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3》 第一章 天有情·人未老 1 在公审大会没有召开之前,白杉芸像贼似的溜进王步凡的办公室,见王步凡正坐在沙发上抽闷烟,面前的水杯已经空了,她就急忙给王步凡的水杯里添了点儿水。王步凡见白杉芸到来,并没有很热情地与她说话,而是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让白杉芸坐。他现在既讨厌白杉芸,又不想得罪白杉芸。 白杉芸和王步凡在天南县时是老同事,在王步凡面前一向很随便,过去也曾有意利用色相贿赂王步凡,见王步凡没有那个意思,才投靠了侯寿山。现在侯寿山死了,这个不甘寂寞的女人不知又想干什么。王步凡正在揣测白杉芸的心思,白杉芸开腔了:“王书记,城建委主任死了,魏酬情向我透露说文史远书记有意活动着让我到城建委去当主任,我拿不准这个事情,特意来向您请教。” 王步凡没有急于回答白杉芸的话,他在心里快速思考着。文史远是抓宣传和精神文明工作的,并不是管干部的副书记,就连他这个管干部的副书记要想安排个局委领导也得先征得乔织虹的同意,文史远何以敢冒昧地承诺让白杉芸当城建委主任?很可能文史远是想打白杉芸的主意,看来文史远的淫欲又一次膨胀了。 王步凡本想把天野爆炸案与白杉芸有牵连的事向她透露透露,也想把城建委主任人选已经定了的消息告诉她,让她打消这个念头,韬光养晦,甚至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想说得太明显,就像拉家常似的说:“杉芸,咱们是老同事,有些话我也不背你。自从调到天野之后,我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如履薄冰,心力交瘁。这里的环境太复杂了,一连串的事件弄得人简直应付不过来。现在我常常怀念在天南的那段时光呢,说实话如果有人要调我到其他地方去,我真不愿再待在天野。” 白杉芸显然也回忆起在天南的那些旧事,很动情地说:“王书记,我也颇有同感,天野官场不好混啊。”说罢用火辣辣的眼睛盯着王步凡,让王步凡有点儿不敢正眼看她。 王步凡点一支烟抽着,漫不经心地说:“文史远书记的提议我认为也可行,杉芸,你也有干好城建委主任的才能,不过……” 白杉芸听王步凡话中有话,就自己先敏感了,脸色有些微红,但没有说话。 王步凡扔掉抽完的烟屁股,闭上眼睛思考着怎么跟白杉芸摊牌。白杉芸很殷勤地把王步凡扔在地上的烟屁股拾起来,放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王步凡突然睁开眼睛说:“杉芸,咱们是老同事,有些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最近天野谣言四起,有些谣言对你还相当不利。中国有一句古话叫人挪活,树挪死,你丈夫不在了,你在天野既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何不到省城去发展发展呢?我这也是为你好啊,请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如果你真想留在天野,我可以向乔书记建议的,城建委不行还有其他局委嘛。” 白杉芸知道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在天野待下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就说:“王书记,我还是听你的话吧,不行就调到省里去算了,我也不想在天野再待下去。” 王步凡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把目光注向窗外的得道山。 白杉芸又坐了一会儿,见王步凡不说话就主动起身告辞。临别白杉芸还伸出手与王步凡握了一下,王步凡只好被动地把手伸了过去。白杉芸握着王步凡的手久久没有放开,好像生离死别似的。王步凡心里痒痒的,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滋味,望着白杉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王步凡发出感慨:这个女人的优点很突出,缺点也很突出。 十月十五日的天野广场,仍然处在细雨蒙蒙之中。罪犯还没有带到,天野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了,公安干警在维护秩序,广场上已经容纳不下前来参加公审大会的人,还有大批群众源源不断地向广场涌来。 根据省委的指示,天野市把雷佑胤等贪污腐败分子放在一起公审,目的是要形成一种坚决打击经济犯罪的威慑力。通过公审雷佑胤,使人民群众消解胸中的积怨,不再到北京去上访。中国的老百姓还算善良,市委按照省委的意图这么一造声势,群众还真的以为雷佑胤就是爆炸案的罪魁祸首,只要杀了雷佑胤,天野就太平了。 市纪委书记时运成心中很清楚公审雷佑胤其实是在转移矛盾,当市委决定让他主持公审大会时,他既不甘心情愿,又责无旁贷。不甘心在于他也不相信天野的爆炸案会与呼延雷没有关系;责无旁贷的原因是他现在是纪委书记,理所当然要负责这件事。他带着疑虑给省纪委书记李宜民打了个电话,请示了一下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李宜民的话更让他难以琢磨:据我看马疾风和呼延雷这么斗下去两个人都不会有善终的,马疾风几次要求回北京,上边没有给他安排合适的位置。前一阶段从北京传来消息,说有人提议让省委副书记呼延雷到其他省去当省委书记,中央没有批准,看来中央对呼延雷其人也有看法。省城的人这样评价呼延雷:要么上去,要么进去。可是当前省长牛耕野有病,马疾风和呼延雷仍是省内的一、二把手,你们还是按照他们的意图去做,别无选择,就连我现在也是处在两难之中啊!时运成听了李宜民的话,只好硬着头皮执行省委的决定。他在公、检、法三家的碰头会上布置公审工作时强调:一定要让人民满意,让省委放心。 其实在十月七日天野市中院已经对雷佑胤等人进行宣判了,今天又把他们拉到天野广场来公审执行,就有点儿狗尾续貂的味道。“文革”期间最流行的是召开万人大会公审现行反革命分子,这么多年天野已经没有召开过大规模的公审大会了,只有一九八三年严打时规模比较大。今天听说召开公审大会,人民群众就有了一种新鲜感,到天野广场来参加会议的人特别多。群众对打击腐败分子的热情很高,对腐败分子也特别痛恨。 十五日上午九时,几辆卡车缓缓驶进天野广场,车上站着雷佑胤、年光景等人,一个死刑犯一辆车。雷佑胤头发花白,身体佝偻着像个小老头儿,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牌子,牌子上写的是“强xx犯、贪污犯、渎职犯雷佑胤”十二个字,他的身躯现在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似乎已经擎不起这个牌子。面前的雷佑胤,人们很难与昔日叱咤风云的市委副书记画上等号。 当法警们把雷佑胤等人带上审判台时,人民群众山呼海啸般地喊出了口号:打倒腐败分子,搞好社会治安,共产党万岁!这三句口号可以说是全国人民的心声,但是反腐败反了这么多年,并没有把腐败分子清除干净,社会治安还有待进一步治理,看似一句很平常的口号,但具体做起来难度却是相当大的。 市委书记乔织虹,副书记王步凡和文史远都坐在主席台上,他们一个个表情严肃,把目光投向人民群众。 首先是时运成宣布公审大会开始,接着是副书记文史远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前来参加公审大会的人民群众作报告。这是呼延书记授意的,看来文史远的机遇快要来了。文史远的讲话一结束,检察长智奇绍便以公诉人的身份进行发言。等他说完,会场上的群众已经情绪激愤,高呼“打倒雷佑胤,为死难群众报仇”的口号,这口号似乎带着一股血腥味,使人震耳欲聋。 王步凡总觉得今天的公审大会有些别扭,把一切罪过都归在雷佑胤身上也不公平。然而现在的雷佑胤似乎已经麻木了,不作任何反应。也许有人现在说他杀过一个省委书记,他也不会去作任何辩驳,他病恹恹的身体好像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乔织虹这时开腔了:“同志们,市民们!对天野发生的爆炸案我心里十分悲痛,在此请允许我提出一个建议,大家为死去的二百九十八名无辜群众默哀三分钟。” 整个天野广场出现了戛然的沉静,许多人在默默地流泪,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似乎整个广场突然凝固了,只有广场上那面国旗在萧瑟的秋风中飘扬,此时如果有人再奏一曲悲壮的《国际歌》,也许更能烘托人们的悲哀心情。人们默哀到最后出现了低低的抽泣声,慢慢地抽泣声变成了哀号,人们似乎要通过哀号把心中所有的积怨和愤懑都倾泻出来,让凝固了的广场复活。 乔织虹也流泪了。她也许是在悲伤,也许是在惭愧。在公审大会上有些话是不应该说的,可是三分钟已过,乔织虹说话了:“乡亲们,谁没有父母,谁没有子女,我能够体谅大家此时此刻的悲痛心情,在此我只能用宽慰的话要求大家节哀保重,去了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要生活和工作,请大家相信,市委和市政府在处理‘一○七惨案’这件事情上,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人民群众这一边。我顺便告诉大家,咱们的市委副书记王步凡同志利用‘十一’黄金周时间,进京搞了一次个人书法展,作品卖了一百万元,本来是准备在贫困山区盖一所‘希望中学’的,这次他把一百万元拿出来救灾了。事故发生后他的妻子叶知秋同志亲自到现场救灾,并且组织天野市的女同胞们捐款捐物,令人十分感动。市委也决定,处级以上干部承包受害者的后事处理工作,请大家相信,市委市政府有能力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使人民群众的损失降到最低限度……” “……事故发生后,省委省政府领导对此极为重视,省委书记马疾风同志、省委副书记呼延雷同志和常务副省长路坦平同志,都亲临天野查看灾情和慰问受害者家属,其他省委领导也对此十分重视,都打电话表示了慰问之意。请乡亲们相信,省市领导永远是人民群众的贴心人,一定会排民忧,解民难,与人民群众休戚与共的。尽管在转轨变型期内出现了一些贪污腐败分子,但是我们应该相信大多数党员干部是好的,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并不像有人认为的那样黑暗,试想如果没有好的党员干部带领人民群众发家致富,天野何以能够有今天的成就?王步凡、林涛繁等就是共产党人的榜样……” 乔织虹的话还没说完,天野广场上就响起了爆竹般的掌声,这是几天来人民听到的第一次掌声。王步凡弄不清人民群众是在为他和林涛繁喝彩还是喝倒彩,反正他自己心里像做贼那般心虚,胸口又有些发闷,就把右手很自然地放在胸口,慢慢地揉摸着,但是心中那一团困惑始终没有揉摸下去——元凶真的被惩办了吗?乔织虹刚才的话有没有煽情和自我解脱的意思?公审大会上她说这些干什么? 文史远此时迫不及待地要表现一下,他大声说:“市民朋友们,根据呼延书记的提议,天野市的副处级以上干部都要向王步凡书记学习,都要为死难者家属捐款,我们会用实际行动表现出领导者的关怀!” 会场上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一次好像是在为文史远的话鼓掌。 接下来公安局长向天歌重复了雷佑胤等人的犯罪经过和被捕后的审讯情况,法院院长重复了对所有犯人的量刑……公审大会一直开到十一点才结束。当雷佑胤被押上囚车时,他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了,是被抬到囚车上的。其他人虽然没有雷佑胤那般憔悴,也都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们知道自己所犯的罪行,无须再做任何的申辩。尤其是雷佑胤,十月七日宣判他的罪行时,他还不想死,还提起了上诉,而今天他知道天野影视城死亡二百九十八人的账都要记在他的头上时,他已经灵魂出窍,神志失常了。 自从在天野广场上公审雷佑胤后,天野市民总算在心理上找到了平衡点,又由于王步凡提出的副处级以上干部捐款,各局委正副职承包受害者理赔的落实,方案切实可行,天野市没有再出现什么骚乱。那场惊动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爆炸案,就此告一段落,人们渐渐地从恐慌、愤怒的情绪中自拔出来。 王步凡只要一上班坐在办公室里,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天野影视城大爆炸的情景,为了调整情绪他有时待在得道山开发工地上,有时待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有一天王步凡把文件批阅完毕,闲得无聊,就展开十月二十日的《天野日报》看,上边居然又有“爱心妹”为下岗职工捐款的报道。这次先后有两个“爱心妹”捐款,一个捐了一百万,一个捐了五十万,捐五十万的点名要捐给在天野影视城中遇难的市民家属,捐一百万的点名要捐给天野汽车厂的下岗职工。因为向天吟把天野汽车厂积压多年的汽车都摊派到各县区去收了不少钱,还了一些账,又给职工发了三个月的工资,可是汽车厂一万多名职工,仅三个月的工资就发了两千多万。现在职工的生活又紧张起来,前几天听说因为拖欠电费,生活用电已被市电业局停了,有一个家庭因为小女儿哭着做不成作业,夫妻两个穷得连一枝蜡烛都没钱买,竟然跳楼自杀。向天吟收养了那个小女孩,还动用人大的监督权,逼乔织虹下了命令,让市电业局那个局长引咎辞职。今天《天野日报》上一个“爱心妹”捐的一百万很明显地说是帮助解决天野汽车厂生活用电的,并且强调说必须专款专用。天野汽车厂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单靠政府救济是不行的。刘远超、乔织虹、马疾风和呼延雷都没有积极地为汽车厂想过办法,王步凡现在还没有为它想办法的资格,他也不便插手天野汽车厂的事情。 这时向阳悄悄来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见没人就向王步凡透露说,报纸上披露的捐给天野汽车厂的那一百万,是她替乔织虹捐的,去捐款的时候乔织虹强调要专款专用。她离开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时见东方云又去捐款了,因此就出现了两个“爱心妹”。 听了向阳的话王步凡有些吃惊,乔织虹和东方云在他的脑海里又神秘复杂起来。乔织虹能够派向阳去捐款,说明这个女人虽然在麻将桌上受贿,但良心未泯,与侯寿山相比还是有点儿人性的。王步凡认为牵涉到乔织虹的事情,就是最高机密。因此他反复叮嘱向阳这件事千万不要乱说,尤其是乔织虹捐款的事情更不能透露出去。 东方云确实捐了五十万元,这五十万元中有她妹妹东方霞拿出来的十万,侯寿岩留给她的那套房子卖了三十万,她手里还有十万,是平时从侯寿岩手中套出来的。侯寿岩给她买的那套房子她还算满意,这个被人们称为“天野花园”的居民大院是个闹中有静的地方,院内春有花,冬有绿,又配有保安,秩序很好。院外紧临环城大道,是春风路与环城路的交汇点,交通便利,店铺栉比,东方云每天从这里到攀山公园上班也就步行十五分钟时间。说心里话她并不想卖掉这套房子,甚至想在这里安家,可是想想天野烧死的那些无辜生灵,想想自己得来的不义之财,东方云心里就有些酸楚,良心有些自责。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她,她自己为自己定下了这样一条规矩:不做亏心事,不受不义财。也正是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才使她忍痛割爱卖了那套她钟爱的房子,然后与妹妹东方霞一商量,两个人凑了五十万元,她亲自去捐赠。 王步凡正在想东方云和乔织虹捐款的事情,他的手机响了。他一接是白杉芸打来的,说是她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下午就要到省城去,中午想请王步凡吃个饭,叙叙旧。 王步凡不想和白杉芸这种女人在一块儿吃饭,又觉得不好推辞,就笑道:“这顿饭还是我请你吧,就当是给白女士饯行的。” “文史远书记已经安排好了,你王书记只管对上一张嘴就行了。”白杉芸很放肆地在电话里与王步凡开玩笑。 王步凡只好答应了,顺便向白杉芸表示祝贺,还说了些“常回家看看,时刻关注天野经济发展,帮助天野解决实际困难”之类的客套话。 白杉芸在那边也把王步凡赞扬了一番,夸他讲义气,珍惜友谊,工作有魄力。这些话王步凡觉得有些肉麻。肉麻归肉麻,白杉芸要调走了,这顿饭还是要陪她吃的,王步凡现在不想得罪任何人,只想与人为善,求个平安。 王步凡中午要陪白杉芸吃饭,因此赵谦理来叫他下班时,他没有和赵谦理一块儿走,而是让他先走了,说中午他有个事情。赵谦理不便多问,先走了。 王步凡故意在办公室里又磨蹭了十分钟,等机关里的人都走完了他才下楼,叶羡阳已经把车开到楼道门口等他。他上了车只说了句“去天道宾馆”,叶羡阳就开车出了市委大院向天道宾馆方向驶去。到天道宾馆后王步凡在下车的时候说:“小叶你自由活动吧,我中午陪老同事吃个饭。”叶羡阳点点头开车离开了。 王步凡进了宾馆餐厅,一眼就望见了温优兰。温优兰看见王步凡急忙迎了上来。王步凡问白杉芸在哪里,温优兰急忙把王步凡引进白云阁。进了雅间,王步凡见文史远和魏酬情也在,就与他们握了手,然后与白杉芸握手。在他与文史远握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对方已经表现出居高临下的态势来。王步凡暗笑文史远的势利,不过是省里有后台,现在还排在他王步凡之后呢,即使说有靠山将来能够升任市长,也等升了之后再摆谱,现在着什么急呢?王步凡不及坐下就问:“只有咱们四位?” 白杉芸笑着问:“王书记看需要叫谁,再叫两个人也行,让小嫂子也来吧。” 王步凡笑着摆了摆手。他觉得检察院的人应该来送送白杉芸,也许白杉芸不想见他们,因此就说:“就咱们四位也行,不过应该叫一下时运成同志,他是抓政法的书记嘛!” 白杉芸说:“叫了,他中午有应酬,过不来。” 入座时,文史远谦虚着执意要让王步凡坐上座,王步凡不肯。他知道文史远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会被宣布为代理市长,就让文史远坐上座,文史远也不肯,只好让上座空着。 “到省里还是干老本行?”王步凡问白杉芸。 白杉芸笑着说:“改嫁了,到省新闻出版局当了副局长,副厅级待遇。”说罢表情有些得意。她在天野是个正处级,到省里一下子就提了个副厅级,难怪说话与往日有些不同。 “我说嘛,白大小姐还是有办法的,副厅级不比城建委那个正处级好,将来再到天野来,就是省领导下来视察工作,我们可就得高接远送喽。”王步凡开着玩笑说。 白杉芸很矜持地说:“可别这样说,你王书记啥时候都是我的老领导,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下级和小妹妹。用不用向小嫂子请个假?”她见王步凡摇了头,就笑着又说,“王书记,以后关于正处和副处的问题在女人面前尽量少说,王书记难道不知道那个关于副处的黄色段子吗?” 王步凡笑了笑没有回应这个话题:“风水轮流转,今日到白家,说不定过几年再升一步两步就是副省级了。现在女干部少,你还是很有前途的,说句实在话,凭你的能力干个副省长也不在话下,就看你能否遇上像伯乐那样的老干部。” 白杉芸的脸微红了一下,就又与王步凡开玩笑:“王书记今天怎么老拿我开涮,你知道女人身上有老干部活动中心的黄色段子吗?那么谁又去充当老干部呢?”白杉芸把文史远和魏酬情都逗笑了,王步凡觉得白杉芸今天有点儿狂。 菜上齐后,小姐打开了文史远自带的茅台酒,第一杯酒文史远就耍滑头。王步凡笑着说:“文书记你听说过喝酒的规矩没有?一口喝干是龙饮,两口喝干是虎吞,三口喝干是狗舔。不知你要选择哪种喝法?”王步凡这么一说,谁也不想当狗,都一饮而尽。接下来三个人就轮番给王步凡敬酒,慢慢地王步凡就感觉出不对劲的味道来。看来今天自己又要扮演傻子的角色了,白杉芸要调到省里去,她现在与呼延雷的关系很亲密,这样的女人是不能得罪的,她敬的酒必须喝。文史远很可能是将来的天野市市长,他敬的酒也不能不喝。魏酬情是文史远的情妇,文史远的妻子得了绝症,说不定哪天文史远的妻子一死,魏酬情就极有可能成为市长夫人,她的酒也不能不喝。一连几杯下肚,王步凡就有些头晕,快要招架不住了。 白杉芸骨子里还不算坏,见王步凡喝多了急忙说:“酒先停停,让王书记吃点儿饭。” 服务小姐把面条放在王步凡跟前,王步凡觉得面前的身影有些熟悉,抬头一看,原来是温优兰,见她皱着眉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明白温优兰在提醒他少喝酒,于是就赶紧吃面条,等把一碗面条吃下去之后,才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 白杉芸这时说:“咱们换一种方式喝酒吧,猜谜语,谁猜不对就喝一大杯酒,能猜对对方喝一杯。” 猜谜语王步凡不怕,满肚子学问正没地方用呢,他就让文史远出谜语。文史远清清嗓子说:“周郎入洞房,洞房没有床。打一城市建筑设施名,请王书记猜。” 王步凡马上就猜出来了,是立交桥。只是这个桥字与“乔”字谐音,他不知道文史远是别有用心,还是无意间说的,他确实不想喝酒了,只好说出谜底。魏酬情和白杉芸大笑起来,魏酬情还把刚喝到嘴里的水喷在文史远的裤子上,她又急忙去给文史远擦,文史远只得喝了一杯酒。 白杉芸给魏酬情出的谜面是洞房花烛夜,要求猜《水浒传》人名五个。魏酬情猜了半天也猜不出来,文史远要替魏酬情说,白杉芸不让。等魏酬情喝了酒,文史远说出谜底:孔明,孔亮,高俅,杨雄,阮小二。这其中“孔”与“恐”谐音,“阮”与“软”谐音,属于素破浑猜的那种谜语。魏酬情又近似于疯癫地笑开了,还把一只手按在文史远的大腿上以支撑她前仰后合几乎要跌倒的身子。魏酬情看上去身材保持得很好,主要部位都凸凹分明,隔着衣服也能让人窥视出清晰的轮廓,比如她那高耸的胸部就有意无意地在文史远的肩膀上磨蹭,显出很亲昵的样子。 魏酬情的风骚样子让王步凡的身体直发麻,让白杉芸直撇嘴。他们都觉得魏酬情的表现有些过分,但文史远并不介意。轮到魏酬情出谜语了,她干脆来了个浑破素猜的谜语,让白杉芸猜。谜面是:长有三寸,粗有一把,为了钻窟窿,挨了一顿打。打一木工用具名。 也该白杉芸幸运,她父亲就是个老木匠,她很轻松地就猜出是凿木头用的凿子,魏酬情又喝了一杯。白杉芸又向魏酬情挑战说:“二人对面孔,手持霸王弓,累得两头汗,为了一条缝。打一木工作业行为。” 这次又难住魏酬情了,她猜不出来,只好又喝了一大杯。白杉芸等魏酬情喝了酒,才说出谜底是用锯拉木头。 王步凡觉得是该收场的时候了,提议每人一大杯,说这是感情酒、友谊酒,愿友谊天长地久。大家碰杯喝完后,魏酬情祝白杉芸一路顺风,文史远祝白杉芸步步高升,王步凡则希望白杉芸别忘了老朋友。白杉芸动了感情,还流下了几滴清泪,不知她是难过还是高兴。 魏酬情醉了,刚才说到一路顺风,黄段子随口而出:“我有个三句半诗:风吹罗裙起,露着光屁屁,挺着俩咪咪,谁吸?” 白杉芸急忙接道:“文书记!”惹得王步凡也笑了。 从白云阁里出来,去省城的车就在天道宾馆里等着,白杉芸上车后挥手再见,小车很快驶出了天道宾馆,这位神秘的女人就这样离开了天野,高升到省里去了。这时的魏酬情已经醉得直不起腰了,把头歪在文史远的肩上。文史远怕影响不好,说:“王书记,我的车走了,让我用你的车把魏酬情送回去吧,她喝醉了。” 王步凡四下里一看,叶羡阳已经在等他了,他急忙对着叶羡阳招了招手。 等叶羡阳把车开过来后,文史远几乎是把魏酬情抱上车的,然后匆匆离开。 文史远走后,王步凡也觉得头昏脑大两眼直冒金星,他一步三摇地向贵宾楼走去,很想哼两句京剧《苏三起解》为白杉芸送行,又怕失了身份,忍住了。来到贵宾楼前,迈步上楼梯的时候已经感到脚步有些不听使唤,就扶住栏杆喘气稳神。不知什么时候温优兰来到他跟前,搀扶他来到二楼,开了房门,把他扶到床边让他慢慢躺下,又帮他脱了鞋,抱起他的双腿移到床上,让他休息。 今天王步凡喝多了,躺在床上头一直眩晕,闭着双眼也觉得出天地在旋转,望着室内的沙发和茶几,这些平时非常熟悉的东西似乎都变成了翻脸不认人的货色,要飞过来砸他的脑袋,致他于死地。就连温优兰那张和善的脸也一会儿长一会儿圆,不停地在变幻着形状。王步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肚子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他想吐,温优兰及时拿来痰盂,他想爬起来,温优兰扶他坐起来还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那种感觉就像叶知秋在拍他的后背……王步凡吐完之后,温优兰又让他喝了水,又服侍他躺下。王步凡此时真的把温优兰当成了叶知秋,仔细一看果真是自己的妻子,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她的手,伸手就去抚摸她的脸,“叶知秋”向他报以微笑,他又去拉“叶知秋”的那只手,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王步凡惊了一下,清醒过来,急忙放开温优兰说:“对……对不起,我今天真的是喝多了。” 温优兰却无端地流出了眼泪。她现在在王步凡面前表现得有些脆弱和敏感,她爱这个足以当她长辈的男人,他身上有许多讨女人喜欢的优点,帅气、幽默、正直、真诚、富有同情心。她因为手指头有那么一点儿残疾,对婚恋有些自卑心态,迟迟没有谈恋爱,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献给这个让她崇敬和倾心的男人,可是在遭到一次次拒绝之后,她越发自卑了,总认为王步凡是看不上她。其实王步凡也有七情六欲,他内心挺喜欢她,并不在意她少了一截指头,只是不想伤害她,不想在男女关系方面让人说闲话,违背自己的做人原则。当年他和叶知秋相恋了几年,因为和前妻舒爽没有离婚,一直没有突破那一道防线,他曾经为自己的自制力自豪过。现在天野官场翻云覆雨,十分复杂,他必须守住节操,慎之又慎,不能因为自己放任情感而毁了前程。 王步凡见温优兰流泪,不知是她有什么伤心事,还是自己刚才的轻薄行为刺伤了她,再一次向她道歉。温优兰苦笑一下摇摇头,坐在床边一直侍候着王步凡。王步凡无话找话,问起了温优兰的弟弟。 温优兰叹道:“这年头穷人家的孩子是上不起学的,上了大学也不分配工作,我弟弟已经在天野大学毕业了,因为欠学校担保的两万元贷款,现在银行扣压着他的毕业证,他没法去找工作。” “这……这个事情你……你怎么不早说呢,不就是两万块钱嘛!”王步凡挣扎着坐起来,给夏侯知打了电话,“猴子,又在哪里风流啊?我……我这里有个穷困学生需要救助,你……你猴老板就破费两万元吧,过……过两天你把钱送到天道宾馆温优兰这里。记住没有?不,我没有醉,心里非常清醒,我……我这可不是醉话,你一定给我办到。” 温优兰用感激的目光注视着王步凡,她这时已经没有了那种羞涩的感觉,似乎自己就是王步凡的情人。 王步凡见温优兰两眼痴迷地盯着自己,心跳就有些加剧,这时酒劲又泛上来,头越来越晕,越来越疼,他赶紧躺下,一阵天旋地转就失去了知觉。 温优兰以为王步凡太累了,没有多想,准备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她仍在坐在他身边守候着他…… 2 王步凡一觉醒来,已经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他睁开蒙眬的眼睛看见温优兰仍然坐在床边,可能一个下午她都没有离开。王步凡觉得奇怪,以往半天总要接很多电话,有些是老乡套近乎的,有些是同学联络感情的,有些是下级求他帮忙的,可今天下午竟然一个电话也没有。他折起身一看手机,就放在枕头边上,却关着机。 温优兰见王步凡去拿手机就说:“见你醉了,怕别人打扰,我把你手机关了,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你没事吧?” 王步凡没有多去体会温优兰的细心,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他怕误了什么事情就急忙开了手机,见红灯闪烁,知道是收到短信息了,他打开一看是白杉芸发来的: 真情到天崩地绝,友谊到海枯石烂,但愿未来的天野,属于你潇洒正直的王步凡! 我已经顺利到达省城,勿念,若来省城务必带上娇妻到单位一叙,我请客。 王步凡看了短信,总觉得白杉芸身上更多的是浪漫主义色彩,这种浪漫,也许能够成就她,也许能够毁灭她。 王步凡正在琢磨白杉芸的为人,叶知秋打来电话,问他在那里,为什么不开机。他就把中午陪人喝酒的事情告诉知秋,说话间他忽然觉得舌头有些僵硬,吐字也不太清楚。 叶知秋问要不要紧,说她来接他回去,王步凡说自己能够回去不用来接。说罢挂了电话赶紧起床,也许是起身过猛,他一阵头晕,踉跄了一下,眼睛一黑跌倒在地…… 迷糊之中听见有人叫王书记,王步凡睁开眼睛见是温优兰在问他:“王书记,你要紧吗?用不用找医生来?” 王步凡试探性地从地上坐起来,太阳穴疼得像针扎一般,好在头脑还清醒。他怀疑中午喝的茅台酒是假的,说不定文史远知道是假酒,有意要收拾他。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怕,如果就这样死在假酒上,天野只能多一个酒烈士,老百姓那里会说又喝倒了一个贪官。多亏他酒量大,中午自己留了一手,没敢放开性子喝。他又记起魏酬情也醉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想了想,觉得有必要把这个信息反馈给文史远,免得他把自己当猴耍,就打通了文史远的电话,文史远先问了他的情况,他只是说自己醉了,别的没说什么,并且竭力使自己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些。当问起魏酬情的情况时,文史远说魏酬情因为喝酒过量已经住院了,正在输液。 知道了这些情况,王步凡更觉得文史远其人不地道,如果仅仅是想让他王步凡出洋相尚在情理之中,可是连自己的情人也不放过的人心肠必然非常歹毒,事情似乎做得也太绝。 王步凡又试探着要站起来,头还是有点儿晕,温优兰搀扶他起来,他的腿脚有些不灵便,干脆让温优兰又扶他躺在床上,然后对温优兰说:“小温,这个事情不要声张,你让乐思蜀请个医生来给我输液,对外就说是感冒了,小叶肯定在楼下等着,让他赶快去把你婶子接来,不要让她惊慌。” 温优兰跑着出去后,王步凡望着天花板出神,望着望着那上边就幻化出文史远的一张面孔,慢慢地这张面孔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妖怪,眼如铜铃,舌头上滴着鲜血,慢慢地向他靠近,他吓得浑身打颤,心跳加速,想爬起来跑掉,可身子动弹不得,接下来两眼发黑什么也不知道了。梦幻中那个妖怪张着大嘴先撕下他的两只胳膊,咔嚓咔嚓地吃完后,再去喝他身上流出来的血,喝完血,又吃他的双腿,然后吃他的内脏,最后才拿着他的头颅玩弄着,啃着上面的肉,一直吃到只剩下骷髅了,才站在高山上狂笑了一阵子,把骷髅扔进万丈深渊…… 王步凡从噩梦中吓醒,眼睛发胀,他努力把眼睛睁开,看见几个熟悉的人影在面前晃动,却认不出谁是谁,先是听到叶知秋哭着说:“醒了,谢天谢地!”接着又听见温优兰说:“都怪我太大意了,早点儿找医生就好了。”接着传来她俩的哭声。再接下来是几个男人的说话声,其中有乐思蜀、赵谦理和叶羡阳。可惜王步凡就是看不清人脸,心想坏了,如果自己的眼睛就这样瞎了,一切也就结束了,不知不觉两行泪水从眼角滚了出来。 这时有人给他擦泪,接下来听见叶知秋很果断地说:“走,去得道山!” 王步凡知道妻子是个信佛信道的人,可他从来就不信这一套,但此时他尽管不想上山,可身子动不得,又不能说话,只有任人摆布。几个人把他从楼上抬下来,接着就塞进了车里。 走了一会儿,车开始在山路上颠簸,王步凡的眼睛慢慢地能够看见东西了,隔着车窗向外望去,得道山的开发工程一项一项都在紧张地施工,驻云峰巅漂着白云,白云下边是青松翠竹,野石榴是得道山的一道风景。深秋时节,山上的野石榴特别多,像猴子的脑袋在万绿丛中晃悠,不过因为山上气候冷,比市里的石榴要熟得晚些。眼前的情景,极富诗情画意。他这时觉得身体轻爽多了,便从躺着的后坐上爬起来,吓了叶知秋一跳,“你要干什么?想吐是吧?” 王步凡见车上只有叶羡阳、叶知秋和温优兰,就说:“没事,已经好了。羡阳,最近又中奖没有?捐了一百万心疼不心疼?” “最近没有中奖,捐了就捐了,有什么心疼的。” “唉,如果我眼睛有病需要治疗,你可得借给我几个钱。” 叶羡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温优兰听王步凡说眼睛已经好了,流着激动的泪水说:“王书记吉人天相,总能遇难呈祥的。” 叶羡阳也说:“王书记,你这一醉就是半天一夜,可把人吓坏了。也怪我太粗心,以后你喝酒的时候我会寸步不离的。” 叶知秋先是很委屈地哭,接着就嗔怨地打了一下王步凡说:“我真怕你成了瞎子!” 王步凡为了给叶知秋宽心就笑着说:“真成了瞎子,书记也不当了,弄根竹竿拿着,想往哪里去,你就牵上我,只要不嫌弃我就行。” 叶知秋擦着眼泪望了一眼王步凡,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泪水也流在了他的衣服上,那情景颇让温优兰羡慕和感动,她笑得很开心。 车到山门,王步凡被扶着下了车,见后边还跟着一辆车,从车上下来的有乐思蜀、赵谦理和宣传部长,三个人见王步凡没事了都很高兴,围上来问他感觉怎么样,眼睛恢复正常没有。 王步凡很吃惊地说:“来这地方干啥?” 宣传部长说:“嫂子信道,说是来这里求李老君保佑你的。” 王步凡不高兴了:“真是瞎扯淡!你是共产党的市委宣传部长,咋能相信这一套?我不去,咱们打道回府!” 宣传部长说:“别急嘛,听说这里有个天道真人,省里的大官都来求他指点迷津,既然来了,咱们何不到得道观里去会会他,看他是用什么伎俩骗人的,必要的时候让记者把这个骗子曝曝光。别以为任何人都信他这一套,更不要以为天野市就没有人敢管他这个狗屁真人!” 王步凡想了想说:“嗯,有点儿道理,识破他的鬼把戏可以,曝他的光我看还不到时候,呼延书记对天道真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只可智取,不能强攻啊!光源同志,我有个‘厕所现象’观点,不知道你赞成不赞成?” “什么?‘厕所现象’?你的思维真活跃。” “哈哈,你看啊,如果有一群男人在解手,一个女人突然闯进男厕所里,男人大多一笑了之,而女人会红一下脸逃出去,没有什么大碍;而一个男人如果贸然闯进女厕所,则会引来一阵尖叫,之后就必然有人会骂他耍流氓。天野官场现在就是这样,很多解手的女人在骂那个闯进女厕所的男人,而没有人耻笑那个闯进男厕所的女人,你说是不是一种奇怪的‘厕所现象’。” 宣传部长叹道:“哎呀,王书记这个‘厕所现象’真贴切,天野还真是这样子。那咱们就先去天道真人哪里看看‘厕所现象’吧。小叶和小赵你们就在车上,我们几个去看一下就回来。”小叶和小赵很听话地点点头。 上台阶的时候王步凡觉得两腿有些发软,叶知秋和温优兰一边一个搀扶着他。以往尤扬总是不离左右的,很会见机行事,现在少了尤扬,王步凡有些失落感,对赵谦理他还算满意,就是觉得他人太老实了。 他们进了天道真人的房间,天道真人正在打手机,听那口气是在和呼延雷通话,道士示意来客入座,道童很殷勤地献上茶水。 天道真人通完电话,细看来人,就品出些异味了。以往来见他的人大都是一脸虔城,而王步凡和宣传部长今天的表情有些蔑视和挑衅,道士走南闯北是很有见识的人,一见这种情景就知道来者不善。于是很主动地说:“佛道之事,信者自信其有,不信者则信其无,我知道二位是天野市少有的清官,要不了多久,你们一个是天野的市委书记,一个就是天野的市长,乔不能长远,远选不上市长。我既然道破了玄机,就不准备留在得道山,将在十月三十日之前到云南去,烦劳二位手下留情。” 宣传部长对道士的话感到一片茫然,他从来没有做过市长梦,以为道士是在嘲笑他。文史远现在四处活动着要当市长,乔织虹干得好好的怎么能说人家干不长远呢?而自己仅是个宣传部长,离市长的距离远着呢,看来这个天道真人果然是糊弄人的。 王步凡不是没有做过市长书记梦,他认为乔织虹在政治上不成熟,下台是早晚的事情,如果副委员长跟省委书记马疾风打个招呼,他当市委书记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种话不仅不能说,而且还不能传。就一脸严肃地说:“小道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说你多少岁了,你自己相信吗?我看你也不过三十多岁,尽管你把头发染白了,脸也化了妆,但是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这种鬼把戏在汉朝就有了,你现在又把它重新上演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法。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偏要骗来骗去干啥?我看你在天野骗得也不少了,有几十万了吧?钱这东西多了是祸不是福,该收场的时候见好就收吧!我也不想难为你,但你也不要在此蛊惑人心,破坏天野安定团结的局面,有人已经把你的事情反映到我那里了,我身为市委副书记,有责任树正气,刹歪风,今天多有得罪了。” 道士满脸通红地辩解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现在有人就是信这个啊,二位将来成为天野之主是民心所归,是组织上的安排,谁也阻拦不了。浊者包养情妇,贪污受贿,他们的钱并不干净,取之何妨?何况又是他们自愿送上门的,贫道从来不伸手要钱。二位是清官,我虽然道破了天机,但分文不取,也算是代表人民的心声吧。二位放心,只要身边人不把天机泄漏出去,贫道是绝对不会乱说的,我混迹江湖多年,这点道行还是有的,我始终把握一条原则,那就是不能与官员做对,不能与政府做对,我还是平州的政协委员,你信不信?王书记的话我会遵照执行的。另外,呼延雷长久不了,他阻挡不住王书记的高升。” 王步凡觉得道士的话越说越离谱了,更可笑的是民心和组织上的安排竟然从一个道士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有些滑稽。仔细一想,这个道士肯定是个聪明人,来天野一段时间后,对天野的情况他是比较熟悉的,因此才说出了别人不敢说的话。尽管如此,道士的话也是犯了大忌的,如果让乔织虹和呼延雷知道会怎么想?让文史远知道后又会怎么想?官场上有些情况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永远都不能说透,谁说透谁倒霉。到时候“野心家”、“官迷”、“一心向上爬”和“跑官要官”这些带有贬义的词语都会加在你的头上,那时候你在官场上的形象将会大打折扣。 王步凡想到这些可怕的词汇就再次警告道士:“你今天这番话,我希望你是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说,人民的心声可以讲,但组织上的事岂是你一个道士可以随便揣摸的?该离开的时候就离开吧。古语说得好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日后也许咱们还能做个朋友,我不信佛道,但我讲朋友交情,你有什么困难仍然可以找我,只要是不违反原则的事情,我都可以帮忙,但是你一旦弄出不好收场的事情,我可就帮不上你了。你不是平州的政协委员吗?记得平州有个老君观,如果你是个真道士,我建议你到那里去。” 道士已经不再窘迫,笑道:“王书记真是个爽快人啊!要不要贫道给各位看看面相,卜问一下未来?” 王步凡今天是出来散心的,索性就让道士先说自己,看他是如何胡诌的。 道士审视王步凡一阵子,有些故弄玄虚地说:“王书记天庭饱满有贵人之相,天野市不是要举办第一届石榴节吗?那个时候就是王书记人生的转折点,一定要把北京那位大人物请到,他是决定你命运的关键人物,切切谨记!” 王步凡先是吃惊,后来就明白了:他在北京搞书展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后来又把一百万捐给了受灾群众,天野又有很多官员知道他岳父与副委员长是同学,道士肯定也听说了,因此他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说明他是个很有思想、很有头脑的人,就不想反驳什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接下来道士给宣传部长看面相:“部长富相天成,日后会先当副书记,再当市长,但组织上是一关,在中国党是领导一切的,即使代表们要选你,也要事先得到组织上的认可,不然可能会前功尽弃,组织上一旦不认可,很可能就要出现不可预知的变数。” 宣传部长有些愕然,他不相信道士的话,急忙摆着手说:“打住,打住,这是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请你不要再往下说了。” 王步凡倒认为代表们推荐市长候选人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的,因为文史远的所作所为不得人心。呼延雷先弄出个侯寿山,据说现在又想让文史远当市长,侯、文两个人的官德和人品极差,人民群众对此早有看法了,代表们是代表人民群众的,到时候不会只听上层的指示,而不顾民意。因此王步凡认为将来天野市的市长是谁还不敢肯定,但绝对不会是宣传部长,因为他现在还不是市委副书记,不可能这么超前。这么敏感的问题从一个道士口中说出来,就带有几分玄机了。如果不是他不信佛道之说,如果不是他心里还比较清醒,确实会认为道士是个点石成金的高人。 叶知秋对道士已经有些崇拜了,很真诚地说:“真人能否给我和这位女士指点一二?”说罢拉着温优兰站在道士面前。 道士微微一笑,说:“我从来不为女人看相,不过我这里带来了云南岩泉寺的灵签,当年吴三桂曾带着陈圆圆到那里去抽过签,很灵验的。岩泉寺的签称为南国第一签,我看二位女士性格相似,命运也相似,抽一道签就可以了。” 叶知秋上前抽了一支签,上边写着“观音灵签第二十四签,上上”。 温优兰一见是上上签有些喜不自禁。 道士看了签,诵经似的背诵道: 贫寒之中见福星, 月上西楼分外明, 根本既立宜自省, 不可贪欲困于情。 道士又看了二人一眼说:“从诗面上说,施主二人自小出身贫家,都是受苦受难之人,因为遇上大福大贵之人,如今苦尽甘来,都过上了好日子。“月上西楼分外明”这一句就有讲究了,男为阳,女为阴,日为阳,月为阴,东为阳,西为阴,西者,西宫也,楼者,非一层之房也。两位女士今生今世注定要嫁个离过婚的男人做二层太太,最后一句我就不作解释了,其中奥妙你们自己领会吧。” 叶知秋听了道士的话脸红了,温优兰听了这话脸更红,甚至略带愠色。她现在还是个姑娘,怎么说一定要成为二层夫人呢,倒是对“困于情”三个字特别敏感,情不自禁地偷偷看了一眼王步凡。 道士看出温优兰的表情很复杂,又道:“命中注定该如此,并非贫道胡乱言。第三句、第四句是说二位施主有了好的归宿,切记珍惜生活,不可乐极生悲。现在有很多贵夫人背着丈夫去索贿敛财,到头来不光自己遭受牢狱之苦,还要连累丈夫。莫贪财,莫伸手,方可终善其身。” 叶知秋已十分佩服了,温优兰有些惘然。 道士继续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两袖清风者,却有玉壶心。这四句诗二位施主要切记,莫忘了昔日苦,需珍惜今日甜,不要被浮云遮住眼睛,谨防一失足成千古恨。” 叶知秋又问道:“能为我丈夫再说几句话吗?” 道士又背了一首诗:“宦海遨游心计高,处变不惊是英豪,时来运转前程大,凡界却有通天桥。” 叶知秋还想问些什么,道士已经闭上了眼睛。温优兰这时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当着众人的面她有点儿羞涩,没有问出口。 对于道士刚才的话,王步凡自有他的看法,叶知秋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左右,夫人和情人是有区分的,叶知秋看上去又比自己年轻十多岁,让人一眼就看出她不是原配夫人。这年头长得漂亮的女子,二十多岁还没有出嫁的,挑三拣四一阵子,末了多半是要嫁个再婚男人的,这也没有什么稀奇,他并不认为面前这位道士就是高人,只不过他善于观察、善于思考和总结罢了。他背出来的诗,放到谁身上都能说通,王步凡他们那一代人,谁都吃过苦,现在就是在农村种地的人也比过去强多了。 乐思蜀历来反对算命这套东西,他也不去问什么,只管听听笑笑,有时还露出厌恶的表情。临别叶知秋给道士留下一千元钱,道士还了道谢礼。 王步凡临出门又重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十月三十日前你在天野的活动我可以不过问,十月三十日之后就希望真人另选去处吧。” 道士笑了笑不说话,只是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也没有起身送王步凡他们。 走出山门,夏侯知笑吟吟地迎上来问:“怎么样,天道真人确实是个高人吧?” 王步凡没有正面回答夏侯知的话,望了望驻云峰和离天三尺三峰,民工们正在忙碌着凿路修栈道,晚霞与落日相映成趣,一时间竟有了“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感慨。他本想到得道洞里去看看工程进度,天色已晚,又怕自己的身体吃不消,只好改变了主意。山门外是豪华的得道山大酒店,主体工程已经竖起,估计明年“五一”就能交工。就顺便问道:“猴子,工程进展还顺利吗?最近有人刁难你没有?” 夏侯知说:“现在工程进展非常顺利,你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吗?呼延书记已经抓了得道山开发旅游的典型,文史远又快要当市长了,呼延雷能不支持他?文史远能不重视?领导一重视,工程上的事情就好办了。再说呼延书记对天道真人可是情有独钟的,这也是他支持得道山开发的一个原因。” 夏侯知刚才提到天道真人,王步凡没有接腔,现在又问夏侯知:“猴子,你认为天道真人怎么样?不知他用了什么魔法,竟然迷住了我们的呼延书记。” “这个道士可不是凡人,说出话来一套一套的,最让呼延书记上心的是‘七月土生金,走马方上任,虽有伯仲者,尽皆平庸人’这首诗。听侯寿岩说他哥哥侯寿山陪呼延雷第一次见天道真人时,天道真人就念了这首诗,并且解释说,到了二○○二年的冬天土里就生金了,虽然呼延雷的名字中无土字,但有田字,田不就是土吗,说到冬天土生金,呼延书记还有些不明白,道士说这样才不同凡响。‘走马方上任’是说只要姓马的一走他就上任了,虽然也有竞争对手,但他们都是平庸之辈,根本无法与雷霆万钧之力抗衡。据说呼延雷听了这话特别高兴,当场就给了天道真人五万元,说是支持修缮得道观的,其实钱都装进道士腰包里了。说也怪了,道士怎么知道呼延雷是省委副书记呢,他又怎么就算出来侯寿山十月有个坎儿呢?侯寿山的事情不是应验了?” 王步凡看见夏侯知十分信服的样子就想笑,现在的领导整天在电视上露面,谁不认得,说侯寿山十月有个坎儿,只怕是说他在选举中不会很顺利。因为道士知道侯寿山的为人,这样的干部人大代表们一般是不会太支持的。至于侯寿山死于非命的事道士就没有算出来嘛,天野影视城的大爆炸他不是也没有算出来,如果能够算出来,他应该说侯寿山十月份有血光之灾。于是王步凡对夏侯知说:“猴子,好好做你的生意吧,别一天到晚就信这个天道真人,他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了,除了敲诈你的钱财还能给你什么?不信咱打个赌,我把你从得道山工地上赶走,天道真人如果能够把你再弄回来,我以后不信共产主义也改信道。” “别,别,信仰自由嘛,我这也是随便说说,如果你反对,以后我就不信道了。你说你也真是,人家省委副书记还信呢,你一个市委副书记却不信。”夏侯知嘟囔着说。 “省委副书记有钱,道士图钱,各得其所,你又不是共产党员,我也无权不让你信道,你爱信鬼也行,只要不在我面前唠叨就是了。”夏侯知知道王步凡的性格,也不与他计较:“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些同感,那个天道真人看上去很重钱财,不像个纯粹的出家人,再说他身边的两个道童是女扮男装的,谁知道是他的什么人,可能如今的道士也养小蜜了。啊,对了,前几天有人说有一个道童去医院里做过流产手术。” 大家笑了笑,没有人接夏侯知的话。 王步凡这时倒想起那个得道真人的话,“山远桥断疑无路,天野茫茫凡人留。”从目前的情况看,侯寿山死了,文史远官运正通,乔织虹一路平安,好像还没有什么不吉利的迹象,但是文史远的为人,乔织虹的工作作风,只怕都不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人,也许真的有一天,天野的政权要落到他王步凡的手中,他有副委员长做后台,也不是没有高升的可能。但是他只是心里闪念了一下,他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心思。 王步凡从得道山回来的时候没有和叶知秋、温优兰坐一辆车,而是同宣传部长、乐思蜀、夏侯知坐在一辆车上,赵谦理也坐了夏侯知的车。下山时王步凡特别提醒宣传部长和夏侯知:“今天上山的事情到此为止,谁也不要乱说,传出去不好。两个市委领导来会见一个江湖骗子,说不定会有人杜撰出什么离奇古怪的故事来。呼延雷与道士的事情也不要多说,车走车路,马走马路,不要妄加评论,话多惹祸啊!” 夏侯知接话道:“还是你有见识,一眼就把道士的骗术看穿了,人家呼延雷可是十分信服呢,他现在对天道真人可是言听计从,三天两头打电话。” “这说明他心虚或者说心理已经变态了,这种人最容易上当,我看那个天道真人远不如得道真人好,得道真人是个真正的道士,而天道真人百分之百是个江湖骗子。”王步凡说。 “我以后再也不找那个天道真人了,他骗了我好几万呢。”夏侯知说。 “活该!有钱没处花了?那么多下岗职工你就不会去帮助帮助?那么多失学儿童你就没有去关心关心?有钱往道士兜里塞,真是个大傻瓜!我看你夏侯知的档次永远也不会提高,永远当不了红顶商人。” 夏侯知笑道:“我看我也就这样了,最多弄个政协委员。” 王步凡曾经给夏侯知打电话让他救助一个与温优兰有关的贫困学生,在此二人谁也没有提那个事,王步凡怕叶知秋知道乱猜疑,夏侯知怕那是王步凡的隐私不敢乱问。 王步凡听夏侯知说呼延雷现在对天道真人言听计从,就后悔自己刚才对天道真人的态度过于严厉了,如果这个道士一个劲地在呼延雷那里说他的坏话,说不定呼延雷也会向他开刀的。想到这些他越发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些鲁莽,但是话已经说了,只好听天由命。 下午王步凡没有上班,又在宾馆里输了一瓶液。宣传部长和乐思蜀作陪,叶知秋和温优兰不离左右,赵谦理和叶羡阳在车上等着。输完液已是快下班的时间了,赵谦理的父亲赵云天打来电话,说晚上想在九鼎园坐坐。王步凡知道赵云天是想答谢他,他本不想再喝酒了,要回绝赵云天的,又怕伤了他的面子,就说:“我在天道宾馆里,你过来吧,我安排,你就不用破费了。”赵云天很感激,说马上就来。 叶知秋一听又要喝酒,很生气地说:“你不要命了?下午还在输液,晚上又要喝酒,酒是命啊?” 王步凡苦笑道:“是赵云天,谦理的父亲,没法驳了他的面子,今晚不喝酒只吃饭,说说话总行吧?” 叶知秋嘟囔着说:“只怕到时候就又讲起义气,又该感情深一口吞了,我还不了解你的德性?哪里都好,就是贪杯。” 王步凡觉得很长时间没有和宣传部长、乐思蜀在一块儿坐了,就说:“晚上一块儿坐坐,为我起死回生干杯,叶知秋和温优兰当监督员,我今天晚上和酒绝交。”大家都笑了。 将近七点钟,王步凡和宣传部长他们从贵宾楼下来,到餐厅门口,见赵云天、叶慕月几个人都在,还有旅游局的张局长和尤扬。大家一起往雅间里走,进了雅间宣传部长让王步凡坐上座,王步凡却要让赵云天坐上座,赵云天说啥也不肯坐,王步凡就笑道:“今天是朋友聚会,论年龄不论职务,老大哥上座吧。” 赵云天推托不过,虽然坐了上座,却有些不自然。 王步凡又对着大家说:“赵云天赵老兄,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是我的师兄啊!” 旅游局的张局长不失时机地奉承道:“王书记人真好,在天野市是有口皆碑的,只是上边的领导……” 王步凡急忙摆手说:“打住,打住,张局长,今天不谈政事,只谈私事,只谈友谊。” 张局长又献媚道:“王书记,你给我推荐的这个叶慕月确实是个人才,今天上午有几个欧洲人来天野旅游,想到得道山去看一看,我和小叶陪他们去了,小叶一路作翻译兼导游,很称职呢。我敢夸海口,叶慕月将来一定会成为我们天野市的王牌导游。根据市委领导的指示,她现在已经是局长助理了,副处级,把正科级跳过去了,市委组织部已经备案。” 王步凡听后知道张局长是在看市委领导的眼色行事,只怕天野旅游局的局长助理过去不曾有过。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很含蓄地笑了一下,当作回应。然后说:“张局长,天野市现在正在建设旅游城市,工作量很大,以后旅游建设你要多费心,得道山的开发你也要多去看看,不要老待在机关里。过几天我准备和谦理、羡阳下乡去,工作组下去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顾上下去看看,我准备到各县去走一走,估计得一段时间。你和财政局的王局长要多关心得道山的工程。哦,对了,张局长,在交往中你要对那个东方霞,就是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的主任客气一点,不要闹出什么矛盾。”王步凡当着大家的面不想把东方霞的特殊身份点明,张局长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我们一定按照王书记的指示办。” 尤扬这时扭扭捏捏地说:“王书记,我不能和您一块儿下乡真遗憾,在您身边我能够学到很多东西呢!真想和谦理调换一下。”王步凡知道尤扬说的不是真心话,就装作没有听见。尤扬见王步凡不说话,就换了话题,“下午有南山县和北远县的群众来告状,乔书记说有事要找你没有找到。” “哦……”王步凡只“哦”了一声仍然没有多说话。 宣传部长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王步凡不说话了,他才用手拢一下头发说:“能和王书记共事,是我一生中的幸运,通过接触我发现他是个重义气、讲交情的人,我的评价是王书记是个好官、贤官、能官,我想我的这个结论在座的人都会有同感吧?现在要找这样的朋友可是不好找喽。” 大家都笑着点头,似乎宣传部长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连叶知秋也点了头。宣传部长就打趣道:“你看,连嫂子都这样认为,知夫莫若妻呀!”大家都笑了,把叶知秋的脸都笑红了。 王步凡知道宣传部长说的是真心话,他们一直以诚相待,在天野官场上人人都知道王步凡和宣传部长的关系非常好。但是说出那样评价的话不太好,本想说点什么,看了看宣传部长却没有把话说出口。 小姐把酒倒上后,王步凡忽然想起温优兰没有跟着进来,就让乐思蜀去叫她。等了很长时间温优兰才进来,王步凡看出温优兰脸上有泪痕,急忙说:“小温,来,你也坐,今天是朋友聚会,你也算是我的朋友,大家不要客气。” 叶知秋显然也发现温优兰哭过,就急忙站起身拉住她问:“小温,谁欺负你了?” 温优兰苦笑一下说:“婶子,没有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姑娘家总有一些不便让人知道的秘密,叶知秋也不再多问,拉温优兰坐下。王步凡却十分清楚温优兰为什么伤心,她一直认为王步凡在冷落她,其实王步凡是在尽量克制自己。 开始喝酒时,大家都是礼节性地敬一下王步凡和宣传部长,毕竟在座的人论起身份来与王步凡和宣传部长不同,不像昨天喝酒那样放肆。赵云天倒了一点酒双手端给王步凡说:“小老弟,大哥敬你一杯。以后你的侄子跟着你当秘书,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就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棍棒出孝子,只要他能够成才就行,我这个小儿子就算交给你了。”叶知秋急忙给王步凡使眼色,不让他喝酒。 赵谦理也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王步凡示意他坐下,然后笑着对赵云天说:“大哥,你把我看成军阀了?在酒席桌上我与谦理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在工作上我们就是同事关系,帮助他可以,打骂可是要不得的。大哥端的这杯酒我得喝掉。”王步凡把酒喝了,气得叶知秋直皱眉头。 赵云天情绪有些激动:“到啥时候谦理都是你的儿子,在单位里也一样。谦理,以后要好好听你叔叔的话,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环境,你一定要珍惜。” 王步凡摆摆手不让赵云天再说下去,让服务员把酒斟上,然后主动与张局长、尤扬他们碰杯,碰到最后他没有喝酒,赵谦理悄悄把酒挪过去喝了。 今晚的饭局,一直是以王步凡为中心的,也是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的,吃过饭,赵云天和张局长争着付账,乐思蜀说:“已经记在市委的招待费用里边了,你们就不要争了。”赵云天一脸的感激之情,张局长有些无奈,好像他们是准备好了要请客的,现在目的却没有达到。 王步凡让叶羡阳去送赵云天、赵谦理和叶慕月他们回去,尤扬说他也去送一送,顺便要与赵谦理叙叙旧情。王步凡明白尤扬是想和赵谦理套近乎,就由他去。其他人离开,后王步凡与宣传部长站在那儿谈闲话,温优兰和乐思蜀也站在旁边。这时王宜帆来找王步凡,宣传部长主动告别。王步凡与王宜帆谈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就谈到了边关。他们有一阵子没有见着边关了,又从边关身上想到了边际,王步凡就问王宜帆:“边书记调到省城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把老父亲接到省城去?” “那边的房子小,老爷子在天野住久了不愿到省城去。” “你既然来了,咱们今天晚上去看望一下边老爷子吧,我刚搬到新居那阵子去过一次,也没顾上多说话。” 王宜帆点了点头,他们与边关的关系很好,自然对边关的父亲边际也很尊重,乐思蜀听王步凡说要去看望老人,就急忙让温优兰通知总台取了两件饮料、两件牛奶放在王宜帆的车上。 王步凡让叶羡阳送知秋回家,自己坐王宜帆的车去看望边际,车起步,他专门打开车窗向乐思蜀和温优兰挥了挥手,乐思蜀大大咧咧地在挥手,温优兰又是一副羞答答的样子,像个刚拜完花堂的小媳妇。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王步凡面前总要表现出一些羞涩来,而王步凡历来喜欢羞涩的女人,不喜欢开放型的女人。他现在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依恋感,如果让他几天见不着温优兰,就会有些思念,一旦见着了,他又尽量克制自己,心里很矛盾。 3 车子驶入老地委家属院,停在边际的小院门前,王宜帆上前按响了门铃,里边有人问话,听声音像是边关,王宜帆小声说:“像是边书记回来了。”又对着传声喇叭说,“边书记,我是宜帆。” 边关开了门,见是王宜帆和王步凡,很热情地把他们让进了室内。王步凡道:“边书记回来也不说一声,我们都很想念你啊。” “我回来看望一下老父亲,不想惊动你们,你们咋知道了?”边关有些困惑地问道。 王宜帆道:“我们是来看望老伯的,不知道你回来。” 边关很受感动。他调到省里以后,就很少有人来看望他的父亲了。王步凡和王宜帆的到来让他格外高兴。边际现在双腿已经不会站立,整天坐在轮椅上,家中雇了个保姆,专门侍候老爷子。 边际见王步凡和王宜帆来到很高兴,话也多起来。谈着谈着就谈到“一○七惨案”上边了,边际很气愤地说:“天野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死亡二百九十八人,竟然不了了之,没有处分一个主要领导,这正常吗?对于这个事情我是很有想法和看法的,我曾以一个老党员的身份给总理写了一封信,反映天野市乃至河东省的有关问题,可是边儿苦苦劝我不让我这么做,我才没有把信寄出去。但是我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个呼延雷怎么老是重用没有官德的人呢?我看这里边就有问题!像王步凡这么好的同志就是上不去,这正常吗?在我去见马克思之前,我非要把这个事情反映上去不可,不然我死也难以瞑目。”边老情绪有些激动,连着咳了几声,就用手捂住了胸口,边关急忙从老父亲的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给他嘴里含了几粒,然后说:“爸,你心脏不好,千万不能激动,来,我扶你回屋里休息吧,我和步凡他们拉一会儿家常。”说罢也不管边际情愿不情愿就把轮椅推到里屋去,然后和保姆把边际抬到床上,服侍他躺下休息。 边际是个老革命,早年是河东省的省委副秘书长,后来蒙冤受屈成了右派,平反后任天野地委书记,再后来任天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直至退休。老人家原则性很强,对现时天野发生的一些事情很看不惯。若不是年迈多病,想必他不会袖手旁观。他过去的老同事,现在仍在中央身居要职,他说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边关从里屋出来后,要给王步凡和王宜帆倒水,王宜帆急忙接过杯子自己去倒水。 闲聊期间,边关问了王步凡和王宜帆的工作情况,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河东省现在的局势很不稳定,马疾风和呼延雷没有明争却在暗斗,以我的评价,马疾风廉洁,但他驾驭河东省全局的能力不够,呼延雷虽然有魄力,但他不够廉洁。呼延雷不光养情妇,还与省内几个首富有扯不清的经济问题。省城那边的干部群众对呼延雷也很有看法。依我看省长现在有病,书记和副书记斗到最后,要么是两败俱伤,要么是马疾风下台,呼延雷被‘双规’,省内高层人士也都是这么看待的。因此,在这种复杂多变的形势下,你们要力求自保,不要过于出风头。不管谁当天野的书记,谁当市长,你们都要好好配合工作,看住自己的门。我还是那句话,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胜利者。原常务副省长和李直是前车之鉴吧,雷佑胤也是前车之鉴吧。现在中央已经加大了反腐败的力度,像呼延雷这种人出问题只是早晚的事,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他弄了个侯寿山当天野市的市长,结果没当成,现在又和文景明串通一气要让文史远当市长。文史远在天西县当县委书记时就有人反映他的经济问题和男女关系问题,可是他照样升上来了,还不是因为文景明是他的叔叔。我曾经向马书记进言,认为文史远当市长不合适,想推荐你王步凡当市长,马书记没有明确表态。他现在处处让着呼延雷,有些时候连原则都不讲了,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 王步凡和王宜帆听了边关的话,谁也没有吭声,只管耐心地听。牵涉到省委高层,他们知道得很少,况且又是在老领导面前,不敢多说什么话。 边关问了天野人对“一○七惨案”的反应,王步凡简单介绍了有关的情况。边关又说:“常言说有剩饭,没剩事。天野的爆炸大案迟早是要揭开盖子的,捂只怕只能捂一时,捂不了一世。据我推测,最大的责任人应该是呼延雷,但是一切问题极有可能在明年省委换届的时候才会暴露出来,因此我们现在只能静观其变。我送你们两句话:多干事,少说话。今后步凡不要老浮在上边,要把主要精力放在下边,多问群众疾苦,多为群众排忧解难,向林涛繁同志学习,这样对树立个人威信也有好处。宜帆要把天南的工作搞好,争取下次天野人事变动的时候调到市里来。让他们跑官要官吧,总有一天这类人是要倒霉的。要相信党,相信中央解决腐败问题的决心。河东的不正常局面是暂时的,当形势好转时,才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也赞赏你们的官品和人品,只是现在我也无能为力。说到底,一定要相信形势总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跑官要官的人是长久不了的,这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王步凡本来是和王宜帆来看望边际的,没想到会见到边关,今晚谈话的话题又过于沉重,两个人只管听,谁也无法表态。王步凡只是天野市的市委副书记,对省内高层的事情他目前还没有发言权。 王宜帆有些不解地问:“省委书记向来是一言九鼎的人物,马书记为什么就时时处处让着副书记呼延雷呢?难道呼延雷有什么背景吗?” 王步凡也说:“河东省现在的情况有点儿不正常啊,哪有省委书记处处被省委副书记挟持的道理!” 边关叹道:“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中央有好几位部长与呼延雷是党校的同学,一个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是呼延雷的老上级,因此他才有恃无恐。呼延雷怕输气管道再出什么问题连累到自己,已经让有关部门给省建二公司拨了款,让二公司近期来天野把输气管道重新更换一遍,这样一来不是恰恰说明了一些问题吗,如果呼延雷心中没有鬼他会这样做吗?如果爆炸案没牵涉到他,他会这样做吗?反正花的是国家钱,他自己又能落个关心人民群众生活的好名声,可谓一举两得啊!” 王步凡和王宜帆听后欷歔不已,没想到呼延雷瞒天过海的本事这么大,看来河东省的复杂情况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连省委秘书长边关都处在困惑之中,天野出现一些不正常的情况也在情理之中了。 王步凡和王宜帆告辞时,边关很客气地送他们到门外,再三嘱咐他们要多干事,少说话,最后握手而别。 回到家里,叶知秋正坐在沙发上等他。见他回来,叶知秋神色有些紧张地说:“步凡,有个事情我必须现在就跟你说。” 王步凡见叶知秋一脸严肃,又见地上放了两箱茅台酒,赶紧问道:“出什么事了?不要慌,慢慢说。” 叶知秋拉住王步凡让他坐下,然后说:“是这样的,你和宜帆去边老家后,我是自己回来的,刚到家,先是张局长来送酒,接下来西远县的县委书记魏酬情就来了,我对她还算客气。坐下后她说她们县里搞‘三八’活动时买了一些高档女式皮鞋,给我留了两双,当时就拿出一双让我试试大小,我一试挺合脚,而且是美国产的,估计要值好多钱的,然后我们就拉些家常,我夸她不简单,她夸我在‘一○七惨案’中为女同胞争了光,都是些场面上的话。我当时并不想收她的鞋,可是见她一片真心,没办法就收下了,不就是两双鞋吗,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可是等魏酬情走后,我打开另一个鞋盒子就惊呆了。”叶知秋说罢,急忙取出那个鞋盒,打开让王步凡看,里边全是百元现金,王步凡一点数目是二十万元。面对魏酬情送来的这些不明不白的钱,王步凡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联系到昨天喝假酒的事,就觉得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行贿案。如果悄悄把钱上交掉,他仍然会很被动,一旦魏酬情举报他,不知情的人会说他收了很多钱,只交了这一笔。魏酬情是文史远的情妇,文史远又快要当市长了,即使行贿,也行不到他王步凡的头上,这里边肯定有阴谋。也许文史远早就把他王步凡看成是升任市长路上的绊脚石了,要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正如当初文史远出车祸是一样的道理。昨天文史远让他喝了假酒,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今天又让魏酬情来行贿,说不定到了明天就会有人揭发他王步凡受贿,甚至说他是索贿,然后把他弄倒弄臭。 王步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了看表,才夜里十点钟,让叶知秋把那两件茅台酒搬进里屋,然后拨通了时运成的电话,说有急事让他带上反贪局长白无尘立即到他家里来。 打完电话,王步凡在屋里踱着步子,思考着最好的处理办法,他不想把事情弄大,就后悔不该让白无尘也来。叶知秋把酒送到里屋出来后见王步凡的脸色很难看,右手有些发抖,左手在胸口不停地抚摸,就急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问他用不用叫医生。王步凡摇摇头喝了几口热水情绪才渐趋稳定。叶知秋望着王步凡流泪了:“唉……当官有什么好,真不如当个老百姓。”这时候有人敲门,王步凡知道是时运成他们来了,示意让叶知秋去开门。 纪委书记时运成和反贪局长白无尘带着两个人快步来到王步凡的客厅里,时运成不及坐下就问:“王书记,出什么事了?” 王步凡这时很疲劳地往沙发上一坐,摇了摇头,然后示意时运成他们坐下。叶知秋给来人倒了茶水坐在王步凡身边。王步凡用手摸着胸口说:“我这里出了点事情,让小叶向你汇报吧。” 叶知秋把魏酬情行贿的经过说了一遍,并把装着二十万元的鞋盒呈在时运成他们面前。时运成和白无尘无不一脸愕然。 时运成紧锁双眉,脸色很严峻地说:“我们是否立即‘双规’魏酬情,让她交代行贿经过和行贿目的?” “不!这个事情我认为并不那么简单,我的意思是纪委先把这二十万现金带回去,给我出个证明,先不声张,看一看魏酬情到底如何表演,该‘双规’她的时候再‘双规’她。在这里我有一个请求,你们要很讲策略地让魏酬情知道我已经把钱交给纪委了,但不要让她很难堪。” 白无尘道:“王书记,这样是否违反有关规定啊?” 时运成则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嘛,我们办任何事情都要讲大局,讲策略,我看王书记想得很周到,就按王书记的意思办吧!” 纪委来的那两个同志做了笔录,并给叶知秋出具了一张收据,注明了具体日期和时间。 办完一切手续,王步凡又说:“运成,这个事情暂时要保密。过几天我要到西远县去搞调研,看一看肖乾这个秘书出身的县长的工作到底怎么样。我记得有一次研究干部的时候,文史远同志建议把北远县的县委书记秦时月调到农委任主任,让他的一个亲信去当书记,乔书记没有同意,说观察观察再说。看来乔书记这一关是把对了,这个事最好不让文史远书记知道,一定要讲点策略。” 时运成点了点头,然后拿着钱带人离开,走时把魏酬情送给叶知秋的那双皮鞋也带走了。 王步凡没有一点儿睡意。他回想着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有些后怕,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文史远的手段会这么阴毒,看来再不反击就要被动了,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向文史远进行反击,而且这反击必须在保证自己不受伤害的情况下进行。于是他再三叮嘱叶知秋,他不在家的时候尽量不要接待任何人,最近的形势对他很不利,他与文史远之间已经处在你死我活的斗争之中了。 叶知秋忽闪着两只大眼不解地问:“有那么严重吗?你不是没有得罪他吗?” “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这是竞争对手之间的生死较量!你知道吗?我昨天差点儿死在文史远的手里,如果我再多喝两杯假酒,昨天就是我王步凡的祭日,你叶知秋可能就成小寡妇了。” 叶知秋听王步凡这么一说,早吓出一头冷汗,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紫,两行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要不咱们把那两箱酒也退了吧,咱们不收一分钱的礼。” 王步凡摇摇头说:“不要矫枉过正,胡慧中是过意不去想表示一下,张局长是感谢我让他参与了得到山的开发工作,就给他们留点儿面子吧。”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尤扬向他透的风:北远县和南山县已经有人准备到市里来告状。王步凡想采用“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来敲山震虎,引蛇出洞。他准备先到北远县,然后再到南山县。文史远的弟弟文史达是南山县的县长,有人告他以权代法,破坏私营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秩序。当时也没有引起王步凡的重视,因为天野出了大事,这些小事情一时还顾及不过来。乔织虹肯定也收到过这类信件,她也没有明确表态。这时候王步凡忽然想起天南县委宣传部的部长赵稳芝。王步凡在天南任县委书记的时候与赵稳芝的关系很好,赵稳芝也是个有胆有识敢捅娄子的笔杆子,现在王步凡很想利用利用他。王步凡在矮柜里翻出《天南县副科级以上干部通讯录》,查阅到赵稳芝家里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正是赵稳芝,彼此先问候了几声才扯入正题,问赵稳芝与《河东内参》的记者熟悉不熟悉。 赵稳芝道:“王书记,原来在法制报的那个女记者文平你还有印象吧,她现在是《河东内参》的首席记者,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王步凡说:“稳芝,是这样的,南山县的县长文史达不讲政策,违反有关规定,逼垮了一家私营企业,在南山县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有干部群众把这个事情反映到我这里了,我想让《河东内参》的记者去了解一下情况,你联系一下吧,但是不要说是我说的,你也不要到南山县去,文史达是文史远的弟弟,如果你去了会让他以为是我组织的人去整他弟弟,要避避这个嫌疑。” 赵稳芝在那边说:“王书记的意思我明白,您是既要反腐败,还要明哲保身,这一点我就做不到,不过我对您的做法并不赞成,堂堂一个市委副书记,为什么做起事来总是瞻前顾后的,这样有失光明磊落啊!” 王步凡觉得自己的脸都红了。他笑道:“老赵,我接受你的批评,我确实做不到像你赤膊上阵般的壮举,不管你想通还是没有想通,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日后你会明白的,反腐败有多种途径,我这也算是一种吧。” 赵稳芝在那边笑了:“我可不敢批评王书记,只是认为你过于小心了。好吧,我就按照你说的去办,你这样做肯定有这样做的道理。” 挂了电话,王步凡觉得自己的做法几乎近于小人之行,可是面对文史远这样的人,要智斗,不能强攻,因为他身后有省委副书记呼延雷和省政协主席文景明两棵大树,如果强攻,呼延雷很可能会找个茬儿免了他王步凡的官职,到那个时候,他想反腐败,想为人民服务只怕也难了,因此政策和策略还是要讲的,腐败也是坚定不移要反的,但他不能像匡扶仪那样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风雨之中,他要打一把伞,既要遮风避雨,必要的时候还能挡住自己的面孔,不让人们一下子认出他来。他要反腐败,但是他不要当反腐败的英雄,反腐败英雄不好当。 打完电话,王步凡像毛泽东部署好一个战役一样,喝了安眠药准备休息。此时电视上正在播放《河东聚焦》,说的是西远县双虎乡出现了两个乡长,由人民代表选举的乡长平为民上任才四个月,县委又“任命”了一个新乡长高山川,两个乡长都忙着“干工作”谁也不愿意离开。这种“一乡两个乡长”的事情王步凡还是头一次听到,看来他是该下去搞调研了,因为电视上说这种情况已经存在快一年了,至今还没有得到妥善解决,现在天野市可真是什么怪事都有。 十月三十日,王步凡刚上班,就接到夏侯知的电话,说是在得道山见呼延雷的车亲自拉着天道真人下山了,看样子像是要离开天野市。王步凡一边惊叹天道真人与呼延雷的关系密切,一边也佩服天道真人说话算话,说的是十月三十日离开得道山,结果一天也没有多待。他这一走也许是件大好事,大凡骗子能够见好就收的必定是个人精。 王步凡正在想天道真人的事,向阳来叫他,说乔书记叫他去开个会。王步凡随向阳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见贾正明也在,很热情地与贾正明握了手。这时贾正明说:“王书记,你们谈工作,我就不打扰了,改天我请客。”说罢出去了。向阳给她二舅倒了杯水,也退出去了。这时屋里只剩王步凡和乔织虹两个人,乔织虹从办公桌后边的老板椅上站起来,来到王步凡的身边与他并排坐在沙发上,用手拢一下头发说:“哎呀,那个啥,‘一○七爆炸案’的风波总算过去了,那段时间真让人有点儿度日如年的感觉啊。” 王步凡笑道:“当领导不光有权威,也有责任啊!” “是啊,是啊,最重要的是责任。哎,说到责任,我总觉得文史远这个同志责任心不强,你说他究竟算个什么样的人呢?自己的老婆躺在医院里他不管,听说现在又鼓动着让魏酬情与牛荃离婚呢!”乔织虹说到这里不停地叹气摇头。她也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在这方面王步凡不想多发表什么议论,怕一不小心哪句话刺伤了乔织虹。况且自己也离过婚,多议论别人反而不好。 乔织虹见王步凡对文史远和魏酬情的事不发表什么意见,就转移了话题:“王书记,那个啥,有两个事要和你通报一下呢,天野市的大爆炸案死了二百九十八人,震惊全国乃至全世界,因此刘书记认为今年举办石榴节不太合适,建议把第一届石榴节放到明年的重阳节,我认为刘书记的这个建议很好。” “我说怎么重阳节已经过去了还不见任何动静呢!” “二呢,是关于贾正明同志的事。那个啥,贾正明这个同志呢,还是不错的,这几年把发展银行搞得挺红火,对天野市的改革开发和经济发展是作出了贡献的,天野卷烟厂厂长贪污公款,会计南瑰妍知情不报,他们已经被抓了,烟厂是个大企业,没有主帅是不行的。贾正明本人有去烟厂当厂长的意向,刘书记也支持他,并且已经与省委马书记和组织部的井部长打了招呼,省里原则上同意贾正明同志出任天野卷烟厂的厂长,并且已经进行了组织考查,因为烟厂是副厅级单位,人事任免权不在咱们天野市委,事先我也没有跟你说这个事情。现在刘书记说为了慎重起见,建议咱们天野市委开个常委会研究一下,这样对各方面都有利,烟厂毕竟在我们天野的地盘上嘛。另外贾正明想带他的办公室主任万千红去烟场当财务处长,烟厂的处长是正科级,只怕市委组织部得给她下个文件,任命一下。” 听了乔织虹的话,王步凡一惊两忧:惊的是像南瑰妍那样的人不出事是偶然的,出事是必然的,现在到底还是出事了,这个不守本分的女人就是爱出风头,爱掺和政界的事情,当初烟厂厂长和范通闹矛盾的时候,南瑰妍就上蹿下跳地为厂长效力,王步凡曾经劝她要远离是非,明哲保身,她没有听劝,现在果然卷进是非圈子里,也算她活该倒霉。忧的是贾正明把发展银行弄得千疮百孔,乔织虹却说他贡献很大。贾正明这一走发展银行很可能要引发一场骚乱,也许又该有人到市委门口来闹事了。天野卷烟厂的前任厂长因与南瑰妍是情人关系,财务处长是他的亲信,开支失去监督,才导致三个人因经济问题一齐进去的结局,现在贾正明还没有上任就准备带上万千红,岂不是要步烟厂原厂长的后尘?这样的搭档不贪污不出问题才怪呢!王步凡尽管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说什么,因为这是省委副书记刘远超的决定,乔织虹又把贾正明说得那么好,现在跟他打个招呼,无非因为他是抓组织管干部的副书记,或者是为了给万千红开绿灯,也许在开常务会的时候乔织虹为了避同学嫌疑还要让他提名呢。 果然不出王步凡所料,当他点头表示同意时,乔织虹说话了:“王书记,那个啥,你也知道我和贾正明是同学,在常委会上还是你提名比较合适,你说呢?” 说实话王步凡对贾正明是很有看法的,也不想让他去当天野卷烟厂的厂长,但是又不好驳乔织虹的面子,只好说:“行,那我就在会上提名吧!不过这个提名应该是宜帆同志的事啊,他是组织部长。” “也是。那么咱们今天上午就开个会?” 王步凡想了想说:“乔书记,是不是太仓促了,能否改在明天上午开会,现在通知常委们也未必能够到齐。另外万千红的事也得让组织部去考察一下,即使是走形式,必要的形式还得有吧,今天就让组织部去考察,不会误了明天开会。” 乔织虹沉默了一阵子说:“行,那就明天上午开会吧。你通知一下让组织部今天就派人去考察万千红。” 王步凡看乔织虹没有别的事情就站起身告辞,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正好碰见墨海,王步凡就把乔织虹要召开常委会议的事情与墨海说了一下,让他负责通知常委们明天上午开会,又碰见组织部长王宜帆,也交代他今天就派人去发展银行考察万千红,并说了拟任烟厂财务处长的事。王宜帆不了解万千红,答应下午派人下去考察。 回到办公室,王步凡见叶知秋坐在那里,眼圈红红的不说一句话。王步凡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一问原来是因为南瑰妍的事。王步凡劝道:“人生之路各有各的走法,南瑰妍那样的人早晚是要出问题的,你也没有必要为她伤心。” “步凡,不管怎么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人家南瑰妍对我不错,我们一直是好朋友,现在她出事了,我应该去看看她。” “这合适吗?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妻子、市妇联副主任去看望一个经济犯罪分子,会不会遭人非议?”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不去我去,真要因此受到处分,我这个妇联主任情愿不当,不连累你总行了吧!”叶知秋说罢又哭了。 王步凡知道叶知秋是个认死理的人,把感情看得高于一切。他不想因为这个事情与叶知秋闹别扭,就给向天歌打了个电话,说是需要向南瑰妍了解一些情况,让他给办理个正规的探视手续。 过了五分钟向天歌把电话打过来了,说他已经和看守所的人说好了,现在就可以去,并且问用不用他来陪同,王步凡说不用。放下电话,王步凡笑着说:“走吧夫人,你这一哭我什么原则也不能讲了,只好开后门让你去见见老朋友,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叶知秋破涕为笑,笑过之后说:“步凡,你去不太合适吧?我一个人去看看她就行了。” 王步凡想了想,觉得这个时候他去看望南瑰妍确实不太合适,就顺水推舟地说:“那我就不去了,让叶羡阳送你去吧。” “你不要去,回来后我把情况说给你听。”叶知秋说罢出去了。 叶知秋走后不到十分钟,就听见市委门口一片喧闹声,王步凡正准备去问个究竟,赵谦理进来了,说是天野汽车厂的职工又来上访了。王步凡一听天野汽车厂这个名字就头疼,老这样靠政府救济着过日子是不行的,他最近一直在想转产这个问题,可是如何转产,靠哪个企业来带动,一直没有考虑好。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就是天南的政协主席兼铝电集团董事长林君。林君前几天曾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说天南的铝电形势很好,他有意再建一个铝材加工厂,王步凡当时就表示同意,并鼓励他把企业做大做强。现在王步凡忽然灵机一动,何不让天南铝电集团把天野汽车厂兼并掉,改成铝材加工厂呢,这样一来不就把市里最大的难题给解决了。 王步凡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向阳又来叫他,说乔书记又叫他去开会。王步凡知道一定是因为汽车厂职工上访的事。一见面,乔织虹就嚷开了:“天野的市委书记真他妈的不好干。那个啥,刚刚清静了几天,烦心事又来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王步凡看乔织虹心急火燎的样子,也没有多说话,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乔织虹又说开了:“老这样也不是办法,省里不管,那个啥,把包袱甩给我们,汽车厂的职工三天两头来闹事,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那个啥……” “乔书记想过让汽车厂转产的事情没有?” “能够转产当然好啊。可是那个啥,现在汽车厂成了个破烂厂,还转什么产呢?被别人兼并也许还行。” “乔书记,是这样的,前几天天南的政协主席林君同志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天南今年的铝电形势很好,当然天南能够有今天,也有你乔书记的一份功劳。” 乔织虹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喜色,也不再烦躁了:“天南干得不错,林君是个好同志。” “天南有建设铝材加工厂的意向,何不让他们把汽车厂兼并掉,把汽车厂改为铝材加工厂呢?” “办法是个好办法,不过那个啥,让一个县里的企业来兼并省属大型企业岂不成了笑话?” 王步凡笑道:“中国的很多事情坏就坏在死要面子活受罪上,就这样天天让他们来市委门口闹就不成笑话了?乔书记,咱们要实事求是地务实啊,只要能从根本上解决汽车厂职工的吃饭问题,我看就是好事,其他我们也考虑不了那么多,谁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疮疤不长在谁身上谁也不知道疼,我们是被疼痛折磨得受不了啦。” 乔织虹不说话了,一连抽了三支烟才下了决心说:“我看王书记的主意很好,等林君把这个事情办好了,给他提个市政协副主席,绝不亏待他。” “乔书记,我的想法恰恰与你相反,你想啊,一个县里的政协主席到市里来办企业说话能有什么分量,如果我们与林君同志谈妥了,应该先给他解决职务问题,这样也能便于他开展工作,对吧?这个事情你要亲自到省里去一趟,向有关领导解释清楚,求得他们的支持,因为市政协副主席虽然可以设虚职,但也得省委点头支持才行。” “对,对,是这样的。那个啥,不行,咱们现在就给林君打个电话,让他来市里谈吧?” “我与乔书记的看法又不一致了。这个事情呢,是咱求人家,当年刘备求贤还三顾茅庐呢,咱就不能到天南去一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行,行。不过那个啥,今天还能出大门吗?那么多人在闹呢?” “正好我的车在外边,咱们从市委后边的小门出去,省得在家里心烦,你给文铁嘴同志打个电话,让他向职工们解释一下,就说市委正在考虑汽车厂的再生问题,近期内就给予答复,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行,行,咱们走吧,对,我先到后门外等你,你安排好后赶快过来。”乔织虹说罢像贼一样溜出办公室,锁了门向一楼的偏门走去,样子有些滑稽可笑,边走边给文史远打电话。 王步凡先给叶羡阳打了个电话,说有急事要用车,让他把车开到市委后门外等着,让叶知秋办完事后坐出租车回来,市委门口被上访群众堵住了,估计妇联的车也出不去。 4 王步凡和乔织虹来到天南电厂门口,见高高的烟囱和冷却塔蔚蔚壮观,心情都十分激动。天南的县委书记出差了,县长杨少成和政协主席林君接到王步凡的电话后,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见面后寒暄了一阵,杨少成说:“县委书记出外考察,他让我代他向首长们问好。”王步凡笑了笑没有说话。林君把王步凡和乔织虹引到电厂的会客室里,王步凡见会客室里布置得很气派,就开玩笑说:“林老板,你这个会客室可比市委的会议室豪华多了,很大气呀!” 林君笑道:“王书记,你不是批评我搞铺张浪费吧?” 乔织虹笑道:“王书记是在羡慕你,企业形象也很重要嘛!咱们天野这样的企业实在是太少了,如果天野有十个八个林君,肯定能成为工业大市。” 大家入座后扯了一会儿闲话,王步凡把谈话切入正题:“林老板,你不是有兴建铝材加工厂的意向吗?今天我和乔书记是来求贤的,也是来求你扶危济困的。现在天野汽车厂的职工天天到市委门口闹事,闹得我们都无法办公了,因此就想到了你林老板,想请咱们天南的铝电集团把天野汽车厂兼并掉,在原址上建个铝材加工厂,解决一下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林君听了这话足有五分钟没有吭声,乔织虹按捺不住了:“林主席,你不会不给我们面子吧?我们对你可是寄予很大希望的。” 林君急忙解释说:“不,乔书记说到哪里了,我是在考虑几个问题呀,其一,把铝锭从天南运到天野要增加费用,比如运输费,过路费等;其二,县里的企业到市里去发展能否站得住脚,比如外部环境能不能营造好;其三,汽车厂的原有设备怎么办?那么多下岗职工一下子能否安排完。” 乔织虹听了这话快人快语地说:“这三个问题我来解答吧,运费自然会高一些,但是我们可以采用堤内损失堤外补的办法,在政策上优惠些,比如几年不收税,比如降低电价和不收过路费等,至于你说的县里的企业到市里去发展怕站不住脚,这一点你放心,汽车厂是个正厅级单位,你兼并了它,怎么也得给你弄个正厅级待遇吧,这个事我准备亲自到省里去跑一趟,给你弄个天野市政协副主席,享受正厅级待遇。那个啥,王书记还是个副厅级呢,这样一来你的级别一下子就超过王书记了。” 林君摆着手笑道:“乔书记这么一说好像我成官迷了。我是个企业家,企业家挂在嘴上的是利润,把铝材加工厂建在天野,肯定是要降低利润的,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乔织虹又道:“我们都算是半个政治家吧,政治家讲究的是大局,讲究的是政治,当政治需要的时候,一切都应该围着政治转,你这个小局只好服从大局了,对吧王书记?再说政治家就要有放眼世界的气魄嘛!” 王步凡不想唱什么高调,他知道林君也不是喜欢高调的人,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林君笑着摇了摇头叹道:“没办法,看样子我们只好服从大局了,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毕竟还是党领导一切的嘛!再说天南的发展是乔书记和王书记的功劳,我们也不能忘本啊。” 乔织虹又开玩笑说:“林主席,那个啥,我们现在打你,你还不准哭,不能说这是行政干预,要说也得说是你们自愿到天野去谋求更大发展的。将来如果铝电业的形势好,我们还可以组建天野铝电集团,把企业做大做强。” 林君无话可说了,只好笑着点了点头,至于前边的路会怎么样,他也不好说。 事情就算这样谈妥了,杨少成县长突然说了一句:“王书记,刚才我给你妹妹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是老伯母的七十二岁寿辰,你忘了吧,既然你回来了,是否应该回家给老伯母祝个寿。” 大家一听今天是王步凡的老母亲七十二岁寿诞吉日,都吵着要去拜寿,王步凡不高兴了:“这是我家的私事,怎么敢劳烦大家呢,让我搞腐败犯错误呀?” 乔织虹把手一挥说:“此言差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今天咱们都到王步凡同志家给老太君祝寿去,要犯错误有我这个书记顶着,还轮不到你这个副书记嘛,啊?” 王步凡很无奈,只好随大家到天南宾馆去。到宾馆之后他吓了一跳,整个院子都停满了车,有的已经开始离开,看样子各县都来人了,步平正在送客人。王步凡不待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下来奔到他三妹王步平面前吼开了:“王步平,你简直是个混蛋,你想干什么?啊?你是成心要我下台是吧?谁让你通知这些人的,这是搞腐败你知道不知道?” 王步平红着脸说:“二哥,我真的没有通知啊,不知道他们是咋知道的,既然来了我也不能不接待啊,我还以为是你通知的呢!”说罢王步平很委屈地哭了。 “我傻呀,我去通知人来为自己的老母亲祝寿啊!你现在就去办三件事,一、谁拿来什么东西,原封不动地让他拿走。二、今天中午一律不管饭,谁吃什么他们自己掏腰包。三、现在立马走人,谁走得迟处分谁。”王步凡说罢仍然气得瞪着双眼站在那里,好像还准备骂步平。 乔织虹这时开腔了:“王书记,你这是干啥吗?那个啥,今天是老伯母的寿诞吉日,可不要扫了老人家的兴,让其他人都走吧,我们几个得去见一下伯母。” 王步凡没话说了,他母亲的生日这几年他一直不让过,老父亲也不主张过生日,可总有人悄悄地来拜寿,每逢遇到母亲父亲生日这一天他都不敢回来,因此他今天确实忘了是母亲的生日。现在见了这个局面,他确实有点儿怕,如果让文史远那类人知道了,把这个事情捅到省纪委去,会让他很难堪的。 来拜寿的人听说王步凡发脾气了,都灰溜溜地走了,直到人走完了,乔织虹才带着天南的人去拜见了王步凡的母亲,无非说些祝寿祝福之类的吉利话。王步凡的父亲王明道是个明白人,他很委婉地告诫大家下不为例。然后大家一起到天南宾馆餐厅吃饭,中午这顿饭是王步凡自己掏腰包的,乔织虹看他心意坚决,也没有再阻拦他。 吃过午饭,乔织虹说要到省城去,王步凡让叶羡阳随他去了,林君用他的车送王步凡回天野。临上车,杨少成和王步平都在车前,王步凡特别交代说:“步平,你可别怨二哥说话难听,你千万要记住,以后祝寿这种事情千万不能搞,要搞也仅限于咱们的家人,绝不能惊动别人,你可不要以为这是小事,这可是足以能够让我和张沉下不来台的大事。张沉就是有见识,他今天就没有回来嘛,少成你也要记住,以后凡是来为我父母亲祝寿的人,一律挡驾,来了也不准招待他们,算我求你了。”杨少成不停地点着头说记下了。 林君送王步凡回天野时,在路上两个人探讨了铝材加工厂建在天野市的利弊,林君注重的是经济效益,王步凡强调的是政治影响。林君说:“天南现在已经拥有两台三十万千瓦的发电机,正在扩建中的两台三十万机组一台将于明年五月份发电,另一台将于二○○三年五月份发电,咱们年产四十万吨的铝厂和年产二十万吨的碳素厂效益都非常好,因此咱们计划再建一个年产二十万吨的铝材加工厂和年产十万吨的铝棒厂。” 王步凡听了林君的话说:“老林,经济效益固然重要,政治影响也很重要啊。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建企业还离不开党和政府的支持,你要多注意政治因素,政治还是要时时讲,不讲政治的企业家,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想得到长足发展那是很艰难的。” 林君明白王步凡所说的政治影响问题,就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天下午你陪我去天野汽车厂考察考察吧,不调查研究我还不敢最后下决心。” 听了林君的话,王步凡知道他作出了最后的决定,就答应下午陪他到天野汽车厂去实地考察。 第二天,天野市的头头脑脑们在207会议室里开会,第一项讨论的内容是关于汽车厂转产兼并的事。因为向天吟在座,关于汽车厂的成败得失没有人过多议论,当乔织虹把兼并转产方案提出来后,第一个反对的是文史远。文史远摇头晃脑,振振有词:“堂堂一个国有企业,现在让一个县里的企业来兼并,不知内情的人会说我们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无能呢。” 廉可法听了文史远的话很不高兴:“文书记,你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有本事你给汽车厂指一条光明大道,或者你在这里表个态,以后汽车厂的事你负责到底,职工有什么要求也让他们去找你?” “这……这怎么行呢?我可不能表这个态。”文史远脸憋得通红嘟囔出这么一句话。现在谁一听说下岗职工的事就头疼。 乔织虹这时说话了:“昨天我到省里去向马书记汇报了天野汽车厂转产兼并的事,那个啥,他很重视也很支持,说我们的做法值得肯定,并一再强调我们要转变观念,改变思路,并且同意天南铝电集团的董事长林君同志兼任天野市政协副主席,享受正厅级待遇,只要他把天野汽车厂的事情办好,他就是天野人民的功臣。可能等我们这边谈妥之后省委组织部就会派人来考察林君同志。那个啥,省里对汽车厂的事也很头疼,现在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马书记很高兴,说我们是替省委和政府分忧解愁呢。” 听了乔织虹的话,向天吟自有他的想法。天野汽车厂是在他手中垮台的,现在只要有人肯接过这个包袱,解决下岗职工的生活问题,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解脱,汽车厂的历史只要能够画上一个句号,他那段不光彩的历史自然也就被人遗忘了,因此他表态说:“我对省里的决定和乔书记的提议非常赞同,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不要老抱着一些传统的观念不放。文史远同志现在的思想就代表了我过去的思想,死要面子活受罪!现在我想通了,一切不合时宜的东西我们都要坚决摒弃,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而是让天野汽车厂获得新生,让职工过上好日子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因此对天野汽车厂的转产兼并事宜我举双手赞同。” 向天吟这么一表态,大家都表示赞同。开始的时候,乔织虹最担心的是怕向天吟思想上有症结,没有想到向天吟这么开明,就望着向天吟点了点头。殊不知向天吟这时正在感谢她乔织虹呢,只要天野汽车厂下岗职工的事一日不解决好,向天吟就一日不得安宁。 天野汽车厂的事情谈妥之后,该说天野卷烟厂的事了,乔织虹让时运成把烟厂厂长等人的犯罪经过作了简单汇报。 时运成从包里取出一份材料,看着材料介绍说:“天野市卷烟厂原厂长,现年五十五岁,自一九八四年担任厂长至今。期间与一个姓秦的暗娼勾搭上了,从那以后秦小姐认烟厂厂长做义父,烟厂厂长则经常给她批一些业务烟,从一九九七年至一九九九年的三年时间里,烟厂厂长竟给秦小姐批了价值二百万元的业务烟。秦小姐置办了别墅,成了烟厂厂长的包养情妇和专业理发师。后来秦小姐又买了一辆奥迪车,经常自己开车到外地去旅游,终于有一天车子在太行山里坠入深渊。秦小姐死后,烟厂厂长又物色了新的情妇叫南瑰妍,南瑰妍现年三十二岁,原是卷烟厂财务科的一般人员,与厂长勾搭成奸后,厂长让南瑰妍当了财务处的主办会计。自从南瑰妍当了主办会计之后,财务处长伙同厂长大肆贪污公款,仅一九九九年至二○○一年九月,厂长就先后十次贪污公款八百九十万元,其中五百万元归厂长所有,三百九十万元归财务处长所有,南瑰妍自己虽然没有贪污,但是她有知情不报的罪。厂长在广州买了别墅,准备在退居二线后到广州去定居。事情的败露是财务处副处长发现的。财务处副处长发现财务处长有重大经济问题,把问题先反映给厂长,谁知第二天这个副处长就不明不白地死于车祸了,幸亏这个副处长留了一手,把财务处处长所有的犯罪证据都复印了一份保存在家中,并且交代妻子说他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就让妻子把那包东西送到市反贪局去。反贪局和市纪委也正是根据财务处副处长提供的这些线索,查出了厂长和财务处处长这两个蛀虫。不过在此需要说明的是,厂长被捕后,因突然出现心肌梗死症状,看守所所长派三名民警带他到天野市第一人民医院去就诊,医院诊断他患有高血压、冠心病和糖尿病,诊断完毕从医院的三楼往二楼走的时候,厂长突然奔向三楼的栏杆处,民警们一步没有跟上,厂长已经从三楼坠下一楼。当民警来到一楼时见厂长已经摔得头破血流,左脚骨折,民警急忙把他抬到抢救室里去抢救,但已经无力回天,一个小时后厂长的心跳停止,经医院诊断确认已经死亡。财务处处长和南瑰妍现在关押在市看守所内。” 听了时运成的介绍,乔织虹说:“同志们,官德很重要啊,无德则不能为民,无德则国家无序,无德则民族衰微。今后我们任用干部一定要在德能勤绩上进行考核,没有官德的人,坚决不予录用。” 王步凡不想多说什么,始终低头不语,王步凡不说话,时运成、王宜帆和宣传部长也没有说话,会议一时陷入僵局。 乔织虹打破僵局说:“卷烟厂是我市的纳税大户,又是个副厅级单位,选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厂长关系到天野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因此省委对卷烟厂的事比较重视,马书记和刘书记都亲自过问了厂长人选的事情,下边请步凡同志谈一下吧。” 听了乔织虹的话,王步凡本来想把孔子关于“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的思想阐释一下,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而是直接说:“宜帆同志说吧。” 王宜帆把乔织虹的意图说了出来:“根据工作需要,报请省委批准,准备让发展银行的行长贾正明同志到烟厂去当厂长,调发展银行的办公室主任万千红同志去当财务科长,大家议议吧。” 王宜帆的话刚落音,廉可法就先放了一炮:“贾正明这几年在发展银行也没有干出什么政绩,职工对他的意见很大,对这个人的任用一定要谨慎些。” 文史远说得更直接:“万千红是贾正明的情妇。让他们一同去烟厂,只怕和南瑰妍没有什么区别。” 向天吟瞪了一眼文史远说:“史远同志,这是在开常委会,态度要严肃一些,无根据的话最好不要在这里乱说,万千红是贾正明的情妇你有证据吗?如果说贾正明不懂烟厂的业务还能说得过去。” 文史远红着脸说:“这种事我哪有证据,只是听人们这样传说的,向主任会没有听说?对,我也是怕贾正明不懂业务。” “传说不等于事实嘛!不过根据我对贾正明同志的了解,他出任天野卷烟厂的厂长不一定合适,正像乔书记谈到的官德问题,贾正明的官德过硬吗?”向天吟慢条斯理地说。 向天吟表了这个态,大家都不吭声了。文史远又开始说怀疑贾正明在经济上可能存在问题。乔织虹被文史远的话刺激了神经气得脸色涨红,一怒之下把茶杯一摔说:“散会,这个事情改天再议!”说罢先离开了会议室。 向天吟见乔织虹已经走远,感慨道:“女同志到底是女同志啊!这样不太好吧?” 廉可法也叹道:“不该,不该这样啊!” 文史远附和道:“是啊,是啊!她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其他人谁也没说话都灰溜溜地离开会议室,文史远面部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王宜帆一脸没趣,这是他第一次在市委常委会上丢面子。 大家刚离开办公室,市委大门又被上访的群众堵死了,这次来的是发展银行的干部职工,并且还打出了“绝不能把有经济问题的人调离岗位”的横幅标语。 面对发展银行职工的集体上访事件,乔织虹心中自然明白贾正明有无经济问题。她把这一情况立即反馈给刘远超,刘远超也无奈了,最后决定为了稳定大局,对贾正明的工作暂时不予调动。乔织虹又提议让尤扬到卷烟厂去当厂长,让职工民主选举财务科长,这个方案对刘远超有利,最终得到刘远超的支持。 事隔一天,乔织虹又一次组织召开常委会,这次她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讲了讲,政协主席廉可法表示支持民主选举财务科长的办法,文史远提出尤扬太年轻恐怕难以驾驭烟厂的局势,见没有人附议,又说尤扬的提升速度似乎太快了。这次向天吟倒是很给乔织虹面子,当面质问文史远:“史远同志,你的提升速度也不慢啊!按照你的这种说法,是不是你在近期内就不能再提拔了?我们党不是一直提倡干部年轻化的吗?”向天吟这样一问,文史远显得很难堪,其他人都不再说什么,烟厂的事终于在这次常委会上通过,尤扬被确定为烟厂的厂长,并没有人说他不懂烟厂的业务。 常委会结束后,王步凡刚到办公室里,尤扬就跟进来,现在尤扬一夜之间也成了副厅级干部,王步凡对他便客气起来,要去给他倒水,尤扬急忙夺了茶杯自己倒了水,然后坐在王步凡对面的沙发上,态度显得很诚恳,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步凡说话了:“小尤,你的进步很快,我一边向你祝贺,一边为你担心啊!” 尤扬对王步凡的后半截话似乎没有听懂,很惊讶地望着王步凡没有敢问。 王步凡继续说:“企业不比行政上,行政上就那么几个办公经费,大家都用眼睛盯着,你只要不是手握人事大权和工程审批大权的干部是很难搞腐败的,即使你搞了腐败,也是不起眼的小腐败,没有人会去注意你。而像烟厂这样的大企业就不同了,它是天野市的纳税大户,人事关系也比较复杂,前任厂长因为贪污自杀,肯定会有很多漏洞需要你到任后去修补。你跟了我那么长时间,咱们可以说是同事加兄弟般的感情,在此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真心希望你一路顺风。” “王书记有什么指示就下达吧,我一定会牢记在心的。”尤扬的态度很诚恳。 王步凡点了一支烟,在考虑着他要说的话是否该说,说出来后尤扬会是个啥反应。最后他出于对尤扬的关心说:“小尤,人如果说得高尚些,在改革大潮中是为党为人民,为我们这个国家的复兴在奋斗,说得低俗些,很多人是在为名利而奋争。不管高尚也好,低俗也好,办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底线,万不可超越了这个底线,一旦超越,可能就会在游戏规则中被淘汰出局,雷佑胤、侯寿山和原来那个烟厂厂长这些人就是明证啊!” 由于王步凡的话太含蓄,尤扬似乎仍然没有听明白,说:“请王书记明示。” 王步凡听说过尤扬收了天北县那个私营企业家的钱,给那个企业家弄了个政协副主席。事后天北县的领导打电话给王步凡说事情办好了。王步凡一时不便多问,又弄不清楚是什么事,就打了哈哈。事后他从侧面了解,才知道尤扬借助他的权力给人家办了事,并且还从中得了好处,但他在尤扬面前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就觉得不能再让尤扬当他的秘书了。现在尤扬要调到烟厂去当一把手,他怕尤扬在经济上犯错误,就有意很含蓄地这样提醒他,希望他能够过了金钱和女色关。 也不知尤扬是真听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对王步凡的话一直没有反应,王步凡就不想把话说得太直露,令这位省委副书记未来的干女婿难堪。 其实尤扬是个很聪明的人,从王步凡对他的态度开始冷淡那一天起,他就反省了自己,知道自己办的一些事情可能已经引起王步凡的反感了,而今天王步凡的话他听得很明白,却故意装糊涂。在他看来,未来的他,在政治前途上肯定是要超过王步凡的,因此对王步凡的提醒就不屑一顾了,甚至还认为王步凡有些迂腐,认为现时代的官员,像王步凡和林涛繁这样的人不能不说也是一种悲哀,侯寿山和文史远当初都在他们之下,而他们后来都超越了。现在王步凡还大谈为官之道,其实他本身就不精于为官之道。以己昏昏,何以使人昭昭?也就是由于今天的谈话让尤扬有了想法,从此以后他便慢慢地与王步凡疏远了。王步凡认为他与尤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尤扬认为王步凡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再也不想听他的任何话了。 王步凡认为省委秘书长边关劝他要多到基层去的建议是非常正确的,他本来想在处理完“一○七爆炸案”的理赔问题之后就下乡去,可是市里的一些杂事一拖就拖到十一月中旬。 市里边这一段时间没有什么大事,王步凡主动向乔织虹请示要到各县去督导“小康战略”在基层的落实情况。乔织虹说:“干部到基层去搞调查研究是好事,我们要把它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去理解。我其实也很想下乡,可惜日常事务又太多,身不由己啊!原定重阳节举办天野市第一届石榴节,后来觉得条件还不成熟,改在明年了。今年我准备在毛主席诞辰那天搞个百叟宴,宴请省市老干部,省委马书记对此很重视,我这一阵子主要忙这个事。” 王步凡这次下乡不准备到天南、东南、天西、天北和东远县去,他想到其他偏远些的县里去搞调查研究。 此前省委副书记刘远超交给乔织虹一个任务,明年市长换届选举时要把天野的副市长配齐,省委组织部的意图是让两个年龄大些的副市长一个到人大常委会当副主任,一个到政协去当副主席,市政府的秘书长这次不在提拔之列,市委办公室主任尤扬去了烟厂,乔织虹提议让另一位副主任当了主任。既然要配齐副市长,就要早些内定人选。乔织虹内定的人选共有六个,都是下边的县委书记,还有天野市发展银行行长贾正明,城西区的区委书记刘畅是内定的差额对象。 王步凡现在是抓干部的副书记,考察干部的事情本来应该他去做,可是乔织虹推荐的这些人中间大部分与王步凡有关系,因此王步凡有意想回避一下,向乔织虹说明原因并且建议说这项工作也不急,林涛繁副书记在中央党校学习快回来了,最好等林涛繁回来后,让他和王宜帆去考察。乔织虹采纳了王步凡的意见,决定考察干部的事情等林涛繁回来后再说。王步凡这次下乡的任务多少也有些变味,不是去调研而是去查处北远县和南山县的问题。临行前乔织虹对北远和南山县的问题没有往深处说,王步凡也不便仔细问,只有到时候酌情处理。不过王步凡能够感觉出乔织虹现在与文史远已经有矛盾了。 天野市“一○七惨案”的善后工作基本结束,文史远受呼延雷之托,大义灭亲似的拍卖了侯寿岩的山岩建筑公司,所得款项全部用于理赔死难者的家属,由于理赔方案合理,主要责任人又都死了,这个震惊全国乃至世界的大案,既没有引发群访事件,也没有处分其他市领导,只是把抓城市建设的一个副市长给免职了。 山岩公司的全部资产被李爽的直爽公司吞掉,以前王步凡总觉得李爽的公司不会有那么大的经济实力,没有想到人家是藏而不露。省城那边还有一家直爽公司,竟然比天野的直爽公司实力还雄厚。据夏侯知说,天野的直爽公司董事长是李直,总经理是李爽,省城的直爽公司董事长是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总经理是李直的大儿子李平稳。呼延霞从市委书记任上退下来之后,弄了个省政协副主席,平时不怎么上班,坐着一辆豪华奔驰车到处去揽生意,有些时候直接亮出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牌子。她现在把主要精力和时间都放在直爽公司里,据说省内各大公司要想承揽什么工程都要先和呼延霞打招呼,凡是不经呼延霞同意的就别想接到工程,各公司接到工程后都要先给呼延霞付一笔中介费才能开工。这样一来天野有李直,省城有呼延霞,这对老情人现在联起手来把河东省的建筑业市场几乎快要给垄断了。 名义上得道山开发工程是王步凡负责的,实际上文史远一直在插手得道山的事情,王步凡不想与文史远发生争执,干脆向乔织虹进言让文史远抓了得道山的开发工程。他则一心下乡去搞调研,到基层去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 下乡那天,天野市所有街道两边有很多人在摘石榴,乔织虹说天野市要举办什么百叟宴,准备请省市老干部来天野品尝石榴,指导天野的工作。也不知是谁给她出的这个鲜招,说如果能够把百叟宴办好,肯定会产生很好的影响。王步凡望着道路两边挂着石榴的果树,心情很好,看来明年九九重阳天野市再举办第一届石榴节是比较合适的,到时候肯定会有大批的游客来天野参观旅游。 车到《天野日报》社门口,赵谦理下车去接记者闻过喜。闻过喜是赵谦理大学时期的同学,新闻系毕业参加工作后一直在《天野日报》社工作,是报社有名的捅娄子记者,这几年写了不少反面的报道,揭露过不少贪官污吏,为此被人威胁过,也被人殴打过,但赵谦理说闻过喜以反腐英雄自居,誓言铮铮地说自己甘愿死在反腐败的战场上,也不愿做个御用文人。王步凡这次是下去查问题的,离不了新闻记者的曝光,就让赵谦理事先与闻过喜联系了一下,说让他一块儿下乡。王步凡与闻过喜也算认识,但打交道不多。闻过喜也不像有些新闻记者那样一天到晚围着领导转,他爱深入一线,敢于报道别人不愿报道、不敢报道的事情,因此王步凡比较喜欢他。 赵谦理和闻过喜从报社出来后,王步凡没有下车,闻过喜上车后与王步凡握了手,坐上车王步凡发现他手中拿着当天的《河东日报》,王步凡还以为有人把北远县的问题捅到省报上去了,接过来一看,原来头版头题是《天野市原副书记雷佑胤等昨日被执行死刑》的报道。 王步凡看着这些报道就想笑,雷佑胤先被审判,又被公审,最终被执行了死刑。报纸上之所以这样说来说去,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平息天野市民的愤怒,二是说明此案与省内高官没有任何牵连,现在总算“给天野人民一个满意的交待”了,但是这个交待是否圆满?原来说他们贪污受贿的金额都在一千万以上,现在突然缩水,只有四百万元,这报纸也可以随便说数字?不过只要省内高层觉得圆满就行,只要结果令天野市的市民觉得“圆满”就行,没有人去计较那些数字。其实感觉最圆满的只怕要算省委副书记呼延雷了,侯寿山死了,雷佑胤被枪毙了,谁还会认为呼延雷与天野的爆炸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呼延雷的目的达到了,大爆炸的善后工作也结束了,输气管道正在更新,天野市又恢复到王步凡上任前的状态,很多人盯着市长这个位置,省里却引而不发,到现在仍然没有确定让谁来当天野市的代理市长,文史远仍然是个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主持市政府的工作。 5 王步凡这次下乡准备去两个地方,先到西远县,再到北远县和南山县。西远县和南山县目前的政局都不稳定,到市里上访的群众也最多,乔织虹给王步凡下了一道“口谕”:不行就调整这两个县的班子,绝不能让这两个县搅乱了天野的大局。 北远县的县委书记秦时月确实是个庸官,在北远县几乎没有任何政绩和建树,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得罪干部也不得罪群众,因此从来没有人告她的状,有告状的都是告别人。这年头好像不被人告的干部就是好干部,而不被告状的也不一定就是一个称职的县委书记,尽管秦时月不称职,但是为了政治的需要,还得让这个庸官再“庸”一阵子,只是苦了北远县的老百姓。 小车在行驶之中闻过喜说:“王书记,去西远县正好从双虎乡十字坡村路过,你不去看看你发动企业家捐资盖的那所希望小学吗?王书记的工作作风务实,而有些人就专门务虚,现在市里有四大虚的说法你听到过没有?文史远的讲话,干部的肾,统计局的数字和妓女的情,此乃天野四大虚也。” 对于闻过喜说的“四大虚”王步凡笑了笑没有接腔,而对于双虎乡十字坡村的希望小学他却比较关注。 闻过喜提到希望小学的事,王步凡才想到当初《天野日报》上的报道好像就是闻过喜写的,看来这位大记者不光报道反面,正面的他也报道。乔织虹在对待魏酬情的问题上又有些出尔反尔,当初为了拉拢文史远,在王步凡的反对声中提拔魏酬情当西远县的县委书记,在魏酬情被井右序点名批评的情况下,她作出让魏酬情到纪委说清楚的指示,最终不了了之。现在好像对魏酬情的看法又非常不好,明确指示西远县的班子该调整就调整,如果魏酬情确实有问题或者不称职就撤职查办,让县长肖乾当县委书记,准备让来这里时间不长的县委副书记梅慧中任县长。梅慧中刚刚提了县委副书记,现在如果再提拔县长,似乎升官的速度有些快,很不符合官场游戏规则,但是王步凡知道梅慧中和贾正明的关系,也知道贾正明和乔织虹的关系,因此他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路上,王步凡与闻过喜探讨现在报社搞有偿新闻的事。闻过喜说:“王书记,现在各行各业都存在不正之风,有钱靠钱通神路,有权靠权发大财。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们报社的办公大楼在天野市是一流的,它是凭什么盖起来的?王书记你现在一个月拿多少工资?” 王步凡道:“也就一千六七吧。” 闻过喜说:“我一个月拿两千五。” “要不咋说你们记者是无冕之王呢!” “这其中就牵涉到不正之风的问题了。也不是我当着市委领导的面告我们主编的状,自从文史远书记抓了宣传工作之后,我们主编的胆子就更大了,报纸上今天搞个这栏目,明天搞个什么杯,后天搞个某某征文大赛,哪一项不要钱呀?广告费不说,仅这几种花样每年都有可观的收入,我们的工资能不高吗?据说文书记还领着报社一份工资呢,叫我说这也是不正之风吧!别看我领了高工资我也不能说他们好。”闻过喜是个敢作敢为的人,说话也很直爽。 牵涉到本市报社和文史远,王步凡不好表什么态,只是觉得文史远在两个地方领工资有些不妥,也许闻过喜只是道听途说。他故意把话题扯到写作上,两个人探讨了一阵子写作,又谈到个人问题,闻过喜只说自己的未婚妻在省城,其他没有深说。到十字坡村,进村后见学校的两幢楼已经处于停工状态,王步凡就让赵谦理下车问问,是不是正在建设中的希望小学。 过了一会儿小赵回来说:“村民说,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有矛盾,支部书记要承包这个工程,村委会主任也要承包这个工程,最后乡里只好折中了一下,让村委会主任和支部书记每人盖一幢教学楼,因使用场地两个建筑队打架了,还打伤了两个人,现在正闹矛盾工程就停了。” 王步凡听后很气愤,本来想给西远县的县委书记魏酬情打个电话,让他们带着教育局的人立即到双虎乡十字坡村来开现场会,后来觉得西远县和魏酬情本人存在的问题不少,不妨也来一次微服私访,这样也许能够听到一些真话,也许能够看到一些真实的情况。 王步凡在车上觉得心烦,就下车去查看那两幢教学楼,看样子工程质量还可以。见旁边有个五十多岁的人,他以为是建筑队上的什么人,就走过去问话:“老哥哥,教学楼怎么停工了?” 老哥回答的与赵谦理说的一样。王步凡又问:“你是哪个建筑队上的人?” 老哥苦笑了一下说:“我姓来叫来不易,是十字坡小学的校长,听说上边在十字坡建希望小学我很高兴,乡里让支书和村委会主任每人建一幢楼的决策也很正确,这样一来他们相互监督,谁也不敢弄豆腐渣工程,可是后来因为争场地两个建筑队打起来了,最后被迫停工,工地上的东西没人管,砖让人偷走了几百顶,水泥让人偷走了几十吨,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自愿来这里看着。唉……上边对教育这么重视,可是下边的人只图利益,就是不讲奉献。盖学校是百年大计,竟然也有黑心人偷学校的东西,自己的孩子就不上学了?叫我说支书村委会主任都应该撤职,只为个人赚钱,根本不把建校当回事儿。” 王步凡听校长这么说着,鼻子一阵阵地痒起来,他强压着怒火向来校长询问学校有多少学生,来校长回答说有一百八十名学生,是来自十个自然村的。王步凡又问有多少教师,教师的工资能不能按时发放。 来校长很无奈地说:“公办教师就我一个。十字坡穷,年轻人都不愿到这里来教学,结果村里就弄了几个村聘教师,有支书的儿媳妇,有村委会主任的女儿,还有支书的小姨子和村委会主任的小舅子,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根本不把教书当回事儿,我也不敢说人家。支书是乡党委书记的连襟,村委会主任是乡长的小舅子。去年支书的小姨子打了一个学生,我去劝她,她反而打了我两个耳光。我把这个情况反映到乡党委书记那里,你猜人家说啥?说打了我让我长点儿记性。人家厉害,咱怕人家。” 王步凡又问:“这些情况县领导知道不知道?县教育局知道吗?” 来校长说:“不知道,没人敢说呀。我是移民移到这儿的,单门独户的,惹不起人家,忍一忍就过去了,只是苦了娃儿们,我有些不忍心。” 王步凡沉默了,他望一眼闻过喜,见他正在快速地记录着什么,估计《天野日报》上又该出现反面报道了。这样的不正常情况报道一下也好,也许能够引起有关人士的关注。 来校长见王步凡望着停工的教学楼在出神,就说:“你们是从上边来的吧?如果能够接近我们的县委书记或者县长就替我捎个话,这教学楼可不能停工啊,一停工说不了要停多长时间呢!工程最怕半拉子。” 赵谦理想说点儿什么,王步凡急忙插话说:“我们是路过的,不过你们的魏书记我也熟悉,如果见到一定把你的话转告给她。” 那个老师在封闭的山村里竟然还不知道魏酬情已经当县委书记了,很疑惑地说:“好像县委书记不是姓魏吧?” 王步凡不想多解释就挥着手上车了,到车上他才说:“直接去双虎乡政府。” 叶羡阳专心开车,在山路上颠簸着前行,赵谦理和闻过喜见王步凡不高兴,也都不再说话。 到双虎乡政府门口,正有一群人围着两个人在论理。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鲍一保同志,我李三光在贾坪村当了二十年的村支书,修了水库建了渠,使全村百分之八十的耕地变成了水浇地,又把全村的道路变成了水泥路,不能说没有为群众办事吧,那个王拐子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嘛,他给你送了礼你就把我给撤了,你去问问贾坪村有几个人同意他当支书?” 一个瘦高个子的人说:“高山川同志,我时四财是南沟村村民依法选举的村委会主任,你凭什么要罢免我让那个装神弄鬼的范天星当村委会主任,他就会陪你们吃吃喝喝,给你们算命,坑坑骗骗的本事不小,别的还有什么本事?你们怎么能让这种人当代理村委会主任呢?” 鲍一保醉眼蒙眬地说:“李三光,你不要不服气,别以为贾坪村的支书就你一个人能当?平时不听招呼,乡里去了人你也不招待,我告诉你,贾坪村的党员也不只你一个人,谁都能当支书。李三光同志,你别忘了啥叫党领导一切,我是乡党委书记,我说让谁当支书就让谁当,你再不服气不还是被我撤了吗!这就叫党领导一切,你咋不当党委书记呢,记住,党委书记是我鲍一保,在双虎乡只有我的话算数,党领导一切。” 高山川看样子也有些醉意:“时四财,我是西远县县委正式任命的双虎乡乡长,你不要以为那个人民代表选举的乡长平为民支持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老子照样撤了你的职……有本事你到省里告去,你到北京告去,简直就是个官迷嘛,当个鸟村长有什么好,看把你急的,我看人家范天星先生就是比你强,告诉你吧,连魏书记都说范先生是个好主任呢。” 李三光又说:“鲍一保,你滥用职权,全乡二十八个村,你换了二十五个支书,你到底得了别人多少好处,竟敢把这么多人都撤了,我们为党工作,带领群众致富,没功劳也有苦劳,你走着瞧,我们要联名告你,看你横行霸道能到几时?” “告啊,现在就去告,最好告到我姐夫那里,嘿嘿,你白搭路费!”鲍一保挥舞着手在大吼,一个趔趄身子一晃就跌坐在地上,嘴里仍在吼:“告我,我是好告的吗?去,现在就去,最好去北京告,在西远县你永远也告不赢!” 高山川见鲍一保跌倒了,急忙去拉他:“鲍书记你没事吧?”说话之间高山川也跌倒了,瞪着血红的眼睛说:“谁把我推倒的?反天了,你们竟敢打书记乡长,是谁把我们推倒了?老实交代,你们这叫反革命行为!” 一个年轻人笑着说:“鲍书记,高乡长,那个风水仙儿没有算出今天喝酒会醉嘛!他没有告诉你乡政府门前这块风水宝地也会摔跤吗?连这都算不出来,看来老范先生真是个饭桶!”年轻人的话惹得围观的群众都笑了。 高山川吼道:“不许你污蔑范先生,他可是半仙之躯呢!” “半仙之躯怎么不显灵呢?” 王步凡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宝贝的丑恶表演,就问一个群众:“听说双虎乡有两个乡长,平为民乡长现在在干什么?” 那个群众打量一下王步凡小声说:“人与人不同啊,平乡长上边没人,在乡里受排挤,他正在修乡村公路呢。他可是个好人,可惜好人没好报,世道不公啊。这两个宝贝一天到晚就会喝酒,别的啥事也不干,这样的人也会当官,真他妈的出邪了。” 王步凡听了这话十分恼火,很想当面训斥鲍一保和高山川一顿,但是看他们两个人丑态百出的样子,又不想和他们多说话,就问了平为民所在的位置,上车去找平为民。 等王步凡见到平为民时,平为民正在指挥施工,一脸尘土,头发乱得像在荒地上滚动的蓬草。王步凡望着平为民的形象心里有些发酸。面前的这位乡长,面黄肌瘦,身边放着一辆自行车,而乡政府门口的那两位乡领导却红光满面,西装革履,单从脸色就能看出,平为民经常下乡,而鲍一保和高山川则整天待在机关里很少下乡。王步凡拉住平为民说:“老平,能坐下说会儿话吗?” 平为民端详着王步凡,忽然眼睛一亮说:“你是市委的王书记吧,我在电视里见过你。” 王步凡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拉着平为民坐在地上,然后给他掏烟。平为民摆摆手说自己不抽烟。因为风太大王步凡干脆也不抽了。他望着平为民问道:“老平,你是哪一年当乡长的?为什么双虎乡会出现两个乡长?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啊?” 平为民叹口气说道:“我是一九八四年机构改革时当的副乡长,去年春天开人代会的时候,因为原乡长吃喝嫖赌不务正业被代表们选掉,我被选上。选上之后县里边一直不给我下文件,我干了一年乡长,还是个副乡长的待遇,今年县委又莫名其妙地派高山川来当乡长,要调我到其他乡去任参事组组长,双虎乡的老百姓们拦住车不让我走,又向魏书记苦苦哀求,魏书记看一时下不来台没说话就走了,因此双虎乡就出现了两个乡长的局面。平时开党委会鲍书记也不叫我,因为我不是党委委员,后来魏书记又一次要调我走,双虎乡的群众仍然不放我,我就这样被留下来了,其实我这个乡长只能算是副乡长。对了,王书记来的时候没有碰上我们梅书记?我今天下乡时见县委副书记梅慧中来乡里找鲍一保,说是要去看望那个风水仙儿范天星,据说风水仙儿感冒了。” 王步凡吃惊地问道:“风水仙儿感冒也能惊动县委副书记?” “你不知道,范天星一身道士打扮,留着长发和胡子,据说他会看风水也会看相,魏书记和梅慧中是相伴着去找风水仙儿看相的,风水仙儿一见魏书记就大吃一惊,说他最近要丢官的,说梅慧中不出半年就会当县长,后来果然应验了,魏书记因为去美国考察差一点儿丢了官了,她越来越相信风水仙儿的话了,对老范简直是言听计从,三天两头往范天星家里跑,简直把姓范的奉若神明了,这不,前段时间还给人家弄了个代理村委会主任,据说明年还要让他当政协委员呢。王书记,这都啥年月了,当官的怎么还搞迷信这一套啊!什么武当山弟子,我看他就是个骗子。” 王步凡沉默了,这种现象不光西远县有,就是在天野不也存在吗?得道山要开发,不知从哪里就冒出个天道真人,还真把侯寿山和呼延雷给糊弄住了,说侯寿山十月有个坎儿,果然他没有迈过去,还被王步流弄响的炸弹不明不白地给炸死了。于是呼延雷就更加信任天道真人了,天道真人说是要到云南去,说不定呼延雷已经在省城把他养起来了。细想想天道真人的话也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就侯寿山的人品和官品,在天野人民群众中的威信很低,说不定天道真人以为他会成为欧阳颂第二,因此就说他十月有个坎儿,可并没有说他十月有血光之灾,而王步流弄响的炸弹纯属偶然,天道真人就没有算出来。再想想那个魏酬情,在西远县早已引起公愤,这样的县委书记不出问题是偶然的,出问题是必然的,因此风水仙儿才敢断定她有个坎儿,而按照现在官场上的惯例,县委书记离任后一般是县长接任书记,那么县委副书记梅慧中当县长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平为民见王步凡在那里发愣,又说:“王书记你不知道,那个风水仙儿在西远县号称‘地下组织部长’。县里边想往上爬的人都要先找他来看相,说谁能当书记,谁能当乡长,谁能当局长,并能算出花多少钱能使自己的目的实现。你说还真玄乎了,经他算过的有十几个人都当了书记、乡长和局长,只怕还要算出一个县长呢?” 王步凡很吃惊地说:“怎么,梅慧中是不是经常来算卦?” “也不是经常来,是那个风水仙儿自己在家算的,然后逢人便讲,说梅慧中会当县长。” 平为民才说这话时王步凡确实为梅慧中捏着一把汗:“梅慧中能不能当县长是组织上决定的,与风水先生可没有什么关系。”又望着平为民故意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问:“老平,你是党员吗?” 平为民憨厚地笑着说:“一九八一年就入党了,是有二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了。王书记,你说在下边想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做点儿事也真难,现在使不上好人啊,我是个不会抽烟、不会喝酒、不会打麻将、不会拉关系的人,用我们鲍书记的话说,我这种人就是一个政治残废,永远也升不上去,永远也不会得到领导的重用。不重用就不重用吧,只要给我一个能干事创业的环境也行,就连这个也成为奢望了,书记批评我一天到晚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是一头傻牛。高山川讥笑我是个唐成式的人物,早晚要回家卖红薯,就连那个风水仙儿也敢给我下定语,说我这种人一辈子当不了正职,即使当个正职也是带括号的。” 王步凡拍拍平为民的肩膀:“老平,要相信群众相信党,人间自有公道。在落实省委‘小康战略’决策中,就需要你这种傻牛,就需要唐成式的人物。”又回过头对一直在记笔记的闻过喜说:“小闻,眼前的这位平乡长,不就是落实‘小康战略’的楷模吗?要好好宣传一下,不能让好人吃亏,不能让好官受委屈,不能让正派人前途暗淡,不能让老百姓骂天理不公啊!” 闻过喜道:“王书记,平乡长的经历就是一篇绝好的新闻,我准备用《谁是合法合格的乡长》为题,报道平为民同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先进事迹。” 平为民急忙说:“别,千万别宣传我,我只想干点儿实事,并不想出名。况且年初有一位记者把我的事迹写成了一篇报道准备在省报上发表,魏酬情和文史远硬是去省城跑了三天不让宣传我,最后那篇稿子还是没有见报,就不要给领导添麻烦了,也没有什么意思,现在提拔不提拔也不是看宣传报道的。” 王步凡很气愤地说:“小闻,这不又有新的内容了,把这个细节也写进去,我们就是要树立一个好的典型,让那些不务正业的人看看!” 平为民也激动了:“王书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双虎乡政府又该魁魁六六了,一般是十一点半就开始了。除了星期天,其他五天至少有四天是这样的。” 王步凡听了平为民的话,很想拐到双虎乡政府去把他们喝酒的酒桌给掀翻,又一想,如果在双虎乡有了动作,可能到县城就见不到什么反常情况了,还是回头再处理鲍一保和高山川吧。先到县城去。 临别王步凡拉住平为民那双裂了血口子的手说:“老平,你放心干吧,只要心里装着人民群众,只要牢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谁也别想把你的乡长职务免掉。” 平为民没有表态,只紧紧地握着王步凡的手,眼里含满了热泪。 王步凡没有下乡时,只知道西远县的上访户比较多,没有把县委书记魏酬情想得这么坏,现在看来她的问题确实不小,这年头只要是大搞封建迷信活动、公然“卖官鬻爵”的县委书记肯定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王步凡的车驶近西远县委门口,见有很多人在县委大院里大吵大闹,其中就有双虎乡被撤职的支书李三光和村委会主任时四财。王步凡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进了县委,可能就会被上访的人围住,弄得他很被动。他脑子一转对叶羡阳说:“小叶,我在西远县的行动暂时保密,把车开到招待所去先住下再说,我要看看魏酬情如何对付这些上访告状的人。” 等车子进了西远县招待所,赵谦理安排王步凡住下,王步凡说:“小叶,车子在这里太惹眼,我听说温优兰是北远县石拱桥乡温寨村人,她家里很贫,一个弟弟大学已经毕业了,也不知工作安排没有,你去一趟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回市里,明天傍晚再来接我。” 叶羡阳明白王步凡的意思,点点头开车走了。闻过喜说:“王书记,我想到西远县委去暗访一下,听听上访者的心里话。” 王步凡笑着点点头说:“小闻很能体恤民情,是个好同志啊。” 叶羡阳和闻过喜离开后,屋里只剩下赵谦理和王步凡两个人,闲着没事就谈起了人生,谈着谈着又谈到叶慕月身上。王步凡笑着问:“小赵,与小叶谈得怎么样,我看你们挺般配的,什么时候结婚?” 赵谦理沉默了一阵子说:“叔,我说了你可别批评我。我对婚恋是很严肃的,我认为我与叶慕月结婚不合适,弄不好会……” 王步凡有些吃惊,在北京时赵谦理与叶慕月出双入对,感情好像还不错,后来赵云天又带着他们去见王步凡,王步凡念在和赵云天的关系上,帮叶慕月安排了工作,后来还提拔了她,没想到现在赵谦理会说出这样的话,让他有点儿捉摸不透,是不是叶慕月已经成为文史远的人了?不然文史远不会竭力推举她出任北远县的副县长,乔织虹也表示应该提拔,王步凡只好默认,叶慕月就走马上任了。是不是叶慕月当了副县长就嫌弃小赵了?王步凡不想问那么清楚。 赵谦理见王步凡吃惊,就解释说:“叔,恋爱和结婚是两码子事。有些女人,你与她谈恋爱可以,结婚就不一定合适。结婚后很多具体的事情必须面对,到那个时候谁当鲜花,谁当绿叶就该产生矛盾了。叶慕月外表看上去很文静,很漂亮,也很有工作能力,但她不是生活型的女人,从来就不爱洗衣服做饭,整天活在理想和浪漫之中,当上副县长之后我们已经很少见面了……在北京时我们办事处的人闲着没事干,叶慕月去一家外资企业给老板当了半年翻译,后来竟然去医院里做过流产手术。” 王步凡听了赵谦理的话,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一直在抽烟。赵谦理提出的两个问题都很实际,中国的家庭如果夫妻双方都是事业型的人肯定幸福不了,家务事谁来料理?一个人做了红花,另一个人肯定得做绿叶,这样才能相辅相成。目前这个问题还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因此就有很多事业型的家庭少了温馨和安定。另一个问题是中国人现在还存在着浓厚的封建意识,一个女人如果不守贞操,似乎就是天大的罪过。男人风流是本事,女人风流就变成下贱了。对于这个问题王步凡不想劝赵谦理,最后说:“人是会改变的,再处一段时间看看,这个事情不要草率地下结论,要慎重一些。” 赵谦理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说:“最近又有谣传了,说走个莫妙琴,来个叶慕月,不去傍大款,专往领导身上贴……” 王步凡听后更吃惊:“小赵,你这是听谁说的,小叶和哪个领导贴上了?” 赵谦理叹道:“我是听尤扬说的。尤扬说他最近经常往文书记那里跑,每次去都碰见叶慕月。” 现在的谣言越来越不敢轻视了,王步凡虽然觉得叶慕月与文史远的关系他已经看出来也想到了,但是他作为市委副书记说话就不能不讲原则,“无根无据的闲话最好还是不要听信,可能是空穴来风啊。这个尤扬也真是的,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干啥?” 赵谦理显然不想再提叶慕月的事,就转移了话题:“王叔,最近一期《河东内参》您还没有顾上看吧?下乡的时候我专门捎上的,上边有关于西远县的文章,您看一看。”说着话赵谦理从包里取出第十一期《河东内参》递给王步凡。 王步凡接了《河东内参》斜靠在床上看,其中有两篇反面报道。第一篇是揭露西远县县委书记魏酬情和副书记梅慧中利用调动干部大肆收受贿赂的问题,文章说很多干部工作成绩突出,一夜之间“因工作需要”被弄成协理员了,最年轻的是劳动局的局长三十六岁就成了正科级协理员,而现任局长是个五十一岁的人,此人原来在乡下当乡长,因给魏酬情和梅慧中送了钱,就调到县劳动局任了局长。到这个时候王步凡才意识到人的第一印象有时候会那么准确,当初梅慧中给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后来他逐渐改变了看法,在梅慧中的任用上他还帮了忙,没有想到梅慧中还真是一个孬种。反映北远县的问题是说他们搞假政绩坑国害民和县交警队违法乱纪的事。看来这期《河东内参》乔织虹还没有顾上看,不然会在他下乡的时候应该提一提这些事情。 刚刚看完内参,赵谦理的手机响了,他一接是闻过喜打过来的,说让王书记接电话,赵谦理急忙把手机递给王步凡,王步凡接住电话就听见闻过喜在那边叫起苦来:“我现在和五十多个上访干部全被弄到拘留所了。这五十个干部有被撤职的村干部,有委局的局长和乡镇的党委书记、乡长,他们说西远县暗无天日,魏酬情横行霸道,出去后要到北京告状的。” 王步凡听了这个消息脸色铁青,没想到魏酬情这么大胆,一下子就抓了五十多个上访干部,这些人一旦被放出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真的会去北京告状。现在看来他想微服私访已经不可能了,但是今天晚上他还要看看魏酬情到底如何处理这起事件,他现在不能和魏酬情联系,只得与肖乾联系了。当他打通肖乾的电话后,肖乾说他在乡下查看学校危房,马上就回来。王步凡顺便提醒肖乾说:“你一个人来招待所见我,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在西远县招待所,尤其是魏酬情。” 过个半个小时,肖乾到了。一见面王步凡就问:“肖乾,魏酬情抓上访人员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人家现在办啥事也不跟我通气。我当上县长后认为坐皇冠车超标准,就把车卖给一个私营企业了,然后买了一辆奥迪车,把剩余的钱捐给山区贫困学生了,魏酬情在常委会上说我是哗众取宠,作政治秀,我与她吵了一架,现在人家见我也不搭腔,啥事也不和我说,我气不过就把她利用调动干部收受贿赂的事反映到《河东内参》上了。” 王步凡一听这话就恼火了,指着肖乾的鼻子骂道:“你肖乾真是个混蛋,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谁让你写这种文章的?啊?不知内情的人会说你是想整倒魏酬情当书记,知道内情的人说不定会以为是我指使你干的,连我都要牵连进去。你当县长是我在乔书记面前推荐的,这年头领导最反感的就是爱告状的下级,你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肖乾低着头嘟囔道:“我也是实事求是地反映问题嘛,又没有夸大事实,魏酬情确实太不像话了。” 王步凡更气了:“你肖乾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这样就会有人说你正直无私?恰恰相反,别人会说你是西远县的不安定因素,说你给领导脸上抹黑!我看你小子只能当个办公室主任,书生气太浓了,这个事情要是让别人知道,你的前程就完蛋了,自作聪明!以后不管谁问起都不要说这篇东西是你写的,听见没有?你以为官场上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魏酬情没有靠山能够当县委书记吗?她现在投靠的是文史远,文史远都快要当市长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可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肖乾在天南县时与王步凡是老同事,王步凡在他面前说话也比较直爽。 肖乾见王步凡发了这么大的火,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确实欠妥,说:“王书记,我以后再也不写了。” “肖乾,我问你,你要向我说实话,魏酬情搞的那些烂事你参与过没有?” “我以我的人格和党性向组织上保证,我绝对是清白的。” 王步凡这时紧锁的眉头才舒展了,笑着骂道:“你肖蜜蜜正经事不干,光他妈的办些拙事。我问你,十字坡小学你去看过没有?” “去过,奠基的时候去过。” “现在已经停工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你这个县长难道是吃干饭的?” “这个项目定为书记工程了,是魏酬情主抓的,我不便多问。怎么会停工呢?”肖乾也有些吃惊。 “你现在就去,叫上教育局的局长去工地上看看!” “前一段时间教育局长因嫖娼被撤职了。” “那就叫上副局长。肖乾你听着,我以市委副书记的名义在这里提出三点要求:一、把十字坡的村聘教师全部解雇,教育局要给十字坡村派几个公办教师,真是师资缺乏也要向社会上公开招聘教师,再不能弄些村长和支书的亲戚误人子弟。来不易校长热爱教育,事迹可嘉,你们要表彰他。二、十字坡希望小学是市里盖的学校,一定要盖成一流的小学,到时候我还要来检查的,再不能让支书和村委会主任负责工程施工了,教育局把这个事承担起来,要善始善终,钱花不完就买些教学设施,不够的时候我再给你们想办法。三、鉴于支书和村委会主任在建设十字坡希望小学中有失职失责行为,建议双虎乡考虑他们的去留问题,听说那个村委会主任是通过花钱买选票当上的,像这样不能一心为公,心里没有老百姓的人就不配当村干部。还有双虎乡那个鲍一保和高山川,都是他妈的什么人,要坚决拿掉,应该让那个平为民当乡党委书记。算了,乡政府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我都快被你们气晕了。” 肖乾犹豫了一下说:“王书记,双虎乡的党委书记是县委书记魏酬情的表弟,是个有后台的人,他重用的支部书记我不好下手啊。” 王步凡一听又恼火了:“天王老子也不行,支书立即拿掉。你去组织村民开会,罢免村长的职务。我就不信这样的人村民会支持他?对了,你到晚上十一点再来见我,我还有事情和你谈!”肖乾被王步凡训了一顿脸红着出去了。 肖乾走后,王步凡心里仍然乱得像一团麻,赵谦理去弄来两桶方便面,他也无心思吃。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肖乾回来了。他向王步凡汇报说十字坡村的支书村委会主任都拿掉了,村民对他们的意见很大,解决得很顺利。新支书说三天之内让学校恢复施工。 王步凡这时突然说:“谦理,你现在给魏酬情打个电话,只问一下抓的那些人怎么办,就说有人到县政府闹,不要说我来了。” 谦理挂通了魏酬情的电话,王步凡听见魏酬情说:“先关他们一夜再说,如果有人去市政府闹事难道不抓人吗?反天啦!” 听了魏酬情的话,王步凡觉得她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来处理她的时机已经成熟,便给市纪委书记时运成打了个电话,详细通报了西远县存在的问题,要求时运成明天一早带领纪委和反贪局的人来西远县查处魏酬情和梅慧中的问题。 第二章 西风烈·霜晨月 6 第二天一大早纪委书记时运成和反贪局长白无尘就带领纪委和反贪局的人来见王步凡。王步凡开门见山地说:“据我所知,魏酬情犯有以下错误:一、滥用职权,在干部调动上大肆收受贿赂;二、重用亲信,包括那些不称职的酒色之徒;三、大搞封建迷信活,群众反映强烈。你们先‘双规’她,然后可以从这三方面入手查处:一是现在还有五十多名干部被关在拘留所里,包括一名天野日报社的记者,你们要去面对面地谈话,听取他们反映的意见;二是从双虎乡党委书记书记鲍一保和乡长高山川身上查问题,看一看这两个平时只会喝酒根本就不干工作的书记乡长是怎么被提拔上去的,而像民选乡长平为民那么好的干部为什么一直得不到重用;三是双虎乡双虎村有个叫范天星的风水先生,自称是武当山弟子,感冒一次魏酬情都亲自开车去看望,而上访的干部她不问青红皂白就全部抓起来。另据群众反映范天星简直成了地下组织部长,想让谁当上书记他就能当书记,想让谁当乡长他就能当乡长,一定要查一查这个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能耐,他与魏酬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我怀疑两个人有合伙索贿的嫌疑。一旦查出问题一定要严肃处理。”难怪人们给王步凡取个“王三点”的绰号,他就是比较爱讲三点。 时运成很严肃地说:“我们一定按照王书记的指示尽快查处魏酬情,《河东内参》上也揭露了一些她的问题。” “好,我就在招待所等你们的消息,及时联系。” 时运成和白无尘与王步凡握手而别。 下午闻过喜来见王步凡。一见面王步凡握了闻过喜的手说:“小闻,委屈你了,随我下乡先让你坐了一夜牢,受惊了。” 闻过喜笑道:“王书记,这一次是你让我的人生圆满了,我还就是没有坐过牢呢,体验一下也有好处。你说魏酬情怎么就这样没水平,那么多上访的干部她敢都抓起来,真是无法无天了。现在倒好,纪委书记一到,那些人都被放出来了,矛头都指向魏酬情,纷纷反映她的问题,我看这一次魏酬情是玩完了。” “这么多人都是告魏酬情的?” “差不多。其中有二十五人是农村的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是告乡党委书记和乡长的,可是说到最后就扯到魏酬情身上了,说那些乡党委书记和乡长都是给魏酬情和梅慧中送了钱才当上官儿的,最可笑的是财政局的副局长,说梅慧中看上他老婆了,让人捎话说只要他老婆能让梅慧中玩玩就给他提个财政局的局长,可是现在他老婆经常被梅慧中玩弄,他也没有当上财政局的局长,老婆还跟他开始闹离婚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我要连夜写报道,就是怕《天野日报》不肯发表。” “这个你不用怕,到时候我签个字,我就不信文史远签的字管用,我王步凡签的字就不管用。” 闻过喜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似乎更有信心了:“王书记你忙,我去那个房间里写稿子去。” 王步凡点点头说:“去吧,写完后拿过来让我看看。” 闻过喜离开后王步凡就开始揣摩梅慧中其人,是别人造他的谣还是真有其事?如果真有其事,那么梅慧中其人就是地地道道的外君子内小人了。时间就这样在焦虑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当晚霞照在窗户上时,叶羡阳回来了,向王步凡汇报说:“温优兰家里确实很穷,这几年为了她弟弟上大学把耕牛都卖了,谁知她弟弟大学毕业后还没有安排工作,没办法只好在市里一家建筑公司里打工。” 王步凡听了叶羡阳的话,觉得有些对不起温优兰,当初只想着为她弟弟解决点学费就够了,却疏忽了现在的大学生就业也很困难,等到了北远县一定要把温优兰的弟弟安排个工作。 吃晚饭的时候,闻过喜拿着写好的稿子来见王步凡,王步凡接过那十几页的稿件一看,标题是《请看今日西霸天》,内容基本上与他掌握的情况差不多,就说:“走,咱们吃饭去,吃过饭小叶送小闻回市里,明天这篇文章要见报,配合纪委在西远县的调查工作。” 吃过饭,闻过喜要走的时候把稿子递到王步凡面前说:“王书记,你还是写点儿什么吧,要不然我估计这篇稿子发表不了。” 王步凡接过稿子想了想在上边写道:经实地调查,此稿件上所反映的情况属实,已报乔书记知道,请报社主编给予发表。然后签了自己的名字。 等闻过喜和小叶离开后王步凡又后悔了,觉得自己不抓宣传这块儿工作,不该直接干预报社的事务,很想给闻过喜打个电话,让他把批语划掉,可是想想魏酬情的所作所为他又气愤了,心想自己天天教导别人坚持原则,打击腐败分子,如果自己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还如何振振有词地去大讲反腐败?此时他又后悔昨天不该对肖乾发那么大的火,其实自己的做法并不比肖乾高明,明天《今日西霸天》这篇文章一见报,谁都知道是他王步凡支持闻过喜这么干的。又一想自己的身份毕竟与肖乾不同,肖乾是县长,还要在下边工作,不可把自己暴露在反腐败的第一线,而自己是个市委副书记,即使文史远有想法,他又奈何得了?况且就目前的情况看,他与文史远已经成为政敌了,不可能再成为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翌日早晨,王步凡还没有起床,赵谦理在另一个房间里给王步凡打电话,说魏酬情和梅慧中要求见见他,已经到招待所门口了,问他见不见。王步凡问赵谦理:“你告诉他们我在招待所里?” 赵谦理在电话上说:“叔,我能那么傻?我说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说打个电话问问再说。” “那就告诉他们,我正在向乔书记汇报工作,没时间见他们,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好的,好的。” 王步凡挂了电话就听见有人敲门,他还以为是魏酬情和梅慧中,等听见闻过喜的声音后他才去开了门,闻过喜一脸得意地把一张《天野日报》放在王步凡面前说:“稿子差点儿被毙掉,总编说要向文史远请示请示,我就质问他,文书记是副书记,王书记也是副书记,难道王书记的签字不管用吗?王书记是请示了乔书记的。总编是个滑头鬼,又专门打电话请示了乔书记,乔书记说既然有王书记的签字就发表吧。” 王步凡笑道:“都怕担责任,那么这个责任只好我来担了。”又与闻过喜开玩笑,“小闻,杀头的时候你去当个看客,别让我太孤单了。” “真到了那一天,我陪王书记上刑场,死也追随在王书记身边。”闻过喜也开起了玩笑。 这时时运成和白无尘到了,时运成刚坐下就说:“王书记,魏酬情的问题基本查清了。《河东内参》上反映的情况确有其事,我们请示乔书记,决定立即对魏酬情‘双规’审查,其中还牵涉到前任县委书记的问题,决定对前任县委书记也实行‘双规’,有个事情有点儿蹊跷,县委副书记梅慧中也有问题,涉及索贿金额三十万元,可是乔书记说梅慧中已经把贿款上交到她那里了,是半个月前上交的,并且说对梅慧中是一时糊涂应该从轻处置,说他的错误与魏酬情是不同的。乔书记的意思是给梅慧中一个警告,免职调回市委去当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 听了时运成的话王步凡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他知道梅慧中是贾正明的表弟,也知道贾正明与乔织虹是同学,但他没有想到乔织虹会出卖原则来袒护梅慧中,梅慧中难道真的于半月前已经把受贿的赃款交给了乔织虹?似乎不太可能。即使梅慧中真的交了赃款,乔织虹也应该及时把赃款交到纪委去,连纪委书记时运成都不知道这个事情,说明其中必有猫腻。现在看来向阳还是离开市委办公室为好,继续留下去只怕要和梅慧中产生矛盾的。 室内的空气有些令人窒息的感觉,大家都注视着王步凡的脸等他表态,“那就尊重乔书记的意见吧。不过魏酬情的问题很复杂,你们一定要把问题查清楚,办成铁案,不能让毒蛇苏醒后咬农夫一口,她后边毕竟还有文史远呢。” 时运成说:“我与乔书记通了电话,她证实梅慧中确实退了赃款,她已经于今天把赃款上交纪委办公室了。我觉得这个事有些微妙,唯恐愧对这顶纪委书记的帽子,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情况向省纪委李宜民书记汇报一下。” 王步凡点了一支烟抽着说:“运成,你傻呀?需要那样揭丑吗?你和李书记说只怕乔书记会产生想法,我们都是在市委书记领导下工作的,换句话说是在乔织虹同志领导下工作的,她的意见必须尊重,不然只怕会出现什么不愉快。再说梅慧中来西远县时间也不长,他的问题估计不会有人太在意,我不能说让你出卖原则,只能劝你办事一定要灵活一些!” 时运成用手托着下巴做深思状,好像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 王步凡这时想退一步了,望着时运成说:“要不你向乔书记再请示一下,尽量不违反组织原则为好。” 时运成叹口气道:“算了,就按乔书记的意思办吧。” 等时运成准备离开时,王步凡又强调说:“运成,要实事求是地办案,既不夸大事实,也不冤枉一个好人,该惩办的腐败分子一定要惩办,要给西远县人民一个圆满的交待。” 时运成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挺腰昂首而去。望着时运成的背影,王步凡为自己刚才的话汗颜,还提什么实事求是,还说什么给西远县人民一个圆满的交待。梅慧中已经成为漏网之鱼,而且是市委书记亲自把网撕破放鱼儿溜掉的,如果不是梅慧中自己有问题,只怕西远县的县长非他莫属。 魏酬情被“双规”,梅慧中被调回天野市,如果乔织虹手头没有合适的人选,肖乾应该是西远县县委书记的继任者,那么让谁来当县长,让谁当副书记,这些事情王步凡必须请示乔织虹。在梅慧中的事情上王步凡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乔织虹能够感觉到王步凡是在向她传递服从的信号,也知道肖乾是王步凡的老同事,因此当王步凡请示她西远县的班子问题时,乔织虹又一次放权了,说西远县的班子由王步凡全权处理,只需把结果上报就行了,不过她最后还是提议让肖乾当县委书记。 乔织虹既然把权力下放了,王步凡想给肖乾配一个能力强些的县长,他想到了天野师范的那个古为民。古为民在学校是教务处长和校长助理,享受副县级待遇,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当贫困县的县长,他让肖乾给工作组打了个电话,说他要召见古为民,让肖乾设法通知他。肖乾答应尽快与古为民联系。副书记的人选他想让古为民推荐一个。 下午古为民来见王步凡,他是个个头不高,身材很瘦看上去却很精神的年轻人,看样子有三十七八岁,比肖乾要小一些,这样的人正合王步凡的心意。两个人先拉了一会儿家常,从谈话中王步凡了解到古为民是南山县人,在天野师范教书十年,后来提了教务副处长、处长,去年才明确了个校长助理,享受副处级待遇。这时王步凡把话切入正题,“古处长,你在西远县落实小康战略工作组中是成绩最出色的一个,省委组织部部长井右序、市委书记乔织虹都知道你的名字,这次组织上有意让你留在西远县当县长,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古为民没有表现出惊喜,却很犹豫地说:“丢了业务很可惜的,况且我又没在基层行政上干过,不知是否能干得了。” 王步凡笑道:“没干怎么就知道干不了?我看你是个称职的县长呢,只要能够一心一意为老百姓办事,肯定就能干好。” 古为民思考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王步凡又道:“古处长不要有什么顾虑,如果哪一天不想干了,我保证你还回到天野师范去。” 古为民这时脸上有了喜色:“咱们一言为定,那我就试试吧,能干好继续干,干不好立即走人。” 王步凡又道:“还有个事情,你在工作组中给西远县人民选一位副书记吧。要人才不要庸才,要干材不要吃材。” 古为民听了王步凡的话先笑了:“王书记说话很幽默啊,市社科联下来了一位副处级干部姓阎,军转干部,一身正气,我看是块好料子,不知道人家愿干不愿干。” “让他当个副书记兼政协主席,提拔个正处级他会干吧?你给他吹吹风,如果愿意干的话让他来找我。” “好的,好的,我试试吧,如果他愿意,我和他一块儿来见你。” 天黑的时候古为民和老阎来了,老阎五大三粗的,很有军人风度。当王步凡向他说明用意之后,老阎很爽快地说:“王书记,在部队我是个团长,天天带兵,转业后分配到社科联有点儿有劲用不上的感觉,这次下乡呀,我浑身都是劲儿,再待在机关里可能把人待出毛病来。” 王步凡这时又耍滑头了:“我这只是代表组织征求意见,并不是正式的任命。你们知道现在任用干部必须先经组织部考察,然后再公示。如果你们本身就是正处级,这些手续可能要省掉,可你们都是副处级,就牵涉到提拔的问题了。”王步凡这样说事出有因,他发现乔织虹其人办事用人随意性很大,今天说谁是一朵花,明天可能就说你是一堆屎,虽然乔织虹说西远县的班子让王步凡全权解决,万一她半夜里打一个电话说让某某同志去当县长,可能王步凡在这里就白忙活了,因此他才把话留了余地。 晚上王步凡给肖乾打了个电话,让他来陪古为民和老阎吃了顿饭。吃过饭送古为民和老阎走后,王步凡单独向肖乾通报了情况,又给市委组织部部长王宜帆打了个电话,让组织部派人考察古为民和老阎,考察结果直接向乔书记汇报。打完电话王步凡掏出一支烟,肖乾急忙帮他点了火,他抽完一支烟仍然没有说话,弄得肖乾胆战心惊的,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事了,等着王步凡的训骂。 王步凡说:“把你提拔为县委书记我是背了任人唯亲恶名的,西远县又是天野市最穷的一个县,这里既没有矿藏,土地又贫瘠,单靠农业是不行的,我建议你在县里动员有钱人买车,然后组建个运输公司,到外边去闯天下,再发动全县青年人走出去打工,这样也是脱贫致富的一个渠道。你如果能够把这两件事情办好,就能干出政绩,只要干出了政绩,就不怕别人说你是靠我当了这个县委书记,到那个时候人们会说你是一个称职的县委书记。” 肖乾点着头说:“还是老领导想得长远,我上任后就抓紧落实这两个事情。” 王步凡又说:“夏侯知的弟弟在深圳办了一家公司,你与夏侯知联系一下,让他跟深圳方面联系联系,那边用人多好赚钱。” 肖乾又是一阵点头。他在王步凡面前始终不多说话。 王步凡这时又说:“双虎乡那个乡长平为民,很受群众的爱戴,现在的书记鲍一保和乡长高山川,群众对他们意见很大,鲍一保和高山川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一定要把他们拿下来,让平为民当乡党委书记,另外那个算命先生范天星我看也该抓起来了。” “我明天就派人去办?” “又性急了不是,这个事情不要操之过急。魏酬情倒台了,双虎乡能没有人反映鲍一保和高山川的问题?等魏酬情的事弄清楚以后,处治鲍一保他们就顺理成章了,既办了他们,还得让他们觉得是有人告他,因此你不得不把他们拿掉,而拿掉他们又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一定要达到这种效果才好。不然鲍一保和高山川就会恨你了。” 听了王步凡的话,起初肖乾有些不解,后来终于听明白了,不停地点头,并且暗暗佩服王步凡的老道,差点儿没有说出“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其实王步凡只比肖乾大三岁。 王步凡在西远县的工作告一段落,要到北远县去。肖乾送他的时候,王步凡又交代他说:“肖乾,就是因为你书生气太浓了,我才给你选配了一位比较精明的县长。我看古为民同志不错,你要克服优柔寡断、头脑发热的毛病,工作上要尊重古为民同志,我不怕你犯错误,就怕你犯罪,犯了错误还能够改正,犯了罪谁也救不了你。遇事要多与古为民同志商量,吃不准的事情与我通通气,总之任何事情都不能使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肖乾听了王步凡的话,很虚心地说:“我一定尊重古为民同志。” 王步凡又说:“阎天成是军人出身,我看他是个直性子人,对这种人不怕他玩诡计,就怕他发脾气。他一旦心直口快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要多包容他,溶化他的缺点,利用他的优点,你身上缺少的恰恰是阳刚之气啊。我相信古为民同志是你的好帮手,阎天成同志会成为你手中的一员虎将。” 肖乾又是一阵点头,直到看不见王步凡的车时他还在点头,这时他对王步凡简直就是敬仰了。 王步凡的小车进入北远县界,刚走了有十几公里,太阳就落山了,天也慢慢黑下来,路况不好,小车行驶得很慢。路过一个叫叶河的村庄,有人在路上站着拦车,小叶只好停下。这时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来到车前说:“交过路费。” 叶羡阳说:“这里不是收费站啊!” 穿警服的人很横:“这是县交警队规定的收费点。交不交,不交可要扣车了!” 闻过喜小声说:“别交,我看出来他是个假警察。” 赵谦理也说:“不理睬他,现在什么狗都敢挡路。” 小叶准备强行通过,王步凡小声说:“交钱,让他开票。” 小叶明白王步凡的意思,问:“多少钱?” “二十。” “这么贵!” “三十,再问一句四十。” 叶羡阳说:“好,好,我交钱,请给我一张票吧?” “没票。” “老哥,我得回去报销,不行你给我写一个白条也行。” “写条子再加十元。”叶羡阳又给了十元,那个假警察给他开了个条子,上边写的是:收过路废四十元。叶存仁。其中“费”字写成了“废”字。 又走了十公里,已快到北远县城了,车又被拦住,仍然是收过路费。这次叶羡阳没有讨价还价,人家要二十元,他交了三十元,讨来一张写着“收过路费三十块”的白条子,署名是叶存智。 闻过喜说:“我早听人说过这样的话:宁过阎王殿,不过北远县。今日我才真正领教北远县交警的无法无天了。看来我得再写一篇东西,让他们吃一块吐十块,吃不清兜着走。听说北远县交警大队的大队长叶存信是副县长叶慕月的侄子,北远人给他起个绰号叫叶扒皮,说不定叶存智和叶存仁是叶存信的兄弟呢!” 闻过喜已经把路上的经过记下来了,王步凡这时灵机一动小声说:“小闻,这个事《天野日报》上登不出来,文书记也不会让登,目前文史远是抓宣传的副书记,他很重视叶慕月,我下车自己转一转,你现在立即和小叶去省城,在《河东日报》上刊登这篇稿子,争取明天见报,需要核实的情况就打我的电话,我一会儿就召见他们的县委书记秦时月,你们快去吧。” 闻过喜已经明白了王步凡的意思,他是要先在舆论上把叶慕月搞倒搞臭,到时候一切都好办了,就是文史远也不好站出来说话。闻过喜看了一眼赵谦理,赵谦理表现得好像和叶慕月不认识一样。见王步凡已经下车,闻过喜坐了叶羡阳的车,驶离北远县。 王步凡步行来到北远县县委门口,才给秦时月打了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他们县委门口了,秦时月跑着下楼迎接。 来到秦时月的办公室,一切办公用品至少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东西,看来秦时月能力不强,为官还是清廉的。其他领导还没有闻讯赶来,秦时月的办公室里只有王步凡和赵谦理三个人。王步凡就问:“秦大姐,一切都好吧?” 秦时月很不好意思地说:“人老珠黄,还有什么好不好的。你现在是市委副书记,可不要大姐大姐的叫。” “看大姐说的,同学永远是同学,大姐永远是大姐。怎么?还没有给我找姐夫?” 秦时月羞答答地说:“都什么年龄了,过一天是一天吧,我现在只想回市里。” “将来再说吧。” 这个时候其他领导都来了,叶慕月春风满面地先和王步凡握手问好,然后才是其他人。 会议开始后,王步凡让秦时月汇报在基层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的具体做法。秦时月说:“这个事情……这个事情还是请叶县长汇报吧。” 王步凡很不高兴地看了一眼秦时月,然后又望着叶慕月说:“那么叶副县长就汇报吧。” 叶慕月倒是很会讲话:“我们北远县是个贫困县,是天野市三个贫困县之一。既然是贫困县,我们就立足贫困县做文章,在农业方面,立足于抓经济作物,先后派出五批学习人员到天南和东南去学习,学习他们在农业上打翻身仗的经验。但是今年起步晚了,种烟和种植药材的时令给误了,我们准备明年大打农业翻身仗。不过我们搞了两个‘工程’,第一个工程是‘植树造林工程’。我们发动县直局委干部在县城西边的山上植树造林五千五百亩,现在绿树成荫,景色很好。第二个工程是‘养殖工程’,这个工程我们是学习天北县的先进经验,在全县范围内号召广大农民朋友搞养殖业,我们把石拱桥乡作为重要试点去抓,石拱桥乡的农民现在已经实现人均一头牛、一只羊、一头猪的既定目标。省、市、县三级工作组在我县也开展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群众对‘小康战略’重要决策拍手叫好。我们计划在明年年底前摘掉国家级贫困县帽子。”叶慕月汇报完,接下来是县委副书记和副县长各自汇报自己主抓的工作,会议开到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闻过喜打来电话,王步凡接住后是河东日报社的记者要求电话采访北远县县委书记秦时月,王步凡把手机交给秦时月说:“老秦,市报记者找你,你到会议室外边接受采访吧,不要影响开会。” 秦时月接了电话走出县委会议室。叶慕月莫名其妙地望着王步凡,一脸的狐疑。王步凡为了给秦时月以充足的时间,就讲了一段话:“在农村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是省委的英明之举,尤其是在国家级贫困县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意义尤为深远。贫穷并不可怕,怕的是没有摆脱贫穷的勇气和措施。北远县的脱贫思路是可行的,关键在于落实。我不想在此只听叶副县长汇报,明天咱们实地察看之后再说吧。” 叶慕月的表情又有些难堪,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复杂表情。 这时秦时月进来了,把手机还给王步凡,没有说什么,木呆呆地坐在那里。会议再开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王步凡此时感觉肚子在咕咕地叫,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吃晚饭,就站起身说:“只顾开会,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呢。” 叶慕月讨好地说:“走,到县委招待所去。” 王步凡摆摆手说:“还是给贫困县里省几个钱吧。老秦,你让秘书弄两桶快餐面吧。” 会议就这么散了,秦时月的办公室里就有方便面,她亲自泡了三碗。王步凡和赵谦理吃过快餐面之后,就在秦时月的办公室里闲扯,看来今晚上是要开夜车了。秦时月哈欠连天,也不敢说回里间休息。她望着王步凡说:“王书记,你要是困,就去里屋休息一会儿吧。” 王步凡笑道:“我不困,大姐如果困得不行就去休息吧。”话是这样说,王步凡不休息,秦时月哪敢去休息。就这样一直坐到凌晨三点,秦时月实在熬不住,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王步凡猜想这一夜是叶慕月最难熬的一夜,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王步凡到北远县的真正目的。如果真是来看“植树造林工程”和“养殖工程”,发现弄虚作假可就麻烦了。 7 六点钟,闻过喜和叶羡阳从省城回来了,闻过喜小声对王步凡说:“今天《河东日报》就登出来了。” 王步凡说:“走吧,咱们今天把北远县的‘两个工程’看一下,如果他们弄虚作假,在明天的《天野日报》上再捅他一下,打蛇就要打死,免得他回头再伤人。”王步凡回头看秦时月,见她还没有睡醒,就连着叫了两声把秦时月叫醒。王步凡说:“秦大姐,你通知一下叶慕月,咱们现在去看一看你们的植树造林工程。” 秦时月嘟囔着说:“其实……其实不用看。那都是叶慕月和文史远弄的花架子工程,是骗人的。” 王步凡笑了笑:“下边的同志干出了成绩,我不看就是失职啊。要看,一定要看的。” 秦时月看抵不过去,就给叶慕月打电话。叶慕月说让他们先去,她马上到。当秦时月陪同王步凡、赵谦理和闻过喜来到北远县县城的西山上,看到的都是像指头粗一样的小树,树周围全是荒草,栽上的树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很多树已经死掉了。王步凡不无讥讽地说:“老秦,这就是你们北远县搞的脱贫工程?不管干什么工作都得善始善终啊,既然要植树造林,就要保证它存活,不然年年栽树不见树,岂不是尽干些劳民伤财的傻事?今年的树苗多少钱一棵?” “是……是叶县长从外地弄回来的,说是三块钱一棵苗,五千五百亩总共栽了五十万棵树,花了一百八十万呢!现在活着的树苗也不过有二十万棵。”秦时月也很不满意地说。 王步凡又问:“当初植树是谁的决定?好像春天叶慕月还没有来当副县长的啊。” 秦时月说:“这个……这个事情就没有在常委会上研究,叶慕月是这个县的,年初拿了文史远的亲笔信来找我,说她哥哥是文史远的同学,要在这里搞植树造林试验基地……” “那么养殖工程又是谁抓的?” “也是叶慕月搞的……反正我也不想干了。” “走,咱们去石拱桥乡看看去。”王步凡说。 秦时月很不想去,又没法推脱,只好硬着头皮上路了。两辆小车在乡间小路上奔跑着。王步凡对闻过喜说:“把北远县搞的花架子工程在报纸上好好批评一下,也对其他县起个警戒作用,再不能搞这些劳民伤财的花架子工程了。北远县还是个贫困县,仅植树这一项至少要损失一百万元,县里有多少钱经得起他们这样浪费!” 闻过喜说:“是该揭露一下。不过文史远与我们总编的关系很好,只怕他不会让刊登这种批评稿。” 王步凡笑道:“你把稿子写好后,我给乔书记打个电话,然后我以乔书记的名义签个字,报社不敢不发。”王步凡已经感觉到乔织虹和文史远有矛盾,触及文史远的事情乔织虹肯定会支持。 闻过喜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也有了信心,笑着说:“我可能要得罪我们总编了。” 王步凡也笑道:“只要不得罪人民就行,总编也得听市委的吧?” 小车路过石拱桥,赵谦理让车停下来。桥边有一家卖羊肉汤的小店,大家就在那里吃早饭,吃着早饭王步凡有意与店主交谈。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说话粗声粗气的,像个母夜叉。“大嫂,听说北远县石拱桥乡的养殖业搞得不错,人均一头牛、一头猪、一只羊,现在形势怎么样?群众脱贫了吧?” 胖大嫂看了王步凡一眼问:“大兄弟不是本县人吧?” 王步凡说:“我们是从这里路过的,顺便问一下。我们是外省的,想让我们那里的老百姓来这里学习先进经验呢!” 胖大嫂脸一沉说:“别,千万别让老百姓瞎跑腿。我告诉你,我们县的那个女副县长可是个狐狸精,专会骗人,石拱桥乡的党委书记也不是他妈的什么好东西。什么每人一头牛,一头猪,一只羊,放他娘的狗屁,哪有的事?全是骗人的!年初倒是动员过,但老百姓没钱,上边又不支持,用什么去买牲口啊?前一段时间天野有个叫文史远的书记来检查工作,就去了我们石拱桥村,前一天叶慕月和我们乡的党委书记把全乡各村的猪、牛、羊集中到我们村,记者来了以后又是录像又是拍照,那个狐狸精还讲了话,说什么牛羊入户,群众致富。这不,领导一走,又让各村的人来领自己的猪、牛、羊,一来二去竟弄死了十头牛、三十只羊、二十头猪,这些畜生来的时候好好的,因为两天没人管,回去的时候就死了,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现在畜生死了没人管,去县里告状,啥也没要出来,还被打了一顿,说是他们扰乱公共秩序,我日他亲娘的,当初人家的牛羊好好的,让叶慕月他们牵来牵去的瞎折腾,他们这样就不叫扰乱秩序了?唉!现在当官的不论理,只许他们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没几个好东西。哎呀,没办法啊,老百姓斗不过人家,只好认了。俺也知道叶慕月那个狐狸精和文史远是相好,要不然她也当不了副县长,听说人家还准备当县长呢,这样的人如果当了县长还不把老百姓坑死?” 听了这些话,王步凡的心情更加沉重,侧过脸去看秦时月,秦时月似乎已经麻木了,对胖大嫂的话没有一点儿反应,就好像没有听到。王步凡就在心里骂道:秦时月啊秦时月,你可真他妈的熊,真不配当北远县的县委书记。 饭后,王步凡一行离开小饭店,秦时月问是否先去乡政府,王步凡说直接去石拱桥乡温寨村。秦时月就没有给乡党委书记打电话,也没叫人通知乡干部。王步凡他们来到温寨村找到温优兰的家,她家只有三间瓦房、一间草房,院子很宽敞,房子很破旧。温优兰的母亲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在农村也算是个相貌出众的女人。 赵谦理上前介绍说:“大婶,这是市里的王书记,今天来石拱桥乡了解农民养殖致富的事情,顺便来看看你。” 温优兰的母亲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个叫王步凡的王书记?” 赵谦理说:“是,是,就是那个王书记。” 温优兰的母亲异常激动:“王书记呀,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哩!我儿子温优良的毕业证被银行扣下了,是你救济了我们。大兄弟,来,快坐下,哎呀,我总算见到恩人了!” 王步凡坐下后问:“老嫂子,听说你们这里每人养一头牛、一头猪、一只羊,是真的吗?我怎么看你家什么也没有呢?” “那都是他们瞎吹的。过去老百姓盼着儿女考上大学出人头地,现在都怕儿女考上大学。上大学要花很多钱呢,我们把猪牛羊全都卖了也不够儿子优良的学费,闺女在天野打工一个月也就那几百块钱,除了自己花销还把剩下的钱全都贴给优良了,儿子现在毕业了,又找不到工作,整天为这事犯愁,你说上这大学有啥用?唉,现在办啥事都得有关系,没有关系寸步难行啊。” 王步凡笑道:“不要紧,你儿子的工作我给他安排。” 温优兰的妈妈感动得哭了:“大兄弟,我们家里可真是遇见贵人了,你让我们咋谢你啊!” 王步凡摇摇头说:“不谢,不谢。我把优良当作自己的儿子了,他比我的儿子大不了几岁。” “那敢情好,也算他小子有造化。哎呀,光顾着说话,我去给你们烧茶去。”温优兰的母亲说罢去了厨房。 王步凡没有阻拦她,而是望着秦时月说:“秦大姐,养殖工程这个假造得也太大了吧?你就没有深入基层看一看具体情况?” 秦时月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上:“这个……这个也是叶慕月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情。上次文史远书记来这里视察工作,自始至终是叶县长陪同的,没有通知我。”秦时月真的成了一个摆设了,对北远县的情况几乎是一问三不知。 王步凡望着秦时月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说:“大姐,你可真是个好人,但不是一个好官。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回县城去吧,我明天去你们那里召开调整班子会议,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秦时月反而脸上来了喜色,嘟囔着说:“我……我早该走了,就是走不了,这回看来是能走了,我看……我是要解放了。” 王步凡望着秦时月远去的背影就想笑。她肯定认为这一次王步凡会让她回天野去,其实她想错了,北远县的阵地她还得继续守着,不然一下子更换很多人也不现实。 秦时月走后,闻过喜把写好的新闻稿件让王步凡看。王步凡看着这篇题为《浮夸风刮到几时方肯休》的文章,觉得单凭闻过喜的文笔犀利是不够的,他还要加把火才行,于是就给乔织虹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北远县存在的问题,说要在报纸上批评一下。乔织虹在那边说:“王书记,那个啥,可能你还没有见到今天的《河东日报》吧,北远县的叶慕月太不像话了,她的所作所为影响很坏,我已经通知白无尘派人去北远县调查叶慕月的问题了。那个啥,该批评就批评,该撤职就撤职,那个啥,她也太无法无天了。” 挂了电话,王步凡在闻过喜写的稿子上签了一行字:此稿已请示乔书记,请报社审核后立即发表。最后签了乔织虹和他的名字,署了日期。签完字,王步凡对叶羡阳说:“小叶,你送闻记者去市里吧,小赵你也回去一下,给我取件换洗的衣服,今天就不要来了,明天一早你们再过来,等北远县的事情处理完,咱们还得到南山县去,只怕最近一段时间是回不到市里去的。小赵你顺便到我办公室去一下,看一看有什么紧要的信件捎过来。” 赵谦理他们三个人走后,温优兰的母亲把荷包蛋茶也烧好了,从厨房出来,见人都走了,就显得有些遗憾。王步凡说:“他们有公务,回天野去了。” 温优兰的母亲给王步凡端来一碗荷包蛋茶说:“本该放糖的,不怕你笑话,家中也没有糖。” 王步凡笑道:“老嫂子,我也是农民出身,知道农村现在还不富裕,你别客气。”王步凡接了荷包蛋茶吃着,温优兰的母亲说:“你慢慢吃,我去给优兰打个电话,让她把优良带回来见见您。”说罢笑着出门去了。 王步凡此时特别想见到温优兰,在这穷山沟里感到有些寂寞,北远县城明天他也不准备去了,要在温优兰家住两天,等市纪委和市公安局把叶慕月的问题查清楚之后他再露面,关于调整干部的事情他已经把自己的观点讲给乔织虹听了,决定权在她那里,王步凡不想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必要再回去和乔织虹交换意见。到了“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一切调整都将顺理成章,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吃午饭的时候,温优兰的父亲下地回来了,看上去是个很老实的庄稼人,话不多,有些憨厚。等温优兰的母亲介绍了王步凡,老温只是搓着手表现出十分感激的样子,脸憋得通红才挤出来一句话:“真是遇见好人了。” 午饭后,王步凡被安排在一间很干净的房间里休息,看样子像是温优兰的住室。床里边贴了报纸,床头上贴着当红影星的照片,在农家这种房间算是最雅气的。躺在床上王步凡睡不着,他能够想象到现在文史远的日子最不好过,叶慕月肯定会在他面前哭鼻子让他为自己求情,可是省报做了反面报道,市纪委和市反贪局明天就要进驻北远县,文史远此时只怕也无回天之力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叶慕月完蛋。这一笔账他文史远还算不到王步凡的头上。闻过喜去省城时王步凡特意交待他揭露北远县问题的文章不要出现闻过喜的名字,他还要在天野市混下去,文史远是抓宣传的副书记,要小心他打击报复。至于明天在《天野日报》上刊登的那篇文章,他已经请示过乔织虹,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他当时不让闻过喜在省报上落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乔织虹不高兴,毕竟省报批评了天野辖县的事情,让乔织虹的脸上也不光彩,如果乔织虹知道这些事是王步凡在暗中操作的,就会对他也产生不好的看法。 王步凡一觉醒来,见农家小院里已经没人了,连温优兰的母亲也不在家。王步凡闲着没事就找了一本琼瑶的小说坐在阳光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五点多钟的时候,温优兰和弟弟回来了,温优良见了王步凡急忙叫了声叔叔,然后红着脸站在一边笑。 王步凡问:“优良,毕业证领回来没有?学的是啥专业?” 温优良答道:“多谢王叔帮忙,毕业证取回来了,我学的是文秘专业。” “那很好嘛,我跟你们县的书记秦时月说一下,让她帮个忙安排你去县委当秘书算了。” 温优良听后情绪非常激动:“如果能这样真是太好了,那些地方一般人可是去不了的。姐,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温优兰很妩媚地望一眼王步凡说:“优良你真傻,只要有王书记给咱帮忙,咱就不是一般人了。” 温优良很高兴地说:“姐,我去告诉爸妈去!”说罢跑着出去了。一个农家子弟,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能去县政府当秘书,只要能够就业就谢天谢地了,现在市委副书记亲口说要安排他的工作,他自然很高兴。 温优良出去后,温优兰挨着王步凡坐下说:“什么时候来北远县的?” “昨天,专门来除暴安良的。” “今天我在市里都听说北远县的县长出事了,这是报应。他们叶家在北远县简直成了一霸,不除,老百姓没有宁日。”温优兰说着表情已有些愤恨。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王步凡和温优兰谁也没有说话…… 第二天王步凡起床很晚,直到听见赵谦理和闻过喜的说话声音之后他才起床,温优良主动给他端走了尿盆儿,温优兰给他端来一盆热水让他洗脸。他洗着脸说:“农村的空气新鲜,就是有点儿冷。” 温优兰接道:“要不然人们怎么都想往大城市里挤,农村现在还没法与城市相比,城乡差别还很大呢!” 王步凡放下毛巾脱口说:“那就把户口转到市里吧,这个事情我让向天歌给你办。” 温优兰道:“不忙,过两天我让赵万山去找你,也许他自己就能办。” 王步凡从来没有听说过赵万山这个名字,就吃惊地望着温优兰,见温优兰红了脸,他才知道赵万山可能是温优兰的对象,也就不再往下问了。 这时温优兰的母亲已经把早饭做好,温优良在他姐姐的屋里放了张桌子,几个人开始吃早饭。 吃过早饭,闻过喜递给王步凡一张当天的《天野日报》,头版头题就是《浮夸风刮到几时方肯休》,文中把北远县县长叶慕月损得不轻,比如“劳民伤财中饱私囊”,比如“为自己捞取所谓的政绩,不惜弄虚作假”等等,头版二题是一篇披露魏酬情罪行的文章。 看了报纸上关于魏酬情的报道,王步凡有些吃惊。西远县是天野十县二区中最穷的一个县,而最穷的县里也能出此巨贪,真让人不可思议。 王步凡不想再说魏酬情的事情,就转移了话题。 温优良与叶羡阳和赵谦理的年龄差不多,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很谈得来,反倒把王步凡衬托成孤家寡人了。又过了一阵子,温优良邀请叶羡阳和赵谦理去西河沟洗温泉澡,赵谦理问王步凡:“王书记,你是否也去洗一洗,放松放松?” “你们去吧,我还要等乔书记一个电话。”王步凡说。 赵谦理他们走后,家里只剩下温优兰和王步凡两个人。王步凡就问:“小温,老乐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是干什么的?” 温优兰有些羞怯地答道:“是西城区委宣传部的新闻中心主任,叫赵万山,去年老婆在生孩子时死了,大人孩子都没有保住,人还算不错,就是书生气太浓了,像个书呆子。” 王步凡说:“只要人品好就行,过日子人品是最重要的。你看现在有钱的男人有几个不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王步凡见温优兰的脸红了,王步凡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谦理他们回来后,王步凡给温优良写了封信让他直接去找秦时月,让秦时月给他安排工作,自己带着叶羡阳和赵谦理到北远县各乡镇去检查工作组在下边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的有关情况。 在王步凡离开北远县准备去南山县的时候,乔织虹突然打来电话,让他赶紧回天野,说有要事相商。在电话里也没说是什么事情,王步凡只好取消南山县之行回天野。 在路上,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叶羡阳突然说:“王书记,那天晚上我到你家里去,见莫妙琴在,说是她要与欧阳颂结婚了,想请你当证婚人。你不在家,她就邀请嫂子去省城参加他们的婚礼了。” 王步凡有些吃惊地问:“是吗?欧阳颂的妻子病得很重,只怕是死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死的?”叶羡阳摇摇头没有回答。 王步凡对莫妙琴的印象一直不错,也很同情她的遭遇,现在她能够嫁给欧阳颂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只是觉得莫妙琴和温优兰都嫁给离过婚的男人,多多少少有些美中不足。想到这个问题,他就又自嘲了,难道只准你王步凡娶个大姑娘,就不许人家欧阳颂和赵万山娶个没有结过婚的女人!可惜的是莫妙琴很爱欧阳颂,而温优兰却不爱赵万山。 王步凡进了乔织虹的办公室,发现她的办公室又重新装修了一遍,一改过去的古朴风格,而变成了很时尚很超前的现代风格,屋里的一切用具好像都换了,就连他书写的那幅字也不见了,现在挂着的是那位粉碎“四人帮”有功的前国家领导人写的。一个多月没见面,乔织虹现在也开始美容了,给人一种容光焕发的感觉。乔织虹向他问了辛苦,还亲自为他倒了水,递了烟,她现在在公开场合也开始抽烟了。 王步凡坐下后,向乔织虹汇报了在西远、北远两个县搞调研的有关情况,并很直爽地说:“乔书记,魏酬情和叶慕月都是混蛋啊!不出问题是偶然的,出问题是必然的。” 乔织虹苦笑一下,灭掉烟头说:“那个啥,《天野日报》上都揭露了西远县和北远县的问题,魏酬情和叶慕月的问题也不小,你以为当初我真的想提拔叶慕月?那个啥,是文史远同志再三跟我说,我也没办法啊,现在干工作处处都在搞平衡,我听刘书记说了,文史远同志出任天野市代理市长的事情看来是大势所趋啊,马书记不同意,呼延书记一再坚持,两个人为此还吵了嘴,我看最后说不定又是马书记妥协。因此,我们就不能不给未来的市长一个面子吧?只是刚给了他一个面子,第二个难题又出来了。”乔织虹说罢把最新一期的《河东内参》放在王步凡面前说:“文史远的弟弟文史达是南山县的县长,他以权代法,搞得民怨沸腾,‘政绩’都上内参了,不处分不行,处分了文史远同志不高兴。那个啥,刚才文史远同志还在我这里,说不行就把北远县的县委书记秦时月调回来当人大秘书长,让文史达到北远县去当书记。我就跟他说文史达的问题还没有查就提拔,让我这个当书记的也很作难啊,因此召回你这个智多星来商量商量。” 王步凡终于明白了乔织虹的意思。他也知道南山县的事情被曝光是天南县委宣传部长赵稳芝在他的授意下找了《河东内参》的记者文平,却假装糊涂地问:“乔书记,你的意思对文史达查还是不查?” 乔织虹很矛盾地说:“查,要得罪文史远,不查,没法向南山县人民交待,我也作难啊!” “这个事情好办。你就说省委刘书记专门为此打来电话,就说南山县的群众已经告到他那里了,你忘了刘书记就是咱们南山县的人吗?” 乔织虹拍一下脑袋说:“哎呀,我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还是你王书记点子多。那个啥,这样一来文史远也许就不敢保他的弟弟了,能够保全他自己就不错了。” 王步凡与乔织虹两个人会心地笑了。之后,王步凡说:“乔书记,既然要查,这次就要组织个调查组,我算一个,纪委时运成算一个,反贪局白无尘算一个,再让信访办的主任也参加,这样比较合适些,一旦文史达真的有问题,南山县的县长人选你考虑过没有?” “要撤就把南山的县委书记和县长一起撤掉。人选有现成的,你那个外甥女向阳我看还是让她下去锻炼吧,她还年轻,要重点培养培养。”乔织虹笑着说。 王步凡不知道乔织虹究竟是关心向阳,还是讨厌向阳,又把向阳的事提出来,王步凡就无法反对了,更不知乔织虹是让向阳下去当县委副书记,还是当副县长,他又不便多问,只好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乔织虹和文史远原来是暗斗,现在变成明争了。其实南山县的问题揭开盖子应该归功于天南县的赵稳芝和内参的首席记者。而这一切的幕后策化者又是王步凡。现在无形之中帮了乔织虹的忙。南山县的县委书记也是文史远的人,看来这次也要遭殃了。王步凡暗暗为自己的杰作叫好,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文史远不会想到《河东内参》上的反面报道会与王步凡有关系,乔织虹更不会想到。 也许文史远在某件事情上得罪了乔织虹,乔织虹一再强调南山县的事情要速战速决。王步凡只好答应第二天就到南山县去。下午乔织虹还秘密主持召开了南山县调查小组会议。会上乔织虹强调了及时解决群众反映的热点问题,也是党密切联系群众的重要举措。希望调查组到南山县之后把群众反映的问题解决好,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有什么背景,只要他侵害了人民群众的利益,违背了党的宗旨,那么他就不配做领导干部,有问题的要坚决拿下来,让能够为群众办事、与群众心连心的好干部上去…… 这次会议是秘密进行的,散会时乔织虹让调查组明天一早就动身,并且强调了纪律,任何人都不准向当事人透露风声,谁违反纪律处分谁。 王步凡从乔织虹的讲话中慢慢又品出些味道了,看来绝不仅仅是乔织虹和文史远之间有矛盾,说不定刘远超现在和呼延雷也有矛盾了。刘远超是抓组织的省委副书记,呼延书记由于资格比刘远超老,现在频频把手伸向人事任免的领域里来,与刘远超产生矛盾是在所难免的,更何况乔织虹与刘远超是情人关系,按刘远超的想法应该给乔织虹配个既听话又能辅佐她的市长,可是他的这个想法连续被呼延雷掐断,他对呼延雷产生反感情绪也是很自然的。另外据省内消息灵通人士透露,省委书记马疾风现在与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矛盾也公开了。刘远超是马疾风重用的人,不可能不站到马疾风这一边来。这样看来,河东省的一场政治斗争即将爆发,也许在今年年底,也许在明年年初,看样子这场斗争是很难再平息下去了。另外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现在大肆敛财,已经引起省城老百姓的愤怒。由此看来呼延兄妹一个弄权,一个敛财,已经达到天怒人怨的地步,这样的高官不出问题是偶然的,出问题是必然的。 王步凡觉得乔织虹让他去查南山县的案子只是河东高层斗争的一个序曲,也许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后头,也许查处南山县的事情就是点燃政治大爆炸的导火索。另外听说省长牛耕野因为健康原因已经不可能上班了,呼延雷正准备出任省长,可是凭他在河东的威信只怕有一定难度,再说刘远超会不会也窥视省长宝座呢? 第二天上午,王步凡正准备带领工作组到南山去,突然接到乔织虹的电话,说原订计划撤销,要他立即到市委去开会。王步凡不由又笑这个女人的随心所欲和反复无常。 王步凡不知道事情发生了什么变化,怀着不安的心情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只有乔织虹一个人在,正看着窗外那些法国桐出神。乔织虹见王步凡来了,就用手指一下沙发让王步凡坐下,然后自己拖着疲惫的身躯也坐在沙发上,把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仰着脸叹气,叹了几口气才说:“王书记,是这样的,昨天咱们说好之后,我总觉得牵扯到文史远同志的事情要慎重一些,就给刘书记打了个电话,汇报了这件事。刘书记对我们的行动持反对态度,说河东官场的情况比较复杂,省里边的斗争绝不能让天野的事情当了导火索,那样的后果对咱们天野是很不利的,一旦天野的领导卷进省委高层的斗争之中,那么我乔织虹就没有好下场了。那个啥,想想刘书记的话,还是他站得高看得远啊!我们天野确实不能当导火索。况且文史远背后还有个文景明啊,唉,害得我一夜没合眼呢。” 王步凡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就在心里感叹世事的纷纭复杂,感慨官场的高深莫测。其实王步凡并不想到南山去。文史远的弟弟文史达肯定是有问题的,他如果去了,不查出问题没法向南山县人民交待,有失他廉洁公正的形象,查出问题文史远肯定会暴跳如雷,文史远就会到呼延雷和文景明那里说是他王步凡在整人。人家乔织虹有刘远超做靠山,文史远有文景明和呼延雷保护着,唯独他王步凡没人保护,一旦乔织虹和文史远大闹起来,说不定最终吃亏的却是他王步凡。因此听了乔织虹的这个决定,王步凡反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像放下了背着一百多斤重的东西那样轻松,不由自主地用小指头挖起了耳朵。 乔织虹又说话了:“我想了想,还是缓解一下矛盾吧,我是初步这样决定的,让南山县的县委书记调回市里,把北远县的县委书记调到南山县任书记,让文史达到北远县去任县委书记,把秦时月调回来当人大秘书长,让梅慧中去南山县当县长,让向阳到南山县去任常务副县长,王书记,你的意见呢?” 王步凡听了乔织虹的话半天没有吱声,对乔织虹的这个决定他并不赞成,也感到意外。文史达本身就有问题,现在不但不受查处,反而升了一级,梅慧中刚从西远县调回来,是个戴罪之身,现在没有受到处分却提了县长,这简直就是一场违反原则的游戏。可是乔织虹是市委书记,她作出的决定一般情况下副手只有执行的份儿,万不可持否定态度,况且现在文史远和乔织虹又是那样一种明争暗斗的微妙关系,文史远与他王步凡也不可能成为一条道上跑的车,因此在这种必须站在左边或者右边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只有服从于乔织虹,始终和市委书记保持一致,而不是和另一个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保持一致。 8 半月后的一天,乔织虹样子很悠闲地转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她平时是很少到副职的办公室里来的,王步凡给她倒水,让座,递烟,然后笑着说:“大老板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乔织虹笑道:“王书记到乡下转了一圈儿,竟然把关心领导的优点给转丢了。那个啥,向阳到南山去当常务副县长了,你也不再给我们物色个秘书,想让我当光杆司令啊。” 王步凡笑着拍了一下头说:“哎呀!又是下乡又是忙杂事,竟把领导的大事给忘了,要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吧,人要机灵些,可靠些,向阳是很不错的,但我的原则是给市委书记当秘书不能超过一年,年轻人要求进步,你老让人家给你当秘书,会误了人家的前程。” “大老板对人真是关怀备至啊,我得替向阳谢谢你。”王步凡原以为乔织虹让向阳下乡是对向阳有什么看法,现在听乔织虹这么一说,他才知道是自己误解了。既然乔织虹又让他推荐秘书,王步凡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他想起了他的另一个外甥女。他的另一个外甥女是大姐的女儿,现在是天南县的一个乡镇的党委副书记,如果能到市里来工作,会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遇。但他不急于说出来,怕人们再说什么闲话,就试探性地说:“乔书记,其实你来天野时间也不短了,人也熟悉了,应该自己选个秘书,有合适人选没有?” 乔织虹想了想说:“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那个啥,你觉得得道山开发办公室那个东方云怎么样?” 听了东方云的名字,王步凡吃了一惊。他刚才多亏没有把自己的外甥女说出来,不然就很难堪了。东方云过去是侯寿山的情妇,她妹妹东方霞是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情妇,看来乔织虹是要向呼延雷传递靠拢信息了,不然她不会去选用一个绯议颇多的东方云当秘书。王步凡对东方云进市委机关是不赞成的,可是他不愿因为东方云的名声不好而得罪乔织虹,就说:“可以呀,东方云挺不错,既然大老板觉得她合适,调过来不就成了。” 这时乔织虹又犹豫了:“调东方云来市委办公室会不会,那个啥……” “嗨,都啥年代了,现在人们关注的是经济发展,其他都是次要的。况且东方云这个同志确实不错,有爱心也有正义感!”王步凡知道乔织虹说的“会不会”指什么,故意打了个掩护。 “那么就调过来?” 王步凡看乔织虹心意已决就附和道:“调过来,我现在就给东方霞同志打电话。”说罢王步凡当即拨通了东方霞的电话,先问了工地上的事情,然后才说了正事。东方霞在那边犹豫了一阵子才答应让东方云进市委机关。王步凡又给墨海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墨海就跑着来了,见乔织虹也在,就用手习惯性地拢一下大背头,又扶一下他的金边眼镜,望着两人说:“二位书记有何指示?” 王步凡此时正有一肚子火没处发,就对着墨海很严厉地说道:“老墨,有些事情你这个当秘书长的要考虑得超前一些,不要非等领导交待了才去办,比如说乔书记现在没有秘书,这个事儿你考虑过没有?难道这种事情还要我这个抓组织的书记亲自过问不成?你有点儿思路不清啊!” 墨海一下子脸红了:“我……我呢……”他哼唧了老半天也说不出话。其实墨海也有墨海的难处,市委书记的秘书向来都是自己选人的,什么时候让他这个秘书长推荐过?现在王步凡这样数落他,使他有点儿无法回答。 王步凡知道墨海有难言之隐,其实他自己也是有苦难言。乔织虹既然已经选定了秘书,又不明说,绕了半天弯子才说明。以乔织虹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下个命令,把东方云调过来,没有必要与他王步凡商量。为了不伤及情面,王步凡又开腔了:“老墨,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的东方云不错,调过来给乔书记当秘书吧。”他这样一说好像东方云是他选中的而不是乔织虹挑选的。 墨海先是“啊”了一声,惊得半天也没有合上嘴,他没有想到王步凡会选一个专傍大款的暗娼来给乔织虹当秘书,但是又不好表示反对,磨蹭了半天才说:“哦,哦,这样也好,也好,东方云,东方云这个同志不错嘛!” 乔织虹一直不吭声,王步凡只好又说话了:“老墨,我已经和得道山开发办主任东方霞同志打过招呼了,你尽快给东方云同志办手续,市委办公室不是缺个副主任吗?梅慧中到县里边了,让东方云任个副主任。” “我看呢,是否把赵谦理也提拔一下?”墨海说。 王步凡不等乔织虹表态又说:“赵谦理已经是副主任了,他干的时间太短,还是再观察观察吧。” 乔织虹听了王步凡的话没有表态,墨海倒是问了一句:“不知东方云是不是党员,如果不是呢……” “如果东方云不是党员,这个事情……啊?”王步凡的话像在问别人也像在问自己。 乔织虹很不高兴地说:“东方云不是党员?那个啥,那就算了。” 墨海不敢再说什么,好像是他否决了乔织虹的提议,一脸委屈地离开了王步凡的办公室。墨海走后,王步凡觉得也没有什么话可与乔织虹说,就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直到乔织虹觉得无聊时才自己离开。 乔织虹离开了一会儿,墨海又进来了。向王步凡汇报说:“王书记,东方云的事情我已经与组织部部长王宜帆同志交涉了,刚说的时候他不太同意,后来我只好说这是乔书记的意思,他才答应了。王书记,你说选什么人不好,怎么会选一个东方云来给市委书记当秘书呢?我知道这是乔织虹的意思。” 王步凡此时心中仍然有气,就抢白道:“老墨,你问我,我问谁去?政治上的事情很玄妙着呢。哪怕是个三陪小姐,只要人家书记看中,咱也得把她弄来,谁让人家是市委书记呢。你没听说过三陪女当宣传部长吗,这年头什么怪事没有?” 墨海仍然站在那里摇头。王步凡觉得刚才的话可能刺伤了墨海,就拉墨海坐下,递给他一支烟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王步凡自己也点了支烟,顿了顿说:“哎,老墨,你说以后见了东方云,我们是叫东主任呢,还是叫东方主任?我记得我上大学时学校里有个讲师姓上官,学生都叫他上老师。” 墨海想了想说:“这个我也弄不清楚,我想还是叫东方主任吧,咱们的省委副书记叫呼延雷,好像没有听说有人称呼他为呼书记,以此类推应该叫东方主任,哎,这个东方云究竟是啥来历呢?” “来历大着呢。其他的事情无可奉告啊!” 墨海听了王步凡的话长叹道说:“王书记,刚才我到办公室里想了想,自己年纪大了,觉得已经不能适应秘书长这个岗位,还是退到人大政协去吧?” “老墨,你不是对我刚才的话生气吧?我也被人耍了。” “哪能啊,王书记的为人我能不清楚?难道你心中就没有气?我侍候花瓶真是侍候够了。” “老墨,理解万岁,理解万岁,哪天咱哥俩得喝一杯,好好交流一下思想,颇有同感啊!” “王书记,刚才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想退二线了。” “即使是实话也得向太后表白,得省里批准,你对我说有啥用?我也想到人大政协去,你老墨能做主吗?别忘了你是副厅级,我也是副厅级啊!” “干脆,我现在就去跟太后请旨,说不想干,我一天也不想干了。”墨海说罢起身出去了。王步凡知道墨海是个很固执的人,他自己决定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墨海走后,林涛繁来了。王步凡很惊喜地与他握着手说:“毕业了?” “毕业了。刚回来乔书记就让我配合组织部的人去考察干部,也没有见着你,这不,副市长人选的考核结果出来了,想向你先汇报一下。” 王步凡笑了:“老林,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你是副书记,我也是副书记,哪有一个副书记向另一个副书记汇报工作的道理。咱哥俩可别玩虚的,你从中央党校回来时我正下乡,也没能给你接风洗尘,我回来你又下去了。” “你抓组织,考核干部的事情本来应该你去,可乔老板偏偏把这个差使派给我,现在结果出来了,你应该知道一下。” “你老兄又来了,我虽然是抓组织的副书记,但是副厅级的任命我能参上言吗?决定权在省委,你应该去向太后汇报,然后让她向省委汇报。这个事我也不想听,管他们提拔张三还是李四呢,咱们既然左右不了,干脆图个清静。最可笑的就是那个范书记,居然也是考察对象,组织部的同志们没有说什么吧?” “可想而知。不说他们了,说说你吧,除了下乡也没有出去走走?” “那次去北京搞个人书法展,本来是要去看你的,乔书记打电话让我回来,文史远出了车祸,匡扶仪同志被杀害,后来又出了个大爆炸案,天野人心惶惶的,再没有走出去过。” “天野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真是不敢想象啊。中央党校校长还专门找我了解情况,在毕业典礼上,他大力提倡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痛斥腐败行为,并且说天野发生的大爆炸案就是官僚主义和腐败行为造成的,要求学员们廉洁奉公,始终把人民群众的利益记在心上……” 王步凡道:“中央领导是英明的,中央的政策也都是很好的,可惜到了下边老是走调。你躲出去清静了半年,我这半年可是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你看,你胖了至少十斤,我可是整整瘦了十斤呢!” 林涛繁观察了一下王步凡的身子,眉头一皱说:“真是瘦了,白头发也多了,你比我大半岁,我现在还没有白头发呢,嫂子年轻,我建议你把头发染一下,不然看上去年龄悬殊有点儿大。” 王步凡苦笑一下说:“我现在是身心交瘁啊,哪有那份心情。” 接下来林涛繁讲了在京听到的一些关于上层反腐败的事,列举了几个大腐败分子的名字,还说了他们的问题是如何被发现的,中央又是如何下决心查处他们的,以及在查处时遇到的阻力。当谈到河东省的高官时,林繁涛语出惊人:“马疾风肯定要调走,连河东的省人大常委会主任也当不了,到中央也不会安排什么要职,此人除了人品好以外能力威信都不行。呼延雷恐怕要出麻烦,省里已经有人把他和他妹妹一同告了。他的问题是经不住查的,一查准被判刑。” 王步凡听了林涛繁的话没有接腔,对于上层的事他了解不多,没有发表见解的资格。两个人谈到快十二点,乔织虹打过来电话说中午要给林涛繁接风洗尘,让王步凡去作陪。 中午王步凡和林涛繁来到天道宾馆,乐思蜀把他们引到一个很偏僻的雅间里,乔织虹已经等在那里。吃过饭乔织虹说有事提前走了,王步凡和林繁涛两个人就天野官场的事情谈得很深,一直谈到下午上班时才离开。 又过了一星期,已是十二月中旬了,王步凡上午到天野汽车厂看了一下,林君正带着设计人员在查看厂房,看来旧厂房大部分都要拆掉,仅仅是一块地皮可以利用。下午他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东方云敲门进来了。她长发披肩,身体胖了许多,看上去是一种成熟和丰腴的美。不等东方云说话,王步凡先问:“手续办过来了吧?工作能否适应?” 东方云点点头说:“办过来了,工作还能够应付下来。哪天我得请您王书记的客,我能来市委多亏王书记帮忙。” 王步凡并不想把话说得太明,就打掩护说:“工作需要,工作需要啊!况且你确实是个人才哩。”说罢要给东方云让座。 东方云嗤嗤地一笑说:“什么人才呀,王书记可别拿我开涮,其实我并不想来这里。不坐了,乔书记让你过去说点儿事。” 王步凡不知道乔织虹又有什么指示,急忙离开办公室到乔织虹那去。进了乔织虹的办公室,见屋里烟味很浓,王步凡猜测可能是乔织虹和东方云两个人在抽烟,不然屋里不会烟雾缭绕,有点儿呛人。看来这个东方云和乔织虹还真有些情趣相投。王步凡坐下后,东方云给王步凡倒了水,又给乔织虹的杯里添了水,然后才退出去。 王步凡见乔织虹一脸愁容,就知道她又有烦心事了。他不便问,点了支烟抽着,想等乔织虹自己说。 乔织虹点了一支烟,抽着烟说:“王书记,副市长候选人的考核结果出来了,刘畅、张沉、孔放远是优秀,秦时月和肖乾是良好,贾正明是不称职。那个啥,这个结果出人意料啊!肖乾当县委书记时间短,本来是让他做陪衬品,竟然比贾正明的威信还高。” 王步凡倒认为这个结果是公正的。肖乾、孔放远和张沉的政绩突出,秦时月在县里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刘畅很会处事,而贾正明本身就是个投机钻营分子,给他考核个不称职,说明天野市委副书记林涛繁和组织部长王宜帆两位同志还是坚持原则和主持正义的。不过贾正明与乔织虹是同学,他在乔织虹面前从来不议论贾正明的长短。王步凡见乔织虹忧心忡忡的样子,就说:“乔书记,省委只是让我们拿一个初步方案,决定权在省委,我们要把这个结果及时上报省委,让省委去决定,我们考核的也不一定算数,也许省委会再派人来天野考核的。” “对,对,你说得很有理,副厅级干部的任命权在省里,不在我们天野,我们确实不该啊!” “二十六日就该举办百名老干部品尝石榴活动了,今天是十二月十九号了,我建议你尽早去省里向刘书记汇报一下咱们的考核结果,让刘书记最后定夺吧。他是管干部的副书记,在省委常委会上还是有发言权的。”王步凡不知道这已经冬天了,还品尝什么石榴?再说石榴树栽上才两年,有些根本没有挂果,市委办公室弄的石榴也不是天野的石榴树上结的,是从外地买回来的。 乔织虹有时很聪明,有时也很傻。经王步凡一提醒,像个孩子似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对,我今天就到省里去。”乔织虹说罢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说:“已经下午四点了,我现在就去找刘书记。”说罢她起身离开办公室。临别乔织虹又对王步凡说:“对了,北远县和南山县有十几个上访的群众来反映问题,信访办的同志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们一定要见我,还是算文史达和叶慕月搞虚假政绩的旧账,我没有时间,你去接待一下吧。” 王步凡没想到乔织虹又给他塞了个烫手的山芋,人家点名要见市委书记,他这个副书记去了不一定管用。 乔织虹匆匆忙忙走了,王步凡回到办公室给信访办打了个电话,说了乔织虹的意思,并说他半个小时之后去见上访的群众。 过了十几分钟,信访办的人打过来电话说上访的群众听说乔书记去了省里,就准备回去,说等乔书记回来时他们再来。王步凡正不想去见这些人,现在他们自己走了,也省得他去出丑。北远县的群众是告原副县长叶慕月的,南山县的群众是告原县长文史达的,这两个人都与文史远有关系,乔织虹在牵扯到文史远的事情上总是岔道绕行,他王步凡就更没有必要去和文史远真刀真枪地斗了…… 乔织虹在准备去省城的时候想起刘远超的义女刘畅,就让刘畅和她一块儿去省城。到省城已经是晚上六点半钟了,她与刘远超通了电话,刘远超说自己感冒在家里休息。乔织虹和刘畅便买了些水果,让司机乐乐直接把车开到古都路去。 古都路离省委机关很近,背依天首公园,面朝天首广场,是条东西巷很幽静的街道。人们戏称古都路为高干路,因为河东省四大班子领导大多数住在这条街上,路两边是四季常青的树木,离树二十米就是建筑风格各不相同的公馆小楼。因为省委的家属楼建得最早,现在与人大、政府、政协的家属楼相比就显得有些陈旧。据说省委机关的很多干部反映住房条件太差,马疾风就是不表态,于是就有人揣测马疾风的心理,说他是快退了,不求进取,只求太平。马疾风住在古都路九号,自他到河东省任省长开始就住在这里,一住十年再没有换过地方,就是当了省委书记后也没有挪窝。他来的时候省政府的家属院比省委家属院更差,因此他作为省委副书记,住进省委家属院也是顺理成章的,后来呼延雷竭力撺掇,省长牛耕野下决心把省政府家属院的破房子全扒了,盖了新房子,让马疾风搬过去,马疾风没有答应,说在省委这边住习惯了,挺好的不用搬。刘远超调到省委任组织部长时住进古都路十一号,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换过地方。 乔织虹在省城时就经常到刘远超家里玩,尽管他与刘远超是那种关系,也不知是刘远超的老婆太忠厚,还是这个女人大智若愚,好像从来就没有对自己的丈夫起过疑心,每次见到乔织虹都是笑脸相迎,妹子长妹子短的叫。因此乔织虹断定,她与刘远超的暧昧关系直到今天那个农村妇女仍然没有察觉出来。刘畅每次到省城来都到刘远超的家里来,好像是他的亲闺女一样。 乔织虹和刘畅来到古都路十一号,这里是治安严密的住宅,经过保安再三询问,又看了她们的工作证,才放她们进了装有电子开关的防盗铁门。这个院中住了三家,又各自独立成院,来访的客人需要按响被访问住户的门铃,通过对讲机报上自己的姓名,如果主人接见就会通过电子装置为你打开第二道门,你才能够靠近第三道门,如果主人不准备接见你,你根本不可能靠近第三道门。乔织虹和刘畅站在第二道门前时按响了门铃,对讲机里就传出了刘远超老婆那朴实的问话,乔织虹对着对讲机说:“嫂子,我是小乔,我和刘畅来看看你和刘书记。” 刘畅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刘远超的老婆答应了一声。随着她的答应声,第二道门开了,乔织虹和刘畅来到第三道门前都不由自主地笑了,那笑容都有些神秘莫测。 门开了,刘夫人那张憨厚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她一只手接住乔织虹手里提着的东西,一只手又去接刘畅提的东西,刘畅急忙说:“妈,我自己提。” 刘夫人又对乔织虹说:“妹子你总是那么客气,每次来都带东西,难怪我家老刘说你会体贴人,是个能走得开的女人。我就不行,来省城这么多年了,谁家我也没去串过门。你猜老刘咋评价我?他说我是女人中的处理品,说你是女人中的精品。我说我咋能跟小乔妹子比,人家是大学生,国家干部,我是个农村妇女。处理品就处理品吧,只要你老刘不把我处理掉,我这一辈子就处理在你老刘家了。” 刘远超老婆的话逗得乔织虹咯咯地大笑了一阵子,刘畅说:“看俺爸说那吧,妈可好呢!” 三个人边说话边笑,往客厅里走,乔织虹俯在刘远超老婆的耳朵上说:“嫂子,他对着你故意作践你,对着别人可是经常夸你擀的手擀面是全世界一流的,说论吃还是家常饭,论穿还是粗布衣,知冷知热结发妻。害得我们一听到手擀面就流口水呢。” 刘远超老婆的脸上像开了花,笑着问:“妹子,还没有吃饭吧?嫂子给你和畅做手擀面去。” “那太好了,我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现在听说手工面,我这嘴里就又流口水了。”说罢故意将手搭在老太婆的肩膀,老太婆一脸的幸福。 进了客厅,刘畅先叫爸,刘远超只是哼了一下。见刘远超穿了件大衣坐在沙发上,脸色有些发红,刘畅急忙上前摸了刘远超的额头说:“爸,发着烧呢,用不用去看医生?我陪你去吧。” “不碍事,刚服了感冒药,小乔你们坐。” 刘夫人也说:“妹子你坐,畅你也坐。我去给你们做面条去。” 乔织虹说着谢谢,刘畅急忙说:“我去学习妈擀面条去。”然后随刘夫人进厨房去了。 乔织虹望了望老太婆的背影,又扭头看刘远超,刘远超脸上的笑容也很神秘,那样子就像乔织虹来时在大门外的笑容是一样的。都在笑这个农村妇女忠厚得可笑而又可爱。 乔织虹坐下后,刘远超问:“这么风风火火地来省城有啥事?” 乔织虹娇态万状地说:“来看病号呗!” 刘远超笑道:“别蒙我了,说正事吧。” 乔织虹骤然变得很忧虑地说:“这次天野市副市长的人选我们共考核了六个人,肖乾、张沉和孔放远是优秀,秦时月和刘畅是良好,贾正明是不称职。你说这事咋办?不行你做做工作,让省委组织部再下去考核一次?总得给贾正明弄个称职吧。本来是让刘畅当差额对象的,结果那个饭桶的老贾威信会那么低。” 刘远超很神秘地笑了笑说:“这六个人中只能用四个人,马书记、呼延书记和我还要推荐三个人去天野任副市长,既然贾正明考核了个不称职,就不能用了,秦时月只怕也不行。你想啊,贾正明在天野威信那么低,一旦用了他,人们会咋评价你我?民意不能不考虑啊,总不能为了一个贾正明让天野的老百姓骂我们俩吧。最多给他弄个挂名的政协副主席。” “那么其他人怎么办?” “肖乾、张沉和孔放远都当副市长吧,贾正明看来是没戏了,要把刘畅定为差额对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乔织虹先是吃惊,接着点点头说:“墨海前几天向我提出要到人大去,好像也是本意,不行再选一个秘书长吧。” 刘远超摇头说:“调整幅度不要过大,让墨海再干一阵子吧。墨海是个酸儒,是个臭嘴蚊子,弄不好就要咬人的,他说去人大你就信?有几个厅级干部去人大政协是心甘情愿的?” 乔织虹忽闪着两只大眼就像一个中学生在听老师讲课,而且这个老师又是她非常崇拜、非常敬仰的老师。 “小乔啊,想想你到天野后也真不容易,两任市长落马,在省委常委会上呼延雷就提出天野的干部调动太频繁,不利于干部队伍的稳定,我给你打了掩护,说欧阳颂同志没选上是雷佑胤在搞小动作。欧阳颂落选了,雷佑胤又出了问题,再加上有些老同志要退下来,不提拔新的干部行吗?侯寿山出问题了,总得有人顶上去,一个萝卜一个坑,总不能让干部缺员吧,最终马书记肯定了我的看法,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乔织虹听了刘远超的话不自觉地就流泪了:“老大哥,你让我去天野是把我放在铁板上烤啊,太难太难了。‘一○七惨案’发生后,我就想辞职,虽然组织上没有处分我,我真的不想干这个市委书记了。惨案发生后我经常做噩梦,噩梦惊醒之时独对孤灯……唉!” 刘远超叹道:“做人难,做官更难,再难还得干下去啊!人世间哪里都存在斗争,任何人都是在斗争中求生存的。你以为省委就平静了?明年省委要换届,我看老马回北京的可能性不大,只怕要在河东当人大常委会主任的,杨再成该退了。由于呼延雷的官品人品不怎么样,省内高层就出现了一边倒的现象,副书记、副省长们都是站的老马路线,只有一个常务副省长路坦平是从平州升上来的。他不明白真相,以为呼延雷是要接任书记的,也许路坦平现在正在做省长梦呢,因此和其他领导就没有什么过多的往来,好像有点儿城府。据我分析,呼延雷当不了省委书记,老马不会向中央推荐他,省里这一帮人又恐怕呼延雷当了书记对他们不利,现在已经动作起来了,正在收集呼延雷的违法违纪事实材料,准备向中纪委反映他的问题。那个大道真人你知道吧?据说这个真人是从天野过来的,在天野的时候叫天道真人,现在变成大道真人了。呼延雷经常在电话里向大道真人讨教,这个事被人知道了,就有人说他搞封建迷信活动。他妹妹呼延霞做事也很出格,干部群众意见很大,这些事只怕都要影响到呼延雷的前程。” 乔织虹插话说:“天道真人在天野的得道山时,呼延雷就与他过往甚密。另外据有关人士透露,侯寿山生前把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的东方霞推荐给呼延雷当了小蜜,还在省城天首市开发新区给呼延雷买了别墅,现在东方霞经常和呼延雷在那里幽会。” 刘远超深邃的双眼中放出不易察觉的寒光:“小乔,你提供的这个信息很重要,现在是人大常委会主任杨再成出头和呼延雷作对,老干部岳秀山、成大业和井然跟他叫板,老雷子的日子并不好过啊!我会通过匿名的办法把这个信息传递到杨主任的耳朵里。在这场斗争中我准备以中立态度出现,不准备与老雷子明火执仗地干,我要自保啊,能进一步更好,不能进一步也要保持现状。” 这时刘夫人把手工面做成了,端出来放在乔织虹面前,笑着说:“妹子,你尝尝,不好吃嫂子再做。”刘畅也端了一碗面条出来了。 乔织虹先弯下腰闻了闻,又吃了一口说:“真香,嫂子,你做的手工面就是好吃,有什么诀窍吗?” “就是,妈太巧了。”刘畅把面条双手递给刘远超,“爸,你吃吧。”刘远超摇摇头,刘畅开始吃面条。 刘夫人笑着说:“面里掺了鸡蛋,这样面条就好吃了。老刘,你也来一碗吧?” 刘远超道:“我没有胃口,你去吧,我和她们还要谈工作。” 刘夫人一脸慈祥地离开了,刘远超又问道:“小乔,你们天野的班子现在怎么样?” 乔织虹一边吃面条一边说:“这怎么说呢,人大常委会主任向天吟你知道,虽然有点儿傲气,但是他的年龄大了,不会再有什么野心,政协主席廉可法是个死搬教条的人,正气有余,灵活不足,官瘾不大,因此他也不会有什么进取心。林涛繁是个没有根子的人,他在聪明中蕴含着几分忠厚,是人才但不是奇才,文史远是呼延雷的人,此人和呼延雷一样是个政治人,又是个投机钻营分子,我对他的很多做法看不惯,但是投鼠忌器呀,那个啥,有呼延雷做文史远的靠山,有些时候我就不得不向他妥协,比如他情妇叶慕月的问题只好不了了之,再一个就是文史远的弟弟文史达,在南山县搞得乌烟瘴气,把人家一个好端端的私营企业逼垮了,人家到北京去反映情况,他给人家定了扰乱公共秩序罪,打进大牢,把人家的双腿都折磨残了。这个事我跟你说过,那个啥,你说要先放他一马,从长计议,我就给他调到北远县去当了县委书记,本想着调离之后会息事宁人,谁知道南山县的人就是咬住他不放,今天我来时还有人在天野信访局告他。” “我家就是南山县的,我知道那个情况。但是对文史达的处理要讲究策略,要等上边有人说话时你再把他们拿下来,你不要轻易表这个态,你一表态就要得罪文史远。看那架势,呼延雷和文景明是非让文史远当天野市的市长不可,一旦文史远当了市长,你们书记、市长不合拍还怎么工作?要顾全大局啊!” “不是说马书记不同意文史远当天野市的市长吗,好像马书记比较看中王步凡是吧?” “是这样的。可惜王步凡与省领导都是泛泛的上下级关系。我、边关、井右序还有马书记,都赞成让王步凡当市长,可是又没有人不顾一切地站出来为他说话,这种局面是最可怕的。而文史远就不同了,人家有文景明和呼延雷上蹿下跳地为其奔走,谁又肯为一个王步凡和呼延雷、文景明撕破脸皮?哎,小乔,你说王步凡这个人究竟怎样啊?” 乔织虹抬头望着刘远超客厅里那个豪华的顶灯,思考了一阵子说:“这个人有点儿高深莫测。他不贪,工作很有思路,与方方面面的人都能处得来,一些很棘手的问题在他手中能够驾轻就熟地解决掉,有些问题在我看来已经是‘山穷水尽疑无路了’,可是与他一商量,经他一提醒,马上就会出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效果了。说实话,我在很多问题的处理上还真想听听他的意见,那个啥,甚至对他已经产生了依赖心理。总之,这个人太精明了,精明得让人敬佩,又有些敬而想远之的感觉。” 刘远超眉头一皱说:“小乔,你说手下人太精明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只怕要辩证地看待了。” “说得对。手下人太精明,能驾驭得了,是好事,驾驭不了,就会出麻烦。你想啊,人的目标往往是短期的,当了组织部长,眼睛就要盯着副书记的位置,当了副书记就会盯着省长的位置,只有当了省长或市长的人,才会盯住书记的位置。王步凡一日不当市长,他就不会窥视你市委书记的位置,永远都要和你保持一致,为你所用,一旦当了市长,可能就要出现市长强书记弱的局面了。因此,有些时候你要多依靠林涛繁。” 刘畅一直表现得非常乖巧地吃面条,并不说话。乔织虹不停地点头,显然刘远超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给她点出了一些官场秘诀和为官之道,她对刘远超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远超望着刘畅说:“刘畅,让你当副市长差额对象,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 “爸,我当然明白,不能因为我让别人抓把柄,谁让我是你女儿呢。” 刘远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 9 十二月二十六日是天野市举办百叟宴邀请省市老干部品尝石榴的日子。无雪的冬天不太冷,天野这地方净刮西北风,沙尘不仅让整个城市笼罩在尘埃之中,就连天空也总是灰蒙蒙的。老人们尽量减少了户外活动,大姑娘小媳妇们上下班都用纱巾蒙了头,尽量减少沙尘对脸蛋的袭击。 一冬无雪,老百姓就说,看,老天爷发怒了,天野烧死了那么多人,这些屈魂冤鬼能不到老天爷那里告状?所以今年不下雪,明年肯定是个灾年。要说也怪,自从天野影视城烧死了二百九十八人的事件发生之后,天野尽出些怪事:从十月到十二月滴雨未落。大冬天不冷净刮风。往年的风彻骨的冷,今年的风不沾身,不冷。天北县一个农民打井打出个古墓,自己掉下去当即气绝身亡,怪!南山县一户农家的母牛生了个牛犊长了五条腿,怪!东远县修公路时,平白无故山体滑坡,活埋了十三个人,扒出来后一个个七窍流血,却没死一个人,怪!东南县一个老母鸡生蛋时难产,母鸡死了,杀鸡时取出一个鸡蛋竟有三个鸡蛋那么大,怪!西远县建起了运输队,一辆货车平白无故地刹车失灵,掉进万丈深渊里,偏偏驾驶室摔掉后挂在半山腰的一个树桩上,司机毫发无损,怪!于是老百姓就说天野的输气管道爆炸动了龙脉,冬天不下雪却打雷,是不祥之兆。毛泽东诞辰的头天晚上下了雨,尽管雨小没有压住灰尘,老百姓也说还是毛主席有福气,不然这场雨是下不了的。 老百姓说三道四,无不带着迷信色彩,官场上并不在意。官员们在办公室里热有空调,冷有暖气,即使大灾之年也少不了他们的山珍海味,因此对怪现象麻木,对气候的反常也麻木。官场麻木,老百姓却不麻木,先议论边际当政时是如何体恤民情,走群众路线;再议论李直当政时手腕是多么的强硬,下级是多么的怕他,又是多么的恨他;接下来议论边关当政时是多么的清廉,多么的重视农业;最后是议论乔织虹当政是多么的碌碌无为……议论了市委书记又是议论市长:先议论欧阳颂人是个好人,可惜政治上不成熟,再议论侯寿山政治上是成熟的,可惜不是好人,最后又议论文史远政治上不成熟,也不是个好人。再后来就开始议论王步凡和林涛繁了,说他们都是好人,政治上也成熟,可惜上边没人,口碑再好也当不了天野市的党政一把手…… 说起王步凡和林涛繁,人们就有了新话题,说他们没有边际那么硬,没有李直那么刁,没有侯寿山那么奸,没有文史远那么滑。这年头不硬不刁、不奸不滑的人多半是没有前途和希望的,上边没人就别想升官。尤其是最近,文史远说话比较强硬,人们就说,老百姓生就是平民相,当官就得有当官的样子,你看人家文史远,肥头大耳,左右逢源,说话威风,天生就是当市长的料子。 百叟宴在沙尘飞扬的天气里,在老百姓的议论声中开局了,地点设在天道宾馆贵宾楼的最顶层,临时从餐厅里搬来了十二张大圆桌,每张桌子上坐十个人。左右两边的墙壁上挂着横幅标语:发挥余热为天野经济腾飞建言献策,珍惜财富听河东风流人物谈古论今。这“发挥余热”和“财富”是专指老干部而言的。今天这个宴会得到省委马书记的赞赏,他从省里带过来七十来个老革命,天野把一九四九年以前参加工作如今健在的老干部全拉上才凑了三十个,其中就有王步凡妻子叶知秋的继父张问天。 十二张圆桌上坐了一百二十个人,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位省领导和一位市领导作陪,省委书记马疾风和市委书记乔织虹陪同的那一桌有原省委书记岳秀山、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杨再成、省政协主席文景明,天野市的领导有原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边际和李直,原政协主席等人。王步凡坐的这一桌是省委副书记刘远超、原省人事厅厅长井然,原市人大常委会的两位副主任,市政协的两位副主席等。林涛繁坐的那桌上有原省政协主席成大业等人。桌子上摆放着黄里透红的石榴、南山县的苹果、天北县的梨、东远县的柿子和西远县的大枣。这些东西色泽都很鲜艳,让人看了胃口大开。百叟宴开宴之前,马疾风和乔织虹分别讲了话,马疾风讲话的要点是:老干部为革命流血流汗几十年,已经成为我党十分珍贵的财富,新同志要学习老同志不怕流血牺牲,为建设新中国立下不朽功勋的革命精神,学习他们廉洁奉公的高尚情操,并把这种可贵精神发扬光大,为落实省委提出的“小康战略”而努力奋斗。乔织虹讲话的要点是:老干部是年轻一代学习的榜样,希望老干部对天野市的工作多提宝贵意见,发挥余热指导新同志在建设新天野的奋斗历程中少走弯路,多出成绩,使人民群众早日过上小康生活。 原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岳秀山和原省政协主席成大业都八十多岁了,头发银白,精神矍铄,他们文化不深,功劳很大,是老一辈革命家。 马疾风和乔织虹讲完话让老同志各抒己见,岳秀山先发言。他提议为天野烧死的二百九十八个亡灵默哀三分钟,使百叟宴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现在在职的官员一般不想提起“一○七”爆炸案,而老同志对此却耿耿于怀,经常提起。岳秀山发言时说河东省这几年发展很快,得益于我党的三代领导集体,他用了个形象的比喻:毛泽东打了地基,邓小平垒了墙;江泽民盖了房,人民群众得了温暖乘了凉。 成大业的发言是别把我当反腐英雄。因为他在挖出原常务副省长这个蛀虫时是立了功的。岳秀山、成大业和边际在一九五七年时被错划了右派,岳秀山调到其他省任省委书记,成大业调其他省任了副省长,后来当过省长,退二线前两个人都调回河东省,干了两年人大常委会主任和政协主席。边际在天野再也没有升上去,最后以人大常委会主任的身份退休,他当市委书记时是省委常委,因此享受副省级待遇。成大业在省城与原常务副省长住得很近,平时他并没有把这个傻乎乎看上去有老年痴呆症的原政协主席放在眼里,而成大业却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对原常务副省长的腐败行为一有察觉就给中纪委写信反映他的问题,中纪委派人来一查,果然查出了问题,于是在老干部圈里都说成大业是反腐英雄。成大业在宴会上即席发言时说:“我们党已有八十年的奋斗历程,有成绩也犯过错误,现在日渐成熟了,过去强调阶级斗争,我看现在的腐败与反腐败也是一场阶级斗争,因为廉洁者是代表人民利益的,腐败者是代表个人利益的,这就是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斗争!毛泽东他老人家也犯过错误,但他更大的是功绩,他说过的话,他阐明的有些观点到现在也不过时。今天是毛主席的一百零八岁生日,在此我们就应该学习他老人家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革命精神,我们就是要和腐败分子斗争到底,让他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有铲除腐败,才能固我国基,造福苍生。” 呼延雷坐的那桌都是原省政府和现省政协的领导,其中就有他的妹妹呼延霞,别人对成大业的话还没有表态,呼延霞就先站起来说:“我很赞成成主席的发言,反腐败确实是关系到国计民生,关系到我们党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一定要高度重视,一定要旗帜鲜明地反腐败,让腐败分子在我们河东省没有藏身之地。” 省城来的老干部大多知道呼延霞的为人,没有人附和她,有些人在脸上反而露出了讥笑。 岳秀山忽然望着乔织虹说:“你们天野的领导今天应该把吴维真请来,他虽然犯了错误,但是他也为天野的发展做出过贡献。对人要一分为二啊!” 乔织虹听了这话,急忙用征询的目光去望马疾风,马疾风表态说:“这次算了,以后再有聚会别忘了通知他。”吴维真是老书记杨再成提拔的干部,他没有表态。平时他一直对别人说,吴维真是用错了。 岳秀山提到了“一○七”爆炸案,今天的喜庆聚会就有些变味增调。气氛也有些不协调。边际是坐着轮椅来的,这时他开腔了:“天野发生输气管爆炸,一下子烧死了二百九十八人,让人痛心啊,难道这个不合格工程仅仅是雷佑胤和侯寿山失职造成的?在他们的背后还有没有更大的腐败分子?这个问题应该引起我们的深思。现在有些领导处理问题总是就事论事,我看我们应该换一种思维方式才行。是谁支持他们搞腐败的?是谁把腐败分子举荐到领导岗位上的?今后还会不会再有腐败分子边腐边升?这些问题我们都应该去思考。不然今天杀个穿红的,明天判个穿绿的,后天再挖出个穿蓝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天野市把爆炸案的责任都推到雷佑胤身上,我看就不客观,为什么有人为侯寿山开脱罪责?很值得我们深思!”边际一激动,心脏病又犯了,边关急忙跑到他身边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给他嘴里塞了几粒,他的精神才好了些。边关劝道:“爸,心脏不好,少说为佳,这是医生说的。”边际点了点头。 马疾风听了边际的话有些不高兴,好像是针对他而发的感慨,但是他没有说什么。 呼延雷脸色灰暗,有些难堪。为了把宴会的风向扭转一下,他提议让文史远代表天野市政府把天野市发展经济的思路向老干部汇报一下,然后让老干部建言献策。 文史远今天的精神面貌特别好,穿了一身新西装,头发也整了发型,尤其是那条领带扎得特别周正。他十分谦恭地先汇报了开发得道山和天野市的石榴工程,然后才谈到工业、农业方面的事。他讲话的内容归纳起来是一稳定,二开发,三加强。一稳定指保持政局的稳定,二开发指的是得道山的石榴工程,三加强是指加强农业、工业和旅游业三个方面工作力度。他正讲着话,天道宾馆的大院里就闹起来了,墨海这时气喘吁吁地从外边跑进来说:“乔书记,不好了,北远县和南山县来了一千多个农民上访告状,是来算文史达和叶慕月的旧账,把天道宾馆的大门给堵住了。” 在座的老干部听墨海这么一说,一齐把目光注向乔织虹,把乔织虹看得满面通红。她没想到南山县和北远县的农民会选择这个日子来上访,且一来就是一千多人,让她不敢恼怒,又不好下台。她望了一眼刘远超,刘远超用目光向她示意了一下,又把目光落在王步凡身上。乔织虹明白了刘远超的意思,就很严厉地说:“王步凡同志,你是管干部的副书记,文史达和叶慕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向老干部们作个解释!” 王步凡吃了一惊,手中的茶杯差点儿掉在桌子上。他没想到乔织虹会把球踢给他,让他来回答这个问题,并且话语里还带着责备。当初任用文史达和叶慕月时他就提出过异议,可是乔织虹为了向文史远妥协硬是坚持己见,现在好像责任在他了,他既不能出卖乔织虹,还必须把文史达和叶慕月存在的问题说清楚,干脆不说他们提拔的经过,只说他们所犯的错误…… 岳秀山听了王步凡的话把桌子一拍说:“都啥年月了,还搞这种坑国害民的浮夸风,上边三令五申,政府不能干预企业经营,你们是怎么搞的,你们把中央的精神贯彻到哪里去了?”岳秀山当年就是因为反对“浮夸风”被打倒的,现在又要与“浮夸风”斗争了。 成大业也很愤怒地拍着桌子说:“大跃进的幽灵竟然又在你们天野复现了,啊?既然叶慕月在基层给老百姓造成了损失,就应该有个说法,给老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怎么能够不了了之?文史达在南山县当县长时就有这么严重的问题,又是谁把他提拔到北远县去当县委书记的?啊?这种现象正常吗?你们天野市委就是这样用干部的?简直是黑白不分,是非颠倒,小乔你说说这两个人的后台是谁?是你吗?”乔织虹窘得满脸通红,一时说不出话。 文史远听了这话如坐针毡,脸色特别灰暗。 呼延雷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慢慢地在品尝石榴。 马疾风这时很严肃地说:“我建议你们市委现在就去人宣布将文史达撤职查办,让叶慕月赔偿老百姓的损失,就不能轻描淡写,不了了之。” 乔织虹又望着王步凡说:“步凡同志,你和时运成、王宜帆他们现在分头去南山县和北远县吧,要按照马书记的指示办,对文史达和叶慕月身上存在的问题要一查到底,并将处理结果上报省委。” 王步凡、时运成、王宜帆和宣传部长离开座位出去了,到了天道宾馆大院里,见了那些上访的群众,王步凡就大声说:“乡亲们,都回去吧,省委马书记已经下令将文史达撤职查办,让叶慕月赔偿老百姓的损失,我们现在就到南山县和北远县调查问题,并宣布撤销文史达的职务,你们的损失也将如数赔偿,请相信组织上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南山县和北远县的农民听了王步凡这话,不再闹了,只是一时还不肯散去,他们并不相信王步凡的话。 王步凡又说:“我们将分为两组,一组到北远县去,一组到南山县去,让纪委时书记和宣传部长带人到南山县去,彻底查清文史达以权代法的错误行径,我和王部长到北远县去落实叶慕月的问题,乡亲们!放心吧!你们反映的问题一定会得到彻底解决的!” 上访的群众仍然站着不动,王步凡和时运成兵分两路出发了,群众看这次市委动了真格,才慢慢地离开。 乔织虹精心组织的百叟宴就在这种不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她本来是想让老干部们建言献策,甚至企盼老干部们说她这个市委书记干得好,为将来的提升铺铺路,谁知弄巧成拙,适得其反。在送老干部们离开天野的时候,她禁不住泪流满面,和每一位老干部握手告别的时候总要说声对不起。马疾风临上车语重心长地说:“小乔同志,天野这副担子很重,你又是个女同志,你如果感到压力太大,省委可以考虑一下你的调动问题,我这也是为你好啊。” 乔织虹是个要强的人,她不想不明不白地离开天野,她很自信,自信自己能把天野的事情办好,只是市长人选还没有定下来,她有些担心。“马书记,我自信我能把工作做好。在此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省委在给天野选配市长这个问题上也负有责任啊,怎么老是选派政治上不可靠、人民群众不信任的人来当市长呢?说句心里话,如果天野的市长是王步凡或林涛繁那样的同志,也许很多事情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马疾风叹道:“小乔你的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王步凡同志的资历浅,省委常委会上也不是我一个说了算,这个事以后再说吧,既然你决心留下来,就一定要把天野的事情办好,不能再出问题了。” 乔织虹本来还想说点儿什么,马疾风已经关了车门,奔驰车已经启动,她只有望着尾灯发呆。这时她又想起那天刘远超与她说的话:副手的能力太强,一把手就不好当了。后悔不该在马疾风面前提出让王步凡或林涛繁当市长的事。 刘远超知道乔织虹今天受了委屈,晚上他没有走,吃晚饭时有意要劝一劝乔织虹。乔织虹流着泪说:“本来是好意,谁知道好心成了驴肝肺,今天真让人下不来台。这些老家伙们真难侍候啊,以后再也不搞这类活动了。” 刘远超道:“百叟宴的事如果你先向我说,我会劝你不要这么做的。老干部们的脾气你还不知道?看问题爱挑刺,说起话来爱摆老资格,你又不能不装出尊敬老同志的样子。本身这就是一步臭棋啊!可惜你是先向马书记汇报这个事的,他表态支持,我就不好说话了。不过今天马书记表态让撤了文史达的职务,也算是驳了文史远和呼延雷的面子,坏事变好事,我想文史远如果识趣,他以后在你面前也会收敛一些。再说今天是王步凡把文史达和叶慕月的事抖搂出来的,文史远和呼延雷都会恨王步凡。领导者要善于利用下属之间的矛盾,文史远和王步凡弄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对你是有好处的,他们两个人在私下里斗,你就安全了,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乔织虹知道刘远超的话蕴涵着一些政治哲理,但她仍为今天的事感到憋气,饭也无心吃,一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样子。 刘远超为了让乔织虹开心,就说:“不要为今天的事再生气了,官场上这种事情很常见,也很正常。你以为马疾风的日子好过?九九重阳节的时候,省委组织了一次老干部座谈会,在会上老干部一个个大发牢骚,有的说河东的班子不团结影响了经济建设的进程,有的说省委作风不民主,在任用干部上犯了任人唯亲和埋没人才的错误,有的干脆把矛头直指马疾风和呼延雷,说马疾风软弱无能,不堪大任,说呼延雷作风霸道,不尊重老同志。害得他们当面认错,背后骂娘,他们的日子比你还难过。据说有些老同志正私下串联要向中央反映河东存在的问题。唉!咱不说这些了,今晚你叫上贾正明,咱们搓搓麻将,解解心焦。” 乔织虹一听说搓麻将就来了兴致,满面愁云顷刻间就消散了,就问道:“叫上李直的弟弟李爽吧,他很有钱的。” 刘远超摇摇头说:“李直和呼延雷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叫他不太好,得道山工地上还有什么有钱的包工头没有?” 乔织虹想了想说:“有个叫夏侯知的人,刘书记不认识吧?” “不认识不要紧,只要他没有什么背景就行。”刘远超说。 乔织虹点了一支烟抽着说:“好像这个人没有什么背景,只听有人说他与王步凡是同学。” 刘远超道:“这不碍事,王步凡现在还算我们的朋友嘛!” 乔织虹点了点头,望着刘远超多情地笑了笑。 “那就叫上夏侯知吧。”刘远超说罢拉了一把乔织虹,两个人走出了雅间。来到天道宾馆的院里,多半个月亮挂在中天,月明星稀,西北风徐徐吹来,乔织虹觉得身子有些冷,她很想依偎在刘远超的身上,可是理智使她克制住了情感,她一边与贾正明和夏侯知通电话,一边跟在刘远超的身后向贵宾楼方向走去。 王步凡今天在百叟宴上也是一时激愤,把文史达和叶慕月的事情抖搂出来的,事后他就有些后悔。因此,在去北远县的时候,他就耍了滑头,说要到西远县双虎乡十字坡村去看看希望小学,让王宜帆带人去北远县宣布撤销文史达的职务,然后让文史达到天野市纪委去接受审查。还强调让王宜帆留下来查处叶慕月原来的问题,说他可能要到第二天才能到北远县去。 王步凡正在十字坡希望小学工地上察看施工情况,接到省委秘书长边关的电话,说他今晚不走了,就住在老父亲那里,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见见面。王步凡听了边关的话,知道他肯定有什么话要说,赶紧说自己已经在回天野的路上了,一个小时后就到天野。 一个小时后,王步凡来到边际家里时,见边关、井右序、井然和张问天都在。握手寒暄了几句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白天在宴席上他是准备向各位领导敬酒问好的,可惜中途被乔织虹指派走了,也不知宴会最后是如何散席的。 王步凡刚坐下,边际说话了:“我看步凡这孩子不错,工作有思路,敢于讲真话,咱们党就需要这样的干部啊!” 井然道:“是啊,现在敢于讲真话的人太少了。步凡,今天在宴席上讲的话受到老同志的普遍称赞,岳秀山和成大业都说他们回去后要举荐步凡当天野市的市长。哎!要说也真是怪了,为步凡当市长的事我跟刘远超说过,他答应向马疾风推荐,可就是不见动静。” 张问天摇着头说:“你们两位老兄的话我却不敢苟同,今天步凡在宴席上说的话,正好犯了弹打出头鸟的大忌,天野的情况省领导会不清楚?乔织虹会不清楚?可是文史达和叶慕月的事偏偏是从他王步凡嘴里说出来的,不这样做也许还有当市长的可能性,这样一做只怕是当不了市长的。” 井右序叹道:“张叔的话很有道理啊,我和边秘书长也向马书记推荐过步凡,可他总是不明确表态。你想啊,乔织虹是有名的花瓶书记,她与刘远超又是那种关系,刘远超能给乔织虹配一个各方面都比她强的市长?叫我看乔织虹一日不调走,王步凡就一日当不了市长!刘远超那一关都过不了,别说马疾风了。木秀于林风必摧,当官的哪一个想让下属各方面都超过自己的,除非他该退休了,要么就是政治上不成熟。” 井然很气愤地说:“右序,你这是什么话,共产党的天下又不是某个领导人的天下,怎么能埋没人才呢?刘远超是我推荐上去的人,难道他会是个……” “爸,现在与你当政的时候不一样了,你推荐了刘远超,刘远超现在买你的账吗?他都一年没有看望过你了吧?人家现在老往北京跑呢。呼延雷当年是杨再成推荐下去当平州市委副书记的,当了常务副省长后就再也没有看过杨主任,人家现在是省委副书记,只怕连杨主任的家门都摸不到了。”井右序说这话时一脸的不平之色。 井然道:“我推荐人家从来就没有想着让人家报答我,荐贤为党,并不是为私啊!” “你荐贤为党,可你知道人家呼延雷现在可是一心为私的,先举荐了个侯寿山当天野市的市长,后来又举荐文史远当天野的市长,因为马书记不同意,两个人在常委会上差点儿闹翻,马书记又是个关键时刻挺不直腰杆的人,我看天野的市长早晚是文史远的。据省城的人说,侯寿山既给呼延雷弄房子,也给呼延雷弄婊子,文史远是又给呼延雷弄婊子,也给呼延雷弄票子,你说呼延雷贤吗?现在杨主任对他意见大着呢!” “右序,你讲话怎么这么没有原则,这些事情你都落实了吗?是真是假?是真你就有责任举报,是假就不能乱说。再说党内不是实行民主吗,有些事情你们如果不同意可以在常委会上持反对态度嘛?在民主生活会上可以批评与自我批评嘛!” “哎呀,老爸,你怎么会不知道河东的现状呢,总共九个常委,现在有四个是站在呼延雷立场上的,刘远超又是个滑头,始终保持中立,马疾风和呼延雷两个人的话他都听,谁的话对他有利他就站在谁的一边。比如上次在常委会上确定天野市的市长,我和边秘书长推荐了王步凡,呼延雷提了文史远的名,结果刘远超投了弃权票,马疾风也投了弃权票,王步凡只得了两票,而文史远得了五票,因为书记投了弃权票,文史远的事情才没有定下来,你说这正常吗?可现状就是如此啊!至于民主生活会已经两年没有开过了。” 边际听了井右序的话有些生气,望着井然说:“老井,你说河东目前的现状正常吗?针对天野烧死二百九十八人的事,我想上书中央反映呼延雷在任用干部上所犯的错误,可是我这个宝贝儿子说不让我瞎掺和,你说我这叫瞎掺和吗?我虽然老了,但我还是一个老党员老干部吧,我还有权力向中央反映问题。可惜我这腿走不动了,不然我就到全国人大常委会找咱的老上级去,河东再不能让他们这样胡搞了。当年我们带领人民群众出生入死打下江山,绝不能眼看着葬送在庸才和败家子手中!” 井然很感动地说:“老哥哥,你放心,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陪你去北京走一趟,省里有几个老同志也想进京呢,天下事难不倒共产党员,别说几个腐败分子了,咱们卖卖老,拿出当年闹革命的干劲儿,我就不信扳不倒那些庸官和蛀虫。” 边际拍拍腿说:“但愿我这身子骨还能陪你去北京。我这里可是有证据的,是两个小姑娘写给我的揭发信,她们说整个天野市他们就相信我这个老共产党员,是关于侯寿山和呼延雷之间权钱色交易的丑闻,还有照片和录音带呢。” 大家听了边际的话都很吃惊,一齐把目光注向他。他望着陈旧的天花板,泪就流下来了:“我知道目前反腐败的严峻形势,我们革命几十年,推翻了压在人民群众头上的三座大山,绝不能再有新的大山来欺压人民群众!在去见毛主席他老人家之前,不能带着遗憾走啊,一旦见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要是说:小边啊,你的革命意志是不是到死都是坚定的?我一定得理直气壮地说:报告毛主席,小边的意志永远都没有改变,血液永远是热的,眼睛永远是亮的,没有愧对共产党员的称号。” 边际的话题太沉重了,边关流了眼泪。井然笑着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边,现在改革开放的主流是好的,腐败分子毕竟是少数,要相信我们的党一定会完善自己,把腐败毒瘤铲除掉。” 边际也很有感慨地说:“老井啊,古人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就是这个性格啊,要不然五七年会和岳秀山、成大业被定为‘岳成边’反革命集团?我的眼里就是容不下沙子啊,改革开放的成绩令我兴奋,腐败的危害令我忧心,我是容不得腐败分子胡作非为啊!你老弟就比我强,斗争能讲究策略,五七年就没有受到迫害,而我为此差点儿付出生命的代价。” “老哥哥,五七年我逃过了一劫,可十年动乱我并没有幸免啊,我被遣送到农场劳动改造了三年你忘了?你比我出来工作得早,你不是还到农场去看过我吗?你老兄说得对,共产党人到死,骨头都不能软,心灵都不能阴暗,鲜血都不能变色!即使见了毛主席,我们还是他老人家的好战士,绝不能让他说我们是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 边际点着头,已经老泪纵横了。 边关急忙说:“井叔,咱们今晚的话题是不是太沉重了,换个话题吧?我老爸的身体不好。” “对,换个话题,咱们应该谈谈步凡的事。”井然望着张问天和王步凡说。 边际咳了两声说:“要想打鬼借助钟馗,要想事成借助东风。步凡的事我看只有等河东上层的事情解决之后才有希望,要不然咱们就进京告状!” 在场的人谁都清楚只要呼延雷仍然是省委副书记,他必然要让文史远当市长的,马疾风现在已经无心与呼延雷斗了,他不可能为一个王步凡去得罪呼延雷和文景明,而呼延雷和文景明肯定会为文史远去和马疾风叫板。 10 官场上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情,没有不可能出现的事情,魏酬情出问题之后,文史远竟然说她收的贿赂都在天西县盖希望小学了,魏酬情之所以会收那些送礼者的钱,是因为在天西县当过常务副县长,知道那里的孩子上学非常困难,就想用这种方法帮助他们,初衷是好的,没有想到犯错误了。还有两个已经建好的希望小学,是两个私营企业建的,他们都说钱是魏酬情出的…… 针对这样的说法没有几个人相信,但是老百姓决定不了魏酬情的命运,乔织虹能够决定她的命运。一些人证物证对魏酬情有利,乔织虹就对反贪局下达了指示:酌情轻判。后来魏酬情因为自己没有花赃款,就只弄了个判三缓四,并没有蹲监狱。 魏酬情化险为夷不久,文史远的妻子就病死了,魏酬情感激文史远,就加紧与牛荃闹离婚。牛荃还真有一股牛劲儿,不光不同意与魏酬情离婚,还把魏酬情与文史远私通的事印成传单到处散发,现在在天野市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十二月二十九日,王步凡本想着叶知秋回天南老家看女儿凡秋会回来,谁知没有回来。他因为无聊就在办公室里看报纸。报纸上也没有什么新东西,除了新闻之外,最让他注意的就是又有几个贪官被揪出来了。看完报纸,他见办公桌上有一封举报信,就拆开看,举报信竟然是魏酬情举报丈夫牛荃的,题目是《请看如此龌龊的环保局长》。 尊敬的领导: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作为一名尚有良知的国家干部,我现在勇敢地站出来揭露我的丈夫牛荃的卑鄙行径和龌龊人生。 我的丈夫牛荃生于1949年,现年52岁,家住北远县双虎乡十字坡村,1960年参加工作,先后任双虎乡干部、副乡长,后任石拱桥乡乡长、党委书记,1988年调任西远县副县长,后任县长、县委书记。我与牛荃相识是他当县长的时候,那时候我大学毕业分配到西远县政府办公室当秘书,在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加班,牛荃也没有回家,他以谈心为由将我骗至他的办公室里强行奸污了我,后来我怀孕了,他与他的农村媳妇离婚娶了我(我怀孕的孩子在出生时夭折,我因子宫大出血将子宫摘除,已无生育能力)。与牛荃结婚后,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将我调到市委统战部工作(调动我的工作时牛荃已是西远的县委书记)。 1995年牛荃调任天野市环保局局长,从第二年开始牛荃就成了“上级管不到,同级管不了,下级不敢管,独霸一方”的“诸侯”。1996年天野市治理南河的污染情况,这项造福于民、影响深远的工程,竟成了牛荃捞取好处的淘金河,他将清淤和护砌河堤的工程承包给郑清源,郑清源一次给牛荃送了50万元现金。他背着我将50万元分别以前妻所生的子女牛奋蹄和牛耕勤的名义存入银行(存折牛奋蹄和牛耕勤各持一个,每人25万元)。1999年,天野市治理西郊湖的污染问题,牛荃将工程承包给买万通,买万通一次给牛荃送现金35万元,现在存折在我家的保险柜里。 我作为一个正直的人,在此不得不严正指出,善于伪装,是贪官的共同特点。牛荃平时张口廉洁从政,闭口勤政为民,而他真的廉政吗?郑清源承包的工程不合格,验收时给牛荃送了30万元,就合格了。买万通承包的工程又是不合格,他给牛荃送了15万元,也合格了,赃款现在就存放在我家的保险柜里。面对牛荃的贪污受贿行径,我规劝过,痛斥过,可他就是改不了贪利忘义的恶习。我在良知与名利的思想斗争中煎熬了整整5年,现在我终于想通了,不揪出腐败分子,国无宁日,民不聊生。贪官利用职权为子女和亲属牟取私利,最终导致毁家亡身的事例不胜枚举,牛荃就是一例。我如果不站出来揭发贪官,必然会有一天要祸及自身,我要与牛荃一刀两断,划清界限,我还要求组织上批准我和牛荃离婚,只有这样,我的良心才能安生,我才能对得起党的培养和人民的重托…… 王步凡没有把揭发信看完就笑了。牛荃贪污与否他不清楚,而魏酬情搞的这一手可真叫绝。她分明是急于与牛荃离婚嫁给文史远,可能牛荃死不离婚,把魏酬情逼急了,就采取了这种“大义灭亲”的举措,如此这般,既能达到离婚的目的,又能使自己落个反贪英雄的好名声,可谓一箭双雕。更让王步凡想笑的是“请组织上批准我和牛荃离婚”一句话,以前是有过组织上包办婚姻的事,现在都啥年月了,组织上还能去管你离婚不离婚的个人私事?魏酬情这个乖卖得也太大了。看来女人一旦把她爱的男人当成自己的猎物,婚前会在男人面前显得高傲矜持,婚后会把自己变成服服帖帖的奴隶,小心地侍候着男人;当她不再爱这个男人时,在男人面前她就变成了变态的暴君或叛臣,当她施过淫威之后往往还认为自己是个受害者,可悲者,要么哭得伤心欲绝,要么往男人的要害处捅刀子。 王步凡估计这样的信乔织虹和时运成那里肯定也收到了,这种署了名的揭发信,有关部门是必须查处的,拿了信出门想去找乔织虹,走到走廊上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六,乔织虹回省城了。乔织虹把水涟和水漪都放在天野,自己星期天总回省城,也不知那两个小姑娘星期天是怎么过的。 王步凡正看着揭发信,突然电话响了,他一接是温优兰打来的:“叔,我与俺婶子说的事她与你说没有?”王步凡有些茫然地问:“什么事?她回天南去了,昨晚没有回来,她没有跟我说呢。”温优兰在那边迟迟疑疑没有开口,王步凡急了,问:“什么事情?你快说吧!” 温优兰这才小声说:“今天我和赵万山结婚,想请王书记当主婚人,不知可不可以。” 王步凡想了想说:“小温,我当主婚人不太合适,还是让乐思蜀当主婚人吧,我去祝贺,在哪家酒店里?” 温优兰说:“在吴维真的酒店里,是我通知乐经理,还是你通知?” “我通知吧。” “那好,我们十点钟婚礼开始,现在已经九点了,我们等着您。” “我们马上就过去。”王步凡等温优兰挂了电话他仍拿着电话在出神,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忧虑。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喜欢上温优兰了,她真的要结婚了,他有些惋惜,不过也仅仅是惋惜,他不可能和温优兰发生什么故事,也不可能和她有什么结果,仅仅是惋惜而已。过了一会儿,他才给乐思蜀打了电话,说明情况,乐思蜀说他马上过来接他。 王步凡到镜子前整了整衣服才离开办公室。 来到楼下,一上车,乐思蜀一脚油门小车就飞出了天野市委。车在天中大道上奔跑着,乐思蜀就与王步凡开起玩笑:“王书记‘人面不知何处去,空余桃花笑春风’,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王步凡知道乐思蜀这话的意思,故意打岔说:“你乐大头什么时候也开始研究古诗了,这两句诗用在南瑰妍身上很合适。哎,大头,人家现在落难了,你这老情人也不去看看?太绝情了吧!”南瑰妍在天南招待所上班时一度曾是乐思蜀的情人,后来南瑰妍成了县委书记的情人,两个人的关系就断了。 乐思蜀听王步凡这么一说叹道:“去看过,现在已经不像人样了,真没想到她会成为一个贪污犯。” “谁都有可能成为贪污犯。只要是意志不坚定的人,都容易被糖衣炮弹击倒。” “我看你王书记就不会。” “但愿不会吧,但是倒在明枪暗箭之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官场险恶啊!” 车子已经靠近吴维真的酒店了,两个人停止说话,等乐思蜀把车停稳,王步凡刚下车,温优兰就挽着一个戴眼镜的人站到他面前了,温优兰叫了叔,又对赵万山说:“这是王书记,王叔。” 赵万山有些书呆子气,看上去比王步凡小不了几岁,听温优兰叫王叔,他拉住王步凡的手也叫起了叔。王步凡心里有些不自在,也没法不让他叫。温优兰今天化了妆,是一副新娘子打扮,看上去愈发光彩照人。王步凡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温优兰也正在看他,见他看她,她那扑了粉的脸蛋儿就增添了一些红晕。为了不使赵万山产生什么猜疑,王步凡急忙说:“小温,我把主婚人给你带来了,老乐是你的直接上司,你可别得罪他,这风光的事情得让他干,不然小心他给你穿小鞋。” 赵万山听王步凡这么一说,急忙又去跟乐思蜀握手,然后把他们往酒店里请。 乐思蜀去忙他的事了,王步凡被请到秋菊阁中,进去一看坐的都是女人,他正想退出来,忽然听见有人叫王叔,他仔细一看是莫妙琴,就又折了回来。在座的有东方云、东方霞、吴丽花。听莫妙琴叫了叔叔,吴丽华也叫了叔叔,东方云和东方霞与王步凡在海南旅游时就认识,现在东方霞是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的主任,东方云是乔织虹的秘书。今天来参加赵万山婚礼的人王步凡大都不认识,温优兰把他和这些女子安排在一起,看来事先也是经过考虑的。王步凡这时掏出五百块钱递给莫妙琴说:“小莫,你帮我去行个礼吧,要记你婶子的名字,不要记我的名字。”莫妙琴点点头接了钱出去了。 吴丽华原来是一副道姑打扮,自从还俗到得道山办公室工作后才蓄了长发,现在长发飘逸,看上去很漂亮。王步凡本想问一下吴丽华的工作情况和个人问题,忽然想起她与雷佑胤有了那个事,只怕目前的处境不会好,问了怕她伤心,就没有问,更何况东方云和东方霞也在,她们现在都是过着浮萍般的生活,谈论个人问题不太合适。 莫妙琴回来后,东方霞突然说:“王书记,我想向你讨教个问题!” 王步凡笑道:“谈不上讨教,有话你就直说吧。” 东方霞笑着说:“西方人动不动就用手按着《圣经》发誓,你说他们发过的誓起作用吗?他们是否就真的说了真话,是否不会违背誓言?前几天咱们省某市有位市长面对国旗宣誓就职,还振振有词地说要不负党和人民的重托,忠于职守,求真务实,谁知仅过了半月时间,他就因以前的贪污行为败露被‘双规’了,这些人说的话是真话是假话?” 王步凡没想到东方霞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因为她现在已经是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情人了。于是就用近乎外交语言的话回答她:“是真话的就是真话,是假话的就是假话,有些当时说的时候是真话,有些当时就是假话。” “为什么那位市长本身就有问题还当了市长,还能够把假话说得如此动听呢?” “那位市长在当市长前,可能罪行没有败露,因此就蒙骗了人大代表的眼睛,当他的罪行败露时,不是已经受到法律的严惩了吗?” “王书记,请问是人大代表的权大,还是组织的权力大?再请问什么人可以反腐败,什么样的人没有资格反腐败?” 王步凡笑道:“看来今天东方小姐是要考我啊。什么人都可以反腐败,中国十三亿人民谁都可以反腐败,谁都有资格反腐败,包括你东方霞同志。至于你问的第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人大和组织的权力都很大。” 东方霞也笑道:“我可不敢考书记大人。那么反腐败有固定的形式吗?什么样的形式最好?什么样的形式不好?” 王步凡沉思片刻:“这个就不好说了,各人有各人的情况,各人有各人的处境。比方有些人披坚执锐地反腐败,不怕打击报复,不怕牺牲生命,甚至不怕坐牢,这是一种形式。匡扶仪为反腐败牺牲了,天南县的宣传部部长赵稳芝为反腐败坐过牢。有些是通过写信反映问题的,最终把腐败分子扳倒了,有些是暗中掌握了腐败分子的犯罪证据,然后一举将腐败分子置于死地的……不管采用什么方式,我都认为反腐败是公民的权利和义务,也是十分光荣的职责。”王步凡说着这话已经意识到东方霞的话中有话,但他弄不清楚东方霞是不是也想当反腐败英雄。 东方霞话锋一转说:“王书记,假若你面对腐败分子,你会采取什么样的反腐败形式?” 王步凡一时被问住了:“这个……因为我没有身临其境,也没有掌握腐败分子的证据,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旦遇到腐败分子,我肯定要和他们斗争到底的,每一种方式我都可能会使用。” 东方霞这时一脸神秘地望着王步凡说:“王书记,我看你有点儿像多面人。” 王步凡听了东方霞的话吃了一惊,不知这个女人今天为什么会拿他开涮,于是就搪塞着说:“既然东方小姐把我比做多面人,我看多面人是个中性词吧,不十全十美,也不算十恶不赦,现在不坏的官也很难得啊!以我看多面人总比坏人好吧。” 东方霞笑了起来:“王书记,冒犯了,我看你就是个不错的多面人,真的。” 王步凡无言以对,他身为市委副书记,张口闭口都要讲一些很有原则的话,可是太有原则的话他也不想在东方霞面前说。到目前为止,对东方姐妹的所作所为他还难以确切地下定义,说她们是坏人吧,她们不办坏事,尽办善事,说她们是好人吧,她们专傍大权或大款,这样的人很难让人说她们是好人,又不能说她们是坏人,要说她们心理变态吧,她们不报复社会,专门在腐败分子腰上捅刀子,要说她们报复当官者吧,她们从来不伤害廉洁奉公的官员。王步凡在没有摸清东方姐妹的底牌之前,只能在她们面前讲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刚才东方霞说他不错,差点儿让他脸红。在欧阳颂落选的时候他暗中整理雷佑胤的材料叫不叫阴谋,让天南的宣传部长赵稳芝写南山县文史达的事登在《河东内参》上叫不叫诡计?王步凡思来想去,自己偶有阴谋诡计也是冲着腐败分子来的,是反腐败的一种策略。也许这与东方姐妹的举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们在对付郑清源和买万通的时候不也很讲策略吗? 温优兰的婚礼开始了,莫妙琴和吴丽华要去当伴娘。屋里只剩下王步凡和东方姐妹三个人。 东方云冷不丁地说:“王书记,也许在你眼里我们姐妹两个的人生轨迹是错误的,也许你很鄙视我们,但是你不得不承认现实,是现实逼着我们成为今天这个样子的,谁不想有个幸福的家庭?谁不想做个贤妻良母?可是这些对于我们似乎太遥远了,我们很羡慕小莫和小温呢!王书记,幸福生活我们得不到,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能不能成为反腐败的英雄?” 王步凡听了东方云的话脸色凝重地说:“首先声明,我王步凡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前段时间《天野日报》报道的两个‘爱心妹’,其中一个就是你东方云,当然也包括你的妹妹东方霞,你们的行为很高尚,下岗职工很感激你们,我也很敬佩你们。至于你说的反腐败英雄一事,我的想法是,反腐败是公民的职责,为了祖国的明天,为了人民的幸福,咱们有这个义务啊,自己做到心中无愧就行,英雄不英雄只怕在其次了。” 东方云点点头说:“我们确实是‘爱心妹’,可是一旦有人知道是我们捐的钱,他们会不会说那钱太脏了?会不会还把‘爱心妹’看得那么高尚?” 王步凡沉默良久,慨然叹道:“还是把‘爱心妹’美好的形象永远留在天野人民的心目中吧,何必非要揭掉面纱呢,其实朦胧也是一种美,比赤裸裸要含蓄,要高雅。” 东方霞叹道:“王书记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们想好了,再过半年时间,我们姐妹就要到其他地方去谋生了,想换一个新环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想开始新的生活,得到我们应该得到的幸福。” 王步凡不知道东方霞为什么把去南方的时间定在半年之后,正在迷惑间,外边鞭炮齐鸣,温优兰的新婚仪式开始了,三个人谁也没有出去看,东方姐妹一脸沉重,王步凡心里有些酸楚,他仍然弄不清楚自己对温优兰的结婚是喜是悲。他忽然想起今年省委要换届,六月份估计就要有些动作了,东方霞说她们六月份要到其他地方去,看来她并不打算长期依靠呼延雷这棵大树。此时王步凡再看东方霞,就不觉得她很神秘了。 温优兰婚礼的仪式进行完毕之后,随着莫妙琴和吴丽华进来了两个人,王步凡一看是吴维真和李直,就赶紧起身与他们握手,王步凡让李直坐上座,李直让吴维真坐上座,吴维真又让王步凡坐上座,因王步凡在两位老书记面前始终不肯坐上座,只好让上座空着。 大家坐下后,吴维真说:“在天野,论政绩,论口碑王书记是最好的,可惜省里的人就是不能发现人才,重用人才。” 王步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李直也说:“文史远可没有步凡工作能力强,也没有步凡务实,可人家就是能走上层路线,依我看天野的市长只有步凡干着最合适,可惜上边不识金香玉啊。唉,我也知道步凡上边没人!要不要我向省委副书记呼延雷推荐推荐,或者带上你去拜访一下他?” 王步凡知道李直与吴维真有经济利益关系,李直与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是经济伙伴关系,他们的谈话极有可能是要试探王步凡,王步凡还没有到“有病乱求医”的地步,于是说:“老书记,凭我的能力,凭我的资历,能干好市委副书记就不错了,市长我是干不了的,我没有文史远同志的能力强,也没有他的脑子灵活,他干市长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是个不求上进的人。” 话不投机,李直又转移了话题:“步凡,过去我多多少少对你也算有过帮助,今天我有个事想求你帮忙。赵万山是我的表侄,现在是西城区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兼新闻中心主任,正科级。你说中国的事情就是怪,过去有候补县长,也就是说给你个县长的名分,却不是实职,等哪里有空缺了,再让你去上任。现在倒好,各级都有不在职数的领导,县里边有不在职数的副县长,也有不在职数的副书记,就连市里边也有这种现象。赵万山十年前就是新闻中心的主任,那时我让他下去当副县长,这孩子书生气太浓,一心要搞他的专业。结果怎么样,干了这么多年新闻中心主任,仅仅出了两本报告文学专集,其他啥成就也没有,就连他那个西城区委宣传部副部长还是带了括号的,括号内是‘不在职数’四个字,真是令人可笑的政治游戏。现在万山想通了,想到下边去锻炼锻炼,我看只有靠你说话,别的人我是指望不上了。” “老书记没有跟乔书记打个招呼?人家是老板,她说了算,我只能起点儿帮腔的小作用。”王步凡望着李直的脸反问道。 李直冷笑道:“那是一只花瓶,中看不中用,况且我从退下来之后就没有找过她,人家也没有看望过我,现在彼此已经生疏了。” 王步凡本不想管赵万山这个破事,看他那个样子到下边也不一定能干好,但是为了温优兰对他的那份情义,赵万山的事他还是要管的,就给了李直一个顺水人情。“老书记,我尽力而为吧,办成了你别夸我,办不成你也别骂我,当副手的处境很难啊。” 李直点着头说:“那是,那是,我也当过副手,知道当副书记的难处。” 这时乐思蜀带着温优兰和赵万山来向大家敬酒,王步凡望见赵万山心里总有些不舒服的感觉,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是一种吃醋的感觉,是一种自己的女人陪别人上床的感觉。当温优兰给王步凡敬酒的时候,赵万山木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示,李直就批评道:“万山,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礼貌,刚才我还向王书记推荐你,准备让你到县里边锻炼锻炼,你还不快敬王书记一杯酒?” 赵万山如梦方醒,傻乎乎地倒了一大杯酒足有三两,端到王步凡面前。王步凡这时忽然产生了玩弄一下赵万山的念头,也倒了一大杯酒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干三杯吧,这第一杯祝赵部长前途光明。”等赵万山喝干后王步凡也喝了,他又倒了一杯说:“这第二杯祝你们夫妻和睦白头偕老。”赵万山又干了,王步凡一边喝酒一边去偷看温优兰,她红着脸,低着头眼里似乎噙着泪花,看来她对这桩婚姻并不满意,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嫁给赵万山的。王步凡又倒了第三杯酒,说:“这第三杯酒祝你们早生贵子,家庭幸福。”王步凡说罢先干了,赵万山喝到一半再也喝不下去了,就端给温优兰酸溜溜地说:“亲爱的,你替我喝吧!” 温优兰先是嗔怨地望了一眼赵万山,然后夺了他手中的杯子,把多半杯酒一饮而尽。赵万山有些醉意,望着温优兰说:“娘子,真乃女中豪杰也。” 温优兰看着赵万山那种酸相,把杯子往他手中一塞就转身走了。赵万山此时更狂了:“想我赵万山,今年三十有五,前妻不幸命丧无常,如今又得佳丽,真乃可喜可贺也。王书记,现在当官的有三喜你知道吗?那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升官了是一喜,人们要送礼祝贺,死了老婆人们先送礼吊丧,再娶年轻漂亮的小娘们又是一喜,人们又要送礼道喜,我赵万山已经占住两喜了,只差升官这一喜了。” 李直看不下去了,就喝道:“万山,在王书记面前岂能说这种没大没小、毫无原则的话?还不快出去!” 王步凡急忙说:“老书记,他醉了,别和他计较,我又不是外人。这事也怨我,我今天确实替万山高兴,一不小心就让他喝多了。不过今天是喜事,咱们这里的风俗是醉好,醉好,就算是我对他们夫妻俩最大的祝福吧。” 赵万山用血红的眼睛望着王步凡说:“谢谢王书记大驾光临,看……看得起我赵万山,下官……下官告退。”说罢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温优兰一脸怒容,在门口挽着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王步凡,王步凡发现她满脸都是泪水,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 王步凡回到市委有些微醉,在办公室里休息到三点半被手机的振铃声惊醒。他一接是舒袖打来的电话,说是她父亲去世了,明天要火化,问王步凡回来参加葬礼不回来。听了舒袖的话王步凡迟疑了一阵子才答应回去。舒爽和王步凡离婚后带着女儿含烟过,一直没有再结婚。舒爽的父亲是个老教师,当初对王步凡很关心,在他们生活紧张的日子里,老人家总是贴补他们的生活,后来舒爽和王步凡闹离婚,老人并没有干涉。有一次在天南县城碰到老人,王步凡特意请他吃了饭,谈到他与舒爽离婚的事时,老人家老泪纵横地说:“舒爽从小就麻缠。她落到这一步,是她的错,我不怪你。但两个孩子都是你的亲骨肉,你要好好培养他们,不要因为父母离婚殃及儿女。” 听了老人的话,王步凡心里很不好受。儿子含玉在北京上大学,生活上王步凡从来没让他作过难,女儿含烟与舒爽生活在一起,每年王步凡都要通过舒袖转过去几千元钱贴补她们母女的生活。女儿的学习成绩不太好,考天南一中时差几分,按规定要交一万两千块钱,王步凡亲自带着女儿去交钱,校长于余是王步凡一手提拔起来的,说要免了这一万两千元钱,王步凡不依,说不能破坏学校的规矩。事后于余只收了两千块钱,退给含烟一万元,舒爽让含烟给王步凡打了个电话,让他回去取钱,王步凡说让她把一万块钱留下作为三年高中的学杂费。 在办公室里仍然闲得无聊,王步凡就想起了向阳,想打电话问一下向阳在下边的情况。向阳的手机无法接通,他只好给赵谦理打了个电话,讲了一下梅慧中这个人的人品和官品,说他忘记告诉向阳了,让赵谦理去南山县见一下向阳,把他的意思转达给向阳,让向阳在与梅慧中打交道时看住自己的门。另外让赵谦理了解一下时运成在南山县处理石三金一案的最新情况,看问题解决没有。王步凡让赵谦理去见向阳的真实目的是想让两个年轻人多接触接触。乔织虹爱当红娘,前几天,曾经说过给向阳介绍对象,王步凡当时很委婉地拒绝了,说向阳正和别人谈着,大人们不便插手这个事,乔织虹就没再说什么。王步凡怕乔织虹问向阳,他把乔织虹做媒的事告诉了向阳,向阳向他透露出对赵谦理的印象不错,因此王步凡才这样安排。 与赵谦理通完电话,王步凡觉得还是趁星期天回天南一趟比较合适,就来到楼下,叶羡阳看见他已经把小车开到他的跟前。他上车后说:“走,去一趟天南孔庙的舒堂村,含玉的外公去世了,我去吊个孝。” 叶羡阳说:“按照咱们这里的习惯,应该拿些香烟去,空手去了不太好。” 王步凡说:“那你就顺便往市烟草公司的门市上拐一下,捎点儿烟吧。” 等到了市烟草公司的门市上,王步凡给叶羡阳掏钱,叶羡阳说:“你口袋里不能没有钱,咱这里的风俗兴在办丧事的时候闹女婿,烟钱先欠着他们吧,回头我再送来。”王步凡觉得叶羡阳的话有道理,就没有坚持己见。 叶羡阳下车后一边往门市里走,一边打电话,他进到门市里边又久久没有出来,这时敬伟业从一辆车里钻了出来,去门市里转了一圈,叶羡阳就搬着一箱中档次的得道山牌香烟出来了。敬伟业也来到车前要和王步凡一同去吊孝,王步凡很幽默地说:“又不是你敬伟业的老丈人死了,你去凑啥热闹?就连我这个女婿也是乏女婿了。忙你的去吧!羡阳,咱们走吧。” 等离开门市后王步凡说:“小叶,今天又搞腐败了吧?是否敲了敬经理的竹杠?” “市领导都是这样的,我听乐乐说,乔书记经常让他来取烟的,他们有招待烟这项开支。”叶羡阳说。 “人家是人家,我是我。我可告诉你啊羡阳,如果你还想继续留在我身边,以后绝不允许再有类似情况发生,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有手脚不干净的问题,小心我开除你。尤……尤其是在这些生活小节上。”王步凡本想提一下尤扬的,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改口了。尤扬现在是刘远超的乘龙快婿,再议论他的是非有些不合适。 王步凡的话使叶羡阳红了脸,过了很长时间才说:“以后我注意就是了,王书记您别生气。” 王步凡来到天南县孔庙镇舒堂村一看,把他吓了一跳。河东省剧团在这里唱大戏,舒家大门口和路两边挂满了挽帐,各县送的都有,人仍然源源不断地来吊孝。 村里人听说舒爽的前夫回来了,都围上来看,像看猴似的。进了舒家大院,时运成迎接住王步凡,带他到停放尸体的房间里看了一下。老人家很安详地躺在那里,王步凡对着尸体鞠了三个躬,想起自己在生活困难时老人对他的千般好处,禁不住大哭起来,舒爽和舒袖也陪着哭了一场。哭毕,舒爽悄悄把一条毛巾递到王步凡的手上让他擦泪。他擦了泪注视着前妻,好像她老了许多,头发花白也没有染,脸上爬满了皱纹,才四十来岁,看上去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王步凡心里一阵酸楚,泪就又下来了。 舒爽见王步凡掉泪自己也哭了,哽咽着说:“都是我不好,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和你吵架,离开你后才想起你的千般好处,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找不来像你这样的男人了,怨我糊涂,怨我命苦,我并不怨你,是我自己造罪自己受。” 时运成和舒袖不想让他们旧事重提,就把大家引到另一间屋里坐下,这时舒爽的母亲进来了,王步凡急忙起身叫了声“妈”。老太太望着王步凡就哭了,像是有话要说,最终还是没有说。王步凡这时从口袋里掏出两千块钱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推着不要,舒袖善解人意地说:“妈,这是步凡哥对您老的一点儿孝心,您不收下他心里就难过了。” 老太太点了点,收下王步凡给他的两千块钱。舒袖又开腔了:“妈,他们还要说事情,走,我挽您老去休息。” 等舒袖把老太太挽走后,王步凡问时运成:“运成,我看各县的人都来了,天南自然是各单位都要来的,总共收了多少礼?” “已经收到八十三万了。”时运成有些担心地说。 王步凡听后吃了一惊:“运成,你们可不能犯糊涂啊,你们咋能收这么多礼,就不怕出问题?” 时运成道:“现在的人真有点儿自作多情,来送礼连个名字也不留,想退都没有办法退,我一再强调不让他们来,也不知谁通知谁的,一批一批地来,有些是冲着我来的,有些是冲着你来的,文史远身边那个女人叶慕月来过,南山县的县长梅慧中也来过,这两个人不就是冲着你来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每个人送了二十万。” 王步凡一听就觉得事态严重了,很严肃地说:“运成,这个事情只怕其中有阴谋,等老人家的丧事一办完,后天你就得举行一个捐赠仪式,把收到的礼金全部捐了,给舒堂村盖一座希望小学,这样咱们也许还能保住自己,不然你我都要遭殃,有人可能要把这事当把柄来抓,做我们的文章呢!” 听了王步凡的话,舒爽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舒爽现在好像也很明白事理:“运成,听你哥的话,咱们不要这钱,千万不能为此连累了你们。”运成点了点头,时运成吓得擦了一把汗说:“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儿,吃不准这个事才让袖给你打电话的。” “老人家的葬礼我应该来,通知我是对的,不通知我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舒袖这时候进来了,说:“这个功劳应该归功于我姐,是她提醒我的。她现在变得心细了。” 王步凡听了舒袖的话,对舒爽就产生了几分敬佩感。她是怕人说她是借机敛财,也不想让王步凡背黑锅,仅从这一点看,她现在仍然是那么爱王步凡。但是不管是从精神上,还是在物质上,王步凡现在从来没有给予过她什么,这个女人太可怜了。 王步凡要离开了,又到灵前给老人鞠了三个躬,再次嘱咐时运成一定要把希望小学的事情办好,并且说校名就叫舒堂村希望小学,不要沽名钓誉弄什么花架子。 王步凡是步行着走到村口的,舒爽、舒袖和时运成一直送到村头,临别之际他很想对舒爽说几句话,可就是想不起来说什么话合适,最后只说了一句:“保重吧!”就上车走了。 车子走了老远他回头去看,见舒爽他们仍立在西风中目送他。 第三章 歌未竟·东方白[缺] 第三章歌未竟·东方白 内容暂缺 稍后补上 第四章 狂飙落·惩腐恶[缺] 第四章狂飙落·惩腐恶[缺] 内容暂缺 稍后补上 第五章 韶华逝·云共雾[缺] 第五章韶华逝·云共雾[缺] 内容暂缺 稍后补上 第六章 沧海流·岁月稠[缺] 第六章沧海流·岁月稠[缺] 内容暂缺 稍后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