出气。”雪依凡忿忿地说道。 “不至于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峡川的一把手,以后他们要求我的事还多着呢,我看他们没这个胆。”尽管薛明汉也曾往这方面想过,可他还是觉得易平和他们不至于胆大到这种程度。 刚说到这,王一名打来电话,告诉薛明汉一个他非常不想听到的消息。王一名告诉他,建设局局长杨华、发改委主任陈立东、交通局局长易平和和财政局局长李宗斌在接到通知时都在单位,而且,整个上午都没有重要的工作安排。在接到通知后,他们四人互通了电话,达成同盟:以有事走不开为由,派副手去峡江大桥选址点。 薛明汉的脸色当即变了,重重地把手机摔在床上,骂道:“这帮狗胆包天的家伙,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雪依凡说道。 “他们敢这样不把我这个书记放在眼里,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他们。”薛明汉狠狠地说道。 “好了好了,别气了,身体是自己的,为这帮不识时务的家伙气坏了身子,不划算。”雪依凡安慰道。 下午还不到上班时间,薛明汉就去了办公室,跟王一名说下午三点半召开市委市政府各部门一把手会议,内容为“深入落实科学发展观”的专题学习,并特别嘱咐王一名,财政局、建设局、发改委、交通局这四个单位不用通知一把手,通知林泽厚、罗亮海、白小易、辛远这四位副手参会就可以了。 “你们不给我面子,我也就不给你们面子,看你们这些胳膊怎么拗过我这条大腿。”交代好王一名,薛明汉感觉气顺了一些,对着那幅《短歌行》又看了起来。 330分,会议准时开始。与会人员都很奇怪,财政局、发改委这几个单位来的怎么会是副手。和薛明汉一同坐在主席台上的郭小勇一看这情形,又看看薛明汉一脸不快的表情,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上午郭小勇从薛明汉办公室出来后,就把薛明汉想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标志性建筑的意思跟和他关系比较好的杨华、易平和、陈立东和李宗斌这四位领导说了,杨华他们听了都有些不服气,说薛明汉也不看峡川的实际情况,就想把峡江大桥建成标志性建筑,简直是痴人说梦。他们不服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峡江大桥这个项目是郭小勇提出来的,原本郭小勇打算等他当了书记后弄点钱把这座桥修得更好一些,还想把这座桥当成“书记工程”来操作,既增政绩又为家乡做贡献,一石二鸟。杨华、易平和他们也答应多为峡江大桥出力跑腿。可后来,郭小勇没当成市委书记,他们就决定增加投资,把峡江大桥作为“市长工程”来实施,没想到薛明汉一上任,连峡江大桥也要染指,还要否定原来的方案,他们怎么能不为郭小勇鸣不平呢。 “我看他就是想把我们原定的市长工程改为书记工程,以巩固他在峡川的地位。”交通局长易平和这样对郭小勇说。郭小勇当即批评了易平和一顿,要他以后不要再说“市长工程”、“书记工程”这样的话了,以免传到薛书记那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跟三位局长一个主任通过电话后没过多久,这三位局长一个主任又分别打了电话过来,告诉他这么一件事,说薛明汉打电话让他们去看峡江大桥的选址点。他们问郭小勇是去还是不去好。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打来电话征询他意见的分别是杨华、陈立东和易平和。在接他们电话时郭小勇还有些得意,觉得杨华、陈立东、易平和对他还是挺忠心的,便慢言细语地要杨华、陈立东、易平和他们自己拿主意。第四个给他打来电话说这事的是李宗斌,他就有些不耐烦了,心想这个薛明汉怎么这样,刚刚还说先做预算,建不建到时开会再作讨论的,怎么一转身就把这几个相关领导都召起来去看什么选址,心中就有怒火,说话就很冲,把李宗斌骂了一顿:“你这个财政局长是怎么当的,这点小事也来问我!”骂完后就把电话给挂了。正是他的发火,使得李宗斌唆使其他三人做了一个不该做的决定。 散会后,郭小勇当即打了电话给易平和,问他和李宗斌、杨华、陈立东上午是不是没有去峡江大桥见薛书记。易平和说都没去,不过要二把手去了。郭小勇当即把易平和痛批了一顿,把下午开会的事跟易平和说了,要他马上去薛明汉办公室做检讨,同时要易平和通知李宗斌、杨华、陈立东他们,也尽快给薛明汉当面认错。 “我跟你们讲,如果这次你们得不到薛书记的原谅,以后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你们要尽快当面向薛书记认错,言辞要诚恳,还有,安排好谁先谁后,别四个人撞到一起,弄得跟事先商量好了似的。” 易平和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司机也没叫,开着车子就出了交通局的大门。路上又给李宗斌他们打了电话,把郭小勇的意思转达给了他们。打完最后一个电话时,他已经驶入市委大院了。 在市委大楼的走廊里,易平和遇到了王一名。王一名见了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易局长,是找薛书记吧?” 易平和说是。 “易局长,您来得可真不巧,薛书记刚走不到十分钟。” “啊”易平和嘴巴张得老大,愣在那不知道怎么办好,过了那么几秒,易平和又问道,“王秘书,那薛书记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回来了,易局长该不会忙得连时间都忘了吧,再过二十分钟可就下班了。再说,薛书记的爱人今天过来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回宾馆了。”王一名说。 易平和只得转身下楼,在停车场,遇到了赶过来的李宗斌、陈立东、杨华他们。易平和刚进市委大院不久,他们几个也同时抵达市委大院,见易平和进了大楼,他们就在车上等着。现在看易平和下来了,就都下了车,想打探点情况。 “薛书记不在。”易平和垂头丧气地说道。 李宗斌他们听了就很失望。 “要不晚上去峡川宾馆找薛书记吧。”李宗斌提议。 易平和不同意,说薛书记爱人过来了,晚上去打扰不合适。 四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明天上午再去市委找薛明汉。拿定主意后,四人打算打道回府,这时,王一名过来了。 “还真是巧啊,四个重要部门的一把手齐聚市委大院停车场。易局长、李局长,你们都在嘀咕什么呢?”王一名明知故问。 “没什么,我们在说建峡江大桥的事呢。王秘书,晚上有安排么,没安排的话今天我做东,请你吃顿便饭,由陈主任、李局长、易局长他们作陪。”杨华非常客气地向王一名发出邀请。 这饭王一名可不敢吃,想也没想就委婉地拒绝了。“我看下次吧,今天我还真有事情。对不起了各位,我先告辞了。”说罢钻进一辆车子,走了。 “走走走,他不吃我们吃去。”杨华说道。 “谁请客啊?”易平和问。 “我请我请。”杨华说。 “要把老大叫上么?”李宗斌问道。 易平和摇着头说:“别叫别叫,他心情糟得很呢,说不定等下又得骂我们。” “那就不叫吧。”陈立东说。 四人就各自上了各自的车子,往郊区的一家酒店开去了。 易平和他们会来找他,薛明汉是早有预料的,所以开完会后他回了趟办公室后就回宾馆陪雪依凡去了。陪妻子好好吃了顿晚饭,吃罢饭又和妻子一起看了两集《人大主任》,边看边聊,电视一完,夫妻俩就早早地上床休息了。一番柔风细雨的亲热后,薛明汉累了,没几分钟就打起了呼噜。 今天要去省里开会,薛明汉早早地就起来了,吃过早餐后就和秘书王一名一同去省里开会去了。 散会后薛明汉分别去省委林书记和省政府梁省长那里汇报了近期的工作情况,然后找到分管交通的副省长华建林谈峡江大桥的事,说他刚到峡川,还不熟悉环境,工作千头万绪,希望峡江大桥工程能得到他的大力支持,特别是缺口资金方面,希望他能够协助解决。他和薛明汉的私交不错,多次一起在党校学习。学习期间,俩人经常一起下下象棋,谈谈古诗什么的,和薛明汉一样,也喜欢曹操的《短歌行》,俩人往往是下着象棋就吟起诗来了。现在薛明汉来找他帮忙,又是他主管的工作,他当然是满口应允。 华建林刚调入省政府不久,满打满算,三个月还不到。 “明汉老弟,你我都是刚刚换了工作岗位的人,其中艰难我是深有体会的,但是,大哥我能帮你十分的就不会只帮你九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华建林说完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我们一起努力吧。” 薛明汉感觉华建林似乎有跟自己一样的难处:初到一处,还无法一下子抓住人心,把握大局。明白了华建林的苦恼,他便不再谈这些令人伤感的事了,邀华建林下起了象棋,意外的是,一向棋高一着的薛明汉今天却连输了三局。 “明汉老弟今天状态不佳啊。算了,不下了,请你吃饭去。” “好,吃饭去。不过这两天我胃不舒服,不能喝酒啊。”薛明汉知道华建林好酒,酒量也比他高,每次跟华建林吃饭,他最怕的就是喝酒了。 “酒你就别想了,别说你胃不舒服,就是你胃舒服我也不会给你喝的,我们可是严格执行禁酒令的。你这个市委书记在峡川的地盘上不会使用特权喝酒吧?” 薛明汉说当然不会,他是将军,凡事自然要起表率作用。 “好,你自称将军,那就当个好将军吧,打造出一支政治合格、军事过硬、作风优良、纪律严明、保障有力的威武之师、文明之师来,借改革之风,举全市之力,把峡川这座城市的经济搞上去,建设搞上去,人民的生活水平搞上去。” “华省长的教诲,我一定谨记于心,并将为华省长所提目标的实现尽我所能,努力奋斗。” “好,很好。”华建林说道。 四十分钟不到,中餐就解决了。 为不打扰华建林中午休息,吃过饭后,薛明汉就辞别了华建林。 “薛书记,易局长和陈主任他们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问您什么时候回去。”出了市政府,王一名问薛明汉。 “现在就动身吧,等回到市里也差不多到上班时间了。”薛明汉说,“易局长他们这些人治治也就算了,别真得罪他们。我初到峡川,以后工作上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们配合的,再说他们跟郭市长的关系不一般,只要他们不过分,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吧。” “嗯,对亲郭派的领导,能拉拢一个是一个,总比全都得罪强。”王一名应着。 车子直抵市委大院。 在办公室门口,薛明汉见到了恭候多时的易平和。 “易大局长,你不待在交通局跑我这儿干什么来了?”薛明汉没好脸色地说道,也不管易平和什么反应,径直向办公室大步走去。 “薛书记,我是来跟您做检讨来了。”易平和垂头丧脑地跟在薛明汉后面,一边给王一名使眼色,要王一名帮他说说话。王一名轻声说薛书记正在气头上,他不敢多嘴。 “你们在嘀咕什么呢。” 王一名一看薛明汉的眼神不对,赶紧过去给薛明汉开门。 “说吧,找我什么事?你刚才说你是来做检讨的,你又没犯什么错误,做的是哪门子检讨啊?”薛明汉屁股往椅子上一坐,两手摊在办公桌上。 “薛书记,昨天接到王秘书电话时,我确实是有事情脱不了身,所以就叫林副局长替我去峡江大桥选址现场。”易平和不知道薛明汉已经掌握了他不到现场的实际情况,还在撒谎,“薛书记,是我考虑不周,我应该推掉应酬,跟您去看峡江大桥选扯点的” 薛明汉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易平和还跟他睁着眼说瞎话,左手一挥,说道:“你回去吧。” 易平和愣在那儿,不知道薛明汉什么意思,为什么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这么急着赶他走,嗫嚅着道:“薛书记,我”又被薛明汉打断了,“易平和,你说是来做检讨的我才让你进了办公室的门,要知道你是来跟我编故事的,门你都别想进!” 易平和什么都明白了。 “王秘书,看来平和局长是事多人忙忘记昨天上午在干什么了,你告诉他,让他恢复恢复记忆。”薛明汉依旧阴着一张脸。 “易局长,昨天我通知您的时候,您说您要去省交通厅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是吧,可是据我了解,您昨天上午根本就没有什么会议要参加,整个上午,您都待在办公室没出去。”王一名把他了解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王秘书,别说了。”易平和脸色苍白,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薛明汉办公桌前,说,“薛书记,昨天的事情是我错了,我做检讨。” 薛明汉见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板着脸,面带笑意地对易平和说道:“犯了错误而敢于承认错误,这才是好同志好党员好干部嘛,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知道错了,又做了检讨,这事我也就不追究了。” “谢谢薛书记大人大量。” “平和,你觉得这幅字怎么样啊?” 易平和不懂诗词,也不懂书法,看了用行草书写的字幅老半天,别说诗的意思没弄懂,连字也没认全,但他觉得能让一个市委书记看上的一定是好诗好字,说不定这幅字还是哪个大领导赐的墨宝,便讨好地说道:“薛书记,好诗!好字!” 薛明汉面对字幅,没有答话。 易平和觉得自己该告辞了,说:“薛书记,您忙吧,我回去了。” 薛明汉还是没有作声。 王一名朝易平和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走吧。 易平和就走了。 “小王,你猜猜下一个来做检讨会是谁?”待王一名关好门后薛明汉问道。 王一名摇摇头,说猜不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个会是财政局的李宗斌。” “为什么会是李局长而不是陈主任或杨局长呢?”王一名不解。 “这易、李、杨、陈跟郭市长背后可是称兄道弟的,有人跟我说郭是老大,易是老二,李是老三,杨是老四,陈是老五。第一个来的是老二,那第二个肯定是老三了。” 市长和市政府部门的一把手称兄道弟到这等程度,王一名可是第一次听说,他不明白,初到峡川的薛书记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他哪里知道,薛明汉为了在峡川尽快站稳脚跟,做了不少的工作。仅半个月时间,就把峡川市那些曾在崇山工作过的领导干部列了个花名册,职务高的,亲自登门拜访,职务低的,打个电话,说些套话问候一下。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薛明汉掌握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说话间,李宗斌就来了。 王一名有些佩服地看了薛明汉一眼。 李宗斌倒是没有撒谎,言辞诚恳地向薛明汉做了检讨,并向薛明汉表了忠心。和李宗斌一样,杨华、陈立东也是进门就认错,薛明汉呢,也不追究,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让他们回去了。薛明汉非常清楚,易平和他们前来检讨都和郭小勇有关,他们检讨完后,肯定又会去跟郭小勇进行汇报的。 薛明汉猜得一点没错,易平和从他的办公室出来后,立马给李宗斌、杨华、陈立东打了电话通报了他检讨的情况,要李宗斌他们别抱侥幸心理,态度诚恳一些免得挨训。 出了市委大院,易平和没回交通局,而是直接把车子开进了与市委相隔不远的市政府。 易平和进去的时候,郭小勇正在办公室签阅文件。 “刚从薛书记那过来?”郭小勇放下文件,抬眼问道。 易平和说是。 “被薛书记狠狠地训了一顿吧,我听了解薛书记的人说,薛书记的严厉是出了名的,很多领导干部都很怕他。”郭小勇说着话就端起他的水宜生茶杯,见易平和还站着,说道,“平和,坐吧,还站着干什么?说说,薛书记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易平和苦笑了一下,说:“薛书记骂倒没怎么骂,只是没想到薛书记事先做了调查,知道我是故意躲着不去峡江大桥选址点的,我起先还抱着侥幸心理找理由开脱,薛书记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指着办公室的门口叫我滚蛋。后来我见情形不对就承认了错误,他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这么说薛书记秘密调查了你们?”郭小勇皱起眉头。 “应该是。王秘书连我昨天一上午待在办公室没出去都知道,肯定是做了调查的。” “这怪不得薛书记,只怪你们太笨了。哪有这么巧的事,通知四个一把手,四个一把手都有事去不了,薛书记不怀疑你们故意躲他才怪呢,也难怪他会调查你们了。”郭小勇埋怨道,“你跟老三他们都说了吧,别他们跑到薛书记办公室又睁眼说瞎话自找挨骂。” 易平和说都通知过了。 “大哥,薛书记办公室挂的那幅字是不是哪个大领导的墨宝啊?”易平和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是,那是邹放写的。” “薛书记刚到峡川,怎么会认识邹放呢。而且我还听说邹放为人恃才放旷,不可一世呢,很少给做官的人题字,想要他的一幅字比登天还难,这薛书记是怎么搞到他的字的呢?”易平和脑子里冒出一个又一个问号。 “这个我也搞不清楚,只听说挂字幅的那天薛书记把邹放请到了办公室,完后又是用市委的车送回去的。”郭小勇说。 “薛书记好像挺喜欢那幅字的。”易平和说。 “他喜欢的不是字,他喜欢的是那首诗。” “喜欢那首诗?”易平和一头雾水。 “你知道那首诗的意思么?那首诗是曹操写的,曹操作这首诗抒发了他欲创大业,求贤若渴,希望能有大量的人才为其所用,一起和他建功立业的远大抱负。很明显,薛书记选这首诗是有特殊用意的,其目的无非是想多拉拢一些领导干部,为其在峡川干事创业打下坚实的基础。”那天郭小勇进门看到那首诗,便明白了薛明汉的用意。虽然薛明汉一再强调诗是秘书王一名选的,但只要稍稍动点脑子就不难明白:一个秘书可以擅自做主决定一个市委书记办公室的墙上挂谁的诗谁的字么?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这么说他是想独揽峡川大权了?” 郭小勇叹了口气,说:“有这个可能吧。峡江大桥的立项报告省里已经批下来了,本来呢,是可以马上着手研究建桥的相关事宜的,可薛书记呢,一点也不着急上马,一推再推,他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他是在想尽办法,要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市的标志性建筑,为他这个市委书记的政绩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以巩固他在峡川的地位。按他的意思,原来我们做的那些工作都得推倒重来。” 易平和猛吸一口烟,把烟屁股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摁了几下,说:“妈×,他凭什么一来峡川就否定上届班子定下的盘子?凭什么峡江大桥就得按他的意思来建?峡川财力有限他又不是不知道,建标志性建筑,可不是他一个市委书记一句话说建就能建起来的,那可是需要用真金白银堆起来的。” 正当易平和满腹牢骚时,李宗斌和杨华过来了。 “平和,在说谁呢?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李宗斌进门便说。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郭小勇问道。 “是这样的,我跟杨华说好了检讨完就到您这里来的,所以我从薛书记那出来后就没急着走,在停车场等他。”李宗斌答道,“郭市长,老二刚才不会是在说薛吧?” “说的就是他。”易平和答道,“老三、老四,薛书记墙上的那幅字你们也看到了吧?” 《短歌行》的字数比较多,字幅也就有些大,挂在墙上非常的显眼,李宗斌、杨华一进门首先看到的便是那幅字。 李宗斌和杨华点点头。 “诗的意思你们也看懂了?”易平和又问。 “大致看明白了吧,薛是在自比曹操,想招贤纳才,助其在峡川建功立业呢。”杨华是中文系毕业的,对古诗词颇有些了解,“表面上是求贤纳才,实际上薛是在暗藏野心,想要峡川的大小干部都只听他一个人的呢”杨华见郭小勇脸色不对,没有再说下去。 “大哥,您想个法子吧,我们不能让他的野心得逞。”易平和说道,“想要在峡川只手遮天,门儿都没有。” “想什么法子?他是一把手,是市委书记,要把峡江大桥建成标志性建筑,我这个当市长的,除了听从他的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在常委会上跳出来跟他唱反调吧?” “大哥碍于身份不便明着反对他,那这事就让我们来办吧,我们几个在峡川工作多年,从上到下,认识的人不少,跟我们关系处得好的也大有人在,他要是执意提高造价建什么标志性建筑,建什么书记工程、政绩工程给他脸上贴金,我们就给他制造麻烦。”易平和不愧为老二,一听大哥有难处,马上表态,“老三、老四,你们觉得如何?” 李宗斌、杨华都说好。 这时,陈立东也过来了,一落座就开始和易平和、李宗斌他们谈薛书记墙上的那幅字,说这姓薛的真不是个东西,一来就想独揽大权。陈立东的话,再一次勾起了郭、易、李、杨四人对薛的愤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起商量起阻止薛书记把峡江大桥建成标志性建筑的办法来。 第三章 交锋 所有参加这次会议的人都知道,今天的专题会议是空降市委书记与本土市长的一次较量。每个人心情都极为复杂,极为矛盾,在当前形势尚不明朗的情况下,支持谁都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祸患。 峡川是一个山多地少的地级市,工业底子比较薄,要想短时间内把峡川的经济搞上去,是相当困难的,一个新上任的市委书记想要短期内在峡川提高自己的声望,只有在城市建设上开动脑筋,拿出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来,而建造峡江大桥,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薛明汉自然不愿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 在易平和、李宗斌他们向他检讨的第二天,他又召了一次会,专题讨论峡江大桥一事。这次参会的除了市委、市政府的一些重要领导和市委、市政府各部门的一把手外,一些人大代表也应邀参加了,除建设局、交通局、财政局、发改委外,公安局、水务局、农业局、统计局、劳动就业局、信访局、安监局、税务局等单位的一把手也参加了。按理说农业局、统计局、安监局、劳动就业局、税务局这些与修桥牛马不相及的部门完全不必参会,可薛明汉有他自己的考虑,他想通过个会,看看哪些人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哪些人是站在郭小勇那边的。 开这个会之前,薛明汉还是做了些准备的,他可不想出现一边倒的意外。就在易平和他们向他检讨的当天下午,他就找了一些单位的一把手和个别人大代表到办公室进行了简短的谈话,征询了他们对建造峡江大桥的意见。说是征询,但那些领导和代表都不是傻子,都听出了这位新任书记的弦外之音他要高标准、高要求地把峡江大桥建设成峡川的标志性建筑,便都唯唯诺诺地称赞薛明汉的远见卓识,一致赞成薛明汉关于把峡江大桥建成标志性建筑的提议。 这个会开得有些突然,薛明汉事先没有跟郭小勇通气,这让郭小勇很不自在。他认为薛明汉这样做,就是想在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通过峡江大桥的新方案。但郭小勇不愧是郭小勇,为在会上压倒薛明汉,他还是想尽办法做了充足的准备,昨天他接到会议通知后,就要易平和、李宗斌他们设法弄清了今天参会人员的名单,要他们根据名单一一去做工作以取得支持。当然了,他要易平和他们做工作时千万要注意方式方法,别太露骨了。 很多人都明白,这次专题会是外地新任书记与本土市长的一次较量,得罪哪边都不讨好,都不想参加这样的会。可是,市委办公室在通知时说得很明确,这次会议非常重要,任何人不得迟到缺席,也不能请人代会。 既然是讨论峡江大桥的专题会议,议程就相当简单了,在薛明汉介绍了峡江大桥的一些情况并阐明了他的看法后,由与会人员自由发表意见并阐明理由。 郭小勇作为市长,先发了言。他的发言,主要是把峡江大桥原来的设计方案所做的工程预算和现在要建成标志性建筑所做的预算进行了详细的对比,最后得出两者的差是3800多万元。郭小勇这一招很精明,他的发言,仅仅是在数字上进行对比,既没有否定他一贯主张的老方案,也没有否定薛明汉要建标志性建筑的提议,他扔给与会者的是一个选择题:一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市,多花3800多万去建一座桥是否真的值得? 很多人都不敢轻易发言,会议就有些冷场。 “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怎么一个个看起来都蔫蔫的,是不是昨晚打麻将打了通宵太晚没有睡觉啊?”薛明汉说到这儿马上把笑容收起,换成了极为严肃的表情,“峡川的麻风太浓了,满街都是麻将馆,很不好。承山同志,我建议你们公安部门好好整治一下街头的麻将馆,说是娱乐,实是赌博,你们都给我去查查,该抓的抓,该关的关,该罚的罚,绝不能心慈手软。还有,市纪委和市监察局也要对城内的茶楼、咖啡馆这些场所进行严查。同时,要发文到各县去,狠刹赌博之风。据群众举报,我们有不少同志经常出入这类场所玩牌打麻将,对待这类不思进取的同志我们要严惩不贷,峡川市委、市政府绝不允许这些场所成为我们干部赌博的避风港。” 公安局长伍承山和市纪委、监察局的领导都说这事他们回去后立即进行布置。 说完赌博,薛明汉又把话题回到了峡江大桥上。 “大家有什么意见就说嘛,开这个会只是想初步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至于峡江大桥到底怎么建,什么时候建,以后市常委会上还要进行专题研究的。”薛明汉说着话,看了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丁志玲一眼,说:“志玲同志,你带个头,发表发表意见嘛。” 丁志玲今年四十五岁,研究生学历,是峡川最年轻、学历最高的常委。 丁志玲没想到薛书记第一个点的“将”会是她,有些意外,又有些受宠若惊,薛书记点名要她发表意见,自然是另有深意的。昨天薛书记找她谈了话,对她是夸赞有加,说她学历高,有在乡镇担任领导职务的经历,有着丰富的农村基层工作经验,又在县里分管过开放型经济工作,人这么年轻,在峡川新一轮的“工业兴市”大战略当中肯定会大有作为的,鼓励她好好干。现在要她发言,用意再明白不过了。丁志玲深吸了口气,说道:“我认为现在的峡川之所以在全省毫无名气,一方面是因为峡川的工业发展过于缓慢,经济总量不高;另一方则是因为我们峡川没有拿得出手、值得在别人面前一夸的东西。我们应该借东、西两个新区开发这一契机,高标准高要求地建好峡江大桥,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市的标志性建筑,而不仅仅是一座通车通人的桥梁,使未来的峡江大桥成为展示我们峡川的一张最好的城市名片。大家都知道,很多时候,一座建筑往往就会让人记住一座城市,如此,说起黄鹤楼,我们就会想到江城武汉;提起滕王阁,我们就会想到红色之城南昌。据我所知,整个晋水省十个地级市,还没有哪个地级市有双向四车道的大桥,更别说搞什么观景台这些东西了,如果我们把峡江大桥建成一座美观的现代化大桥的话,那么,既能使其很好地与开发中的东、西两个新区相融合,又能使我们峡川因为这座桥而名声鹊起,这样对我市招商引资,发展峡川工业也是大有帮助的。所以,我认为,把峡江大桥高标准、高要求地建设成峡川的标志性建筑是非常有必要的。”丁志玲说完这一大通后,看了一眼薛明汉,见薛明汉面带笑容,便知道她的这番话深得薛书记满意。至于郭市长的脸色,她是不敢去看的,猜也猜得到,郭市长现在肯定是铁青着脸瞪着她。其实不然,尽管她的这番话郭小勇听着极不舒服,心里可以说是五味杂陈,但他仍是笑眯眯的,对丁志玲的发言,更是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认可”。 “丁副书记的发言说得很好,很有见地。”郭小勇“赞许”地笑笑,对着与会者扫了一遍,然后把目光落在易平和身上,“平和同志,你作为交通局长,修路铺桥可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也发表发表你的看法吧。” 丁志玲发言的时候,易平和早已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若不是顾及薛明汉在场,他刚才真想打断丁志玲的话。 “薛书记、郭市长,既然是关于建桥的事情,正如郭市长所说,是我份内之事,那我就说说我的一些看法吧。丁副书记刚才说了,一座标志性的建筑或者说一座有名的建筑,是宣传一个城市的最好名片。确实,我们峡川需要这样的名片,需要借助这样的名片来提高峡川市的知名度。但是,我们做任何一件事情,总得结合实际情况吧。峡川的实际情况是什么?峡川的实际情况就是农业种植单一,工业项目不多,发展后劲明显不足,全市的总体经济水平还很低。结合这些情况,我认为把峡江大桥建成标志性建筑的时机还不成熟,按照这几年峡川发展的速度,起码要再过8到10年方为适宜。在座的除薛书记刚到峡川外,其他的不是峡川本地人,就是在峡川工作了四五年以上的领导,对峡川的经济现状都是非常了解的,当初也有同志提出要把峡江大桥建成一座现代化大桥,后来市委、市政府为什么没有采纳,就是因为考虑到峡川的经济现状。根据原来市委、市政府的方案,建成后的峡江大桥也是非常不错的,不说10年,最起码七八年内是不会被淘汰的,所以我认为,我们还是根据原来的方案建设峡江大桥好。要不然,多花几千万元建一座桥,老百姓肯定不会买账的。弄不好,还会以为我们这些当领导的从中捞了油水呢。” 易平和的话不仅明显暗示薛明汉不了解峡川现状,还有影射薛明汉想利用提高造价从中捞上一把的意思。 郭小勇见薛明汉脸色骤变,便瞪了易平和一眼,说:“平和同志,注意就事论事,别把问题扯远了。” “郭市批评得对,是我嘴巴比脑袋快跑题了。我的意思是,提高造价,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的标志性建筑,不仅不符合峡川的发展现状,也不符合民意民情。”易平和说。 易平和发完言后,又冷了几分钟的场。每一个领导都闻到了一股硝烟味,大部分与会者都作观望状,生怕一发言就被另一方乱枪扫射,死无全尸。 薛明汉又点了几个“将”之后,气氛才开始热起来。 这个会开的时间比较长,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开到六点多才结束,从始至终,虽有冷场,但一旦讨论起来就比较激烈,坚持原来方案的领导、代表认为建设峡江大桥要坚持从实际出发、节约的原则,而另一些领导、代表则认为建设峡江大桥要从长远考虑,不能鼠目寸光。在人数上,支持老方案不变的多一些,但在气势上,支持把峡江大桥建设成标志性建筑的还是略占上风。原因很简单,除易平和、李宗斌、杨华、陈立东几人敢无所顾忌,据“理”力争外,其他人都只是简明扼要地说上几句,表个态,不敢过多地摆这理由摆那理由。对于这个结果,薛明汉还是比较满意的,到6点过10分的时候,他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便作了总结性发言: “今天这个会开得很好,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虽然在一些问题上还存在分岐,但除少数干部说东指西,乱说一气外,大多数同志都能够就事论事,有理有据。这很好,说明大家都很关心峡江市的城市建设,也说明我们今天这个会开得很成功,很圆满。建设峡江大桥是一件功在当代,造福子孙的一个工程、我们一定要广泛征求、听取各层各面的意见和建议,而不能急于求成,盲目开工,更不能搞什么政绩工程、形象工程,而是要把峡江大桥的修建作为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实事来抓。”薛明汉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郭小勇,说,“郭市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郭小勇说没什么补充的了,薛明汉就说:“时间不早了,今天的会就到此结束吧,散会!” 与会者就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郭小勇用手敲了敲桌子,说:“请大家慢走一步。薛书记为各位领导、代表准备了晚餐,请大家散会后一律到峡川宾馆用餐,这也是件政治任务,任何人不得找借口推托。”通知开会时,就已告知散会后到峡川酒店用餐,郭小勇之所以再次强调,是怕易平和、李宗斌这些他的支持者走人。 确实,他要是不这么强调一下,易平和、李宗斌这些亲郭派的人还真的打算开溜。现在郭小勇这么一强调,他们再不去可就太不合适了。 这次会议的召开,让薛明汉心里更有了底,让他更清楚地明白了谁是站在郭小勇那边,谁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很欣慰,能有这么多人支持他,虽然支持他的人在数量上不及与会者人数的一半,但这足以让他欣慰了。郭小勇在峡川但任重要职务多年,社会关系盘根错节,由他提拔起来的干部更是多如牛毛,想要一下子都争取过来是不现实的。不过,他非常乐观,作为一个市委书记,只要把人事权紧紧地抓在手里,就不愁那些反对他的人不向心于他。过段时间就要动一批干部了,虽说只是小调整,但就算是小的调整,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人还是十分关注十分重视的。 这一点薛明汉自然心明如镜,他要借这次人事变动大做收买人心的文章。不过,还没到人事调整,薛明汉就迎来了一次巩固地位的绝好机会。 也就是那次会后的第三天吧,薛明汉办公室来了位非常特殊的客人。这个人就是谢三强,人称“强哥”。 谢三强在峡川算得上一个数一数二的人物,光他的身份就有好几个:峡川市远通路桥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峡川市在水一方广告传媒有限公司总经理、峡川市骨科医院最大股东,连续多年的峡川市优秀企业家、知名企业家等等。早些年谢三强看房地产赚钱,又在省城注册了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投石问路地在外地开发了几个小楼盘,房子居然全都售出去了。去年得知峡川要开发东、西新区,他又在峡江两侧动工开发起了占地面积最大的楼盘“金水花苑”,并扬言要把“金水花苑”打造成峡川占地面积最大、建筑面积最多、绿化面积最广、小区管理最规范、生活环境最宜人的小区。身份多,自然钱也多,谢三强自己一辆7系宝马,妻子一辆现代跑车,至于有多少房产有多少存款,那恐怕只有谢三强自己知道了。一个人头衔多、又有大把的钞票,自然也就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在市里,他是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座上宾,到了村里,他又是村书记、村长的座上宾。有了社会地位,包揽工程就容易多了,就拿峡川的村级公路硬化来说,至少有1/4的工程落入了谢三强的手里。但谢三强并不满足。他一直希望头上能再多一个头衔,即峡川市人大代表,却总不如愿。连续被确定为正式候选人,公示时都被选民联名给搅黄了。理由很简单,谢三强是两次入狱的刑释人员,一次因为打架斗殴入狱五年,出狱后没多久,因调戏并打伤一个KTV服务员再次入狱一年。 没能选上人大代表,一直是谢三强心中的一件憾事,每每人大会召开之际,谢三强就万分地感慨。不过,谢三强并没有死心,他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和别的代表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步入峡川市人民代表大会会场的。 谢三强去找薛明汉,不是为了人大代表的事,他去找薛明汉有两个目的,一是拜会拜会这位新上任的市委书记,摸摸新书记的性子,为以后搞好关系打下基础。二是想了解些峡江大桥的情况。这是块肥肉,早在去年他就蠢蠢欲动了,现在又听到风声说峡江大桥要重新设计,增加投资,他就更想咬下这块肥肉了。 谢三强见薛明汉费了些周折。接连找了三次都没见着薛明汉的面。不是薛明汉不见他,而是薛书记确实公务缠身抽不出时间。谢三强在峡川的地位,薛明汉是知道的,谢三强跟省市的一些领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薛明汉也是有所听闻的。再者,他目前在峡川的处境,极需要一个像谢三强这样有分量的人来协助他。所以,谢三强来找他,他不可能拒之门外的。 第四次,谢三强见到了薛明汉。 这个谢三强是个不简单的人,没什么文化,却非常精明,也非常细心。见了薛明汉,闭口不提峡江大桥的事,他不想一见面就让薛明汉认为他是奔着工程去的,所以见了薛明汉后,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给薛明汉留了张名片就匆匆告辞了。从进门到离开,不过短短3分钟,但就是这3分钟时间,他记住了一个细节新任市委书记在跟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往墙上的那幅字幅上瞟。他敢肯定,薛书记肯定是非常喜欢这幅字的,而且,他有种预感,这幅字里,一定暗藏着薛书记的某种情愫。他试着读了读那首诗,无奈识字不多,根本无法通读全文,他便记住了诗的题目“短歌行”和诗的作者“曹操”,打算回去请人帮忙译解。 谢三强要找的解诗之人是邹放。谢三强与邹放的关系不错,虽不是至交,但也是常打交道的。见了邹放,谢三强把诗名一说,邹放就皱着眉头问他,这首诗是不是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看到的。谢三强当即明白了,薛明汉办公室挂的那幅字就出自邹放的手。他有些奇怪,这个邹放怎么会给新任的市委书记题字呢。邹放一向很少给仕途中人题字,尤其是高官。原来的市委罗书记曾想要邹放的一幅字,邹放都拒绝了。让谢三强代求,也被邹放拒绝。 “邹老,薛书记办公室的那幅字是你写的?” 邹放点点头。 “您不是一向不给仕途中人题字的么?这一次怎么?” 邹放说他确实是不想题的,但一个朋友为薛明汉开了口,他也就只好从命了。 邹放说的那个朋友,谢三强当然心知肚明。除了那个人之外,没有人可以说服邹放为领导题字的。 “邹老,我去见薛书记的时候,发现他似乎很喜欢这幅字。我在想,这幅字是否另有深意呢?您对古诗词有研究,所以特地过来请您帮我解解。” “这诗确实特别。薛书记选这首诗,自然是有所用心的。诗的原意我也就不说了,我给你点提示吧。”说毕,提笔在纸上写下这么一首诗:一纸任命赴峡川,人地两疏步艰难。渴得贤才同舟济,开天辟地打江山。你是聪明人,回去慢慢琢磨吧。”邹放说。 待邹放写完,谢三强已经明白了诗意的大概,当即从皮包里数了1000元放在写字台上,说:“我懂了,谢谢邹老指点。” 邹放拿起钞票追到巷口,可谢三强的车子已抛下一缕青烟扬长而去。 薛明汉坐在车内,身子向后靠着,闭着眼睛。 王一名呢,正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不时从后视里对薛明汉瞄上两眼。 他们正在赶往省城晋安市的路上。 “小王,你觉得谢三强这人怎么样?” 王一名闻声一回头,却见薛明汉依旧闭着眼睛。 “没怎么接触,还不好下结论。但从侧面了解了一下,很多人说他为人有些霸道,但对朋友还是很仗义的。交际圈很广,从市、县、乡镇各单位各部门他几乎都有熟人,就连省里,他也认识不少领导。” “跟郭市长的关系怎么样?” “还可以吧,他是峡川的知名企业家,和市里的领导关系肯定是不错的。不过,比较而言,谢三强和罗书记走得近些。”王一名说。 “哦。” “从谢三强的交际特点来看,他好像更注重跟一把手搞好关系,对二把手三把手的交际好像不是很重视。” “很现实的一个人。”薛明汉说道。 “跟易平和他们呢?” “关系也不错,他是做房地产开发和路桥工程的,少不了和这些部门打交道。” “嗯,有道理。这样的能人我们要设法拉拢过来,有了他,在峡川打开局面就容易得多了。” “薛书记,他去找您,估计是为峡江大桥的事吧?” “估计是吧,不过他没跟我谈这事。挺精明的,在入正题之前知道先做些铺垫。”薛明汉说,“我想过几天他肯定还会来找我的吧,以后你看到他来了,如果我办公室没别的客人的话,你就直接把他带到我办公室就是了。” 车子驶进了省府大院。 “华省长,不好意思,耽误您宝贵时间了。”薛明汉带着歉意说道。一个小时前,他给华建林打了个电话,说有事情需向他汇报。华建林告诉他,他今天要随省里的考察团去香港考察,半个月之后才回来,要薛明汉有事等他回来再详谈。半个月的时间,薛明汉哪里等得了,峡江大桥是用老方案还是用他提出的新方案建造,这几天就得定下来,不定下来,其他筹备工作也无法跟进,更重要的是,这事拖得越久,不明真相的人就会误以为他拗不过郭小勇的势力,那他在峡川的局面就更难打开。 在他的死缠硬磨下,华建林同意薛明汉过去,说他还有两个多小时就要出发香港了,如果他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出现在他办公室,他们还能有十分钟的面谈时间,要不然就只能等他回来再面谈了。从峡川到省政府开车一般情况下需要两小时零十分钟,就算开得快,差不多也要两小时才能抵达。算上下车、上楼这些时间,两小时之内要出现在华省长办公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赶到了,估计华省长也没空听他汇报。这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就不会去了,但薛明汉,仍决定前往。 车子开得飞快。 一见面,薛明汉就把预先准备的资料递给华建林,一份是关于把峡江大桥建设成峡川标志性建筑的设计图和工程预算资料,一份是前几天峡川市就峡江大桥专题会议的会议纪要,还有一份是他亲手撰写的《关于把峡江大桥建设成标志性建筑的可行性分析》。 华建林接过资料,随便翻了几下,说:“我要出发了,这些资料我带去路上看,看完后再给你回复。” 薛明汉看了眼手表,和华建林真正说话的时间还不到3分钟。 华建林走了,薛明汉想去林书记那儿坐坐,可刚到省委,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只好又匆匆往回赶。 第四章 拜访 一位是曾经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省级退休干部,一位是深居简出、清高自傲但对仕途洞若观火的书法怪人,市委书记薛明汉均一一虔诚拜访,是为串门叙旧还是另有所图?详情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市信访局民意接待室里,坐满了前来反映问题的群众,而在与之相隔不远的市委大楼的大厅里,也聚集了十多名群众在交头接耳。他们都是为峡江大桥的事来的,他们不找信访局长,也不找市长,他们要找的是市委书记薛明汉。 信访局长李朝平和几名干部正在做群众的思想工作,希望群众能够回去等候答复。但是,没有群众愿意听,他们只有一个态度,见不到市委书记绝不走人。 这件事情李朝平已经向郭小勇汇报过了,郭小勇正在一个会上作重要讲话,说了句这事他知道了就把电话给挂了。李朝平觉得这事应该让薛书记知道,就打了个电话把群众上访的事跟他进行了汇报。 薛明汉匆匆赶回峡川,车子进了市委大院后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车子停在大楼前而是开到了办公大楼后面的一片草地。 “小王,你去把李朝平叫到我办公室来。”薛明汉说。然后,快步从大楼后面的一个小门穿过,上了楼,回到了办公室。 峡江大桥要建成标志性建筑的提议尚在讨论和征集意见阶段,最终能不能通过,能不能筹到资金都还是未知数,这些群众跑到信访局来闹什么?真是奔着多出的3800多万而来的,还是另有目的?是想从中作梗,要让他这个书记上任要办的第一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薛明汉站在窗前往下看了看,正好看到民意接待室干部给群众做思想工作的情景。 李朝平随王一名来到了薛明汉办公室。 “薛书记。”李朝平见薛明汉脸色不好,心里就有些忐忑。 “这些群众怎么回事?”薛明汉盯着李朝平问道。 “他们听说市里要多花几千万建峡江大桥,就跑到信访局来了。” “有意见可以提嘛,也可以派个代表嘛,为什么要这么多人一起来,为什么又指名道姓地要见我?” “他们说多花几千万建桥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想不通市里为什么要这样做,听说要把峡江大桥建成标志性建筑是您提出的,就说要见见您,想问您几句话。” “什么话?” “这个”李朝平欲言又止。 “说!” “他们想问问您知不知道峡川一年的财政收入有多少,农民一年的纯收入有多少,峡川市的人口有多少,峡川的车辆又有多少,峡川市在建待建要建的工程又有多少。”李朝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抬。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他们还说,还说”李朝平说到这儿看了看薛明汉,继续说道,“他们说做事要结合实际,别,别为了树政绩捞资本,打肿脸充胖子。” “放屁!”薛明汉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李朝平没料到薛明汉会说粗话,愣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一旁的王一名。 薛明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说道:“我不是骂你,也不是骂那些群众,我是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李朝平这才松了口气,问薛明汉:“薛书记,那些人不走,嚷着要见您,您看” “不见,这分明是来闹事的,有什么好见的。”薛明汉为官一向不喜欢在群众面前摆架子,只要是有正当诉求的,他有时间,他都会接待,但如果是无理取闹,他一概不予搭理。 “那我回去再做做他们的工作,让他们散了。” 薛明汉手一挥说:“别,我问你,这些群众都是哪冒出来的?” “有市区的,也有县里的群众。”李朝平答。 “你这样,打电话给相关单位,让他们的区长、县委书记亲自来接群众回去。” 李朝平说行行行,马上就回去安排。 “朝平,来访的群众都进行了登记吧,你整理一下到时报一份给我,同时给市四套班子的负责同志也呈送一份。对了,还有两办也各送一份。”薛明汉说完一屁股坐在座椅上,座椅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 “小王,你立马去办好这么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督促两办在下一期的《峡川督查》中对今天群众上访的事情进行通报,尽快发到市委、市政府各部门和各县委、县政府去;第二件事是通知市四套班子的负责同志,区、县的党政负责人明天下午两点三十分到会议中心开信访工作会。” 薛明汉的心里有股火,这股火,从接到李朝平电话起就开始燃烧,到现在是越烧越旺,王一名走后,他紧握拳头,在办公桌上重重地捶了一拳。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吧,王一名打电话来跟他说有几个来市里接上访群众的县委书记要见他,问他见还是不见,薛明汉想也没想就回绝了:一律不见。 又过了几分钟,王一名又打来了电话,薛明汉心想这王一名搞什么名堂,都说了不见还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来请示,烦不烦人啊,拿起电话就骂:“小王,你是不是没听清啊,不是说了不见他们吗?” 王一名说那几个县委书记已经走了,这次要见他的是谢三强。薛明汉一听是谢三强来了,马上换了种口气,当即要王一名马上把谢三强带到办公室去。 这一次,薛明汉和谢三强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愉快谈话。 谢三强这次去找薛明汉是做了充裕准备的。那天他从邹放那回到公司后,对着邹放写的那首诗思考了两个多小时,不仅把薛明汉藏于诗中的心情和愿景一一猜了出来,还把薛明汉当前遇到的难题和解决思路一项一项地列了出来。见了薛明汉后,话题也就由墙上的那幅字谈起,谢三强一边把自己对该诗的一些见解说给薛明汉听,一边察言观色,留意薛明汉表情、眼神的变化。 薛明汉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只有初中文化,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企业老板竟然对这首《短歌行》中的寓意理解得如此透彻,对他目前在峡川的处境更是分析得通透明朗。 “诗是曹操的,但心情却是薛书记您的。”这是谢三强的原话,薛明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是吃惊不小,暗暗佩服眼前这个被人称作“强哥”的男子。 当然了,碍于市委书记的身份,尽管他对谢三强的分析很惊讶很佩服,但薛明汉还是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那只不过是一幅字、一首诗,没那些复杂的东西,仅此而已。 谈话结束时,谢三强邀请薛明汉一起吃晚饭,说要介绍一些峡川的名人名士给他认识,尽管薛明汉十分期待,但仍婉言拒绝了。才接触这么几次,薛明汉还不想与谢三强走得太近。 这次谈话,除了加深了薛明汉对谢三强的了解外,薛明汉还从谢三强那儿了解到了一件意想不到事情,这件事情,让薛明汉欣喜不已。 在第二天的信访工作会上,薛明汉大发雷霆,拍着桌子点名批评了昨天有群众上访的峡江区、万山县、青云县的党政主要领导,并称将根据《峡川信访责任追究制》严厉追查相关责任人的责任。一通不留情面的批评,说得峡江区、万山县和青云县的几位领导脸上火辣辣的,就连坐在薛明汉旁边的郭小勇也觉得脸有些发烫。 薛明汉发这么大火,其实并不单单是为群众上访的事。初到峡川那些日子,他去这三个地方调研时,这三个单位的领导对他的态度就非常冷。 会后,挨了批评的几位领导先后主动找到薛明汉检讨。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薛明汉感觉压在心头多日的一口气终于顺畅了。 明天是周末,薛明汉是这样安排这个周末的,今天一下班就回崇山,明天在崇山好好地陪妻子一天,后天清早赶回峡川他要去拜访一个特殊的人。 回到崇山的家中,薛明汉进门就往沙发上一靠,说:“终于回到家了。” 妻子雪依凡笑了下,说:“你在峡川不也有个家么,怎么说这话?” 薛明汉说不一样啊,崇山的家才是真正的家。 “哪里不一样?” “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每个人都冷冰冰的。我虽身为峡川的县太爷,可总感觉那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 “慢慢就好了。”薛明汉在峡川的处境,雪依凡都知道。 “还有一点就是身边没有你,感觉自己更像孤家寡人了。” “呵呵。”雪依凡乐了,说,“几天不见你还学会油嘴滑舌了。你就再坚持坚持吧,再过些日子我就去峡川陪你。” 雪依凡的工作调动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办好。因为省里有意提拔雪依凡,但考虑到雪依凡的特殊身份,在峡川提拔恐会有闲言碎语,便决定先在崇山提拔后再调到峡川。 “小米什么时候回来?”薛明汉的女儿薛小米在北京读大学,每个月回来一次,薛明汉算了算日子,上一次见到小米是二十多天前的事了,那时他还在崇山当市长。 “下个星期会回来吧。等下我打电话问问小米。” 夫妻二人吃过饭后跟小米通了电话,小米说她下周五就回来了,还说到时一定要到峡川去看看。 “好久没看到小米这丫头了,等她一回来你就带她到峡川来。”薛明汉说。 雪依凡说道:“我看算了吧,峡川的事情已经让你忙得焦头烂额了,你哪有时间再去陪小米。” 薛明汉长叹了口气。是啊,这段时间实在是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了,尤其是峡江大桥的事,让他忧心啊。易平和、李宗斌这些人在郭小勇的支持下,竟然在专题会上跟他高唱反调,如果他执意要否定原来的方案的话,这些人还不知会出什么招来对付他呢。 “等小米回来了先带过来再说吧,即便没时间陪她,也可以看看她。”薛明汉说,“不过,等小米回来的时候,我手头的棘手事应该也已经理顺了。”薛明汉仔细想过了,觉得下个星期无论如何也要把峡江大桥的事定下来,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再不定下来的话,更难树立威信。 次日吃过早餐后,薛明汉去了晋水省委老书记易竹刚家。对易竹刚,薛明汉是怀有感恩之心的,他能够在仕途上一帆风顺,青云直上,这都离不开易竹刚的提携。所以,每年他都会去拜访几次。 易竹刚是从晋水省委副书记的位子上退下来的。退下来时刚过五十六岁,没到退休年龄,可糖尿病和高血压的双重折磨让他不得不从挚爱的政坛上退下来。虽说下来已经有三年多了,但他对晋水省的人和事仍是了如指掌,所以当他问起薛明汉在峡川是不是遇到难题时,薛明汉也不觉得奇怪。薛明汉没说郭小勇对他的态度,没说“亲郭派”对他的不敬,他只是告诉老书记,困难是有的,但都是暂时的,他有信心理顺峡川各方各面的关系,也有信心把峡川的经济搞好搞活。 陪老书记一直聊,聊到十一点多的时候,薛明汉谢绝了老书记夫妇留他吃饭的请求回了家。 “老书记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回到家,雪依凡见面就问。 “老书记真是厉害啊,不出家门却知天下大事,连我要把峡川大桥建成标志性建筑的事情他都知道。”薛明汉说。 “那是,老书记为官这么长时间,经他提携起来的领导分布在晋水的各个单位各个部门,数不胜数,这些人啊,都会时不时地去老书记家坐坐呢,晋水省就八个地级市,能有什么事情瞒得了他的?”雪依凡说道。 “不在江湖却知江湖事,这是很多已退领导的一大特点。”薛明汉说,“老书记退下来了,但却还没过气,在晋水说话还是挺管用的。” 雪依凡说那不是废话么,真要过了气谁还会去看他啊。 这话听着似乎有些逆耳,但却是事实。 “不管老书记过不过气,说话还管不管用,我都会一如既往地把他当领导看的。没有他,就没有我薛明汉的今天啊。”薛明汉说。 “那是当然,我们不能当忘恩负义的人。”雪依凡说,“不过你也真是命好,这辈子遇到了老书记这个贵人,要不然,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当牛做马地服侍别人呢。” “是啊,老书记确实是我这一生中的贵人。”薛明汉深有感慨地说。妻子的话,让他不禁又想起了当年的情形。 薛明汉和易竹刚相识,缘于一篇调研文章。 薛明汉大学毕业后没多久,遇上老家州山县招考事业单位干部,待业在家的薛明汉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报了名。这一考就考上了,成了州山县民政局的一名普通干部。毫无背景的薛明汉自知事业编转为行政编的艰难,也就不抱奢望。在干好本职工作之余,写写文字,赚些稿费。到民政局的第三个月,在县委、县政府的组织下,全县掀起了“解放思想,富民强县”的解放思想大讨论热潮。结合这一大讨论活动,县委宣传部开展了一次机关干部调研文章大评选活动,要求文章围绕州山县山区工业化发展进程阐述如何通过解放思想推进山区工业化,围绕调整农业产业结构阐述如何通过解放思想加快农业产业化步伐。薛明汉一向喜欢参加征文活动,决定参赛。在经过半个月的收集资料、调查研究之后,写了一篇题为“加快州山工业兴县农业富县进程的思路及对策”的文章。让薛明汉没想到的是,这篇文章竟然在众多领导干部的大作围攻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一等奖。时任州山县委书记的易竹刚看了此文批了这么几个字:立足州山,思路新颖,见解独到,指导性强。得知作者是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大学生之后更是赞赏不已。没多久,薛明汉就调到了县委办公室,成了县委办公室的一个秘书,锻炼了一段时间后,摇身一变,成了易竹刚的秘书。薛明汉聪明,善思考,反应快,又稳重,深得易竹刚器重,久而久之,变成了易竹刚的心腹。随着易竹刚的升迁,薛明汉也就步步登高了。 “没有易老的慧眼识珠,唯才是举,我薛明汉很可能一辈子都是一个小干部,根本不可能在政坛上叱咤风云。仕途是残酷的,再有能力再有才华,没有背景,想要出人头地也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想起往事,薛明汉再次感慨。 “嗯,明白就好。你现在当了市委书记,可得多提拔些有才华有能力但没背景的年轻人,充分调动干部的积极性。”雪依凡说。 “这个还用得着你教我,在我手里有干部任免权的时候,我就这样做了,我一向视易老为榜样的。”薛明汉说。 雪依凡笑笑,说,“峡江大桥的事你打算怎么弄?” “这个事情还真是棘手。修建峡江大桥的资金缺口很大,华副省长虽说会大力支持我,但他刚刚上任,又是副职,能量有限,到时可能还得请老书记跟省里说个话。” 雪依凡听薛明汉这么说,赶紧问道:“你今天去找老书记,不会就是为修桥的事吧?那可不好,这么长时间去拜访一次,别登门就是有事请他老人家帮忙,那样不好。” 薛明汉笑了,说:“你当我是初涉仕途的小青年啊,这点常识还不懂,我今天去纯粹是去看看他。” “峡川的事情易老书记肯定是知道的,你没问他,他也没有点拨点拨你?”雪依凡问。 “点拨倒是没有,不过他跟我提到过一个人,说那个人有头脑有能力,也很靠得住。这个人曾经找过我,在峡川是个人物。” “谁?” “谢三强,峡川的一个老板。易老书记好像跟这个谢三强关系不错,话语中对谢三强夸赞有加。” “易老书记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可得好好抓住谢三强这个人。”雪依凡说。 薛明汉听了,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下午,薛明汉约了几个和他们夫妇关系较好的朋友,去崇山市林溪县的大坝水库钓鱼。出发前薛明汉就和朋友都说好了的,为了不被人打扰,尽情地享受钓鱼的乐趣,这次去钓鱼不跟林溪县当地政府打招呼,免得那些书记、县长又趁机拍他马屁。到了大坝水库,没钓多久,薛明汉就钓到一条巴掌大的红鲤鱼,正高兴着向雪依凡他们炫耀,却看到林溪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带着几名干部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薛明汉喜悦的心情马上跑到了九霄云外去了,钓鱼的兴致也没了,真想马上打道回府。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薛明汉来说真是漫长,尽管对林溪县委书记、县长一再强调今天只是陪妻子、朋友出来透透气、钓钓鱼,可薛明汉仍觉得心里非常堵。心情不好,自然也就钓不到鱼了,直到最后天色暗了下来,他也没有再钓到一尾鱼。 在林溪县委书记这些干部的一再坚持下,薛明汉到林溪县富豪酒店吃了晚饭。没有喝酒,因为薛明汉跟他们说晚上还要赶回峡川,林溪县的领导们也就没有坚持。 回城的路上,雪依凡见薛明汉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说道:“林溪县的书记、县长也够会拍马屁的了,你人都调走了,他们却还跋山涉水地赶来陪你钓鱼。” “他们这是在搞长线投资啊。现在跟我走近点,等哪天我被提拔了,他们就会要我多多关照关照。”薛明汉这样说。 “唉”雪依凡叹了口气。 “依凡,我有些累,眯一会儿。”薛明汉说道。 “嗯,到家了我叫你。”雪依凡说。 回到家,薛明汉电视也没看,洗完澡就睡下了。 星期天上午八点多钟,薛明汉就返回了峡川。 在峡川西城区,有一条远近闻名的青石古巷,这条古巷,因整条小巷的路面均用青石板块铺设而得名。古巷的两侧,则是一幢幢颇具古色韵味的小木楼。这条古巷,在解放前,曾一度繁华。然而,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推进,峡川这座城市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住在这条街上的居民搬的搬,迁的迁,剩下的只是一些老头老太太和那些条件不好买不起新房的居民以及一些外来的租房户。当然了,也有个别有经济条件搬离但对这条小巷怀有感情,喜欢小巷的清幽而不愿离开的。 书法怪人邹放便是其中一个。 在青石古巷的中段,住着一位跟这条大街同样出名的书法怪人邹放。他的行草,不仅在峡川有名,就是在晋水省也是声名显赫。说他是怪人,是因为邹放虽有一手好字,但却为人孤僻,不喜应酬,很少为人挥毫泼墨,哪怕是高金收购他也不会丝毫动心。然他每逢春节临近,却会主动为街坊邻居书写对联,分文不取却乐在其中。 邹放有两个儿子,一个经商一个从政,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无论是经商的还是从政的,都在各自的领域如鱼得水,小有成就。经商的大儿子邹权开了个装饰公司,一年下来也能赚个三四十万,而小儿子邹商,则在峡川所辖的清山镇当副镇长,官职不大,可年轻,才27岁,前途不可限量。邹放自己呢,开了个小杂货铺,由他的妻子经营着,每月的收入也不错。按他的条件,是完全可以搬离这条古巷的,他的两个儿子也曾多次表示愿意为他们老两口买一套新房,可邹放却不愿离开。 “深居古巷五十载,阅尽一街盛与衰。吾希青石作见证,死后魂魄亦归来。”这是邹放所作的一首诗。“吾希青石作见证,死后魂魄亦归来”由此可见邹放对古巷的感情是何等的深。 9点整,邹放开始一天当中的第一次练笔。 自从邹放练习书法以来,他就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上午9点到11点、下午3点到5点、晚上7点到9点,这三个时间段无论如何都要用来练字,春夏秋冬,雷打不动。 “邹老先生,又在练字啊?” 邹放一抬头,一愣:“王秘书?” “邹老先生,薛书记过来了。” 邹放慌忙把笔放下,问道:“薛书记来了?在哪?” 王一名说薛书记在车上。 “喏,在那儿。” 顺着王一名手指的方向,邹放看到了停在青石古巷巷口的一辆小车。 “薛书记找我有什么事么?” 王一名摇头,说:“不清楚,薛书记只吩咐我叫您过去。” 邹放匆匆地洗了手,关了门,然后跟王一名来到了巷口。 “上车说吧。”王一名招呼着邹放上车。 “薛书记,您找我?” “嗯。邹老先生,本来我是要登门拜访的,可到这一看,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不太方便。” 邹放微微笑了笑,表示理解,说:“平日没这么多人的,今天这里有户人家嫁女儿,所以热闹些。” “原来如此。邹老先生,今天过来,是特意请您到我那去坐坐的。一来呢,想跟邹老先生谈谈诗,说说词,上次在办公室邹老先生的话还没说完,我一直等着聆听呢。二来呢,感谢邹先生破例为我题了字,想请邹老先生一起吃个午饭。我知道邹老先生不喜欢人多,所以也就不打算请别人了,就我们三个人。” 这要是换了别人,肯定是受宠若惊,慌忙应允了,可邹放很平静地说道:“薛书记,题那几个字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薛书记不必挂在心上,更不必为此请老朽吃饭了。俗话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作为一个峡川人,希望看到峡川的经济在薛书记的领导下能够迅速崛起,我那幅字就权当送给薛书记的上任之礼吧。” 薛明汉没想到邹放会拒绝,说道:“那就不谈感谢,一起谈谈诗词吧。”薛明汉向王一名做了个开车的手势。 车子还没发动起来,邹放又说话了:“薛书记,真是不好意思,我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过去了,请薛书记说个地址,我等下自己过去找您。” 王一名心想这邹放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呢,正要发话问个明白,薛明汉先说了,“莫非邹老先生家里,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完?” “我上午9点到11点、下午3点到5点、晚上7点到9点,这三个时间段无论如何都要用来练字的,可今天上午我才练了不到二十分钟,所以想” “邹老先生是想练完两个小时的字是吧?可以,没问题。”薛明汉接过话。 “这是我坚持了几十年的老习惯了,从未中断过,所以还请薛书记原谅。” “该请求原谅的是我,是我打扰了邹老先生练字。”薛明汉说,“小王,送邹老先生回去。” “不用麻烦了,从这儿到我家也就几十米远,我走回去便是。”邹放指着青石古巷中段一个“邹”字的红灯笼说道,“那就是我家,很近的。” 薛明汉也就没再坚持要王一名送,说:“那邹老先生慢走。” 邹放下了车,进了青石古巷。 薛明汉一直等到邹放进了家门,这才要王一名开车回峡川宾馆。 “薛书记,邹放不就是给您题了一幅字么,您干吗还亲自去拜访他啊?他要是识趣也就罢了,可他偏说还要练什么字,把您给晾了。”王一名说话的时候,表情跟语气都掺杂着对薛明汉的不解,和对邹放清高自傲的不满。 薛明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王一名看了许久,说:“小王啊,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我的秉性,我这人向来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有原因和目的的。你不会这点事还看不明白吧,邹老先生若只是个会写几个字的普通人,我犯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 “薛书记,听您这么说,这个邹老先生不是一般人?”王一名听了薛明汉这话有些诧异,难不成那个无官无职的邹放还有什么大的来头? “你说呢?”薛明汉反问道。 王一名想了一会儿,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王一名还是一脸困惑,薛明汉说道:“小王,你觉得易书记的毛笔字怎么样?” 王一名不明白薛书记为什么把话题扯到已退休的易书记身上,说道:“在我认识的领导当中,易书记的毛笔字是最好的。” 薛明汉点点头,说:“你说得没错,别说你认识的领导,就是我认识的领导当中,也数易书记的毛笔字好。你给我说说,易书记的毛笔字有些什么特点。” “什么特点我还真说不清,但他的字跟一个人的字很像。”王一名说,“可到底像谁的我还真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是不是跟挂在我办公室的那幅很像?” 王一名一拍脑袋,说道:“对呀,很像,易书记的字还真是挺像邹老先生的,怪不得我第一次看到邹老先生的字时觉得那字很熟悉,原来他的字和易书记的字是那么的像。” “易书记曾拜邹老先生为师,写的字当然像邹老先生的,不过,从书法角度上看,易书记的字比邹老先生的字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嗯,确实,邹老先生是名家,又常常练习,而易书记只是纯粹作为一种爱好,当然不是一个水平了。”王一名给薛明汉的水杯加满水,说:“真没想到,邹老先生还和易书记有这层关系。” “我也没想到啊。”薛明汉说,“若不是谢三强跟我说,我还不知道呢。” “谢三强?” “对啊,谢三强这人能量挺大的,峡川的大事小事他都了如指掌,他跟我说易书记很早以前就认识邹老先生的。至于怎么认识的,就不得而知了。” “我说怎么邹老先生刚看到我时冷冰冰的,一听我说是您的秘书就笑脸相迎了呢,原来是易老书记给我们提前铺好了路。” 薛明汉最初确实想让邹放写《短歌行》的,可听说邹放的字是“一字难求”就只好作罢,转而求易老书记赐字,谁知易老书记却说他舍近求远。邹放的名气那么大,薛明汉当然明白老书记所说的“近”是谁了,可邹放为人清高孤傲薛明汉也是早有耳闻的,那样的钉子他可不愿去碰。薛明汉把心中顾虑一说,易老书记笑薛明汉这个市委书记当掉价了,连一幅字都求不来,他要薛明汉放下市委书记的架子去拜访拜访邹放,兴许能得偿所愿。易老书记不愿意写,薛明汉只好让王一名去找邹放,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一向不给领导干部题字的邹放却一口应了下来。薛明汉一时未解,得知易老书记和邹放的交情时,方恍然大悟,原来是易老书记提前跟邹放打好了招呼,只等他上门“求字”了。 “薛书记,您说邹老先生为什么不愿意给人题字啊?” 这个问题薛明汉早想过了,他觉得邹放不愿给人题字与易老书记是有很大关系的。据薛明汉了解,原来邹放是经常给人题字题匾的,但易老书记的官做大之后,邹放就不再轻易给人题字了。什么原因呢?仕途忌讳。邹放怕别人拿他的字与易书记的字相提并论,而伤及易书记的面子。 这些只是薛明汉的揣测,毫无根据,自然也就不能和王一名说。 “文人嘛,都是这样,清高自傲。何况邹老先生非常清楚,领导干部求字无非就是附庸风雅,装饰门面,真正懂得欣赏的可说是凤毛麟角,所以他们这些当文人的也就不愿意写了。相反,如果他遇到一个懂书法的,会欣赏他的字,就是不用开口他也会主动相送的,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便是如此。”薛明汉这样说道。 王一名说:“常听别人说文人酸,什么叫酸,他们这样清高自傲就是酸。” 薛明汉却不同意王一名的说法,把他批评了一顿:“我也喜欢唐诗宋词,也算得上半个文人,难不成我也有股酸气不成。”说完了,又嘱咐王一名等下邹老先生来了,不要乱插话乱说话。 把王一名说了一通,薛明汉一看时间,差不多快到十一点了,赶紧要王一名开车去接邹放。王一名问薛书记是不是一起去,薛明汉说去,当然要去。 峡川宾馆的贵宾套房里,薛明汉与邹放面对面而坐。 他们谈论的话题自然是从曹操的《短歌行》谈起,谈曹操作这首诗时的历史背景,谈曹操上阵能指挥千军万马、下阵能抚琴吟诗的文武之才。二人谈得很投机,一谈就谈了一个多小时。 邹放看已到午饭时间,起身说要告辞,被薛明汉拦住了。 “邹老先生,我已叫王秘书备好了酒菜,我们边吃边聊。”薛明汉说。 邹放推辞着,说老太太还在家里,无论如何他得回去。 “这个邹老先生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叫小王去接您夫人了,差不多应该也到了。” 邹放见薛明汉早有准备,便不再说什么。说实话,薛明汉未征求他的意见就去接他老婆过来,他很不高兴。但易老书记多次在他面前对薛明汉夸赞有加,便知薛与易的关系不一般,也就不便发火。 “邹老先生,易老书记是您的徒弟,也是我的老领导,就在昨天,我还去拜访了易老书记呢,他说您字好,诗好,让我多多向您讨教讨教呢。”薛明汉适时地把易老书记“抬”了出来,以增进彼此的亲近感。 “呵呵,您别听易书记的,论字说诗,我比他差远了。他呀,几经修炼,早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邹放说。 邹放说的并非客套话,易老书记是晋水仕途中会吟诗会写字为数不多的领导之一,名气确实很大,但无论是易老书记的字还是易老书记的诗,都缺乏那种文气而多了些霸气。如易老书记卸任鲁宁市委书记时作的那首有名的《卸任纪》就霸气十足: 腊月鲁宁景凄凉, 百业颓废民哀伤。 临危受命挑大任, 破解难题费思量。 招商引资重奖励, 月月引来金凤凰。 城建推进家园美, 百姓乐道拇指扬。 戒骄不止前行步, 五载拼搏斩十强。 笑问天下英雄汉, 谁与争锋比竹刚? 易竹刚任鲁宁市第一副市长第三年时,鲁宁市委书记和市长均因腐败等问题被“双规”,这个时候,做梦也没想到易竹刚一下子被提为了鲁宁市市委书记,上任后面对前任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他没有退缩,而是冷静分析,积极应对,采取了一系列的有力措施,把这个烂摊子撑了起来,又大力推行重奖引资人这一富有争议的政策提高干部、群众、客商招商引资的积极性,引来了一个又一个项目。同时,靠跑靠要靠激活民间资本,大搞城市建设。三年不到的时间就让鲁宁这座曾经一度死气沉沉的城市重焕生机。到第五年时,鲁宁市的招商引资工作、城建工作均跻身全省“十强”市前列。据知情人士透露,易老书记作这首诗时正值鲁宁市被评为全省招商引资、城市建设工作双“十强”之际。 “你们师徒究竟谁的字好,我这个外行人可就评判不了了,依我之见,是各有千秋吧,邹老先生是天生灵气,写的字洒脱飘逸,浑然天成,而易老书记是后天修为,字里行间蕴含的多是人生的轨迹。” “很好,概括得很好!”邹放鼓起了掌,深有同感地说道。 这时,王一名打来电话,说他和邹夫人已到宾馆,正在包厢等着他们过去。 “邹老先生,尊夫人已经到了,我们过去吧。”薛明汉做了个请的手势。 邹老先生年近六十,又有高血压,便没喝白酒,要了瓶红酒四人分了。酒少情重,丝毫不减气氛。 吃过饭后,薛明汉和邹放夫妇回到住处。 “邹老先生,我想请您再给我题幅字,不知道邹老先生能否应允?”薛明汉试探着问道。 “题什么字?” “是我来峡川赴任时在路上作的一首诗。”薛明汉拿出他用钢笔写好的那首《赴任》递给邹放。 邹放接过后念了起来:“出身卑微命自寒,宦海沉浮多艰难。不求闻达于仕途,舞文弄墨在州山。孰知苍天悯人意,芝麻开花岁岁还。六载搏杀了夙愿,一片青云入峡川。春雨奏乐别旧地,雄心万丈展笑颜。好诗,真没想到,薛书记作的诗竟然如此之好。” 薛明汉说这只是即兴之作,没怎么推敲,最多只能算是顺口溜吧。 “薛书记,您的这首《赴任》前面六句不错,但后面两句似乎弱一些,我可否给您改改?” 薛明汉笑道,说拙作能得到邹老先生润笔,那真是荣幸之至。 王一名已经把文房四宝准备妥当,就等邹放下笔了。 邹放想了想,提笔写道: 赴任 出身卑微命自寒, 宦海沉浮多艰难。 不求闻达于仕途, 舞文弄墨在州山。 孰知苍天悯人意, 芝麻开花岁岁还。 六载搏杀了夙愿, 一片青云入峡川, 凭窗听雨表心志, 敢叫旧貌换新颜。 “点睛之笔,点睛之笔!”还没等邹放把落款写完,薛明汉便赞道。 邹放写好落款,把笔搁好,说道:“峡川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发展缓慢,近几年虽有进步,但步子太小,薛书记是从这几年发展得比较快的崇山过来的,肯定在发展开放型经济、美化城市建设和带领农民增收致富方面有着成套的先进经验,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峡川人,我期待着,相信峡川市的领导干部、百姓群众也都在期待着峡川这座城市在您的治理下迅速崛起、赶超。” “一定一定,我一定尽我所能把峡川治理好,不辜负上级领导所托,不辜负峡川百姓所托。”薛明汉说到这儿想起了峡江大桥的事,便问,“邹老先生,市里要在东、西新区间修建一座峡江大桥这事您听说了吧,现在市里有这么两种意见,一种是按原来的方案修建,另一种是提高造价,重新设计,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市的标志性建筑,不知邹老先生您是如何看待这事的?”薛明汉从谢三强那了解到,易老书记不仅跟邹放学书法,也常跟邹放谈论一些政事,而邹放呢,身在仕途之外,看待事务的角度不同,见解往往也就非常独到,为易老书记破解了不少难题。 邹放想了想,说:“薛书记,这种大事情我这个老百姓可就不便议论了,但常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峡江大桥怎么修,还得薛书记您拿主意。” 薛明汉当即明白了邹放这话的意思,说声谢谢,便和王一名一起送邹放夫妇二人回家。 第五章 出招 很多时候,势力与权力的关系就像是哥儿们、好兄弟,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彼此相存相依,共同进退。有势力的攀上有权力的,如虎添翼,日进斗金;有权力的攀上有势力的,开天辟地,所向披靡。 “薛书记,邹老先生走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神神秘秘的。”把邹放夫妇送回家后。王一名送薛明汉回宾馆的路上,王一名问道。 “他的意思是,我既然把峡江大桥方案废旧立新的调子唱出去了,就已经无路可退了。” “无路可退?怎么会无路可退呢?” “是无路可退,退的话,只会落下笑柄。”薛明汉说,“峡江大桥这件事,下个星期就定下来,不能再拖了。” “其实这事定下来也容易,您是书记,只要您找郭市长谈一次话,态度坚决地要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的标性建筑,郭市长就是再有意见,也断然不会反对的,他不反对,那些亲郭派也就土崩瓦解了。” 王一名说的薛明汉早考虑过了,但初到峡川,根基未稳,他需要的是笼络人心,而不是动不动就使用“一把手”的强权,过于强势了,人心不服不说,还易惹出大麻烦。 中午薛明汉休息了两个小时,醒来时已接近四点了。刚起床,王一名便过来了,说谢三强等着见他。 薛明汉问王一名谢三强来了多久。王一名说他刚睡下谢三强就过来了,知道他在休息就没打扰,开了间房等着。 薛明汉便要王一名去叫谢三强。 谢三强此番找薛明汉是为了峡江大桥的事。他知道薛明汉在峡江大桥这件事上遇到了阻力,这些阻力,虽不见得能左右事情的最终结局,却足以让新上任的薛明汉头疼一番。上次峡江大桥专题会议一结束,谢三强便知道了会议的详细情况,哪些人是站在薛明汉一边的,哪些人是站在郭小勇一边的,哪些人是保持观望的,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那次会议,让薛明汉和郭小勇一下摸清了底,看到了自己的位置。峡江大桥是按原来的方案还是启用新的方案?这无论对薛明汉还是郭小勇来说都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它是一场关乎彼此切身利益和领导权威的战争。 薛明汉是这场战争的发动者,对他而言,只能胜不能败。谢三强觉得,这场战争对他来说是个接近薛明汉好机会。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帮薛明汉打赢这场战争。 “薛书记,周末还来打扰您,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可是,我又等不及啊,所以就冒昧过来了。”谢三强说。 “什么事情让你这个大老板的屁股坐不住啊?是不是想打峡江大桥的主意啊?” 谢三强说他正是为峡江大桥而来。 “峡江大桥怎么建市委、市政府还在讨论,离招标还早着呢。”薛明汉说,“再说了,即便峡江大桥招标,也是面向社会公开招标的,讲的是公平公正。你来找我也没用的,这事我说了不算。” “薛书记,公开招标我当然赞成。不过,在标价和各方面条件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您总得照顾照顾本市的企业吧。”谢三强不急不躁不闹,笑眯眯地说道。 “那是当然,只要不违法违纪,符合程序,该照顾的我们肯定会考虑的。” “有薛书记这句话我就高枕无忧了。”谢三强说,“不过,我今天来并是来争这个工程的,我听人说薛书记周末都愁眉紧锁的,便知薛书记遇到难题了,今天我过来就是来帮您解这道难题的。” 薛明汉确实犯愁,事情要做,但又不能以权压人,很麻烦。想到这事,薛明汉的心情就特别不好,愁眉紧锁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可谢三强是听谁说的呢?一定是易老书记说的,说不定今天谢三强上门来找他就是易老书记安排好的。 “解难题?解什么难题?”薛明汉来了兴致。他倒想听听这个谢三强又有什么高见。 “解一个胳膊与大腿较量的难题。”谢三强说。 薛明汉明白了谢三强的所指,问:“谁是胳膊,谁又是大腿?” “这要看从哪方面看了,不同的角度得出的结论可不一样。” “愿闻其详。” “从职务和权力上看,薛书记您是大腿,但从对峡川的熟悉程度和人脉关系上,您只能算是只胳膊。”谢三强说,“薛书记,我这样说您不会生气吧。话有些难听,但是实情。” 换作是别人,薛明汉还真是会不高兴,可谢三强这样,他反倒觉得谢三强这人看事入木三分,说话直来直去,挺好的。 谢三强见薛明汉沉默不语,以为他的话让薛明汉不高兴了,道:“薛书记,我这人就是这样,在朋友面前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您可别见怪。” 薛明汉知道他的沉默让谢三强误会了,说:“你说得很对,这确实是一场胳膊与大腿的较量。你有什么高见,都说来听听。” 谢三强说胳膊与大腿存在变数,自然胜负也就存在变数,现在虽然支持新方案的人比支持老方案的人多些,但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你虽处优势,但时刻都要有忧患意识,事事主动出击,避免大翻盘。 谢三强说的这些,薛明汉当然明白,可为了不落人口舌,他不得不缩手缩脚,哪还敢主动出击呢。 “薛书记,您打算什么时候开会讨论峡江大桥的事?” 薛明汉说就这几天。薛明汉在等华副省长那边的答复。上次他把资料给华副省长后,华副省长一直没回他话,他打算明天打个电话问问。 “依我看,薛书记也没必要为这事发愁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肯定是朝着您希望的方向发展的。”谢三强说。 “你怎么比我还有把握?” “我相信薛书记的能力。”谢三强说,“薛书记,今天您没别的安排了吧?” “是不是我没安排你就准备安排我啊?”薛明汉笑道。 “我哪有那个胆来安排您这个书记啊。”谢三强又把目光投向一直未插话的王一名,说,“王秘书,您敢安排薛书记么?” 王一名也笑,说:“我只听领导安排,从不安排领导的。” 三人就笑了。 “薛书记,我想介绍一些人给您认识认识,不知道薛书记赏脸不?” 薛明汉问去哪,去见谁。 “去鲁宁。”谢三强说。 薛明汉看了看手表,现在五点二十,现在出发的话,到鲁宁时已经天黑了。“现在过去会不会太晚了?” “没事,吃个饭就回来,误不了您休息。说不定,您还能见到您的一些老朋友呢。” 能见到老朋友,会是谁呢?薛明汉很好奇,他知道,这是谢三强故意卖的关子,即便现在他问谢三强,谢三强也不会说,干脆不问,说:“那走吧。” 鲁宁,一个地级市,距离峡川市中心80多公里,辖两区七县,代管两个市。 鲁宁是晋水省发展得最快的一个市,其城市建设、开放型经济、国家卫生城创建工作都在全省前茅,尤其是鲁宁的工业园建设,是目前晋水占地面积最大、企业落户最多、政府受益最多的工业园区,是全省的示范工业园。鲁宁能有今天的发展,与一个人密切相关,这个人就是薛明汉的贵人,已经病退在家的易竹刚。是易竹刚,用五年的时间,带领鲁宁这座城市走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 一个小时后,薛明汉、谢三强的小车驶入鲁宁市临江大道。 薛明汉透过车窗放眼望去,宽直的临江大道车流如潮,人来人往,大道两侧,矗立着一幢连着一幢的高档写字楼和住宅楼。 “这就是易老书记的杰作啊。”薛明汉看着这一切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临江大道是鲁宁新区一条最宽最长最直的主干道。当年易竹刚被提为市委书记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易竹刚上任后一个月,就站在现在临江大道的所在位置,大手一挥,扔下一颗重磅炸弹:他要用三年的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开发建成一个建设面积七十平方公里,人口逾五十万的新城区。这个当时在很多人看来近乎疯狂的想法,易竹刚硬是用三年的时间实现了。 小车驶离临江大道,经过了几个红绿灯后,驶进了紧临鲁宁河的望江花园别墅区,在一幢欧式别墅前停了下来。 “薛书记、王秘书,请吧。” 薛明汉满腹狐疑,不知道谢三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望江花园是鲁宁首个别墅区,也是在开发鲁宁新区时建起来的。薛明汉出公差经常路过这里,但进入望江花园里面还是第一次。 进了庭院,上了楼,薛明汉呆了:在几张陌生面孔当中,有着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老书记,您怎么”薛明汉说到这儿把话咽了回去,快步走上前,双手握住易竹刚的手。 “很意外吧?”易竹刚问。 薛明汉说是有点意外。 谢三强逐一向薛明汉介绍了那几位陌生人。这几个人可不简单,个个都是鲁宁各行各业的精英人物,有做房地产的,有做路桥工程的,有做传媒广告策划的,据谢三强介绍,这些人,可都曾为鲁宁新区的成功开发运作立下了汗马功劳。当然了,个个也都赚得盆满钵满。不用说,他们和易竹刚的关系也非同寻常。 “你刚到峡川,东、西新区刚刚投入开发,峡江大桥项目又在运作当中,可谓是百业待兴,尤其是峡江大桥这个项目,对你在峡川站稳脚跟非常重要,你要好好把握啊。压力是有的,但你要顶住压力,要拿出当初我要开发新区时那种坚韧的精神劲来。有了这股精神劲,就不怕干不成事。”易竹刚说。 薛明汉说这些他都明白,可无论是新区开发还是峡江大桥的建设,资金都是大问题。 易竹刚环顾了一下身边的黄总、林总几人,说:“小薛啊,只要凡事能下得了决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林总、黄总、周总他们不是外人,当初要不是他们鼎力相助,鲁宁新区是不可能在三年之内开发成功的。有困难,你找他们,他们会给你解决的。你说的资金问题,也可以让他们去跑一跑嘛。别看我们是个官,可很多时候,我们打几个报告上去还顶不上林总他们请一顿饭、说一句话管用。还有这个小谢,就在你峡川的地界上,你有什么事情,直接找他嘛,在峡川,就还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倒他谢三强的。是吧,小谢?” “哪里,能难倒我的事多着呢,当初去找薛书记就费了些周折嘛,也怪您,不帮我引引路。”谢三强说。 “这对你小谢来说只是小事一桩,用得着我穿针引线么。再说,你一个老板去找市委书记,不三顾茅庐怎么体现出你的诚心呢?明汉同志,你说是这个理吧?”易竹刚问薛明汉。 薛明汉说他并没有要谢三强三顾什么茅庐的意思,只是碰巧谢三强前几次去找他时,他都有事脱不开身而已。 “明汉同志,用不着跟小谢解释,没事的。小谢这人太顺了,你就该多多折磨折磨他,多让他碰碰钉子,这对他没坏处。”易竹刚说,“一个人太顺了,容易孤傲清高,不好。” 黄总、林总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说老书记说得对,谢三强这人确实该多碰些钉子。 谢三强就做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说你们别幸灾乐祸了,小心我也让老书记给你们些钉子碰。 一个保姆模样的女孩沏了一壶茶上来。 “这位是?”薛明汉问谢三强。 “哦,请的保姆,是我一个亲戚的女儿。”谢三强说,“老书记、薛书记,来来,尝尝这茶怎么样?” 易竹刚端起一杯闻了闻,说:“云南普洱。好茶。” “好手艺!”薛明汉品了口,赞道。 薛明汉喜欢喝茶,也懂泡茶。就拿普洱茶来说吧,冲泡普洱茶还是有很多讲究的,如新生茶与陈年茶对水温的要求就不一样。冲泡新生普洱茶的水温一般在80~85摄氏度,而冲泡陈年普洱茶,水温则要在90~100摄氏度,最好是沸水为佳。不同的水温泡出的茶,其香气、口味那是完全不同的。所以说,再好的茶,如果没有好的手艺,泡出的茶一样是普普通通。 “薛书记,您不知道吧,强哥家请的保姆在茶艺、烹饪方面可都是进行过专业培训的。”环宇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黄总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沏的茶这么到位了。”薛明汉说。 喝完茶没多久,饭菜也准备好了。 吃完饭,薛明汉和易竹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谢三强和黄总他们则到楼下打麻将去了。 “明汉,你说建峡江大桥资金有困难,今天我给你透点风,省里想借今年年底举办全国首届绿化苗木博览会的机会,搞一次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的活动。看什么变化呢?重点当然是看城市、农村面貌的变化。这个活动省委、省政府已经讨论通过了,估计文件马上就会下发到各市了,到时省里将对各市报上来的看点、亮点进行筛选,对选出的看点、亮点,市里将在资金方面予以大力支持。你们那个峡江大桥完全可以想想办法往这上面靠嘛,你要尽快把各方各面的关系协调好,把准备工作做在前面,等文件一到就报上去,评选的时候我想办法帮你争取,只要选上了,资金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易竹刚的这番话让薛明汉惊喜不已,只要资金问题一解决,郭小勇、易平和这些反对他的人也就不好再找理由来反驳他了。 薛明汉见易竹刚提起这些事情,便将他到峡川后遇到的问题、难题跟老书记作了详细的汇报。易竹刚给他提了很多的建议。 十点多钟的时候,薛明汉和王一名辞别了易老书记、黄总、林总他们,回到了峡川。 回到宾馆洗漱完毕,妻子雪依凡打来电话,在电话里,薛明汉就把今天下午在望江花园别墅区谢三强的家中看到易老书记的事,跟雪依凡说了。 “老薛,你说易老书记跟谢三强到底什么关系啊?”雪依凡问。 这也是薛明汉很想知道的问题。他和王一名离开的时候,易老书记和黄总、林总他们还在谢三强家里。在路上,王一名问他易老书记他们是不是在谢三强家住时,他还冲王一名发了火,问他怎么问这样愚蠢的问题,自然是回家住了,一个退休干部哪能在一个企业老板家里过夜的呢。薛明汉看得出来,黄总、林总、周总,还有易老书记,他们肯定是经常出入谢三强家的。他还大胆地猜测,黄总、林总、周总,还有易老书记,他们在望江花园内每人至少拥有一幢别墅的产权或者使用权。 一个市委书记在任五年,期间大搞城市建设,拥有一套别墅在当今并不是什么奇闻,可易老书记为官一向清廉刚正,生活上简单朴素,这事发生在他身上,就让人有点匪夷所思了。 雪依凡说易老书记的事你就别瞎琢磨了,当好自己的官,扎好自己的根,破好自己的题,干好自己的事,至于其他,无须枉费心思。 第二天,省交通厅的李副厅长下来搞调研,薛明汉、郭小勇鞍前马后地陪了一个上午,去了好几个地方。薛明汉还特意带李副厅长去看了峡江大桥的选址点,把新旧方案跟李副厅长一汇报,李副厅长听完后说新方案不错,要薛明汉、郭小勇他们结合市里的实际情况认真进行研究,如果新方案可行,那就要抓紧实施。一旁的郭小勇和易平和、杨华听后脸色都变了。薛明汉趁机诉苦,说别说新方案,就是旧方案,资金都还差一大截。李副厅长说有困难就要想办法解决嘛,市里自己想想办法再筹一些,省委、省政府再给一些,省交通厅再想办法解决一些,资金问题就解决了。 送走李副厅长后,薛明汉给华建林打了个电话,证实了有关市里要搞“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这一活动的说法。华建林嘱咐薛明汉在峡江大桥这件事上,要理顺好关系,统一好思想,其他事情能帮的他一定尽力帮。第二天,薛明汉又特意去了趟省城找到林书记,把峡川市想把峡江大桥这一工程作为“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这一活动的看点、亮点工程上报的意思跟林书记说了。 “你消息还真够灵通的。省里前几天才讨论完这事,都还没形成文件呢,你倒好,耳朵比谁都灵,动作比谁都快。”林书记这样说薛明汉。 “峡川穷啊,如果耳朵再不灵点,动作再不快点的话,那就只有吃亏的份了。” “峡川穷,那你就想办法把峡川的经济搞活啊,别一天到晚光想着向上边要这个要那个。”林书记带着批评的口吻说道。 薛明汉说是是是是,任期内一定把峡川的经济带上一个新的台阶。 “我听说峡江大桥有两个方案,用哪个方案你们市委、市政府还没统一好思想是吧,而且,就你提出的那个新方案,已经有群众把举报信写到我这儿了,今天刚收到的。” “给林书记惹麻烦了,是我工作没做好,林书记,您批评我吧。” 林书记说今天就不批评你了,我不反对你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的标志性建筑,但要量力而行,要多征集、收集群众、干部的意见和建议,不能一意孤行,强行上马。 薛明汉说是是是,他回去后一定统一好思想。 “别再给我惹麻烦了,如若再惹出什么麻烦来,那就不仅仅是简单批评你几句的事了。”林书记说。 林书记还有应酬,薛明汉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省委。本来打算去趟梁省长那的,可得到消息,易平和在梁省长那,他便直接驱车回了峡川。 这次晋水之行,让薛明汉明白了林书记在峡江大桥这件事情上的态度,这也更坚定了薛明汉要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标志性建筑的决心。 去省城回来的第二天,省委、省政府关于开展“解放思想促赶超,巡回观摩看变化”活动的文件下来了。当天下午,薛明汉就开了会,市四套班子成员除个别领导有重要公务活动没参加外都到会了。薛明汉开这个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在第一时间内把省里的这个文件精神传达给每位领导,统一思想,把峡江大桥这一项目作为峡川“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活动的看点、亮点进行上报以争取更多的资金扶持。 这样的好事情,大家自然是十分赞成了,唯独郭小勇有些闷闷不乐,却又不好反对,只好也“高调”同意了。 星期四这天,薛明汉再次召集市四套班子成员、市委市政府各部门、各单位主要负责人就是否有必要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的标志性建筑一事进行了专题讨论研究,这一次,讨论得远远没有上一次激烈,除易平和、杨华、李宗斌、陈立东等少数几人仍然坚持不该提高造价建什么标志性建筑外,其他人均一致地站到了薛明汉一边。最后,以超三分之二的票数通过了峡江大桥的新方案。 散会后没多久,薛明汉便接到了谢三强打来的电话,祝贺他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在电话中,薛明汉对谢三强在峡江大桥一事上的大力帮忙表示感谢。 谢三强帮了什么忙呢? 省里要借苗木博览会之际搞“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这一活动对薛明汉来说确实是一场及时雨。如果没有这场及时雨,资金的问题就没那么好解决,资金问题解决不了,那些反对他的人就会以此为借口紧抓不放,峡江大桥的新方案要通过也就绝非易事。 但,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事实上,峡江大桥的方案能够顺利通过,并不只是省里将对“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的看点、亮点工程进行资金扶助这么简单。虽然,峡川市已经将这个项目报上去了,但最终省里会不会批准还是未知数,所以,那些原先反对薛明汉的人这次能够支持薛明汉,并不是因为薛明汉找到了化解资金缺口的途径,而支持薛明汉,而是谢三强背后做了一篇大文章,帮了薛明汉一把。 星期二这天中午,也就是薛明汉去省里找林书记的那天,谢三强在峡江富豪大酒店,摆了两大桌的酒,宴请市委、市政府的一些领导。宴席上,谢三强大谈薛明汉在崇山当市长时的“丰功伟绩”,大赞薛明汉提议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的标志性建筑是英明之举,大势所趋,并抛出峡江要发展,干部就要像薛明汉书记一样解放思想、放眼未来的言论,让在座的领导面面相觑,谁也闹不明白,这个在峡江颇有影响力的谢三强,跟新来的市委书记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当晚,谢三强再摆三桌,宴请了峡川市95%以上的市委、市政府各部门的一把手、二把手。易平和、李宗斌、杨华、陈立东、林泽厚、罗亮海这些人自然也在宴请之列。 这些人跟谢三强很熟,一起吃饭喝酒那是常有的事。接到谢三强秘书打来的电话,他们就都极为准时地前来赴宴了。开席之前,谁也不知道谢三强突然请大家吃饭是什么意思。易平和跟李宗斌他们一进包房,看到市委、市政府各部门的一、二把手几乎全在,甚为惊异。 “谢大老板,你把我们请来,电话里也不说什么事情,在搞什么名堂?”易平和抓住个机会,问谢三强。 谢三强笑笑,说:“没什么事情,只是请你们这些领导过来喝喝酒,吃吃饭,聊聊天。” 易平和当然不信。谢三强是再精明不过的商人了,这么兴师动众宴请市委、市政府各部门的一、二把手,肯定是有所图谋的。 “看你的关子能卖多久。”易平和轻声说。 人到齐了,却只上点心不上菜。大家看首席还空了个主宾位置,便知还有重要客人没到。那位重要客人是谁呢?大家心头又多了个疑团。很多人问谢三强,但谢三强却总是避而不答,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始终没有把包袱抖出来解开大家心中的谜团,直到薛明汉和王一名的出现,这个谜团才真正解开。 “不好意思,刚从省城办完事回来了。”薛明汉坐上首席的那个空位,说,“我来峡川也有些时日了,但跟谢总接触的还是不多。他多次跟王秘书说要请我和市委、市政府各部门的负责人吃饭,我都让王秘书拒绝了。昨天他找到我,再次发出邀请,我便应允了。谢总这些年来为峡川的发展建设出了不少的力,流了不少的汗。峡川是个工业薄弱市,而谢总是我们市也是我们省的知名企业家,路子多,人脉广,以后市里的招商引资工作,我这个书记还得仰仗他多给我们介绍些客商多拉些项目呢。三番五次地拂了他的一番美意,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如若再不应允,恐怕谢总就会放出话去说峡川的书记不近人情,这样一来,岂不把客商都吓跑了。” 薛明汉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但易平和、李宗斌、杨华、陈立东他们没笑。 “郭市长本来也要过来陪大家喝几杯的,但临时有事过来不了,等下我就代他多敬大家几杯吧。”薛明汉说。 举杯换盏之际,谢三强大谈峡川的发展现状和他对峡川未来发展的一些看法,对薛明汉用峡江大桥这一项目打造城市名片、大做提升城市知名度文章的举措拍手叫好。 “峡川市委、市政府提出峡江大桥新的建设方案是正确的,非常符合峡川的实情,建成后将产生一石三鸟的良好效果。一是解决了与峡江东、西新区协调融合的问题,为峡川的东、西新区添上浓墨重彩的关键之笔;二是解决了峡江大桥建造的缺口资金问题。峡江大桥的建设,资金问题一直是市委、市政府头疼的问题,这也是工程为什么迟迟未能上马的原因之一。而峡江大桥新方案的提出,正好符合省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这一活动的项目申报标准,只要省里的批文一下来,建桥的资金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三是有利于提升峡川的知名度,吸引外商对峡川的关注力。苗木博览会之际,省里势必派出巡回考察团到峡川参观峡江大桥。如此一来,峡川的名气也就打出去了。”谢三强说完,看看薛明汉,说道,“薛书记,以上只是我一个商人的浅显之见,不当之处,还请薛书记指点。” “讲得很好,我真没想到,谢总对峡江大桥一事竟然剖析得如此深入。”薛明汉赞许地点头说道,带头为谢三强鼓起了掌。 这样的话,李宗斌和易平和几个人听了极不舒服,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丝毫没有胃口,匆匆地敬了几杯酒之后,先后借故离席了。 谢三强的两次宴请,让很多人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薛明汉已经紧紧地把谢三强这个能人抓在了手里。有了谢三强的协助,要想再跟薛明汉叫板,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第六章 插曲 影视作品的插曲,其作用多是为了渲染气氛,一般根据故事情节的需要进行设置。但仕途的插曲不同,仕途的插曲多是突发性的,毫无征兆,这样的插曲出现在一场权力争斗中,就变得十分微妙有趣了。 新方案通过了,薛明汉并没有喜形于色。他知道郭小勇、易平和这些人对新方案的通过,心里已经非常不舒服,他若再喜形于色的话,必然会刺激到他们,让彼此的关系更糟。回到宾馆后,他让王一名订了间包房,约郭小勇、易平和、李宗斌、杨华、陈立东出来吃顿饭,好就峡江大桥的下一步工作进行初步讨论。 最先到的是郭小勇。郭小勇今天在会上的表现让薛明汉有些意外,开会没多久,郭小勇就作了表态性发言,大谈把峡江大桥建成标志性建筑的必要性、可行性和重要性,表示峡江大桥的建成,必将成为峡川市城市建设的最大看点和亮点,能有效地提升峡川市的名气、地气、人气,为峡川的发展带来新的发展机遇。此番郭小勇说这些话,虽有审时度势、故作姿态之嫌,但他能说出这番话来,薛明汉还是非常高兴的,这说明郭小勇已意识到大势已去,不会再在这件事上为难他了。事实上,自定下把峡江大桥作为“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的亮点项目上报那一刻,薛明汉就明白,他已经成功在望了。 “薛书记,我不会是第一个到的吧,小易、小李他们呢,还没到么?”郭小勇问。 薛明汉觉得易平和和李宗斌他们到现在还没到,可能是不打算来或者故意磨蹭,但他没这样说,他跟郭小勇说易平和他们可能还在路上。 郭小勇说这些人太不像话了,吃个饭都磨磨蹭蹭,我让刘秘书催催他们,然后就吩咐他的秘书刘平给易平和、李宗斌他们打电话。 十来分钟后,易平和、李宗斌、杨华和陈立东四人先后到达宾馆,随在门口等候的王一名一同进了包厢。 吃饭的整个过程气氛还是不错的。易平和、李宗斌他们一个劲敬薛明汉的酒,解释他们反对把峡江大桥建成标志性建筑的主要原因是考虑到资金方面会有困难,也是为了峡川的发展大局着想,是对事不对人,希望薛明汉不要因此对他们有什么看法和想法。易、李、杨、陈分别借敬酒之机表态,一定与市委、市政府保持一致,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为峡川的发展添砖加瓦,争立新功。这些话,听着确实舒服,可当薛明汉问及他们对峡江大桥的建设有什么好的建议和意见时,一个个的头都摇得像拨浪鼓,说什么自己学识有限,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之类的话,但都又表示,只要在自己职能范围内,必将全力支持市委、市政府把峡江大桥的工作做好。 易平和、李宗斌他们显然是在应付薛明汉,这种仕途性的应付辞令虽让薛明汉反感,却也无可奈何。 郭小勇他们走后,薛明汉回到房间,愤愤地说道:“不识抬举!” “薛书记,峡江大桥的新方案虽然通过了,但我觉得郭和易他们肯定不会就此罢手,一定会想尽办法使绊的。”王一名说。 “嗯。小王啊,峡江大桥的事你给我多盯着点。” 王一名点头应好。 “小王,你要和罗亮海、林泽厚、白小易、辛远这些二把手多走动,多接触。他们虽是二把手,但我们初到峡川,很多工作还是需要他们配合的。我看亮海同志和泽厚他们还是很不错的,论能力、论人品都不差,像这样的同志,我们要多接触,多了解,多和他们交流,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 王一名明白薛明汉的意思,说这事就不必薛书记费心了,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小王,你跟了我这么久,一直做秘书也厌烦了吧,你先熟悉熟悉这边的环境,理顺各方面的关系,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考虑放手让你去展露才角的,但目前还不是时候。” 当了将近六年的秘书,王一名确实觉得有些厌倦了,也早想独当一面,可薛明汉一直没有放他走的意思。眼看着一同参加工作的都当这当那了,他却还在干着秘书,很多时候心里确实会有些不平衡。但不平衡归不平衡,他却从没主动跟薛明汉提过要求,他总觉得薛明汉不放他走,肯定是有用意的,迟早有一天,薛明汉会对他这么多年来鞍前马后、兢兢业业的表现给予回报,现在看来,离这一天不远了。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把你留在我身边么?” 王一名能猜个大概,但他还是想听薛明汉亲口告诉他,便摇头。 “我把你留在身边,一是想让你多锻炼锻炼,让你变得更成熟一些。在机关里面给领导做秘书,那是很容易锻炼一个人的,接触的人和别人接触的人不一样,看到的事情也和别人看到的不一样,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和别人不一样,这三个不一样的长期累积,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个人的。二是时机不成熟。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我希望你能有大的作为,所以我就想等到我能真正当家作主的时候再来考虑你的问题,那样的话给你的舞台肯定是更宽更大的。” 薛明汉的良苦用心让王一名甚为感动。“薛书记,能给您做秘书是我的福分,这几年从您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才跟了您五年您就再让我跟您五年,十年,我也是一百个愿意的。” 薛明汉笑了笑,说,再过五年十年我都可能退居二线了,而你也已经过了干部选拔的黄金分割线了,那样的话岂不是把你害了。 “怎么会呢?薛书记还这么年轻,离退居二线还早着呢。”王一名说,“薛书记,雪阿姨什么时候过来峡川工作?” “再过十来天吧,怎么,又想吃你雪阿姨做的湘菜了?” 王一名说是啊,好久没吃雪阿姨做的湘菜了。 “你啊,都28岁了,还这么馋,等你雪阿姨调过来了,就让你上我们家吃饭,让你雪阿姨做一桌湘菜让你吃个够。” “好啊,我正等着这一天呢。”王一名乐呵呵地说道。 薛小米从学校回来了。这家伙调皮得很,耍起了小姐性子,竟然没有先回崇川雪依凡那,而是直接去了峡川。 雪依凡不知情,薛明汉也不知情。 薛小米到峡川后,到车站打了辆车便往峡川市委赶,她想好了,等到了市委大楼再给父亲打电话,好给久未见她对她甚是想念的父亲一个大大的惊喜。 的士在峡川市委大院门口停了下来,薛小米付了钱下了车,进了市委大院,掏出手机就给父亲打电话。号码还没拨出去,一声突如其来的汽车鸣笛就把她从快要见到父亲的那种喜悦中惊醒过来,她一看,有一辆小车向她这边开了过来,为给小车让道,惊慌中她脚一崴,摔倒在地。 开小车的是易平和,市委刘副书记说有事情找他,他便急匆匆地赶来了。见一个女孩只顾玩手机走到路中间,便按了下喇叭,喇叭是新换的,声音很大。看见女孩摔倒,易平和赶紧来了个急刹车,下车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好险,差点就撞着女孩了。 “小姑娘,你没摔着吧?”易平和问。 薛小米两个手掌的皮都蹭破了,左踝也痛得厉害,她咬着牙,想站起来,可一用力,更疼得厉害了。让薛小米心疼的是,刚买的牛仔裤也破了个洞。 易平和去扶薛小米。“小姑娘,你刚才在发短信息吧,这里是市委,来来往往的车子挺多,你光顾发短信,很容易出事情的。”易平和话语中明显有责怪薛小米的意思。 本来心中没火的薛小米一听来火了,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呢,是你乱按喇叭把我吓着摔在地上的,不道歉也就罢了,反而责怪起我来了。这里是办公重地,你乱按喇叭影响别人上班我也就不说了,你说你要按喇叭就按吧,你长按算个什么意思?” “你个小姑娘,明明是你先挡住了路的,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易平和想到刘副书记还在等他,就不打算跟薛小米纠缠下去,从车上拿出一个皮包,点了500块钱递给薛小米,说:“我还有事,你自己上医院检查检查吧。” 薛小米“啪”一下把钱撒在了地上。 易平和也不去捡地上的钱,又点了5张100的,说:“再给你500块。小姑娘,我真的有急事要办,要不然的话我就送你去医院了。” “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不负责任了吗?”薛小米质问道。 几个认识易平和的干部走了过来,纷纷问易平和怎么回事。 易平和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那几个干部就做起了薛小米的工作,说1000块钱已经不错了,要薛小米不要深究了。还有人说主要责任在薛小米,这事不该赖在易局长身上。 “哼,官官相护。你们一口一个易局长的,就知道拍马屁,是非不分。”薛小米气呼呼地说道。 易平和和那几个干部听了这话特别不舒服,便都开始指责起薛小米来。面对指责,薛小米很想把她的身份说出来,可是,从父亲任副县长起,父亲就曾一次又一次地交代她,不要动不动就利用他的特殊身份去压制别人。 “小姑娘,这钱你还是拿着吧,我可没时间陪你了。”易平和捡起地上的钱塞到薛小米手里,此时,薛小米的手机响了。 打来电话的是王一名。 “一名哥,我是小米啊,我爸他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你爸有事,没时间接电话,让我回个电话给你。小米,你找你爸有什么事啊?” 薛小米说她到峡川来了,就在楼下。 王一名不信,走到窗前往下看了看,还真看到了被好几个人围着的薛小米。 “小米,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王一名看到易平和和其他的干部好像在说薛小米什么,觉得有些不对头。 薛小米说你下来就知道了。 王一名就下去了。 “小米,怎么啦?”王一名问。 薛小米就把被受到车喇叭惊吓摔倒的事说了。 “王秘书,你认识这位姑娘?”易平和感觉到薛小米和王一名关系不一般,问道。 王一名说认识啊,然后,就郑重其事做起了介绍,“小米,这位是峡川市交通局的易局长。” “怪不得这么神气呢。”薛小米说。 “易局长,她是薛书记的千金小米,在读大学,今天特意回来看看薛书记。”王一名指着薛小米说。 易平和愣了一会儿,赶紧跟薛小米赔不是,拉开车门,说:“小米,我送你去医院检查吧。” 原先那几名指责薛小米的干部一见情形不对,也都赶紧开溜散了。 薛小米恨恨地说道:“不劳易局长大驾。一名哥,你陪我去医院吧。” 王一名说行,把那1000块钱还给易平和,对易平和说:“易局长,小米这点伤没事的,我陪她去医院看看就行了。”然后,就去开车。 “小米,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先和王秘书去医院,我一会儿就过来。”易平和说。 薛小米没答话,上了王一名的车,走了。 “你在搞什么,现在才到?”易平和一进门,刘副书记就对他拉长了脸。 “本来早到了的,可停车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易平和小声地说。 “出了什么意外,你不会是撞到人了吧?”刘副书记问道。 “人是没撞到,不过我那刚换的新喇叭声响太大,把一个女学生吓得摔了一跤。” “没伤着吧?”刘副书记淡淡地问道。 “一点皮外伤。” “那就好。”刘副书记说,“你送她去医院检查了吧?虽说是皮外伤,可还是有必要到医院检查一下的,万一有个内伤什么的,你会有麻烦的。” “我已经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刘副书记一惊。 “那个女学生是薛书记的女儿。”易平和垂头丧气地说道,“她摔倒后,也没说她的身份,我就拿出1000块钱让她自己去医院检查呢,她不同意,和我发生了争执,后来王秘书来了,这才知道她是薛书记的女儿薛小米。” “你啊你,真是猖狂惯了,什么事情都想用钱说话。”刘副书记指着易平和说道,“现在人呢?” “被王秘书送去医院了。” 刘副书记问易和平薛书记和郭市长知不知道这事,易和平说他离开时薛书记并不知道,而郭市长那他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找你过来本来是想和你说下峡江大桥的事的,现在出了这事,你也别在我这儿待着了,赶紧打电话给王一名看他们去了哪个医院,你也马上过去。”刘副书记说,“郭市长那里你也跟他说一下。” 易平和见刘副书记板着脸,也就没敢再多说话,转身就出了办公室给王一名打电话去了。 薛明汉开完一个招商协调会,后给薛小米回了个电话,这才知道薛小米这小丫头一个人到峡川来了,刚想责备薛小米自作主张,可薛小米突然在电话中哭了起来,薛明汉一问再问,薛小米除了哭还是哭,把薛明汉急得是团团转。打电话一问王一名,才知道薛小米出了事,现在市中心医院处理伤口。 薛明汉赶到医院。 “小米,怎么回事啊?”看到女儿手掌破了,脚踝肿了,裤子也破了,满眼委屈的泪水,薛明汉心疼了。 王一名把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跟薛明汉说了。 “平和局长呢?”薛明汉问。 “说是市委哪个领导找他,马上就过来的。”王一名说。 “爸,那个什么易局长太不讲理了,不跟我道歉还把责任全推在我身上,这口气你可得替我出。”薛小米说。 薛小米话刚说完,易平和就走了进来。从市委出来后,他又去了趟市政府,跟郭小勇汇报了这件事。 “薛书记,今天这事全怨我,全怨我。”易平和头也不敢抬。 “没事,擦点药水包扎一下就没事了。”薛明汉极力控制着情绪,使自己的语气平稳些。 “爸,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说没事。”薛小米以为她父亲一定会狠狠地批评那个什么局长一顿,替她出出气,可父亲不批评易局长不说还说她没事,太让她伤心了。 “小米,听爸的话,别闹啊。”薛明汉劝道。 “爸,你也不看看,我的脚肿成什么样子了,好不容易请了假回来,本想跟您和妈好好玩玩的,可现在肿成这样,还怎么玩啊?”薛小米伤心地哭了,“还有我这条裤子,是我在网上刚淘到的,这可是第一次穿,就破了个洞,还怎么穿啊。” “小米,这裤子叔赔给你,赔条比你身上更好的给你。”易平和说。 “更好的?什么叫更好的?你是不是认为更贵的就是更好的啊?我告诉你,这款裤子市场上根本找不到,就连网上也是少有。” 薛小米的话顶得易平和无话可答,他看了看薛明汉,说:“薛书记,这事您看” 薛明汉说没事,要易平和不必放在心上。 敷好药包扎好后,薛小米在王一名和薛明汉司机的搀扶下出了门诊大楼。 “回峡川宾馆吧。”薛明汉说。 正要开车,郭小勇的车子开进了医院大门,停在他们前面。 “薛书记,听说您女儿摔伤了,我过来看看。”郭小勇说,当他看到薛小米脚上缠了纱布,又要依靠王一名和司机的搀扶才能行走时,说:“伤得这么严重?” 薛明汉说不严重,只是扭伤了,肿得厉害,没伤着骨头。 “小米,跟我说,你是怎么受的伤,郭叔叔给你做主。”郭小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蔼”地问道。 薛小米指向易平和,说:“都是他害的,把汽车喇叭按那么响,吓得我摔了一跤。” 郭小勇马上换了张脸,两眼瞪着易平和:“你啊你,啥事干不成,就知道惹麻烦。现在把小米伤成这样,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我愿负全部责任。”易平和低声细语地说。 “你当然要负全部责任!难道你还想让小米也承担一部分责任不成?那你再跟我说说,你怎么负这个责任啊?你就是负全部责任也换不回现在小米所承受的痛苦!”郭小勇的声音很大,惹来一些人的围观。 薛明汉说这里人多,有事回宾馆再说吧。 几人就回了宾馆。 薛小米的房间在薛明汉隔壁。 王一名和司机在房里照顾薛小米,郭小勇、易平和则在薛明汉房里。 易平和又被郭小勇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郭小勇同志,你也别批评和平局长了,小米也有责任嘛。再说小米的伤也不严重。”薛明汉说。 “伤得是否严重另当别论,单凭他事后的态度就该狠狠地批评。”郭小勇说,“出了事不送人上医院,也不跟人道歉,反而端起领导架子推卸责任,堂堂一个交通局长,这样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影响他比谁都清楚,可他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什么?这就是官僚主义在作祟,特权心理在作祟。” 面对郭小勇的大声斥责,易平和只是一味地点头,重复说着这么一句话:“郭市长批评的是,以后我会注意。” “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再批评平和局长了。平和,你回去工作吧。”薛明汉说道。薛明汉非常清楚,郭小勇是在他面前作戏,从医院作到了宾馆,作了这么久的戏,也该结束了。 易平和看着郭小勇,不知道是走还是不走。郭小勇手一挥,说:“还愣在这干吗?跟小米道个歉回去吧,别在这碍眼。” 易平和便去了薛小米房里跟薛小米道歉,原想把在去医院路上取的5000块钱塞给薛小米,可王一名和薛明汉的司机始终在场,只好作罢。 从薛小米房里出来,易平和又转回隔壁去跟薛明汉和郭小勇打招呼,郭小勇也就借机跟薛明汉告辞,和易平和一起出了峡川宾馆。 “平和,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别让薛书记有什么误会。至于怎么处理,你自己多动点脑筋吧。”上车前,郭小勇交代易平和。 晚上七点多钟时,雪依凡也从崇山赶到了峡川。接到薛明汉的电话后她很是不安,若不是在主持一个很重要的会,她肯定早就过来了。散会后,已准备好的工作餐也不吃了,开了车就往峡川赶。 “老薛,这个易局长也太缺乏素质了吧,今天出事的要不是你这个市委书记的女儿,他还不扔下一千块钱撒手走人啊。”雪依凡看到女儿小米受伤十分心疼,听女儿说了事情的经过后心里又添了几分气愤。 “少说这些没用的。郭小勇市长已经批评过平和同志了,这事就算了吧。”薛明汉用手指了指躺在床上看电视的薛小米,说,“要我说,这事就得怪小米自己,说好先回崇山和你一起过来的,她倒好,一声不响地跑到峡川来了。到了峡川,电话也不打一个,直接就往市委大院闯,她要不这么任性,能出这样的事情?” “你这个当爸的是怎么当的,撇开你市委书记的身份不说,单就小米爸爸这个身份,你就不能看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了还说女儿的不是。”女儿小米已经满腹委屈了,雪依凡哪能容薛明汉这个时候再去批评小米呢。 “爸一点也不心疼我。我还以为爸升了官在峡川很威风呢,可今天的表现实在太让我失望了。”薛小米颇有怨气地说道。 薛明汉说:“你少埋怨我,我还没批评你呢。要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早就对你没那么客气了。” 薛小米看父亲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那么严肃,没敢再说话。 “老薛,小米晚上要起夜,不方便,晚上我和她睡好了。” “好啊好啊,我好久没跟妈妈一起睡了。”薛小米高兴地说道。 薛明汉皱了下眉,说:“都是你闯的祸,连累你妈都要跟着你受苦。” 王一名知道薛明汉和雪依凡难得一聚,现在聚了却又要分房而睡,薛明汉心里肯定不是滋味的,便提议叫个服务员或者叫个女干部过来照顾薛小米,但被薛明汉否决了。他觉得叫个服务员或者女干部来照顾薛小米这种事情,小得不值一提,他在峡川还未站稳脚跟,这事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肯定又会大做文章的。 “别搞得这么复杂,反正你薛阿姨过来了,就让她照顾小米吧。”薛明汉说。 易平和夹了个皮包走了进来。 “平和来了,找我有事吧?走,我们到隔壁谈。”薛明汉说。 一听是吓到女儿的易平和,雪依凡不禁多看了易平和一眼。 易平和觉得这女人眼生,问:“薛书记,这位是?” “您是易局长吧,我是老薛的爱人。听说孩子受伤了,特地从崇山过来看看。”雪依凡把“特地”两个字咬得很重。 “雪局长,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易平和听郭小勇说过,薛明汉的妻子是崇山市卫生局的副局长。 “平和,你也没必要再为今天的事过意不去了,走,去我房里谈。”薛明汉说。走到门口,又说道,“小王,小汪,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回去吧。” 易平和在薛明汉房间里坐了二十多分钟便离开了。 “走了?”易平和一走,雪依凡便过来了。 “走了。”薛明汉说,“小米睡了?” 雪依凡说她哪有这么早睡,还在看电视呢。 薛明汉关上门,说:“那你先陪陪我吧,一个星期不见,想死我了。” 雪依凡说你啊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不正经,有损市委书记形象。薛明汉哈哈一笑:“年纪是大点,但我身体素质好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市委书记就没有七情六欲,就不食人间烟火了?” 雪依凡整理了一下床铺,说:“你先去洗个澡吧。” “不一起洗?”薛明汉问。 雪依凡说小米在隔壁呢。 薛明汉去拉雪依凡,说:“这宾馆的隔音效果好着呢,别说在隔壁,就是站在门口,也听不到里面的一丁点声响呢。” 雪依凡不信,说:“就峡川这个连条街都是破破烂烂的地方,会有这么好的宾馆?” “你还别不信,峡川别的不行,但峡川宾馆的档次还是挺高的。你知道这个宾馆是在谁手里建起来的么?我的前任罗书记。他当时上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招商引资,建起了这个峡川宾馆,分A、B两个区,其中A区归市委、市政府专用,比如接待上级领导啊、安排刚调来的一些市委、市政府领导什么的,等等,从设计、装修、服务这些都比B区要好,自然保密性也很强。我们现在住的就是A区。” “怪不得我说这个宾馆怎么有两个入口呢,原来还搞个领导专用通道。” “我听说宾馆建好投入使用后,罗书记和郭市长也都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呢。” 消除了顾虑,雪依凡也就答应了和薛明汉一同洗澡的要求,开始脱衣服。 许是多日不见吧,当看到雪依凡脱到只剩下胸罩内裤时,薛明汉再也按捺不住,过去一把将雪依凡抱住,两手就往雪依凡的胸罩里钻。 “老薛,先洗个澡吧。”雪依凡嘴上说着,却不阻止。 “完事再洗。”薛明汉的一只手已经伸到雪依凡的内裤里去了。 经薛明汉这么一挑拨,雪依凡的欲火也被挑起来了,开始热烈地回应薛明汉。 几分钟后,俩人滚到床上,两人的亲热也开始进入白热化阶段,一个喘着粗气,一个娇喘连连。 经过一番天昏地暗的肉搏,薛明汉终于败下阵来缴械投降。 雪依凡仍然抱着薛明汉不放,说:“累坏了吧,让我再好好抱抱。” 抱了几分钟,薛明汉爬起来,说:“洗澡吧。” 俩人就去洗澡。洗完澡,雪依凡在沙发的毛巾上看到一个包,以为是薛明汉的,便打开来看,拉开拉链一看,里面装了两万块钱。 “老薛,老薛。” 薛明汉正在卫生间刮胡子,听到雪依凡喊他,赶紧出来,见雪依凡手里举了两沓钱,诧异地问道:“你取这么多钱干吗?” “什么我取这么多钱啊,这钱是从你包里拿出来的。”雪依凡拿起那个包晃了晃,说,“就这个包。” 薛明汉一惊,说:“这哪是我的包啊。这包肯定是易平和留下的。这家伙,这不是给我找麻烦么。” “会不会是郭市长的意思?” “有可能。他们兄弟相称,有事一起商量商量也正常。”薛明汉说,“你先穿好衣服,我马上打电话给小王,叫他过来把钱领走,明天退回给易平和。” 雪依凡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回薛小米房间去了。 半个小时左右,王一名过来了,把钱和包一同带了回去。 薛明汉推掉了中午的一个饭局,陪雪依凡和薛小米到峡川到处走了走,看了看,不过,因为薛小米受了伤,玩得就没那么尽兴,早早地就回了宾馆。 午饭时分,王一名打来电话,告诉他钱已经退回给易平和了。没多久,易平和又打来电话,可能是想为送钱的事解释一下吧,薛明汉没接,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下午雪依凡陪薛小米去了电影院,薛明汉不想去,也不便去,就留在了宾馆。 整个下午,有两个人来找过薛明汉。一个是郭小勇,来跟薛明汉汇报第一季度全市的经济运行情况,另一个是交通局副局长林泽厚,就峡江大桥薛明汉目前最为关心的事谈了些他的看法。 星期天薛明汉又召集市四套班子主要领导、易平和、李宗斌、杨华、陈立东开了一上午的会,就峡江大桥的各项筹备工作进行了研究讨论。令薛明汉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亲郭派”没有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地反对,就连易平和这一次也是非常“听话”。 星期一雪依凡没有回崇山。薛小米的脚敷了两天药后虽然可以下地了,但还很不灵活,她得留下来照顾女儿。 薛小米走的那天早上,易平和送来两条牛仔裤。买这两条牛仔裤易平和可是花了点心思,带着他那个和薛小米一般大小、同样追赶潮流的女儿特意去了趟省城,跑了几十家店才买到的。女儿拍着胸脯跟他说这两条裤子肯定能合薛小米的口味。这2000多块钱一条的牛仔裤到底好在哪里,易平和实在看不出来。 薛明汉和雪依凡都是一个态度,要易平和把裤子拿回去。薛小米却非常喜欢这两款裤子。 “薛书记、雪局长,我没别的意思。小米受伤了,刚买的裤子也摔破了,我却连一分钱医药费都没出,赔一条裤子总应该吧。” “那也没有摔破一条赔两条的道理吧。”薛明汉说。 易平和说正好赶上搞促销,买一送一呢。 雪依凡拿起包装盒看了看,说:“这种裤子也买一送一,老板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 “平和,别说了,拿回去吧。”薛明汉说。 薛小米不肯:“爸,我喜欢这两条裤子。” “不行。”薛明汉说。 “薛书记,您看,孩子喜欢,就收下吧。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易平和说。 “就是,别的领导钱都能收,我们收条裤子算什么。再说这是赔给我的。”薛小米嘟着嘴。 “你”薛明汉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气死他了。 “小米,别乱说话。”雪依凡说。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易平和看着薛小米,笑了笑。 “老薛,要不就收下一条吧,怎么说也是易局长的一份心意。”薛小米难得回来一次,雪依凡可不想让女儿不高兴,“易局长,买这两条裤子花了不少心思吧?”薛小米买东西一向很挑,连她买的衣服薛小米都看不上,一个外人能买到女儿称心如意的裤子,可见费了不少脑筋。 易平和说买两条裤子还费什么心思,随便进了家店拿了两条就是。 薛明汉就叫薛小米挑一条,另一条要易平和拿回去。易平和要薛明汉两条都收下,薛明汉说要么收一条,要么一条都不收。易平和没办法,只好把薛小米不要的那条裤子拿了回去。 第七章 酝酿 工程招标和干部调整这两项,堪称判定一个地方谁主事、谁掌权的风向标。权力争斗的双方都很清楚,这两项就好像千万根风筝线,谁能抓住,谁就能把底下的那些风筝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薛小米的事情是个意外,却也是个挺有意思的小插曲。 易平和又是道歉,又是送钱,又是费尽心思给薛小米买裤子,这些都说明,尽管易平和后面有郭小勇撑腰,有李宗斌、杨华、陈立东这些身当要职的“兄弟”大力支持,但在薛明汉这个市委书记面前,还是有所顾忌的。 想到这些,薛明汉的心情特别好,走到哪里,都觉得神清气爽的,就连训斥起干部来,也不再像原来那样严厉了。他这一变化,市委办公室的干部在他面前也都不再像过去那样战战兢兢了,有时汇报完工作后,还会跟他说个笑话逗他一乐。 郭小勇的心却是乌云密布。 郭小勇烦啊,真烦。他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堡垒,连一个峡江大桥工程都没能守住。尽管他和易平和、李宗斌他们想尽了办法,想抓住峡川财力有限、资金缺口太大这个问题大做文章,阻止市里通过峡江大桥新的方案。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省里会借苗木博览会之际搞什么“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活动,给了薛明汉一个解决缺口资金问题的机会,而颇有号召力的谢三强的“叛逃”(易平和的原话),无疑又把那些尚在观望中的人一下子推到了薛明汉那边,让本处劣势的他更为岌岌可危。现在,峡江大桥的新方案已经通过了,郭小勇已经无力回天。但是,他不会就此罢手,他要在峡江大桥这一工程的招标工作上做一些文章,破除谢三强的野心,从而达到搅乱整个大桥工程计划的目的。 谢三强的野心已经非常明显。他之所以在峡江大桥这件事上这么明目张胆地支持薛明汉,就是想讨好薛明汉,把这个工程弄到手。只要谢三强拿到了这个工程,那他和薛明汉的关系就将更为密切。这样的事情他绝不容许发生。尽管他现在还摸不清薛明汉是否有把工程交给谢三强的意思,但谢三强自己,对这个工程应该是满怀信心,志在必得的。他和易平和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要设法让谢三强在峡江大桥的招标当中计划落空,让谢三强对薛明汉彻底失望。 除了这个,峡江大桥工程最终会不会列为省“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活动的重点工程也是郭小勇十分关心的一件事情。为这事,他、易平和、杨华、陈立东没少往省里跑,没少往省里打电话,每天都盼着峡江大桥项目被否定的消息。易平和他们私下聊天都觉得有意思,过去天天盼着市里的哪个工程能被列为省重点工程。现在呢,有这等机会了,却又天天烧高香、找关系,巴不得这事早黄早了。 “一个市委书记刚上任,就把一座只要2000多万就能建起来的桥提高3倍的造价,建什么标志性建筑,这明显是在搞政绩工程,是中央明令禁止的。我还就不信,省里对这样的事情不仅不予干涉,还会列为省重点工程进行大力扶持。”私底下谈起峡江大桥的事情时,易平和多次这样说。 杨华也觉得,峡江大桥被列为省重点工程的可能性不大,除非省领导也想借这个工程为自己的脸上贴金粘银。 “省领导要往脸上贴金粘银我们管不着,但他姓薛的要往脸上贴金粘银我就坚决不让。写上几封匿名信,找几个可靠的人到省里去告他,就说他不考虑峡川实际,乱搞政绩工程。写一封信不行,写十封,上一次访没用多去几次,所谓三人成虎,即便最终不能把事情搅黄,也要让他头疼一番。”这是杨华的态度。 易平和和杨华他们要怎么拆薛明汉的台,郭小勇说他只参谋不参与,但他对易平和他们提了这么一个要求,既要又狠又准,又要不露声色,更不能突破底线。什么是底线呢,底线就是所做的行为符合党纪国法。 老大哥提的要求,易平和他们自然是满口答应,但真正做起来,可就顾及不了这么多了。再说了,真要符合党纪国法,又能干成什么事呢? 况且,他们做起什么不符合党纪国法的事情来,大多数时候郭小勇也是知情的,不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时候还会为他们谋划谋划。以为薛小米的事情道歉为名,给薛明汉送去2万元现金,就是郭小勇谋划的结果。这是一个事后连郭小勇都觉得很蹩脚的“策划”。 郭小勇的不快也感染了易平和、李宗斌他们。原来五人在一起玩总是有说有笑,开开心心的,可现在,五个人坐在一起,要么就是没话说,要么就是易平和、李宗斌、杨华、陈立东几个人发牢骚,对薛明汉骂骂咧咧,很是无趣。 愁归愁,骂归骂,见了薛明汉还得笑哈哈装作没事一样。 这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易平和和陈立东到市政府找到郭小勇,邀他去鲁宁,说要介绍个人给他认识。郭小勇问清是什么人后,当即交代秘书刘平,说他要出去办点事。刚上易平和的车,谢三强就打来电话,说有事找他。 “谁啊?”易平和问。 “谢三强。” “这个叛徒!找你什么事啊?” “没说,他说他在薛书记办公室等我。” “在薛书记办公室?”易平和说,“这条见谁有权就向谁摇尾巴的狗,跑到薛书记办公室干什么?” “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峡江大桥的事。”郭小勇说,“他现在是认定薛书记这棵大树了,当然要跟紧点了。” “别太得意,总有好果子给他吃的时候。”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先回去了。”郭小勇说。 “那我们等你。”易平和说。 “等我电话吧,我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郭小勇说。 “好吧。”易平和说。 “郭市长好。”谢三强看到郭小勇,一如以往笑着过来打招呼。 “三强,笑得这么夸张,不会是心怀鬼胎吧?”郭小勇说。 “你还真说对了,他就是心怀鬼胎。”薛明汉说,“他是奔着峡江大桥工程来的,听说马上要招标了,跑来打探点情况呢。还没坐几分钟就给你打电话,说要请你和我吃晚饭。” 其实,谢三强并非刚到。一上班,谢三强就过来了。 “三强,薛书记这么忙,这种事情你就别三天两头来烦他了。薛书记说了,这次招标,务必要公开、公平、公正、透明,决不充许暗箱操作,徇私舞弊,你找薛书记,薛书记也不会把工程拿给你。我说得没错吧,薛书记?” “是啊,小勇市长说得没错,一切都要按照兑标程序来。”薛明汉停了停,又说,“谢总,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的公司也是有桥梁工程承包二级资质的,花点心思做好兑标的准备工作,中标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再说,你是峡川的知名企业家,为我市的税收做了不少的贡献,东、西新区的开发你又积极参与,这些市委、市政府都在你的功劳簿上记上了,在各方面条件相当的情况下,我跟小勇市长还是会照顾你的。” 郭小勇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薛明汉与郭小勇的一将一顶,把谢三强完全夹在了中间,他笑了笑,说:“若能得到薛书记和郭市长的关照,那当然好。如若真要真刀真枪和别人竞争,我谢三强也不怕别人。好了,不说了,去日景山庄。把王秘书也叫上,对了,郭市长,把刘平秘书也叫去吧。” 薛明汉说现在才四点多,去吃饭早了点。谢三强就说先去钓钓鱼、下下棋什么的。 “小勇市长,你看呢?”薛明汉问。 郭小勇说他要赶着去鲁宁陪一位客人,恐怕去不了了。 “谢总,郭市长有应酬去不了,要不就改天吧,等郭市长有时间的时候再去。”薛明汉说。 郭小勇连连摆手:“你们去吧,改期就不必了。” “我看还是改期吧。”薛明汉说。 “那就改期。”谢三强说道。 郭小勇见没什么事了,便借故赶着去鲁宁向薛明汉和谢三强告辞。 从薛明汉那出来,郭小勇收到易平和的短信,说李宗斌、杨华、陈立东都在交通局等他,要他马上过去。 郭小勇走到一楼,才记起自己没有开车,赶紧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司机来接他。 十分钟后,车子来了。郭小勇没有回市政府,直接去了交通局。到了交通局,郭小勇没让司机跟着,让司机把车开回了市政府。 “怎么去了这么久?”李宗斌问。 “别提了,谢三强要请我和薛书记去日景山庄吃饭,我说要去鲁宁办事,推了。”郭小勇说。 “你不去,不怕薛书记有想法?”陈立东问道。 “怕什么,我们老大怎么也是一市之长,也有自己的工作和应酬,不可能一天到晚跟在他姓薛的屁股后面吧。”易平和说。 “我看这个谢三强对峡江大桥工程是志在必得呢,平和,你可得想想办法,找个高手出来跟谢三强比比高低啊。过去谢三强是对我们不错,可我们对他也不薄,有什么工程处处关照他。现在薛明汉一来,他翻脸不认人了,我们也就不必讲什么情面了。”郭小勇说道。 易平和、李宗斌他们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郭小勇不解地说。 “老大,你还不知道我们带你去鲁宁见谁吧?就是去见一个比谢三强还厉害的角色。”杨华止住笑,说道。 郭小勇问是谁,杨华不说,易平和、李宗斌他们也不说,说到了鲁宁再给介绍。 听说有比谢三强还厉害的角色,郭小勇坐不住了,说:“那现在就去鲁宁吧。” 夜晚是属于女人的,因为女人在晚上最迷人。 鲁宁也是如此,一到晚上,耀眼的车灯便与多彩的霓虹交织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把人带入一场视觉的盛宴当中。若是站在临江大道的天桥上观赏鲁宁的夜色,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向前看,灯火璀璨,车流如潮;向左看,是鲁宁市体育中心,在灯光的衬托下,体育中心显得更为宏伟无比;往右看,是峡江楼层最高、档次最高的国安酒店。抬头望去,流光闪烁、不断变化色彩的“国安酒店”四个大字分外引人。 郭小勇和易平和他们此时就在国安酒店的一个大包房里。 “来来来,郭市长,我敬您一杯。”举杯的是位中年男子。这位男子有些特殊,坐着轮椅,面部瘦削,没有半点富态之相。易平和说的那个比谢三强还厉害的角色就是这个人罗天海。 罗天海是鲁宁商界的一颗新星,但他和谢三强一样,名下拥有多个产业,如鲁宁的第一家四星级酒店国安酒店、鲁宁最大的休闲娱乐城梦幻天堂、承建过鲁宁新区望江大桥的鲁宁天海路桥工程有限公司,这些企业可都是罗天海一人创办起来的,并且运营得相当成功。罗天海在发迹之前,只是一个社会混混,在梦幻天堂做打手混口饭吃,他的瘫痪就是在当打手时被人打断脊椎造成的。后来,梦幻天堂的老板因组织卖淫嫖娼被判刑,罗天海就成了梦幻天堂的老板,至于他是怎么当上的,鲜有人知。社会上流传的一种说法是,罗天海够义气、够胆量,在梦幻天堂的众多打手中可以做到一呼百应。因公致残之后,梦幻天堂的老板想把他当包袱甩掉,众人不服,便唆使罗天海设计把原来的老板送进了大牢。罗天海接手梦幻天堂之后,三年不到的时间,来了个大翻身,成了鲁宁商界的新秀,从此穿梭于官商权贵之间。 “多谢罗老板。”郭小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整个晚宴,在易平和、李宗斌、杨华、陈立东等人的大力“推动”下,气氛一直非常好,每个人都喝了不少的酒。借助融洽的气氛,易平和等人把峡川要斥数千万把峡江大桥打造成峡川市标志性建筑的事情说了,罗天海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问了许多有关峡江大桥的问题。郭小勇呢,又以市长的身份,诚邀罗天海到峡川投资兴业,并承诺凡是照顾别人九分的,一定照顾他十分以体现他的诚意。 饭后,郭小勇又和罗天海谈了一个多小时,大谈峡川的“工业强市、三农稳市、城建亮市”战略,称峡川目前虽十分落后,但发展潜力巨大,假以时日,定能赶超其他地市,让罗天海对素未踏足的峡川变得更为神往。 “罗老板,峡江大桥工程很可能列为省重点工程,成为省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活动的看点、亮点,这可是一个发财扬名的大好机会,罗老板不会无动于衷吧?”郭小勇说。 罗天海说不会不会,当即表示,到时一定参加峡江大桥工程的兑投标工作。 回去的路上,易平和问郭小勇对罗天海的印象怎么样,郭小勇说罗天海是黑道出身,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与这种人交往要小心谨慎,保持一定距离,要不然他不仅帮不上什么,反而会被他所拖累。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能说动让他来参与峡江大桥的投标,对我们总是有利的。谢三强若拿不到峡江大桥工程,必然会恼羞成怒,从此对薛明汉敬而远之的。” “嗯,只要薛明汉没有谢三强这个帮手,一切就好办得多。他一个市委书记,总不至于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来对付我这个市长吧。” 车子驶入峡川市内。 “老大,是回家还是再找个地方坐坐?” “回家吧,累了,想早点休息。” 峡川宾馆,薛明汉的住处。薛明汉与谢三强正在说峡江大桥的事情。薛明汉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郭小勇走后,谢三强还是按照既定计划,说服薛明汉去了日景山庄。到了日景山庄,谢三强又派人把邹放接了过来,陪薛明汉一起钓鱼,谈诗,说字,让薛明汉非常舒心。 “薛书记,很晚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谢三强说。 “回去吧,好好准备大桥竞标的事。在工程招标之前,没什么事你不要总往我这边跑了,影响不好。如若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和王秘书联系吧。” 谢三强应了声好,便退出了房间。 “薛书记,让谢三强中标,是易老的意思吗?”王一名关好门,问道。 “谢三强与易老的关系非同一般,该照顾的还是要照顾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谢三强中标是十拿九稳的事。”就峡江大桥的事情,易老多次在电话中流露出让谢三强中标的意思,这也让薛明汉有些无奈。就他的本意来讲,他是希望峡江大桥工程的招标能够公平、公正的,不愿搞什么暗箱操作。谢三强帮了他的忙,他确实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予谢三强一些照顾,比如征用土地、税费减免等等,用峡江大桥这样大的工程做私人人情,风险实在太大了。 “薛书记,我觉得郭市长他们不会就这么轻易让谢三强中标的,他们肯定会做什么手脚。” “谢三强在峡江大桥的事情上帮了我,郭市长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他们今天去鲁宁,估计就是为了峡江大桥的事吧。我听交通局的一个领导说,易平和、李宗斌他们都去了。” “所以我觉得最终不管谁中标,都少不了麻烦。”王一名说道,“谢三强中标了,郭市长他们肯定会不甘心,到时就放出话去说招标暗箱操作,领导干预什么的,把矛头直接指向您。但如果谢三强没拿到工程,得罪了谢三强不说,还把易老也得罪了。” 薛明汉若有所思,说:“这事也只有边走边看了。小王,你雪阿姨过两天就到峡川来了,到时你就可以经常吃到你雪阿姨做的菜了。” “好啊,我早就盼着这一天呢。这样您也就不必周六往崇山跑了,跑来跑去,挺累的。”王一名说,“不过雪阿姨应酬肯定特别多,即便她到峡川来了,亲自下厨的机会肯定是少之又少,想要经常吃到她做的菜,有困难。” “一个卫生局长,肯定是有不少应酬的,这很正常。一个领导如果哪天没了应酬,那就不正常了。你雪阿姨再多上书记夫人这一特殊身份,应酬肯定会更多的。不过,你雪阿姨是个不喜欢应酬的人,又喜欢烹饪,周末什么的还是会在家里弄弄的,到时你过来就是。要不然一年365天天天在外面吃,一点家的味道都没有。” “那我就等着尝雪阿姨的手艺吧。薛书记,不早了,那您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薛明汉把王一名叫住了。 “小王,把你妻子也调到峡川来吧,这样你们见面也方便些。” 王一名的妻子蔡琳在崇山市电视台工作,跟王一名结婚三年多了,因为都想趁年轻时干点事业,始终没有要小孩。不过,当王一名得知自己要随薛明汉去峡川的那一刻,便有了做父亲的冲动。和蔡琳一商量,蔡琳却不同意,说夫妻两地分居不方便,既照顾不了大人,也照顾不了孩子,坚决不同意。她跟王一名说,除非她也调到峡川工作,否则孩子的事就只能一拖再拖了。 “她早就想调来了。那我回去写份申请吧。”王一名说。他跟薛明汉来峡川后,就有把蔡琳调到峡川的意思,只是因为看到薛明汉手头棘手的一大堆,就一直没跟薛明汉说,打算过些日子再把这事提出来的。为了这事,蔡琳还多次埋怨他办事效率低呢。 “她既然早就想调过来,你就应该主动跟我说嘛。我手头事太多了,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呢。她过来了,你雪姨逛街也好有个伴嘛。”薛明汉说,“你啊,就是不喜欢向领导提要求,这是优点,但是,该提的要求还是要主动提的嘛。” 王一名呵呵地笑,说:“等哪天我也像有些秘书一样,今天跟您提这个要求,明天跟您提那个要求,您就会赶我走了。” “你说得太对了,没有哪个领导会喜欢那些总提要求的下属。工作做得好,做得领导称心,该考虑的当领导的自然会考虑,用不着做下属的天天挂在嘴边的。这一点,你做得很好。好了,小王,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去省里。华副省长从香港回来了,我想去看看他。早点出发,下午还得赶回市里开会。” “好,那我回去了。” 下楼的时候,蔡琳打来电话,王一名趁机把薛明汉要给她调工作的事情跟蔡琳说了,把蔡琳乐得在电话中“嗯哪嗯哪”亲了王一名好几下。 华建林对薛明汉把峡江大桥建成峡川市标志性建筑的方案很是支持,并跟薛明汉说在相关领导那里,他会帮着说话,争取把峡江大桥工程列为省“巡回观摩看变化,解放思想促赶超”活动重点工程。但同时,他也提醒薛明汉,现在有人向省里反映他要借峡江大桥提升个人形象,捞取政治资本,搞什么书记工程、政绩工程,嘱咐薛明汉注意协调好各层面的关系,消除不良影响。 “明汉老弟,你要把峡川大桥建成峡川的标志性建筑,对提升峡川的知名度大有帮助。这是好事情,我和省里的很多同志也都赞成,但工作必须注意方式方法。尤其是你初到峡川,对人、对环境都不是很熟悉,更要小心谨慎,多听听当地干部的意见,千方百计地把好事做好,把实事办实。还有,工程的招标工作,相关部门要严格把关,你这个书记也要盯着不放,避免不公正、不公平的事情发生。你身为市委书记,峡江工程又是块肥肉,到时去找你的人肯定不少,你可要顶住啊,千万别做出授人以柄的事情来。” 华建林的肺腑之言,可谓是寓意深远。在回峡川的路上,薛明汉还在一遍一遍地咀嚼着这番话。 两天后,雪依凡正式到峡川报到。前来送她的人比较多,三十多辆小车,都快把卫生局的停车场挤爆了。 这一天薛明汉都在开会,没去参加妻子的接风宴。其实,即便不开会,他也不打算去参加。 晚上薛明汉到外面吃完饭回到宾馆时已经九点多了,雪依凡却还没回来。 “你雪阿姨肯定又在外面应酬去了。”薛明汉说。 “新官上任嘛,应酬自然多些。不过看时间估计也快回来了。”王一名说。 话音刚落,雪依凡就回来了,送她回来的是卫生局的两个干部。 “薛书记,您好,我是卫生局医政科的刘涛。” “你好,你好!” “薛书记,您好,我是雪局长的司机陈华北。” “很高兴认识你,小陈。”薛明汉松开手陈华北的手,说,“请坐吧。” 刘涛和陈华北正想坐下来跟薛明汉套套近乎,雪依凡说话了,“刘科长,你们今天忙了一整天,挺辛苦的,这么晚了,你跟小陈早点回去休息吧。” 刘涛和陈华北就点头笑着,说好好好,那就不打扰了,然后又分别跟薛明汉和王一名握手道别,走了。 “薛书记、雪阿姨,那我也回去了,你们休息吧。”王一名说。 “不再坐会儿?”雪依凡说。 “很晚了,有些困,还是不坐了。”王一名说道。 “那就回去休息吧。小王,听老薛说你特别想吃我炒的菜,是不是真的?” 王一名说:“是真的”。 “那哪天我有时间给你做几道尝尝。”雪依凡说。 王一名说:“那我等着。”然后就回房去了。 “依凡,刚才你们局里的刘科长和小陈想坐坐,你干吗不让人家坐啊?” “他们又没什么事情要向你这个书记汇报,坐下来无非就是想跟你套个近乎,让你对他们有个印象。我还不知道你,嘴上叫人家坐,心里却在赶人家走呢。他们若真坐下来跟你说个没完,你还不烦死。” “嗯,还是你了解我。我这人一向挺反感那些见到大领导就凑上前拍马屁的人。怎么样?说说你到峡川的感受吧。” 雪依凡说累了一天,先洗个澡舒服一下,这些事等上床再聊。 俩人洗完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说起了话。 “也真够烦的,我都说了,送我走的时候不要这么大张旗鼓,结果还是来了三十多辆车。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你,很多干部来之前就跟我说了,都想趁这个机会拜访拜访你。”雪依凡说。 “这也怪不得他们,谁叫我曾经是他们的领导呢,现在我调离崇山了,他们趁机来峡川走动走动也是正常的。”薛明汉说。 “今天你开会去了,他们没见到你都觉得挺遗憾的。我跟他们说来日方长,要他们有时间的话就多来峡川走走,无论是你这个大书记,还是我这个小局长,都是真心欢迎他们来做客的。” 薛明汉拍了雪依凡一下,说:“什么大书记小局长啊,在家里,我受你的领导。” “真的?” “真的。” 雪依凡扯掉浴巾,骑在薛明汉身上,说道:“那今晚就让我这个小局长来领导领导你这个大书记吧。” 在一个飘着细雨的上午,王一名和市委办公室的几名干部一起帮薛明汉把“家”搬到了新家。说是搬,其实除了一箱一箱的书和一些衣服外也没什么东西。 新家是一幢单门独院的双层别墅。说是新家,其实也算不上新。这片市委领导洋楼小区投入使用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调走的罗书记原来就住在这幢楼。罗书记调走后,市里请人对这幢小楼进行了一些装修上的小的修整,家具、家电等物件也都一律按王一名的意思换成了薛明汉喜欢的款式。尤其是书房的摆设,王一名更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为了能让薛明汉满意,还特意找到邹放,写了《短歌行》和《赴任》这两首诗,装裱一番之后挂在了书房。 从宾馆搬了出来,薛明汉觉得舒服多了,在家会会客、搞个小宴请什么的也方便了许多。最让薛明汉舒服的,是可以在庭院里种种花,养养鱼,早上起来之后,还可以在院子里打打太极、舞舞剑什么的,很是惬意。 搬了新居,来找薛明汉的人也多了起来。有为峡江大桥工程来的,也有为人事变动来的,当然,还有些并没什么要紧事情,纯粹是来拍拍马屁,拉拉关系的。 峡江大桥的新方案省里已经批下来,招标等各项工作也一直在有序地进行当中。大桥的设计图几经修改后也已经定下来了,薛明汉很满意。对这块肥肉,感兴趣的人还真不少,三天两头有人找薛明汉,要么去办公室找,要么到家里来找,实在找不到薛明汉本人,就想尽办法找到王一名,要王一名帮忙递个话什么的。对这些企业老板,薛明汉能够接待的,一律亲自接待,但有一个原则,只谈工程,不收钱物。 搬家后,谢三强也去过两次。第一次是一个人去的,坐了一个多小时便走了。第二次是和易竹刚、邹放一起去的,在薛明汉家吃了顿午饭才走。 郭小勇也去了几次,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去请示汇报的,每一次都是谈完工作就走,绝不多待上一分钟,薛明汉夫妇多次留他吃饭,他都以不同的理由婉拒了。 市委、市政府各部门的一、二把手也大多去拜访过薛明汉,林泽厚、罗亮海、白小易、辛远他们也都先后去了,唯独易平和、李宗斌、杨华、陈立东这四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薛明汉有种被人看扁的感觉,见了易平和、李宗斌他们也就没了笑容,总是板着一张脸。同时呢,叫王一名盯着交通局、财政局、建设局、发改委这四个单位不放,这四个单位一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事情,薛明汉就又是会上点名批评,又是在《峡川督查》发通报作批示,把易平和、李宗斌、杨华、陈立东四人整得,背后大骂薛明汉卑鄙小人。一连被整了多次之后,易平和、李宗斌他们终于在郭小勇的“教育”下,先后敲开了薛明汉新居的大门,装作对薛明汉十分敬重的样子,向薛明汉汇报近期的一些工作和自己的思想动态。 “你啊,一个工程,一个人事变动,这两件事就像两根风筝线,把听话和不听话的风筝都牢牢地抓在了手里。”针对这段时间前来“汇报工作”的领导干部络绎不绝的现象,雪依凡说了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第八章 较量 细节决定成败,这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也是许多成功人士的共识。在仕途或商场争斗中,一个懂得挖掘对方弱点,且不论这个弱点多么微不足道,均能将其加以放大的人,必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峡江大桥工程开标的那天,也下了雨,而且是下着倾盆大雨。 招标地点设在市招投标中心二楼交易大厅。 薛明汉让王一名去了现场,他则坐在办公室等待招标的最新消息。 谢三强能否既合理又合法地取得峡江大桥的工程,这是薛明汉非常关心的一个问题。 早些时候,谢三强取得招标文件,还旁敲侧击地探过薛明汉的口风,想看看能不能从薛明汉嘴里探出一些风来。薛明汉知道谢三强想弄到标底,但他不会说,不过他提醒了谢三强,要谢三强别想通过峡江大桥这个工程赚到多少钱,要他把眼光放远些。对谢三强这样聪明的人,有这个提醒已经足够了。所以,谢三强对这次开标充满着信心。 认为谢三强会中标的人还真不在少数,今天谢三强一进交易大厅,很多人就围过来对他提前祝贺,谢三强嘴上说着未开标,祝贺尚早的话,心里却乐开了花。虽然,他报的价格,并不能让他赚到很多钱,但只要能中标,他就高兴,他就认为是成功。 然而,开标的结果让谢三强和那些坚信谢三强会中标的人大为意外,罗天海报的价格比谢三强还低,是5769万元,竟然低于标底价290多万元。 开标之后,现场许多人唏嘘不已,随谢三强一起来的几个好友甚至要求招标委员会判罗天海的标是废标。 “别自己标的价高就在这嚷嚷,我的标书有没有效,得等评标与决标后才知道。是不是废标,招标委员会会有自己的看法的。”面对大家的质疑声,罗天海说道。 “罗天海你厉害,我们走着瞧!”谢三强气得脸色铁青,甩手而去。 王一名当即用电话把这件事向薛明汉作了简单的汇报。薛明汉听了后要王一名马上赶回市委,把开标的整个过程向他作详细汇报。 “从罗天海的报价上看,应该是早有准备的。”王一名作完汇报后说道。 “是啊,谢三强遇到对手了。不对,应该说,是我们遇到对手了。”薛明汉说。 “您是说那个罗天海是郭市长的人?” “不是他的人,怎么会标的价比标底还低啊,这不明摆着是背后有人撑腰跟谢三强对着干吗?” “现在也还不确定谁中标。罗天海最终会不会中标,要等评标、决标后才知道。谢三强出的标价也非常接近标底价,如果罗天海的标最终被定为废标的话,那中标的就是谢三强了。”王一名说。 “这就要看罗天海的投标价是否符合这次招标文件的规定了。” “薛书记,您说罗天海之前会不会知道标底价呢?” 薛明汉摇摇头,说:“这不可能,郭市长不会犯这种错误。” “郭市长是不会这么做,但不能保证易平和也不会这么做吧?” “小王啊,你太不了解郭市长和易平和他们了,没有郭市长发话,易平和就是有十人胆,也不敢犯这种低级错误的。透露标底价,一旦被查出来了,有什么后果,郭市长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是不会允许易平和犯这种错误的,最多,也就是给罗天海一些提醒。” “罗天海当时气焰非常嚣张,把谢三强气得脸色都变了,我估计谢三强很快就会来找您的。” 这时,薛明汉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薛明汉一看,是谢三强打来的,便没接。 响了三遍,便没再响了。 “是谢三强打来的吧?”王一名问道。 “嗯,他肯定是想找我,刚开完标,我还是不见他吧。” 王一名的手机也响了。 “薛书记,谢三强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王一名说。 “你跟他说我在开会,约他晚上7点到我原来住的地方找我。对了,你让谢三强查查那个罗天海的底细。” 王一名便接了电话,把薛明汉的意思转告给了谢三强。 刚把电话挂掉,郭小勇和秘书刘平过来了。 郭小勇一坐下,就把峡江大桥工程开标的事跟薛明汉说了。说的时候,一脸惊诧的表情,好像罗天海的标价低于标底价,他事先一点也不知道的样子。 “薛书记,如果罗天海中标的话,那市里这一下可就省了几百万的资金。”郭小勇说。 “是啊,对峡川来说,若真能一下子节省几百万元资金,还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几百万对峡川来说,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薛明汉说。 “郭市长,您觉得最终罗天海会中标吗?”王一名插话道。 “这个我就不好说了。最终决定谁中标的是招标委员会的事情,我们就只好静静等待,不便妄加猜测了。不过,站在峡川市长的立场,我倒是希望罗天海中标,毕竟峡川现在的经济还不发达,省下的几百万元可以为市里做很多事情。” “郭市长真不愧是一市之长,处处都在为峡川精打细算。”王一名笑着说道。 “小王啊,你和刘平都还年轻,都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等哪一天你们像我一样,管着一个穷县、穷市的时候,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精打细算了。不信你问问薛书记,峡川没钱,他比我还着急呢。” 薛明汉看着王一名和刘平笑了笑,说:“郭市长说得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穷家难当啊。”他把眼神转到郭小勇身上,说,“不过,郭市长有能力、有魄力,熟悉峡川环境,又会精打细算,有他跟我搭班子,我有信心把峡川的经济搞上去。” 郭小勇听了这话笑了,说:“薛书记您就别取笑我了,我要是有能力的话,就不会蹦来蹦去都还在峡川的地盘上了。峡川的群众都说,薛书记是从经济发达的崇山过来的,有着一套农业稳市、工业强市的先进经验,不出三年,就能摘掉峡川头上这顶财政税收全省倒数第三的帽子了。” “为了共同的目标,我们一起努力吧。”薛明汉说道,“小勇市长,我还有事要出去,峡江大桥的事情我回来再细聊吧。” “那您去忙吧。有什么新情况我马上向您汇报。”郭小勇说道,“小刘,我们走吧。” “薛书记、一名,我先走了。”刘平说。 谢三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比他的报价还低。他报6100万元这个标价可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是经过一次又一次讨论,一次又一次更正的。要换作以前,他肯定不会报这么低的价的。就拿这次投标来说,最高限价是6350多万,很多公司报的价都在6200~6400左右。 “薛书记,我以为这次工程非我莫属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报的价居然比标底价还低600多万元,薛书记,您可一定要帮我。” 薛明汉换了个坐姿,问谢三强:“罗天海不是峡川人吧?” “鲁宁人。原来是鲁宁梦幻天堂娱乐城的打手,是个不要命的角色,后来在一次斗殴中被人打断脊椎,便再也站不起来了。梦幻天堂的老板胥四平见他成了废人,就要赶他走,他不从,联合一些弟兄设计把胥四平送进了大牢,威胁利诱,低价从胥四平老婆手里盘下了梦幻天堂娱乐城,靠娱乐城起家,短短几年时间就发迹了。” “挺有本事的一个人。他原来也到峡川来揽过工程吗?” “没有。”谢三强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水,继续说,“罗天海在鲁宁是个很霸道的人,跟我,跟林总、黄总他们都为争工程的事发生过冲突。” 薛明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谢三强说的林总和黄总是谁,便问谢三强:“哪个林总,哪个黄总?” 谢三强说就是上次在他家一起吃饭的,薛明汉这才记起来。 “罗天海这人虽然很霸道,但他有一个原则,就是只在鲁宁辖区内揽活,其他地方不伸手的。” “那他这次怎么会跑到峡川来跟你抢峡江大桥这个工程呢?这让人费解啊。”薛明汉怀疑是郭小勇搞的鬼,但他想套套谢三强的话证实一下。 “您还记得前段时间我们去日景山庄的事吧,那次约郭市长去,他说要去鲁宁见什么客人,就是去见罗天海。一起去的还有易平和、李宗斌、杨华和陈立东。见面的地点就在罗天海的国安酒店。” “三强,你的消息不会有误吧,郭市长怎么会和罗天海扯上关系呢?” “是易平和的朋友搭的线。易平和在鲁宁有不少朋友,这些朋友多多少少都曾得到过易平和的关照。事情明摆着,易平和他们不希望您提高峡川大桥的造价搞标志性建筑,而我偏偏大力支持您的新方案,这样一来就把他们得罪了。他们是铁了心不让我拿到峡江大桥这个工程呢。” 薛明汉沉默了一会儿,问谢三强:“三强,在罗天海已承建的那些工程当中,有没有哪个工程因质量问题被人投诉的?或者施工过程中发生过严重安全事故的?” 谢三强说这个不是很清楚。 “你花点心思,好好去查一查这些年罗天海承包的工程。” 谢三强明白了薛明汉的用意,当即把在外头等候的助手叫进来,吩咐助手去调查。 “三强,罗天海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你要有思想准备。你记住,千万别跟他发生正面冲突,明白吗?” 谢三强虽不是很明白薛明汉这话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说:“薛书记,您放心吧,真要有什么事情,我会先跟您汇报的。” “很好。”薛明汉站起来,说,“三强,今天就先这样吧,有事保持联系。等定标后,我们一起去易老家走走。” “好呀,易老前几天还打电话邀请我去他家呢。”谢三强说,“到时给易老捎些好茶过去,让他乐一乐。” “还是你想得周到,会哄易老开心。到时把邹先生也叫去吧,让他们师徒好好聚聚。”薛明汉说。 “您还说我会哄易老开心,我看您比我更会哄,把邹先生带去,又是陪易老下棋、谈诗、写字什么的,肯定把易老高兴得心花怒放。” 薛明汉让王一名去送送谢三强,谢三强说都老熟人了,别送了。 “小王,我们也回去吧。” “好。” 王一名拿起桌上的一个提包,关好房门,送薛明汉下楼。 回到家,雪依凡不在。 “小王,陪我坐会儿吧。” 王一名给薛明汉倒了杯开水,坐到薛明汉旁边。 “小王。” 王一名感觉到薛明汉有话跟他说,便挪了挪身子,望着薛明汉。 “对大桥招标,我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王一名没说话,等着薛明汉说下文。 “谢三强和罗天海原来都是在社会上混的人,为这个工程,谁也不会让着谁,尤其是罗天海,既然破例把手伸到了峡川,那就是志在必得。一旦他的标被判为废标,他很可能就会放手一搏。” “您是说他会乱来?” “很有可能。现在为了抢一个工程打架斗殴的事情比比皆是。我是真不想桥还未建,就弄出什么大的麻烦来啊。” “应该不至于。罗天海是郭市长他们叫来的,罗天海若真想闹点什么事,郭市长也会阻止的。” 薛明汉把身子往沙发靠背上靠了靠,说:“怕就怕罗天海犯起痞性来,到时郭市长的话他也未必听得进去。” “薛书记,您想得太多了。”王一名觉得薛明汉分析得有道理,他这样说,是不想看到薛明汉忧心忡忡的样子。 “毕竟新方案是我提出来的,万一闹出点什么事来,别人少不了背后说三道四的,那样我们可就被动了。所以刚才在宾馆我嘱咐谢三强有什么事情先跟我汇报,千万别跟罗天海发生正面冲突。这两个人手下都有不少人,真打起来,可就是大事情了。” “嘀嘀。”楼下传来两声汽车喇叭。 “雪阿姨回来了。”王一名赶紧起身去开大门。 “小王,这么晚还没回去啊。”雪依凡说道。 “我和薛书记也没回来多久,见您不在家,就陪薛书记坐坐。现在您回来了,我也就回去了。” “再坐一会儿吧。才刚过九点,还早呢。”雪依凡说。 “小王,再坐坐吧。”薛明汉也说。 “走,进屋吧,别站在这儿了。”雪依凡说。 王一名就又进屋陪薛明汉和雪依凡聊了四十多分钟,将近十点了才离开。 谢三强花了两天的时间,利用他在鲁宁所能利用的关系,终于打探到一件可以让罗天海的中标希望化为乌有的事情。 什么事情呢? 这件事情说起来有此微不足道,且与修桥毫无关系。谢三强了解到,罗天海在鲁宁开发的一个楼盘中,曾出现过顶层漏水问题。住户跟罗天海反映,罗天海不仅不采取补救措施和相关赔偿,反而叫人打伤了带头反映问题的一个业主。 “三强,你不会是想用这件事情做文章吧?”薛明汉听谢三强讲完后问。 谢三强笑笑,点点头,说:“怎么了?” “我觉得这事有些小了,影响力也不够。” “事是小事,但影响力却不见得会小。” “怎么讲?” “这个您就别问了,我有办法让招标委员会舍罗取我的。” “三强,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不管,但只要你不胡来,我就不干涉。” “您就放心吧。” 谢三强一走,薛明汉问王一名,谢三强到底会用什么招打败罗天海。王一名回答了这么两个字:炒作。 第二天的《峡川日报》第三版“一家之言”栏目登载了这么一篇署名为“义眼”的评论文章,标题为“定标要看标价更要看人品”,文章由峡江大桥工程招标一事引开,谈及鲁宁某出身黑道的开发商置业主利益不顾,房屋发生质量问题不仅推卸责任,还把业主打伤入院一事,进行点评论述,最后文章一语概括阐述观点:工程招标定标时既要看标价,更要看人品。 文章中所说的鲁宁某开发商虽没有指名道姓,但人们一眼就能看出文中说的就是罗天海。 这篇文章见报后,市委办公室、市政府办公室,还有市招投标管理委员会办公室的电话都快被“群众”打爆了,称不能把峡江大桥工程交由罗天海这种黑道出身的开发商承包,否则不仅大桥的质量不保,峡川的形象也会被抹黑。 “给峡川抹黑?这是不是说得夸张了点?”薛明汉听完丁志玲的汇报后这样说。 早上薛明汉到办公室刚坐下,丁志玲就过来了,问他看了今天的报纸没有。薛明汉说在车上匆匆瞄了几眼,还没来得及细看。见丁志玲这样问,薛明汉觉得有事发生,便拿起报纸翻了起来,在丁志玲的指引下找到了那篇文章。看完文章,薛明汉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丁志玲就把电话被群众打爆的事情说了。 “我也觉得夸张了点。但罗天海确实是社会流氓出身,文中所说的他打伤业主的事情也基本属实,所以,我觉得如果这次是他中标的话,还真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情。”丁志玲说道。 “嗯,有道理。”薛明汉说。 “薛书记,峡川经济落后,但峡川的社会治安在全省却是排在前列的。很多群众觉得罗天海一旦中标,就等于他的势力也在峡川迈出了关键的一步,这样一来,峡川可能就不会安宁了。但是” “但是什么?” “我觉得这篇文章刊载的时机比较特殊,明天就要公布这次招标的结果了,这个时候出来一篇这样的文章,实在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市委很多人都在猜测这会不会是谢三强搞的鬼。” “志玲同志,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妄加猜测了。这篇文章是谁写的,有什么用意,我们都不去管它。只要文章中说罗天海殴打业主的事情属实,我们就不能把工程给他,峡川的任何一个工程,我们都不欢迎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社会混混参与进来。”薛明汉说。 丁志玲说那是那是,又汇报了一些别的事情,然后走了。 “这个谢三强,还真有一手,这一招彻底把罗天海打败了。这就应了那句话,强龙难斗地头蛇。”薛明汉对王一名说。 “这招确实厉害,肯定出乎罗天海的预料。这会儿啊,他肯定气得肺都要炸了。还有那些请罗天海过来的人,肯定也是眼珠冒火,口鼻生烟。”王一名说。 还真像王一名说的这样,罗天海看了报纸后,气得不轻,把报纸撕了个稀巴烂,要是能站起来,他还真想在报纸上再跺上几脚。 骂了十来分钟,便叫上几个助手气冲冲地去了市政府,找到郭小勇发了一顿牢骚。当时易平和、杨华也在郭小勇办公室,大家一同就这件事进行了分析研究。 “我去找薛书记谈谈吧,像这种含沙射影、不负责任的言论,我们一定会一查到底。”郭小勇说,然后要秘书刘平给分管宣传的市委副书记苏晓山和宣传部长程桦打电话,要他们查一查这件事情。苏晓山和程桦一向跟郭小勇走得很近,当即应允会严查此事。 “罗总,你先回去吧。峡江大桥工程是非你莫属,他谢三强再怎么兴风作浪,峡江大桥工程也跑不了的。”郭小勇说。 “是啊,罗总,我和杨局长可都是招标投标管理委员会的成员,发改委的陈主任,还是招标投标管理委员会的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呢。断然不会因为这么小小的一篇狗屁文章就判谢三强中标的。我给你透个底,其实这次谁中标,招标投标管理委员会已经统一了思想,已经有了结果,准备报市委、市政府相关领导后就对外公布了。你知道中标的是哪个公司吗?就是你罗天海的天海路桥有限公司。”易平和说道。 “市里薛书记不会另有想法吧?我听说谢三强和易书记走得挺近的。”罗天海问道。 “这你放心。这次招标,可都是按照法定程序来的,只要我们不违规,薛书记也就不便站出来替谢三强说话。再说了,工程招标是政府工作,他一个市委书记插上一脚算什么意思。”郭小勇说。 “就是,他要是干预的话,那性质就变了。”杨华说。 罗天海看郭小勇和易平和都说得这么有把握,也就放了心,带着他的人回了宾馆。 “你们也回去吧,把招标的事给我盯紧了。我去趟薛书记那里,探探他的口风。”郭小勇对易平和、杨华说道。 易平和和杨华就一起离开了。他们一走,郭小勇就给薛明汉打了个电话,说有事情要汇报一下,薛明汉说他在办公室等着。 薛明汉上午本来想出去一趟的,昨天他跟分管招商引资的钱副市长约好了,要去工业园看一个刚刚建成的企业的,但他猜到上午有人会为招标的事情来找他,所以就一直在办公室等着。 薛明汉猜到的人里面,就包括郭小勇。 “薛书记,今天的《峡川日报》登载了一篇题为《定标要看标价更要看人品》的文章,不知您看了没有?”郭小勇问。 “看了。”薛明汉轻描淡写地说道,“文笔不错,也反映了一些事实,只是有些话有失偏颇,言过其实了。” 郭小勇见薛明汉对这篇文章有赞誉之意,不得不把一些路上想好的话吞回肚里,重新组织语言,说:“薛书记说得对,写这篇文章的人纯粹是在瞎胡闹,含沙射影地指责市委、市政府在峡江大桥工程的招标工作上偏袒罗天海。这也太不像话了!罗天海出身是不怎么干净,但他毕竟改邪归正了嘛。现在来参与投标的可不是混混罗天海,而是鲁宁的优秀企业家,是鲁宁市党政一把手跟前的大红人罗天海。文章说罗天海开发的楼盘有质量问题,罗天海不仅不予解决,还把业主打伤了。这件事,罗天海也承认了,确有其事。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只要改正了,我们就不必总揪着不放吧。好比我们的干部犯了错,只要他能悔改,组织上还是会给他机会的,而不会因为他曾经犯了错就把他一辈子打入冷宫,永不录用。再比如我们市的谢三强,底子也不干净,但他知悔改,有头脑,创办企业,缴纳税收,解决就业岗位,到头来,不也成了峡川发展的有功之臣,是这个理吧,薛书记?” 薛明汉面带笑容,说不错不错,是这么个理。 郭小勇又说:“明天就要公布这次中标的结果了,这时刊载这样的文章可说是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有什么用心?”薛明汉问道。 郭小勇见薛明汉揣着明白装糊涂,便决定干脆把话挑明白些,他看了秘书刘平一眼,刘平马上说道:“今天早上我听到一些干部在议论,说这篇文章就是谢三强发的,其目的,就是要把竞争对手罗天海搞臭,好让他中标。” 薛明汉的脸色马上变了,说道:“这些干部没事瞎嚷嚷什么?怎么可以随便怀疑人呢。他们说那篇文章是谢三强发的,有什么证据?真是瞎胡闹,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议东论西。” “薛书记说得没错,这机关里有些人啊,就是吃饱了撑的,喜欢制造谣言,传播谣言。对这件事情,有人说得更难听呢,说谢三强之所以敢在报上登这样的文章,是因为背后有位市领导为其撑腰,所以才敢这样不择手段。”刘平说。 薛明汉意识到刚才有些失态,这次便没发火,尽管刘平的话已经让他火冒三丈了,但他极力控制着,对郭小勇笑了笑,说:“郭市长,他们说的那个给谢三强撑腰的市领导,是说你还是说我,还是说其他同志?” 郭小勇也一笑,说:“谁知道呢,这纯粹是闲着没事的人在乱嚼舌根。谢三强是凭他的本事在峡川立足的,又不是靠撑腰才发起来的,跟、你跟、我跟市里的其他同志,都扯不上关系。” “说得好!作为党委、政府一把手的你和我,在工作中,可能会对某些有突出贡献的人或者某些上规模的企业给予一定的关怀关照,这是很正常的,但是,这种关怀关照,是一种支持,一种褒奖,绝不是什么撑腰。”薛明汉说道。 “对,对对对,薛书记说得对。”郭小勇说。 “郭市长,你说有事找我,不会就是过来跟我说这事的吧?”薛明汉说着,看了看墙上的钟。 郭小勇注意到薛明汉这一动作,说道:“罗天海大清早往我办公室打电话,说要市委、市委政府替他做主,把那个恶意中伤他的作者义眼和其幕后人查出来,还他一个公道。” 薛明汉皱了皱眉,说:“这个罗天海也真是的,报纸上又没有指名道姓地说那个打人的人就是他罗天海,他这样对号入座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要找什么幕后指使人,把事情也想得太复杂了吧。你告诉他,别太急躁了,他报的价这么低,可以为峡川省下一笔不菲的资金,市招投标管理委员会肯定会优先考虑的,但前提是,他的为人、他的公司要经得住推敲。”薛明汉把“推敲”两个字说得很重。 “行,那我回头叫刘平转告他。”郭小勇说道,正想告辞,副市长江东台在王一名的引领下走了进来。江东台是常务副市长,今年刚上来的,分管交通、信访、劳动和社会保障、民政、老龄、农业等工作,协管人民武装。 江东台又是市招标投标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和郭小勇的关系一直是远不远,近不近的,郭小勇一直想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头,可就是总未如愿。江东台是个非常有能力的干部,深得罗书记欣赏,郭小勇虽对他耿耿于怀,却也不敢怎么为难他,最多就是在江东台汇报工作的时候故意找茬训他一顿,仅此而已。 他跑来干什么?郭小勇想了想,觉得江东台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为工程招标的事,便没有急着离开。 “郭市长也在啊,正好,我正想跟薛书记汇报完就过去您那儿呢。”江东台看到郭小勇显然有些意外,神色里藏着几丝不自然。 “嗯,我过来跟薛书记汇报工作。薛书记,那我就先告辞了。”郭小勇站起来说。 薛明汉示意郭小勇坐下,问江东台:“东台,你是为大桥工程招标的事情来的吧?” 江东台说是。 “那好,正好郭市长也在这儿。刚才我跟郭市长还谈到这件事呢。说吧,是有了结果还是有了什么新情况?”薛明汉说。 江东台看了看郭小勇,说:“薛书记、郭市长,是这样的,本来呢,市招标投标管理委员会根据这次的招标情况,经过综合考虑,都定好罗天海中标了,准备明天就发通知书了。可今天的《峡川日报》却登载了一篇讨论工程招投标的文章。该文说鲁宁某开发商不讲诚信,打伤业主,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文章里说的那名开发商指的就是罗天海。对了,薛书记、郭市长,你们应该也看到这篇文章了吧?” 薛明汉和郭小勇都说已经看了。 “很多群众看了报纸后打来电话,说罗天海出身黑道,不讲诚信,这样的人无资格承揽峡江大桥工程。”江东台说到这又看了郭小勇一眼,继续说道,“关于文章中提及罗天海打伤业主一事,我们已向鲁宁相关部门进行了核实,确有此事。所以,我想,我们是不是得重新考虑这次的中标人选。” 薛明汉瞥了眼墙上的那幅字,说:“东台,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招投标委员会的意思?” “我跟委员会的几位同志交流了一下,大家的意见是让我先跟你们汇报,看你们是怎么个意见。” “发改委的陈主任、交通局的易局长、财政局的李局长,还有建设局的杨局长,他们都是招投标管理委员会的成员吧,你也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吗?”郭小勇问道。 “征求过了,他们不太赞同我的意见。”江东台说。 “理由呢?”薛明汉问。 “是啊,他们反对的理由呢?”郭小勇也问。 “陈主任他们觉得,文章所说的有关罗天海的事情都是早两年的事情,我们不应该因为这个就更改决定。再说,他们一致认定这是罗天海的竞争对手搞的鬼,其目的就是要让罗天海在这次招标中出局。对这种动机不纯的攻击行为,他们的意见是不予理睬。” “不予理睬?这好像不太妥吧。群众的意见挺大呢,我听志玲同志说不少群众打电话到市委办和市政府办,说罗天海黑道出身,不能让他在峡川涉足任何工程,影响了峡川的安定和谐呢。如果文章中说的罗天海的问题属实,群众的呼声又这么大,我们仍不闻不问,群众会怎么说?万一到时建成的峡江大桥真有质量问题,出了事故,又由谁来负这个责任?东台,我还要跟钱副市长他们去工业园,定标的事,你们招投标管理委会员成员一起碰个头,开个会讨论一下。记住,这件事事关重大,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有什么问题你多跟郭市长请示汇报。” 江东台频频点头说是,待薛明汉说完了,又问郭小勇有什么指示没有。郭小勇说没有,要江东台就按薛书记的意见回去落实。 第九章逆转121 做官如下棋,不能忽视每一粒棋子。哪怕一个小卒,关键时刻也能决定胜负;做官又如带兵打仗,对待士兵要以诚相待,一视同仁,因为每一个兵都可能救你于危难,而“亲郭派”的人恰恰忽略了这一点。 江东台回去开了会。 这个会开得有些不寻常。 会议一开始,江东台就把薛明汉当着郭小勇的面跟他说的话,作了“原话”传达。刚传达完,易平和、陈立东、李宗斌、杨华及一些和他们关系密切的领导就纷纷发言,不赞成为了一篇小稿改变原有决定,坚决反对让谢三强中标。 陈立东、易平和、李宗斌、杨华四人尤为激动,易平和和陈立东在发言时甚至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易平和他们吵,他们闹,江东台默默地听着,看着,不插话,不打断,任易平和他们尽情地表演,等他们说够了,吵够了,他便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刚才陈主任、易局、李局、杨局先后都作了发言,说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下面我也说说我对此事的看法吧,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在座的各位领导多多包涵指正。在说谁中标之前,我想先说说我对罗天海和谢三强这两个人的一些看法吧。谢三强这个人,我认识他有三年多了吧,因工作上的关系,与其多多少少有些接触,当然了,因仅限于工作上的接触,所以交往并不深。但是,从一些领导和一些干部一些群众口中,还是听到不少对谢三强这个人的评价。基本上,在大家看来,谢三强是一个非常有能力而又有善心的生意人。谢三强出狱后,仅用两三年时间就创出一片自己的天地,这对一个刑释人员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但他做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能力、善经营。” 说到这儿,江东台觉得有些口渴,便暂停了一下去拿杯子喝水。他没想到,易平和却见缝插针地发起了言:“论能力,人家罗天海也不比他谢三强差嘛。” 江东台眉头一锁,把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说:“易局说得很对,论能力,罗天海和谢三强确实差不多,但是,易局,谢三强是怎么发起来的?他是把自家的房子卖了开个小砂矿赚了点钱,又贷了些款才办了公司开起医院的。这一点,不仅在座的各位了如指掌,就是随便在大街上拉个群众,他都能说出个大概来。但罗天海呢?一个黄、赌、毒俱全的娱乐城的打手,他是怎么从一个打手摇身一变而成娱乐城老板的?又是怎么一步步积累使其事业迅速扩张的?在座的有谁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呢?庄主任,您知道吗?” 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招投标管理委员会第一副主任庄单林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谢局知道吗?” 监察局谢东波也摇头说不知道。 “王局,你是鲁宁人,你知道吗?”庄单林又问审计局局长王学科。 王学科说他对罗天海了解有限,不清楚罗天海是怎么发起来的。 江东台看看李宗斌,又看看杨华,把在座的领导都逐个地扫视了一下,然后对易平和说道:“易局长,你好像挺了解罗天海,跟大伙说说罗天海的致富史吧,好让大家对罗天海有个更全面的了解,以便作出正确的评判。” 易平和没想到江东台会来这一招,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跟罗天海打交道,所以也不是很了解,但罗天海多次被省、市评为优秀企业家,又是鲁宁市人大代表,应该是很不错的,要不然,如果仅靠能挣几个钱,是不可能有这么多荣誉的。” 李宗斌和陈立东忙附和着说对对对。 江东台没有理会,说道:“断定一个人仅凭猜测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讲究的是事实。刚才我说谢三强有能力,那我再来说说谢三强的善心。谢三强控股骨科医院后,为30多位贫困骨折患者免费实施了内固定的安装和拆除手术。还有,谢三强前前后后资助了10名小学生、5名初中生和2名高中生及1名大学生,这些都说明什么,说明谢三强懂得感恩,懂得回报社会。他经常说,如果没有社会给予的关怀,他就不可能贷到款开办公司,办不了公司,他也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就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人,这样的企业家,才是我们需要的企业家。相比之下,罗天海他为社会做了些什么?打架斗殴,聚众闹事都有他的份。就是后来不当打手了,也还是一身痞气,动不动就用武力来摆平问题,招致群众不满。今天报纸上发的那篇文章,把峡川城都炸开锅了,从干部到群众都对罗天海议论纷纷,不少群众更是打电话到市委、市政府,建言把罗天海的标判为废标。大家意下如何呢?我的意见是,这次工程招标改为谢三强中标。这样做,不是我们一味地听民言,顺民意,也不是我们存有私心,暗箱操作,照顾峡川本土的企业家,而是综合谢三强和罗天海两人的资质、标价及双方人品等要素才作出此番决定的。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些个人看法,大家有什么不同的看法,都可以说出来,争取在会议结束的时候拿出个结论来。这样,我也好跟薛书记和郭市长交差。我们招投标管理委员会,也好跟对此事给予关注的广大市民交差。” 江东台的话,让会议的势头出现了逆转,刚才一直不说话的那些领导也开始纷纷发言,支持改由谢三强中标。尽管陈立东、易平和、李宗斌、杨华及一些和郭市长关系特别好的领导仍然坚持由罗天海中标,但最后表决的结果并未如陈立东他们的愿,超过2/3以上的领导站在了谢三强一边。不,准确地说是站在了薛明汉一边。 从薛明汉那儿回到市政府后,郭小勇和秘书刘平一直在办公室等易平和他们散会。这个会,会不会把罗天海否掉,他心里没底。按理说,市招投标管理委员会的成员除监察局是市委部门外,其他的比如审计局、国土局等等都是他所管辖的政府部门,这些人和郭小勇都非常熟,加上有陈立东、易平和、李宗斌、杨华他们的煽风点火,郭小勇应该有这个自信打赢这场“夺标之战”的。但是,峡江大桥新方案的通过让郭小勇受了不小的打击。那些市局的一把手,除易平和、李宗斌他们几个还跟过去一样跟他心贴心之外,其他的已经与他渐行渐远了。这些人,谁掌权,谁说话管用,热脸就往谁的屁股上贴。就拿江东台来说吧,过去在他面前可是唯唯诺诺的,政府那一块的事情,断然不敢先向罗书记汇报再跟他打招呼,可现在呢,招投标的事情江东台不跟他这个市长汇报反倒先向薛明汉汇报。这说明什么?郭小勇心里清楚得很。 鉴于这些考虑,郭小勇对这次定标大会就显得信心不足。 郭小勇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有几次因为太急还呛到了。刘平知道郭小勇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话,生怕说错话挨批。郭小勇被呛到干咳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地过去给郭小勇倒水递手纸,不敢说上只言片语。 “小刘,他们这个会开了有两个多小时了吧?”郭小勇把一根只吸了一半的烟往玻璃烟缸里一扔,问道。 刘平看看表,说:“已经开了两个半小时了。” “这会开了这么久也该散了。”郭小勇说。 刘平知道郭小勇着急,便说:“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 郭小勇一摆手,说:“不用打了,快十二点了,估计没几分钟就散会了。” 果然,五分钟不到,陈立东便打来电话,说散会了,他和易平和、李宗斌他们正打算到市政府来汇报会议的情况。郭小勇说别来市政府了,找个清静的地方吃饭,边吃边聊。 陈立东他们便按照郭小勇的意思,在市郊的“百姓人家”订了个豪华包间。这个酒店离市委、市政府有些远,但离正在开发的东、西新区很近,是易平和、李宗斌两人出资搞起来的,是交通局、财政局、发改委、建设局四个单位的来客定点接待酒店。表面看不怎么起眼,里面装修却极尽奢华,各项设施应有尽有,KTV、桑拿、洗浴、按摩、酒吧一应俱全。 订好包厢不久,郭小勇和刘平也就到了。 “看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肯定是吃了败仗。”郭小勇说道。 “是啊,吃了败仗,心里头堵得慌呢。”易平和没精打采地说道。 这件事情说来确实是很郁闷的。本来呢,眼看胜利在望了,正想着等罗天海中标后举杯祝贺呢,谁承想谢三强不仅不服输,反而会在舆论上做文章,让局势瞬间发生了逆转,把沾沾自喜的他们反倒推到了危险的边缘。 “我看了,江是铁了心向薛那边靠了。”易平和说的江,自然是指江东台。 郭小勇一听这话就来了火,说:“这事都怨你们,要是你们平时对他尊重一点,他也不至于不跟我们一条心的。” 江东台先后分管过交通、财贸、城建,但易平和他们,仗着与郭小勇的关系,从来不把江东台放在眼里,大事也好,小事也罢,都是绕过江东台直接向郭小勇汇报的。尽管如此,江东台也是忍着,任易平和他们去。但去年的一件事,让江东台和易平和的关系走到了冰点。去年年终时,易平和向省里报一个公路改造方面的材料,没征求江东台的意见,直接就报上去了。事后江东台知道了,很不高兴,在一个会上批评易平和目无领导。易平和却不买账,说那份材料郭小勇看过了,同意报省里的。弄得江东台颜面尽失,从此二人的关系从此降至冰点,一僵不可收拾。 “我看他就是一个小人,看到薛比罗更强势,就想拍薛的马屁,为明年的政府换届铺路。”陈立东说。 “先别说这些废话,现在事情这样了,多想想怎么跟罗天海交差吧,罗天海这人一身痞气,如果他知道没中标,肯定是要兴师问罪的。”郭小勇说。 怎么跟罗天海交差,这还真是个难题。易平和、李宗斌他们可都是向罗天海拍着胸脯保证过不会出什么意外的。现在这种状况,罗天海知道了肯定是要恼羞成怒,而且还会嘲笑他们无能,弄不好,还会把罗天海也推向薛明汉那边,让薛明汉又多一个实力雄厚的帮手。 易平和、李宗斌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怎么?都成哑巴了。看你们,平时说起来天花乱坠的,一碰到问题就卡壳了。”郭小勇说,“我看这样吧,平和,罗天海那边,还是你去做工作吧,把你那个鲁宁的朋友也叫上,一起做做罗天海的工作。还有,平和、杨华,你们也看看,手头还有没有什么工程可以照顾罗天海的。” 杨华和易平和都说有。 “还有,你们设法派人盯住罗天海,别让他闹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情来。”郭小勇说。此时,他有些后悔请了罗天海跟谢三强竞争。对罗天海,他总是有些不放心,觉得罗天海这种人是难以掌控的,随时都有可能惹出点什么麻烦事来。 吃过饭后,郭小勇有事先行离开了酒店,易平和、李宗斌、陈立东、杨华四人在包间里打了几圈麻将,然后又去酒店的美容部一人叫了一个小姐,快活了一番又小睡了一会儿之后方才离开。 薛明汉去了工业园,但脑子里却一直挂念着大桥招标的事。他知道,江东台回去开的会肯定是硝烟弥漫的,不过,他对结果非常的乐观。这份乐观,来自谢三强的平静。从昨天晚上到早上,谢三强没给他打来一个电话,这说明什么?说明谢三强对打败罗天海是成竹在胸,要不然,早就找上门来了。 在回市委的路上,薛明汉接到了江东台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江东台简短地汇报了上午会议的情况,并跟薛明汉说具体的情况下午将当面进行汇报。 接完电话,薛明汉问王一名对江东台的印象如何,王一名明白薛明汉的意思,说:“江虽是副市长,却并无什么实权,别说易平和、李宗斌他们不买他的账,就是其他市政单位的一把手,也都是近郭而远江。所以,江,其实是一个夹缝中挣扎的人物,只要有人拉他一把,他必然会心存感激,肝脑涂地。” 王一名说完后不见薛明汉答话,便回过头去,看到薛明汉正闭着眼睛,一副沉思的样子,于是也就没有再说话,开始思索起妻子蔡琳调动的事情来。 蔡琳调峡川的事,薛明汉已经跟相关领导打过招呼了,估计下周就能办下来。虽说也就只剩那么四五天了,可王一名还是觉得日子有些难熬。最近事情多,他已经有十来天没回崇山了,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对蔡琳都甚为想念。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江东台来到薛明汉的办公室,向薛明汉详细地汇报了上午开会的情况。怎么个详细法呢,详细到哪个人说了哪些话都一一地作了汇报。 薛明汉对江东台的汇报很满意。通过江东台的汇报,他清楚地掌握了市招投标管理委员会那些人的心思。尤其令他满意的,是江东台。江东台在会上立场坚定,据理力争,重挫了易平和他们的嚣张气焰。当然了,最令薛明汉满意的,是江东台用他自己的那张嘴,说出了薛明汉想说而又不能说的话。 江东台走后,薛明汉对王一名说:“回头你跟谢三强联系一下,就说市里已经决定让他中标了,要他好好感谢感谢江副市长这个贵人。” 王一名知道薛明汉的意思,点头应允。 当晚,在王一名的安排下,谢三强在峡江饭店独具匠心地摆了桌海鲜宴,盛情款待江东台。这些海鲜,都是谢三强要求饭店下午特意派人从省城调运过来的。江东台看到满满一桌的海鲜,便知谢三强为了这顿饭不仅花了大价钱,还花了大心思,觉得自己突然之间被人抬高了许多,受人尊敬了许多,很是高兴,一向不喝白酒的他也倒了半杯高度的水井坊。 王一名也喝了不少的酒,喝得一个脑袋是又胀又痛。谢三强见王一名醉了,在送走江东台后,便安排司机用他的车把王一名送回了住处。第二天一上班,薛明汉就问王一名昨晚那顿饭吃得怎么样,王一名说挺好的,江副市长和谢三强都很高兴。薛明汉便没再说什么,把电话打到郭小勇办公室,电话是秘书刘平接的,说郭市长刚出去办事去了,估计很快就能回来。不一会儿,郭小勇果然回了电话,说刚刚和招商局的几位同志陪一个客商出去走了走,问薛明汉找他有什么事情。薛明汉说峡江大桥招标的事情已经定来了,要郭小勇督促相关部门抓紧落实,使大桥项目尽快开工。郭小勇“嗯嗯嗯”地应着,心里却极不平衡。 “小勇市长,罗天海这次没有竞得峡江大桥工程,心里可能会有些想法,平和、杨华他们手里应该还有些工程项目吧,你看怎么安抚一下他吧,他是外商,能照顾到的地方我们还是要尽量照顾的,别打击了外商投资峡江的积极性。”挂电话的时候,薛明汉这样说道。 “薛书记,您干吗还给郭市长他们找台阶下呢,罗天海是他们请来的菩萨,怎么安抚怎么送走是他们的事。” “罗天海在鲁宁的事情这些日子我听了一些,这个人一身的痞气,我是怕他没中标闹事。峡江现在要发展,除了需要项目,需要资金外,还需要稳定。社会不稳定,投资环境不和谐,经济建设也就搞不好。峡江大桥是我到峡川后建的第一个工程,可以说是上到省委领导,下到平头百姓,都在关注这个工程。现在招标定下来了,我只希望这个工程能够早日动工并顺顺利利地完工。省里刚开完信访稳定工作会,再过几个月省十届全运会又要开幕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可不想生出些影响稳定的事情来。” 薛明汉的话不无道理,现在是稳定压倒一切,地方经济搞得再好,不稳定不和谐的事件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上级领导不但不会满意,弄不好,还来个一票否决。什么“三个文明”年终考核一票否决,个人先进一票否决,至于提拔重用,更是免谈。所以,从乡镇到县到市,都有这么一种怪现象,有些一把手宁可守业也不愿创业。守业,平安稳定;创业,纠纷不断,矛盾不断,信访量噌噌上涨,弄不好,乌纱帽都丢了。 这是现实,但薛明却不愿这么做,在他看来,为了官帽只守业不创业,是一种不作为、不负责的表现。他的信条就是,在其位就要谋好其政,事要做,业要创,安全稳定的局面要维护。有问题,想办法解决,有矛盾有纠纷,用心去调处。 “湖南的浏阳相信很多人都不陌生,这个中国花炮之乡近几年发展得特别快,2006年浏阳市的财政收入突破15亿大关,与上年同比增加了3亿。一个县级市,它靠什么一年有十几亿的税收?靠的就是浏阳花炮这个支柱产业。据统计,2003年浏阳实现花炮产值2589亿元,销值2562亿元,税收44亿元,占当年财政总收入的48%;2006年全年销售花炮3873万箱,实现销售额51亿元、创税82亿元,占了财政税收的533%。花炮生产属于高危行业,一起安全事故很有可能就炸飞一批官帽,难不成因为这个浏阳就不办花炮企业了?没有这些花炮企业,哪来的中国花炮之乡?又哪来的一年15亿的税收?”这是薛明汉在崇山当县委书记时批评一些只守业不创业一把手时,最爱举的一个例子。 薛明汉这种不怕事、爱干事的性格,深得省市领导欣赏,即便有时惹出些麻烦事情来,领导也不会大发雷霆,而是嘱咐他在干事创业的同时,注意协调好各层面的关系,尽量麻烦事小一些少一些。 与上面的一片叫好声不同的是,薛明汉的这种做法在当地干部中引来的却是不满,很多人说他为了出政绩不顾下属的死活。举个例子吧,当时薛明汉引进一个机电生产项目,但在征地时却极不顺利,群众意见挺大,三天两头集体去市里上访,又是联名写材料寄到省委、省信访局、省政府、省国土资源管理厅等,搞得上至县长,下到县信访局的一般干部,个个为了息访东奔西跑,忙得是晕头转向。尽管如此,薛明汉还是坚持要引进那个项目。他说,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不愿解决问题的干部。后来,在县委、县政府的全力协调下,民愤平息了,项目也落户了,但一些干部对薛明汉的意见也就因此落下了。 薛明汉的妻子雪依凡不满丈夫的做法。作为薛明汉的妻子,她为丈夫不做守业者而做创业者感到自豪,但是,她又不想看到丈夫因为干事创业锋芒毕露,今天得罪这个,明天得罪那个,成为下属的众矢之的。所以,她时不时地会和薛明汉争论一番。就在薛明汉到峡川来上任之前,雪依凡也千叮咛万嘱咐,要薛明汉收敛一些。得知薛明汉要把峡江大桥建成峡江市的标志性建筑后,雪依凡又劝他别去碰上一届定好的市长工程,以免造成党政班子的不团结。但薛明汉呢,依然是坚持到底。从某个角度说,也正是薛明汉的这种性格成就了他的今天吧。易竹刚老书记就曾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只是一个守业者,你做到县长这个级别就已经到顶了,别说市委书记,就是县委书记也没你的份。 这话,薛明汉信。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薛明汉、雪依凡、王一名、邹放、谢三强及谢三强的一名助手,共六个人,分乘两辆小车前往崇山看望易竹刚老书记。 平日门可罗雀的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易竹刚很高兴,叫唤着要老伴去菜场买这买那。易竹刚夫妇都是离退高干,组织上有意给他们安排一个保姆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但被易竹刚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已经不在其位了,自然也就不该再享受那般待遇。 薛明汉不放心易竹刚妻子一人去菜场,便叫雪依凡一起同行。谢三强呢,也挺灵光的,吩咐他的助手开车一同前往。 “让他给你们当司机兼小工,帮忙提提菜什么的。”谢三强说。 邹放也很高兴,自从易竹刚身任要职之后,他和易竹刚就少有联系了,直到易竹刚退下来之后,彼此的联系才慢慢地又密了起了。易竹刚回崇山老家养老后,邹放和易竹刚见过两次面。一次是易竹刚退下来的那年春节,他怕习惯了热热闹闹过大年的易竹刚,习惯不了突来的冷清,初一那天特意带着老伴赶到崇山,陪易竹刚说了一天的话,下了一天的棋。第二次是去年,当时易竹刚住院疗养,邹放过去探望。两次见面,易竹刚都表达了他想到峡川看看他这个师傅的意愿,但无奈疾病缠身,总也不能成行。这次见了面,师徒二人又是挥毫泼墨探讨书法,又是楚河汉界,杀得昏天黑地。 看到易竹刚和邹放俩人这么高兴,薛明汉把谢三强拉到一边,称赞谢三强这个点子好,哄得两位老人这么开心,要谢三强以后多找机会让他们师徒会面。谢三强想了想,说要不我在金水花苑给易老留套房子给他们使用,这样易老和邹先生要见面就方便多了。薛明汉觉得这办法可行,但易竹刚肯定不会同意的,况且目前他在峡川尚未打开局面,这样做有些不妥,就跟谢三强说现在峡川乱糟糟的,易老住过来心里也不会舒服,这事以后再说。谢三强知道薛明汉的意思,当即换了话题,跟薛明汉汇报了一些大桥工程的事情。 中午的菜是雪依凡一手操办的,烧得非常的好,谢三强和邹放吃后连连夸赞,就连一向吃菜很挑的易竹刚也给了很高的评价,说雪依凡的菜是色、香、味俱全,有一级厨师的水平。 “依凡,烧菜能得到易老肯定的人可不多,可见今天你是用了心的。”薛明汉也对老婆跷起了大拇指。 “那是,我可是把我平生所学的全都使出来了。”停了下,又说,“咦,你什么意思,听你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我平时给你烧菜都是没用心?” “是啊,明汉,你这样说依凡可不对,快罚杯酒。”易竹刚说道。 薛明汉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说:“我可没这意思,我是说你平时烧菜用了十分的心,而今天给易老烧菜用了十二分的心。” 雪依凡就笑了,说:“这还差不多。不过,易老发了话,酒还是要罚的。小王,倒酒。” 王一名怕薛明汉喝醉,说:“雪姨,薛书记最近胃有些不舒服,要不这杯酒我代他喝好了。”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你得问问易老他们同不同意。”雪依凡说。 “不用代,我自己喝。”说着,薛明汉便端起酒杯,把酒干了。 “小王,为领导分忧是秘书的职责所在,能主动请缨分忧没错,但今天在座的都是熟人,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再说,等下你还得开车,就别喝了,安全第一。”易竹刚说道。 “行行行,我听易老的,今天就滴酒不沾。”王一名说。 这顿饭,吃了一个半小时,除易竹刚夫妇、王一名及谢三强的助手没喝酒外,其他的人多多少少都喝了些酒。 饭后,易竹刚来了诗兴,问邹放和薛明汉有没有兴致作短诗一首,薛明汉觉得自己的那点作诗水平在易竹刚和邹放两位前辈面前有班门弄斧之嫌,连连摆手。 “明汉,不要谦虚嘛,我听我师傅说你到峡川上任的时候,作了首《赴任》,水准还挺高的。认识你这么久,只知道你会写文章,却不知道你也会作诗,今天你就表现表现吧,让我也学习学习。” “是啊,薛书记,一起来吧,权当是消遣。”邹放也说。 薛明汉知道推辞不了,说:“那我不卖弄了,作得不好,还请易老和邹先生指点。” “小王,拿笔墨来。”易竹刚吩咐道。 很快,笔墨上来了。 易竹刚是领导,又是长者,自然是他先来。只见他思忖了那么几分钟,然后提起笔,蘸了蘸墨,提笔写道: 故人来 身居高位门庭贵, 一朝卸任访客稀。 唯有故人情依旧, 远道登门叙佳谊。 落款是:易竹刚公元2007年4月28日题于家中。 “易老,您真是宝刀不老,诗好字也好。”待易竹刚把笔放好后,薛明汉带头鼓起了掌。 易竹刚不以为然地笑笑,说:“你就别拍我马屁了,在这方面你没发言权,所以你的表扬不能作数。师傅,您给徒弟点评点评吧。” 邹放没答话,走近案台看了看字,又读了读诗,说道:“好!易老,写得真好。”停了会儿,又说,“我可不是拍您的马屁,确实是写得好。字我就不说了,绝对是不减当年。我就说这首诗吧,这首诗,一语道破了人与人交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境,即一真一伪。” “嗯。”易竹刚深表认同地点点头,他看了看谢三强,说,“这一点小谢做得不错。” 薛明汉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他不由得又想起上次在望江别墅谢三强的家中见到易竹刚的情形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从易竹刚这句话上看,他们应该是没什么特殊关系的,谢三强不过是所有受过易竹刚恩泽的人中之一。 “明汉就更不用说了,我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得意下属,而他也一直把我当成老领导来看待,常常来电话问候一声或跟我探讨一些工作中的实际问题。” “老领导就别说我好话了,我这人经不起夸的。”薛明汉打着哈哈,说,“邹先生,这回轮到您一展身手了。” 此时的邹放,早已是成竹在胸,只见他走到案台前,想也不想,提起笔“刷刷刷”的几下就完成了。 诗如下: 崇山行 故人相见泪盈盈, 追忆往事慰孤心。 挥毫泼墨抒胸臆, 句句飘香嵌真情。 “献丑了。”邹放把笔搁好,说道。 “邹先生谦虚了。”薛明汉虽觉得这首诗略显平淡,但邹放一手奔放无羁的行草为这首诗增色不少。 “明汉,这回轮到你了。”易竹刚说。 薛明汉也已经想好了一首诗,但在易竹刚和邹放面前,他还是不想显山露水,便推辞着。 “我还是别献丑了。”薛明汉说。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雪依凡说。 “依凡,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也是闲来无事,大家作着玩玩,找找乐子,又不搞什么评比。所以,不管水准如何,只要是抒发胸臆,都算是好诗。”易竹刚说道。 “对啊,大家只是图个高兴嘛,不用顾虑这么多的。”邹放也说。 薛明汉看了看雪依凡,说:“既然易老和邹先生这么说,那我就大胆献丑了。” 刚蘸了墨,正要下笔,薛明汉的手机响了。 王一名赶紧去接。 “薛书记,华副省长打来的电话,说要找您。” 薛明汉一听是华建林的电话,当即把毛笔往砚上一搁,从王一名手里接过电话。“嗯嗯嗯”了几声后挂断电话,说:“易老,今天就不能再陪您了,我现在要赶回峡川去。” “你去办正事吧,用不着记挂我这个老头子。”易竹刚说。 “邹先生、邹夫人,要不你们在崇山住一晚吧,陪陪易老,明天我让人来接你们回去。”薛明汉说。 邹放和夫人对视了一下,说:“行,就住一晚,也好陪易老多杀几盘棋。不过接就不用来接了,麻烦,我们自己坐车回去就可以了。” “还是派车来接吧,你们年纪大,坐客车不方便。”薛明汉说。 “接邹先生的事,薛书记您就不必操心了,明天我派人来接就是。”谢三强说。 “好吧,明天我和小王都要去省城办事,这事就交给你了。”薛明汉说,“依凡,我们走吧。” 出了院子,雪依凡轻声问薛明汉华副省长找他什么事,薛明汉说路上再说吧,总之不是什么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