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4》 第一章 卷巨澜·锷未残 1 河东省的经济崩溃问题引起了中央的关注,也引起了省委书记陈唤诚的反思;省长路坦平的腐败问题引起了中纪委的关注,而路坦平则忙于文过饰非,梦想着能够在做一些手脚之后,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中纪委的特派员万驭峰已经盯上了路坦平和他的情妇苗盼雨,正在加紧调查他们的官商勾结、腐败堕落问题。而此时河东省的纪委书记李宜民身患重病,生命垂危,配合中纪委调查路坦平腐败问题的重任落在刚刚到任的省纪委副书记王步凡的肩上。省委书记陈唤诚当然是支持他的,不过路坦平为官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党羽遍布全省,王步凡感到压力非常大,如果不能顺利查处路坦平怎么办?如果出现腐败窝案怎么办?如果自己没有扳倒路坦平,反而成为破坏河东安定团结的“罪魁祸首”又怎么办?王步凡心里乱极了…… 河东省的纪委书记李宜民已经因病住院,省会天首市的公安局长摆蕴菲确实无法在医院里陪丈夫李宜民治病,也无法答应女儿李梅的请求,留在丈夫李宜民的身边照顾他。面对出租车司机的起死回生和省煤炭厅厅长白杉芸的神秘死亡,她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弄清楚白杉芸到底是死于交通事故还是死于谋杀,不然就是失职,就会对不起“任长霞式公安局长”这个称号。她刚刚回到天首公安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就接到省公安厅厅长薛永刚的电话:“摆捕头,煤炭厅厅长白杉芸现在还没有确认是谋杀还是交通事故,怎么已经惊动了公安部,上边对这个事情非常重视,责令我们公安厅马上把调查结果电传过去,是不是你上报的?” “薛厅长,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即使要上报我也应该向你汇报,让你上报呀,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组织没纪律吧?” “现在不说这个了,你们一定要抓紧查找线索抓紧破案,我怎么听说作案者一个是结巴嘴,一个是少了半个耳朵的平州口音人。既然有了这么明显的特征,破案应该没有问题吧?我建议你们立即成立专案组,布置警力在天首市进行大搜捕。摆捕头,我可告诉你,省委陈书记对白杉芸死亡这个事情非常重视,公安部也非常重视,同时陈书记对平州的干部可能也有些不放心,你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摆蕴菲脑子里“轰”了一下,立即反驳道:“薛厅长,这话怎么味道不对呀,平州人怎么了?难道省委书记也搞帮派吗?难道平州的干部都是混蛋?” “摆捕头,你不要对我发脾气,我也是为你好。我现在怀疑平州人在省城已经形成了一股黑恶势力,你要把眼睛给我瞪大点儿,盯住平州人,你也是从平州调过来的,在你身上我相信不会有宗派主义思想,但是你敢保证其他人身上没有?你敢保证你身边的人都是清清白白的?不管白杉芸是死于交通事故还是死于谋杀,一定要尽快搞清楚,不然我们会非常被动,无法向省委和公安部交代。” “我是共产党人,是党的干部,只知道一心为公,从来不搞宗派主义。薛厅长放心,我现在就布置下去,在天首市专查平州人。我首先是人民警察,其次才是平州人,我知道应该把什么放在第一位,也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保护伞。” 薛永刚在那边又说:“摆捕头,现在天首市的治安形势可不容乐观啊,据警方的不完全统计,天首市的吸毒人员每年因为吸毒花费的资金已经超过一亿元,那么全省又是多少?吸毒人员百分之七十以上从事过违法犯罪活动,现在我们禁毒的任务也很大……” “啊,这么严重啊,那么毒品的来源又是在哪里呢?薛厅长,我觉得这个事情比较复杂,可能天首市真的有黑恶势力,是不是黑恶势力在贩毒……” “哈哈,我如果什么都清楚,哪还会不采取行动?就是因为搞不清楚啊,但是我敢肯定毒源就在咱们天首市,你们要把缉毒工作立即放在议事日程上。唉……摆捕头,多事之秋啊!” “嗯,我知道了。”挂了电话,摆蕴菲立即拨通了刑侦支队支队长周大海的电话,命令他立即集合所有干警,准备执行紧急任务…… 十分钟后,摆蕴菲出现在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面前。她很严肃地说:“同志们,今天傍晚时分,在滨海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被害人是省煤炭厅的厅长白杉芸。据可靠情报,作案者是两个平州口音的人,其中一个是结巴嘴。现在我命令你们,在天首市立即展开拉网式的搜查,把东西南北给我查个遍,特别是在平州人出没的地方一定要查仔细一点儿,要将平州人作为重点,谁抓住犯罪嫌疑人我给谁记功,出发!” 周大海带人出发之后,摆蕴菲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个苗得雨来,既然苗得雨有病,肯定会到某一家医院去治病,她想再去会会那个苗得雨。她坐上车对司机满军说:“小满,你开上车,咱们到各大医院的眼科去看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苗得雨,他现在好像突然从煤矿上消失了,会不会是住进了医院呢?” 满军一边开车一边说:“看他干啥?我最讨厌的就是像苗得雨这样的私营企业老板,手里有几个臭钱就他妈的找不到北了。一个独眼龙,媳妇却娶了三个,平州一个,矿上养了一个,滨海别墅那边还养着一个,什么东西!现在的富豪们真是他妈的纸醉金迷,奢侈腐化。” 摆蕴菲对满军的话很感兴趣,就盯着满军的脸问道:“小满,你认识苗得雨吗?” “怎么不认识?他平州那个老婆以前和我还是邻居呢。” 摆蕴菲眼睛一亮,又问道:“那么苗得雨是一直叫这个名字吗?” “嗨,他原来叫苗禾壮,爱打架,是个无赖,还不是靠了他妹妹苗盼雨才神气起来的,他妹妹是省长的情妇,现在是大红大紫的企业家,他苗禾壮自从到天首市闯天下之后,把名字也改了,不过他现在好像学好了,没听说再打过架。摆局长,不怕你笑话,咱们局里集资建的房子一套两室一厅三十八万,我自己只有十万块钱,哪里去弄那么多钱啊?回到平州去求告父母,他们只给我凑了十万,还差十八万呢,不知怎么苗禾壮的大老婆知道了,一下子借给我二十万,人家真有钱……” 摆蕴菲把腿一拍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小满,不去看他了,掉头回局里去!” 满军觉得在局长面前又立了一功,心里一阵高兴,一把方向盘调转车头又把车开回去了。在路上走着,满军忽然想起别人曾经议论过车牌照的事情,就说:“摆局长,咱们能不能把车牌照换一下?现在领导的车牌照根本没有带4的。” “为什么?我就不信这个邪!” “听人家说0094这个号不好。有一个领导的车牌照是00144,他自己说动动要试试,可是别人说动动要死死,结果那个领导在一次下乡扶贫的时候,遇到山体滑坡,连人带车都没有了……唉……咱们这个车牌照是0094,别人说动动就……”满军忍住没有把“死”字说出口。 “哈哈,小满,你也是共产党员,怎么能够迷信呢?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00144的车牌照本身没有什么嘛,出不出事故与车牌照也没有什么关系,那个领导是因公出了车祸,与牌照何干?你可不能胡说啊!”摆蕴菲一半开玩笑一半批评地说。 满军脸红了,不过他没有停止说话:“摆局长,现在你知道不?8这个号码已经过时了,听说有一次组织部长周姜源和副省长季喻晖都去吃饭,事先周姜源订了7号,季喻晖来吃饭也非要7号,这可难坏了酒店经理,一个是副省长,一个是组织部长,说让副省长季喻晖坐8号,人家不坐,说让组织部长坐8号吧人家也不坐,没有办法只好在客房部7号摆了一张桌子……” “他们为什么对数字这样敏感?”摆蕴菲不解地问满军。 满军笑了一下说:“七上八下嘛!” “无稽之谈!” 满军听摆蕴菲这么一说,不再说话,一心开车…… 摆蕴菲一回到办公室,立即拨通了王太岳的电话:“太岳,天首市这边又有新情况了,省煤炭厅厅长白杉芸傍晚的时候在滨海死于交通事故,据受害人出租车司机称,作案者是两个平州口音的人,一个还是结巴嘴,我怀疑这是一起谋杀案,你在苗得雨的……不,现在已经确定苗得雨就是苗禾壮。你在苗禾壮的熟人圈里查一下,看有没有一个结巴,一有结果立即向我报告。啊,对了,你回来的时候再到滨海别墅去一趟,苗得雨在那里也有一套房子,看他是不是在那里。” “明白!”王太岳在那边接受了新任务。 摆蕴菲又走出办公室想亲自开车到红星煤矿去找那个孔矿长,进一步了解苗得雨的真实情况。她怕走漏消息,当司机满军要和她一起去时,被她拒绝了:“小满,你回家休息去吧,我一个人去。” 满军有些不放心地说:“摆局长,我看这天好像还要下雨,你也太累了,还是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你回去休息吧,你也累了。” 满军看摆蕴菲态度坚决,只好说:“局长路上要小心点儿。” 摆蕴菲笑了一下说:“小满,放心吧,我也有二十年的驾龄了。”车刚起步,摆蕴菲又把车停下来叮嘱道:“小满,今天晚上我的行动是最高机密,不能和任何人说。” 满军点着头,一脸狐疑。他猜不透这位女局长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他现在并不知道局长要到哪里去。 周大海带着刑侦支队的民警往河东大世界门口走的时候,他用藏在口袋里的另一个手机给凌海天发了一条消息:我们现在去查你们。凌海天收到信息匆匆忙忙在大世界开始了紧急疏散工作,疏散对象包括韩二宝和那两个谋杀白杉芸的罪犯…… 周大海来到大世界门口让民警们迅速把大世界包围起来说:“同志们,对大世界的搜查一定要慎重一些,仔细一些,这个大世界的老板可是省长路坦平的大公子路长通,凌海天只是给人家打工的。大世界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也是有来历的地方,咱们既要完成任务,又要讲究策略,对凌老板表面上一定要礼貌一点儿。”这时他看见一辆警车从大世界的侧门开出来,并且还是他的战友韩二宝的车,他没有拦截韩二宝的车,见车已经离开,才下令让干警们对大世界进行全面搜查。 干警们跟随周大海冲进大世界,周大海小跑着上楼来到二楼凌海天的办公室里,见到凌海天神情自若地坐在办公室里,就知道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故意说:“凌子,今天天首市发生了一起人命大案,煤炭厅厅长白杉芸在车祸中身亡,凶手是平州口音,其中一个是结巴,我们怀疑白杉芸是死于谋杀,要在全市展开大搜捕,希望你凌老板给予积极的配合……” 凌海天听到这里很冷漠地说:“老周同志,我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就是死两个白杉芸与我何干?”其实他内心里有些惊慌:公安干警到大世界来,是不是已经怀疑上他了? 周大海从凌海天的表情上已经断定白杉芸的死与凌海天可能有关系,甚至可能与路长通也会有关系,故意很严厉地说:“凌海天,我们要对这里进行仔细搜查,请你要好好地配合。”凌海天望了一眼周大海,听见周大海小声说:“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要再干傻事,如果知道凶手在哪里也先不要动他,千万不能添乱,另外……”周大海只告诉凌海天出租车司机叫老四,住在老城区一个大杂院里,其他没有再说什么,他怕门外的干警们听见。 凌海天故意用傲慢的态度对待周大海,周大海也针锋相对以傲慢回敬。由于时间过于匆忙,凌海天还没有来得及通知其他嫖客撤离,干警们从房间里带出来一大帮子妓女和嫖客,周大海并不理睬那些妓女,专去看那些男人,每一个都认真地看,然后问他们是哪里人,最后发现一个左耳朵掉了半截的人,周大海厉声问道:“哪里人?” “平州的。” “干什么工作的?” “在一家建筑公司工地上当民工。” 周大海给干警们使了个眼色,干警们立即把这个人铐上了铐子。那个人以为是因为嫖娼的事情,也没有过于惊慌。周大海问一个嫖客:“哪里人?” “平……平……平州的。” “干什么工作?” “在……在……在一家饭馆里当……当……厨师。” 周大海又给干警们使了个眼色,这个结巴又被铐上了。接下来周大海吼道:“凌海天,你他妈的不要以为你有靠山,老子软硬不吃,今天是打黑,不是扫黄,改天老子再来收拾你,你他妈的混蛋,大世界是个淫窝。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这个淫窝端掉。走,把这两个人给我带走!” 妓女和嫖客们吓了一跳,见周大海只是要把那两个人带走,并没有理睬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气。等干警们下了楼,凌海天也发火了:“滚,都他妈的给我滚蛋,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有尽兴的接着搞!”然后对着周大海的背影说:“周大海,哼,你他妈的算个球,老子不尿你,就是不尿你!” 妓女和嫖客们此时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的下楼走了,有几个又搂着小姐回房里去继续没有完毕的事情。 凌海天看大厅里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森恐怖的笑容。然后很从容地拨了个电话:“三弟,你可把人给我看好,这一阵子风声紧,千万不要让他们露面,记住,好好招待他们!”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那个云霞看在眼里,她知道被抓走的结巴和“一只耳”并不是她安排在十八楼的结巴和“一只耳”,那两个人已经随韩二宝走了,因此她断定警方肯定抓错了人,又听见凌海天“你可把人给我看好,这一阵子风声紧,千万不要让他们露面”的话,她把这个消息立即打电话告诉给苗盼雨,苗盼雨叮嘱她不要多说话,要密切注意大世界的一切动向,一切听从她的指挥。 摆蕴菲开着车刚刚走到凤凰山的半道上,就接到刑侦支队支队长周大海的电话:“摆局,奉你的命令,我们对河东大世界等娱乐场进行了突击审查,在天首市大世界抓住了一个平州籍平州口音的结巴,我们怀疑他可能就是凶手。” 摆蕴菲心情有些激动:“好,我现在就赶回去,你们抓紧审讯!”摆蕴菲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她开着车嘴里不由自主地说:“周大海,好样的!” 在周大海离开河东大世界的时候,凌海天也开车出去了,他在老城路一个看上去十分破败的大杂院门口停住了车。八号大杂院里不时有人出出进进,他戴了墨镜粘了胡须,然后下车向一位老大爷问道:“老大爷,徐老四家住在哪里?我是他的朋友。” 老大爷望望戴眼镜的这个人说:“你说的是哪个徐老四,这个院子里有两个徐老四,一个是卖烧饼的,一个是开出租车的。” “就是那个开出租车的。” “啊,那不,就在那个小平房里住,好像他出车了,只有他老婆和孩子在家。” “谢谢您啊大爷。”凌海天谢过老大爷就向那间平房走去,一到门口就笑吟吟地问:“弟妹在家吗?” 随着凌海天的说话声从平房门里探出个相貌平平的女人脑袋,手里拿了个面瓢,望了望凌海天,一脸狐疑地问:“你是?” “啊,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老四的朋友,能不能进去说话?” “你请进,你请进。”老四媳妇很热情地把凌海天让到屋内,急忙搬来凳子让他坐,凌海天没有坐。 凌海天在屋内看了一圈,又看了看那个一岁多的小孩子说:“哎呀,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和老四小的时候关系最好,这几年我在外地做生意,一直没有见过老四,没想到现在你们的生活还是这样困难,我到省城来办事刚好听说老四又出事了,就赶紧过来通知你,唉……” “啊,老四出事了?出什么事了?”老四媳妇手中的面瓢吓得掉在地上,面粉溅了一地。 “你不要惊慌,老四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里抢救,没有人通知你吗?” “我们家里没有电话……这可怎么办……” 凌海天说:“我和老四关系很好,他这一出事肯定要花钱,这是五万块钱,你收下,就当是我帮助老四的。”凌海天说着话掏出五万块钱,看没有地方放,就压在了床上的被子下边。 老四媳妇慌了神,对钱的事她没有任何反应,只问道:“兄弟,你知道老四现在在哪里吗?” “知道,在医院里,走吧,我送你去。” “好,好,走,赶紧去。啊,我把钱捎上……” “不用,我已经替他支付了住院的费用。” “兄弟你真好,我们可怎么谢你啊!” “都是自家兄弟,不谢。”凌海天替那个女人抱了孩子,急急忙忙走出小杂院,然后上车,车子迅速离开小杂院,向天首市的南郊开去。 老四媳妇只顾在车上哭哭啼啼,当凌海天把车停在市区南郊的时候,老四媳妇才清醒过来,她吃惊地问道:“兄弟,你不是说拉我去医院的吗?怎么把我拉到这里来了?” 凌海天这时满脸凶光,掏出一把刀在自己脸上磨着说:“嘿嘿,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必须照我说的去做。刚才在海边发生了一起人命案,两个歹徒劫持了你丈夫的出租车,把你丈夫打昏了,现在公安局已经抓住了凶手,可能要让你丈夫去辨认。你记住,必须这样告诉你丈夫,不管他见到的是不是真正的凶手,都必须说那两个人就是凶手。你可要记住,我已经给你们家放了五万块钱,现在你还必须把儿子留在我的车上,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儿子了。让你丈夫照我说的话说,今晚十一点钟我把你儿子送到你家门口,不然我就给你送个死孩子。另外你最好让你丈夫说他在迷糊之中好像听说是出车祸撞死了人。” 那个女人已经吓得浑身哆嗦,连声说道:“好,好,兄弟,我让他听你的,就照你说的说,你一定不要伤害我的孩子。”老四媳妇已经哭不出声了,心里只有恐惧。 在天首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刑讯室里,周大海正在审讯那个结巴:“你为什么要抢劫出租车?” “没有,我……我真的没有啊。” “不老实,你可小心着,出租车司机说就是一个结巴作的案。” “世界上结……结巴多……多了,可……可不……不止我……我一个啊……” “人家说就是你!” 结巴一直叫喊冤枉,周大海用电警棒击了三次,他受不了酷刑只好承认是自己作案了。那个“一只耳”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智力好像也有障碍,周大海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看见周大海用电警棒收拾结巴,他已经吓得尿了一裤子。 当摆蕴菲出现在结巴和“一只耳”面前时,周大海说:“摆局,犯罪嫌疑人已经供认白杉芸厅长就是他们撞死的,说是一起交通事故,他们并不知道撞死的是煤炭厅的厅长。” 结巴一听说来的这个女警官是局长,突然翻供,大声喊道:“局……局长,我……冤枉啊,局……长,我……我真的冤枉啊!” “一只耳”只是浑身哆嗦着流泪。 “狗日的,刚才你是怎么说的?啊?你敢不老实?哼,不怕你不承认,一会儿证人就来了!”周大海说罢用眼神示意让结巴看了一下手中的电警棒,结巴马上不敢吭声了。 摆蕴菲问道:“你真的冤枉吗?” 结巴看了看周大海手里的电警棒:“我……我……”又低头不说话了。 摆蕴菲又问:“证人现在怎么样?” 周大海说:“已经好多了,马上就能带过来。” 这时出租车司机老四被抬进来,周大海不等摆蕴菲说话,就先对老四说:“老四,你也是个受害人,我们很同情你的遭遇,现在犯罪嫌疑人就在你的眼前,你要好好辨认一下,看作案的是不是这两个人?” 老四艰难地抬起头望了望结巴和“一只耳”,他发现这个结巴并不像要置他于死地的那个歹徒,他刚想说不是他们,妻子的哭诉声又在耳边响起:老四,他们给咱送了五万块钱,儿子现在还在他们手上,他们说了,只要你说他们公安抓住的人就是罪犯,夜里十一点儿子就能回家,不然儿子就没命了,咱们也活不成啊!另外,他们要让你说是一起交通事故,其他不要多说……“ 老四想起妻子的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直往下掉,他用手指着结巴和”一只耳“违心地说:“就是……就是他们!我在迷糊之中好像听他们说不小心撞到人了……”说罢老四又假装昏过去了。 摆蕴菲见证人又昏过去了,急忙说:“赶紧把证人送医院抢救!” 当干警们送证人老四离开时,摆蕴菲亲自下楼送出公安局大门外,并嘱咐干警们一定要保护好证人的人身安全,抓紧治疗伤病。她正准备到二楼去,王太岳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摆蕴菲握住王太岳的手说:“老王,辛苦你了,怎么样,有收获吗?” 王太岳说:“摆局,有收获。在苗禾壮的朋友中间确实有个结巴,他是社会上的混混,去年春节在平州打伤了人,已经逃出来一年多没有回去了,至今下落不明,会不会就是咱们抓住的那个?另外我去滨海别墅那里走了一趟,苗得雨的房子里没有人,听人说他那个怀了孕的媳妇不知道去哪里了。” “走,到我办公室里去再说。”摆蕴菲带领王太岳进到办公室里亲自给王太岳倒了水,王太岳道了谢。 “白厅长被撞的案子破获得很顺利嘛!这说明我们天首市公安局还是经得起考验的。”王太岳说。 “是啊,这次周大海立了大功,不然我们就没法向省厅和公安部交代,也没法向省委交代,看来很可能就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罪犯是在天首市大世界里抓获的,我怀疑那里是个不太干净的地方。” 摆蕴菲刚说完,周大海进来了,满脸胜利喜悦地说:“摆局,这是审讯笔录,你看一下。我看已经八点了,就把犯罪嫌疑人送往凤凰山看守所羁押了!” “好,大海同志辛苦了,你带领你的弟兄们去好好吃一顿,我给你报销,老规矩,不能超标啊!” “一碗羊汤,两个馒头,一清二白,我知道!”周大海开玩笑地说。 摆蕴菲笑着说:“知道还贫嘴?去吧,随后给你请功。” “请功就不必了,摆局,我这叫瞎猫碰见死耗子,赶巧了。你和王支队不吃饭了?都八点多了啊!”周大海说。 “你们先去,我和王支队一会儿去吃好的,两白一清。” 三个人都笑了,周大海笑罢给摆蕴菲敬了个礼出去了,摆蕴菲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王太岳:“苗禾壮的朋友是不是和苗禾壮一般大小,四十来岁?” “是,都是四十来岁!” “他们叫什么?” “哎呀,这个没有顾上问,好像一个姓刘一个姓王,你说人已经抓到我就赶回来了。” 摆蕴菲觉得刚才那两个犯罪嫌疑人年龄似乎都不过三十五岁左右,又想起结巴看见她时大喊冤枉。就急忙翻看审讯笔录,那个结巴叫陈子强,“一只耳”叫张永盛,都是三十四岁,他们不姓刘也不姓王。她再仔细往下看笔录,上边没有显示抢劫出租车的具体细节和作案动机,只是很笼统地说是在抢劫车辆过程中因为心里慌乱出了交通事故,导致白杉芸撞车身亡—— 问:“杀害白杉芸是不是有人指使?” 答:“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了白杉芸。” 问:“为什么抢劫车辆?” 答:“想弄几个钱,他不给……” 问:“怎么撞了人?” 答:“因为做了坏事心里慌张。” 问:“几个人作案?” 答:“两个。” 问:“你叫什么名字?” 答:“啊我……啊我……啊我……” 问:“好好回答!” 答:“啊我……啊我……啊我……”(犯人是结巴无法回答清楚问话) …… 凭直觉摆蕴菲认为白杉芸和结巴及“一只耳”不可能会有什么仇恨,如果说是受什么人指使,笔录上并没有显示这方面的内容,好像就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不过摆蕴菲觉得这个笔录有疑点,结巴并不是哑巴,为什么会出现“犯人是结巴无法回答清楚问话”这样的字眼儿?摆蕴菲警觉起来,说:“太岳,我觉得不对劲儿呀,这个案子里边存在三个疑点。太岳你看啊,第一,年龄不相符,这两个人不一定是苗禾壮认识的人。第二,在滨海一般是不会发生交通事故的,那里的车速都很慢,不可能把白杉芸撞成那个样子。第三,为什么审讯笔录上会出现‘犯人是结巴无法回答清楚问话’这样的字眼儿呢?我想起来了,我送证人下楼时似乎听见结巴在喊冤,因为他是结巴,当时我听得不是太清楚。我看这个审讯笔录也太不详细了,存在一些明显的漏洞。你想啊,他们抢劫出租车之后为什么会到滨海去?那里视野开阔容易被发现和追击,又为什么把车弃在北郊?绕这么个大弯有什么必要?可疑之处很多啊。走,太岳,咱们现在到凤凰山看守所会会犯罪嫌疑人去!” 摆蕴菲和王太岳匆匆忙忙来到公安局大院里,让王太岳开着车到凤凰山。 三菱吉普车行驶在凤凰山的山道上,天空乌云密布,山道非常险峻,一边是悬崖,一边是万丈深渊,摆蕴菲不自觉地提醒王太岳开车小心一点儿。路上不时有拉煤的大卡车下山,车速非常快,每逢遇到车辆会灯时,由于山道太窄,王太岳都不得不放慢车速,有时还得停下来让车。 来到天首市凤凰山看守所门口,他们看见看守所所长韩二宝站在门口,好像已经得到消息在迎接他们。下了车摆蕴菲一边与韩二宝握手,一边问:“韩所长,出来迎接我们啊?” 韩二宝的样子有些窘迫:“啊,啊,我没事在这里散步,正好遇到您。” “走,看看今天送来的两个犯罪嫌疑人。” “啊,好,好。”韩二宝应着话随摆蕴菲上车,车子驶进看守所大院,韩二宝的表情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 当摆蕴菲、王太岳和韩二宝来到关押犯人的监舍门前时,韩二宝忽然说道:“哎呀,看我这记性,支队长周大海把犯罪嫌疑人送来时交代我们继续审讯,说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交通肇事案,撞死了煤炭厅厅长,一定要继续审讯,看是不是有幕后的指使者,周支队长认为结巴和‘一只耳’可能还有重要的作案细节没有交代出来,他们分别在审讯室里关着继续交代问题呢。” “走,我们到审讯室里看看去!”摆蕴菲很果断地说。 “好的,好的。”韩二宝答应着引摆蕴菲和王太岳往审讯室那边走,有一个狱警跑着来向韩二宝报告说:“报告韩所长,两个犯罪嫌疑人都畏罪自杀了!” “啊,你说什么?你们他妈的是吃干饭的?啊?怎么会让他们都自杀了呢?啊?”韩二宝一副暴跳如雷的样子,那个狱警的表情有些恐慌无奈。 摆蕴菲他们匆匆忙忙来到审讯室里,看见曾经对着她喊冤的那个结巴,额头上一个大坑,从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已经开始凝固。凭她的经验,如果没有强大的外力,犯罪嫌疑人自己往墙上撞是不可能把头撞出那么大一个坑的,况且死亡时间也不是他们到来之后。摆蕴菲又来到关押“一只耳”的审讯室里,“一只耳”的死与结巴的死法有着惊人的相似。那个狱警说:“我们就去吃了点儿饭,有人站岗,谁知道他们竟然会畏罪撞墙自杀。” 摆蕴菲很生气地说:“怎么会这个样子?把你们的监控录像打开看一下!” 韩二宝搓着手很无奈地说:“摆局,唉,现在看守所的日子不好过啊,一个月前监控设备就坏了,由于经费紧张到现在还没有修理呢。” 摆蕴菲心中产生了一连串的问号:周大海为什么没有向她请示就急急忙忙把犯罪嫌疑人送到看守所来?是不是在局里不好下手?韩二宝站在门口似乎有其他的事情,见了她没什么话说才说自己在门口散步碰上她了。犯罪嫌疑人结巴和“一只耳”的死是否与周大海和韩二宝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周大海和韩二宝是否与黑恶势力有什么牵连?犯罪嫌疑人是不是苗禾壮的朋友?白杉芸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黑恶势力,他们要对一个煤炭厅的厅长下如此毒手?白杉芸的死到底是车祸还是谋杀?此时此刻摆蕴菲想到了四个字:敲山震虎。 这时韩二宝的车从外边回来了,又让摆蕴菲产生了疑心,车是不是去送什么人了?摆蕴菲突然说:“韩所长,借你的车用一下。” “啊,好,好的。”韩二宝有些惊慌地应道。 “太岳,你现在开上韩所长的车出发,到平州去了解陈子强和张永盛的详细情况,看一看他们与你了解到的结巴和‘一只耳’是不是一回事,是不是身份相同的人。” “是。”王太岳答应着来到车前,司机没有马上交车,摆蕴菲故意说:“老韩,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情要用车吗?” “啊,没有,没有,还不赶紧把车交给王支队!”韩二宝望着司机呵斥道。 王太岳要了车,给摆蕴菲敬了礼驾车离开,摆蕴菲明显感觉到韩二宝听了她的话后表情显得很紧张。她又掏出手机给周大海打电话:“大海同志吗?你现在带上法医马上赶到凤凰山看守所来,犯罪嫌疑人自杀了。让法医来鉴定一下,看犯罪嫌疑人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我在这里等着要结果。” 周大海吃惊地说:“什么?犯罪嫌疑人自杀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不可能吧?韩二宝简直是个废物,他是怎么搞的?好,我马上就带法医赶到!” 这时雨落下来,三月的夜雨还带着一些凉意,滴在人的身上冷飕飕的不舒服。摆蕴菲心乱如麻,周大海和韩二宝两个人的形象像电视镜头一样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切换,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产生了:难道天首市公安局内部有内奸?难道自己的手下已经与黑社会勾结起来了?如果真是那样,情况可就复杂了,以后的工作干起来会更加困难。随着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个不停,摆蕴菲的脊背上陡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她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寒战,情不自禁地说:“人说春雨贵如油,我遇春雨添忧愁啊!” 韩二宝神情恍惚地说:“摆局,怎么车里没有油了?没有油在这里加一点儿。” “哈哈哈哈,老韩,你可真有意思,你没有病吧?” “没有,没有,我身体挺好的。” 2 三月二日的《河东日报》上登出一篇王步凡的文章。王步凡是听省纪委办公厅主任任毅说起才知道的,任毅专门来到王步凡的办公室,把《河东日报》递给王步凡说:“王书记,你的文章很好,我已经通知让纪委机关的同志学习了,这是我们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的另类教材呢。”王步凡接报纸的时候从报纸里边滑落出一张彩票,上边是14两个数字,好像还有100倍的字样,他对彩票没有什么研究,也没有多问,只是看任毅的表情有些紧张。 王步凡本想说自己从来没有向报社投过稿,可能是同名同姓的人。可是当《人应该怎样活着》的醒目标题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确信文章就是自己写的。这篇文章是他刚从天南县委书记提拔为天野市政法委书记时写的,当时他并没有发表的意向,是秘书擅自做主送给《天野日报》的记者闻过喜,闻过喜给发表的,为此他还批评了秘书。现在这篇文章又出现在《河东日报》上,肯定还是闻过喜搞的鬼。他虽然对《河东日报》发表自己的文章不是很高兴,但也没有准备批评闻过喜。他觉得自己刚刚到纪委上任就让别人学习自己写的文章多有不妥,害怕别人说他作秀,就望着任毅模棱两可地说:“让同志们指正指正是可以的,不要说让大家学习,那样不好吧?” “好的,好的。哈哈,王书记您真谦虚。”任毅很诚恳地点着头。 等任毅退出去之后,王步凡用双手向后拢一下自己的背头,忍不住还是看了一遍几年前他写的这篇文章。他手里拿着报纸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有些不安,以他现在的身份是不应该写《人应该怎样活着》这种类似于杂文的文章的。杂文的讽刺性很强,肯定会引起一些干部不必要的议论。可是文章既然已经刊登出来了,只有听之任之,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再作任何解释,不过他觉得肯定会有人认为他就是在作政治秀,也可能有人会认为他在讽刺张三李四王麻子…… 为了防止类似事情再次发生,他在自己的电话本上找到闻过喜的电话打过去:“是闻过喜吗?我是王步凡。” “哎呀,是王书记啊,你好,你好!听说你到省纪委上任了,本来准备去看望你,怕你忙没有时间。” “忙是忙一点儿,不过朋友见个面的时间还是有的。” “那么咱们见个面聊一聊吧,有点儿想念你,也希望你给小闻指点迷津呢。” “不敢,不敢,你小闻现在可是河东名记了。” “王书记,我是真想见你。” “那么找个时间咱们见个面。小闻,我问你一个事情,我那篇文章是不是你让发表在《河东日报》上的?” “我没有啊,不过我知道是刘畅找主编让刊登的,说是你的意思,我觉得登那样的文章未必合适,但是又不好说什么,怎么,你不知道?” “是刘畅擅作主张,我没有交代。以后不用登这样的文章了,你不觉得有作秀的嫌疑?” “王书记就是王书记,刘畅就是刘畅,她不可能修炼成王书记。” “不要恭维了,恭维可不是小闻的性格。那么先这样?” “王书记再见。” 挂了电话,王步凡本来想给刘畅打个电话说一说文章的事情,也提醒她以后不要擅作主张,可是想起来陈唤诚有意提拔刘畅,就没有打。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刘畅感觉到难堪。 天首集团的办公大楼非常气派,共有九层,因为苗盼雨是属虎的,并且特别爱气派场面,楼前特地雕塑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老虎,据说光黄金就用了十公斤。天首集团总裁苗盼雨的办公室在七楼,办公室里装修得十分豪华,老板桌左边放着一个地球仪和两面小国旗,右边放着一个慈眉善目的玉雕老虎。老板椅后边的墙上是王步凡写的苏东坡《大江东去》词;左边墙壁上挂着“贡献最大、实力最强的企业明星”的牌子;右边墙上挂着省内名家画的上山虎图,据说原来墙上挂的是一幅下山虎图,苗盼雨嫌“下山”的意思不好,改了。两边是一副对联: 久处不知身是客; 频来翻认旅为家。 苗盼雨是个比较迷信的人,她又让一个先生给看了一下相,先生说她是立定之雌虎,一生利官进贡,家道亨通,衣食足用,财制多招……而有一个算命先生给她算命时说得并不好,说五行相生,五行相克,“苗盼雨”三个字都属于水,缺金木火土,因此她注定是败财运,虽然权威刚强,突破万难,豪杰气概,大成之数,成功运佳,但是非业破运,灾难重重,进退维谷,万事难成,掘井无泉,蕴涵凶险,遭难之数,四海漂泊伴随;家庭不和不幸,易生不平不满,时有不幸不满意之事发生难免,属于半福半祸格。当时苗盼雨面有愠色,算命先生急忙说有个破法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让她花钱雕塑一只玉虎放在办公桌上……苗盼雨转忧为喜,赏给算命先生一万块钱,之后赶紧让人雕塑了一只玉虎。因此她办公室里现在挂的虎图虽然是上山虎,却立在那里向下张望,办公桌上的玉虎她每天都要抚摸几次,她认为抚摸玉虎可以避邪祛灾。她不怎么懂得书法,可是现在的河东省,不管是政界要员还是商界巨头,都以能得到王步凡的书法为荣。苗盼雨原来不认识王步凡,是通过秘书南瑰妍亲自到天野市求了王步凡的妻子叶知秋才讨了一幅书法,王步凡给苗盼雨写这幅字的时候还是天野市的市委书记,他根本不知道南瑰妍是给苗盼雨讨字的。 南瑰妍离开天野后到天首市自谋生路,一次偶然的机会让苗盼雨碰上了,在苗盼雨的主动邀请下,南瑰妍成为天首集团的一名职工。南瑰妍投靠苗盼雨是二○○四年的年初,苗盼雨看南瑰妍人长得漂亮又和自己十分相像,就把她留在了自己的身边。每天上班,南瑰妍总是七点半赶到,先把苗盼雨的办公室收拾干净,然后泡一杯据说能够美容养颜的花瓣茶。茶泡好,整八点,苗盼雨极富魅力的身影会很准时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然后是天天如此的“苗总好”和“瑰妍早”的客套话。苗盼雨坐下,南瑰妍会把头天的铝价和重大事项重复一下,然后再把当天的重大事项提醒一下。如果苗盼雨有什么吩咐,南瑰妍会立即去办,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南瑰妍会很礼貌地退出来,到苗盼雨的办公室外边她的小办公室里候着。 南瑰妍的小办公室与苗盼雨的大办公室隔着玻璃墙,外边听不见里边的声音,里边也听不见外边的声音。南瑰妍没有什么大才,也就能当个生活秘书。她除了在网上查看当天国际市场的铝价外,没有更多的事情,最近苗盼雨让她负责整理天首集团的企业文化,由于不怎么懂,南瑰妍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她这一段时间喜欢上华夏地平线文学网站的华夏杂谈栏目,她虽然不会写文章,但是杂谈里五花八门的文章很多,有些还很有趣味,她看见首页有一篇文章是《阎王之死》,觉得标题很有意思,作者的网名叫河东业余纪委,打开一看,内容是影射路坦平的,不过把名字改成陆七八了。 南瑰妍看完文章,一边拍手叫好,一边把文章推荐给她的网友“淑女靓妹”和“华夏第一傻妹”。“淑女靓妹”是天首市市委书记刘颂明的老婆温优兰的网名,不在线。“华夏第一傻妹”是南瑰妍新近结识的一位网友,在线。南瑰妍的网名是“风流一生还不够”,她和温优兰是先在网上交朋友,后来彼此都想见一面,一见面原来是熟人,温优兰原来是天野市天道宾馆的大堂经理,丈夫是天野市原人大常委会主任李直的表侄,叫赵万山,赵万山是天野市南山县的县委书记,在南山县的一次抢险中光荣牺牲,后来经李直介绍,温优兰嫁给了刚刚死去老婆的刘颂明。南瑰妍原是天野市卷烟厂财务处的主办会计,和厂长关系暧昧,因为经济问题被判了一年徒刑,她个人并没有多大经济问题。刑满释放后来天首市谋生,在招待所里被苗盼雨发现并收留。南瑰妍和温优兰是在王步凡那里认识的,她是王步凡的爱人叶知秋的朋友,她总认为温优兰和王步凡有那么一层关系,至于温优兰与王步凡之间到底有没有那一层关系,她不太清楚,只是猜测而已。明明刚才“华夏第一傻妹”还在线,现在又不在线了,她闲得无聊就点击“河东业余纪委”,在线。她忽然眼睛一亮,听说王步凡已经调到河东纪委,这个“河东业余纪委”的网名会不会是王步凡啊,于是她试探性地给对方发了个信息: 你认识一个姓南的女人吗?她是叶女士最亲近的朋友,在天野工作过。你认识一个姓温的女子吗?她是王先生认识的一个女人。 对方回了信息: 我认识一个南瑰妍,还认识一个温优兰。 南瑰妍急忙回信息: 你是王步凡书记吗?我是南瑰妍。 对方迟迟没有反应。因为写《阎王之死》的人是闻过喜,他不想让南瑰妍知道自己就是“河东业余纪委”。 南瑰妍等了很久,不见对方回复信息,再点击却发现对方已经下线了。她有些怅然,又点击“华夏第一傻妹”,又在线了,于是就和“华夏第一傻妹”开始聊天。 就在南瑰妍上网的时候,苗盼雨正在看《河东日报》,今天宣传天首集团的文章是《天首集团企业文化建设卓尔不群》,她正在非常得意地笑,电话响了,她一接,那边传过来这样的话:“苗总,天首市公安局的局长摆蕴菲已经盯上壮哥了,并且已经派人到平州和滨海别墅去调查壮哥的情况和他那些朋友的情况,你看……” “啊,啊,为什么啊?老韩,我哥哥嗬他没有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提醒一下,再见。”对方挂了电话。 苗盼雨拿着话机愣了一阵子才把话机放下。她知道自己的哥哥苗禾壮是“7·14”银行抢劫案的元凶,但是那件事情过去已经快两年了,现在摆蕴菲怎么会突然怀疑起她的哥哥呢?那个事情目前只有她和哥哥知道,就连路坦平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难道现在摆蕴菲真的盯上苗禾壮了?看来哥哥的担心很有道理,她让哥哥暂时躲起来也是对的。不过她弄不明白白杉芸的死怎么会让摆蕴菲怀疑到苗禾壮和所有平州籍的人?如果是后者,那她倒没有什么担心的,她知道白杉芸的死查一百年也查不到她哥哥苗禾壮的头上,如果是前者,那么问题就严重了,一旦摆蕴菲把“7·14”大案与苗禾壮这个名字联系起来那可就非常可怕了,不光苗禾壮跑不了,她苗盼雨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对于摆蕴菲的破案能力她非常清楚,因此现在对摆蕴菲的一切行动她必须提高警惕,必须及时掌握动向。对付像摆蕴菲这样的人,她准备采用上下夹击的方法。她和路坦平精心设计的“十全大补丸”计划目前还有一丸没有到位,这最后“一丸药”就是南瑰妍。那么服用这一丸药的人,她已经瞄上了省公安厅厅长薛永刚,并且敢于肯定地说薛永刚能够顺利服下。她和薛永刚有过接触,尽管薛永刚素有水泼不进的“铁面包公”美誉,也从来没有听说他有什么绯闻,但是凭一个女人的直觉,这位不贪金钱、不近女色的“铁面包公”也有软肋,他的软肋就是比较喜欢她苗盼雨,因为薛永刚的老婆很漂亮,他有点儿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对一般的美女他不会动心,要让他动心除非遇到比他老婆更漂亮的女人。苗盼雨每次见到薛永刚,她都能感觉到薛永刚的眼神对她的脸蛋和身材有些留恋,这种微妙只有对男女之事比较敏感的女人才能够觉察到,她现在是路坦平的人,以她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去委身于一个公安厅厅长的,而南瑰妍不管从长相和身材来说都不亚于她苗盼雨,她相信这最后一丸药薛永刚会非常感兴趣,并且会顺利服下,迅速产生药效。 想好了这一切,苗盼雨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钮,南瑰妍闻声而来:“苗总,有什么吩咐?” “嗨,咱们姐妹之间还来那么多客套干啥,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就想和你聊聊天呗。”苗盼雨说着话站起身,很亲切地拉着南瑰妍的手坐在沙发上,南瑰妍没敢坐。苗盼雨非常亲切地说:“坐呀,站着干什么?” 南瑰妍有些受宠若惊,平素很高傲的苗盼雨今天突然对她这般热情,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简直让南瑰妍有些找不到北了。 苗盼雨见南瑰妍坐下,很友好地问道:“瑰妍,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你比我小一岁是吧?” “我是七三年出生的,今天是我的生日。” “是吗?三月二号?哎呀,那今天我可得给你组织个生日派对。我是七四年出生的,生日是咱们的节日三月八日。你原来是姐姐呀,我还一直认为你是妹妹呢,看来你保养得比我好。” “苗总,我可不敢当。”南瑰妍以为苗盼雨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她觉得苗盼雨这样的人不可能会为一个秘书弄个生日派对。 “什么不敢当,在咱们公司里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每天上班第一个看到的是你,下班送我离开的也是你,苗姐我……哦对不起,妹妹我说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的,这个事情就这样定了,你看今天还需要请什么朋友吗?” “在省城我也没有什么朋友和亲戚,只认识刘书记的爱人温优兰。” “哪个刘书记?” “就是天首市委书记刘颂明的爱人。” “啊,啊,那就叫上她。”苗盼雨一时有些吃惊。 “其实我们只能算是熟人,还不能算是好朋友。原来在天野的时候认识的,再说我们两个性格不一样,现在地位也不一样,人家现在是书记太太,我也未必能够请得动人家。” “哎,书记太太有什么了不起啊,在我眼里还不如你呢。温优兰,啊,那就试试,请得动就让她去,请不动就算了,不过是个书记老婆嘛。啊,对了,我记得你认识刚刚上任的省纪委副书记王步凡是吧?咱们让他写过字,能请动他吗?”苗盼雨灵感突发,她又开始打王步凡的主意了,说着话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那幅书法。 南瑰妍苦笑一下说:“苗总,我和王书记的爱人是好朋友,王书记这个人不近财色,一身正气,他对我一直有偏见,他不喜欢像我这种性格的女人,只怕邀请了他也不会来,况且人家现在……” “那就算了,妹妹今天给你过生日,不行就咱们两个,去河东大世界。”苗盼雨鄙视一切地说。 南瑰妍听了苗盼雨的话,激动得面颊红润,样子楚楚动人。苗盼雨望着南瑰妍的样子,她的信心更足了。在她实施“十全大补丸”计划的过程中还没有遇到过什么障碍和阻力,现在的官员她算是看透了,很少有不被财色炮弹打倒的。她相信只要她精心策划,她的计划就一定能够全部实现。 南瑰妍和苗盼雨谈话结束后,南瑰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句话,平时苗盼雨在员工面前总是一副高傲的姿态,从来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今天忽然对她热情有加,肯定是有用着她的地方了。她了解苗盼雨这个女人,心比天高,心狠手辣,能够让她入眼的人并不多。南瑰妍马上又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自己现在一无所有,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即使苗盼雨让她充当勾引男人的诱饵她也干,她过去就是靠傍大权生活的,可惜到省城之后人生地不熟,一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去傍。她曾经想试探一下王步凡,给王步凡打了电话,对方关机。她又给温优兰的手机上发了一个短信:很久没收到你的信息,俺很心疼。俺想到死,曾用薯片割过脉,用豆腐撞过头,用降落伞跳过楼,用面条上过吊,可都没死成,我就请你吃顿饭吧,撑死算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苗盼雨请客,恳请书记夫人大驾光临!赏脸否?南瑰妍。 对方马上回了信息:喜欢一种声音,是微风吹落露珠;欣赏一幅图画,是朗月点缀星空;陶醉一种气息,是幽兰弥漫旷谷;祝福一位朋友,是笑看短信的你。对不起,我一向深居简出,不喜欢与官员和商人打交道,现在心如死灰,不想见人。见谅!祝你生日快乐!温优兰。 南瑰妍望着温优兰回过来的信息,轻轻地叹了一声,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不洁的女人,就连王步凡的夫人叶知秋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她了,她能够感觉到叶知秋正在慢慢地疏远她。现在王步凡到了省城,她觉得应该主动跟叶知秋联系一下,就给叶知秋发了个信息:祝时时笑脸绽开,更更好梦重来,夜夜心潮澎湃,天天激情满怀,周周有人关爱,月月风情不衰,年年春色常在,爱情花儿不败……我现在在天首市,有时间来聚聚,南瑰妍。 叶知秋很快回了短信:你该恋爱结婚了,不要无可奈何花落去,现在感觉到孤雁悲鸣的滋味不好受了吧?祝你早日得到幸福!叶知秋。 南瑰妍望着信息直发呆,她何尝不想嫁一个好男人啊,可是好男人在哪里呢?好男人还会不会爱上她这样的女人?她一直困惑着,又不想轻易嫁一个没有金钱、没有地位的男人。 苗盼雨坐在办公桌前仍然在想心事,不过她想的是用什么手段和什么办法才能俘获薛永刚这条不大也不小的鱼,并且让这条鱼成为她那个鱼缸里的观赏鱼。 天首集团成立一周年纪念酒会的时候,苗盼雨组织了规模盛大的庆祝会,薛永刚也参加了。在酒会上他对苗盼雨极力赞扬,并且承诺要为重点企业保驾护航,诚心诚意为私营企业服务。后来苗盼雨试探性地给薛永刚送了一张二十万元的银行卡,被薛永刚退回来了,理由是无功不受禄。当时可能他还不知道苗盼雨是省长路坦平的情妇,第二天却一反常态地邀请苗盼雨去咖啡厅里喝咖啡,同样被苗盼雨婉言拒绝。如果苗盼雨傍的不是省长,可能她会考虑薛永刚的邀请,她现在是省长的情妇,她曾经暗暗为自己立下一条规矩:要想平安,绝不能对第二个男人产生好感,哪怕是一位她十分倾慕的白马王子向她求婚,她都必须毫不留情地给予拒绝,她只能属于路坦平,而不能有任何二心。当初她和谈了多年的闵锐分手不就是因为路坦平吗。后来她收到薛永刚的一条短信:小苗,我平生这是第一次邀请女人喝咖啡,可惜被拒绝了。有些事情不管我拒绝得是否恰当,都请谅解。收到手机短信,苗盼雨立即给薛永刚回了一个短信:薛厅长,可能你体会不到无可奈何是什么样的滋味,时间会告诉你我拒绝你的理由。那个事情我能够理解,毕竟人各有志。后来薛永刚大概听说苗盼雨是路坦平的情妇,就再没敢邀请过她,反而对她越来越尊重了,原来还叫她小苗,后来一直叫她苗总,天首集团的事情他能够帮忙就帮忙,但是绝对不会帮倒忙。 当苗盼雨给薛永刚打电话邀请他中午到河东大世界喝咖啡的时候,也许是薛永刚慑于路坦平的虎威,一再说自己工作非常忙,有时间再说。苗盼雨笑道:“薛厅长,劳你大驾了,是这样嗬,我的一个妹妹过生日,有人说我们两个像双胞胎呢!薛厅长是很有眼力的嗬,难道薛厅长就不肯给小苗和我妹妹一个面子吗?看一看我们两个到底长得像不像?咱们只是喝个咖啡,聊一聊天嗬,又不违反什么原则,薛厅长,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吧?” “啊……是这样啊,你有一个妹妹特别像你?不可能,哈哈,我不相信,是亲妹妹吗?没有听说你有妹妹啊。”薛永刚仍然有些顾虑。 “薛哥还挺关心我嘛,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亲妹妹嗬?老实告诉薛哥,不是亲妹妹嗬,不过是表妹,但是我们两个嗬特别像,你见了就会知道我没有骗你。” “是吗,那我就尽量把工作安排一下,如果能够抽出时间就去吧。” “我就知道薛哥不会骗小妹的。” “我就是想骗,我敢吗?”薛永刚显然话里有话。 苗盼雨知道薛永刚说这话的意思,不过她没有计较。听薛永刚答应了,便娇滴滴地说了一声“中午见,薛哥”。放下电话,她望着电话又是一阵感叹:这个世界给予漂亮女人的机遇太多了,漂亮女人就像细软的藤,大官们就像参天大树,如果你能够依托住这棵大树,那么树有多高,你就也可能有多高;如果没有大树依靠,可能你永远都得趴在地上,不是没有出头之日,就是被人践踏。漂亮是资本也是资源,就看你会不会去开发利用,利用得当,阳光属于你,春风属于你,第一滴春雨、第一缕春风,也肯定让你和参天大树同时拥有、同时分享…… 苗盼雨梳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笑了:从古到今,女人是宝,每一个官员都爱宝,更何况美丽的女人就是活宝。要不然她的“十全大补丸”计划也不会能够如此顺利地实施。在这个社会上女人的作用是越来越不敢忽视了,她相信南瑰妍一定能够把薛永刚俘虏住。记得路坦平曾经和她讨论过女人的作用,路坦平直言不讳地说,漂亮女人很容易找到一份好工作。在很多场合,漂亮女人更容易获得招聘人员的青睐和欢迎,在某些工作部门,漂亮女人更是成为残酷竞争的最后胜利者。漂亮女人容易办成事情。很多时候,一些比较麻烦的事情或者原则上是不能办的事情,但是漂亮女人一出马,总会马到成功。在容貌姣好、身材诱人的美女面前,男人的坚冰是可以融化的;在娇滴滴的声音面前,在嗲声嗲气的温柔之乡里,严肃和坚定是可以被攻破的。漂亮女人可以美化环境。像天首集团这样的企业如果没有大量的美女,没有靓丽的风景线,是没有吸引力的。只要有美女存在,天首集团就阳光明媚,秀色可餐,愉悦人们的心灵。漂亮女人能够给人力量,带动经济增长。漂亮女人是刺激经济发展的兴奋剂,只有贫穷的女人,没有贫穷的美女。在这个美女越来越多、越来越有作用的时代里,天首集团通过足够的经济实力和别墅供养美女,美女通过自身的魅力为天首集团效劳,然后由美女通过独到的作用带来巨大的经济增长。这个主意是路坦平给苗盼雨出的,而“十全大补丸”计划是苗盼雨制订和实施的。 3 天首市公安局的经侦支队支队长王太岳是三月二日上午从平州赶回来的,一进摆蕴菲的办公室就说:“摆局,情况弄清楚了,在看守所里自杀的两个人就叫陈子强和张永盛,他们和苗禾壮根本就不认识,虽然是平州人,平时都是守法公民,过了春节才来天首市打工的,时间非常短啊,可能是因为寂寞才到大世界去的。与苗禾壮关系好的有个结巴叫刘全根,有个左耳朵掉了半截的人叫王新槐。刘全根是结巴,但王新槐可不是哑巴,死的那个结巴肯定是他们严刑逼供不让人家说话。刘全根和王新槐在平州的时候经常参与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打架斗殴事件,后来在平州把一个酒店老板的腿打断了,就逃到天首市来了,据说他们曾经在河东大世界当保安。这是两个人的照片。”王太岳说着话从包里掏出刘全根和王新槐的照片,放在摆蕴菲面前。 摆蕴菲望着照片眼睛一亮说:“这两张照片上的人,好像就是前一段时间因打伤人被抓起来的那两个人,当时周大海说是颂明书记打过招呼让放人……”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周大海的手机:“大海同志吗?咱们前一段时间是不是在河东大世界抓了两个打伤人的犯罪嫌疑人?一个是结巴嘴,一个是……哦,有,是吧,人呢?” 周大海在那边说:“人已经放了,当时是刘书记打了电话让放人的。” “有审讯记录吗?” “有啊。” “那你把他们的审讯记录拿过来我看看。” “好,好的,我马上送过去。” 王太岳向摆蕴菲介绍了一些刘全根和王新槐的其他情况,周大海拿着审讯笔录卷宗进来,并且已经翻到摆蕴菲要看的地方。 摆蕴菲接过卷宗仔细看,上边有照片,但是照片与桌子上放的照片不吻合,名字也不同,一个叫张大海,一个叫李太岳。摆蕴菲马上意识到这两张照片和两个名字可能是故意编造出来的,当时负责审讯刘全根和王新槐的正是周大海。周大海和大世界的总经理凌海天是战友,会不会是周大海故意在替人掩盖着什么,他也是老刑警了,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于是摆蕴菲用复杂的眼神望了一下周大海。人毕竟都有自我保护意识,在摆蕴菲看周大海的时候,周大海无意识地低了一下头,又马上抬起头。这个细节让摆蕴菲敏感了一下,于是她问道:“周支队长,当时张大海和李太岳是怎么抓到的?” 周大海想了想说:“具体细节我不太清楚,是凌海天亲自送他们来公安局投案自首的。” “现在人呢?放了之后有没有再过问过?” “没有。原来他们关在凤凰山看守所里,后来受害人撤诉了,并且还说当时他腿断不是张大海和李太岳给打断的,是自己不小心跌倒摔断的。因为证据不足,加上张大海和李太岳主动投案自首,就按治安条例处罚之后拘留了一段时间放了,因为最近工作比较忙,我也没有问那个事情……”周大海像背台词一样说。 “放掉之后就没有采取任何监视措施?这个和我们的规定相悖了吧?老周,工作可不能这样粗心啊。”周大海把台词背得过于熟练,反而让摆蕴菲更加怀疑了。 “要说也多少了解一点儿,不过不多。后来我给凌海天打过电话,要求他管好自己的人,顺便问起张大海和李太岳,凌海天说他已经把张大海和李太岳开除了,人去了哪里,他说他也不知道。” 摆蕴菲用犀利的目光望了周大海一眼,她知道周大海在说谎,在编故事。看来周大海是靠不住了,这个人身上存在着太多的疑点和神秘,她必须亲自出马,把苗禾壮、刘全根和王新槐这三个人的情况查清楚。于是她故意笑着说:“是这样啊,那就算了,大海你去忙吧。” “好的。”周大海给摆蕴菲敬了个礼,表情木然地退出去了,临出门他有意无意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摆蕴菲,当摆蕴菲目送他的时候他又急忙把目光移开,表情仍然木然。 周大海退出去后,摆蕴菲望着周大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仍然在发愣。周大海木然的表情说明他坦荡无私还是故作镇定?摆蕴菲宁愿相信是后者。她缓过神对愁眉不展的王太岳说:“太岳,我怀疑那个出租车司机没有说真话,或者是有人威胁了他,他不敢说真话。走,咱们去会会他。” “有道理,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摆蕴菲说:“那么就赶紧行动吧。”说罢,她把刘全根和王新槐的照片装进包里和王太岳走出她的办公室。 周大海从摆蕴菲的办公室里出来后,已经感觉到摆蕴菲对结巴刘全根和“一只耳”王新槐开始怀疑了,又隔着窗户看见摆蕴菲和王太岳开车出去了,他心情顿时复杂起来,赶紧把门锁上悄悄给凌海天打电话,小声问道:“凌子,现在说话方便吗?” 凌海天接到周大海的电话时云霞正在让他看昨天的收支明细表,他把手机放在一边,草草看了一眼对云霞说:“云霞,先放在这儿吧,过一会儿我再看,你去吧。” 云霞刚才已经听到周大海的声音了,她知道凌海天和周大海可能有什么机密的事情要谈,就匆匆离开了。 凌海天见云霞离开了,才拿起手机说:“大哥,你说吧。” 周大海在那边说:“凌子,结巴刘全根和‘一只耳’王新槐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了,唉,摆蕴菲真她妈的厉害,我估计她现在对我也开始怀疑了,结巴和‘一只耳’现在到底在哪里?他们安全吗?可不能因小失大,不行就……另外,以后我们对那个王太岳也要注意一下。” 凌海天急忙说:“大哥放心,我已经让韩二宝把结巴他们送到昊天的煤矿上了,让他们暂时躲在矿井下,应该不会有问题,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现在不是处置他们的时候啊!对了,王太岳是不是已经成为你的绊脚石了,不行把他搞成残废吧?” “只要结巴刘全根和‘一只耳’王新槐不暴露身份就好。凌子,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王太岳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结巴他们暴露。另外据我分析,摆蕴菲很可能要去找那个出租车司机,你当时留下什么尾巴没有?可别在那里出什么问题。” “我没有留下什么尾巴,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怎么办?不行我找人把那个司机做掉?” “不用,那天你是化了装去的吧,我估计出租车司机的老婆认不出你是谁,咱们的金蝉脱壳计已经完成,只要结巴和‘一只耳’不暴露,不被公安抓住,你暂时就不要动那个司机,他们找不到人就没有什么证据。你只要不暴露,白杉芸的死永远都是个悬案,在命案必破的压力面前,我看摆蕴菲也只有以交通事故往上边报了,不然她怎么交差?最近你要提醒你的手下收敛一些,千万不要再捅出什么娄子。再说,公安局也不可能不对老四家实施监控,如果对老四下手,无异于自投罗网啊,没有那个必要,现在还没有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不要轻举妄动。” “好,好,我听大哥的。这个事情用不用向女老板汇报一下?现在毕竟她是老大。” “她已经知道了。另外,你通知一下小通,看他的货出手没有?如果还有,赶紧找个可靠的人要尽量快点儿出手,没有可靠的人就先把货藏起来,最近风声有点儿紧,千万要当心。” “大哥,什么货呀?” “凌子,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别多嘴,照我说的重复一下就行了。” “是,是,大哥,我知道了。”那边压了电话,凌海天先给弟弟凌昊天打了个电话:“昊天,结巴和‘一只耳’你可要看紧点儿,最好让他们在井下别上来,天首市公安局的局长摆蕴菲已经盯上他们了,让他们一定要当心,实在不行就在井下处理掉……”等那边答应之后,他又拨通了路长通的手机:“小通,不,董事长,你现在在哪里?” 路长通是在去天首飞机场的路上接到凌海天电话的:“我在去飞机场的路上,要走了。” “这么快就走啊?我还准备给董事长接风呢。” “下次回来再说吧。” “有个事情要向你汇报一下,说话方便吗?” “你说吧,我听着呢。” “刚才接到周大海的电话,他让我转告你,最近风声有点儿紧,问你手里的货出手没有?如果没有,有可靠的人就及时出手,没有就先把货藏起来,现在风声比较紧,让你当心一点儿。” “啊,知道了。”路长通接完电话,狡黠地笑了。他是一个很不安分的人,让父亲路坦平没少操心。他的暴富是从贩毒开始的,刚开始他接管大世界后只是小打小闹,靠贩毒和搞色情服务赚了一千万,慢慢地他就嫌这样赚钱太慢,后来有一次父亲带着省政府的中巴车到云南去考察,他也去了,那一次他购回毒品二百公斤,以后就只卖货没有再进过货,每千克海洛因可以获取利润十万元。后来路坦平隐隐约约知道儿子是在做杀头的买卖,可是问儿子在做什么生意,他始终只说在走私日常用品。为了保全儿子,他才决定让儿子出国去组建公司。路长通出国组建公司的时候,毒品还有五十公斤没有出手,就藏在他父亲的别墅里。这次回来一是给父亲过六十大寿,二是把那五十公斤毒品出手卖给了他原来的一个老客户。当那五十公斤毒品出手之后他彻底松了一口气,从此他不准备再沾手毒品生意了,想从一个违法犯罪分子摇身变为合法商人,再也不用担心在毒品上翻船掉脑袋。 路长通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成为华侨,就暗暗佩服父亲的城府之深。他贩毒的事情父亲直到现在都没有审问过他,但是他敢肯定父亲是知道的,正因为父亲考虑到贩毒的危险性和开娱乐场所的影响不好,才让他和弟弟摇身一变成为人人羡慕的外国公民和合法的公司总经理。他的公司创办时仅有五千万启动资金,他自己拥有三千万,父亲又给了他两千万,后来天首集团又拨过来五个亿,他的公司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迅速发展,现在总资金已经有十个亿了。他知道这些钱是靠父亲手中的权力得来的,是靠垄断河东省的氧化铝获取的暴利,父亲又是他把生意做大的策划者和总导演。如果没有身居要职的父亲,就不可能有他路长通今天的一切。他感激父亲,弟弟也感激父亲,他们兄弟两个都认为父亲是天底下最成功的政治家和最睿智的经济专家。因此在父亲背叛母亲这件事情上他们也采取默认的态度,自觉不自觉地已经接纳父亲的情妇苗盼雨了。 摆蕴菲和王太岳来到天首市第一人民医院,找不到那个出租车司机徐老四,一问医生,医生说病人已经出院了。摆蕴菲心头一惊,“杀人灭口”四个字在她眼前跳来跳去。她问医生:“医生,你知道徐老四住在什么地方吗?” “只知道是老城区,详细地址不知道。”医生说。 摆蕴菲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招着手和王太岳离开医院。在去往老城区的路上,摆蕴菲打电话给老城区公安分局让他们查找徐老四这个人,刚说完她又补充说:“就是昨天晚上出租车被抢的那个司机。” 那边回过来话说:“摆局,那个司机不叫徐老四,叫徐四平,住在老城区八号大杂院内,用不用我们分局协助调查?” “不用。”摆蕴菲合了手机说,“太岳,那个司机住在老城区八号大杂院里,我们直接到那里去。”王太岳点点头加快了车速。 当摆蕴菲和王太岳来到老城区八号大杂院里,见一个在院子里闲转悠的老头,摆蕴菲上前问道:“大爷,徐四平家是住在这里吧?” 那老头眯住眼睛慢慢地想,嘴里嘟囔着说:“有姓徐的,叫四平的……” “啊,老四,人们都叫他徐老四。” “他呀,平时都老四老四地叫,对,他大号是叫四平,哎呀,你们没有碰见?刚刚出去,刚才一家三口才出去,像去串亲戚,但是我没有问,他们走得很慌张,你们有什么事情?你们是……”老汉说话多少有些啰唆。 摆蕴菲已经没有时间和老汉说话,急忙打断老汉的话说:“谢谢你啊大爷!走,太岳,我们赶快去汽车站。” 老汉又问道:“老四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今天没有看到他的车……” “没有,我们找他打听个人。”王太岳说。 “你们打听谁?这个院子里的人我都认识。”老汉继续问。 摆蕴菲急忙说:“我们问的人不是这个院子里的,再见啊大爷。” 摆蕴菲上了车,王太岳开车出了大杂院说:“我们不认识徐老四,到车站也认不出哪个是他啊。” “我认识,昨天我和他见过一面。”摆蕴菲刚坐稳,车子已经出了八号大杂院。 摆蕴菲和王太岳赶到天首汽车站,见徐老四的妻子抱着孩子背着个大包,徐老四有气无力地在后边跟着正要上车,摆蕴菲上前一步拦住徐老四的妻子说:“大嫂,请等一下,我们是市公安局的。” 徐老四的妻子一听说是公安局的,未说话先哭开了:“哎呀,你们放过俺吧,俺又没招谁惹谁呀,俺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摆蕴菲很和善地说:“大嫂,你别怕,我们是来保护你们的,走吧,请到车上去说话。” “俺不上车,俺现在看见小车就害怕。” “大嫂你别怕,这是咱天首市公安局的摆局长。”王太岳说。 徐老四说:“我啥都已经说清楚了,摆局长,我们是受害者,我们不是罪犯啊,我真的说完了啊。” 摆蕴菲笑着说:“四平同志,没有人说你是罪犯啊,但是接受调查,向公安部门提供有关的线索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希望你能够积极配合。上车吧,有些事情我们还需要向你进一步了解一下。” 徐老四很无奈地向车边走去,他媳妇一个劲儿地啼哭,看着王太岳身子就发抖,孩子也哭了。 上到车上徐老四媳妇“哎呀”了一声说:“老四,我拉了一裤子,这可怎么办啊?对不起,同志,真对不起,你看我把你们的车也弄脏了。”顿时车内弥漫着一股大屎的臭味。 “没关系,大嫂,没关系。”摆蕴菲的表情很和蔼,并不嫌弃车内的臭气,“大嫂,你为什么这样害怕小车?” “小车,小车……”大嫂话没说完又不说了。 摆蕴菲这时很严肃地说:“老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被恐吓过,昨天在公安局你也没有说实话。” 徐老四低头不语,样子很猥琐。 徐老四的媳妇仍然浑身发抖,孩子的哭声更大。 摆蕴菲从包里掏出两张照片递给徐老四说:“老四,你仔细看看照片上的人你认识不认识?对了,你要知道作伪证是犯罪行为,昨天你指证的两个人已经自杀了。你虽然是个受害者,如果你执迷不悟作伪证,可能是要走上犯罪道路的。” 徐老四听摆蕴菲这么一说,竟然大哭起来。这时老四媳妇说:“老四,我又吓尿了。”顿时车里又有一股尿臊气。 徐老四听他媳妇这么一说不哭了,擦着眼泪说:“摆局长,现在公安局里我就信任你,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接下来说了有人恐吓他、给他送了五万块钱让他作伪证并绑架了他的孩子的事情。 “你认识那个送钱的人吗?”摆蕴菲望着浑身直哆嗦的老四媳妇问。 “不认识,他戴个墨镜,留着胡须……当时我心里很害怕,也没有看清楚他长得什么样……俺怕他们再来找麻烦,想出去躲躲。现在老百姓不怕公安局,就怕黑社会……”老四媳妇说。 老四看了一阵子照片说:“摆局长,我错了,我昨天不该作伪证,我当时根本就没有看清楚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不过照片上的人有点儿像,但是我不敢肯定。昨天我指认的人不像作案的坏人,可惜由于我的无知和懦弱害了两条人命。” 摆蕴菲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又望着老四媳妇问:“你还记得那天绑架你的车和车牌号吗?” “车和这辆车不一样,车牌号和这辆车的一样。”老四媳妇说。 摆蕴菲这时才明白老四媳妇为什么会吓成那样子,原来有人弄了和她的车一样的假牌照。 摆蕴菲又问老四媳妇:“你记得那是一辆什么车吗?” “就是一辆黑色小轿车,反正不是出租车,别的我啥也不知道。啊,对了,那个戴墨镜的人说普通话。摆局长,现在天首市的市民都怕黑社会,人家都说公安局都怕黑社会。”老四媳妇说。 徐老四这时说:“摆局长,我开出租车听得多也见得多,有些话我可能不应该说,省城有几句顺口溜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顺口溜?” “河东有四大:天大地大没有小蜜的Rx房大,神大鬼大没有大世界的后台大,权大财大没有平地的风雨大,国大法大没有贪官污吏的胆子大,权大官大没有黑社会的势力大……” 摆蕴菲摇摇头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啥意思?有这么严重吗?” 徐老四说:“摆局长,滨海别墅你知道吧,这第一句就是说那地方大部分房子里都养着官员们的小蜜。第二句是说路省长的儿子叫路长通,现在在国外办了公司,河东大世界原来就是路长通办的,听说里边搞色情服务,还有赌博、吸毒人员,现在路长通出国了,是一个叫凌海天的人在当总经理,听说幕后老板还是路长通,社区群众都说凌海天可能是黑社会成员。第三句是说路省长和苗盼雨一个权大一个财大,也有人说他们之间关系不正常。第四句和第五句我就不用说了,现在的社会风气不好,贪官污吏多,黑恶势力很猖狂,老百姓的意见可大了。” 摆蕴菲说:“老四,你认为你妻子被恐吓、儿子被绑架的事情会不会与凌海天有关?” “这个不好说,我是个开出租车的,人家是大经理,我又没有见过凌海天,不能瞎说,不过我听说他是被单位里开除的人,名声不怎么好呢。” 摆蕴菲点点头说:“老四,今天我们向你了解的情况以及你向我们反映的有关情况不要对任何人说。你的出租车入保险没有?” “入了,一切手续齐全。” “你把那五万块钱送到公安局吧,就交给这位王太岳支队长,公安局会派人保护你的,你放心,由我们保护你他们不敢再动你。我们需要采集罪犯的指纹。”摆蕴菲安慰徐老四道。 “摆局长,不是我多心,只要真正的结巴和那一个人没有落网,我认为俺一家三口仍然还有生命危险,不如让我们出去躲一躲吧。” 王太岳说:“你躲出去没有人保护你,不是更危险吗?” “哎呀,我们可真没有作什么孽呀,怎么会让俺摊上这种倒霉事啊!”老四媳妇又哭了。 摆蕴菲说:“太岳,徐四平同志的担心有一定的道理,这样吧,你负责让有关同志负责他们的安全,一定要二十四小时监视,然后看在那五万块钱上能不能采集到罪犯的指纹。” “好的。”王太岳说罢发动汽车离开了天首汽车站。 在路上走着,老四媳妇说:“我想起来啦,那个罪犯始终戴着黑手套,就像电影里边的强盗。” 王太岳说:“摆局,看来我们是遇到高手了。” 摆蕴菲点点头说:“只要是狐狸,他就会露出尾巴。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作案者要么是个惯犯,要么是个有经验的侦察兵……” 王太岳也是侦察兵出身,他觉得罪犯不是一般的小毛贼,点点头:“摆局分析得有道理,罪犯肯定不是一般的地痞无赖。” “看来我们的对手不一般啊!” 王太岳说:“既然这样,摆局,我认为应该把徐老四一家三口安置在比较安全的地方,防止他们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摆蕴菲的想法恰恰与王太岳相反:“我认为就让徐老四住在自己家里,派干警日夜监视,一旦有人接近徐老四就可以获得线索或者抓捕罪犯,不过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不能让罪犯伤害老四。” 王太岳觉得摆蕴菲的见解有一定的道理,就是担心老四的安全能不能得到保证,他只有周密地进行安排部署,做到万无一失。 摆蕴菲和王太岳正在布置老四家的布控,接到天首市委办公室的电话,说市委书记和新任市长要和大家见面,欢迎新市长,欢送老市长,要求摆蕴菲参加会议。摆蕴菲只好让王太岳在老四家布控,自己到市委去开会。 摆蕴菲步入天首市市委会议室,省委组织部长周姜源已经带着新任代理市长刘畅来了,天首市的领导干部都来了,大会准备召开,会议由市委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刘颂明主持。 会上省委组织部长周姜源宣布了省委关于刘畅同志的任职决定:任命刘畅同志为中共天首市委委员、常委、副书记,同时提名刘畅同志为天首人民政府市长人选。任命摆蕴菲同志为中共天首市委委员、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摆蕴菲对这样的任命没有感到兴奋,反而觉得自己的任务更加艰巨了,刘畅满脸春风,得意扬扬,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不停地环视着会场上的人,最后又会把目光停留在省委组织部长周姜源的脸上。 周姜源并不在意刘畅的表情,用手轻轻拢一下自己的女干部发型,开始热情洋溢地讲话。周姜源在讲话中说,这次天首市政府主要领导的调整,是省委从全省工作大局出发,根据地市领导班子建设的需要和天首市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通盘考虑,经过慎重研究作出的决定。刘畅同志思想政治素质好,工作敬业,精力充沛,作风扎实,在天野任市委副书记期间关心和重视解决群众的疾苦,领导经验丰富,统览全局和组织协调能力较强,工作敢抓敢管,敢于决断,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强,头脑清醒,思维敏捷,开拓创新,驾驭经济工作的能力较强,为人正派,顾全大局,团结同志,作风民主,坚持原则,对自己要求严格,口碑好,威信高,因此省委认为在当前复杂的经济形势下刘畅同志出任天首市代理市长是比较合适的人选。周姜源还说省委认为,刘畅同志任中共天首市委副书记,提名作为天首市人民政府市长人选是合适的,相信刘畅同志会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尽快适应工作,尽快融入天首,尽快转变角色,在市委的坚强领导下,在市人大、市政协的大力支持下,团结带领市政府一班人,与时俱进,开拓创新,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做出新的成绩,让组织放心,让全市干部群众满意。天首全市上下都十分关注这次市政府主要领导的调整,同志们一定要讲政治、讲大局、讲纪律,把思想和行动统一到省委的决定上来,全力支持刘畅同志的工作,确保市政府主要领导工作的顺利交接和平稳过渡。省委对天首领导班子寄予厚望,大家一定要认真贯彻省委的决定,牢固树立和落实科学发展观,解放思想,与时俱进,扎实工作,开拓进取,把天首经济建设各项社会工作做得更好,实现天首经济社会发展新的跨越。在刘畅同志还没有熟悉天首市情况的时间里,刘颂明同志作为组织信任和倚重的市委书记,要发挥班长作用,做好传帮带工作…… 周姜源在谈到天首市政法委书记摆蕴菲的任命时是这样说的,这次省委对天首市政法系统领导的调整,是省委从全局出发,统筹考虑,慎重研究的结果,目的是要通过对作风正派同志的任用,进一步加强和推进省会的综合治理工作。希望摆蕴菲同志按照新的分工,尽快进入角色,发挥作用,按照省委和市委的工作部署,抓好综合治理工作,一手保持经济社会的又好又快发展,一手抓干部队伍的廉政建设,以高度的事业心、责任心推动各项工作,力争使省会的综合治理工作尽快出现良好的局面。 刘颂明在讲话中说,坚决拥护省委的决定,欢迎刘畅同志到天首工作。全市各级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要坚决与省委保持高度一致,全力支持配合刘畅同志的工作。省委派刘畅同志到天首,是对天首工作和党政领导班子的加强。刘畅同志政治坚定,作风扎实,经过多个岗位锻炼,思想解放,思路开阔,思维敏捷,政策理论水平较高,实践经验比较丰富,组织协调和驾驭全局的能力较强。市委相信,刘畅同志一定能团结带领市政府一班人,齐心协力,苦干实干,开拓创新,推动政府工作不断取得新进步。当前,我们天首市正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7·14”特大抢劫案到现在还没有告破,煤炭厅厅长白杉芸同志又在滨海出车祸身亡,人心惶惶,影响十分不好。希望摆蕴菲同志接任政法委书记之后,牢牢把握总体取向不动摇,认真贯彻落实省委和市委总体工作的安排部署,坚持目标不变,任务不减,“两手抓、两促进”,确保实现社会的和谐稳定。在当前的特殊时期,各级领导干部要进一步加强政治意识、大局意识和责任意识,充分发挥模范带头作用,转变作风,真抓实干,真正把精力用在抓落实上,把工夫下在解决实际问题上,以奋发有为的精神状态和真抓实干的优良作风推动工作,促进发展。同志们要自觉把思想统一到省委的决定上来,讲政治、顾大局、守纪律,以实际行动支持刘畅和摆蕴菲同志的工作,众志成城,顽强拼搏,奋力开创全市各项工作的新局面,推进经济社会更好更快发展,让省委省政府放心,让全市人民满意。 轮到刘畅表态发言了,她表示完全拥护省委的决定,愉快服从组织的安排,衷心感谢组织的信任。天首是个好地方,有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丰富的资源、秀美的山川,有勤劳智慧的人民,天首农业基础扎实,工业规模较大,科教实力较强,旅游资源得天独厚,我能够来到天首,能够在如此良好的基础上开展工作,我感到十分荣幸,从现在起,我就要努力以自己的实际行动热爱天首,融入天首,扎根天首,建设天首,奉献天首。刘畅的表态发言引来热烈的掌声,苗盼雨拍手拍得更起劲儿。 摆蕴菲的发言带着浓重的火药味,她不时看着苗盼雨的脸,把苗盼雨看得一直不敢抬头。她说要深入基层,深入实际,加强调查研究,依法行政,坚决打击一切犯罪行为,全心全意为天首人民谋利益,夙兴夜寐勤奋工作,清正廉洁,秉公用权,努力向全市人民递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4 天首市新市长刘畅就任的会议苗盼雨也参加了,因为她从内心惧怕摆蕴菲,所以在会议上她表现得非常低调,始终低头不语,没有说一句话。中午,苗盼雨和南瑰妍早早来到河东大世界的六楼咖啡厅,凌海天事先接到苗盼雨的电话,说要请一位比较重要的客人喝咖啡,他急忙把整个六楼又整理了一下,并且没有安排其他任何人。 苗盼雨和南瑰妍容光焕发地从电梯口出来,凌海天和云霞急忙迎了上去,一番握手,一番问候,双方都显得非常亲热。 苗盼雨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着说:“海哥,你把大世界料理得不错嗬,商场如战场,狭路相逢勇者胜,有你在这里坐镇,生意肯定很好吧?” “托苗总的福,生意是越来越好了。有人说河东省的经济正在滑坡,我怎么觉得革命形势一派大好呢?” “那还不是你海哥经营有方嘛,现在这种社会嗬我就相信过去的一句话:上海滩遍地是黄金,看你有没有把黄金据为己有的本事。生意难做的时候嗬,才能够让大商人显露出英雄本色,海哥,你就是个英雄啊!咱们是什么关系?可不要苗总苗总地叫嗬,还是叫我小雨吧!” 云霞说:“我真佩服苗总,我们都是女人,你说话为什么就那样有水平,事业就那样有作为,很多男子汉都叹莫能及,而我们跟苗总相比简直就是边角废料,不值一提呐。” 南瑰妍附和道:“是啊,苗总巾帼不让须眉,把很多男人都比趴下了,我们就只有跟着她当小喽啰摇旗呐喊了!” 苗盼雨“咯咯咯”一笑说:“两位姐妹在给我灌蜜是不是?蜜吃多了嗬胃可是会发酸呢!” 凌海天说:“就连我也自叹不如啊,小雨,昊天在矿上干得还行吧?” “挺好,干得挺好的,企业还是交给自己人管理着放心,中国企业目前大多数还是家族式的管理模式,而我们天首集团更是如此啊!不用自己人还用谁呀?”苗盼雨说。 “壮哥最近还好吧?”凌海天问。 苗昐雨现在不想让人提起苗禾壮这个名字,急忙说:“啊,那个小孩挺壮的嗬,我很喜欢他,学习也不错。” 凌海天知道因为煤矿出了事故,苗禾壮现在躲起来了,况且苗禾壮现在已经改名叫苗得雨,他知道自己说走嘴了,急忙望一眼云霞和南瑰妍笑道:“那就好,小孩子只要学习好,身体壮实就行。” 苗盼雨和凌海天的这番对话让云霞和南瑰妍听起来就像听天书,还以为是苗盼雨收养了一个小男孩,又不便多问。 南瑰妍注视着云霞说:“哎呀,这位小姐怎么有点儿面熟,你是不是天野人?是不是给天野原来的市委书记乔织虹当过秘书?” 云霞笑笑说:“我是天野人,不过很早就出来了。你说的那个女人叫东方云,我叫东方云霞,很多人误以为我就是那个女人,可能我们长得有些像吧。” 云霞其实就是天野的那个东方云,她和妹妹东方霞离开天野以后,到南方做了一次整容手术,连名字都改了,看起来和过去不太一样,但是毕竟还有些像。她和妹妹现在都是苗盼雨“十全大补丸”计划中的一分子,她是在南方打工的时候被出差的苗盼雨发现后带回来的,她觉得在天首市要比在南方好挣钱,又把妹妹东方霞也召过来介绍给苗盼雨。 苗盼雨听了南瑰妍的话疑惑地望了云霞一眼,立即在心里否定了南瑰妍的说法。如果云霞真是原市委书记乔织虹的秘书,根本不可能流落到南方去当打工妹,站在她的立场上看问题,这简直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的,她即若不给路坦平当情妇也不会沦落成为打工妹。 当时苗盼雨在南方认识东方云霞的时候,东方云霞是这样讲述自己因为炒股曾经自杀过的不平凡经历—— 我原来做生意赚了一点儿钱,因为没有合适的生意做,听朋友说炒股不错,我决定炒股试一试。当时我听说股市上获利是极容易的,虽然自己不太懂,但很多不懂的朋友不是也赚了吗?难道幸运之神就不会光顾我吗?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咨询,我开始去股市炒股了。开始,我炒得很顺手,短短几个星期,就赚了两万多。我非常兴奋,就全身心投入到股市中,也加大了投入。可是股市风云变幻莫测,随着“熊市”的来临,我买到手的股票一个劲儿地往下跌,一个星期就亏损了八万多,我心慌了。为了尽快地挽回损失,我申请进入“大户室”。可股指依然一路下滑,“大户室”里的空气一日比一日紧张,常听人绝望地大喊“要崩盘了!”我账户上已无资金,还是透支支撑着,不想股指还是继续下滑,反弹无望。也许是我的操作水平很差,常常是追涨杀跌,在“牛市”初期,没有摆脱“熊市”的操作方法,总是赚得少赔得多,接下来我东打一枪,西打一枪,精力集中不起来,只能是盲人瞎马的乱炒一通。再者我炒股进出过于频繁,等于是给券商打工,让券商赚足了手续费。最后炒股赔完了所有的积蓄,连我妹妹借给我的钱也赔进去了,我的精神也崩溃了,就想到了自杀。当我吞下一瓶安眠药准备自杀时,妹妹正好来看望我,发现不对劲儿,赶紧把我送进医院抢救…… 当时苗盼雨听了东方云霞的生动故事大笑起来,她觉得东方云霞的相貌也就是一个那样的女人,她需要的也正是这样有相貌没有智商的女人,绝不能要那些有情有义,容易被情所困的女人…… 于是,东方云霞就成了苗盼雨在天首市闯天下的一颗棋子、一丸补药,并且被特意安排在凌海天的身边,成为凌海天的情人和秘书,同时还是苗盼雨的情报人员。苗盼雨知道凌海天忠于路长通,而她需要及时掌握路长通的一切动向,东方云霞恰恰是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的人选……至于东方云霞是不是真有那样的经历,因为她在后来被凌海天害死了,她的经历也就成为一个谜。 苗盼雨从回忆中醒过来,看时间差不多了,说:“海哥,你去忙吧,我今天嗬请了一位客人,让云霞把咖啡和生日蛋糕准备好也回避吧。” 凌海天说:“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在牡丹厅里。”说罢向云霞招了一下手说,“云霞,咱们走吧。” “好的。苗总,有事你叫我。”云霞对着苗盼雨甜甜一笑说。 “好,好的,你们去吧。”苗盼雨见云霞和凌海天走了,她才给薛永刚打了个电话,告知具体的地点和房间。 苗盼雨打过电话和南瑰妍拉了一阵子家常,薛永刚从电梯里出来了,望见苗盼雨无意间把领带整理了一下。薛永刚已经五十多岁了,走起路来仍然挺胸收腹很注意自己的形象。 苗盼雨快步迎上去握住薛永刚的手笑道:“企业家的保护神驾到,小女子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哈哈,苗总这么一说我可就成神仙了。” “那可不?你们为企业保驾护航,为人民站岗放哨嗬,就是我苗盼雨心目中的神仙呗。来,我介绍一下,瑰妍,这是河东省公安厅的薛厅长,对我们天首集团一直很照顾,是我们的保护神哩。” 南瑰妍急忙上前和薛永刚握手,并用甜蜜的口气说:“薛厅长好,请多关照。” 苗盼雨然后才介绍南瑰妍:“薛厅长,这位是我们天首集团的一枝花南瑰妍女士,比我小几岁,也是个未婚大龄女青年,今天是她的生日,都说我们两个长得特别像,薛厅长你说像不像?好好看一看。”苗盼雨故意把南瑰妍说得小一点儿。 薛永刚拉着南瑰妍的手仔细地看了看长相,又望了一眼苗盼雨,然后说:“像,真是太像了,简直就像双胞胎姐妹。苗总,我怀疑她是不是你的亲姐妹。” “是吗?那你就当她是我的亲妹妹好了,走,薛厅长,咱们到牡丹厅里去吧,今天咱们可是第一次在一块儿吃饭,又是我妹妹的生日,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为我的妹妹祝贺生日。” “好,好,一切听从苗总的安排,你可是咱们河东省的省花呢!能够让苗总请客实在是不太容易啊!” “哈哈……薛厅长真会开玩笑,我还省花呢,你可别把我吹成国花,不过我嗬一般是不请别人客的,今天破例。当然,可不能把我理解成吝啬。” “哎,省花的称号可不是我说的,是政协主席刘远超同志给你起的雅号,不过我看用省花来形容你恰到好处,一点儿也不夸张。” “不敢当,不敢当,我都快成老太婆了,还省花呢。” 进入牡丹厅,苗盼雨让薛永刚坐上座,薛永刚推辞不坐,非让苗盼雨坐上座。经过再三的谦让,最后苗盼雨几乎是把薛永刚按在座位上的。苗盼雨和南瑰妍坐在薛永刚的两边。牡丹厅里挂了一张贵妃出浴图,薛永刚坐下之后目不转睛地在看…… 苗盼雨点燃蜡烛,南瑰妍羞答答地一副淑女形象,样子更加妩媚动人。薛永刚情不自禁地粗声吼着唱起了生日祝福歌,歌声毕,蜡烛灭,苗盼雨切了蛋糕,南瑰妍倒上咖啡和红酒,三个人在这个温馨的小屋里谈笑风生,心情都很好。 苗盼雨吃了一块蛋糕,喝了半杯咖啡,手机响了。她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妹妹,今天虽然是你的生日,但你可要让大哥开心;薛厅长,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你一定也要让她开心,开心工作嗬也是企业思想政治工作的一项十分重要的内容呢。”她笑着走出雅间去接电话。 薛永刚望着苗盼雨的背影说:“苗总不愧是天首集团的老总,三句话不离本行啊,真有水平。” “那当然啦。”南瑰妍说罢多情地看了薛永刚一眼。 苗盼雨接的那个电话是周大海打来的:“小雨,是我,周大海。” “啊,是大哥呀,有什么急事吗?” “今天摆蕴菲和王太岳又去找那个出租车司机,了解结巴和‘一只耳’的情况,风声有点儿紧啊!” “这个与我有关系还是与我哥有关系呢?好像都没有吧?大哥,凌海天是路长通的人,有什么事嗬你和长通说吧,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不便插手啊。” “这个事情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是小通让凌子派人干的,你现在是我们的老板,什么事情还能说和你有关系没有关系吗?一旦结巴和‘一只耳’落网怎么办?一旦让人知道白杉芸的死与老板的手下有关系怎么办?你能够脱得了干系吗?” “怎么,你在威胁我吗?” “苗总你想到哪里去了,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啊。” “啊,是这样嗬,那你们可要多留点儿神,该采取什么措施就采取什么措施吧,我这个老板会支持你们的,啊,对了,大老板已经给刘颂明打过招呼了,你的副局长职务可能在近期就会解决。” “苗总,代我谢谢大老板,我挂了。” 苗盼雨望着手机发了一阵子呆,然后开始给路坦平打电话…… 牡丹厅里,薛永刚几杯酒下肚,精神有些亢奋,无话找话地说:“小南,男人有三喜,你知道是哪三喜吗?” 南瑰妍是个熟谙风情的女人,她知道这年头时兴黄段子,就说:“薛厅长,你让我猜猜……嗯,应该不外乎名利色吧?” “哈哈,小南,你真聪明,基本正确。原话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升官是名,发财是利,老婆死了再娶个年轻漂亮的是色,嗯,一百分,你交上了一份满分答卷啊。” 南瑰妍很开心地笑了一阵子说:“薛厅长,天地万物,阴阳和谐,男人有三喜,女人就有三宝,你猜猜,女人的三宝是什么?” 薛永刚两眼望着天花板作思考状:“钱,应该是其中之一,别的嘛,应该是……反正我觉得女人主要是应该有钱,有钱便有了一切。” “不对,女人的三宝是别墅猛男加美钞。安居才能乐业,如果没有心爱的男人相伴,房子再大,一个人独守空房像熬活寡一样有什么意思,你的答案不及格。薛厅长,你是认打呀还是认罚?” “其实一切都没有离开钱。不过美女说不对就不对吧,怎么打,怎么罚啊?” 南瑰妍很顽皮地说:“打嘛,就是你趴在沙发让我打你的屁屁,罚嘛,就是罚你喝酒。” “我还是认罚,就喝酒吧。”薛永刚说罢去倒红酒。 南瑰妍制止说:“薛厅长,一个大老爷们哪有喝红酒的,我去取白酒。”说着话就要起身出去。 “小南,别取了,我认打,我认打。”薛永刚说罢主动站起来往沙发那里去,一边走一边说:“现在的人是越来越重视健康问题了,除非不得已,没有几个人爱喝酒,还是少喝点儿酒吧,酒多伤身。” 南瑰妍一边往沙发跟前走一边说:“薛厅长今年有四十几岁?” “哈哈,还四十几岁,五十多岁喽。” “哎呀,薛厅长,我怎么看你也没有五十多岁,你骗我的吧?骗人可不是好学生,看来你真的是该挨打了,趴下!”南瑰妍挑逗着说。 薛永刚笑道:“好,好,我趴下。”说罢真的趴在沙发上。 南瑰妍走上前去轻轻拍了一下薛永刚的屁股,在拍打的同时,南瑰妍故意摔了一跤,一下子趴在薛永刚的身上笑了起来,薛永刚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笑着说:“还是让我打你吧。”说着话用拳头在南瑰妍的Rx房上打了一下,南瑰妍笑着说:“哎呀,我被打伤了,救命啊!”说罢躺在沙发上闭住了眼睛。薛永刚望着南瑰妍漂亮的脸蛋,眼睛就产生了幻觉,他觉得沙发上躺着的就是他爱慕已久的苗盼雨,他忘乎所以地扑了上去,一边亲吻一边开始解南瑰妍的衣服…… 事毕,南瑰妍笑着说:“薛厅长,你还不减当年啊!” 薛永刚笑道:“我当年怎么样你知道?” 南瑰妍笑道:“嫂子肯定知道吧?” “她肯定知道。” 南瑰妍笑了一下说:“薛厅长,我给你念一条短信吧?”她见薛永刚笑着点了头,就打开手机念道:“新婚次日一大早,新娘子痛苦地从洞房里走出,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捂着下身,大骂道:骗子!真是个骗子!结婚前说有三十年的积蓄,我还以为是钱呢!” 南瑰妍念的这个短信逗得薛永刚哈哈大笑起来…… 苗盼雨刚才接到周大海的电话,觉得周大海对她还是比较忠心的,她也知道周大海一直在做副局长的梦,她现在应该帮助周大海尽快实现梦想,不然周大海不会死心塌地地为她卖命,她也很难及时得到天首市公安局内部的有关情报。她想给刘颂明打个电话说一说周大海的事情,又觉得刘颂明是个滑头,事情又不能拖,就赶紧给路坦平打电话。电话通了,那边说:“啊,刘主席啊,你好,你好……”苗盼雨知道路坦平正和其他人在一起,说话不方便,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她合了电话在大厅里踱步等待,望着牡丹厅的门,想到里边的薛永刚和南瑰妍,就发出微微的冷笑:“哼,臭男人,都一个德性。”电话响了,是路坦平打过来的:“小雨,有事你说吧。” 苗盼雨一时又不知道先说什么,想了想说:“是这样的,据可靠消息,摆蕴菲已经盯上害死白杉芸的凶手了,不知是怎么搞的,连周大海都知道白杉芸遇害是小通指使人干的,这可不是好兆头啊,如果继续听任摆蕴菲查下去嗬,说不定还真能查出点儿什么蛛丝马迹呢。我认为现在必须赶紧明确周大海的副局长职务,不然我们是很难控制摆蕴菲的,摆蕴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能够及时得到天首市公安局的重大动向情报,就目前的情况我们不可能得到天首市公安局内部的任何消息。” “有那么严重吗?一个公安局的副局长我出面去说不太合适吧?” “是有些不合适,不过我可都是为了小通啊,毕竟他捅的窟窿太大了。” “唉,子不教,父之过啊!” “现在发感慨还有什么用?得赶紧想办法。” “现在还有什么好办法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摆蕴菲和李宜民的个性,软硬不吃,都是有名的愣头青。” “天首市公安局就在省委省政府的脚下,她敢不听你的话?该敲打一下嗬要及时敲打一下,不能让这个女人坏了大事。如果你出面不合适,不是还有刘颂明和薛永刚嘛。” “刘颂明还比较听话,薛永刚就不好说了,再说摆蕴菲也不一定把薛永刚放在眼里。” “毕竟他是公安厅厅长啊,可以做很多工作的。” “就是那个摆蕴菲不好办,她丈夫李宜民是纪委书记,她也没怎么把我这个省长放在眼里,我直接出头干预人家正常办案或者提拔干部不太好。再说公安厅那边好像对周大海的印象也不太好啊。薛永刚那里……” “放心吧,过去的薛永刚是过去的,现在的薛永刚是现在的,嘿嘿,公安厅的话现在应该好说吧,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嗬,‘十全大补丸’的第十丸现在病人正在服用,病人的姓名就叫薛永刚。” “啊,是这样啊!那你过一会儿就对薛永刚说让他来向我汇报一下工作。周大海的事情最好让薛永刚自己提出来,这样比较合适,刘颂明那里我打个电话。小雨,三十六计的第三十一计是美人计,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你一定要把薛永刚控制起来为自己所用。现在的官场上不外乎黑白两道,白道上我们要控制一些主要部门的官员,黑道上要学习孟尝君,鸡鸣狗盗之徒关键时刻也是有用处的啊。” “好的,好的,还是大老板谋事周全啊。”苗盼雨挂了电话,又望着牡丹厅的门口笑了,她为自己能够调制“十全大补丸”感到自豪和欣慰,为每一丸都被病人顺利服下而欣慰不已,原来美人计实施起来竟然这么顺手,简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苗盼雨又等了二十分钟,薛永刚和南瑰妍从牡丹厅里说说笑笑地出来了。薛永刚还假正经地说:“苗总,我们一直在等你,你老不进去,我还以为你有事先走了呢。” 苗盼雨心照不宣地说:“我没有一点儿食欲,怕进去后影响你们共进午餐,就在外边看天首市的风景。薛厅长,从玻璃窗向外看,天首市的风景真美啊,我都快要发出江山如此多娇的感慨了,这些成就可都是改革开放之后取得的,你看见滨海别墅了吗?” 薛永刚说:“是吗?我得欣赏一下。”说着话他站在玻璃窗前往下看,天首市的一角映入眼帘,立交桥上的小车正在狂奔,城市独有的魅力让人兴奋。特别是滨海别墅更是一枝独秀的样子……薛永刚可能是刚才的兴奋劲儿还没有消退,情不自禁地吟诵道:“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苗盼雨悄悄来到薛永刚身边说:“薛厅长,别发感慨了嗬,路省长好像有意让你去向他汇报一下什么工作。” 薛永刚有些吃惊,因为他不是路坦平提拔起来的人,平时路坦平对他比较冷淡,但是从内心他也想靠近路坦平,就很激动地问:“是吗?哦,哦,那我得赶快去,我先走吧?对了,省长有没有说是汇报哪方面的工作?”薛永刚知道苗盼雨的话绝对是代表着路坦平意思的。 “他没有说,你见到他不就知道了。听那意思可能是因为天首市的治安不好,天首市公安局的领导班子需要加强。哦,对了,薛厅长,周大海这个同志的表现一直是不错的,听说已经被推荐为副局长候选人了,他的副局长职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啊,周大海……周大海这个同志不错嘛,没问题,没问题啊,周大海这个同志确实不错啊!他的副局长职务只要天首市委那里不卡壳,省厅这里没有问题。苗总,那我先走吧?”薛永刚说罢见苗盼雨点了头才急急忙忙向电梯口走去,这个时候在他的眼里苗盼雨就是他的领导,他就像是一个下级。 苗盼雨见薛永刚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望了一眼南瑰妍笑着说:“我刚才是要进去的,可是听见里边的声音不对,怕你难堪就没有进去。小南,薛厅长这个人挺不错的嗬,挺有男子汉气质。” 南瑰妍脸红了一下说:“现在的官儿都一个德性,是猫都吃腥,他有些急,还没有说几句话就动手动脚……真可笑。苗总,他五十多岁了还挺精神的,你不会笑话我不自重吧?” “哈哈哈哈……咱们谁跟谁呀,瑰妍,你已经不小了嗬,在省城也该有个依靠,我可都是为你好啊。” “我知道,谢谢苗总。”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嗬。”苗盼雨说罢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说:“这是滨海别墅区第十一幢别墅的钥匙,你以后就住在那里吧,适当的时候嗬告诉薛厅长,这幢别墅是我送给你们两个的。” 南瑰妍不好意思接,苗盼雨把钥匙丢在她的兜里说:“天首集团就是你瑰妍的娘家,就当是我赠给你的嫁妆吧。” “苗总,你真好。” “瑰妍,好好干,只要是对我苗盼雨忠心不二的人嗬,哪一个我都不会亏待,钱是什么?钱是人的奴才,人可不能做钱的奴才啊,钱是应该为人服务的。你的工资原来就准备加的,这一阵子太忙了,没有顾过来嗬,我再给你添一千,这个月就开始发。” “苗总,你真义气。” 苗盼雨这时又玩起了深沉:“瑰妍,我赠你房子是纯粹出于友情,你和薛厅长的关系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记住嗬,人要知恩图报。你也应该注意一点儿,薛厅长是个有家有口的人,又是领导干部,可不能闹出什么绯闻,人家是厅级干部,要注意维护人家的名节。即使将来有人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了,也不要乱说,该承担的责任自己要承担。比如今天我就是诚心诚意为你过生日的,虽然邀请了薛厅长,我可没有让人家那样啊!人家绝对也不是为了和你那个才来的,是吧?你们之间的事情就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南瑰妍知道苗盼雨是在利用她拉薛永刚下水,现在苗盼雨又故意在她面前演戏,她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怕,只好说:“对不起,苗总,都是我不好。说真的,他挺吸引女人的,他很有男子汉风度……我们之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我们的事,都不关你什么事情,都是我不好。” 苗盼雨笑着说:“瑰妍,我什么都不知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说罢她拉了南瑰妍的手向电梯门口走去,样子十分亲切。她们两个长得确实太像了,唯一的区别就是南瑰妍留了披肩发,苗盼雨的发型是常见的女干部发型。如果说还有区别,那就是苗盼雨说话有语病,爱带“嗬”字,而南瑰妍说话没有语病,她说话从来不带一个“嗬”字。 第二章 关山远·苍穹寒 5 摆蕴菲想到要正面接触一下凌海天,她知道凌海天是一个有靠山的人,要想制服他必须有推不倒的证据,必须抓住他的狐狸尾巴。她想到了“杀回马枪”这句话,既然公安内部有凌海天的内线给他通风报信,那么这一次看来是不能再动用天首市公安局的一兵一卒了,必须采用瞒天过海的方法,突发奇兵。她给各公安分局下达了命令,说是要配合天野市警方抓捕两名通缉要犯,要求其他分局的干警先到老城公安分局集合,然后开赴天野。布置好这一切,当她和王太岳赶到老城公安分局时,先让干警把手机交了,然后交给王太岳一张搜查证说:“太岳,有群众反映河东大世界搞色情服务,还有赌博吸毒现象,你现在立即带队搜查河东大世界,我随后就到,出发!” 王太岳带领干警出发后,摆蕴菲看了一下时间是下午五点钟,她忽然想起来抓嫖娼赌博这个时间不够科学,可是箭已经射出去了,根本无法收回。她礼节性地给省公安厅厅长薛永刚打了个电话:“薛厅长,最近有不少群众反映河东大世界藏污纳垢,我们准备对其进行一次突击性的检查。” “啊,行啊!我完全支持。”薛永刚不是平州人,他和省委书记陈唤诚、省长路坦平都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工作一步一步干上来的。他一直认为摆蕴菲是平州帮的人,从今天摆蕴菲的行动来分析,是她不知道河东大世界和路坦平父子的特殊关系?还是她虽然是从平州调过来的,但和路坦平不是一条线上的人。于是就试探性地开着玩笑说,“摆捕头,你是咱们公安系统公认的铁腕女捕头,但是你知道河东大世界的具体背景吗?” “知道,原来是路省长的大公子路长通承包的,现在在河东大世界主事的是路公子的战友,叫凌海天,可能与路大公子仍然有关系。”摆蕴菲态度很坚决地说。 听了摆蕴菲的话,薛永刚很世故地问道:“那么河东大世界现在与路公子真的还有关系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还有点儿关系吧。薛厅长,和谁有关系难道很重要吗?我可不管它有没有什么背景,只要它有问题我就查,这是我的职责啊。”摆蕴菲反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摆捕头,天首市是省会所在地,有些工作干起来会比较敏感,我没有其他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有什么重大行动要及时向省厅及上级领导汇报,免得让省厅陷于被动。唉,天子脚下的官不好当啊,有时候需要投鼠忌器呢,你知道天首市公安局的原局长为什么被调到省厅赋闲吗?‘7·14’大案没有告破只是摆在桌面上的原因,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曾经查封过与省长有关系的河东大世界……你只要明白我这番话的意思就行了。摆捕头,最近天首市连续发生大案要案,我看你们天首市公安局的班子也确实需要加强啊。” “薛厅长,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要说的是我首先是一名警察,我的职责是保护一方平安,铲除社会上的污垢,而不是充当某些人的保护伞,我可以服从组织,但是没有看某个人脸色行事的习惯。如果厅长认为这个行动不妥,只要理由充分,我可以取消这次行动,我还是知道下级必须服从上级这个组织原则的。”摆蕴菲将了薛永刚一军。 “你说得很对,但是有什么大事咱们最好还是事先通通气,我估计你们的行动不会有什么大的收效,既然已经决定行动了,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呢?”薛永刚没等摆蕴菲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放下电话薛永刚自言自语地说:“走了一个愣头青,来了一个青头愣,唉,还是他妈的省委副书记的老婆,难以管教,不听招呼啊。”薛永刚说罢赶紧用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摆蕴菲刚才听了薛永刚的话,也能够理解厅长的难处,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声。 司机满军说:“摆局长,这个河东大世界确实是个老虎屁股,你听说过军营三结义的事情没有?” 摆蕴菲说:“我只听说过《三国演义》上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还没有听说过什么军营三结义,现在还兴这一套?有什么来历吗?” 满军笑着说:“军营三结义是指三个人,路长通、凌海天和韩二宝。” “就是凤凰山看守所的韩二宝?” “对,路长通是大哥,凌海天是二哥,韩二宝是三弟,不过这三个人当年在部队的时候,都是咱们周大海支队长手下的兵,他们都尊周大海为大哥,现在就有人把军营三结义改称为军营四结义了。” 摆蕴菲点了点头,她现在更加清楚周大海与凌海天的关系了,但是不知道这些人与苗禾壮有没有什么关系,就试探性地问道:“小满,你知道凌海天与苗禾壮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啊,凌海天有个孪生弟弟叫凌昊天,与苗禾壮是结拜弟兄,现在是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红旗煤矿的矿长。”满军说。 摆蕴菲又点点头,她现在对天首市的黑恶势力基本上有了这样的判断:看上去是两股黑恶势力,一股是以苗禾壮为首的凤凰山黑恶势力,一股是以路长通为首的大世界黑恶势力。两股势力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从她盯上苗得雨之后凤凰山黑恶势力迅速蒸发,好像一下子不存在了,主要成员也都无影无踪;大世界黑恶势力最近也有所收敛,可能已经知道她盯上他们了。现在从经济角度上看,两股黑恶势力又极可能组合成为一股势力。仅凭苗盼雨和路坦平的关系,路长通和凌海天这些人不可能与苗盼雨的哥哥苗禾壮没有联系,再加上公安局内部的周大海、韩二宝充当他们的保护伞和帮凶,难怪她上任以来工作处处被动,什么政绩也没有,有什么行动总是先泄露秘密。她突然在脑子里产生了又一个假设:大世界里的罪犯也有可能藏在天首集团煤业公司…… 当满军把车停下来之后,摆蕴菲才发现已经到河东大世界门口了,她和满军下车进门往二楼上走,听见有吵架声,上到二楼,见地上蹲着四五个男人和二十几个妓女,凌海天把天首市公安局的搜查证撕得粉碎,一地纸屑。凌海天叫嚷着说:“你姓王的凭什么搜查我河东大世界?谁给你的这种权力?你有什么资格?我是合法经营的商人,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们滥用职权……” 王太岳反驳道:“你如果是个合法商人,我们就不会来搜查,再说,接受公安审查也是你们应尽的义务,你连这个都不懂还是合法商人吗?” “凌海天,你也太猖狂了吧?凭什么?就凭我们是人民警察,就凭人民赋予了我们保一方平安的权力,就凭我是天首市的政法委书记,因此才来搜查你们大世界!你真的是个合法商人吗?这些嫖客和妓女难道不是证据吗?搞色情服务什么时候变成合法了?”摆蕴菲质问道。 凌海天仍然很猖狂:“摆局长,不,摆书记,你还有个身份没有说,你还是省委副书记的老婆。” “我现在说也不晚,你知道就好!”摆蕴菲毫不客气地说。 凌海天冷笑着说:“省委副书记的老婆同志,你们真的保一方平安了吗?天首市现在平安吗?难道就因为把政法委书记换成你,把市长换成刘畅就太平了?你们也不是什么救世主!”然后指着地上蹲着的人说,“他们都是合法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你凭什么侮辱他们是嫖客和妓女?有证据吗?你看见他们在性交了?他们只是来搞保健按摩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民的健康,是积极向上的。有谁见到哪个人有出格的行为了?嗬,堂堂一个省会所在地银行被抢劫到现在都没有破案,是不是破不了案来这里拿我们这些合法商人出气啊?我们是纳税人,不是出气筒,更不是犯罪嫌疑人,你们破不了案只能说明你们无能,不要以审查为名扰乱天首市的经济秩序,哦,你们就这么厉害,想查谁就查谁?小心我控告你们滥用职权!” 摆蕴菲气得脸色泛青,掏出刘全根和王新槐的照片递到凌海天面前问:“凌海天,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凌海天先惊了一下,然后说:“认识,曾经是我们的员工。” “现在人呢?犯罪嫌疑人窝藏的地方难道我们不该来查吗?” “摆局长,不,现在应该叫摆书记。你有没有搞错啊?这两个人因为打架被你们抓走了,他们从抓走的那天起就被我们公司开除了,谁敢保证手下的人永远都不会犯错误?你摆局长敢保证吗?毛主席那样英明还避免不了林彪‘四人帮’那些人犯错误呢,我凌海天难道比伟大领袖还伟大?因为他们我的省级文明单位牌子被取消了,我们也进行了一个月的整顿,你还要我怎么样?你现在来向我要人,我到哪里去找他们?是不是你们公安局搞刑讯逼供把人给整死了,来栽赃陷害我啊?不错,他们是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可是他们现在已经不是这里的人了,我能够天天跟踪他们?难道这也说明我有问题吗?你们让犯罪嫌疑人自杀在看守所里,你摆局长有没有责任了?” “凌海天,你怎么知道死的人是犯罪嫌疑人?” “不是犯罪嫌疑人你们为什么抓他们?如果不是犯罪嫌疑人,那么他们就是我们这里的合法消费者,我可以随时控告你们滥用职权,刑讯逼供。” “该我承担的责任不用你来提醒。凌海天,鉴于你们大世界搞色情服务,窝藏罪犯,即日起停业整顿,这是停业整顿通知书,你签字吧!”摆蕴菲把事先准备好的通知书递给凌海天。 “这个我不能签,我们是合法商人,你们没凭没据为什么让大世界停业整顿,整顿什么?啊?我们刚刚整顿时间不长为什么又整顿?请你拿出你的证据来呀,不然我们一旦有经济损失谁来负责赔偿?找你吗?” 摆蕴菲正要说话,手机响了,她一接是刘颂明的电话:“刘书记,我是摆蕴菲。” 刘颂明在那边说:“摆书记,听说你准备让河东大世界停业整顿?为什么啊?你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大世界的职工打了书记热线,反映你们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扰乱他们的正常经营秩序,老摆,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啊!”因为摆蕴菲还兼着天首市的政法委书记,市委市政府的人一般都称她摆书记,公安系统的人还习惯称她摆局长。 “刘书记,我们的证据很充分,谋杀白杉芸的凶手原来就是他们大世界里的人,后来因为打架被拘留,一个叫刘全根,一个叫王新槐,况且他们原来在平州就是负案逃犯,凌海天收留这些人,本身就是不对的嘛!我们现在正在追查刘全根和王新槐的行踪。” “啊,什么时候白杉芸被定性为谋杀了?我怎么听说只是一起交通事故呢。我听说原来那俩打架的人被抓后大世界就把他们开除了,现在你让他们停业整顿的理由是什么?又让他们整顿什么?好像他们刚刚整顿过啊!蕴菲同志,我看缓缓再说吧,凡事不要操之过急,要以稳定发展的大局为重,不要弄得满城风雨影响经济建设啊。” 摆蕴菲真想对着电话吼两声,但是刘颂明毕竟是市委书记,她必须服从他的命令,于是很气愤地合了电话,拿上刘全根和王新槐的照片吼道:“收队!” 干警们准备离开大世界,凌海天冷笑着说:“摆书记,我这里很忙,就不送你们了啊!哪天你也来保健保健,按摩按摩,你也太累了,当心累垮了!不过你今天这种行为可不太好,哎呀,我这个人肚量很大,我不会计较什么的。” 摆蕴菲扭头杏眼圆瞪,反唇相讥:“凌海天,你现在得意还为时尚早,咱们后会有期!请你记住,咱们的较量仅仅只是开始,只要你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咱们走着瞧!你放心,我摆蕴菲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摆书记,你怎么说我是狐狸呢,我是人啊,我要是也是个纯洁的淑女,而不是狐狸精,你这不是冤枉我了吗?” “凌海天,虎走天下总吃肉,狗走天下总吃屎!你永远也不会是一个纯洁的淑女,要是也只能是一只大灰狼,一个面目狰狞的女鬼,是人是鬼还是狼,时间会证明一切!你也不要讽刺别人,不管世界上有多少狐狸精,我摆蕴菲肯定不在其中。” “摆书记,我可没有讽刺你的意思,你话也不要那样难听嘛,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凌海天是一只虎,虎它天生就是吃肉的,一级保护动物。你们慢走,不送啊!” 摆蕴菲和王太岳走出大世界的门,王太岳非常气愤地骂道:“这个凌海天他妈的太猖狂了,早晚老子要收拾他,看他还能够得意几时?” “哼,关键是刘颂明把手伸得太长了。太岳,我们老这样不行啊,最近我们家老李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本《官场三十六计》,我也看了,很受启发。三十六计中有反客为主一计,我们一定要反客为主,再不能这样被动了,从今天开始,没有证据我们就不行动,我们要下力气去查找刘全根和王新槐这两个人,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一定要变被动为主动。咱们两个人分一下工,你负责查找刘全根和王新槐的下落,重点放在与凌海天有关系的地方,我去查找苗禾壮的下落,这个事情你要注意保密。” 王太岳听摆蕴菲这么一说,使劲儿点了点头说:“摆局,我虽然没有看过《官场三十六计》,但是《三十六计》我却读过,我们不妨把查找刘全根和王新槐的行动搞得大一点儿,来个打草惊蛇,敲山震虎,看看苗禾壮和苗盼雨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摆蕴菲点点头说:“太岳,看来我推荐你当副局长没有选错人,不过周大海就比较难说了。” “我这还不都是跟着局长学的。” “太岳,少来奉承这一套啊,我老摆最不喜被别人奉承。”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王太岳笑着说。 摆蕴菲回天首市公安局,进大门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了门口贴着的公示红纸,那是一个月前天首市委来公安局考察副局长人选,摆蕴菲推荐了刑侦支队长周大海和经侦支队长王太岳,因为原来的两个副局长一个有病,一个退二线了,天首市公安局现在等于没有副局长。半个月前王太岳和周大海两个人都通过了组织考核,进入公示阶段,公示期间并没有人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周大海和王太岳升任副局长已成定局。现在摆蕴菲反而后悔了,她觉得周大海其人似乎还需要再考察考察。如果周大海真的与凌海天有什么关系,那么他也有可能与天首市的黑恶势力有牵连,提拔了周大海,可能就是养虎为患,会使她摆蕴菲犯下严重的错误。 回到办公室,摆蕴菲刚坐到办公桌前,就接到天首市代理市长刘畅的电话:“摆书记,根据你们的推荐,市委组织部对王太岳和周大海两位同志进行了考核和公示,他们完全符合提拔条件,明天组织部将派一位副部长去宣布他们的职务,事先和你通个气,你是政法委书记,公安上的事情我们比较尊重你的意见。组织部长说不敢给省委副书记的老婆打电话,我说这有什么啊!” “啊……是刘市长啊,你初来乍到,只怕不了解情况吧,别人不打可不是怕我这个省委副书记的老婆,是另有隐情啊!刘市长,是这样的,我个人认为周大海同志的提拔组织上应该再考虑考虑,当初我的推荐有些仓促,现在我觉得还是应该慎重一些……”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个……那个……摆书记,这样不太好吧?你是天首市的政法委书记,当初人选是你推荐的,听组织部门说他们是严格按照组织程序进行考核的,又没有人提出周大海同志有什么问题,现在又否决他不太合适吧?再说那样对摆书记你个人的形象也不太好,好像领导干部也出尔反尔。周大海有什么具体的错误吗?” “啊,目前还没有。刘市长,我个人的面子倒是小事,我只是觉得当初的推荐有些草率,是不是先缓一缓再考察考察?当然我说这话绝对也不会是没有任何根据就说的!” “还要考察啊?已经考察过了再考察合适吗?要不这样吧摆书记,我把你的建议向刘书记汇报一下,看他是什么意见再说,我其实什么也不了解。” “好的,好的,我这也是从负责任的角度提出异议的,请组织部相信我是出于公心。”摆蕴菲放下电话,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儿出尔反尔,周大海和王太岳是她向组织部门推荐的人选,组织部门很尊重她的意见,拟把两个人都提拔为副局长,现在自己又站出来反对周大海的提拔,她是怕不慎铸成大错,心里非常矛盾。对于周大海她现在只是直觉上的怀疑,还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她还吃不准,难以下什么具体的结论。周大海的名字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心情也越来越烦躁,她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周大海的种种表现变成很多问号,在她眼前晃悠着,但也仅仅只是问号而已。截至目前,她确实还没有什么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去否决周大海的提拔任用。 电话响了,摆蕴菲从烦躁中恢复常态,一接是市委书记刘颂明打来的电话:“摆蕴菲同志吗?我是刘颂明。” “啊,是刘书记,有什么指示请吩咐。” “哈哈,我说摆捕头,你是不是抓罪犯抓成神经质了,现在连自己的同志也开始怀疑和不信任了?据我所知,周大海同志的工作一向是很不错的,拟任副局长又是你这个政法委书记向组织上推荐的,市委经过认真考核和研究,认为周大海和王太岳二位同志作风正派,工作成绩突出,完全符合提拔重用的条件,市委已经决定让他们出任天首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并且已经上报省厅,省厅也完全同意。关于周大海和王太岳二位同志的任用,研究的时候你不是还为他们说了不少好话吗,怎么现在又突然提出疑问了?这样就不太好吧!再说最近天首市很不太平,难道就没有你摆书记的责任?就没有天首市公安局班子力量薄弱的责任?就连我这个市委书记也有责任啊,公安局的班子其实早就应该加强了,现在想一想是一个失误啊。哈哈,摆书记,你是女强人,也不能总拿自己的长处和别人的短处比,你是我省任长霞式的公安局长,全省像你这样的警察有几个?不能因为别人的能力不如自己就不提拔,有几个人能够和你相比呀?” “刘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事物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嘛,我觉得当初的推荐可能有些草率。” “可能?老摆,我说你这个同志呀,提拔干部可不是小孩子玩家家,是很严肃的事情呢,周大海同志到底有什么错误?王太岳有没有问题呢?有就直说,没有就不能随便否决组织上的决议,你可是个爽快人啊,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这么不爽快?到底你有什么想法嘛。” “没有,没有。刘书记,我只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当初的推荐可能有些草率,仅此而已,我们是不是再慎重一些。” “摆蕴菲同志,这我可就要批评你了,干工作怎么能凭感觉和可能呢?我们都是共产党人,共产党人就要实事求是嘛!有功必赏,有错必纠。有些时候凭感觉是要犯错误的,一定要实事求是!如果没有实质性的问题,市委研究决定的事情最好不要随意推翻,那样不好,也不能开这个先例,一旦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市委的工作就被动了。换句话说,市委的决议是具有一定法律效力的,是很严肃的。当然如果是宜民书记的意思……他毕竟是省委领导嘛,在现在的时代背景下,还是下级服从上级的。” “不,不,这个事情和宜民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那就这样定下来吧。” “嗯……这个……” “再见吧!”刘颂明已经准备压电话了。 摆蕴菲拿着电话好久没有吭声,最后说:“那就服从组织上的决定吧,我有意见就暂时保留。” “不,蕴菲同志,有意见可以提呀,只要你有周大海同志犯错误的证据,就提出来嘛,哦,是不是最近你们闹什么矛盾了?” “不,不,刘书记,我现在真的没有什么证据,我们也没有闹矛盾,再说我怎么能把个人好恶带到工作之中呢,我只是有点儿感觉……你批评得对,干工作是不能凭感觉的,不过有些时候感觉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证据啊。” “不然这样吧,或者……把王太岳同志一并否决掉?” “不,不,刘书记,不能这样。”摆蕴菲明明知道刘颂明是在将她的军,但是她就是说不出什么,她还不想因为周大海把王太岳的事情也给搅黄。 “那就这样定吧,哈哈,蕴菲同志呀,可不能当面不说,背后乱说,犯自由主义啊,哈哈,开个玩笑,代我问李书记好啊,对了,你一定要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去关心李书记的身体,他可肩负着全省人民的希望哩!作为班长,我不得不提醒你顾家一些,不然我就对不起李书记了。” “哈哈,刘书记,我服从市委的决定就是了,也不会犯自由主义的错误,请刘书记放心。至于老李,你还不了解他,虽然‘拼命三郎’的绰号没有给他起错,但是他有那么重要吗?他难道比工作还重要?” “这就好,这就好。”那边刘颂明压了电话,这边摆蕴菲听着“笃笃”的电话忙音,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干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既然没有周大海的什么证据,又何必对周大海的任用提出质疑呢?你的质疑是在否认自己还是在否决组织?否认自己可以,否决组织就是犯了大忌。此时此刻她终于从迷茫中解脱出来。自己是个共产党人,当初推荐周大海拟任天首市公安局副局长是光明磊落之举,现在提出质疑仍然是光明磊落的,因为她发现了周大海的一些不良迹象,尽管这些迹象目前还不能作为证据,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不提出异议那才叫自由主义呢。她拿起电话想和刘颂明再交流一下看法,想了想又放下了。倒是刘颂明的形象在她的脑海里幻化着各种形态,一会儿慈眉善目,一会儿狰狞可怕,一会儿气势嚣张,一会儿咄咄逼人……那么刘颂明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周大海是不是与刘颂明有什么私人关系?不然他为什么会如此关心周大海?这个时候她突然明白了一个事情:刘颂明是路坦平的老下级,周大海和路长通是什么样的关系,周大海和刘颂明就是什么关系…… 刚才刘颂明提到李宜民,摆蕴菲又牵挂起丈夫的身体,她拿起电话拨通了李宜民的手机:“老李,你在哪里?” “我在红星煤矿。”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没有?” “我没有问啊!” “要不我一会儿到医院去一下。” “啊,不用了,我现在正准备去呢。” “有结果立即告诉我。” “那当然,我不先告诉你难道还先告诉省委不成?再见!” 摆蕴菲嘴里说着再见,放下电话仍然有些不放心。 其实李宜民这一次骗了摆蕴菲,他根本就没有准备去医院,他仍然坚守在红星煤矿上。事后摆蕴菲问起来他还说医院已经检查了,他没有什么毛病。 这天傍晚,雨后的凤凰山比以前清净了许多,天空也比雨前晴朗了,太阳的余晖还没有褪尽,几颗耀眼的星星已经早早在天空眨巴着眼儿。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红星煤矿的抢险工作仍在紧张地进行着…… 副省长季喻晖自从“2·28”矿难事故发生后,除了开会就一直盯在矿上,一边督促抢险救人,一边主动写检查,他已经连续写了三份检查和一份请辞报告,他把红星煤矿矿难事故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并且反复强调:自己作为一名共产党人,要向陈唤诚书记学习,要敢于承担责任,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愿意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分。 李宜民是个煤矿技术员出身的干部,似乎对矿工有着特别深厚的感情,“2·28”矿难发生后,他除了开会就一直盯在矿上指挥抢险救人,他在这里不走有两个原因:一是当年他就是从红星煤矿一步步升上去的,对红星煤矿有着特殊的感情;二是他对井下的情况比较熟悉,已经亲自下井三次了,但是面对井下复杂的塌方情况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的感冒还没有好,曾经晕倒过一次。王步凡下午来接替他,劝他到医院里再输一瓶液,他不肯,王步凡急了:“李书记,这抢险救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你输了液再来行不行?” 李宜民看王步凡的态度恳切,自己也觉得确实有些吃不消,才下山输了液,输完液马上又赶了回来。 矿下被困矿工截至目前还没有一个被救上来,抢险工作的难度仍然很大,李宜民心急如焚,又没有什么好办法。 王步凡觉得抢险固然重要,纪委的日常工作也不能放松,几位领导都盯在矿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又想起那天陈唤诚跟他说的那番话,就和李宜民打了个招呼说自己需要熟悉一下省纪委的工作,说罢就准备离开。李宜民叫住王步凡说:“步凡同志,既来之,则安之,纪委的工作以后你要大胆干,不要有什么顾虑,我曾经向陈书记建议让你直接干纪委书记,陈书记可能觉得步子迈得太大了,再说咱们这一级的干部也不是陈书记说了算,还得上报中组部和中纪委考察批准呢!不过早晚纪委书记的担子要往你的肩上放,你要赶快熟悉情况进入角色,不是大事你就当机处置,不要事事向我请示,你就当自己是纪委书记。” “李书记你可别这样说,我目前主要是学习。你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在纪检部门工作过,不熟悉业务啊!” “谁一生下来就是搞纪检的?”李宜民觉得刚才的话不是很恰当,又说,“放心大胆地工作,不要有那么多顾虑。” 李宜民的话让王步凡想了很多,按照常规省会天首市的市委书记都是省委常委,而其他地市的市委书记是很难进入省委常委的,省委曾经提出让平州市委书记秦汉仁和天野市委书记王步凡进入省委常委,也不知是他拖了秦汉仁的后腿,还是秦汉仁拖了他的后腿,结果两个人都没有进入省委常委。就在昨天,省委又突然宣布他王步凡调任省纪委副书记列席省委常委会议,这列席省委常委会议是个什么级别呢?只能用“准常委”三个字来形容,他未来的一切都在变数之中,他真的能够升任河东省的纪委书记吗?从种种迹象上他又看出省委书记陈唤诚对平州市委书记秦汉仁不信任,而对他王步凡还是信任的,也可能陈唤诚内心也有苦衷,也许河东省的权力结构正在分割重组,也许陈唤诚在使用三十六计中的瞒天过海和以逸待劳两计。按常理,王步凡这个天野市委书记要么提拔,要么原地不动,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他弄个省纪委副书记列席省委常委会议的职务,这可能只是个过渡,也可能陈唤诚已经给李宜民交了什么底,李宜民不好对他明说,但是刚才的话已经够直白了。不过在官场上可不是你认为自己将要出任纪委书记就可以行使纪委书记权力的,不然还要红头文件干什么?他一天没有当上纪委书记,就只能是纪委副书记,不可能是名正言顺的纪委书记。 王步凡是带着很多疑问下山的,进入天首市内,已经是霓虹灯的世界了,到处流光溢彩,令人赏心悦目,这座现代化的城市给人神秘、困惑的同时也给人以力量。改革开放毕竟在这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现在的天首市和过去相比不知道要大多少倍,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发展。 6 王步凡从凤凰山回到省委进了办公室,发现从门缝中塞进一封信,他拆开一看是闻过喜写的《滨海别墅区背后究竟有没有腐败现象》的文章。他到省纪委上任后,一直在考虑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问题,既然组织上把他安排到省纪委来当副书记,自然有其科学性和合理性,他别无选择,只有服从。仅仅两天时间,他在佩服李宜民这个“拼命三郎”敬业无私的同时,也对李宜民的工作思路提出质疑:面对河东省目前的复杂形势和可能存在的腐败现象,作为一个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李宜民的工作重心显然不应该放在煤矿抢险上,并不是说工人同志的生命不重要,抢险可以让其他人去坐镇指挥,李宜民应该去考虑大事,应该立即着手调查处理矿难背后的一些事情,而李宜民似乎对矿难背后的事情考虑得很少,是没有问题,还是李宜民没有发现问题。闻过喜的揭发信让王步凡的眼睛一亮:陈唤诚把他调来当纪委副书记,可能是在一个势均力敌的棋局上添了一个棋子,他可能成为陈唤诚布局新一个棋局或者战胜对方的很重要的一颗棋子。他正愁没有可烧的大火,闻过喜给他送来了干柴和硫磺,他相信滨海别墅区背后正如闻过喜所说,肯定存在腐败问题,只要去查,就一定会发现问题。现在在河东省高层干部中流行看《官场三十六计》,副省级干部几乎达到人手一册,王步凡手头也有一本,是井右序送给他的。他刚刚看到第二计围魏救赵: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他又想到三十六计总说的内容:“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阴阳燮理,机在其中……”目前纪委的工作在明处,很被动。河东暗藏的腐败分子在暗处,他们掌握着主动权。如果能够反其意利用围魏救赵之计达到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作用就好了。他准备在适当的时候请示一下陈唤诚,然后突然出击去查滨海别墅,再从房主的身上认真追查下去,暗藏着的那些腐败分子就有可能会暴露出来,一些与别墅有关系的幕后人物就会浮出水面,仅此一招就有可能扭转纪委工作的被动局面,收到“围魏救赵”的效果。他是个急性人,本来想马上去见陈唤诚谈一谈自己的想法,可是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就笑着摇了摇头。同时他又在考虑负面影响,一旦行动起来可就没有退路了,如果进一步可能他的仕途还有希望,如果这一炮没有放响,或者炸伤了自己……他心里也复杂起来。 王步凡的父亲王明道患了肺病,身体一直不好,人老了,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最近已经卧病在床。想起父亲,王步凡的心情非常沉重,他给妻子叶知秋打了电话,说了在省城的情况,又问了父亲的病情。叶知秋关心地问:“王大侠,省官好当还是市官好当?” 王步凡感慨道:“高处不胜寒啊,你说是鸡头好啊还是鸡屁股好?” “都好,一个地方吃,一个地方拉,哈哈哈……”叶知秋在那边说着笑了起来。 “不对,鸡头是自己有滋有味地吃,鸡屁股是为别人生蛋的,大不一样,大不一样啊,不过鸡蛋可是好东西啊。” “为别人生蛋,挺高尚的嘛!” “哎,不开玩笑了,多回去几次,不要让别人说你不孝顺。” “知道了,这个还用你交代?难道我是一个不孝顺的媳妇吗?” “哈哈,算我说废话了。我可真服了,原来的叶知秋是多么好的一个淑女啊,现在怎么也变得得理不饶人了?” “嘿嘿,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吓假神,不都是跟着你学的,不然我就不能与时俱进了。” “哈哈,谁说女人是羊不是狼?叶知秋同志就是由羊变成狼的!” “对,狼就是这样炼成的!因为有你这个狼老师。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啊,听说那边挺乱的。” “知道,放心吧,都什么年龄了,我又不是小青年了。” “又来了,歪处想吧,我是说注意身体不要累垮!” “知道,故意逗你小姑娘呢!”话是这么说,王步凡知道知秋对自己的父亲非常孝顺,对他也特别关心。嘱托了知秋,知秋也嘱咐了他,他自己也非常想回家看望老人,可惜公务在身,身不由己。叶知秋是个善解人意、非常贤惠的女人,他相信叶知秋会按照他的吩咐及时回家看望老人。 王步凡给妻子知秋打了电话,又想起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含愈,含愈春节没有回来,说是和桂林的一个同学到桂林的龙胜去考察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也不知道现在有钱没有。知秋虽然也非常关心含愈,但是她毕竟不是含愈的亲妈妈,他怕含愈要钱碍口,就给儿子打了电话,儿子含愈说在北京一切都好,况且还有四叔照顾他,不用爸爸牵挂。王步凡问儿子钱够用不够用。儿子沉默了一下说:“前几天卡上没有钱了,我正准备给家里打电话,我四叔正好来看我,给我留了五百元。爸爸,你在省城?电话号码怎么是省城的?” 王步凡这才想起来自己到省城以后还没有给儿子打过电话,于是说:“我工作调动了,这个是我办公室的电话。” “是升了还是降了?” “没有升也没有降,这不是你一个学生应该关心的。” “爸爸,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啊,我都快二十了。前几天在我们大学生里挑选了二十名学生,其中有十个西方学生,搞了一个测试,我也参加了,让我们选择权力、财富、民主和尊严。爸爸,你猜结果是什么?” “儿子,你先告诉爸爸你的选择结果是什么?” “爸爸,我选择了民主和尊严。” “行啊儿子,比你老爸有出息,你老爸是过去穷怕了,让我选择我肯定选择权力和财富,即使不选择权力也会选择财富,看来你老爸真是一个俗人啊。” “爸爸,我们中国学生十个人,只有我选择了民主和尊严,西方学生全部都选择了民主和尊严,没有一个选择权力和财富的。” “儿子,你能不能告诉老爸你为什么不选择财富和权力?” “爸爸,财富应该是创造出来的,不应该是继承来的,如果是继承的就俗了,看一看古今中外哪个拥有财富的人不是自己创造的?至于权力,可能只有中国人的官本位思想比较严重,如果我的爸爸不是当官的,可能我会选择权力,我不选择权力有三点原因:一是从爸爸身上看到当官的人很累,我不想那么累;二是我因为有当官的爸爸,已经有高人一等的尊严了,我头上已经有光环了;三是当官容易让人心理变态,我想当一个平常人。” “哈哈,真是我的儿子,连习惯都继承了,讲起话来也是三点,希望以后没有人给你也起绰号叫王小三点。” “哈哈哈哈,爸爸,王三点这个名字我早就听说了,是天野人给你取的,有些叔叔和你开玩笑就叫你王三点。爸爸,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听说得了肺病?” “你爷爷最近身体不好,人老了总会有病的。” “那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一趟?” “暂时不用,你安心学习吧。” “那……爸爸再见吧,注意身体,注意安全。” “再见,儿子。”王步凡和儿子说了再见,等那边含愈挂了电话他才挂电话。给儿子打完电话,王步凡感慨万千,又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感慨,感慨什么。他又给叶知秋打了电话,说让她给含愈寄钱,反而被知秋奚落了几句,说他这个爸爸不称职,钱昨天已经寄过去了……老婆在挂电话的时候又是“注意安全”几个字,难道当纪委副书记就那么可怕?老婆和儿子都嘱咐他注意安全,他想到了在天野以身殉职的原反贪局长匡扶仪,不过他相信一个省纪委副书记也不是那么容易出问题的…… 打完电话,王步凡仍然没有睡意,就打开电脑登录华夏地平线网。他也比较喜爱文学,有一次儿子在电话里教他怎么注册网名,怎么上网看东西,儿子不喜欢政治,他介绍的是一家纯文学性的网站。在儿子的指导下他才学会上网,一边感叹自己的落伍,一边感叹网络的先进快捷。后来他注册了一个“王家子孙”的网名,不过很少上网,他比较喜欢杂文,当他打开华夏杂文栏目时,发现《阎王之死》的文章后,很仔细地看了一遍,并且回了四个字:此文甚妙!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了三条未读的信息。第一条是一个叫“河东业余纪委”发的: 王家子孙你好,你的网名让我猜想了很多,因为我认识一个姓王的,听说他最近到河东纪委当了纪委副书记。冒昧地问一句,你认识一个姓南的女人吗?她是叶女士的朋友。记得在情人节的时候我给姓王的发过一个短消息:情人节来临,切记巩固老情人,发展新情人,保护小情人,提防知情人。祝老情人不老,新情人不跑,小情人不少,知情人不打扰……呵对了,你认识一个姓温的女士吗?她是王先生的朋友。 发送者的网名叫“风流一生还不够”。 王步凡猜想这个“风流一生还不够”可能与姓南的有关,他在记忆中快速寻找与南字有关的人,他想到了南瑰妍。当初情人节的时候他确实收到过上述的信息,他不知道是谁发的,没有理睬。现在想起南瑰妍,但是他知道南瑰妍的嘴松,立场也不是十分坚定,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想问她现在在哪里,更不想和她有任何联系。就给南瑰妍发了一条消息: 对不起,我不认识姓南的女人,尽管如此,认识你仍然很高兴,握手,新朋友。 对方回了信息: 我也很高兴,握手,朋友。 王步凡再看第二条信息: 河东业余纪委,你的网名让我猜想了很多,冒昧问一句,你认识一个姓温的女人吗?你认识一个叫学凡的老先生吗?他是赵氏家族的成员。 发送者的网名叫“淑女靓妹”。王步凡怀疑这条消息是曾与他有过交情的温优兰发的。温优兰原来是天野市天道宾馆的服务员,对王步凡非常关心,王步凡也很赏识她,就让经理乐思蜀提拔她做了大堂经理。后来温优兰的丈夫当了南山县的县委书记,在南山一次抢险中牺牲,温优兰经人介绍嫁给了天首市市委书记刘颂明,从那以后王步凡就再也没有见过温优兰。 现在面对电脑屏幕,温优兰的面貌突然出现在屏幕中,哀伤憔悴,瘦了许多,眼角好像还挂着泪花,让他看了都心疼。当他想仔细看时温优兰的面貌又消失了,原来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又很想了解一下温优兰现在的情况,就和她在网上相互发消息聊天: 我认识一个叫学凡的小男孩,他今年有一岁多快两岁吧。也认识一个非常善良贤惠的女人,姓温叫优兰,好像温优兰的儿子就叫学凡。我知道的学凡是一个小孩子而不是一个老先生,那么你是学凡老先生的什么人? 我就是温优兰,学凡确实不是老先生,他是我的儿子。你认识天野市妇联的野知秋主任吗? 纠正一下,我的妻子姓“叶”不姓“野”。 王步凡刚刚回过信息,就觉得对方可能是故意把“叶”字打成“野”字来试探他。对方又回了信息,两个人一人一句地聊了起来。 你是王书记吧?看到你在《阎王之死》文章里的回帖,我也喜欢这篇文章,在网上见到你很高兴,读了你在《河东日报》上发表的文章也很高兴,旧文重发有什么现实意义? 没有,是别人自作主张替我发的,我并不知道,我以为是闻过喜,原来是刘畅。 我不喜欢这个女人,她是一个政治人。 她现在和你老公刘颂明搭档,已经调到天首市当代理市长了。 知道,但是不想提起他们,我们不提他们好吗? 好的,那么聊些什么呢? 你上网肯定有其他目的,不会只是为了消遣吧?我非常怀念在天野的岁月…… 彼此彼此,我有同样的感受。 对方的身份已经确定,就是温优兰。于是王步凡又回了信息。 是,我是王步凡,优兰,你现在过得好吗?学凡很健壮吧? 学凡在他姥姥家,一切都好,勿念。 那就好,保重! 我过得并不幸福,刘颂明是个贪官,在滨海有一套别墅,养了个情人叫江心月,我们的婚姻已经形同虚设,现在和分居差不多。贪官背后有女人,那么贪官面前为什么就不会有反贪的女人呢,这个问题是不是值得王书记研究?也许女人的力量是不可小视的,关键时刻美人也是双刃剑,只是没有人用心去挖掘女人的反贪潜力。你现在调到省纪委工作了,是否需要女人帮忙?是否可以去挖掘一下女人的反贪潜力? 哦,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你过得很幸福。你说的女人反腐败很有创意,也可行,我一定认真考虑、对待,你敢于站出来反腐败吗?你能够组织起来一些反贪的女人吗? 我过得确实不幸福。是南瑰妍给我推荐让我看《阎王之死》的,当我看见王家子孙这个网名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不过我觉得王家子孙这个网名很容易让人想到是你,因为你现在在纪委,又姓王。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以你的聪敏,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我只是试探一下,没有想到还真是你。很高兴,但是建议你立即注销此网名,重新注册其他名字…… 你提醒得很有道理,谢谢!南瑰妍刚才也探问我了,我说我不认识姓南的女人,你也不要告诉她咱们联系过,你就说王家子孙不是我的网名,姓王的多了,没有必要修改。我现在只相信你一个,你可以启动女人反贪行动,不过千万要小心,先收集材料,应该要依靠组织,不要单独行动。因为反贪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必要的时候我会及时帮助你,切记!切记! 知道了。我现在很想见到你,有很多心里话想当面向你倾诉,我简直快支撑不下去了,一天也不想和刘颂明在一起。 现在不行,我太忙,等忙完这一阵子我会主动和你联系,到时候叶知秋可能也会来省城。你把电话留给我,好久没有联系,已经不知道你现在的电话号码了。至于刘颂明那里还是暂时不要离开,你离开就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了。 好的,听你的话。另外,你认识东方云和东方霞姐妹吧?东方云现在改名为东方云霞,在河东大世界老板凌海天手下当秘书,我们经常聊天,东方霞现在改名为东方曙霞,是政协主席刘远超的情妇,在天首集团任财务总监,不过她平时不怎么去上班。不好意思,因为我认为东方霞是个可以信赖的女人,我已经告诉她王家子孙可能是你的网名,你如果不想让她知道…… 哦,她们怎么老做别人的情人啊?对了,我现在还不想和她们联系,你不要说咱们联系过,留个悬念也好。 我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南瑰妍可能又做了别人的情人。好像东方姐妹和一般女人不同,她们还有反腐败的意图……我永远都是当初的温优兰,我相信你还是原来的王书记。 永远的朋友。祝好!顺便告诉你,我灵感突发,准备用女侠孙二娘这个网名,如何? 哈哈,这个网名好,没有人会和你联系起来,具有很大的隐蔽性,你的思维还是那么敏捷。 我已经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嘛,刚才你还批评我。 不敢,只是建议。 谢谢,那我就用女侠孙二娘这个网名。 好的,我已经记下了。你也可以主动和东方姐妹联系,我觉得她们仍然和过去一样。 好吧,再见! 好的,晚安! 王步凡打完“再见”两个字又把自己的新手机号留给温优兰,他对温优兰是信任的,他认为温优兰永远都是个淑女靓妹。而对南瑰妍、东方云、东方霞这几个女人他就必须防着点儿,她们现在究竟怎么样王步凡不知道。等温优兰把自己的手机号以信息形式发过来之后,王步凡又一次道了保重和再见。 王步凡再看第二条信息是“华夏第一傻妹”发送的: 你还认识东方姐妹吗?当初的“爱心妹”,现在的华夏第一傻妹和正义女侠。外边的世界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没有办法我们还是回来了,天野肯定是不能回去的,现在我们就在天首市,又在以我们的方式和腐败分子作斗争,不过反腐败的难度越来越大了。听温优兰说你可能就是天野市的王步凡书记,你现在一切都好吧?如果我们能够为你效劳,尽管分配任务,请永远相信我们姐妹是正义女侠而不是狐狸精。 王步凡知道是东方云发的信息,他现在还不想暴露自己,只好回信息: 我不认识姓东方的女子,更不知道什么“爱心妹”和正义女侠。我也不是天野人,不过能够认识你很高兴。 拒绝和对方聊天之后他在华夏杂谈里点击在线版主,要求注销自己的王家子孙网名。等网名注销了以后,他重新注册了女侠孙二娘这个网名。然后给温优兰发了一个信息: 只你知道,不要随便告诉别人,我没有认东方女士。 他又找到河东业余纪委发表的那篇《阎王之死》的文章看,点击率很高,发表仅一天时间已经有五千多人点击,里边的回帖大部分是痛斥腐败分子和腐败现象的。 一个网友用新闻形式虚拟了一个平山发生的腐败案件: 日前,平山市人民法院审理了原平山市委副书记辛某,他因涉嫌受贿六百○一万余元,被平山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 这天一大早,审判庭的大门尚未打开,门前就已挤满了许多来自四面八方关心此案的人…… 上午七时五十分许,审判庭门前,在数名法警的引导下,辛某缓缓走下车来。这位曾经前呼后拥的市委书记,此刻只有两名法警一左一右地陪着他走向待审室;这位曾经风度翩翩、刚过五十周岁的辛某,虽满头黑发,却显得非常疲惫。 辛某缓缓走向被告席,木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一双眼睛不停地扫射着旁听席。他将等待检察机关的指控,等待律师为他进行辩护,还将等待法庭审理的结果。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据公诉人指控,辛某在二○○一年十月至二○○五年一月期间,收受他人贿赂价值六百○一万余元人民币,涉及7笔受贿。 二○○○年底,平山市委经研究要兴建文化设施,其中平山大剧院最初预算投资四亿元,作为平山历史上单体文化设施投资最大、品位最高的项目,平山大剧院建筑面积7。68万平方米,投资结算为6。195亿元。二○○○年十一月开始筹建,至二○○四年四月基本建成,为平山市标志性工程。平山市成立文化设施建设领导小组。某公司李某得知这一工程建设的信息后,便开始了高层活动,先是通过分公司项目经理陈某认识了辛某。二○○○年十月底的一天,李某来到辛某的住所见面,提出承建平山大剧院工程的要求,并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下面放有五万元人民币、上面放一件POLO衬衫的礼品袋送给辛某,辛某说了几句客气话后,收下了第一笔贿赂款。从此李某就成为辛某的朋友,也为他日后承揽平山铝电集团的建设工程铺平了道路。 两年后的一个双休日,李某约辛某在一家大饭店茶室喝茶,期间李某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下面放有3。18万美元、上面放一拉着元宝马车的礼品袋送给辛某,辛某予以接受;二○○三年一月,某建设集团公司在平山铝厂中标后,为感谢辛某的帮助,李某特意在某大酒店开了一套房,将辛某邀请过来,将一下面放有五百六十八万元的存折、边上竖插着一幅画有葡萄的画幅的礼品袋送给辛某…… 公诉人在法庭上指出:被告人辛某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之便,非法收受他人贿赂共计折合人民币六百○一万余元,为他人谋取利益,其行为已经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有关条例,应当以受贿罪追究辛某刑事责任。 在最后陈述阶段,辛某失声痛哭,泪流满面,对于检察机关的指控,认为属实,自己应当承担法律责任。他断断续续地讲道:“我确实犯了罪,对不起党和人民。我受党的教育多年,并不是一个刻意以权谋私、见钱眼开的人。从一九九五年走上领导岗位后,没有为亲属办过一件违反原则的事,在经济问题上,开始一直是很谨慎的,对自己的要求也是严格的,在平山工作的前前后后,曾先后两次将别人送我的共二十万元人民币,上缴给组织或581账户。” “但在二○○一年十月以后,李某等人送给我钱物,自己却没有把好关,尽管这几年我也拒绝了不少人送的钱物,但这些人送的钱物我却收下没有上缴,从而走到今天这一步,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认真求实地反思自己,我犯罪的原因,一是见事不见人。自己是一个事业型的干部,当我把注意力集中到事业上的时候,却忽视了人的责任,也即自己是一个党员对党组织应负的政治责任,一个家长对家庭应负的角色责任,一个领导干部对社会应负的形象责任;二是见人不见己。这几年我给别人上的廉政教育课也不少,要求是给别人提的,课是讲给别人听的,教训是让别人吸取的,都是‘枪口对外’,没有触及自己的灵魂深处;三是见己不见拙。我看到的自己是一个充满光环的自己,而对自己的缺点、弱点、毛病很少或从没有认真思考过,如到一个地方能与大家和睦相处,但拉下面子坚持原则就不多。” “从客观上讲,社会环境有一定影响,但主观上讲,潜意识中还存在私心。关键所在是对受贿的本质认识不清,行贿人给我送钱物,我只是将其看成想与我搞好关系,而没有将其看成是一种犯罪行为,因此放松了警惕,再加上有侥幸心理,从而铸成大错。” “我一对不起党组织,党把我从一个木工培养成一个地级市的市委书记不容易,而我却没能在有限的时间里为党做更多的工作;二对不起平山的干部和人民,我的行为将给平山的干部带来很大影响,给平山人民带来很大影响;三对不起家人,十多年来,我一直想带父母到省外去走走,但由于工作原因,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如今也只能是遗憾了。” 庭审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二十分。整个庭审过程最为精彩的是公诉人与辩护律师控辩双方争论焦点的对撞,虽不见硝烟弥漫,但唇枪舌剑,温文尔雅中句句杀气逼人。旁听席上外行人只是看看热闹,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而旁听席上的内行,估计他们对该案如何判决会有心理预期,但谁都心照不宣。有些人想等到庭审最后一刻,听到审理结果,然而,审判长最后宣布:由于本案案情重大,庭审后,合议庭将进行评议,审判委员会将进行讨论,宣判择期进行。庭审结束,当法警将辛某押下去时,辛某回头看了看前来旁听的亲友,眼神里掠过的是阵阵迷惘。 平山这个地名很容易让人联系到平州,辛某也容易让人想起秦汉仁。另有一个网友虚拟了一个这样的案例: 柳茗松,原天市副市长。对于这位副市长,人们背后议论最多的是他“玩权力、玩金钱、玩女人”,称之为“三玩”干部。 二○○五年二月十四日,柳茗松因涉嫌严重违纪被省纪委“双规”。后经查明,柳茗松利用职务之便,一百七十三次收受四十余名房地产商的钱物,折合人民币近九百五十万元,还挪用公款二千六百五十万元,贪污十八万余元。 柳茗松的案件是从一个女人犯罪案发后,发现柳茗松共同挪用公款二千六百五十万元的,而其中的一千六百五十万元给了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就是柳茗松的情妇。 案发后,柳茗松在忏悔书《我的沉痛的反思》中说:“我除了追求金钱以外,还热衷于低级趣味的感官刺激,看黄片、看黄书、玩女人,毫无羞耻。我利用职权和金钱打那些有求于我的女人的坏主意,这些年先后跟九个女人发生了不正当关系,用受贿的钱为七个女人买了房子,我与老板们玩在一起,与女人们玩在一起,人家背后议论我是‘玩权力、玩金钱、玩女人’的‘三玩’干部,我认为名副其实。” 从一九九五年到案发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与柳茗松保持了较长一段不正当关系的有八个女人,这些女人有的把他当成了捞钱工具,有的跟他一起犯了罪。 柳茗松被“双规”后,开始感到了恐慌,除了交代挪用公款和贪污受贿,给他人搞房地产开发、收受贿赂、包养情妇外,还有“利用儿子结婚、搬家、过生日,过年过节大肆收受红包礼金”、“购买伪造的身份证、户口簿、干部档案材料”等严重问题。二○○四年七月,柳茗松利用儿子的婚礼收受的“礼金”就达九十八万元。 柳茗松一案检察机关已向法院提起公诉,天市中级人民法院将择日开庭审理。 有一个网名叫“马克思主义者”的网友回帖比较好: 从近年来查处的大案要案看,一些腐败分子在落马前,曾经是拔尖人才,曾经是优秀干部。然而面对钞票,面对红唇,他们在经意和不经意间开始堕落,最终成为人人唾骂的犯罪分子。这种现象很值得在位官员们的深思! 一个网名“毛泽东思想万岁”的网友回帖比较有深度: 苦干实干撤职查办哭个够, 东混西混提拔一帆风顺溜。 尽职尽责横遭指责辞职走, 玩忽职守官位高高人依旧。 另一个网名叫“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回帖就不太合适: 阎王之死讥与讽, 如今河东雾重重。 若把贪官数个遍, 此文影射路坦平。 王步凡看了这些回帖,信手将诗做了如下修改: 阎王之死讥与讽, 如今官场雾重重。 若把贪官皆铲除, 国泰民安享太平。 修改了网友的诗,然后发表,王步凡仍然觉得“此文影射路坦平”一句非常不妥。另外他觉得两篇虚拟的文章也有影射秦汉仁和刘颂明的嫌疑,赶紧与《阎王之死》的作者“河东业余纪委”联系,建议让他要求版主把回帖内容删掉,并说明路坦平是河东省的省长,这样不太好。作者正好在线,就笑她这个女同志过于敏感,说他并不在意路坦平是什么人。同时又赞扬她这个女同志为人谨慎,最后答应向版主申请把回帖内容删掉。他这时觉得自己身为河东省的纪委副书记,在网络上居然以女侠孙二娘这样的网名出现真有些滑稽可笑……很想让版主把网名再次删掉。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暂时保留这个网名,也许在网络上能够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第一天就知道刘颂明、秦汉仁可能是贪官,可能有别墅和情人,那些虚拟的消息很可能是知情人写的,并且还知道东方霞是刘远超的情人,这些信息很重要,不能不说是网络帮了他的忙。如果在网络上的朋友多了,获得信息的渠道肯定会更加宽阔,对他了解一些必要的情况也肯定有好处。 再往下看,有一个叫“正义女侠”的网友的回帖也很有特点: 对贪官我见得多,了解得也多,不过像姓柳的这样狡猾的贪官却不多见,他居然是贪官中的不倒翁。什么时候用上女侠召唤我,女侠的剑永远指向贪官污吏的狼心狗肺! 王步凡猜想这个正义女侠可能就是东方霞,现在改名东方曙霞。王步凡现在还不想和她联系,不过只要东方曙霞是天首集团的财务总监,总有一天会用着她的,为了给对方留个好印象,王步凡特意给正义女侠回了信息: 正义女侠,非常敬佩姐姐的胆量,握手,永远的朋友。我这里有这样一个顺口溜不知道你见过没有?现代美女的誓言:把六十岁的男人思想搞乱,把五十岁的男人财产霸占,把四十岁的男人搞得妻离子散,把三十岁男人的腰杆累断,让二十岁的帅哥围着我瞎转! 对方马上回了信息: 女侠孙二娘,哈哈,难道你以为我们就是那样的女人吗?现在不作任何解释,时间会证实一切!哦,对了,当年我在《天野日报》上读过一篇《人应该怎样活着》的文章,《阎王之死》的文风与《人应该怎样活着》有些像,不知是否出自同一位先生之手?你说呢?妹妹。 王步凡现在还不知道《阎王之死》的作者是闻过喜,也不想对《阎王之死》进行评论,更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回了信息:《人应该怎样活着》的文章我没有读过。然后赶紧下线…… 王步凡虽然下线,但是并没有关闭电脑,杂谈里没有其他新鲜的文章,他现在非常关注河东省的经济状况,在网络上搜寻着查看有关电解铝市场的情况。 他看的第一篇是国家发改委有关方面负责人谈电解铝的情况,从这一份材料可以看出,在陈唤诚和路坦平提出工业强省战略、大建铝厂的时候,电解铝的形势已经开始出现不良现象,现在更是不容乐观,那么当时河东省为什么还要建那么多的铝厂?是陈唤诚不懂市场经济规律,还是路坦平另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怕两方面的因素都有。王步凡继续看有于电解铝的介绍,有一篇文章说的是电解铝出现全行业亏损的事情: ……铝厂以前很赚钱,因为在二○○二年以前电解铝的销售非常顺利,生产出来马上运走,铝厂甚至不用设专门的仓库。然而,进入二○○四年,情况突变:电解铝的价格下降,生产成本上升。生产电解铝的企业纷纷开始亏损,有些企业不得不停掉部分电解铝车间,产量急剧减少。国家发改委新闻发言人在北京说,二○○五年第一季度,我国电解铝行业的实际亏损面高达近百分之八十;另据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统计,至二○○五年二月底,在我国一百三十多家电解铝企业中,已有三十四家完全停产——整个行业已到了全面亏损的边缘,严酷的事实就摆在我们眼前…… 由此看来路坦平的儿子路长通现在做氧化铝生意,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且没有任何风险。王步凡从这些文章中似乎看出路坦平在河东省大力发展电解铝的真实目的——为私而并非为公,为情人和儿子而不是为了工业强省。他作为一省之长,不可能对全国铝市场的形势一无所知,不可能不考虑市场经济规律,只怕他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顾一切了。王步凡再看有关的报道,他的心里更加不安。“由于原材料氧化铝的价格持续高位和电力价格上涨,以及国家对电解铝出口退税政策的取消,预计二○○五年一至六月将有更多的电解铝厂出现亏损。”这话让他很想就工业强省战略和陈唤诚仔细交流交流,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妥,因为天野电解铝有深加工企业在做坚强后盾,增加了企业的抗风险能力,目前还是赢利企业,他过于强调天首、平州两家电解铝企业的黯淡前景,会不会让别人认为他是在为自己评功摆好,会不会让人觉得他是想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但是不说又不行,形势已经这样,他现在也列席省委常委会议,如果他装聋作哑,那么组织上让他列席会议干什么?大而言之,对不起天地良心;小而言之,对不起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王步凡正在举棋不定时,忽然想起省委副书记井右序的父亲井然,井然是王步凡的岳父张问天的同学,对王步凡的成长一直比较关注。他也知道井然有晚睡的习惯,现在也许老人家还没有休息,他到省里来工作应该去拜望一下这个曾经无私帮助过他的老干部,况且这个时候又是不为人知的夜里。他打通了井然的电话,汇报了自己最近的情况,向老人问了好并说自己想去向他汇报汇报工作。井然说:“你这孩子总是那么有礼貌,现在你已经是省领导了还向我汇报什么工作,有时间来家里玩就是了。” 王步凡问:“井老,现在晚不晚?” 井然说:“小王你过来吧,我等着你,什么时候都不晚。”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来吧,我也正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王步凡嘴里答应着,把刚才看的文章在电脑上打印了一份,准备去见井然。他知道老干部虽然关心工业强省战略,但是不一定详细知道电解铝的现状,如果借老干部之口把他要说的话说出来,可能效果就不一样了。在出门要去的时候,他觉得去看望老人应该多少带点儿礼品,可是井然不抽烟也不喝酒,给他带点儿什么呢?况且他刚刚来到天首市,办公室里边更没有可捎的东西,他环顾了一下室内,发现书柜里边有一套《袁了凡纲鉴易知录》,线装的,可能是前任省纪委副书记弄的,现在那个副书记已经作古,估计不会再有人来要这套书了。王步凡的父亲王明道也有一套这样的书,他看过,对袁了凡这个人物印象非常深。据说袁了凡小的时候,家里请了一位叫孔生的算命者替他推了一番生辰八字,劝他改医入学读儒书,后将以贡生为知县,还说了凡阳寿五十二,命中无子。了凡听其言教,开始学习儒家经典,数年后果然录取为贡生。了凡遂深信命运有定。后来袁了凡经常听到有关儒佛一脉的说法。他就去拜访、请教栖霞寺的云谷禅师。一见倾心,二人对坐一室,数日不觉厌倦。云谷禅师称赞他“中心不妄,入道不难”。了凡消沉地说:“荣辱生死,自有定数。我一生的命运已被孔生言中,早已不徒生妄想了。”禅师惊奇地说:“我以豪杰之士视你,不知你乃一凡夫俗子也。人之生死,固有定数,然而大善大恶之人则皆非前数所定。你被孔生束缚了二十年,真一凡夫俗子也!”禅师认为那些“大善大恶的人”都是不屈从于命运,敢于同命运抗争的人。了凡尚有怀疑,禅师继续说:“命自我造,福自我求,一切福田不离自性,反躬自省,感无不通,何为其不可变也?”因此叫了凡反省自己的过错,了凡思忖良久说:“我好逸恶劳,恃才矜名,又多言善怒,嗜欲不已,此俱非载福之基也。”禅师听后开导说:“人苦不知非,子知非,子即痛刷之。从前昨日死,从后今日生。此乃再生之身也。”了凡闻言悚然有悟,遂生正信,拜云谷为师,改字曰:“了凡”。自此以后,了凡终日兢兢,奉持佛法。万历年间成进士,授知县。并生一子名俨,后也进士及第。为官期间,了凡孜孜求利于民,政绩卓著,百姓称善,不久被擢升为兵部主事。曾随明朝军队出兵朝鲜,抗击侵犯的倭寇。后遭小人诬告,获罪削籍。袁了凡享年七十四岁。死后朝廷追叙其征倭有功,遂给予平反授爵。有《戒子文》、《了凡四训》、《袁了凡纲鉴易知录》行于世。王步凡想起袁了凡就想起呼延雷和路坦平这些人,那个禅师“命自我造,福自我求,一切福田不离自性,反躬自省,感无不通,何为其不可变也”的话放在这些人身上也比较贴切。呼延雷因为太迷信误了自己,路坦平因为太胆大妄为可能将来也要误了自己,“命自我造,福自我求,一切福田不离自性,反躬自省,感无不通,何为其不可变也”也是因人因时因事而定,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王步凡抱着那几十本书下楼,心里有些不自然,不知道怎么就和送礼联系起来。接着自己又否定自己:不过是一套书,以井老的为人,他看过之后肯定还会还给他,这不应该算是送礼,只是朋友之间的一些正常的交往而已。他想给叶羡阳打一个电话,又觉得这两天他太累了,应该让他好好休息,还是自己开车去吧。 出了办公楼来到省委大院里,天仍然下着雨,天空黑得像一块大而无边的幕布,整个办公楼只有省委书记陈唤诚和省委副书记井右序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其他办公室的窗户都是黑洞洞的。是啊,河东现在天都快要塌了,他王步凡睡不好觉,陈唤诚和井右序肯定也是寝食难安,就连路坦平只怕也不可能高枕无忧。 王步凡开车出了省委大院,小车奔驰在红伟路上,很快就拐上古都路,即省委办公大楼后边的一条路,那里有几个小院落,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盖起来的省委领导干部住宅区,一般情况下不够级别的领导是没有资格在这里居住的。井然退休前虽然只是人事厅的厅长,但是他曾经有几年是省委常委,退休的时候是以副省级干部退休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解放前参加过革命,资格比较老,因此省委安排他住在这里。这里的每一个院落都很大,房子的式样有些古朴,房子周围是高大挺拔的白杨树,雨夜里白杨树被远处的灯光照射着看起来格外醒目。这里被天首市民称为老干部区或者高干区。王步凡原来和岳父来看望过井然,知道他住的地方,当他来到井然家门口,看见老人家正等在门口,让王步凡感动得直想掉眼泪,他习惯性地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然后走了过去…… 7 摆蕴菲对河东大世界的两次突击检查都因走漏消息没有收到一点儿效果。这些情况都在公安部侦察员田秀苗的掌握之中,为了帮摆蕴菲一把,打击一下凌海天的嚣张气焰,田秀苗回到别墅里睡觉等待万驭峰回来。一直等到天黑,万驭峰才回来,一进屋就换拖鞋,顿时客厅里充斥着一股呛人的脚臭味。刚刚起床的田秀苗捂着鼻子说:“小万同志,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什么把男人叫臭男人,以后你进屋要先洗脚,然后把你的臭鞋放在阳台上,不要污染室内的空气,我刚刚喷的香水,全让你的臭脚给糟蹋了!” “那么小田同志,臭娘儿们又如何解释?你又不是我老婆,好像没有资格这样要求一个臭男人吧?谁让你给屋里喷香水的?我最讨厌香水甜不哈哈的气味!”万驭峰挑战道。 田秀苗又去拧万驭峰的胳膊,万驭峰急忙躲开。田秀苗道:“近芝兰者香,近牛粪者臭。哼,哼,臭气熏天,我现在郑重提出严重抗议。” 万驭峰笑道:“小田同志,你是芝兰呢还是牛粪呢?芝兰虽好,离不开牛粪的滋润啊!” “哼,是牛粪在自作多情吧?弱智!” “小田,我觉得芝兰也有缺陷,虽然每月缺陷就那么几天,可是也没有必要让小万同志替你分担痛苦吧。你看一下卫生间里血融之于水,血腥味弥漫,卫生巾静悄悄地躺在纸篓里沉睡,这便是芝兰之杰作乎?唉,对这样弱智的同志我真的感到不可思议……” 小田脸红了,不等小万说完就抢白道:“小万同志,打住,请你立即打住,尽管你用了一些比较温柔高雅的词语,但是本靓妹仍然觉得你不尊重女同志。哎,不和你贫了,现在有个十分温柔、十分浪漫的任务需要你去执行。” “什么任务这么温馨啊?是不是去会你的男朋友?” “去,会男朋友还用得着你吗?是让你去嫖娼。” “啊?小田,你用不用去精神病院看一下,怎么胡说八道呢?” “哈哈哈哈,我一点儿病也没有,是在向你布置重要任务。” “嗨,这就奇了怪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人宣布你是我万驭峰的领导?我可是中纪……” “嘘——”田秀苗急忙打断万驭峰的话说,“因为你是男同志,现在只有男同志去嫖娼,女人干那个事情叫卖淫。弱智!” “废话,你不弱智?没有女人男人和谁嫖?现在还有女人包二爷呢,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那叫什么?” “打住,打住,后边的就不要说了。小万,我告诉你,天首市公安局摆蕴菲局长对大世界搞了两次突击行动,都因为事先有人给凌海天通风报信,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我怀疑他们公安内部有奸细,今天晚上咱们两个去导演一幕禁黄电视短剧怎么样?” “不行,不行,本帅哥还是个童男呢,岂能失身于妓女乎?” “是让你去暗中侦察,谁让你去失身了?到时候只要你把握住自己,妓女还能把你给强xx了?” “不干,不干,让人家当嫖娼犯抓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人?还怎么工作?还怎么找老婆啊?” “小万,你放心,我保证让你有惊无险。”田秀苗说罢伏在万驭峰耳朵上说了几句就大笑起来。 万驭峰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把肚子都笑抽筋了,然后说:“小田,就你鬼点子多,我算服你了。” “小万,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快去准备吧。” 万驭峰稍稍打扮了一下,头上出现了几撮黄头发和一撮白头发,看上去活像个流氓混混,田秀苗也穿了件比较时髦比较暴露的衣服,戴上墨镜,挽了万驭峰的胳膊出门,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对浪漫的情侣。万驭峰小声说:“这种感觉真好,就是拧胳膊太疼。” 田秀苗玩世不恭地望了一眼万驭峰说:“又占我便宜,美吧你。”说罢又拧了一下万驭峰的胳膊。万驭峰疼得“哎哟”一声,田秀苗假装着心疼地问,“小万同志,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病了?”说着话还摸了一下万驭峰的额头,“不发烧啊!” 万驭峰装出一副愤恨的样子:“浪吧你,永远也嫁不出去,谁敢要你这只母老虎。” 田秀苗啧啧地说:“又看闲书掉泪不是,嫁不出去也不会赖在你家,你操的哪门子闲心啊?”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牵狗的女人,狗拉屎了,那个女人笑着说:“哎哟,宝宝,你怎么这么不乖呀?随地大小便可不是乖孩子哟。”说罢从包里掏出卫生纸给小狗擦了屁股,然后用卫生纸把狗屎抓起来扔进垃圾箱里,又说,“宝宝乖,来,让妈妈抱上,走,回家和哥哥姐姐玩去,过几天呀,姥姥就来看望咱们了。” 万驭峰仔细看着那只狗,它穿着很美丽的衣服,还穿着鞋,就和田秀苗开玩笑:“现在的狗也时髦,穿得比田秀苗同志的衣服都好。” “刚才林得玉说让狗回家和哥哥姐姐玩,小万,不是和你玩吧?”田秀苗扮着鬼脸说。 “你是狗的姐姐?” “你是狗的哥哥。” “小田,你说现在怎么有这么多无聊的人,养个狗吧,又是给狗穿衣服,又是给狗穿鞋,还让狗给她叫妈妈,无聊,真是太无聊了。” “林得玉给别人做情人,内心太空虚了。” “什么林黛玉?你没有搞错吧?什么时候林黛玉也成情人了?” “嘘——小声点儿。”田秀苗回头看那个女人已经走远才说,“是林得玉,就在这里住,是别人养的情人。” “行啊,你怎么知道她叫林得玉?你怎么知道她是小蜜?是谁的情人?”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她是谁养的?” “这个暂时还不知道。”说着话已经到门口了,田秀苗向出租车招了一下手,出租车停下,小万和小田上车离开滨海小区。 小万和小田在大世界门口下了出租车,大世界门口的霓虹灯照得他们眼花缭乱。小田看了一下大世界对面的咖啡屋说:“小万,我就在这个咖啡厅里等你,哥哥你大胆地往前走,妓女在等候,但是不要走过了头。”说罢小田拍了一下小万的肩膀笑了笑,又说,“有情况给我打电话或发短信,可千万不要假戏真做。” 小万苦笑一下说:“作践我吧你,本帅哥屁股后边跟了一大群纯情少女,我就是一个也看不上。” “是一群羊吧?” “不和你贫了,再见。”小万给小田来了个飞吻,然后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向大世界的门口走去,样子还真像个流氓。小田笑着看万驭峰进了大世界,她放心地向大世界对面的咖啡厅走去。 小田进了咖啡厅,服务小姐很热情地问:“小姐喝点儿什么?” “咖啡。” “您要什么样的咖啡呢?” “速溶的。” “好的,您稍等。” 服务小姐很快拿来两杯咖啡,小田看了一下没有说只要一杯。因为到这里来的一般都是情侣双双而来,都不是一个人,好像已经不需要再问。田秀苗望着咖啡也没有说什么,坐下慢慢品尝,显得非常悠闲。刚刚喝了两口,小万就发过来短消息:可以行动,肯定大获全胜。小田看着手机笑了笑然后给摆蕴菲发了一条短信息:摆局长,我是公安部的侦察员小田,现在你们再杀个回马枪去查大世界,肯定大获全胜。注意保密。暂时也不要和我联系,有事我会主动和你们联系的。 发完信息,她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自己的母亲叶报春了。她是在新疆乌鲁木齐出生的,父亲原是一个干部,因为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父亲在老家那个地区当宣传部长,他了解到“大跃进”给人民群众带来的痛苦就给北京写了一封信,题目是《一个地委宣传部长给党中央毛主席的一封信》。 因为这封信,父亲田间禾被打成反革命,前妻和他离婚,他也被发配到新疆,后来中央纠正“左”倾路线错误,给他在新疆安排了工作,没有让他再回来,再后来父亲认识了母亲,母亲敬仰父亲的人品,就嫁给他了。父亲田间禾比母亲叶报春大二十岁。小田曾经问过母亲当初为什么要找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男人,母亲笑一笑说是看中了。她问母亲为什么要从北京来到乌鲁木齐,母亲说是为了支边。其他情况母亲从来避而不谈,她隐隐约约觉得母亲在年轻的时候可能受过什么挫折,但是母亲不说,她也不想多问。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为了抢救别人牺牲了,乌鲁木齐也没有什么其他亲人,她们觉得非常孤单。她上大学以后母亲又回到北京,她上大学是在母亲所在的学校学习的,母亲原来去新疆之前好像也在那所学校里教书。一直到她参加工作之后,母亲才告诉她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开始崇拜父亲了。到河东以后她本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可是因为工作性质危险她不想让母亲挂念,就没有打。她知道万驭峰也是北京人,只知道他父亲是一个印刷厂的工人,后来下岗,再后来就病死了,家庭条件不太好,其他情况她知道得不多。她以前不认识万驭峰,短短的接触,万驭峰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都不是凭关系进入大机关的,而是凭自己的实力和优秀的成绩被大机关选中的…… 田秀苗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姐姐,就是现在河东省省委书记陈唤诚的女儿,也不知道母亲原来结过婚,母亲叶报春也从来没有说过她还有个姐姐叫陈香。其实万驭峰的父亲就是叶报春原来的丈夫,陈香和万驭峰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是这些陈香和万驭峰自己都不知道,只有他们的父母知道。 摆蕴菲此时正准备到凤凰山去,车已经行驶到半山腰那个险要路段,收到短消息,她让司机满军调转车头,往回开,满军不解地望望摆蕴菲的脸,见她不说话,他也没敢多问。 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摆蕴菲说:“小满,你回去休息吧,我去看一下我们家老李,他最近身体一直不好。” “摆局,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你休息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满军说罢下了车,摆蕴菲匆匆忙忙地开着车子出了公安局的大门。她又接到王太岳的信息:徐老四家附近没有发现任何情况。 其实摆蕴菲自从开始查大世界,她就知道这是个不好下手的刺猬,两次查处失败她也并不气馁,她坚信只要是狐狸,肯定会露出尾巴。因此她交代老城公安分局的局长随时待命。摆蕴菲先给老城公安分局的局长打了电话,重新部署了行动计划,接下来才考虑公安部侦察员的事,她当时觉得侦察员是为白杉芸的案子而来,并不知道河东省的情况远远超出了她想象的那般复杂。她这个时候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在徐老四家蹲点儿的事情难道又走漏消息了?不可能!这个事情只有她和王太岳知道。难道是犯罪分子的反侦察能力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满军回到家里,妻子言情和儿子小孬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言情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满军说:“摆局长说要去看望自己的丈夫,让我先回来。” “唉,李书记摆局长他们可都是好人啊,现在像他们这样的干部可是不多了,小满,你一定要照顾好摆局长。” “哎,最近天首市连续发生大案要案,什么工作都不顺,摆局长的压力很大,心情一直不好。” “还不是那些贪官污吏和流氓无赖们给搅和的,唉,现在的社会治安怎么会这样啊?” “是啊,天首市现在可能存在黑恶势力,只要哪里有黑恶势力,哪里的公安和老百姓就别想安宁。” “啊,天首市现在也有黑社会?这里可是省城啊!”言情听满军这么一说有些吃惊。 “小言,只要哪里有贪官污吏,哪里必定会有黑恶势力,你以为省城就太平无事了?省城它也是一个城市嘛!” “小满,你也要当心!虽然你是警察,可是我看电视上警察挺危险的,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也要保证好摆局长的安全。”言情说。 满军的儿子跑到他跟前说:“爸爸,我要黑猫警长的碟子看。” “好哩,明天爸爸就给小孬买,告诉爸爸为什么要看黑猫警长的碟子呀?” “长大我也当警察,抓很多很多的坏人。” “好小子,行啊,有志气。”满军给儿子擦了鼻涕,高高举起儿子,父子两个在客厅里逗乐,言情一边打着毛衣一边看着,心里很高兴。 有人敲门,言情去开了门,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两个蒙面人,一个背包的蒙面人迅速冲到满军身边顺势下了满军的手枪,那个持刀蒙面人立即拽断了满军家的电话线。在满军的枪被下的那一刻,他发觉下他枪的那个人是左撇子。 言情吓愣了,手中的毛衣吓得掉在地上,毛线滚了很远。直到儿子躲到她的身子后边说:“妈妈,有坏人,我怕。”言情才清醒过来,真的是有坏人了。 满军瞅个机会刚把左撇子蒙面人踢倒在地,另一个蒙面人已抡起椅子把他击倒在地。满军头上流了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但是他发现砸他的那个蒙面人眉心有一颗黑痣。言情吓得哭着说:“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袭击警察?真是无法无天了!” “老子是来杀人抢劫的,天也敢砸个窟窿。警察,警察算他妈个球!臭娘们儿,你再敢喊一声老子现在就杀了你的儿子!”左撇子蒙面人威胁着把刀已经架在孩子的脖子上。 言情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我求求你们,我们家可是没有钱啊,就这一套房子还借了二十万呢。” “老子不是来要钱的,你给我滚到卧室里边去,我们有话要和这位满警察说!”背包的黑痣蒙面人对着言情说。 言情吓得浑身直打哆嗦,无可奈何地抱着儿子进了卧室,黑痣蒙面人跟了进来把卧室里的电话线也拽了,然后对着言情喝道:“把手机给我!” “我没有手机。” “不会吧?现在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哪个没有钱?老子不信。”黑痣蒙面人说着话把言情身上搜了一遍,又看了一下床上和枕头下边说,“还真是他妈的一个穷鬼,连手机都没有。” “我们家小满为人老实,他从来不占公家一分钱的便宜。” “信,我信,现在这年代整个天首市就两个傻帽儿,一个是你们家这位警察叔叔,另一个就是公安局长摆蕴菲。你给我听着,乖乖地待在这个屋子里,让你出来再出来,不然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言情看了一眼黑痣蒙面人,点了点头。 黑痣蒙面人抱起孩子往卧室外边走,言情哭着吼道:“你……你这个混蛋,你把孩子还给我……” 孩子哭了,黑痣蒙面人吓唬着说:“别哭,再哭就让大灰狼吃了你!”孩子吓得不敢哭了,黑痣蒙面人把言情锁在屋里,把孩子放在墙角,来到满军身边说:“满警察,你给我听着,我们老板让你做我们的卧底,及时报告摆蕴菲的一举一动,这是给你开的价,预付五十万。” “你们老板是谁?我不干!”满军咬着牙说。 黑痣蒙面人说:“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反正我们老板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在河东省和天首市能够呼风唤雨。我们老板说了,要么你接受任务得到这五十万,事成之后再给你一百万;要么你就失去妻子和儿子,然后把自己的小命也搭上,满警察,你自己看着办!” “我不干,我是一名人民警察,岂能和你们这些社会渣滓同流合污!” 左撇子蒙面人说:“别他妈的提警察了,现在像你们这种傻瓜警察还有几个?你们单位集资建房借钱的人又有几个?据说摆蕴菲借了十万,你借了二十万对吧?可悲呀,真可悲,就连县里边的警察也比你们强,真他妈的寒酸。” “反正我不干,我不能对不起摆局长,她是个好人。” 黑痣蒙面人说:“我们也知道摆蕴菲是个好人,是活着的任长霞,但是她挡了我们的道路,就是一棵芝兰也得拔掉。这叫做芝兰挡道,当除!” “我不会答应你们的任何条件。” 左撇子蒙面人说:“那好,现在就让你看一下我们的手段吧。”蒙面人一步步走向蹲在墙角的小孩子,小孩吓得流着眼泪不敢哭泣。 小孩哭着说:“爸爸我怕,爸爸我怕。” “怕也没用,老子正好缺个儿子,这个小孩也挺可爱,就让我带走吧。”黑痣蒙面人说。 满军吼道:“你们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黑痣蒙面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让满军看了一下说:“满警察,这个就是麻醉剂,今天晚上你的孩子和老婆就得随我们走,只要他们在我们的手上,就不愁你不给我们老板做事。你只要敢报警,老婆孩子就没了。” “流氓,无耻!”满军骂着要爬起来,可惜功夫不抵蒙面人,又被按在地上。 “记住,不许报警,一报警你的妻子和儿子就真的没了,有人如果问起,你就说你爱人和儿子回平州老家去了。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因为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但是你如果不仁可别怪哥们不义。”黑痣蒙面人说罢从塑料袋中掏出一条白色湿巾,在小孬的嘴上捂了一下,小孬立即昏迷过去。 满军挣扎着喊道:“小孬,小孬!” 左撇子蒙面人说:“满警察,满军同志,放心吧,你的儿子没事,我们会好好待他的,但是你必须和我们合作,别无选择。这是一支剧毒药剂,如果你再不答应,我就立刻毒死你的儿子。” 满军咬着牙低下了头,黑痣蒙面人又把言情从卧室里拉出来,她一见儿子昏迷不醒就哭道:“小孬,小孬,你们把我的儿子怎么样了?小孬,小孬,我是妈妈,你醒醒啊小孬……” “你儿子没事,一个小时后肯定醒过来,你现在就得和我们走,看好了,这是一支毒药,一滴可以杀死十个人,如果你敢叫喊或者逃跑,你儿子就没命了,走吧!”黑痣蒙面人面目狰狞地说。 “小满,你可要救救咱们的儿子啊!”言情哭道。 满军此时真的害怕了,对着妻子说:“小言,你们去吧,不会有危险,我一定会救你们的。” 言情擦着眼泪说:“天啊!怎么让我们摊上这种倒霉的事啊?” “少他妈的废话,走吧。”黑痣蒙面人说罢抱起小孬就往门外走,言情回头看了满军一眼也极不情愿地跟着走了。 左撇子持刀歹徒这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这是和你联系的电话号码,有事就打这个电话或者发短信,如果你行动不力,后果你自己知道。枪给你留下,警察丢枪是要下岗的,不过子弹我要带走。”蒙面人很熟练地把枪里的子弹取出来,装进口袋中,把枪丢在地上,然后说,“这可是关系到你身家性命的大事,希望咱们合作愉快,也希望你好自为之。”两个蒙面人说罢丢开满军迅速走出门去,回手将客厅的门锁上了。 满军从地上站起来,两眼呆滞,他回忆着他见过的罪犯里边没有这两个人。心里也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不为歹徒提供线索吧,他想到了妻子和儿子被歹徒害死的情景,为歹徒做事吧,他又觉得愧对局长摆蕴菲。他是摆蕴菲从平州带过来的司机,摆蕴菲对他很关心。此时此刻,摆蕴菲平时的好处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满军的心头。他苦恼、恐惧、迷惘,他望着那个钱袋子,向钱袋子狠狠地踢了一脚。他心里一片茫然,在屋子里蹒跚着,他取出一瓶酒,倒了一茶杯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喝干,第三杯没有倒满,他把酒瓶丢在地上,瓶子碎了,他喝了第三杯酒,又把杯子摔了,他低声笑了一阵子,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又低下头抽泣起来…… 小田在大世界对面的咖啡厅里等着小万,见公安战士如暴风骤雨一般突然降临在大世界门口,然后冲进大世界里,几乎与此同时,小万悄悄走进咖啡厅,小田笑了一下揽住小万的胳膊说:“你坏,怎么才来呀?不让你喝咖啡了。”服务小姐带着几分羡慕看他们离开,忽然说:“小姐,你还没有付钱……” “在杯子下边,不会赖账的。”小田笑着说。 走出咖啡厅,小万说:“小田,我发觉你挺会浪的。” 小田瞪了小万一眼:“小万同志,什么叫浪啊?不太懂。哎,小万同志,你没有失身吧?” “你说呢?小田,你是不是特想让我失身呀?”小万笑着问。 “你失身不失身好像与我关系不大吧?不过我还是相信革命同志的。” “既然相信还问这个问题干啥?是不是已经悄悄爱上我了,很在乎我?” “别自作多情了,除非天下只有你一个男人。讨厌!”小田又去拧小万的胳膊。小万急忙说:“打住,打住,小田同志,千万别再拧了,我这胳膊上已经伤痕累累了,你说你拧也拧得轻一点儿,怎么下手那么重,我就那样招你讨厌?变态狂!” 小田笑着说:“用词不当啊,那叫职业病。来,宝宝,我给你揉揉胳膊。”说着话小田轻轻给小万揉了揉胳膊。 小万闭上了眼睛说:“舒服,真舒服,要是天天这样该多好啊,我们要温柔不要暴力。” “做梦吧宝宝。”小田推开了小万。 小万说:“啊,你才是宝宝呢。弱智!” 小田仍然笑着说:“宝宝,不要再逗了。”她招手拦出租车,小万嘴里嘟囔着“咬人可不是好宝宝”然后两个人上车离开。 在滨海十一号别墅楼里,南瑰妍躺在薛永刚的怀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薛永刚的胸膛。薛永刚闭着眼睛说:“小南,你很像一个人。” “苗盼雨是吧?” 薛永刚睁开眼问:“你怎么知道?” 南瑰妍风情万种地说:“男人的心思我最了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不是个贪色的男人,但是你十分爱慕苗盼雨,又不敢示爱于她,因为她背后那个人的权势太大了,于是你就把我当成了苗盼雨的替身,你在和我做爱的时候总会觉得怀里抱着的就是苗盼雨。” 薛永刚眼睛一亮说:“行啊,小南,你快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说实话,我的老婆很漂亮,但是她没有苗盼雨的气质好,我见到苗盼雨的第一眼就情不自禁地想入非非了……说也奇怪,我过去可是不近女色的。” “那你就把我当做苗盼雨好了。世界上就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可不是随便就能看上一个女人的,但是遇到他心仪的女人,他们往往会表现出一些痴情来,薛哥可能就是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被女人称为精品男人。” “说得好,说得好啊!盼雨……盼雨……”薛永刚望着南瑰妍故意这样叫了两声。 “哎,我在呢,薛哥。”南瑰妍将错就错地应了一声。随着南瑰妍的应声,薛永刚紧紧地抱住南瑰妍狂吻起来……两个人正在兴头上,手机响了,薛永刚放开南瑰妍,一接手机是摆蕴菲打来的:“薛厅长,报告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晚上我们对河东大世界杀了个回马枪,当场抓获卖淫嫖娼人员八十九对,人证俱在,我已经把河东大世界封了,凌海天也被我抓起来了。报告完毕!” “摆捕头,你行啊,又是一个马后炮!你在行动之前为什么不向我汇报?现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行了,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个事情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是你们天首市公安局的单独行动,你也不要说向我汇报过。” “薛厅长,我汇报晚了吗?” “蕴菲同志,我要的是马前作揖,不需要马后叩头,记住!这个事情我不知道。”薛永刚不等摆蕴菲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他一脸不高兴地自言自语道:“现在还向我汇报个啥,让我当挡箭牌?想得美!”此时他的电话又响了,他一接是苗盼雨打来的:“啊,是苗总啊!” “凌海天的大世界被封了,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不阻止摆蕴菲?” “啊,有这种事?我不知道啊,这个摆蕴菲历来喜欢独来独往,人家是省委副书记李宜民的老婆,有靠山啊,从来都没把我这个公安厅厅长放在眼里。”薛永刚装作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要出面协调一下,刘颂明会配合你的,现在卖淫嫖娼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那么认真呢?该开业还得让人家开业啊,最多罚几个钱就行了。” “好的,我问一下情况再说。” “老薛,你可要抓紧啊,再见!” “再见!”薛永刚合了电话,又自言自语地说,“我看凌海天那小子也是活该!” 南瑰妍忽闪着一双迷人的大眼睛问:“要走了吗?” 薛永钢冷笑一下说:“我傻呀!良宵一刻值千金,有佳人相伴我舍得走吗?就是天塌个窟窿也要等明天再去补。唉,一个是省委副书记的老婆,一个是省长的情人,哪个我能得罪啊!嘿嘿,反正他凌海天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老薛只好做缩头乌龟了。宝贝!盼雨,我的梦中情人,哥哥可离不开你呀!” “这还差不多。”南瑰妍撒着娇又钻进薛永刚的怀里,两个人又开始亲吻缠绵。两件睡衣从床上滑落到地上,四只脚在交错蠕动,刚才上边还是男人的脚,转眼工夫女人的双脚又在上边了…… 8 三月四日下午河东省的全国人大代表和全国政协委员就要乘飞机到北京去开会,按照以往的惯例,陈唤诚和路坦平于三日下午组织了一个各界人士座谈会,参加会议的有省委省政府的领导、省内著名企业家、知名人士和老干部。目的是让大家畅所欲言,共商河东省的稳定发展大计,让各界人士提提意见,代表们把好的建议带到北京“两会”上去。 座谈会在古都路省委招待所举行,刚开始会议室内的气氛还比较融洽,会议室外春雨淅淅沥沥。这样的会议一般应该是轻松愉快的,糖果饮料应有尽有,标语祝福必不可少。会议室内左右两边的墙壁上挂着醒目的标语:畅所欲言共商国是为河东稳定发展建言献策;集思广益参政议政把国家复兴富强视作己任。“建言献策”和“畅所欲言”是座谈会的主题。省委书记陈唤诚比较重视今天这个宴会,把老干部都请到了,总共有七八十人参加。 八张圆桌上坐了八十个人,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位省领导作陪,省委书记陈唤诚和原省委书记马疾风,原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岳秀山、杨再成,原省政协主席文景明、成大业坐在一起。省长路坦平、政协主席刘远超、原人事厅厅长井然等人坐在一起。 座谈会开始,陈唤诚先讲了话,陈唤诚讲话的要点是:老干部为革命流血流汗几十年,已经成为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新同志要学习老同志兢兢业业、艰苦奋斗、不怕流血牺牲,为建设新中国立下不朽功勋的革命精神,学习他们无私无畏、廉洁奉公的高尚情操,并且要把这种可贵的革命精神发扬光大,为落实工业强省战略努力奋斗。当然在工业强省战略的实施中,以及平时省委省政府的工作都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也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和失误,希望老同志指导批评,对于河东省的稳定发展也要献计献策…… 在谈到河东的电解铝市场出现前所未有的危机时陈唤诚说了这样的情况:二○○四年,电解铝的平均价格在每吨一万六千二百元左右。而据统计,同期国内电解铝的成本大都在每吨一万六千五百元以上。所以,业内人士普遍认为,除了以内部优惠价购买原料氧化铝和电力企业之外,电解铝生产企业都在亏损,大部分企业每吨亏损一千元到二千元钱——前几年盲目建设、低水平扩张的后果开始显现。这是国家发改委发言人对电解铝行业亏损的评判,也是我们的自省。而为了制止“重复建设”、“盲目投资”,在过去几年中,国家对电解铝行业的调控从未停止过,然而并没有真正控制住。那么谁是电解铝亏损的罪魁祸首呢?可以说是天灾而不是人祸。政府调控也没有收到明显的效果……中铝是国内最大的氧化铝生产商,其氧化铝占国内产量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二○○三年,中铝六次提高氧化铝的价格:由二○○三年初的一千八百元每吨涨到十二月的三千七百元每吨;二○○四年三月,中铝再次提高氧化铝的价格,从三千七百元涨到了四千三百元——这一价格大致保持到现在。为什么电解铝的价格不跟着氧化铝同步上涨呢?盲目投资、产能过剩是主要原因。据统计,二○○四年,电解铝产能合计为九百二十八万吨,超出实际产量百分之四十。这就是盲目投资、重复建设的恶果。企业除了购买氧化铝,生产电解铝最主要的成本还包括电费。企业每生产一吨电解铝要消耗大约一万五千度电。如果每度电的价格变动两分钱,将影响企业三百元的成本。二○○四年,国家统一上调工业电价,取消了对电解铝企业的优惠电价,并加收对某些企业的调控电价,使电解铝企业的每吨成本上升了三百元至九百元不等。不仅如此,二○○四年一月一日,国家把电解铝出口退税率由百分之十五下调到百分之八,使得部分电解铝的生产成本增加一千元左右;二○○五年一月一日,国家取消电解铝出口退税,反征百分之五的出口关税,使部分电解铝的生产成本增加一千五百元左右。而且这类政策抑制了电解铝出口,使更多的产品投入到国内市场,加剧了产量过剩的局面。现在企业是以投资一万多元来赚取可怜的每吨不到一千元……在电解铝行业面临困境的同时,处于上游的生产、进口氧化铝的企业却成为最大受益者。目前,在电解铝企业所用的氧化铝中,大约一半由国内生产,另一半靠进口。中铝几乎是国内唯一生产氧化铝的企业,而氧化铝进口权则由中铝、五矿和中国有色金属集团分享。业内普遍认为,氧化铝的生产成本大约在每吨一千元左右。以此计算,二○○三年后中铝生产氧化铝的利润经常超过百分之三百。一个奇怪的现象是,作为电解铝的上游产品,氧化铝涨价是导致电解铝行业亏损的重要原因,但电解铝行业的不景气却几乎不能影响氧化铝的暴利。氧化铝大赚特赚,电解铝几乎不赚钱,电解铝是竞争产品,而氧化铝是垄断产品,富了氧化铝,穷了电解铝。虽然中铝对氧化铝产品先后上调了七次价格,但在国际、国内氧化铝市场价格大幅攀升时,中铝始终以每吨低于进口氧化铝价格约三百元至一千元人民币的现货价格满足国内市场需求,遏制了氧化铝价格的过快增长,中铝集团的氧化铝价格过高造成了电解铝行业的亏损。对此,中铝方面一再表示很无辜很无奈。因此我在这里声明一点,河东省目前出现的经济危机是多方面的,但是该我们承担的责任,省委省政府绝不会推卸…… 路坦平也十分谦虚地讲了话,他讲话的要点是:老干部是年轻一代学习的榜样,希望老干部对河东省人民政府提出宝贵意见,特别是对他本人要多帮助、多批评、多教育,使省政府在今后的工作中少走弯路,多出成绩,使他自己减少失误,使人民群众早日过上小康生活,使河东省的工业强省战略早日实现……但是就经济危机问题路坦平只字未提。 因为王步凡给井然送了一份关于电解铝情况的东西,他又复印后分别送给了老干部,只有文景明没有收到,因此老干部的发言听起来相当专业。 原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岳秀山和原省政协主席成大业都八十多岁了,身体还比较健旺,面色红润,腰板硬朗。岳秀山是个老英雄,在一九四五年的春天,一个人端了日本鬼子一个据点,人称孤胆英雄。据说他枪法极准,当时已经是纵队副司令员的岳秀山却扮作一个送菜的农民,混进鬼子的据点里,突然从菜筐中取出双枪见人就打,竟然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把正在吃饭的二十多个日本鬼子全部击毙。成大业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功勋卓著,他在南下的时候一个人曾经俘虏过一连国民党的官兵,后来曾经是省委常委、平州市委书记,当过副省长、常务副省长,后来退到政协当了主席。他的左腿受过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身体很好,八十多了耳不聋眼不花,据说现在的饭量还抵得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人们说主要是他的形象不好,如果形象好可能会进中央。岳秀山、成大业和井然是目前河东省资格最老的老革命,很受人尊敬。他们一般不过问政事,但是一旦过问起来,谁也不敢不重视他们的意见。 陈唤诚和路坦平讲完话让老同志各抒己见,岳秀山率先发言。他的发言比较温和,只是谈了自己对河东省目前经济不景气的担心,没有具体批评哪一个在职的干部。很原则地说出政府工作中存在的缺点:说政府自身改革和职能转变比较滞后,行政审批事项仍然过多,社会秩序不够稳定,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弄虚作假和奢侈浪费问题比较突出,腐败现象在一些地方、一些部门仍然存在,并且还比较严重,要引起足够的重视…… 马疾风的话有些低调,除了说败阵之将不敢言勇之外,只对“2·28”矿难和白杉芸的死表示惋惜,并且还说河东出现的一些不正常现象他这个前任省委书记也是有责任的。其他没有说什么。 杨再成分析了电解铝目前的形势,他说:“二○○三年下半年中央对电解铝实施宏观调控,我们省工业强省大上电解铝可以说是正好撞在枪口上了,当时很多工程已经上马,叫停也已来不及。二○○四年电解铝行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按生产经营成本分析,目前约百分之七十八的产能处于亏损状态,整个电解铝行业陷入困境,挣扎着前进,这种现象很不正常,我们现在是挣得起钱赔不起啊……” 杨再成开了头,岳秀山又补充说:“现在电解铝行业已经到了全面亏损的边缘,据有关数字显示,不包括天首集团,我省一二月份电解铝行业亏损两亿五,共有九家电解铝厂停产,其中包括几家年生产能力达到五万吨的企业,形势令人堪忧啊。” 马疾风好像不说点儿什么不太好,就又说了几句:“据有关人士透露,氧化铝加工贸易企业的关税优惠行将取消,电解铝出口关税可能从目前的百分之五上调至百分之二十,如果真是那样,电力又比较紧张,电解铝行业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井然补充说:“我听北京一位老同学说,今年取消铝出口退税,同时加征百分之五的出口税,这样一来氧化铝价格肯定继续上涨,电解铝行业几乎没有利润可言了,省委省政府对此必须引起重视,思谋良策,不然河东经济必然遭受沉重打击。关于电解铝,我也想谈一谈自己的看法,我们知道,上边为加强宏观调控,引导我国电解铝行业有序发展,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已连续两次发文,提出在铝工业快速发展的同时要注意总量失衡的问题。虽然受政策调控,以及电力、氧化铝原料供应不足的影响,目前电解铝投资有所降温,但在一些地方建设电解铝的积极性仍然很高,还在策划新的电解铝项目。据统计,目前国内在建和拟开工建设的电解铝规模近四百万吨。如这些项目全部建成,届时全国电解铝能力将达九百万吨左右,远远超过国内市场需求,即使考虑出口的因素,产能也将过剩。其不良后果:一是加剧产业结构不合理的矛盾。在过去的六年,我国电解铝企业从七十家猛增到一百三十家,超过全世界其他国家电解铝厂数量的总和,但企业平均规模不到四万吨,仅为世界平均规模的四分之一。我国铝行业结构不合理,国际竞争力不强,只有在低电价的优惠下,才能使价格具有一定的竞争力。新增加的六十家企业,遍布全国二十五个省市自治区,相当数量的电解铝厂建在了能源紧张的地区。电解铝产能盲目无序地扩张,扭曲了产业的合理布局,加大了结构调整的难度,制约产业升级和整体竞争力的提高。二是氧化铝原料供应严重短缺。我国氧化铝产能严重不足,到二○○二年底,国内六个氧化铝厂形成氧化铝产能五百三十万吨,预计到二○○五年最多能增加到七百五十万吨,仅能满足三百五十万吨电解铝能力的需要,不足部分需靠进口解决。由于我国大量进口氧化铝,已导致国际市场氧化铝供应紧张,价格大幅上涨,受其拉动,国内氧化铝价格也已由去年十二月的每吨一千八百元,上涨到目前的每吨三千二百元,涨幅高达约百分之七十八。三是加剧了一些地方电力供应不足的矛盾。电解铝是高耗能产业,吨铝电耗高达一万五千千瓦。随着电解铝产能的迅速扩大,电能消耗增长,加剧了一些地方电力供应紧张,已影响到当地居民正常生活用电,也使建成的电解铝能力难以正常生产。据不完全统计,受电力、氧化铝供应紧张的制约,已有七十万吨新建成的电解铝能力不能按期投产。四是经济效益已出现下滑。受近期氧化铝原料价格大幅上涨的影响,电解铝产品成本增加到每吨两千至两千二百元,而同期电解铝产品价格仅上升了每吨一千元,上半年电解铝行业实现利润较上年同期下降了百分之九。由于氧化铝价格居高不下,以及电价的上调,预计下半年电解铝行业的经济效益将会下滑。应当指出的是,电解铝成本中电费占百分之三十八,我国电解铝厂是在优惠的电价下才得以生存和发展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在每个千瓦时电价高于0。3元时,我国电解铝厂曾全行业亏损,为使我国铝工业得以生存,当时政府制定政策给予电解铝厂每个千瓦时0。25元的优惠电价,才使电解铝厂走出困境。一九九八年到二○○○年,我国电力供略大于求,也使电解铝厂能得到较低电价的优惠。据世界最大的美铝公司介绍,他们只在电价低于两美分的地方考虑建厂。一旦电价完全市场化,多数电解铝厂将出现亏损。五是银行贷款风险增加。电解铝单位投资一般每吨在0。6万至1万元,已投产和在建电解铝项目的投资大部分是使用银行贷款。由于今年上半年氧化铝价格和电力供应的市场情况发生了较大变化,新建能力不能按期投产达标,企业经济效益大幅下滑,预期效益难以实现,还贷能力减弱,使银行贷款的风险凸显出来,不过这种现象并没有影响天首集团的贷款,我不知道人家的秘诀在哪里?不知道坦平同志知道不知道?” 文景明是路坦平的支持者,但是他根本不敢和其他老干部叫板,于是态度暧昧地应付了几句:“电解铝行业疲软的态势已经很明显了,大气候所致,谁也没有办法啊。因此我们省要保子不保苗,不能再发展电解铝项目了,只要把已有的管理好就行了。”他自己也知道再发展几乎是不可能的。 成大业在宴会上也即席发言,他的话带着火药味:“我们党历来勇于纠正自己的错误,可是有些错误我们犯了还可以改正,有些错误是无法改正的,是贻害无穷的,比如二○○三年的银行抢劫案现在还没有告破,煤炭厅厅长白杉芸死得不明不白,到底是谋杀还是交通事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现在还没有抓到凶手,公安厅长是干什么的?天首市公安局是干什么的?啊?我十分清楚,在老陈来河东出任省委书记之前,河东其实已经在大搞电解铝了,这个功劳应该归功于我们的省长路坦平同志吧?在这里我就直话直说了,大上电解铝和工业强省不应该是一个概念,工业强省是战略,电解铝是战术,战术的失误路坦平难辞其咎,战略的正确陈唤诚功不可没。现在老百姓都说工业强省给两个路公子剃了个头,叫我说是电解铝给两个路公子剃了个头。为了河东人民,为了纠正错误,我提议让陈唤诚和路坦平两位同志对工业强省战略的得失做一下解释。我还是那句话,过去强调阶级斗争,我看现在的腐败与反腐败也是一场阶级斗争,因为廉洁者是代表人民群众利益的,腐败者是代表个人私利的,这就是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斗争!毛泽东他老人家也犯过错误,但他更大的是功绩,他犯的错误不是为了自己才犯错误的,因此人民能够原谅他,仍然遵奉他。老人家说过的话,他阐明的某些观点,到现在搞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的时候仍然不过时。因此在腐败分子坑国害民的时候,反腐败就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小平同志说发展才是硬道理,可是腐败分子正在影响发展,那么我们就要和腐败分子斗争到底,让他们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有铲除腐败,才能固我国基,才能造福苍生,才能谈及稳定发展和构建和谐社会!” 杨再成立即表示赞同:“我很赞成成主席刚才的话,反腐败确实是关系到国计民生,关系到我们党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不能不重视啊!我们一定要旗帜鲜明地反腐败,就像当年搞阶级斗争那样,让腐败分子在我们河东省没有藏身之地,我看河东现在就存在腐败现象。” 老干部大多知道路坦平的为人和他的两个孩子的事,也知道陈唤诚是被路坦平蒙蔽和利用了,因此没有人责难陈唤诚。 陈唤诚望着路坦平说:“路省长,你就把电解铝亏损的原因向老同志老领导们解释一下吧。” 路坦平听了这话脸色很难看,急忙用手理一理头发,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然后说:“同志们,老领导们,我省电力紧张大家都知道,二○○四年从三峡等购进省外电量弥补省内电力缺口。电解铝企业亏损的原因主要是生产成本高于铝锭出厂价。我们知道电解铝生产成本主要包括两部分:原料氧化铝的购进价格,占成本的一半,生产电解铝的电价将近占一半。二○○二年,国内氧化铝价格为每吨两千元人民币,国际市场价为每吨两百美元,目前中国铝业集团提供的氧化铝是每吨四千三百多元人民币,比二○○二年翻了一番还多,就这还不算,因为中铝提供的氧化铝满足不了需求,许多厂家只好在国际市场上高价购买氧化铝,当然中铝的价格还在上涨。而国内电解铝价格从去年四月开始下跌,现在每吨至少下跌两千元,市场又供大于求。在此我需要说明两点:一、由于二○○二年电解铝市场情况良好,我国的电解铝企业对氧化铝价格将继续走低的预测非常看好,谁会知道形势瞬息万变?二、我的儿子过去可能参与过铝行业的进出口,但是他们是合法商人,为了避嫌,我已经不让他们沾手铝行业的事情了……” 陈唤诚怕哪位老干部再放炮不好收场,用右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急忙接过路坦平的话说:“目前,我们面临的困难虽然很多,艰难日子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是我们相信国家正在采取有效措施,我们也在积极努力,氧化铝供应的不正常情况不可能持续很久,我们一定能够走出困境。今后我们要从根本上消除发展非公有制经济的思想障碍和疑虑,真正把大力发展非公有制经济作为实现工业强省的重要力量,使我省的公有制和非公有制经济谋大发展、求大突破、上新台阶……” 成大业听了陈唤诚的话有些不高兴,说:“我看你老陈就是在护着路坦平,其实他是有问题的。据我了解,路坦平同志存在对儿子约束不严的问题,上级三令五申不准干部子女经商办企业,如果说路坦平同志支持苗盼雨,啊,就那个苗盼雨,这个……搞天首铝电集团情有可原的话,那么他的儿子办起了公司就有些不太正常吧?儿子路长通在澳大利亚办起了铝电贸易公司,在深圳办起天首铝电货物转运公司,河东省所有铝厂进口的氧化铝都由路长通经手。这样做好不好呢?刚才路坦平同志分析了大形势,可是有一点他没有说明:河东省所有铝厂进口的氧化铝价格偏高,一切都是路长通说了算,路长通如果不赚钱他开公司干什么?出口铝产品的价格高低是路长通说了算,他难道不赚钱吗?路长通现在完全垄断了河东省的铝行业,他现在手里到底拥有多少资金谁也不清楚,反正都知道他有钱!另一个问题是天首集团究竟与路坦平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难道我们不应该问一问吗?” 陈唤诚并不想替路坦平说什么话,可是在这种场合他也只能这样,他也不计较成大业怎么说他,他笑着没有再说什么,显得很有修养。 路坦平脸色灰暗,有些难堪。文景明和路坦平的关系很好,见成大业这么说就反驳道:“成主席,你怎么不让人说话呢,我看唤诚和坦平两位同志的话很好也很真诚嘛!” 成大业平时最看不惯文景明,现在火气上来了:“路坦平的话你文景明肯定爱听,把你女儿提拔了处长,把你那个犯了错误的儿子调到平州当了副市长,你敢不听他的话?” 文景明气得脸色铁青:“你怎么不讲理啊?” 成大业几乎是在吼:“我不讲理?就让我们看一看文景明同志的儿子文史鉴是个什么样的干部吧!一九九九年,因工作需要,省委将文史鉴安排为天首市的副市长。原来文史鉴担任省城一家企业的总经理,想干啥干啥,谁也不敢违背他的意志,尽管花钱如流水,挥金如撒土,也没有一个职工敢提意见,谁提意见就整谁。后来企业搞垮了,经前任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手把文史鉴安排到天首市当了副市长,嗬,人家厉害呀,有一个政协主席的老爸撑腰太厉害了,权倾一方,‘一言九鼎’,由特权思想衍生的骄横也在工作中表现出来,一开始就凭自己的好恶处理问题,听不进去干部群众的正确意见和批评,甚至搞‘一言堂’,查扣举报信件。二○○二年七月,有人举报文史鉴利用职权,非法指使公安机关截扣举报信件,阻挠压制群众检举控告,文史鉴不以为然,文景明也不以为然。人家怕谁?在天首市这个小地方人家有遍布各地的关系网,有上级领导做靠山,根本翻不了船。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中央电视台新闻评论部在天首市采访时发现了文史鉴的问题,并且搞到了揭发材料,上报到河东省纪委,纪委决定对文史鉴立案调查,文景明像热锅上的蚂蚁开始为儿子四处活动……” 文景明看成大业戳到了自己的疼处,愤愤地说:“难道今天要开声讨会和检讨会吗?就让成大业如此撒野?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奉陪了!”说罢悻悻地拂袖而去。 成大业见文景明不辞而别,更加来劲儿了,把拐杖在地上敲着,有些愤慨地说:“不想听啊?不想听我也要说。调查结果怎么样呢?文史鉴有以下罪状:利用职权向财政和企业领导施加压力,为老婆经商办公司提供资金、承担债务和本人收受钱物共计三百万元。具体操作过程是这样的:二○○二年春天,大夏物业总公司为文史鉴老婆担保的三百万元贷款到期,文史鉴无力偿还。儿子有难,父亲焉能坐视不管?六月的一天,文景明将华夏棉纺厂厂长李某叫到家中,提出儿媳所办公司想抽出资金做其他生意,让李某把儿媳的大东方公司买下来。并且对李某说:‘你们厂压锭任务很重,工厂要求走”退二进三“的道路,买下大东方既是”退二进三“,又可以安排一些职工。我儿媳在银行有贷款,你不用出现金,三百万债务你们承担就行了。’李厂长无奈只好答应了,他被迫将三百万元债务转接过来,一招‘瞒天过海’之计,三百万债务没有了,真高明啊!更奇怪的是大东方并没有成为华夏厂的资产,而是卖给了另一个企业,他们白白得了三百万。事发后虽然文史鉴的老婆把三百万吐了出来,难道文史鉴没有责任?文景明没有责任?文史鉴调到平州去当副市长,他的老婆弄了个判三缓四,在家里生孩子。我笑官场像游戏,法律也像游戏……我老成就是不识时务,明摆着的问题解决不了,还用提什么新问题?到底是谁同意把文史鉴调到平州的?河东的问题多了,我也懒得说,饭我也不吃,还是给人民省点儿吧,我老成告辞了!”成大业说罢气呼呼地拄着拐杖要离开会场,岳秀山急忙把他按在座位上。 在座的老干部听成大业这么一说,又见他中途要离开,一齐把目光注向陈唤诚,把陈唤诚看得有些尴尬。他没有想到今天的座谈会会是这样。因为岳秀山的资格最老,陈唤诚就望了一眼岳秀山,征求他的意见。 岳秀山这个时候说话了:“老同志的话可能直了一点儿,但是也是好心啊!工作是你们干的,只要干工作,既会出成绩也会有缺点,老同志有话还是应该让他们说嘛,当然该怎么纠正,该怎么干还是你们的事啊!你们要相信老同志革命了一辈子,现在绝不可能成为经济发展的绊脚石。”陈唤诚知道岳秀山是在提醒他耐心听下去,要尊重老同志。他微笑着点点头说:“老同志们畅所欲言,我们会认真听取认真对待意见的。” 杨再成这时也提了意见,他说:“咱们河东省的怪事就是多啊,在这里我就不提名吧!有一位领导干部原来是一个市的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他主持人大常委会的日常工作。有一次赴新疆参观,与新疆一家酒厂达成包销酒的口头协议。回来后,他主持召开人大常委党组会议,确定以人大常委所属经济实体公司的名义经销新疆白酒,并派人赴新疆签订了合同书。合同规定,新疆酒以十元一瓶的出厂价销给他们。那个市的人大常委会为强行推销白酒,做了一系列的动员、部署工作,并亲自参与销酒催款活动。那个主任主持召开人大常委党组会议,提出要把销酒当做大事来抓,要以破釜沉舟的精神,完成销酒任务。动员人大常委会所有工作人员参加,并制订销酒措施,分配任务,明确规定:人大常委职工每人一吨,一般干部每人两吨,科级干部每人五吨,处级干部每人十吨,地级干部每人三十吨,并增派三名人大常委干部到下属公司专门销酒收款。那个主任还在机关全体干部职工大会上要求:一定要放下架子,扑下身子,干出样子。奋力拼搏一个月,打好以销酒收款为中心的实体攻坚战。并进一步动员人大常委会全体工作人员销酒,规定年终评比时把销酒催款任务完成与否作为最重要的条件。那个主任又多次在人大常委全体工作人员大会上动员,提出千斤重担人人挑,人人肩上有指标,要利用经济手段、个人关系、面子加权力,拼命销酒。同时规定,每销一吨酒都有奖励,否则将给予经济处罚。为进一步督促人大常委会机关干部销酒,人大常委还专门下发文件,把行政销酒作为人大常委会的一项大事来抓,要求全体人员把全部精力放在销酒上。那个主任抓住了一切可以销酒的机会,扩大销售额。某年某月某日,市党校的乡镇长、书记培训班学员被人大常委请到宾馆开座谈会,然后宴请。席间,那个主任提起了销酒的事:请大家帮忙,销售一下,算是对人大常委会工作的支持。话虽客气,但要求当场签订合同。部分乡镇长、书记被迫接受,然后由人大常委会下属的公司按合同送酒到乡。在地委党校县处级班学习的各县人大常委会主任也如法炮制地被请到思源宾馆吃饭,并接到了销酒的任务。作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他自然需要‘率先垂范’。他给某县领导写信,要求该县接受十吨白酒,并在一个月内付清酒款。该县被迫接受后,按乡镇大小和经济实力强弱分摊给全县各乡镇,使各乡镇苦不堪言。那个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还忘不了在检查工作时捎带一下。他到一个贫困县检查工作时,一个乡镇勉强答应接受五吨,后来只接受了三吨,遭到严厉批评;陪同的县人大常委会领导也被要求‘支持地区人大常委会的工作’,每人被迫接受两吨。销酒之后,关键就是收款。那个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在人大常委党组会议上强调要齐心共奋,打胜销酒催款战,谁销出去的酒,谁负责要款。此后,人大常委党组要求:除已确定的少数人坚持工作外,其余同志全部下去打收款大仗;下基层要酒款的同志,除在单位报销差旅费外,每天还可以在人大常委会下属公司领取二十元的补助费;人大常委会机关除留一辆车值班外,其余车辆均参加了催要酒款工作。就这样,在主任的领导下,人大常委会下属公司销售了二百吨白酒。全市县区中普遍出现强行推销白酒现象,全市各乡镇的酒款除了摊销到村,直接由村提留支付以外,绝大多数是用乡财政资金,致使工资都无法发放。下边的同志叫苦不迭。人大常委强行推销白酒,给某市所属县区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加重了农民负担和基层财政负担,损害了党和政府的形象,影响十分恶劣。就是这样一个人,后来竟然当了市委副书记、市长、市委书记。不可思议,不可思议,都是体制问题啊!” 在场的人都知道杨再成说的是秦汉仁,很多人用目光瞄向路坦平,可是路坦平好像没事一样,让人们非常佩服他的心理定力。这个问题是陈唤诚当省委书记和人大主任之前的事情,他既不好表态,也没有说立即追查,只是多多少少有些窘迫地抿了一下嘴。 井右序的父亲井然一般是不说什么反对意见的,可能最近对一些事情太看不惯了,也发了言:“我也说点儿看法吧,咱们这里有一个市委书记好像手伸得太长了,什么事情都要管,他受人之托帮助一家房屋开发公司承接某别墅区工程及解决建设资金,即利用职权,擅自将那家公司直接划归市委办公室管理,并要求市计委为那家公司承接该工程立项;指示市政府大幅度压低工程土地价格;要求银行为那家公司发放工程贷款人民币七千万元。事成后,那家公司不会亏待这位书记大人吧。又过了不久,那位书记大人受人之托帮助那家公司承接煤矿承包工程,又利用职权,将凤凰山煤矿交给那家公司建设开发;先后要求银行为其发放贷款共计两亿元,如果他自己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与体制有关,也不能全怨体制,西方资本主义就没有贪官了?就没有腐败现象了?不是!做官自古以来都是以人为本的,体制能把和大人改变成刘罗锅吗?我看未必,教育固然重要,但关键是个人素质问题,现在为官主要的弊端是官员的信念沦丧,道德缺失啊!语气重点儿就是道德败坏!近几年查出来的哪个案犯不是如此?关键是以后提拔重用干部首先要考察他的官德啊,没有德的人不可能干好工作,不可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井然是在不点名批评刘颂明。 陈唤诚很赞赏井然的话,不停地在点头,右手不由自主地又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也为自己及时把刘畅安排为天首市的代理市长感到满意,在他看来刘畅这个人能够在不久的将来把刘颂明架空,甚至代替刘颂明。因为她多多少少了解刘畅,这样的政治女人只要当上市长,眼光马上就会盯着市委书记的位置。因此在刘远超推荐刘畅的时候他同意了,从表面上看是因为《河东日报》上的那篇文章,内在的东西其实和文章无关。 成大业这时又开始发感慨了:“刘远超是政协主席,政协是参政议政的,平时老同志没少向他反映问题,可是人家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全当耳边风了。我想问问刘远超,你参的什么政?议的什么政?我看你就是个太平官!而天首市现在别的不说,就毒品这一项就让老百姓骂娘了。不知道你推荐自己的义女来天首市当市长,是不是准备对毒品开刀?据天首市有关部门统计,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就达一万余名,而且还在以百分之八的速度增长。建议省委省政府对此引起高度重视,天首警方要组织开展一次禁毒严打的人民战争,迅速遏制毒品蔓延趋势……” 陈唤诚和路坦平先是吃惊,接下来都非常不安,因为省城现在可以说是千疮百孔,急需治理整顿的。 政协主席刘远超平时负责老干部工作,老同志纷纷提意见的时候,他始终没有说话,他平时和路坦平的关系还算好,可是今天老干部都在提意见,他就不敢多说什么,他知道老干部是千万得罪不得的,现在成大业已经点名批评他了,他仍然没有急于辩解,一直到老干部说完了,他才发表意见说:“老干部革命一生,坦荡无私,确实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今天听了老干部的话,心灵受到很大振动,也使我重新认识了当前的形势,过去我的工作做得确实不够深入,老干部批评得很对,以后我一定要纠正自己身上的不足,及时听取老干部的意见,并且及时把意见和建议上报省委……” 陈唤诚这时又说话了:“刚才老同志的意见很好,对省委和省政府今后的工作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下边我就近期河东省的反腐败工作提出以下意见,望老同志批评指正。第一,维护党的纪律,促进领导干部廉洁从政。对顶风违纪、跑官要官、领导干部子女家属经商、参与赌博的要严肃处理;第二,要以解决群众反映的突出问题为重点,坚决纠正企业重组和破产中损害群众利益、乱批项目、乱收费用的不正之风;第三,要及时查处发生在领导机关和领导干部中滥用职权、谋取非法利益的违纪违法案件,严肃查办产权交易和经营管理中国有资产流失案件,严厉惩处腐败分子;第四,要不断推进治本抓源头工作。依法行政,从严治政,反腐倡廉,切实维护职工的利益,努力开创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的新局面……” 陈唤诚的话像作报告,没有几个人愿意仔细听,特别是老干部们更不想听,他就又把话题扯到了对联上,他阐释了河南省内乡县衙的两副对联,一副是“为政不在言多须息息从省身克己而出;当官务持大体思事事皆民生国计所关”;另一副是“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座谈会在陈唤诚阐释完对联之后结束,座谈会结束后很多老同志都不愿意吃饭先离开了,还嘟嘟囔囔说陈唤诚不应该当省委书记,应该去做学问,一天到晚说那么多对联有什么用处?老干部的离开,使中午的饭局显得有些冷清别扭,多亏来了一些为省领导送行的企业家,一个个热情洋溢地为领导们敬酒,才使饭局显得不那么尴尬和冷清。 9 散会后陈唤诚正要回家,突然接到女儿陈香的电话,说白杉芸已经被安葬在北山公墓了,她准备去辞行,下午就回北京去。陈唤诚决定忙里偷闲陪女儿去看望一下白杉芸。 北山公墓松柏青翠,一片沉寂,白杉芸的墓碑上写着“白杉芸之墓”几个大字,墓碑上的照片微笑着…… 陈唤诚站在白杉芸的墓前,心情很沉重,但是他说不出什么,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用右手不停地拢自己的背头。白杉芸的死应该怨她自己还是应该怨陈唤诚?他到现在也没有具体的答案…… 陈香对白杉芸的死很悲痛,她哭了一阵子说:“爸,到底是谁害死了芸姐?”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 “你们河东的公安都是吃干饭的?” “小香,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爸爸,我怀疑是因为她写的那封信。” 陈唤诚点点头没有接话。 “我怀疑是路坦平派人干的。” “无根无据的话不要说,路坦平至于那么傻?” “那你说是谁干的?我要给芸姐报仇!” “我要知道不早让公安去抓了?你怎么报仇啊?小香,我可警告你,犯一次错误就已经付出血的代价了,以后河东的事情你不要插手,相信爸爸,不要给爸爸添乱。” “我添乱了吗?我是正义行为啊!” “唉……你太幼稚了,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也可以这么说,是因为你们的鲁莽……不说了。” 天又开始下雨了,墓地一片苍茫,给人一种悲凉的感觉,陈香又落泪了:“芸姐,安息吧!妹妹每年都会来看你的……”陈香已经泣不成声。 陈唤诚也落泪了,擦了一把老泪,催促女儿陈香及早下山…… 滨海别墅,是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建成的豪华住宅区,小楼的风格中西结合,别墅所在的地点原来叫龙头山,说是山,海拔只有八十多米,因为有一块大石头很像龙头,面朝大海,背向天首市,于是这里就被人们称为龙头山。据说原来龙头山上还有一座庙,供奉着东海龙王爷,祈求龙王吸纳海水,润泽万物。“文革”期间红卫兵一把火把龙王烧毁,建别墅时又把龙头裹在别墅里。于是这里被人们称为“风水宝地”,价值连城。别墅建成,苗盼雨带着路坦平到别墅区看了一圈,比较迷信的路坦平选择的别墅区离那个所谓的龙头最近,而苗盼雨为了避嫌,自己住的别墅与路坦平的别墅相隔两家。这里的房子因为离龙头近,当然比别处每幢别墅价高二十多万,大老板仍然不嫌价格昂贵而抢购一空,让苗盼雨狠狠赚了一把。 三月四日清晨,苗盼雨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她去拿自己的手机,才发现是路坦平的手机在响,她拿过来手机推了一把躺在她身边的路坦平说:“老路,电话。” 路坦平这段时间总是睡不好觉,昨天晚上苗盼雨让他服了安眠药,总算睡了个好觉,现在又被电话吵醒,他一脸不高兴地接了电话。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昨天晚上大世界被查封,凌海天被带到天首市公安局接受审查,原因是大世界里有黄毒赌现象,藏污纳垢,今天的《河东日报》上也有一篇文章是针对河东大世界的,作者仍然是闻过喜。” 路坦平听后长时间没有说话,停了一阵子才说:“事情已经发生,我就不好再说话了,一出面就好像我与大世界有什么关系似的。河东大世界现在已经不是小通在经营,这个你是知道的,这个事情好像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再说了,河东大世界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无非是涉黄吧,罚个款就可以了结,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你记住,以后这种小事不要和我联系。”合了手机,路坦平睡意全无,望着手机发呆。 苗盼雨推一把路坦平说:“要不要给薛永刚打个电话?可不能在小问题上出大差错啊!” “小雨,薛永刚现在是否已经被你完全控制住了?” “差不多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嗬,他现在正和十全大补丸的第八味在一起销魂呢。”苗盼雨笑着说。 “那你就给薛永刚打个电话吧。” “我昨晚已经打过了,应该是你打嗬。”苗盼雨说。 路坦平摇摇头说:“这个电话我不能打,你私下里让刘颂明给凌海天活动活动,正面也不要有什么行动,要注意影响。” 苗盼雨点点头:“我会的,你放心吧。” “小雨,你说凌海天这个人到底靠得住吗?” “我看还行。老路,不管靠得住靠不住嗬,都得保护凌海天,小通让他把白杉芸做了,我们如果不保护他,他一旦反咬一口把那个事情抖搂出来,可就不好收场了。”苗盼雨觉得路坦平似乎是在耍滑头。 “唉,小通这孩子办事就是鲁莽,事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他的胆子也太大了,连一个厅长他都敢派人下手,只怕我早晚要受到连累的,我本人虽然没有问过,但是凭直觉,我怀疑小通可能已经涉毒。” “哼,还算你明白,据我所知嗬,天首市百分之八十的毒品均出自小通的手,你那位大公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呀?” “啊,有这么严重?唉……看来我让他出国是正确的,不然他迟早要出问题,一出问题就要连累到我。”路坦平叹道。 “小通的问题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他刚下海接管河东大世界的时候你也知道是一种什么情况。河东大世界原来的老板嗬为什么站不住脚,还不是被公安整得回了老家,小路接管大世界为什么就能够站得住脚呢?一是他有个当省长的爸爸,不识字他们也得看看招牌吧,不管是天首市公安局嗬还是河东省公安厅,谁敢找省长公子的麻烦呀?二是他有一帮哥们,公安内部也有他的结拜兄弟,韩二宝、周大海你认识吧?这些人嗬都是小通的铁哥们。”苗盼雨问路坦平。 路坦平想了想说:“名字这么熟,他们的工作是不是我帮助安排的?对,好像小通提起过他们。” “完全正确。韩二宝现在是凤凰山看守所的所长,天首市拘留所的所长是韩二宝的战友,是小通通过刘颂明给提拔的,小通当时经营大世界的时候嗬,那里边黄、赌、毒样样俱全,又有公安当保护伞,生意能不兴隆?你别看那个天首市公安局局长摆蕴菲是个任长霞式的人物,敢于碰硬,可是她嗬每次行动的时候事先都有人向小通通风报信,摆蕴菲就没辙了。不管怎么说小通在大世界的时候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也算没有让你丢脸。这年头黄、赌、毒也不赚大钱了,你知道小通是在什么地方赚了大钱吗?” 路坦平有些吃惊地问:“在哪方面?我还真不大清楚。” “在走私上发了财。” “走私?小通什么时候走私了?你可不要胡说。” “嘿嘿,看来你对你的儿子嗬真是疏于管教,太不了解了,他虽然不是干大事的料子,但是他的父亲这棵大树可是太有吸引力了。我告诉你吧,河东的走私品都是一个姓柴的港商干的,涉及走私的物品有汽车、香烟、淫秽影碟和手机等,柴老板的公司叫飞龙公司。怎么,连飞龙公司你也没有听说过?这不可能吧。”苗盼雨问。 “听说过,好像有这么一个公司,不太大吧?” “不大?是不大,可人家是贼膘,你知道光走私一项你们家公子弄了多少钱?” “多少?”路坦平问。 “一亿五千万!” “啊!”路坦平本来是躺着的,可苗盼雨的话太耸人听闻了,吓得他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 “老路,不过你放心,那个港商精明过人,他在一个地方只干一年就撤离,现在他又到其他省里去了,小通也出国了,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不过当初周大海、韩二宝、凌海天和凌昊天这些人可都是小通手下的四大金刚,这些人都知道小通的底细,都为小通卖过命啊,关键的时候你还必须保护他们,保护他们就等于保护自己的儿子,也等于保护自己,不然可能对小通不利,对你更不利,现在是非常时期,一点儿问题都不能出啊。” “我只知道有一个凌海天,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凌昊天?” “是凌海天的同胞兄弟,现在是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红旗煤矿的矿长。” “啊,是这样,他们最近不是都没有什么事吗?你告诉他们千万不要惹是生非啊!”路坦平现在真有些担心了。 苗盼雨点点头说:“其他人嗬都好好的,现在只有凌海天出了点儿麻烦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我会替他摆平的。”苗盼雨之所以向路坦平透露这些,是为她的哥哥苗得雨,凌昊天原来确实是跟着路长通当打手的,自从路长通出国之后,凌昊天就投奔了苗得雨。凌昊天过去和苗得雨是哥们,但是他们没有合作干过什么违法的事情。路长通在的时候,由于走私的需要,他网罗了一批亡命之徒,渐渐在天首市形成一股黑恶势力。因为这些人不缺钱,他们不干打家劫舍的事情,在老百姓那里还没有什么民愤。路长通的离开,使这些人一时间群龙无首,后来苗盼雨有意收留他们,他们便无形之中渐渐地投奔到苗盼雨麾下,现在这股黑恶势力实际上是双重领导,既听路长通的遥控指挥,又听苗盼雨的近距离指挥。凌海天谋杀白杉芸是路长通指使的,而周大海现在正听从苗盼雨的指挥为凌海天四处奔走,准备弄个交点儿罚款就放人的圆满结局。 苗盼雨是个比较有心计的女人,也不是一个喜爱玩火的人,但是自从她知道哥哥苗得雨抢劫银行的事情之后,她知道哥哥犯的是死罪,那个时候为了救哥哥,也急于用钱,她办公司时借用了苗得雨抢来的钱,从她用了那笔钱之后,就知道自己也走上了犯罪道路,兄妹两个的命运已经拴在一根绳上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因为苗得雨不宜多露面,她才把凌昊天安排在苗得雨的身边帮助哥哥,为了必要的时候能得到路坦平的支持,她才把凌昊天和路长通的合作历程讲给路坦平听,她知道仅一个情字是拴不住路坦平的,人与人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她现在必须把她和路坦平的生死系在一条船上,也只有这样才能牵制住这位高官,如果仅仅凭一个情就想控制路坦平那就错了。路坦平的夫人和他不能说没有感情,他岳父不能说对他没有恩,但现在又怎么样呢。 路坦平听了苗盼雨的话,觉得事情确实比较严重,凌海天必须马上放出来,大世界必须马上营业,不然可能对路长通不利,对他路坦平也不利。最终他还是听了苗盼雨的话给天首市市委书记刘颂明打了个电话:“大世界那个凌海天你知道吧?昨天晚上被摆蕴菲给抓了,我不好出面,你出面疏通一下,尽快把凌海天放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嘛。” 刘颂明在那边很为难地说:“路省长,摆蕴菲是李宜民的老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性格,她软硬不吃啊!” “硬的她不吃你就来软的,给她讲政治,讲形象,讲大局,如果天首市乱了,省委省政府还能饶了你们这些人?她摆蕴菲不但是天首市的公安局长,还是天首市的政法委书记嘛!她总得以大局为重吧!总得服从天首市委的领导吧,她丈夫是省委副书记,不等于她就领导着你嘛,这个她摆蕴菲要搞清楚,你刘颂明也要搞清楚,一切都应该服从于大局啊!” 刘颂明不敢违抗省长的旨意,总算是哼哼唧唧接受了命令。 苗盼雨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扶路坦平重新躺下,问道:“最近我看大老板的态度有些变化,是不是已经对你不信任了?” “唉……我看不仅仅是不信任的问题啊,可能他要采取一些措施了,我原以为他是个可以任人摆布的书呆子,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他了,他在很多地方城府深得让我猜不透。” “看看,你受别人的假相迷惑了吧,他怎么可能会是个书呆子呢?真要是个书呆子,中央也不可能让他当省委书记,把一个省交给他来管理。” “是啊,因此我们现在必须要有超前意识,要争取主动,不能被动。我这里要积极主动地团结他,你那里要抓紧把合并后的天首铝电集团搞好,三月份必须赢利,哪怕是做假也必须赢利,这是政治的需要。如果继续亏损,我将来怎么再替你说话啊!” “放心,我不是那样没有政治头脑的人,三月份天首集团一定会赢利,这个还不是我说了算,让它亏损它就亏损,让它赢利它就赢利,一定给你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苗盼雨见路坦平只点了头不再说什么,就重新投入路坦平的怀抱之中,一副情意缠绵的样子,但是路坦平心力交瘁,实在没有欲望…… 太阳从东海冉冉升起,照耀在天首市的高楼大厦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最近的一次降雨,称得上是河东省的第一场春雨,春雨把污染已久的天空洗刷了一遍,今天的天空是从冬季进入春季以来最蓝的,晴空万里。春雨同样也洗刷了大地,空气清新,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增多。红红的太阳像一个大火球,从东方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上爬;昨天的雨把天首市的高楼洗刷了一遍,使满布灰尘的大楼焕然一新,尘灰飞扬的道路被春雨净化,路面上很洁净,上下班的人们心头还笼罩着“2·28”矿难的阴影,但是一场春雨就是一缕生机,春雨给天首市带来了生机,这生机还缘于很多共产党人的觉醒,尤其是省委书记陈唤诚的觉醒,在一个领导人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政策方针的国土上,有些时候主要领导的态度确实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如果领导觉醒了,再加上许许多多的共产党人的共同觉醒,他们的力量是足以改变任何现状,创造任何奇迹,甚至改变一个时代的——闻过喜就是河东省众多觉醒者中的一员。 三月四日,《河东日报》刊登了一篇闻过喜的文章《摆蕴菲善杀回马枪,大世界难藏罂粟花》: 今年春节刚刚过去,就不断有读者向本报打电话反映河东大世界暗藏春色的问题,天首市公安局两次对大世界突击检查,都因为大世界总经理凌海天事先得到“有关人士”的提醒和关照,查处难以取证,检查流于形式,遂无功而返。 记者曾于三月二日到三日晚冒雨对河东大世界进行暗访,这里除了桑拿房、练歌房以外,盛行于南方沿海的网络宾馆,眼下也出现在省会天首市河东大世界。在河东大世界里,色情服务花样繁多:三月二日记者到河东大世界暗访,发现桑拿房里配有蒸房、浴池和一张双人席梦思床,最有特色的就是每个房间里还配有一名小姐,桑拿房费用五十元,小姐费一百五十元,而且这两项是捆在一起的,也就是说你只要洗了桑拿,不管你要不要小姐都要付二百元…… 当晚,记者杀个回马枪又到河东大世界的练歌房里暗访,练歌房是以时计费的,房间里除了电视VCD外,有一排很大的沙发,坐着一名穿得很露,嗓音并不好的漂亮女子,这位自称为服务员的风骚女子,主动与记者套近乎,问记者需不需要特殊服务,记者故意问什么是特殊服务。小姐直言不讳地说是性服务,服务一次二百元,可以优惠。记者没有要“特殊服务”。两个小时后到吧台去结账,每小时五十元,外加小姐服务费共计付费一百五十元…… 三月三日记者再到河东大世界的网络宾馆里暗访,门口招牌上赫然写着“六十八元包房,免费上网”等字样。记者到吧台询问入住事宜,女服务员说:“六十八元房间已经住满,现在只剩一百三十八元的客房尚未住满。” 记者入住在一百三十八元标准的房间里,随即发现,房间里放着一台电脑和一张双人床。记者打开屋内的电脑,电脑屏幕上立即弹出了一个对话框,对话框上边有“普通客人”和“会员名单”字样,记者试着打开对话框,可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程序。随后记者以电脑有故障为由,要求大世界网络技术人员来帮忙调试,技术人员调试电脑时,记者很随意地问那个对话框有何用途,技术人员没有答复,反而把对话框关掉了,并且很暧昧地说:“打个电话,什么服务全都有了。” 技人员走后,记者试着打了个电话,电话中一位女子嗲声嗲气地说:“先生,我们这里服务非常齐全,小姐也非常漂亮,您想怎么着就可以怎么着的啦……价格可以优惠的啦。” 记者随口“点”了一位小姐,并且说让小姐到房间里来。 小姐一进房间就嗲声嗲气地说:“先生,全方位服务要五百元啦,不过价格也是可以优惠的。” 记者以价格不合适为由,打发那女子离开。刚开始那女子撅着嘴不肯离去,最终看记者确实没有留她的意思才悻悻地离开。 此时,正碰上天首市公安局的摆蕴菲局长和新任副局长王太岳带人突击检查河东大世界,并要把记者当做嫖客带走,记者急忙亮明身份,并现场跟随摆蕴菲进行采访…… 检查结束后,天首市公安局局长摆蕴菲对记者说:“我们这已经是两天内的第三次搜查了,前两次因故没有收效,这一次我们突然来了个回马枪,收效很大,当场共抓获有性交易行为人员一百八十九对。我们已经责令河东大世界停业整顿。” 据悉,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审查中。 路长捷是在自己的咨询公司里看到这篇报道的,看完报道她先笑了笑,然后又皱了一下眉头,拨通闻过喜的电话:“小闻,你在办公室吗?” “在,你在哪里?”闻过喜在办公室里接了电话。 “在欣赏你的大作啊,同时也在为你担心呢。”路长捷说。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若为自由故……” “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唉!小闻,你知道人们私下是怎么说的吗?说河东有两个地头蛇,一个是……是咱们的省长,一个是凌海天,你这样频频向他们挑战,我担心他们会报复你啊。” “我决心与腐败分子开战,就做好了为正义而献身的准备,再说他们也怎么不了我,我就不信黑暗能够阻挡黎明。” “我就是为你担心。以后这类报道少写点儿行吗?” “哈哈……小捷,刚才已经有人给我打过恐吓电话了。” 路长捷担心地问:“是谁打的?他们怎么说?” “还不是让我小心死无葬身之地,我已经不止一次接到这种电话了。”闻过喜说。 “我真为你担心啊,你应该为老家的父母想想,为我想想,注意保护自己好吗?” “哈哈……小捷,我怎么听着你这话像在致悼词啊!” “去!少说不吉利的话,我真的有些担心呢。” “小捷,你一向可是敢作敢为的,现在怎么也变得这么胆小怕事,婆婆妈妈的?” “小闻,有些事情可能比你我想象的要严重,我总觉得白杉芸的死可能与我们路家有关,我从有关人士那里得知,白杉芸生前曾经向中纪委写信反映我父亲身上可能存在的腐败问题,紧接着她就出了车祸,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一些问题吗?难道仅仅是偶然吗?小闻,白杉芸是河东省煤炭厅的厅长,他们都敢下手,你一个小小的记者难道他们就不敢对你下手?” “小捷,舆论监督是我们记者的神圣使命,安全我会注意的,但是不写文章是不可能的,也不能因为有危险就放弃工作啊。” “我并不是要阻止你反腐败,只是提醒你要注意保护自己。”路长捷说罢叹了一声放下电话。闻过喜“喂”了几声,听见电话断了,才笑着摇了摇头合了手机,刚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办公室的电话又响了,闻过喜抓起电话说:“小捷,你听我说……” “什么他妈的小姐,我是你大爷!闻过喜,你小子给我听着,是有人交代不让动你孙子,并不是老子动不了你,如果不是有人交代,只怕你孙子现在已经进火葬场了,你真的要做白杉芸第二吗?想死老子改天就成全你,不要他妈的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你是谁?有种你报上名来,老子不怕你,不要他妈的总躲在阴暗角落里充当好汉!我还真不怕你们这号流氓无赖。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岂容你们这些社会渣滓兴风作浪!” “姓闻的,想较量那咱们就较量较量吧,今天这个电话就等于是老子给你下的挑战书,咱们后会有期!” “小流氓,你爷爷我等着你,有本事你把报社的大楼炸了,把报社封了,把老子的饭碗踢了……”电话断了,闻过喜愤怒地摔下电话筒。正在生气,手机响了,他一看又是路长捷打过来的,接通后路长捷问:“你办公室的电话怎么老占线啊?” “又接到一个恐吓电话,他妈的,这帮坏蛋也太嚣张了。” “啊!小闻,你中午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好吧,到哪里去?” “还是到你的住处吧,我怕别的地方不安全。” “小捷同志,现在还不是黑社会在统治天首市吧?还没有到草木皆兵的地步吧?不用怕成那样,想到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不,我真的很为你担心,你就听我的吧,哪里也不去。” “好,好,我就听你的,中午想吃什么,我来做。” “你做?得了吧,你要做保准又是白龙过江,蒜汁相伴的清素面条,还是我做吧,我现在就回去,你下班后回家。” “好的,小捷,想你。” “我也是。” “中午见。” “中午见。” 闻过喜放下电话,不由陷入沉思,两眼望着天花板直发呆。他深知目前反腐败和打击黑恶势力的难度,但是他作为一名记者,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和义务为社会的长治久安高声呐喊,勇往直前。于是他坐在电脑旁边又打起了字,他要写一篇揭露天首市黑恶势力的文章。 路长捷是十一点半来到闻过喜的住处做饭的,她打开液化气正在烧水,听见有人敲门,她以为是邻居找小闻,就走出厨房来开门,打开房门一看,门外没有人,她低头看见地上放着一个鞋盒,她以为是谁给小闻送的什么东西,拿进屋里就打开来看,谁知道里边竟然是一个死孩子,孩子的胸口还插着一把刀,路长捷吓得大叫一声丢掉了鞋盒,那个死孩子横躺在客厅的地板上…… 路长捷吓得有些不知所措,急忙给闻过喜打电话:“小闻,你赶紧回来,家里出事了。” “小捷,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你快点儿回来吧,电话里说不清楚。” “好,我马上就回去。”闻过喜不知道家里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急忙走出办公室坐出租车回家。 路长捷属于比较侠义泼辣的那种女人,如果是胆小的女人,面对这种情况非被吓昏不可。她稳定一下自己的惊慌情绪,注视着那个死孩子,看样子不像是被杀害的,倒是很像医院里引产抛弃的那种,现在大医院里已经很难见到这样的死婴了,她记得有一次和闻过喜到他老家去,因为她感冒到乡卫生院去买药,顺便去了一趟厕所,那个比较简陋的厕所里就泡着几个已经成型的死婴,样子很惨,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今天这个死婴和她当初见到的是一样的,她感到一阵一阵的恶心,印象中的那些死婴就在她眼前飞来飞去,一个个哭哭啼啼…… 闻过喜赶回来之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非常气愤,要打110报警,路长捷拦住了:“人早走了,现在报警只会成为别人议论的笑料。”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我看还是就这样吧,以后小心些。” “这个死婴怎么办?” “还把他装在鞋盒里,下午送到火葬场去吧。” “吃过饭再说。” “不吃了,哪里还有食欲啊。” “我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想在报纸上捅一下。” “你有病啊,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你还不知道路坦平同志在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形象,只要你在报纸上一披露,说不定就会有人说那个孩子就是我生的……”路长捷没有说完自己脸就红了。 “有这么严重?不会吧?” “什么不会呀,有人已经造谣说我父亲和苗盼雨生了孩子呢。” “到底生没有?” “造谣的话你也相信啊?这你该相信我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了吧?哎呀,小闻,不能把死婴送火葬场,那样正好中了人家的无中生有之计。” “对呀,要是火葬场的人也那样认为呢?” “这可怎么办啊,我怕别人造谣。” “干脆报案吧?” “不要,还是把死婴送到妇幼保健院吧,那里有我的同学,她们不会怀疑我的。” “唉……没想到我天不怕地不怕的闻过喜也会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唉……”闻过喜实在没有什么高招了,他很气愤很无奈地把那个死婴又装进鞋盒中,准备吃过饭和路长捷一块儿到妇幼保健院去。他刚刚去洗了手,路长捷就开始吐了,因为早饭他们一般是不吃的,也没有吐出什么,只是脸色苍白,样子好像非常难受…… 闻过喜望着路长捷,既心疼又没有办法。 第三章 恨如缕·崩绝壁 10 陈唤诚和路坦平等全国人大代表将于三月四日下午乘飞机赴京参加“两会”。 四日上午,陈唤诚和路坦平又主持召开了省委省政府联席会议。参加会议的领导面前都放着当天的《河东日报》,大家都在看,都在议论。 在组织部长周姜源宣布省委决定调天野的纪委书记时运成出任煤炭厅厅长之后,路坦平宣布了他在京参加会议期间,省政府的工作由一个副省长主持,然后话锋一转说:“同志们,河东省特别是天首市,可以用树欲静而风不止来形容啊!自从陈书记提出河东经济工作开始全面治理整顿之后,下边有积极的行动,也有消极的因素。为什么这么说呢?整顿全省经济是从大局出发的,比如刘颂明和秦汉仁在整顿平州铝电和天首铝电两个集团的工作中表现得就比较积极,比如省安全委员会采取行动对省内所有的煤炭生产企业进行安全大检查就比较积极,比如省公安厅对天首市的社会环境进行治理整顿也比较积极,这些举措都是行之有效的。但是有些部门的工作就不是那么主动,在这里我就不再点名批评了,给你们留点儿面子,但是如果我们从北京开会回来后你们仍然没有什么具体的行动,我可就要点名批评了。昨天老干部们提出了很中肯的批评意见,我虚心接受并力争改正自己在工作中的一些失误和所犯的错误。今天大家可能都看了《河东日报》吧,记者闻过喜同志的一篇报道写得很好,天首市公安局局长摆蕴菲同志搞的‘扫黄打非’的行动也非常好。老实说,看了报道我十分震惊啊,就在省委省政府脚下,居然出现灯下黑的现象,这不能不说是省公安厅的失职,是天首市委的失职,这个事情是有损天首市形象的,是有损河东省形象的,薛永刚和刘颂明对天首市出现的这些事情也是有责任的,难怪老干部要批评我们,我们的工作确实没有做好啊。在我看来天首市公安局局长摆蕴菲同志的工作就比较主动嘛,查处河东大世界娱乐城也是十分必要的,更是十分及时的……但是你们没有把事情苗头消灭在萌芽状态,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失职啊!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这种做法是要不得的,是非常被动的,今后我们的一切工作都要积极主动,再也不能处处都被动了啊!” 路坦平讲完,陈唤诚开始讲话,他没有对路坦平的讲话表什么态,而是先宣布在他赴京开会期间省委的工作由省委副书记井右序同志主持,然后讲了四点:一是抓紧抢救红星煤矿下边的被困矿工,贯彻落实国务院事故调查处理小组和省委省政府对安全工作提出的意见。此项工作由省委副书记李宜民和新任煤炭厅厅长时运成两位同志负责。二是抓紧筹备组建河东铝电集团的前期准备工作,并拿出具体方案供省委省政府参考,此项工作由井右序同志具体负责,秦汉仁、林涛繁、刘畅和林君协助。三是保证河东省的社会环境和政治环境的稳定,坚决打击一切危害社会集体的不良现象,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此项工作由省纪委副书记王步凡同志负责,薛永刚和摆蕴菲协助。四是加大职能部门和舆论监督作用,对河东省目前存在的不良现象该批评的就批评,该曝光的就曝光。此项工作也由省委副书记井右序负责,组织部长周姜源和省委宣传部长协助。 最后陈唤诚引经据典又说了一些题外话,他说自己本来是比较讨厌那些误国误民的礼尚往来的,如果吏治腐败,官场迎送往就会变成一种灾难,他记得一本书上说清朝一位官员叫张集馨,慨叹自己从政岁月曾道:终日送来迎往,听戏宴会,有识者耻之。并且在自己的衙署里曾书写有这样的一副对联:问此官何事最忙冠盖遥临酒醴笙簧皆要政;笑终岁为人作嫁脂膏已竭亲朋僮仆孰知恩。由此可以想象得到应酬已经成了官员们的头等要事,他们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办正经的公务?这种迎送积弊难道今天就没有了吗?今天会后不是还有一个宴会吗?这算不算是多余的?我看是可以省略的。但是已经安排了,只好下不为例。旧时代的帝王也有下令禁止迎送的,现在上级严令官员之间、上下级之间请客送礼,看来是很有必要的,以后也要尽量减少迎送之类的宴会,要把精力都用到工作中去,把心思都用到经济建设和为人民服务上去……说了这些,陈唤诚把话题再一次扯到了对联上,他说了直隶总督署大堂曾国藩撰写的对联,接下来又说了南阳府衙和霍州署衙的两副对联。陈唤诚高谈阔论了一番古人和对联,喝了口水,用右手拢了一下背头继续说:“为官从政,要少说空话,多办实事,时时反省自己,做到克己奉公……国务院有关部门和国家安全生产管理监督局已经派出以局长为组长的事故调查组,到河东省调查‘2·28’矿难事故,希望喻晖同志给予大力协助,我现在不敢说河东省的官员里边有腐败分子,也不敢说‘2·28’矿难与腐败有牵连,但是我们必须正视,反腐败的任务和发展经济的任务同样重要,我就历数一下这几年的腐败大案吧,被称为安徽第一贪的尹某,贪污九百万元,不明财产一千多万元,云南省的李某家族受贿高达两千多万元,深圳的黄某受贿金额一千五百九十一万元,一千八百九十万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贵州省的刘某受贿六百七十七万元……惊人啊!同志们,难道我们河东省的干部就四面净八面光了吗?我看就不一定!现在的腐败现象是令人触目惊心的,造成干部腐败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是自身的问题也是不容忽视的,物必自腐而后虫生。在此我也提醒大家,在经济时代,共产党人不能有任何的思想懈怠啊,我们要始终绷紧反腐败这根弦……” 陈唤诚讲完话已经十二点了。如今迎来送往确实已经成为一种时尚,陈唤诚本不喜欢这一套,刚才也批评了,但是路坦平已经让省政府办公厅安排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表示反对,只是在心里边和口头上说了下不为例,他有时候也觉得无奈,不可能一下子就扭转已经形成的风气。 在中午的饭局上,很多人向陈唤诚、路坦平和刘远超等人敬酒,话题也多是祝贺赴京人员开好“两会”的内容,而陈唤诚等人的话多是绝不辜负全省人民的重托和期望,积极建言献策云云。 现在有一种现象,领导爱敬酒,好像只有敬酒才能表达他们对下属的关心。陈唤诚不怎么喜欢这一套,他不敬酒,路坦平也没法敬。路坦平好像已经把昨天的不愉快忘记了,他看陈唤诚老不敬酒就耐不住了,主动来到陈唤诚身边说:“陈书记,还是和大家见个面吧。” 陈唤诚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路坦平说的见面是什么意思,就想起王步凡。王步凡没有和陈唤诚坐在一起,他和刚刚到煤炭厅上任的时运成、天首市代理市长刘畅、反贪局局长秦时月坐在一起。陈唤诚向王步凡那里看了一眼,王步凡正在看他,他就向王步凡招了一下手,王步凡不知道是什么事,急忙过来。等王步凡来到,陈唤诚重复了一下路坦平的话:“和大家见个面吧。” 王步凡知道“和大家见个面”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没有带自己的酒杯,井右序和陈唤诚坐在一起,就把自己的酒杯递给王步凡,王步凡拿了酒杯跟在路坦平的身后,开始“和大家见面”,他本来想叫上时运成、刘畅和秦时月的,可是领导没有这样安排他也不好擅作主张。因为王步凡身后没有其他人,在觉得陈唤诚对他偏爱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不安,这种场合毕竟不是他出风头的地方,但是陈唤诚这样安排了,自然也有道理,他是刚从天野调到省里的,也应该和大家见个面,虽然都认识,意义和过去却有些不同。 饭局上的气氛很好,不时有掌声响起。天野市天南铝电集团老总林君也是全国人大代表,就坐在王步凡的身边,王步凡敬完酒回来之后两个人正在亲切地交谈着什么。陈唤诚和路坦平又过来了,两个人都是一脸春风,还不时交换一下什么看法,看上去像是一对配合得十分默契的黄金搭档。路坦平特意向一个副省长敬了酒,交代了一些什么工作,看样子像在暗示“两会”期间省政府工作就拜托给这位副省长了。 陈唤诚在敬酒的时候又特意来到王步凡和林君面前,目光有些深邃,但是没有对王步凡说什么。之后分别向李宜民、周姜源和王步凡交代了些什么,接下来陈唤诚又对林君说:“和大家见个面吧。” 林君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来没有被省委领导这么重视过,急忙站起来,样子有些拘谨。 陈唤诚笑着说:“老林,你可是工业强省的一面旗帜呢,和大家见个面吧。” 林君随陈唤诚和路坦平去了。王步凡爱琢磨人,他觉得陈唤诚让林君和大家见个面,绝不是无缘无故的,可能现在陈唤诚已经非常看重林君了。王步凡有几个特点,讲话爱讲三点,因此别人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王三点,他愤怒的时候鼻子痒,高兴的时候耳朵痒,苦闷的时候胸口不舒服,现在林君随陈唤诚和路坦平去和大家见个面,他耳朵就开始痒了,因为林君是天野人,肯定林君,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肯定他王步凡。 大约四十分钟,饭局在愉快欢乐的气氛中结束。陈唤诚在饭局结束之前才礼节性地和时运成、刘畅、秦时月碰了一下酒杯。 陈唤诚下午就要到北京开会去了,赴京之前他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安排。中午吃过饭,刚刚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秘书闵锐就把刚泡好的碧螺春茶放在陈唤诚面前,见陈唤诚很疲倦的样子在按摩太阳穴,就主动说:“陈书记,我给你捏捏肩吧?我刚从一个老中医那里学会这一手,给我爸爸按了按,老爷子挺高兴,说按摩的感觉很舒服。” “是吗?”陈唤诚最近确实有些心力交瘁,听闵锐这么一说,自己停住按了太阳穴,抬头看了一眼闵锐。 闵锐很谨慎地说:“陈书记,试试吧,只会起保健作用,不会有坏处。” 陈唤诚是个比较注重修身养性的人,他点了点头,闵锐才开始给他按摩双肩,他闭着眼睛好像很享受,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停止思考工作。 闵锐三十来岁,是陈唤诚调任河东省委书记时路坦平给他推荐的秘书,闵锐原来当过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秘书,呼延雷犯错误之后他也失宠了,几次要求到基层去工作,省委没有给予安排,正当他为仕途苦恼彷徨的时候,路坦平把他招去谈话:“小闵,你也是平州人吧,我对平州人是有特殊感情的,当然平州干部对我也有特殊感情,我很看重平州人啊!这次我和陈书记说好了,让你当他的秘书,你要好好工作,服务好陈书记,可不要辜负了组织上和领导的厚望。”闵锐当时感动得直落泪,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明白给省委书记当秘书是个什么概念,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些市委书记和厅长以后都要敬他三分,甚至很多事情还要来求他帮忙,而他一旦有什么事情求到市委书记和厅长们的头上,他们都会无条件地答应,从此以后他闵锐就会一路绿灯地在河东省境内任意驰骋。饮水思源,自己能够有今天,靠的是省长路坦平的推荐,如果没有路坦平,他可能现在还是省委办公厅的材料秘书,一天到晚趴在桌子上摆弄文字,工作有成绩是厅长的,出错误自己担着,还得虚心接受领导的严厉批评。因此,他虽身为陈唤诚的秘书,感激的却是省长路坦平,心思也始终在路坦平身上。当初,陈唤诚接纳闵锐之前曾经提出过疑问,认为起用闵锐不太合适。路坦平则说呼延雷犯错误之后没有发现闵锐有一点儿问题,这不正好说明这个同志是可以信赖的好同志吗?于是陈唤诚就答应了。 闵锐看陈唤诚在闭目享受,就小声说:“陈书记,阿姨已经过世两年了,陈香姐又在北京,你身边没人照顾可不行啊,省委给你分的房子闲着,整天住在办公室,这样对你的健康是不利的,您毕竟已经是年过花甲的人了啊,我在一本书上看到孤独不利健康呢!不行就在咱们河东张罗一个吧,我可以……”闵锐说着还落泪了。 “哈哈,小闵,我都六十多岁了,老喽!不准备再考虑个人问题了,工作上的事情还操不完心呢!” “陈书记,现在六十岁还是中年哩,那些七八十岁的人还搞夕阳红呢,你可不能就这样孤独下去,虽然我们都像您的儿女一样,但是满堂儿女顶不住一个半路夫妻啊,儿女再孝顺,和夫妻的概念也是不同的。我父亲比您还大一岁,去年我母亲不在了,过年的时候我父亲又找了一个老伴,比我父亲小二十岁,一开始我父亲还怕我不同意,和我一说,我举双手赞成,老人应该有个幸福晚年啊,父亲笑着说我懂事孝顺。” “小闵,你做得对,你做得对呀!对老人应该多理解多关怀。”陈唤诚说着话看了一下手表说,“时间到了,我约了省委省政府的有关领导谈工作,他们快到了。” 闵锐知道陈唤诚是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人,他约人谈话,时间是以分钟计算的,时间一长,干部们已经熟悉他的工作作风了,他要求下属几点几分到,下属都会准时到来,不早也不晚。闵锐刚停住手,就有人按响了门铃。闵锐赶紧去开门,进来的是副书记井右序,闵锐点点头向井右序灿烂地笑了笑,然后给他倒上茶退了出去。 陈唤诚和人谈话从来不拖泥带水,喜欢单刀直入。他见井右序已经坐下,就直截了当地说:“老井,人们说要想打鬼,借助钟馗,现在河东省高层有天野帮和平州帮之说啊!” “这种传言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觉得天野的同志还是靠得住的!” “不管这种说法正确与否,事实证明,天野的同志是过硬的,鉴于目前的复杂情况,想扭转河东在某些领域失衡失控的状态,就必须从干部入手,因此我才决定从天野提拔了时运成和刘畅。现在有三个方面仍然需要充实,一是工业方面,二是反贪方面,三是社会治安方面。工业方面我准备倚重林君,反贪方面我准备倚重王步凡,社会治安方面有人给我推荐了天野市的公安局长向天歌,你当过天野市的市长,对那里的干部比较了解,你帮我参谋一下。” 井右序喝了口水,眼睛望着杯子没有急于表态。过了一会儿说:“陈书记,我在天野当市长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人变化很快,如果要从天野调人,这个事情我认为王步凡同志最有发言权。” 陈唤诚点点头,好像不准备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接下来说:“老井,关于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事情,我想用一下三十六计中的第二十七计假痴不癫和第三十计反客为主。” 井右序笑着说:“再加上一计声东击西,名义上要让我老井当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事实上等时机一到搞他个突然袭击,宣布合适的同志出任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是这个意思吧?陈书记,平州铝电和天首铝电在路坦平的撺掇下,准备合并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行啊,老井,三十六计你也研究透了。有人要搞趁火打劫、借尸还魂那一套,肯定不会向我汇报,可能要搞一个既成事实的结果来逼我就范呢,我偏不吃这一套,既然用计那就都用计吧。老井,你看我这样安排有没有道理啊,假痴不癫计中有宁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为。路坦平和苗盼雨对你老井存有戒心,你当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会立即招来对立面,而将来让林君同志担任这个角色,我估计在路坦平眼里林君就是个基层干部,可以让他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因此他不会对林君产生什么戒心,而林君同志呢?那可是个人才,大智若愚,大巧似拙,在抓工业方面我看河东还没有超过他的人,这次赴京期间我准备私下和他谈谈这个事情。你的任务就是做通大多数常委的工作,到时候以投票表决的形式来决定林君同志的任命,让林君同志反客为主,领导河东的铝电工业。” 井右序笑道:“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进也,此乃反客为主之计。” 陈唤诚很严肃地说道:“起用林君有三个好处,一是他懂业务,有海外关系,在铝产品进出口方面可以摆脱路长通的羁绊,独立工作;二是他与路坦平没有什么关系,会听省委的话,而不会只看路坦平的眼色行事,更不会像刘颂明和秦汉仁那样心甘情愿当路家两位公子的钱袋子;三是省委把林君同志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相信他会加压奋进,担当起主力军的角色。” “这么大胆的举措,恐怕也只有你陈书记能够想出来,我算服了。” “服了?” “服了!” “哈哈,那就没有你的事了,我还要和李宜民、王步凡两位同志谈点儿工作,时间已经到了。” “再见。”井右序和陈唤诚的关系很好,也没有过多的客套话,起身出门。陈唤诚并没有起身相送。 闵锐进来把边关用过的一次性杯子刚刚处理完,李宜民和王步凡相伴进来。他们和陈唤诚打招呼,陈唤诚点头示意让他们坐下。两个人坐下后,闵锐倒了茶水,王步凡道了谢,闵锐向李宜民和王步凡笑了笑便退出去。 陈唤诚依然没有开场白,单刀直入:“宜民同志,最近把三十六计研究得怎么样啊?” “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三十六计还没有研究透,倒是研究出个难以打发掉的感冒,时轻时重,从春节到现在一直没有好。” “那得注意身体啊,要好好去检查一下,我看你的气色很像是有肝病的症状。” “陈书记会医术?”李宜民问。 陈唤诚摇摇头说:“不会医术,靠观察。” “我多次劝李书记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他坚持说自己没有什么病。”王步凡说。 “最近是有些体力不支,不过我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们经常搞健康检查,如果有肝病早就检查出来了,不会有什么大病。现在纪委的工作大部分是由步凡同志作的,将来纪委的担子也要压在步凡同志的肩上。”李宜民说。 陈唤诚望着王步凡问:“步凡同志,对纪委的工作有什么新思路吗?” 王步凡没有说话,而是把闻过喜写的那封揭发信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陈唤诚。陈唤诚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脸上的表情在不断变化着,看完揭发信,陈唤诚望着王步凡反问道:“滨海别墅区确实是个敏感问题,宜民、步凡,你们对当前河东省的腐败现象和反腐败工作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谈一谈。” 李宜民说:“我来之前,刘颂明亲自打电话让我劝劝我老婆摆蕴菲,把河东大世界的总经理凌海天放掉,说他的话蕴菲不怎么听。我想纪委工作的突破口如果从检查滨海别墅区开始,大世界的事情是否可以先放一放。” 王步凡笑道:“放虎归山,声东击西。”他说罢用询问的目光望着陈唤诚。因为他事先已经和李宜民交换过意见,过去每逢遇到这类事情陈唤诚一般是不让查封的,他总在反复强调团结、稳定和发展,有些时候还强调要注意河东省的整体形象。最近王步凡和李宜民都感觉到陈唤诚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可能是河东省的现状逼得这位封疆大吏改变了以往的为官之道。 “能不能谈得具体一点儿?”陈唤诚现在好像对查处滨海别墅区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我想反其意用一下围魏救赵之计,起到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效果,也许通过突击检查滨海别墅区能够引蛇出洞,发现一些问题。”王步凡说。 李宜民强打精神说:“我赞成王步凡同志的意见。” “我不是很赞成,我觉得应该注意时机,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陈唤诚说。 王步凡有些吃惊,但是他没有说话,不由自主地又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他甚至觉得他拢背头和陈唤诚拢背头有时候意义不同,有时候可能意义是一样的。 李宜民反问道:“为什么?什么时机?” 陈唤诚目光深邃地望了一下李宜民说:“老李,我不是反对这个做法,而是要考虑到稳定和效果啊!”然后又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步凡,你是个比较稳重干练的人,对你的能力我不怀疑,但是我觉得你对省里的情况不一定十分了解,因此我提醒你不要处处都把自己暴露得太明显,工作要做,可以指挥别人做,这样也有回旋余地,再说你现在还是个纪委副书记……” 李宜民已经知道陈唤诚的意思了,因为这一次进京陈唤诚准备向中央建议让王步凡出任河东省的纪委书记,不想在任命下来之前出现节外生枝的情况。王步凡并不知道,陈唤诚从来不给干部许什么愿,在没有成为事实之前,他不会对王步凡说出他准备向中央推荐之类的话,他只是和李宜民交换过意见。 陈唤诚最近对三十六计非常感兴趣,刚才听王步凡说要查滨海别墅,很兴奋也很担心地说:“这次我赴京开会想用一下三十六计的某些计谋,其一就是空城计。我和老路都不在家,在有些人看来省委省政府一时好像出现了群龙无首的局面,出现了权力真空现象,他们就会有所动作,会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你们纪委也要借助空城计先声东击西,再浑水摸鱼,然后也来他个趁火打劫,最终再来个铁树开花。具体操作是否可以这样啊,纪委要兵分两路,步凡同志是天首集团亏损问题调查组的组长,要大张旗鼓地制订出具体的调查措施,但是只造声势不去行动,或者有行动不动真格。宜民同志要暗中调查两件事,一是利用无中生有之计调查天首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兼并的不合法问题,我现在虽然不敢断定他们的兼并肯定有问题,但是在这种敏感时期,他们不向省委汇报就急于采取这么大的行动,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二是利用放虎归山之计,把已经抓起来的河东大世界总经理凌海天放出来,欲擒故纵。我敢断定,假若天首市确实存在黑恶势力的话,凌海天充其量只是一名骨干或者爪牙,他的身后肯定还有大人物。河东大世界原来是路坦平的大公子路长通经营的,那么现在路长通与大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关系?幕后还有没有更大的黑手?河东高层有没有人充当黑势力的保护伞?这些问题都要查清楚,在没有查清楚之前最好不要急于把凌海天抓起来,要抛出他这块‘砖’,引出他身后的‘玉’,不然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太被动了。三是要彻底查清‘2·28’矿难事故,看一看到底是责任事故还是人力不可抗拒的事故。四是查滨海别墅,这个事情如果可行,就让老井和你配合,千万不要让步凡同志插这个手……” 李宜民点了一下头说:“第二个任务我负责跟我爱人说一下,让她积极配合,马上放掉凌海天。” “老李呀,一开始我认为摆蕴菲同志也是从平州调过来,曾经对她有过怀疑,但是通过近来的一些事情看,蕴菲同志还是靠得住的。你们不会忘记吧,我到河东省上任的第一天有人给我送了个礼,那就是‘7·14’大案,到现在案子也没有告破,是个耻辱啊!那么‘7·14’大案会不会与凌海天那些人有关系呢?一定要认真调查,慎重对待,绝不能放过任何线索。”陈唤诚的话很坦诚,不加任何掩饰,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忘记“7·14”大案这个耻辱,也比较相信李宜民。 李宜民又点了点头说:“陈书记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通过对黑恶势力保护伞的打击,可能对破获‘7·14’大案也能起到一个促进作用,或许能够找到什么突破口呢。” 陈唤诚又说:“针对河东省现在的局面,我想到了主席的话:大乱才能大治。蕴菲同志不会不理解吧?” 李宜民说:“她那个人是有些固执,我负责做她的工作。” 陈唤诚又对王步凡说:“我对步凡同志也有两点要求:一是抓住时机从调查滨海别墅入手,把河东省的水给它搅混,是鱼是鳖让他们自己露出原形,如果能够摸住几条大鱼,逮住几个大鳖,就从大鱼大鳖身上查起,把河东省那张无形的黑网撕开一个大口子,让丑恶的东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说的可是抓住时机,如果时机不成熟就不要动手。第二点是我到河东上任之后,在干部的任用方面路坦平插手比较多,推荐和提拔的人也多。因此现在出现了尾大难掉的局面,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吐故纳新,吸收新鲜血液。我不管他们说什么平州帮、天野帮,我注重的是党性和原则,哪里的同志党性强、原则性强,我就重用哪里的同志。我现在考虑天首市出现的黑恶势力,说明省公安厅厅长薛永刚的工作没有做好,虽然暂时不能调整他,但是要给他配备一个副手,我看你推荐的那个向天歌就不错,就让他到省公安厅当副厅长吧;天首市委过去水泼不进,只听省政府的招呼而漠视省委,因此增加了一名党性原则比较强的市长刘畅。省政府的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已经升任省政府秘书长,需要配备一名办公厅主任,我的秘书闵锐也该提拔了,我准备让他出任省政府办公厅的主任,步凡你原来是天野市的市委书记,对天野干部的情况比较了解,你从天野再给我物色一名秘书。我为什么这样安排呢?就是想从基层调一个背景比较单纯的同志来当秘书,不让他介入河东高层的帮派之争,只是做一个单纯的称职的秘书。”具体什么样的秘书是“称职”的,陈唤诚没有明说。 王步凡猜不透陈唤诚是对秘书闵锐有看法了,还是正常的提拔,但是他想到把温优兰的弟弟温优良或者自己原来的秘书赵谦理推荐给陈唤诚,温优良现在是天野市北远县的政府办主任,赵谦理是天野市委办公室主任,两个人都很精干很稳重。为了慎重一些,他试探性地问道:“陈书记,一下子从天野调到省里这么多人是不是会引起别人的议论啊?” 陈唤诚叹道:“我也是不得已才用釜底抽薪之计的,现在这个形势不这样不行啊,要想取胜必须增加自己的力量削弱对方的力量,河东官场太复杂了,路坦平的势力盘根错节,四通八达,我必须采取果断措施啊。” 王步凡听了陈唤诚的话有些想笑,他也不是军事家,也不是带兵的人,怎么一张嘴就是三十六计。上行下效,河东官场现在有很多人在研究三十六计,因为省委书记喜欢三十六计,谈话之间总会有意无意地扯到三十六计上去,如果你的话与三十六计沾不上边,可能就会出现不能接轨的现象。于是就说:“为了陈书记的釜底抽薪之计,我向你推荐两个人供你筛选,天野的赵谦理和温优良,赵谦理是天野市委办公室主任,温优良是北远县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让他们其中一个来给你当秘书怎么样?小伙子都不错。” 陈唤诚在王步凡说这些名字的时候,已经起身走到办公桌旁边,用钢笔把这些名字记了下来,扭回头没有坐下,似有送客的意思,李宜民和王步凡同时站起身,李宜民说:“陈书记,还有什么指示吗?” “没有了,你们依计行事吧,我还要和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谈点儿事情。” “陈书记,那我们就告辞了。”王步凡说。 陈唤诚在李宜民和王步凡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送他们。 王步凡在离开陈唤诚办公室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让温优良来给陈唤诚当秘书不太合适,因为温优良现在是刘颂明的小舅子,不管温优兰和刘颂明的夫妻关系怎样,但名义上他们还是夫妻。如果陈唤诚知道温优良和刘颂明有那么一层关系,肯定会敏感。他想让陈唤诚把温优良的名字划掉,只保留赵谦理的名字,但是又觉得有些荒唐,只好说:“陈书记,赵谦理和温优良这两个人,如果让我选择,赵谦理会更合适一些。”陈唤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凌海天终于还是被放出来了,并且还是周大海亲自把他送回大世界娱乐城的。一进娱乐城,凌海天看到眼前那种萧条冷落的情景就大骂道:“他妈的,摆蕴菲是成心和老子过不去,看来这个绊脚石确实得搬掉了,周大哥,兄弟向你保证,早晚天首市公安局局长的位置是你姓周的!” 周大海急忙环顾四周,见没人才说:“兄弟,你小声点儿,怎么老这样沉不住气呢?唉,通过这件事情呀,不就已经说明西风永远压不住东风吗?你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吗?不过,尽管只是虚惊一场,但以后你做事可要注意点儿,常言说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沤烂。你要知道啊兄弟,一个人、一个团队的势力再大,与国家机器相比,那可是微不足道的,你能够在一个地方称雄,不一定在所有的地方都是老大。拉登很厉害吧,他也没有控制整个世界。现在都啥年月了,绝不是千儿八百号人就可以占山为王的。你数一数算一算,再大的地方势力与国家政权抗衡,哪一个不是自取灭亡?以后万事需要讲究策略,再也不能蛮干了!” 凌海天似有所悟地说:“大哥说得有道理,就凭你这样的提醒,今天我就得好好地招待你。大哥你说,吃喝嫖赌任你挑选,兄弟我埋单。” 周大海笑一笑说:“兄弟,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哥哥吗?这四样我都不爱好,就爱好权力。对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怕摆蕴菲生疑,以后咱们也应该注意一点儿,最近风声有些紧啊!兄弟,凭我的直觉,你现在的一切行动可能都在摆蕴菲的监控之中,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当心。” “怕什么?一分胆量一分福,小脚女人成不了大事。你忘记咱们是侦察兵吗?我的反侦察能力你还不知道?我才不怕他们呢!” “我现在毕竟与你不一样,尽管你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也千万不要大意。” “哦,对,是不一样,哥哥还要进步,还要当局长,我也就这样了,不过我会小心的。” 周大海一抱拳说了声保重,离开了。 凌海天刚送走周大海,东方云霞就笑眯眯地进了凌海天的办公室。见凌海天平安归来,东方云霞说:“我说吉人自有天相嘛,他们还能奈何得了我们凌总。” 凌海天也很自豪地说:“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宠辱不惊,得一辱不宠,得一荣不骄。云霞,你现在就吩咐下去,大世界照常营业,一切恢复正常。” “好的。凌总,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上帝的一句话,要想使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 凌海天瞪大眼睛问:“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吗?” “我说摆蕴菲。”云霞说罢甜甜地笑了一下。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宝贝,你真会说话,今天晚上咱们到别墅去吧,你得好好陪陪我。”凌海天色迷迷地望着东方云霞说。 东方云霞故意婉拒道:“凌总金屋藏娇,身边佳丽如云,难道还……” “打住,打住,云霞,我身边美女是不少,可是她们是啥素质?你是啥素质?现在玩女人都讲究个品位和素质,谁还稀罕那些烂女人?今晚不见不散啊。” 云霞半含羞涩地点了点头,退出去的时候又对着凌海天妩媚多情地笑了笑。凌海天却没有多看她,而是把目光移向办公室墙壁上那幅附庸风雅的书法作品上: 日照金瓯呈瑞色; 烟浮玉鼎有馨香。 凌海天望着这幅书法,自己先笑了,他根本不爱好这种东西,是苗盼雨特意让人送过来的,并且嘱咐说河东大世界曾经获得过企业文化奖,不能没有文化气息,要他一定把书法挂在办公室比较显眼的地方。 11 河东省省政府办公大楼与省委办公大楼相距约有三公里远,处在天首市市中心的红伟路上。 红伟路在“文革”前叫孙家巷,“文革”期间许多地名都改成了带有革命色彩的名字,河东省天首市曾经改名为大鸣市,就是大鸣、大放、大辩论的大鸣,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人们都说大鸣市有些文化大革命阴魂不散的感觉,上边领导每逢说起文化大革命改地名的事情总是拿“大鸣”作为反面典型,河东省的领导也觉得脸上无光,因此大鸣又恢复了原来天首的名字,那些诸如红伟公社、红星大队、红旗村和井冈山村的名字纷纷改正过来,目前在天首市,只有红伟路没有恢复原来孙家巷的名字,据说孙家巷其实没有一家姓孙的,听起来也没有红伟那么响亮顺口,而红星煤矿和红旗煤矿仍然沿用当年的名字。 路坦平出任河东省省长后曾经提出重新盖一座省政府办公大楼的设想,并且作为河东当年的十件大事之一写进《政府工作报告》,后来这个提议硬是没有在人大代表那里通过,有人说是陈唤诚认为不合适,因为刚刚到河东来当省委书记,不想明里反对路坦平的想法,就利用人代会否定了路坦平的提议,人大代表提出省政府也应该节省开支,纷纷建议省政府将旧楼装修一遍。都说人大代表代替不了长官意志,可是这一次人大代表还真的当家做主了,硬是否决了省长的意见。于是路坦平花了大价钱把省政府办公大楼装修得十分豪华,整个办公大楼都贴上了大理石,现在装修一新的省政府办公大楼看上去比省委办公大楼还气派,这个形象工程也曾经无数次让路坦平引以为豪,机关干部也有赞扬他比前任省长干得好、有政绩的。 在陈唤诚频频接见下属安排部署他的空城计的时候,路坦平也在他的办公室里一个接一个地招见他的亲信,第一批接见的是刘颂明和秦汉仁。 刘颂明和秦汉仁都五十多岁了,一高一低,一胖一瘦,被人们称为路坦平的哼哈二将,季喻晖和周姜源则是路坦平的左膀右臂。刘颂明细高身材,属于文质彬彬、老奸巨猾的那一类人,一进路坦平的办公室,不及坐下,秦汉仁就嚷道:“路省长,我听说最近网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是《阎王之死》,据说矛头是指向你的,还把那个贪官的名字叫陆七八,陆和路只是音同字不同,是不是有人在学习张春桥和姚文元?当我去查看时,文章还在,就是里边的一首诗已经不见了。那首诗里有这样一句:此文影射路坦平。另外还他妈的虚拟了一个天市,制造了一个假新闻,说一个叫柳茗松的副市长是什么‘三玩’市长,什么意思吗?不是在影射我吗?如果把茗松两个字颠倒一下不就是松茗吗?” 秦汉仁干脆说:“我觉得说平山的那个事情就是说我的,辛和秦谐音,平州也盖过大剧院,也建过铝厂,《阎王之死》的作者是河东业余纪委,会不会是刚刚到省纪委上班的王步凡呢?” 路坦平很不高兴地看了一眼刘颂明和秦汉仁说:“胡扯!大惊小怪!我是贪官吗?你们如果没有吃盐就不会发渴。再说了现在报纸和网络上天天报道贪官落马的事情,难道都和你们有关?一惊一乍的像个领导干部吗?中国人不羡慕皇帝忌妒邻居,说不定是谁搞的恶作剧,不要管它!” 秦汉仁红着脸说:“不是,我们绝对不是怀疑你的为官为人,就是怀疑怕是王步凡在兴风作浪,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在天野就曾经整过不少干部。” 路坦平好像很大度:“文学作品怎么能够对号入座呢?那篇文章有人向我推荐了,我也看过了,和我根本就对不上号嘛!至于此文影射路坦平的说法就更可笑了,什么叫虚拟网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为官这么多年了,会没有得罪过人?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随便他们怎么说,我还是我。汉仁,你的脑子是有病还是进水了?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沉不住气呢?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也能够往我头上扣?没脑子!再说,王步凡怎么会那么没有水平,他现在纪委工作就注册一个河东业余纪委?你秦汉仁如果会上网就注册个平州秦吗?” “是,我……我把问题想简单了,不过网上说的事情让我有些心虚,好像是一个知情人说的话……”秦汉仁差一点儿说自己没有脑子。 路坦平笑了,话虽然这么说,他却是在故作镇静,其实他对“此文影射路坦平”的话也耿耿于怀,对刘颂明和秦汉仁身上存在的问题他是清楚的,只是不便在下属面前说什么。再说他也知道秦汉仁不仅扛不了大事,嘴也比较松,他如果就文章的事情发表了什么看法,秦汉仁极有可能拿着鸡毛当令箭,或者惶惶不可终日,那样就会越描越丑,甚至使自己的阵脚先乱,因此他必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路坦平不说话,秦汉仁就用手摸着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不妥,急忙又改口说:“是啊,不就是一篇文学作品吗,我可能把它想歪了,也不应该把天市就理解为天首市,不是还有天野的吗,人们也不一定就和天首市联系起来,况且说的只是一个副市长……还是路省长站得高看得远。不过……应该说删得好,删得好,这个,这个,说明网络也是讲政治的嘛。不知道是谁搞的恶作剧,用不用通过关系好好查一下?‘此文影射路坦平’这句话我觉得就很有问题,简直无法无天了,不能听之任之……” “不用,不用啊,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秦汉仁就是沉不住气,你能够查出什么?考虑到负面影响了没有?作为一个地厅级领导干部首先要有气量,不要小肚鸡肠的……”路坦平说。 刘颂明是个比较爱拍马屁的人,见路坦平生秦汉仁的气,又开始拍了:“咱们路省长可是河东省改革开放以来成就最大的一任省长,省政府办公大楼旧貌换新颜,省里搞工业强省战略,如果不是路省长,能有这样的结果?我最佩服路省长的开拓进取精神,下边的同志也都是这样的看法。至于有一些不同声音也很正常,就连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还有人说他儿子怎么怎么与他有关系呢,人家不是照样当秘书长,最终事实不是澄清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路坦平今天不知道怎么有些神经过敏,现在对刘颂明的话也敏感起来:“颂明,你是在挖苦我还是在讽刺我?我能够和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先生画等号吗?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知道,省里这几天像炸了锅,人们好像要把河东省经济秩序混乱的账全部记在我路坦平头上,老干部们又对我狂轰滥炸,你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我也不能说自己没有一点儿责任,你们敢说你们就干干净净吗?唉……我真是安南就好了。” “这个不公平,我认为你是河东的功臣,是河东历史上最有作为的省长!”秦汉仁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 “这个确实不公平,怎么能够说你有责任呢?不干工作什么时候也不会有责任……”刘颂明也急忙附和,但是他又不敢说什么具体的话,他觉得路坦平今天的情绪不好,还是少说为佳。 路坦平不说话,看样子真有些不高兴。不过他停了停还是忍不住说:“千秋功罪,自有评说。你们说再多也不起任何作用,以后关于我是功臣的话,不准在公开场合讲。” 刘颂明一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干脆什么也不说。秦汉仁忍不住,就又开始为路坦平鸣不平了:“经济秩序混乱说明了什么,啊?说明他陈唤诚没有能力,说明他应该辞职。他是河东省的一把手,啊,有功劳是他的,出问题让别人来承担,哪有这种事情啊,哪有这种道理啊?依我看河东省不管有什么问题,主要责任都应该由他陈唤诚担着,不称职就早点儿让贤,不要老占着省委书记的位置。老干部凭什么批评你啊?倚老卖老!路省长,老干部现在连顾问也不是了,偏偏就爱指手画脚嚼舌头,讨人嫌!不要理睬他们,什么宝贵财富,我看就是一些老古董、老废物。” 路坦平摆摆手说:“汉仁,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成熟啊?辞职不辞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不要再说这些无用的话了,反正已经被批评了,你们也在批评之列。身为省长,我确实也有责任啊,不是想推就能够推干净的。你们不要小看老干部的能量,私下里说什么不要紧,公开场合一定要尊重他们,你们难道忘了呼延雷是吃谁的亏了吗?如果不是老干部到北京去反映他的问题,一个很有希望当省长的省委副书记会倒台得那么快吗?不过你们放心,有责任也是工作中的责任,没有工作哪有责任?说点儿具体的事吧,平州铝电集团和天首铝集团合并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秦汉仁急忙说:“自从您有了明确指示之后,我们都非常重视,已经谈了一下,问题不大,现在有个问题就是:平州铝电集团是国有企业,天首铝电集团是私营企业,合并后的归属问题应该如何定位?好像不能把一个国有企业一下子就变成私营企业啊,这个事情如果让老干部知道又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了。” 刘颂明也说:“是啊,我们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两个企业合并是不是合法?会不会有副作用?再者刘畅会不会跳出来插一竿子?” 路坦平笑了:“你们啊,思想就是不开放,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抱着姓‘资’姓‘社’的问题不放,现在不是有股份制企业吗,暂时不必要考虑国有和私营问题,就按股份制企业的路子走,先迈出第一步,再说第二步,股份制企业的好处就是将来还可能搞股票上市。刘畅这个人的性格我还是听说了一些,只要陈唤诚对她没有明确的指示,她初来乍到肯定不会和我们对着干。” “高,路省长对人观察入微,路省长的话毫无疑问地有高屋建瓴的指导作用,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刘颂明又开始拍马屁了。 “对,对,建成股份制企业是最最合适的,哎呀,我怎么也没想起来啊,还是省长高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河东省哪一位领导干部也没有路省长睿智。对于我们,可以这样说……这个……这个……”秦汉仁本来想起别人恭维他的话:爹亲娘亲没有秦书记对我们亲,天大地大没有秦书记对我们的恩情大。他想把这话转赠给路坦平,又觉得有些不合自己目前的身份,忍住没有说。 刘颂明也想起来几句非常肉麻的话:苍天作纸,凤凰山作笔,滨海作墨,写不尽路省长在改革开放中的丰功伟绩。他也没有敢说,而是说:“功臣,一个时代,一个地方都需要功臣啊!” 路坦平因为情绪不好对秦汉仁和刘颂明两个人的奉承都没有表态,只是交代他们说:“天首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合并的事这几天要抓紧,等我从北京开会回来,一定要见到合并后的天首铝电集团,你们就按照我刚才谈的思路去做吧,时间必须抓紧。另外,天首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合并的事最好由你们两个人出面,不要让苗盼雨出面,也不要说是我的意思,应该是你们根据当前河东省的严峻经济形势,双方都有这个意愿,才共同商量要合作的。颂明是省委常委,理应担负起一定的责任,这个事情要以颂明为主,汉仁你要无条件服从颂明,要始终以大局为重。”路坦平虽然没有诠释他说的大局,但是刘颂明和秦汉仁心里都明白,大局就是路坦平的平安无事。 秦汉仁和刘颂明都知道路坦平和苗盼雨的关系,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路坦平急于让两家企业合并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敢多问,表面上好像是为了和天野集团抗衡,但是凭他们对路坦平的了解,他是个现实主义者,从来不会意气用事。秦汉仁和刘颂明见路坦平不再说话,已经知道该告辞了。 又闲谈了一会儿,当他们起身告辞走出路坦平的办公室时,也说了一些开好“两会”的应酬话,出门离开的时候正好碰见苗盼雨,见她风姿绰约地来找路坦平,刘颂明、秦汉仁都急忙与苗盼雨相互问了好,然后握手告别。他们现在对苗盼雨的尊敬并不亚于路坦平,因为苗盼雨有些时候就代表着路坦平,他们猜想路坦平可能也是和苗盼雨商量天首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合并的事情,这个事情毕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解决的。 秦汉仁是个头脑相对比较简单的人,他把路坦平的这一决策仅仅考虑为要为情妇苗盼雨扩大势力范围,要暗中吞并平州铝电集团。因此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但他不敢不执行,也不敢发什么牢骚。 刘颂明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已经猜到路坦平这样做有三点理由:一是为了苗盼雨在将来的河东铝电集团中争得一把举足轻重的交椅;二是经过两家企业的整合,过去天首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的一些经济问题可能会在整合过程中消化掉,他深信省长的儿子和情妇的经济账本都是需要晒晒太阳,去去潮湿的;三是为了让合并后的企业与强大的天野铝电集团抗衡。因为刘颂明已经感觉到平州帮正在慢慢走下坡路,而天野帮正在迅速崛起,从种种迹象表明,陈唤诚已经不怎么相信平州人了,更不相信路坦平。在这种情况下,路坦平作为河东省的第二把手,他不可能不采取一些相应的应急措施,不可能坐视天野帮日益兴腾而不存戒心。 苗盼雨虽然只是一个民营企业家、天首市的政协副主席,但是由于她和路坦平的特殊关系,到省长办公室几乎是直进直出的。见到路坦平彼此也没有多少客套话,只是点了一下头。路坦平正在批阅文件,出于礼貌,他抬起头从老花镜的上边看了一下苗盼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沙发。苗盼雨很从容地坐在沙发上。这时秘书进来,对着苗盼雨很灿烂地一笑说:“苗总好。” “你好!”苗盼雨很礼貌地向路坦平的秘书还了礼。 秘书给苗盼雨倒了茶水,然后把刚才秦汉仁和刘颂明的杯子收掉,再次向苗盼雨笑了笑才退出去。 苗盼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笑容,她知道秘书是在讨好她,但是她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去讨好秘书,因为只有她不需要讨好秘书,反过来秘书是要讨好她的。苗盼雨坐了一会儿,等路坦平把文件批阅完毕,才笑着说:“大老板,凌海天的事情你一定要管,不管可不行啊,原因我就不多说了,其中利害你比我更清楚,他可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不要从他身上出什么问题。” “小雨,这个事情我出面不合适吧?你和颂明、永刚他们说一下,他们会尽力的。” “关键是摆蕴菲不太听刘颂明的话啊,你也知道海天是不能出问题的,咱们必须保他。再说向天歌也要来公安厅当副厅长,听说那个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向天歌不过是个副厅长,不是还得听厅长指挥,不要管他。事情发生在天首市地盘上,只有颂明出面最合适,懂吗?她摆蕴菲再牛,也得归天首市委管吧,她尽管是李宜民书记的老婆,但是她毕竟还得服从天首市委领导吧。” “嗯。不过……” “另外,声东击西、金蝉脱壳这些计谋都可以用一下的嘛,大乱才能大治,就让天首市乱吧,凌子既然已经关起来了,如果再有乱子不正好说明凌子是没有问题的吗。” “啊,啊,明白了。”苗盼雨似乎对路坦平的话已经心领神会,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羞答答的样子,用手拖着下巴不说话。 路坦平最近很少见到苗盼雨这个样子了,还是当初苗盼雨刚刚投入他的怀抱的时候经常有这样的羞涩美,他有些惊奇,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好事吗?”他怀疑苗盼雨是因为天首铝电和平州铝电合并的事情。 苗盼雨羞羞答答地笑了笑说:“老路,我想要一个孩子。” 路坦平有些吃惊,他知道苗盼雨并不是一个轻易就能够为情所困的女人,他们原来也说过不要孩子的,她现在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是不是怕他以后不再支持她?于是路坦平叹了一声说:“以前不是说好不要孩子的吗?” “我现在又想要了,人不到什么年龄就没有什么样的体会,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没有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钱算什么啊,再多也不会叫我一声妈妈……”苗盼雨说到这里竟然流泪了,她是一个不轻易流泪的女人,现在河东的形势对她乃至路坦平越来越不利,她已经在考虑自己的退路了。她知道情人关系并不是牢不可破的,孩子是男女之间的纽带,如果她和路坦平有了孩子,即使路坦平将来辞职了,或者被撤职了,他们仍然能够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否则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像春天的柳絮那样容易被狂风吹得不复存在。并不是她非常爱这个老男人,而是知道她是路坦平情妇的人谁还敢娶她,她几乎没有退路了。她现在根本没有想到他们的将来远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她这时候还没有出国的想法…… 路坦平能够听出来苗盼雨的话是出于真心,他甚至同情这个平时比较坚强的女人,但是她的要求实在是太不合乎现实了,他摇摇头说:“现在不行,现在真的不行,等瘫子死了,或者我退休了才可以考虑……” “唉……”苗盼雨欲言又止,仍然在流泪。 路坦平安慰道:“现在咱们先不谈这个话题吧,最近我的心里很乱,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谈一谈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也能够理解。” “省长是谁呀!”苗盼雨已经破涕为笑了。 “省长也是人啊,况且我也是个俗人。” “在我眼里你可不是俗人,你是我心目中的神。” “唉……”路坦平长叹了一声。 “唉……”苗盼雨好像被传染了,也长叹了一声。 路坦平不想再说什么,就说:“你去吧,以后尽量不要到省政府来找我,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非常时期,我们应该注意啊,不要再让人家说咱们是平州帮。你不知道,老干部们已经让我下不来台了。大有炸平庐山之势啊!现在支持我的老干部也只有文景明和刘远超了,刘远超是个老滑头,明哲保身;文景明没有什么市场,在老干部这个领域我们不占上风啊,要知道老干部有时也能成事,有时也能坏事。一旦他们和谁作对,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当年马疾风和呼延雷不就是吃了老干部的亏?让老干部到北京一折腾,一个丢了官,一个丢了命,教训,教训啊!” 苗盼雨冷笑一下说:“文景明和刘远超支持你主要是得了咱们的好处。哼,不怕他们耍滑头,情人不会白送,房子不会白用。一百多万的房子啊。不过刘远超还真滑,当初给他滨海别墅的时候他就是不要,后来在市中心要了一套,他是怕滨海太扎眼。” 路坦平眯着眼睛说:“这正是刘远超的高明之处啊,在滨海容易暴露,在市内就相对安全,我看我在滨海的房子也不能再住了,立即搬,你派几个人今天晚上就搬。为了顾及影响,把那个植物人也搬走,名义上我们还是夫妻,搬了以后你让人通知一下小捷。以后我们也尽量少去滨海。” “大老板,滨海的别墅是小通的,他现在是个大老板,一个大老板拥有一套别墅是很正常的,至于刘远超嘛,必要的时候我会牵着他的鼻子走,只要他有把柄在咱们的手里,就不怕他不听话。” “小雨,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官场有官场之道,其中变数深不可测,有些时候需要韬光养晦啊。” “要不要给其他那些老干部送些什么?你觉得什么东西可以打倒他们?不能再让他们一天到晚唧唧歪歪的。” “你以为金钱是万能的?对那个年代的人你还是不太了解啊,很多人是不爱钱的,就拿薛永刚来说吧,你送个女人他收下了,你送钱他一分也不会要,你信不信?” “这个我已经领教过了,不过任何人都有软肋!老路你说那些老干部的软肋到底是什么?” “回忆录。” “回忆录?哈哈哈哈,你觉得他们……” “你别不信,他们现在唯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回忆录,少年常思未来,老人常忆当年,他们的辉煌是过去而不是现在和将来。” “那我们天首集团出资赞助,就给他们整理回忆录,一个老干部一本。” “你以为就那么简单?一般的作家他们看不上,大作家谁愿意去给他们写回忆录,你又不是不知道文人的德行,都和那个闻过喜是一样的,清高孤傲,自命不凡。如果是一个没有脊梁的文人也写不出好东西,老干部们也不一定能够看得上。” “唉……老路,难道对付那些老家伙就没有其他办法了?我看他们肯定也有软肋的!” “也不尽然,也不尽然啊,很多人他就是刚强铁汉,没有软肋啊!不过我对付他们自有我的办法,那就是哄、拢、捧,咱们双管齐下,回忆录也可以搞,能搞几个是几个吧!”这时路坦平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一接是刘远超打过来的,路坦平一边问好,一边用手示意苗盼雨离开。苗盼雨本来还想征求一下路坦平的意见,准备教训一下专门和天首集团作对的闻过喜,现在看没有机会说就很知趣地要走,临走之前又多情地望了一眼路坦平。她也感觉到河东现在的风向不对,给路坦平和自己尽快搬家是刻不容缓的,不然让摆蕴菲抓了他们同居的现行可就不好下台了。 刘远超在那边说:“老路,今天会议上的苗头可不太对劲儿呀,怎么那么多老干部都把矛头对准你呀?我觉得平时你还是比较尊重老干部的,你没有得罪他们吧?河东省搞工业强省是陈唤诚的主意,大上电解铝也是他点了头的,怎么现在把所有问题全往你身上推呢?我们搞改革也是在探索中前进的嘛,主流应该是好的,老干部们,哎呀……” “老刘,这不是得罪人的问题,老干部的思想你还不知道?他们和我们的思想可不一样啊。”路坦平也知道刘远超是故意不往正题上拉。 “你现在要想变被动为主动,就必须在陈唤诚身上做文章,盖子捂是捂不住了,我建议你现在也要大谈电解铝的失误,让河东省的干部群众都知道,让中央领导也知道你路坦平是不护短不遮丑的,必要的时候在《河东日报》上发一篇文章,对河东省工业强省战略来一次深刻的反思,让舆论改一改导向。另外,利用在北京开会的机会一定要让人们知道,河东省目前出现经济崩溃的责任在于陈唤诚,或者在于决策的失误,而不能把这种失误加在某一个人的头上。对陈唤诚也绝不能一味迁就,你没有听人家说小官是跟出来的,大官是斗出来的,谁一味强调团结那只能说明他在政治上幼稚,我看该是斗争的时候了,你难道没有看出陈唤诚已经开始和你斗了吗?再退缩可就没有退路了。” 路坦平一向对刘远超比较尊重,因为刘远超当省委副书记的时候路坦平只是个副省长,从某种意义上说刘远超曾经是路坦平的老领导。“还是老领导见解独到啊,我会认真对待这件事情的。” 刘远超在那边又说:“现在是来不及了,我建议在北京开会回来之后主动要求召开一次省委常委民主生活会,在会上要摊开说,要把问题讲清楚,陈唤诚是河东的一把手,河东出现的任何问题他都应该负责,想找替罪羊是不行的,该负的责任就必须由他陈唤诚负。” “老领导这个建议很好,先进性教育也到查摆问题的阶段了,你要替我做做工作,到时候一定要收到预期的目的,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被动。我要查摆自己的问题,陈唤诚应该查摆他的问题。经老干部这么一闹,好像一切问题都出在我路坦平身上,他陈唤诚好像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嗯,应该这样。还有个事情,我最近听到一些不利于你的传言,说白杉芸的死与你有关,说什么她告了你,有这种事没有?” “白杉芸的确是告了我,但是她的死与我没有一点儿关系,有人说是谋杀,有人说是死于车祸,我现在也弄不清楚,不过陈唤诚对白杉芸的死有些低调处理,连个追悼会都不让开,确实有些反常。” “你也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依我看可能真有问题呢!陈唤诚对白杉芸的死为什么那样低调,里边肯定是有问题的,他低调,你就要高调,当然我说的高调并不是让你为白杉芸评功摆好,白杉芸的过去你知道不知道?她可是个政治女人,野心家,也是靠和领导上床换取官帽子的女人,她和陈唤诚的女儿是干姐妹,你知道不知道?据说在私下里白杉芸管陈唤诚叫爸爸,难道白杉芸向上边反映你的问题不会是陈唤诚授意的?难道不会是另一种形势的政治斗争?现在你要利用群众爱传谣信谣这个特点,大做文章。一要让整个天首市所有的人都知道白杉芸是陈唤诚的干女儿,她能够从新闻出版局调到煤炭局完全是陈唤诚一手操办的,而到煤炭局之后白杉芸工作不力,事业心不强,没有及时组织对煤矿的安全检查,才导致了‘2·28’特大矿难事故的发生,事故的责任在白杉芸。既然白杉芸有责任,那么他陈唤诚有责任没有?重用自己的干女儿,重用一个庸才,他是不是已经违背了组织原则?二是要对白杉芸的过去大做文章,一个在天南县和天野市不断传出桃色新闻的女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陈唤诚的干女儿,那么陈唤诚其人算不算圣明,算不算用人失察?但是千万不能说白杉芸和陈唤诚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那样就下作了,陈唤诚也不是那样的人,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之间的绯闻,反而会认为传谣的人下流。三是要让群众知道白杉芸既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现在又是单身,谁敢保证她不是死于情杀呢?她过去有没有情敌,现在有没有情敌,谁又能说清楚呢?如果白杉芸是死于争风吃醋的情杀,警方不去缉拿真凶,而与政治联系起来怀疑不应该怀疑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又是受什么人指使这样做的?这些看似非常小的事情,其实却能够反映出一些大问题,起码能够说明白杉芸告你极有可能是有人指使,故意在整你路坦平,而不是你路坦平要整别人,或者能够证明你路坦平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是有人在搞不安定因素。” 路坦平脱口说道:“哎呀,老领导就是有见识啊,一语点醒糊涂人。” “啊,我这里来人了,再见。”那边刘远超把电话挂了,这边路坦平拿着电话思考了半天,他觉得实施刚才刘远超说的那些办法,只有让苗盼雨出马最合适,就拨通苗盼雨的电话:“小雨吗?我找你有点儿事情,你有时间吗?” “去你办公室还是其他地方?”苗盼雨在电话那头问。 “我要去北京了,还是到你的别墅里去吧。” 苗盼雨“咯咯咯”笑着说:“到别墅里去?临别了嗬,再让爱情雨露滋润我一次?老路可真是老骥伏枥,不减当年啊!” 路坦平现在根本没有那种心情,郁郁寡欢地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现在哪里还有那个心情啊。” “哈哈哈哈,逗你开心哩嗬,好的,十分钟后见。”苗盼雨多情地说了“再见”后挂了电话。路坦平是想交代苗盼雨要注意和刚刚上任的反贪局长秦时月搞好关系,女人之间毕竟好接触,再说路坦平也了解到秦时月并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如果苗盼雨不失时机地搞一些感情投资,可能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提前铺一下路肯定会有好处。他把去北京需要带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急急忙忙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12 刚刚送河东省代表团的代表们上了去北京的飞机,走出机场,李宜民接到医院院长的电话,说务必让他到医院里去一下。李宜民当时正欢送去天野的井右序和王步凡。 王步凡要陪井右序到天野去考察煤电铝一体化发展情况,省委的大巴车停在门口,井右序、季喻晖、周姜源等领导要上车了,李宜民和他们一一握手相送,李宜民的脸色仍然很难看,好像真的有病了,他每逢与人握手,对方都要嘱咐他多注意身体,他则说自己的身体不要紧。 王步凡是最后一个与李宜民握手告别的,李宜民说:“步凡,你对天野的情况比较熟悉,当好向导。”王步凡笑着点点头。 李宜民说:“纪委的工作有我呢,工业强省是大事。” 王步凡也对着李宜民点了点头,刚要上车,接到他大哥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他老父亲病危,看来挺不过今天了,让他赶快回去。他听了电话心情非常沉重,脸色也很难看。 井右序急忙问:“步凡,出什么事了?” 王步凡只好实话相告:“我父亲病危,哥哥打来电话,可能要不行了。” “父亲病危你还不赶紧回去?”井右序的声音很大,其他人都听到了。 王步凡看了一下那一车人,他们也听到井右序的话了,都从车上下来。王步凡觉得目前的工作很紧真有点儿走不开,显得有些左右为难。 井右序说:“步凡,赶快回去吧,你不当向导我们也能够考察嘛!” 李宜民说:“我给天野市委书记林涛繁打个电话,让他陪同就行了。” 井右序特意走到王步凡面前说:“多多保重!”因为王步凡的父亲毕竟只是病危,现在还不能说节哀顺变的话。 王步凡的司机叶羡阳本来是要等王步凡他们上车以后开车回天野和老婆团聚的,现在听说王步凡的父亲病危,急忙把车开过来,结果所有的领导都来送王步凡上车,一个个都说了多多保重的话。他现在归心似箭,没有再与其他领导说话,上了自己的车,小车已经飞出省委大院。 刚刚上了天首至天野的高速公路,王步凡给妻子叶知秋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里。叶知秋说她已经在老家了。王步凡心里一沉,觉得父亲肯定是不行了,不然叶知秋不会在老家。刚才大哥那个电话,说不定就是叶知秋让他打的,他刚才慌着接电话,没有细看电话号码,现在回想起来就是知秋的电话号码。叶知秋是个非常明白事理的人,知道他刚到省里工作很忙,平时不怎么打电话,不像有些女人那么婆婆妈妈。 叶羡阳知道王步凡急于回家,车开得非常快,王步凡却嘱咐他不要急。这时王步凡手机又响了,他一看是北京的号码,一接是四弟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到北京机场,一个小时后在天野下飞机,要乘他的车回老家,并且说含愈和同学到北京郊县去了没有找到,就不让孩子回来了。王步凡没有多说话,只是哼了几声。 在回天野的路上,王步凡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见到父亲,他想做个忠孝两全的人,并不想让别人报道他为了工作,父亲病危都没有回家的“先进事迹”。 王步凡的父亲也是一个读书当官的人,不过他当的是国民党的官,解放后的遭遇就可想而知了。王步凡的父亲一生都很不得志,他把人生的理想和事业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王步凡的身上,当年每当乡亲们说他的次子王步凡聪明勤奋时,他刻满沧桑的脸上总会露出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对王步凡寄希望最大,要求也最严格。然而由于家贫,王步凡一九七三年初中毕业后没能够上高中,在没有诗词读本的情况下,父亲让王步凡读毛泽东的诗词,因此毛泽东早期发表的诗词王步凡全部会背诵。父亲还凭记忆教给王步凡一些古诗词…… 王步凡的读书声往往是伴随着父亲那个水烟袋的呼噜声,当他在小油灯下读书偶尔抬头看父亲的时候,父亲若有所思的身影在油灯微光的映照下印在对面的土坯墙上,很高,很大,像一尊慈眉善目的大佛。有时候父亲出诊去给乡亲们看病,王步凡仍然觉得父亲就坐在他的对面,墙上仍然有父亲的身影,好像父亲正在伴他读书。有一天父亲从朋友家里带回一页纸,上边是曹操的《短歌行》,让王步凡背诵。王步凡当时对“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并不理解,父亲就耐心地给他讲解周公辅佐成王的故事,而他最受感动的是“周公吐哺”四个字,一个人如果能够做到“吐哺”的地步,那么他绝不会是一个平凡的俗人。 王步凡在仕途上受父亲的影响也很大,在王步凡的思想还不成熟的时候,父亲经常提醒他,鼓励他,现在他基本成熟了,父亲也老了。他有些时候总能够想起父亲经常念叨的那句话:皇天不负苦心人…… 王步凡的父亲王明道在二○○三年年底老是咳嗽,王步凡的妹妹王步平和丈夫张沉把父亲接到天野医院去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说可能是肺癌。步平听到医生的话后哭了,然后躲到卫生间里给王步凡打了个电话。当时王步凡正在乡下检查村村通公路,听了妹妹步平的话,王步凡心里“咯噔”了一下,在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之前,他怎么也不相信父亲会得癌症。父亲身体一向很好,心胸也比较开阔,他总觉得父亲能活九十多岁到一百岁。 当王步凡赶到天野医院时,医生表情十分严肃地说:“王书记,伯父很可能得了肺癌,不过还好,只有左肺上有阴影,你看是不是要给他老人家动手术啊?” 王步凡知道父亲本身就是医生,他对自己的病不可能没有怀疑,父亲是个明白人,该怎么治疗一定要征求一下父亲的意见,他没有回答医生的话,而是直接来到父亲的病床前。他第一眼看到父亲,眼泪就流出来了,仅仅半个月没有见面,父亲的容颜已经告诉他,这个坎儿他老人家很可能是迈不过去了。父亲见他落泪,先笑了,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步凡,不要难过,人活百岁总有一死,我已经八十六岁了,比毛主席活的年龄都大,已经知足了,再活也是累赘,你们也不要存心瞒我,我很可能是得了肺癌。” 王步凡哽咽着说:“爹,结果还没有出来,也许不是……” “我自己的身体我能不知道?入冬以来我的身体就开始迅速消瘦,有时候咳得厉害,左肺这个位置也经常疼痛,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对你说啊,癌细胞可能人人身上都有,只看它发作的早晚而已,你姑姑九十三岁那年才得了食道癌,也算寿终正寝。我觉得我这病可能就是肺癌,不像一般的肺病,我已经治疗过了。”王明道说罢又咳了几声。 王步凡一时无语,掏出烟要递给父亲,父亲摆摆手说:“戒了,已经半个月没有抽一根烟了,吸烟的人只要不想抽,就是身体有问题了。” 父亲不抽烟,王步凡也把烟装了起来,他怕自己抽烟导致父亲再咳嗽。步平来到病房,王明道见步平两眼发红,就说:“步凡,我知道他们都听你的话,我有一个心愿你一定要满足我。人老了,手术是坚决不做的,不治病你们也肯定心里过不去,就保守治疗吧。” 王步凡噙着眼泪点了点头,步平又开始哭了。王明道还批评女儿,不让她哭。 王明道住院治疗的那些日子,天野很多人到医院里看望他,有送钱的,有送物的,凡是送钱的,王步凡和叶知秋都原封不动退给了人家,水果、花篮这些东西天天都需要从病房里往外清理,这种现象引起了王明道的注意,在王步凡来看望父亲的时候,父亲脸色凝重地说:“步凡,我要回天南老家王家沟去,不能再在这里住了,越快越好。” “爹,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想叶落归根。” 王步凡以为是病情突然加重,有些恐慌:“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王明道有些生气地说:“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这些水果和花篮?我再住下去对你的影响就不好了。看病的人排着队,这也是一种不正之风啊!他们都来看望,我有那么高的威望?还不是因为我是市委书记的父亲?再这么下去市民们怎么评价?病友们怎么看待?既然是保守治疗,就没有必要住在医院里,现在医院收费也比较高呢。再说你大哥会输液,我回老家和在这里其实是一样的,没有必要再住下去了。” “爹,医院里的条件毕竟要比老家好些……”王步凡几乎是哀求地说。 “你不要说了,我主意已定,你如果不送我,我就自己坐公共汽车回去,趁我现在自己还能动。”王明道一生都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住院以后脾气比以往暴躁多了,有时候说的话根本容不得子女们有任何反驳。 王步凡不想让父亲生气,只好答应了,让司机叶羡阳把车开过来。 等叶羡阳一到,王步凡要把父亲背出病房,叶羡阳要背,王步凡不让,还是自己背了父亲,他觉得父亲的身体已经很轻了。来到车前,把父亲放下来,父亲已经有些站立不稳,几个人搀扶着把老人推进车里,步平扶着病恹恹的父亲,步凡自己开车送父亲回老家。 回到王家沟,王步凡把父亲从车上背下来,可能是路上颠簸,父亲翻着白眼休克了,步平和母亲都吓得哭了起来,王步凡急忙掐父亲的人中,让父亲躺在床上,过了一阵子才慢慢苏醒过来…… 在父亲病危前的两星期,王步凡回老家去看望父亲,见父亲已经瘦骨嶙峋,满身都是黑斑,皮肤粗糙得像老榆树的皮,大腿瘦得只有正常人的胳膊那般粗,皮包着骨头,肋骨一根一根地清晰可辨。王步凡抚摸着父亲的身躯,泪水滴在父亲皱巴巴的手上。 父亲很感慨地说:“人固有一死,只是迟早的事,我为什么不让你们给我做手术是有道理的,花钱不说,我这把年纪了,做手术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还是保守治疗好啊,从有病到现在我又活了一年多,现在我已经过了八十七岁,进入八十八岁了,我在咱们村现在是年龄最大的老寿星了,知足了。步凡,我一生百事不成,唉……时也,命也,你现在仕途一帆风顺,可要感谢共产党对你的培养啊,咱们也算书香门第了,不管官场上有多少腐败分子,我的儿子绝不能腐败,咱们家耕读传家几代人,官比你大的目前还没有,我知道你信仰的是共产主义,共产党的信仰我没有怎么去研究,但是孔孟之道的忠、孝、仁、义、礼、智、信我是懂的,这七个字就是放在现在也不过时啊,作为一个当官的,要敢于俯仰天地之间,对党和人民不忠你就不是个好官,对父母长辈不孝你也不是个好官……我不管共产党怎么教育你,我仍然用孔孟之道来教育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为官之道,保国安民,忠、孝、仁、义、礼、智、信就算是我的遗嘱吧,希望你们永远记住我的话,永远做个对得起人民群众的人,做人是第一位的,做官是第二位的,我不相信一个不会做人的人会是一个好官……” 王步凡自从调任河东省任纪委副书记后,忙得焦头烂额,连天野都没有回去过,更别说回老家看望父亲了。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他赶到天野已经不早了,接上四弟就往天南赶。 天仍然下着大雨,王步凡的车进不了村子,叶羡阳也要去王家沟,王步凡不让。他是淋着雨,踏着泥泞和四弟往家里赶的,在路上走着他就恨起王家沟的村干部来,因为支书和村长长期闹矛盾,村村通公路的款子元月份就拨下来了,自筹部分竟然没人负责筹集。王步凡的大哥曾经把这个事情打电话告诉过王步凡,王步凡听说向村民筹集的钱只有十万元,他就给村里寄了十万元,没有想到村里用他寄的钱修了公墓,还说给他家留了最好的地方。因此村里的水泥路到现在还没有动工修。他和四弟踏着泥泞往家赶,路上摔了几跤,弄得一身水一身泥,脚也扎破了。来到门口见一辆吉普车停在家门口,车上的人一下来王步凡才发现是老家天南县的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很不好意思地说:“王书记,知道你要回来,怕你的车进不了村子,我特意开了吉普车来,还是没有接到你,真是的……” “谢谢了,不过这样不好啊,你是全县人民的县委书记,可不是我王步凡家的县委书记。” “嘿嘿……王书记,家里已经安了电话,我会让县里全力以赴……” “别,千万别,那样影响不好,一个都不准来,谁来我让林涛繁处分谁。” “我刚才已经批评孔庙镇的书记镇长了,这路……我会想办法尽快修的。” “现在不说这个了,不行我就再为家乡出点儿力。你赶快回去吧,把车也开回去。” “不,我回去,车留下。”县委书记说罢匆匆忙忙地走了。王步凡本来想让前后加力的吉普车去送一送,但是想起自己回来时遭的罪就有些生气,想让县委书记也体验体验泥泞道路的滋味。 王步凡和四弟回到家中,还是没能和父亲见上最后一面,父亲是晚上七点咽气的,他们是七点半赶到家,终归还是迟了半个小时。 王步凡见父亲很安详地躺在那里,忍不住要哭出声,母亲急忙阻止说:“别哭,别哭,现在路上泥多不好走,你不哭,你爹的魂儿就不走,你一哭,他的魂儿就走了,路不好,当心他走的时候跌倒……” 王步凡根本不信鬼神那些东西,可是他见母亲说得很严肃,只好擦干眼泪,止住哭声。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司机叶羡阳可能还在路边等着他,就掏出手机给叶羡阳打了个电话,说让他先回天野去,顺便在林涛繁那里替他说一下,他父亲病逝了,要在老家料理父亲的丧事,就不去看望林书记了。他还让叶羡阳转达他的意思,不准天野市的任何人到他的老家来吊唁,谁来就让林书记处分谁! 按照王步凡老家的风俗,老人病逝,要在家停丧三天。王步凡也不想违背这个规矩,他给李宜民书记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需要请三天丧假,准备在父亲火化的当天就赶回天首市,并且就父亲的丧事不准备大操大办进行了申报,李宜民对王步凡的做法表示肯定之后不免说了些节哀顺变的话,还说自己由于身体不好就不来吊唁了。 尽管王步凡一再说不让人们来吊唁,天南县的有关干部还是都来了。天野市的很多干部听说王步凡的父亲去世也来了,他们都知道王步凡的脾气个性,每人掏了五百元钱,挽幛倒是送了不少。大哥和三弟都是前几年盖的新房子,两家是邻居,灵棚搭设在大哥的门前,挽幛大都挂在灵棚周围和三弟的家门口,看上去形式很大。最有特点的是王步凡的岳父张问天和他的同学们送的挽幛: 大雅云亡梁木坏; 老成凋丧泰山颓。 在怎么办理父亲的丧事这个问题上,兄弟姐妹发生了争议。王步凡的大哥主张大操大办:“父亲一辈子不容易,活着的时候我也没有尽多少孝心,现在不在了,一定要排排场场给老人办丧事。”大哥说着还哭了。 “咱们热热闹闹唱三天大戏,要请就请省剧团,可不能让别人笑话。这几年我养鸽子赚了钱,唱戏的钱我出。”大姐说着也哭了。 三弟不多说话,看样子怎么都行。 步凡、步平和四弟四妹都不主张大操大办。 大哥火了:“村子里边有多少人盯着咱们家的,人家过丧事市剧团都请来了,我们不能太寒酸让人笑话。” 大姐也发表了意见:“你们现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说也不能落后于别人,一定得热热闹闹、排排场场地送爹走。” 王步凡说话了:“现在上边一再强调喜事丧事不让大操大办,我们可不能坏了规矩……” “知道你们看重的是官帽子,这也怕,那也怕,谁家没有老人?花他们钱了?哪轮着他们说三道四!”大姐有些生气。 “不行这样吧,你们是公家人,不让你们花钱不就行了。”大哥也表态说。 “话不能那样说,不是花钱不花钱的问题,不花钱就不是自己的爹了?上边对大操大办的情况很重视,不然我们是要受处分的。”王步凡这样一说没有人再说什么了,但是仍然有些想不开。 凡是在外边工作的人都支持王步凡的意见,他们家在家务农的人少,最后只好少数服从多数。 雨仍然下个不停,出灵的时候主事的人非让王步凡自己写挽联,说他的字好。王步凡也想最后再尽一份孝心,想了想就写了几副挽联,其中一副是: 生我育我朝夕训导恩似海; 哭父祭父辗转瞻仰泪如倾。 写挽联的时候,王步凡想起父亲一生不得志,论学识、论人品,都是应该在外边工作的,却硬是在农村误了几十年,有病的时候还经常念叨自己连个退休工资都没有。想起父亲一生的不幸,回忆父亲的音容笑貌,王步凡不禁潸然泪下,因此用了一些比较夸张的语言来总结评价父亲的生前和身后…… 省城这边刘畅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她通知时运成、秦时月、向天歌、夏侯知、莫妙琴和温优兰来了一大车人吊唁王步凡的父亲。王步凡想批评他们,又觉得他们是踏着泥泞而来又不好意思批评。时运成他们也没有久留,简单吊唁一下每人留下一点儿钱准备走,王步凡坚决不要钱,刘畅就把大家的钱集中起来交给办丧事的人了,王步凡不想在乡亲们面前拉拉扯扯,就没有再说什么。在走的时候,王步凡送他们到村口,时运成故意留一步问:“步凡,白杉芸的死到底是不是车祸?” “运成,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白杉芸是被谋杀的,天首的水可是深得很,你好自为之吧,在对待煤矿治理整顿方面要胆大心细,一尘不染,注意安全。” 时运成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看其他人好像也有什么话说,就站到一边。向天歌来到王步凡跟前说:“王书记,我已经到公安厅上班了,可是薛永刚让我抓后勤,根本不让我过问大案要案,我几乎成了一个大闲人,我应该怎么办?” 王步凡笑着说:“要么薛永刚心里有鬼,对你有戒心,要么是他对你嫉妒,你该工作得大胆工作,这些现象都是暂时的,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的。”向天歌点点头仍然不是很明白王步凡这话的意思。 秦时月来到王步凡身旁说:“王书记,有个事情需要向你请教。” 王步凡急忙说:“大姐怎么这么客气,你说吧。” “最近苗盼雨老打电话套近乎,说要请我吃饭……” 王步凡不等秦时月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大姐,你千万不要理睬那个女人,她除了拉你下水,弄你一身骚没有其他好处,千万不要理睬她,你现在是反贪局长,她才和你热乎起来了,过去你在天野当人大秘书长的时候只怕不会请你吃饭吧?她身上的问题大了,你可得当心!” “说的也是,我以后不理睬她。” 最后一个到王步凡跟前说话的是温优兰,她在王步凡面前仍然像个温柔的少女。不等王步凡问话,她很坚定地说:“你现在是纪委副书记,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反腐败的,我痛恨一切腐败分子,包括我的丈夫……我永远都是天野那个温优兰!” 王步凡动情地说:“谢谢,谢谢你啊小温。”然后和大家再一次握手道别。 王步凡的父亲要去天南火葬场火化那一天,王步凡的前妻舒爽带着女儿含嫣回来了,去火化的时候,王步凡没有去,让前妻舒爽带着大女儿含嫣,妻子叶知秋带着小女儿凡秋去了,他在家里陪母亲说话。他和父亲感情很深,很想让父亲的形象完整地留在自己的记忆中,他怕看了火葬的场面自己在感情上受不了。 母亲和父亲的感情也很深,她嘱咐王步凡说:“步凡,先不让你爹的骨灰入公墓吧,就让他陪伴着我,等我什么时候也死了,再一起进公墓。唉……转眼之间就剩我一个人了。”母亲说着说着就哭了。 王步凡急忙说:“妈,过一段时间我还想让你去省城住,让爹一个人在家里不孤单吗?去公墓也好和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们闲聊啊。” “不行,不行,让他陪我说话,我哪里也不去,金家银家不如自己家,我还是在咱们王家沟住吧,八个孩子现在天南地北的,我也老了,还是觉得回到王家沟好啊,这里空气好,养人。你没有看天南县城里现在天上的星星都少了,住不得,真是住不得了,还是老家好。”母亲坚持着说。 王步凡不想惹母亲生气,没有再说什么。 母亲望着父亲留下的那个水烟袋久久地发呆,那个水烟袋只怕也有两百年的历史了。 王步凡正要劝母亲想开一些,听见外边吹吹打打地来了人,一个族弟跑来对他说:“步凡哥,外边来了一群人,抬了很长一条挽幛,挽幛内容是:金石其心芝兰其室;仁义为友道德为师。挽幛上边的字是用外国一百块票子别成的,天哪,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排场,真是排场啊,那得多少钱啊,还是外国钱,不知道是不是电视上说的美元。” 王步凡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是谁这么做呢?这不是成心作践他吗?他急忙从家中出来,远远看见一群人由远而近,来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等来吊唁的人走到家门口,一群年轻女子扑到灵棚下就哭开了,嘴里还叫着亲爷爷,嗓音特别清亮。王步凡阻止了几次也阻止不住那些哭天号地的女人,就对着一个好像是带头的人吼道:“你们是什么人?啊?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个带头的人笑着说:“王书记,是这样的,我叫凌海天,你不认识我,但是我非常景仰像老伯这样品德高尚的人……” “凌海天?不认识,但是听说过你的名字。你来干什么?谁通知你的?”王步凡质问道。 “看王书记说的,你可是咱们河东省的清官啊,现在老百姓谁不敬仰清官?伯父过世了,就如同我的亲爹过世一样,我伤心难过啊。”凌海天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接着又说,“王书记,前一段时间我父亲才过世,现在省城有专业哭丧队啊,她们哭得可好了,你看看,你看看,她们一个个泪流满面,哭声震天,多么悲恸啊,我敢说她们的亲爷爷死了也不会这么伤心地哭,他们都敬重王书记的人品官品……” “凌海天,你马上让这些人撤离,是我死了父亲,又不是人家死了父亲,你让人家哭什么?” “钱,她们是为了钱啊,她们来哭一场,每人我给五百块呢,他们能不好好哭吗?” “胡闹!你凌海天是想和我过不去是不是?啊?” “不敢,不敢。王书记,我是来给伯父送挽幛的,可不是来闹事的,我敢吗?你看看,‘沉痛哀悼王老先生仙逝’几个字是用日元别成的。” “凌海天,你送个挽幛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怎么能够用钱别成字呢?你这不是变相行贿吗?再说用钱别字太不合适了吧?” “王书记,日元它不值钱,你就当它是纸,日本那个什么蠢一郎公然拜鬼,他拜的可是侵略过我们中国杀我们同胞的战犯啊,老伯那个时候会没有受过日本鬼子的气?今天我就是来为老伯出气来了。” 王步凡简直气得哭笑不得,他不想和凌海天这种无赖过多纠缠,就缓和了语气说:“凌海天,你听我的话不听?” “听,听啊!我怎么敢不听王书记的话呢?” “听话就照我说的做,挽幛我留下,你让那些哭灵的女子立即把挽幛上的日元取下来拿走。” “我既然送来了,怎么能够……” “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 “听,我听话。” “那你还不行动?” 凌海天看王步凡的脸色严峻得有些吓人,急忙招呼那些哭灵的女人停止啼哭去揭那些别在挽幛上的钱。 王步凡气得直想打电话让天野市的公安局长来抓人,可是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还是忍住了。等挽幛上的钱揭完之后,凌海天又说:“王书记,你看还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我看这里的路不好,不行把我的这辆三菱吉普留在这里服务吧。” 王步凡觉得凌海天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人,急忙摆手说:“我什么忙也不需要你帮,你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吧,你能尽快离开这里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听见没有?” “好,好,我听王书记的话,现在就离开,现在就离开。”凌海天转过身一摆手说:“弟兄姐妹们,撤!”随着凌海天的命令,前来吊唁的一大群人,登上了两辆三菱吉普车离开了王家沟。 王步凡望着远去的人群气得鼻子直发痒,他刚刚摸了一下鼻子,村长在他身后小声说:“步凡哥,钱送来了又让人家拿走挺可惜的。” “你小子就认得钱是吧?村里的道路你怎么不操一点儿心呢?”村长听王步凡提到道路的事脸红着低下了头。 王步凡正准备回家去,又见一辆三菱吉普车向村里驶来,他只好停住脚步,这时车已经来到他跟前,苗盼雨悲悲戚戚地从车上下来,急忙跑过来与王步凡握手,南瑰妍和东方云也从车上下来,迅速展开挽幛,挽幛一边是一行小字“沉痛哀悼伯父大人千古”,中间是“高风延绵有德能司火,懿德永垂无水可达天”十八个大字,下边又是一行小字:不孝女苗盼雨泣挽。 王步凡望着挽幛简直想笑,来吊唁就吊唁吧,本是不相干的人,硬要做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说得像亲闺女似的,还要“泣挽”。苗盼雨此时真的落泪了,哽咽着说:“王书记,不知道,我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啊,如果知道嗬我应该在老伯生前来看望一下他老人家的。” 面对苗盼雨这个带有几分神秘色彩的女人,王步凡不能不客气几句:“老人已经病了一年多,年岁大了,也没有什么大病,走得有些突然,但是走得很安详。” “听说老伯已经八十八岁了嗬,寿终正寝啊,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嗬,在我们老家这样的丧事叫喜丧呢!” “我们这里也有这种说法,不过我心里很内疚,没有时间侍候老人,最后也没有见一面。”王步凡有些伤感。 “唉,王书记工作太忙了,忠孝嗬自古都不能两全啊!” “唉……”王步凡叹了一声,没有顺着苗盼雨的话往下说。 苗盼雨这时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说:“王书记,村干部不在这里吗?” 王步凡还没有说话,村长已经来到苗盼雨跟前:“我,嘿嘿,我就是王家沟的村长。”村长说罢直用手挠自己的头。 苗盼雨上下打量了一下村长说:“村子里的路该修了,不修对不起父老乡亲啊!我们天首集团资助王家沟一百万,作为修路建学的基金,王书记的家乡怎么能够连车都进不了村,这怎么能行呢?” 王步凡听了苗盼雨的话心里直发怵,他也意识到苗盼雨是有备而来,也觉得苗盼雨这样做不妥,急忙说:“这里是我的家乡,怎么能够让你苗总破费,还是以后我想办法吧!这样真的不妥!”可是当他“不妥”两个字刚刚说出口,村长已经接住支票了,一个劲儿地感谢。 苗盼雨嗔怒地说:“王书记呀,小女子今天可要斗胆批评你了嗬,现在的干部有几个没有给自己的家乡办过事呢?你不给家乡人办事,难道也不允许别人给村里办事吗?王家沟也是共产党领导下的王家沟,天首集团也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天首集团,我们天首集团嗬资助王家沟修路可不是冲你王书记来的,我们天首集团哪年的扶贫资金都有几百万,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王步凡真的没啥说了,他还是天野市委书记的时候,村里的干部就找过他,让他利用手中的权力给村里办点儿事,被他拒绝了,村子里边就有人说他忘本,有人说他忘恩负义。林君也曾经有意帮助村里修路,他觉得那样影响不好没有答应。现在苗盼雨把钱已经交到村长手中,如果他再让村长还给苗盼雨,显然也不太合适,人家明明说的是扶贫款,不过谁会相信这笔扶贫款真的与他王步凡没有什么关系?只怕只有鬼才相信!王步凡甚至想到以后等忙过这一阵子,把自己买彩票中奖的钱还给苗盼雨。 苗盼雨很有些雷厉风行的样子,临别又与王步凡握了手说:“王书记,不打扰了嗬,节哀顺变啊,我是个信佛的人,佛说人生的一切都有定数,毛主席的八三四一你听说过吧?伯父比毛主席活的岁数都大,我们这些晚辈应该知足了。您也要注意身体,我们走吧。”说罢不等王步凡表态一挥手准备上车。 王步凡这时才用怪异的目光注视着南瑰妍和东方云,那目光非常犀利,就像在问:你们什么时候和苗盼雨这样的女人混在一起了?你们怎么老不走正道呢?和她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南瑰妍脸色有些微红,东方云看起来有些什么,这让王步凡想起了在天野时候的东方云,她总是那么神秘,她现在会不会又充当了苗盼雨的无形克星呢?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一切都有可能,一切又都是未知数。人是会变的,当初的东方云,还是不是现在的东方云霞呢?鬼才知道! 苗盼雨离开后,王步凡对那一百万扶贫款仍然不怎么放心,他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李宜民,向他汇报了事情经过,又请示应该怎么办?李宜民在电话上说:“两码子事嘛,步凡同志,她苗盼雨扶她的贫,你办你父亲的丧事,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一切都由我来处理,此事与你无干!” 话是这么说,可是王步凡对苗盼雨跑到他的家乡来给他父亲吊孝,又来这里花钱扶贫仍然心存疑虑,总觉得苗盼雨这次动作这么大不会是简单的扶贫,扶贫的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13 三月五日是天野市公安局局长接待日,摆蕴菲早早就来到天首市公安局的接待室里,等候那些来公安局反映问题和求得援助的群众。 接待室里挂有“公正廉明”四个大字,一张简陋的办公桌,周围是木制连椅,摆蕴菲刚刚坐下就有人来向她反映问题了…… 上午来反映问题的大多是中年妇女,一个中年妇女一见摆蕴菲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跪下大哭起来。 摆蕴菲急忙搀起啼哭的那个大嫂说:“大嫂,你别这样,有话慢慢说。”满军把一杯水递到摆蕴菲面前,摆蕴菲端着水说:“来,大嫂,坐下,喝点儿水慢慢说。” 中年妇女好像很渴,一口气喝完那杯水说:“摆局长,你说现在的男人怎么吃喝嫖赌啥都干呢?你可得管管我家那个不争气的男人啊,他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就会到外边去赌博,我们辛苦几十年存了十万块钱,准备买套房子的,因为钱不够没有买成,可是那个死鬼不知怎么就染上了赌瘾,唉,也怪我,我太大意了,没有把钱看好,十万块钱全让他给输掉了,听说还欠了一屁股赌债,现在他躲出去不敢回来,可苦了我和孩子,少吃缺喝,连电费和水费都交不起,摆局长啊,俺不瞒你说,今年春节我和孩子都没有买一件新衣服……” “大嫂,你知道你男人在什么地方赌博吗?欠谁的赌债?”摆蕴菲问。 “不知道,他从来不跟我说实话。”中年妇女摆着手说。 “有人上门逼债没有?” “没有,我只是听说他欠了人家的钱,人家知道我没有钱,找我也没有用啊。” 摆蕴菲望了一眼王太岳说:“太岳,你让这位大嫂去把详细情况说一下,做个笔录吧。”这个女人的话几乎就是一些废话。 王太岳点点头引着那妇女去做笔录,另一个中年妇女来到摆蕴菲面前,羞答答地说:“大妹子,我说个事,不知道归不归你们公安局管?” “大嫂,你说吧,该我们管的我们管,不归我们管的我也能给你拿个主意,或者帮助你。” “是这样的,我那个男人在老城区办了一个公司,后来在大世界嫖娼认识了一个妓女,竟然看上那个妓女了,先是把妓女安排在公司上班,后来在外边给那个女人买了房子,现在整天不回家,邻居说他包了二奶,我去问他,他骂得可难听了,说我的脸像核桃皮,也不知去美容,太老了,不好看。还说只要有我吃的有我喝的就行了,以后不让我管他的闲事,你说这叫闲事吗?你说那个小妖精怎么会那样不要脸,一个大姑娘家心甘情愿当二奶,还不是图几个钱?后来果然出问题了,我男人得了脑出血,刚开始狐狸精还挺关心他,拿着钱给他治病,第二次脑出血看人没有救了,狐狸精就不管了,后来我男人死了,我去收那个公司,没有料到半年前那个公司就在狐狸精名下了,我问了几个地方,都说狐狸精是法人……” 摆蕴菲摇摇头说:“大嫂,现在的社会风气不太好,这种事情当初你如果反映到你们老城区妇联去,妇联出面也许能够帮帮你,现在你男人已经死了,那个女人又有合法手续,事情就不好办了。这种事情解决起来比较麻烦,在私营企业老板身上大多数存在这种现象,如果你有证据证明那个公司是你们夫妻共同的财产还好办,如果没有证据……唉,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你还是找证据吧,或者找妇联,让妇联出面和那个女人协商解决吧,这种事情公安局不好管,党纪政纪对那个女人都不好约束啊。” 大嫂满脸失望地说:“难道就那样便宜了狐狸精?我敢肯定公司里边大部分的钱是我们的,可就是没有证据,这可怎么办呢。” “大嫂,现在是法制社会啊,任何事情都需要证据。可能你丈夫当初已经做好了和你离婚的准备,故意把资产都转移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得病,后来竟然……” 大嫂听了摆蕴菲的话,无可奈何地嘟囔着:“唉,试心石,可惜人世间没有试心石,如果有,拿个试心石一试,谁是真心真意,谁是狼心狗肺不全知道了?我说我对他好,他说狐狸精对他好,现在怎么样……你想一个曾经是大世界的妓女会是好人?”大嫂离开了,嘴里仍然在嘟囔,也不知道是在骂自己的男人还是在骂那狐狸精。 接下来是一位大娘来到摆蕴菲面前,哭诉道:“哎呀,摆局长呀,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摆蕴菲拉住大娘的手说:“大娘,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大娘说:“我那个儿子不管管真是不行了,他现在吸大烟啊,不过现在大烟它不叫大烟,叫哈罗银(海洛因)啊!” 摆蕴菲立即警觉起来:“大娘,你的儿子吸毒吗?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从哪里弄来的毒品?” “不是毒药,是哈罗银。” “不是哈罗银,是海洛因,毒品。”摆蕴菲解释道。 “我也没有见过他吸,在家里也没有见过烟枪。烟枪我见过,当年我爷爷就吸大烟。我是听别人说他吸哈罗银,对,是海洛因。唉,摆局长,你是不知道啊,我可是个苦命人,孩子他爹死得早,我三十多岁守寡,就这一个儿子,是把他惯坏了,他把家里的存款都取了,我问他干啥了,他不说啊,后来才听别人说他是去吸大烟……” 摆蕴菲又叫住王太岳:“太岳,让大娘把详细情况说一说,这个事情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如果事情属实,立即将吸毒人员送往戒毒所,并追查毒品来源,对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都要引起重视,追根求源。最近吸毒案件频频发生,我们必须引起高度重视……” 又是一个大嫂来反映情况:“摆局长啊,你可要救一救我那个闺女,她才十六岁啊,说啥也不上学了,说是要去打工,一开始我还说打工就打工吧,现在才知道她原来是在大世界里干那种事情……唉,丢人啊,我都说不出口啊,你说她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啊!我叫她她还不回去,打扮得就像个小妖精……” 整整一个上午,摆蕴菲都在忙,不过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少女卖淫,比如青年吸毒,这些事情竟然都和大世界有关系…… 下午,天首市市委组织部部长亲自到天首市公安局宣布周大海和王太岳被提拔为副局长的事情,会议室里不免搞得有点儿像开茶话会的样子。 那位组织部长先谈笑风生了一阵子,然后拿出一份文件宣布道:“根据天首市公安局的推荐,天首市委组织部对周大海、王太岳二位同志进行认真考察,专门召开常委会议研究,并进行了公示。根据公示结果,周大海和王太岳二位同志思想觉悟高,业务能力强,符合提拔为天首市公安局副局长的条件,经市委常委会议再一次研究决定,任命周大海和王太岳二位同志为天首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在此我代表市委向二位同志表示祝贺,并希望你们紧跟市委步伐,围绕经济建设的中心,在新的岗位上做出更大的成绩,不辜负组织的培养,不辜负人民的重托,也不辜负领导对你们的信任……”随着大家的掌声,文件已经传达完毕,放在了摆蕴菲的面前。 那位组织部长好像和周大海很熟悉,两人不停地交谈着什么。摆蕴菲对周大海的提拔曾经提出过异议,但是刘颂明一再坚持,其他常委没有一个反对,就连刘畅也没有表态,摆蕴菲只好服从。她看了一眼周大海,周大海的眼中分明放射出一种胜利者的骄傲和自豪,正和那位女组织部长探讨什么稳定和谐的大问题。再看一下文件,她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什么叫无奈,什么叫身不由己。 轮到两个人表态了,周大海先说:“感谢组织上的信任,感谢摆局长的培养。我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今后一定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干好工作,报答组织上的信赖和人民的重托……” 王太岳情绪有些激动,眼里含着泪花说:“我当警察二十年了,年年都是系统模范,仅经侦副支队长、队长就干了十五年,曾经被评为河东省的十佳民警,遇到三次提拔副局长的机会,可是三次都没有提拔上来,这已经是第四次,唉,不管怎么说……记得摆局长刚来的时候就把我推荐为副局长,不知为什么组织上没有批准,有人曾经劝我说,现在当官要跑,不跑不行,可我就是个从来不知道跑官要官的人;也有人说我这个人不合时宜……唉,事实证明,组织是公正的,我不跑不送,照样得到了重用。其他我没什么要说的,今后好好工作,一定要对得起副局长这个称号……” 摆蕴菲听着王太岳的话,心里有些发酸,她很清楚王太岳的提拔与周大海有关,如果不是有人急于要提拔周大海,不便否决王太岳,很可能他这一次照样在“组织”那里卡壳,而代表“组织”的人仍然是刘颂明。摆蕴菲自己是个量才用人的人,可是像提拔副局长这样的大事,就不是她这个公安局长说了算的。她清楚地记得王太岳上次被否决的理由是开拓进取精神不强,工作没有新思路。而这一次周大海被提拔的理由恰恰是富有开拓进取精神,工作有魄力、政治上可靠。像这些漫无边际的虚话,怎么说都是理由,重用的时候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重用的时候同样也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一个干部了。当初也不是她非要推荐周大海,是因为刘颂明主动要求为天首市公安局配备两名副局长,人选有三个:一个是办公室主任,一个是刑侦支队长周大海,一个是经侦支队长王太岳。摆蕴菲本来是要推荐办公室主任和王太岳的,可就在关键的时候,那个办公室主任莫名其妙地被提拔到市政法委当了办公室副主任,现在人选只有两个,她只好推荐了王太岳和周大海。她也隐隐约约感觉出刘颂明有意要提拔周大海,也有意要把那个办公室主任调离,可是她又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她推荐人选的时候王太岳是排在周大海前边的,可公示名单上周大海却排在了王太岳的前边,今天的宣布和文件上的排名都是周大海在前边。 出于礼貌,摆蕴菲免不了要向二位副局长祝贺一番,因为上午群众反映的问题中有些牵涉到大世界和凌海天,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她没有多说什么。当她正要给周大海下达再查大世界、再抓凌海天的任务时,却又接到了刘颂明的电话,电话的主要内容是:为了维护天首市的形象,营造宽松的投资环境,市委上报省委批准,对市里的重点企业要加以保护,因此市委作出决定:一、建议提名凌海天为天首市十大经济新闻人物候选人之一,河东大世界必须保证正常营业;二、以后没有市委的批准,公安局不得以任何借口进入重点企业搜查或者抓人,对凌海天这样的经济新闻人物一定要尊重。 摆蕴菲对刘颂明的话十分吃惊,听那语气是毫无商量余地的,好像凌海天已经成为十大经济新闻人物了,刘颂明并且还搬出省委指示来压她,让她有些想不通:刘颂明啊刘颂明,凌海天明明是有罪的呀,我有事实摆在那里,我们已经知道他有罪啊,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这样袒护凌海天呢?让这样的人当十大经济新闻人物妥当吗?你就是这样为人为官的? 摆蕴菲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终于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刘书记,十大经济新闻人物的标准是什么?凌海天够条件吗?你对他了解吗?你对大世界了解吗?” 刘颂明听了摆蕴菲的质问有些恼火:“老摆,公安是不是在省委市委的领导下工作的?公安就可以不听省委市委的招呼了吗?蕴菲同志,发展和稳定是密不可分的,你的行为有些时候已经影响到天首市的和谐稳定了。和谐,和谐,不和谐怎么稳定和发展?你说十大经济新闻人物的标准是什么?标准就是形势的需要,不是照搬什么条条框框,老摆,我们可不能弹出什么不和谐的音符啊!” “刘书记,我怎么有些糊涂了,不抓犯罪分子就和谐稳定,一抓犯罪分子就不和谐不稳定,我们除暴安良不正是为了社会的和谐吗?” “谁是暴?谁是良?我看凌海天就是良,就是十大经济新闻人物。你不要多说了,这一次你必须服从,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谁说凌海天是犯罪分子?有什么证据?我说他是合法商人,他是十大经济新闻人物。”刘颂明说罢,根本不听摆蕴菲的解释已经挂了电话。 摆蕴菲气得脸色铁青,正想发牢骚,她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只有“放虎归山”四个字,仍然是公安部那个侦察员小田发过来的。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对周大海说:“周局长,就让凌海天和大世界照常营业吧,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到大世界去!” 王太岳不解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摆蕴菲也恼火了:“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要问你去问天首市委,去问刘颂明。嗬,凌海天现在厉害了,马上就是天首市的十大经济新闻人物了。”摆蕴菲说罢也不理睬那位女组织部长,自己先离开了会议室。 其他人都垂头丧气自行解散,周大海脸上挂满春风,组织部长对摆蕴菲的态度有些不满,特意握住周大海的手说:“周局长,祝贺你,祝贺你呀。” 周大海急忙说:“副局长,副局长,感谢领导的关心和帮助,我一定努力干好工作,不辜负组织上的期望。”此时的周大海不仅笑容灿烂,而且几近满面春风了。而王太岳却在心里边骂道:凌海天是他妈的什么狗屎,他也配十大经济新闻人物的称号?真他妈的怪了! 李宜民送走井右序他们来到医院门口,院长已经等在那里,见了李宜民,院长神秘兮兮地说:“李书记,走,到我办公室里去说话,是关于你身体健康的事情。” “怎么?我的身体有什么毛病了吗?”李宜民盯着院长的脸问道。 院长好像有难言之隐:“走,到办公室里再说吧。” 李宜民随院长来到院长办公室,院长小心谨慎地开了自己的抽屉,态度非常严肃地拿出李宜民的血液化验单,欲言又止。 李宜民是个性格豪爽的人,看院长那个样子就笑着说:“看样子可能还真的病了,什么病,说吧。” 院长顿了顿说:“我们怀疑李书记得了白血病,你的血型还属于比较稀少的那一种……” 尽管李宜民是个心胸比较开阔的人,但是听到自己得的可能是白血病后仍然有些震惊,可能得了这个病就预示着老天爷已经给他判了死刑。虽然现在的医疗条件很好,能够搞骨髓移植,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血型不好配对,就连女儿李梅的血型都和他不一样,在河东连给他输血都很困难,移植骨髓只怕就更难了。他不由自主地问:“已经确诊了吗?” “哦,应该说还没有。为了慎重一些,我们派人到北京去了,让北京的专家再鉴定一下。”院长的表情十分复杂,尽管李宜民的病已经确诊,但因为他是省委副书记,对他的病就要格外谨慎小心,说的话也留有很大余地,就连把李宜民的血样送北京再一次鉴定,也是为了慎重起见。 李宜民将信将疑,感情十分复杂,他虽然是一条硬汉子,但是对于生命同样是珍惜的,也希望自己得的不是白血病。于是他强装镇定地笑了笑,然后说:“不管结果如何,都必须先让我知道。现在矿难问题正在审查处理,陈书记和路省长去北京开会了,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身体状况是最高机密,你必须保密,如果确诊,如果需要……唉,到该公开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不该公开的时候要坚决保守秘密。” 院长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 李宜民得知自己有可能患了白血病的消息后,心情是极其沉重的。他知道现在骨髓移植治疗白血病是有希望的,可是正常人找能够配对的骨髓都非常困难,更何况他又是属于“熊猫血型”的那种特殊人,配对的难度和可能性就可想而知了,医生的话无异于向他宣布了口头病危通知,或许从现在起他就只有等死了。目前天首市乃至河东省都动荡不安,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根本不可能躺在病床上去安心养病,要治病也必须等陈唤诚从北京回来,也必须等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红星煤矿的事故有个了结。 李宜民毕竟是一条硬汉子,面对疾病,他没有萎靡不振,更没有对自己丧失信心,反而自己警告自己:李宜民啊李宜民,你是一个共产党员,是一个国家干部,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话你对别人说过多少次了?现在终于轮到你对自己说了;你不是焦裕禄式的干部吗?焦裕禄不就是经常带病坚持工作的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正是焦裕禄的追求吗? 离开医院,李宜民一脸憔悴,十分疲惫地上了车,重重地坐下,他现在还没有心思去考虑自己的病情,因为省委书记陈唤诚有明确的指示和分工,省委和省政府的领导都要在这几天完成自己的任务。陈唤诚的具体想法只和井右序说了,没有仔细和李宜民说,他现在还弄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非要把人都派下去。 司机看了他一眼,脸上满是心疼的表情,又知道他是个工作狂,没敢说什么,只是请示他到什么地方去。李宜民心中茫然了一下,然后有气无力地说出“凤凰山”三个字。几天来李宜民几乎天天泡在红星煤矿上,中午他抽时间又到煤矿上去了一次,据抢险队员说矿下已经不再塌方,巷道正在疏通,马上就会到达出事地点。 整整一个下午没有来,当李宜民又来到红星煤矿井口时,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地上黑压压一片尸体,就像是烧黑了的木桩子,而“黑木桩子”还在源源不断地从井口往外搬运…… 井口有一个铁栅栏,上面写着“安全为本,质量第一”八个醒目的大字,红字写在白漆涂抹之后的铁板上,铁板后边就是那个吞噬掉一百多名矿工生命的井口,黝黑的竖井井口好像一张大哭的嘴巴,那个大嘴巴上边还挂着一个“天首市贡献大企业”的奖牌,极具讽刺意味。 李宜民是个最见不得伤亡的人,看着那片黑压压的尸体,他痛心疾首,脚步蹒跚了一下,差点儿晕倒。季喻晖正好这时来到李宜民的身边,急忙搀扶住李宜民说:“李书记,你怎么了?用不用去医院?” 李宜民眯着眼睛,清醒一下头脑,向季喻晖问道:“季省长,红星矿这一次到底死亡多少人?” “这个……这个……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困在井下的一百九十九人可能全部遇难,无一生还,有一名矿工下落不明,直到现在矿上也说不清到底那个矿工下井没有?因此搜救工作仍在紧张有序地进行。李书记,现在的安全形势越来越严峻了,谁负责安全工作谁倒霉。原来这个安全工作是路坦平委托组织部长周姜源负责的,去年硬是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让我负责了。”季喻晖有些委屈,有些不满地说。 李宜民听了季喻晖的话,脑袋上像被谁打了一闷棍,他没有理会季喻晖的抱怨,只注意死亡一百九十九人这个数字,矿难一次死亡一百九十九人这是河东省矿难事故中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这样的特大事故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都无法向全省人民交代,无法向中央和国务院交代。 此时会聚到井口啼哭的遇难矿工家属越来越多,有些痛哭欲绝,有些哭昏在地,其情其景,令人堪悲。 李宜民看着那些可怜的矿工家属,脸色苍白,表情悲哀,他本来想去安慰一下那些遇难矿工的家属,刚迈出一步,头就晕得差点儿跌倒。季喻晖赶紧把李宜民搀扶住说:“李书记,你应该保重身体哩。上车,上车吧。”他几乎是架着李宜民的胳膊把他搀扶上车的,并且一再嘱咐李宜民应该马上回去休息。坐上车,李宜民又强打精神交代季喻晖道:“季省长,你是抓工业和安全的副省长,一定要做好矿难的有关善后工作。赔偿的问题可是个政治问题,千万马虎不得,也一定要让天首集团有个明确的态度,不要因为赔偿的事情激化矛盾,影响稳定。” “这个李书记你放心,苗盼雨已经明确表态,在理赔上一定要让遇难矿工家属满意,准备根据以往赔偿标准再追加一万元。” 李宜民对这样的理赔方案还比较满意,头往车座后背上一靠,对司机说:“走,下山吧。” 车子走在山道上,李宜民接了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是李书记吧?” “是,我是,你哪一位?” “我是红星煤矿的一名矿工,红星煤矿上有个叫牛铁柱的人好像你认识是吧,他是省劳动模范。煤矿出事故那天早上,牛铁柱明明没有上班,矿上不知为什么非说他上班了,这几天牛铁柱又神秘失踪了,他会不会已经被什么人谋杀了?” 李宜民心中一惊:“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反映这个情况?难道你怀疑牛铁柱有什么不测?你能够证明牛铁柱确实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我是老牛的朋友,老牛现在是否活着我不太清楚,反正矿上出事的时候他确实还活着,他是三月一日早上被人叫出去之后就没有消息的,这个事情他老婆可以作证,我也有证据,他们家住在老城区七号大杂院里。三月一日凌晨他还给我送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 李宜民确实认识牛铁柱,牛铁柱曾经是他的徒弟,他也很想从牛铁柱那里了解一点儿红星煤矿的事情,于是就说:“你是不是觉得天首集团有什么问题?是不是知道牛铁柱出什么事情了?如果你了解什么内幕可以直接告诉我,也应该告诉我,你不会连我李宜民也不相信吧?你叫什么?也是一名矿工吗?” “李书记,我相信你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我现在也只能提供这么一点儿情况,牛铁柱知道的情况比我多。我不是矿工,但我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我知道牛铁柱是工段的段长,他应该了解事故发生的原因,并且还了解一些红星煤矿入股的情况,不是民股,是官股,因此他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至于死活我现在还不知道。” “入股?什么人入股?什么官股?”李宜民有些吃惊。 “官股就是一些官员入的股,据说还是一些领导干部,具体是谁我目前还不清楚,但是我有证据。” “哎,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我怎么和你联系呀?” “李书记,我会主动跟你联系的,我敢肯定天首市有黑恶势力,就是天首集团也有,说不定他们还有联系。我现在还不敢抛头露面,一露面就会有人对我下手,我不想做牛铁柱第二,因此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我的具体情况。” “有这么严重吗?” “我们是基层干部,对基层的情况比较了解,可能真实情况要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啊!” “啊……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李书记,天首市公安局的摆局长不是搞了个局长接待日吗,今天她在接待信访的群众时,我打了她的电话,说要反映红星煤矿上的有关事情,并且是非常重要的,她告诉了你的手机号码让我直接打你的电话。李书记,咱们河东省纪委为什么就不搞个接待日呢?” “有啊,省信访局有接待日啊,我们省领导经常接待上访群众呢!” “哈哈,那个嘛形式大于内容……我不想多说什么。” “啊……既然你现在不想在电话上说,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及时打电话给我,或者约个时间见个面,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我现在要到煤矿上去开会离不开,你可以随时找我。” “啊,啊,打扰了,我没有事,等你有时间我再和你联系,这个事情最好见面再说,比较重要呢。李书记,你忙吧,我不打扰了。” 李宜民和对方说再见的同时,对自己接的这个电话将信将疑,如果真像刚才那个人说的那样,牛铁柱了解一些红星煤矿发生事故的内幕,那么他要是找到牛铁柱,牛铁柱肯定会向他说实话的,如果红星煤矿有人入股,那么入股的又是些什么人呢?是商人?是基层干部?还是省里的有关领导?他艰难地抬了一下头,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对司机说:“去老城区七号大杂院。”司机打了一把方向,小车从环城路上驶上老城路。李宜民要亲自去见一见牛铁柱,他了解牛铁柱的为人,也相信牛铁柱会跟他说实话。 小车刚到老城路上,季喻晖就给李宜民打来电话说:“李书记,在红星煤矿下边又找到一具尸体,现在死亡人数已经增加到二百人了……” 李宜民十分疑惑地问:“季省长,我清楚地记得发生事故的时候孔矿长明明说井下被困职工是一百九十九人,现在怎么会是二百人?” “哎呀,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矿上没有把人数搞清楚吧!” “现在遇难矿工家属的情况怎么样?” “还行。苗盼雨亲自处理善后事宜,遇难矿工的家属还比较满意,目前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李宜民满脑子疑惑地来到老城区七号大杂院里,下车后见一个老头儿在院里转悠,李宜民走上前问道:“老哥哥,向你打听个人,请问牛铁柱在哪里住?” 老头抬起头吃惊地问道:“你不知道?牛铁柱已经死了,在煤矿上死的,刚才他老婆和女儿已经去了。” “啊?”李宜民吃了一惊,头又晕了一下,看来问题真的复杂了,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又问:“他家里现在有没有其他人?” 老头说:“没有其他人,铁柱的老婆和女儿都哭着去煤矿上了。” 看来牛铁柱极有可能是真的死了。李宜民的脸立即沉了下来,告别那个老头儿,李宜民又想起刚才接的电话,就觉得牛铁柱的死可能真的有问题。他刚上车就拨了刚才接的那个电话号码,那边是一个小姑娘接的电话,问了半天李宜民才明白是个公用电话,现在想找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也没法找了。他只好给自己的老婆摆蕴菲打了个电话:“蕴菲吗?现在有个事情需要你来帮忙,你现在立即带人去红星煤矿,找到一个叫牛铁柱的矿工家属,牛铁柱可能也死了,死亡原因需要查明,牛铁柱的尸体不能火化,要经过法医鉴定后才能火化,他很可能是被谋杀后才移尸井下的。” 摆蕴菲在那边说:“啊,宜民,你说什么?谋杀?又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我的头都大了。你说谁谋杀一个矿工干什么,有这种可能吗?” “蕴菲,你不要声张,先把事实搞清楚再说,这个事情你必须亲自督办!可能不可能只有让实事说话。” “好的,好的,我立即带人去调查。” 李宜民又交代说:“小菲,你可千万要把好关,绝不能让他们把牛铁柱的尸体火化。另外,我觉得你们从现在起应该把苗得雨和孔矿长监控起来,如果牛铁柱真是被谋杀的,苗得雨和孔矿长肯定是知情人或者是指使者,据举报者说天首集团煤业公司可能涉及官股,你抓紧时间去调查,一有结果立即告诉我,我好让检察院传唤他们。” “好的,明白。”摆蕴菲接电话的时候满军就在她的身边,满军听到了电话内容,他面部的表情极其复杂,脸色十分难看。摆蕴菲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官股”这个词语,她也没有来得及细问。 摆蕴菲在给王太岳打电话让他过来的时候,满军悄悄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王太岳来到摆蕴菲的办公室,摆蕴菲十分严肃地说:“太岳,不,王局长。” “嗨,摆局,还是叫太岳吧,叫局长我不习惯。” “那好吧。太岳,我现在对周大海这个人是越来越不敢相信了,他现在在哪里?” “嗯,好像是去凌海天那里了。” “他和凌海天怎么联系这么勤呢?唉,不说他了。太岳,天首集团看来问题不小,现在有了新情况、新任务,咱们两个要分一下工,你吩咐下去,让你手下的人,一要监视凌海天最近的一切动向;二要监视天首集团煤业公司总经理苗得雨和红星煤矿的孔矿长,他们很可能谋杀了一名叫牛铁柱的矿工。” 王太岳有点儿吃惊地问:“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谋杀一名矿工呢?” “可能是牛铁柱握有他们犯罪的证据吧,我目前对情况也不很清楚,但是可以肯定里边有问题,不然他们不会下此毒手。” “好,我马上去布置。”王太岳说罢退出去了。 摆蕴菲又立即和尸检科的同志联系,她准备亲自带人到火葬场去给牛铁柱做个尸检。 满军听到了摆蕴菲刚才的话,悄悄从摆蕴菲的办公室里溜了出来,他心里十分矛盾,那天晚上在他家里发生的事情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不给天首集团通风报信吧,妻子和儿子在他们的手上,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如果给他们报信又愧对摆蕴菲,愧对人民警察这个称号。一会儿是妻子和儿子惨死的幻觉,一会儿是摆蕴菲平时对他的好处,一会儿是一个警察的职业道德,他的心绪乱得像一团麻,他望着公安局办公楼上的国徽流泪了,想想妻子和儿子他也流泪了……他思考再三,最终还是发出了一条短信。 看到摆蕴菲风风火火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到车跟前,满军急忙打开了车门,等摆蕴菲钻进车里,他才急忙上车,摆蕴菲并没有注意满军的表情,而是命令般地说:“小满,走,去火葬场,快!” “摆局长,到那里……”满军吃惊地问了半截,就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司机不应该问那么多,已经违反规定。 摆蕴菲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到那里你就知道了。”摆蕴菲此时心里很乱,她连多说一句话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又说了一个“快”字。满军把车都快开飞起来了,如果是平时摆蕴菲会及时提醒他慢一点儿,可是今天没有,一直催促他把车开得快一点儿…… 14 每天早晨上班,东方云霞照例会给凌海天的办公室仔仔细细打扫一遍卫生,然后泡上一杯茶。这些天天重复的事情干完,她都会注视一下路长通留下来的“企业文化奖”奖牌,暗笑这个像妓院一样的河东大世界也配挂这样的奖牌,不知道天首市政府是依据什么发这个奖的,也不知道大世界凭什么和那些贡献最大、实力最强的企业相提并论的,更不知道现在这样的评奖活动具有什么样的现实意义……当她想完这些刚刚出去,凌海天就摇头晃脑地来上班了,他进办公室的第一动作就是先喝几口茶水。 昨天晚上凌海天又被苗盼雨请去吃饭了,苗盼雨是个比较会笼络人心的女人,她现在基本上已经控制了路长通手下的那一帮子人,他们都非常听她的话,她也坐稳了黑社会老大的交椅。凌海天喝着东方云霞给他泡的茶,品味着这个苗盼雨介绍来的女人,他觉得苗盼雨简直是给他送来了一件十分珍贵的宝贝,让他有些玩味无穷…… 南瑰妍背着一个包迈着猫步进了凌海天的办公室,打断了凌海天的思绪。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苗盼雨亲自来了,他那天见过南瑰妍,知道她是苗盼雨身边的人,也发现南瑰妍特别像苗盼雨。当他确认来的是南瑰妍时,赶紧起来迎接。 东方云霞过来给客人倒茶水,南瑰妍却说:“不用倒水,你出去吧,我和凌总说个事情,马上就走。” 东方云霞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一下南瑰妍,笑眯眯地退出去了。 “坐吧。”凌海天很有礼貌地说。 “不啦。”南瑰妍没有坐的意思,放下包又说,“凌总,苗总让我给你送几瓶好酒,说是让你受用的,并且说让我见到你之后就立即回去。东西我放下,再见吧!”南瑰妍说罢起身就要走。 凌海天说:“这么急,不坐坐?” “君命不可违啊!对了,苗总说让你一定尝一下酒的味道,立即尝。”南瑰妍说罢这话,身影已经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凌海天望着南瑰妍送的那个包,有些不解,昨天晚上他还和苗盼雨在一起吃饭,昨天她并没有提起酒的事情,只是说牛铁柱的事情干得很漂亮。牛铁柱是怎么死的他并不清楚,他只是奉命搜查牛铁柱留下来的揭发信,他正在考虑如何下手。现在想起刚才南瑰妍说的那句话:苗总说让你一定尝一下酒的味道,立即尝。他觉得苗盼雨的话里肯定有话,就打开包来看,里边是四瓶剑南春酒,他取出一瓶,打开包装盒,惊呆了,里边是一把手枪和许多子弹,还有一张纸条: 活儿干得很干净。牛铁柱的遗体第一个火化。据说牛铁柱有写煤矿入股及煤矿发生事故的揭发信,须找到。牛家的人好像要搬迁。黄河大桥上有一辆客车应该“报废”。 老板 凌海天看了纸条又是一惊,他急忙看那三个酒盒,打开一看全是烈性炸药,他明白了苗盼雨纸条上“搬迁”和“报废”的含义。他眼里发出了两道凶光,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有些不太明白,如果说牛铁柱因为写揭发信应该让家“搬迁”,那么黄河大桥上的客车该“报废”的理由是什么呢?信上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客车。思索片刻,凌海天似乎明白了。目前把天首市的水搅浑也许是最好的障眼手法,也是苗盼雨需要的效果,只要警察都忙于“恐怖袭击”事件,其他事情可能就顾及不过来。他笑了,同时也怕了。他笑的是苗盼雨声东击西、瞒天过海的计谋很精明,怕的是苗盼雨精明背后的愚蠢。他是军人出身,他知道小打小闹惊动不了公安部,如果把事情闹大了,公安部一旦插手,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案子是破不了的。他又想起周大海的话:你要知道啊兄弟,一个人、一个团队的势力再大,与国家机器相比,那可是微不足道的,你能够在一个地方称雄,不一定在所有的地方都是老大。拉登其人很厉害吧,他也没有控制整个世界。现在都啥年月了,绝不是千儿八百号人就可以占山为王的。你数一数算一算,再大的地方势力与国家机体抗衡,哪一个不是自取灭亡?以后万事需要讲究策略,再也不能蛮干了! 凌海天仍然在发呆,他也知道现在上边已经出台了“命案必破”的规定,“搬迁”牛铁柱的房子只怕不是苗盼雨的目的,让牛铁柱一家人永远闭嘴才是她的最终目的。如果让牛铁柱一家人闭嘴还算是一件小事的话,那么让黄河大桥上一辆客车“报废”可就是大案要案了,一旦死亡人数过多,那就必定要惊动公安部,到那个时候他们这一帮人一个也别想活。唉,女人啊女人,别看苗盼雨有些方面精明过人,但是此举可能就是最愚蠢的一步臭棋。难道她只想到浑水摸鱼,就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啊!他很想给苗盼雨打一个电话沟通一下思想,劝她取消“报废”客车的行动,但是他也知道苗盼雨独断蛮横的个性,刚才南瑰妍说的“君命不可违”的话仍然在他耳边回响。现在他们都是苗盼雨这个女老板的部下,部下的职责就是无条件服从,根本不能讨价还价。 这时凌海天的手机突然叫了几声,把他惊了一下。他知道手机收到短信息了,打开手机一看,上边是这样一句话: 赶快到老城区七号大杂院二门幢七楼702搜查,看有没有揭发材料,刻不容缓!老板。 看了手机短信,凌海天坐在办公桌前一连抽了三支烟,思想斗争也比较激烈,他以前对路长通的命令从来没有打过折扣,但是对苗盼雨一时还真不好无条件接受,然而不接受又不行。他轻轻叹了一声,重重地掐灭烟蒂,然后打开他的保险柜,从里边取出一个工具包和一个布袋子装入怀中,起身急急忙忙离开办公室,并没有锁办公室的门。过去他到什么地方去办事,一般是要和云霞交代一下的,今天他没有对云霞交代什么,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出去的事情。他习惯性地往大门口走,忽然想起周大海让他注意一些的提醒,为了防止有人跟踪监视他,他走了偏门,并且没有开自己的车。 凌海天离开办公室后,坐出租车来到老城区七号大杂院,直接进了二门幢来到七楼702门前,为了防止家中或者对门701有人,他按了两次门铃,见702和701都没有动静,他急忙打开工具包,取出一把万能钥匙,仅操作了几下,门就开了。他进了房门,急忙把房门锁上。他害怕走的时候有人注意上他,又从怀里掏出那个布袋子,来到卫生间,戴上发套、手套、脚套,粘上胡须,想给脸上化一下妆,水管里没有水,卫生间里只有一个很小的镜子,就胡乱化了一下妆。他走出卫生间,环视一下这个五十来平方的两室一厅,房间里简陋得几乎没有什么现代化气息,客厅里放着一个旧茶几、一套旧沙发,茶几上有一部电话。他先把沙发移动了一下,见下边除了灰尘和垃圾没有其他东西。两个房间的房门都开着,他先到牛铁柱夫妇住的房间里搜查,旧立柜里什么东西也没找到,旧桌子的一个抽屉里除了两只银手镯和一些奖状之外,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另一个抽屉里有几百块钱和几个毛主席纪念章,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他又看了一眼墙壁,一个镜框里是牛铁柱夫妇的照片,他取下镜框,后边也没有什么东西,墙壁上也没有斧凿的痕迹,他又将被褥翻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他需要的东西。他带着失望的神情来到另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像是牛铁柱女儿住的房间,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一个木板箱。他检查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却意外发现了肖燕子和牛铁柱女儿的合影。肖燕子曾经在大世界当过舞女,他也比较钟爱肖燕子的姿色,还没有等他下手就被苗得雨看中带走了,他当时也吃过醋,但是他也知道不能因为一个女人伤了哥儿们义气…… 凌海天找不到要找的东西,顺手把照片揣进怀里。他走出房间来到客厅,客厅的旧茶几上的电话让他眼睛一亮。他迅速将电话拆开,在电话里安放了一个小窃听器,又把电话装好。他看见窗台上放着一盆极其普通的吊兰,就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花盆,里边也不可能会存放什么东西,因为里边的土至少有半年没有动过。他无意间向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摆蕴菲的警车进了七号大杂院的大门,他吃了一惊,脑子里迅速思考着脱身之计。如果从楼道里走肯定会被人发现,或者和摆蕴菲碰上,凭他的直觉,公安可能也是到牛铁柱家来的。他忽然想起牛铁柱家的房子是顶层,赶紧出门,门口正好有一个天窗,还有爬梯可以通向楼顶,他快速爬上楼顶,看了一下,对面的楼顶与这个楼顶相距大约十几米远,他后退几步,用百米跑的速度向前冲去,然后一跃腾空跳到那幢楼上…… 摆蕴菲赶到天首市凤凰山火葬场时,牛铁柱的尸体已经进炉十分钟了,牛铁柱的老婆和女儿小惠在外面等着,小惠抱着牛铁柱的遗像,遗像上滴了很多泪水。摆蕴菲问了一下情况,火葬场的领导说是市委书记刘颂明打了电话,专门嘱咐说牛铁柱是省劳动模范,火化的时候要照顾一下,于是就让他第一个火化。摆蕴菲知道其中有问题,她问牛铁柱的老婆:“大嫂,牛师傅生前向你说过什么话没有?” 牛大嫂哀伤地摇摇头说:“我问过,他什么也不说,他可能是怕俺为他担心啊。” “那么牛师傅写过什么东西没有?”摆蕴菲问。 “写过。唉,写了整整一夜,他不让我看,我只看见了一个标题,是揭发煤矿上的什么事情。天快明的时候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他了,我想他肯定是到矿上上班了,没想到他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牛大嫂泪流满面已经哭得说不下去了。 “他写的东西呢?” “不知道,他没有给我看,我也没有问,他那个人脾气很倔哩。” “他写的东西会不会是放在家里什么地方了?” “不知道,我没有在意啊。” “牛师傅写的东西可能很重要,你能不能跟我回去一趟找一下?哦,对了,我是天首市公安局的局长摆蕴菲,请你相信我。” “摆局长,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是李宜民书记的爱人,李书记还是铁柱的师傅呢,按理说我得称你嫂子呢。” 摆蕴菲拉住牛大嫂的手说:“咱们是姐妹啊!” 牛大嫂说:“嫂子,你看老牛在里边还没有出来,我也不便离开,这样吧,我相信你,把钥匙给你,你自己去我们家里找吧,俺那个穷家也没有什么宝贵东西。我们住在老城区七号大杂院二门幢702,是顶层。” 摆蕴菲迟疑了一下,觉得此时让牛大嫂离开显然是不合适的,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看,牛铁柱的死确实是一个谜,他的火化也是一个谜,死亡矿工带上牛铁柱有二百人,为什么第一个火化的恰恰是牛铁柱,这难道仅仅只是偶然的巧合吗?她来不及调查这个事情,她也不能再耽误时间让揭发信丢失,那样可能会让她更加被动。于是她就接了钥匙说:“大妹子,情况紧急,我现在还来不及和你说话拉家常,随后我再把详细情况告诉你。”又看了一眼牛铁柱的女儿说:“闺女,节哀保重,阿姨走了。” 摆蕴菲告别牛铁柱的老婆和女儿,自己开车出了凤凰山火葬场的大门,这时遇难矿工的尸体正往火葬厂里运送,一路尽是哭声,情景凄惨。二百具尸体,估计火葬场得几天忙活。 在路上摆蕴菲给王太岳打了个电话,问王太岳在什么地方。王太岳说:“刚才我去徐老四家附近看了一下,那里仍然很平静,好像没有人再注意徐老四这个人了,我现在在大世界门口,没有见凌海天有什么活动。” “太岳,徐老四家仍然要派人保护,凌海天也要好好监视,你把这些任务都派给别人,你赶紧随我到老城区七号大杂院牛铁柱的家里去一趟。” “摆局,又出什么事了?” “到了那里再说吧。” 摆蕴菲的车子刚刚在七号大杂院里停稳,王太岳也赶到了,他们一前一后向二门幢702房奔去,到了门口见门开着,就直接进了牛铁柱的家,屋里狼藉一片,摆蕴菲跺一下脚说:“唉,太岳,我们又来晚了,屋里已经被人翻过了。” “他妈的,我们真是遇到高手了,处处被动。”王太岳十分懊恼地说。 “咱们赶紧看一看现场,看罪犯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好。”王太岳答应着和摆蕴菲到各个房间里看了一遍,可什么有用的东西和线索也没有发现。王太岳问摆蕴菲:“摆局长,用不用采集指纹?” 摆蕴菲摇摇头说:“上次徐老四媳妇上交的钱上都没有留下指纹,这是一个反侦察能力非常强的老手,这一次也肯定不会留下指纹。太岳你看,地上的脚印都不像人的脚印,肯定是个高手啊,唉,咱们撤吧。” 离开之前,王太岳注意了一下牛家的电话,他的脑子灵机一动,走上前把牛家的电话耳机拆开,在耳机里安放了一个窃听器。摆蕴菲看着王太岳的行为,想阻止,但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离开的时候,摆蕴菲把牛家的门又锁上了。在锁门的时候她注意了一下,锁没什么问题,她又说:“太岳你看,门锁也不是撬坏的,他们家抽屉里的钱也没动,罪犯肯定就是冲着那份揭发材料来的,可能揭发材料已经被人拿走了,这个作案的罪犯不简单啊!” 王太岳点点头说:“我们太被动了,我觉得罪犯应该是接受过特殊训练的人。” 摆蕴菲点点头,她无意之中抬头看见天窗,就给王太岳使了个眼色,悄悄往上指了一下,两个人迅速从爬梯上攀到房顶,上边没有人。举目望去,天首市一派繁荣景象,楼下车水马龙,四周的楼顶上没有任何移动的目标,只有城市的喧嚣声阵阵入耳,摆蕴菲和王太岳的心情也像路面上的行人那般杂乱。 在回天首市公安局的路上,因为摆蕴菲与王太岳分乘两辆车,摆蕴菲给王太岳打了个电话,让他继续监视凌海天的动向,她准备亲自到红星煤矿上去一趟,会一会那个孔矿长,顺便查一查牛铁柱死亡的详细情况。 摆蕴菲来到红星煤矿之后,煤矿事故调查组的人正在向孔矿长询问情况,她的丈夫李宜民和副省长季喻晖也在,摆蕴菲没有和任何人说话,悄悄坐下来听。 一位调查组的领导说:“煤矿安全是全国安全生产工作的重中之重,做好煤矿生产的安全工作意义重大。党中央、国务院一直高度重视煤矿安全工作,多次强调必须以对人民高度负责的精神,抓好煤矿安全生产,防范煤矿事故的发生。诚然,当前我国经济处于快速增长阶段,煤炭需求持续增长,煤炭价格上升较快,严峻的安全形势也随之而来。瓦斯是煤矿安全生产的最大危害,就全国来说瓦斯治理严重滞后,还跟不上安全生产的需要。而你们天首集团煤业公司在煤矿瓦斯治理和瓦斯事故防范上还停留在十年前的水平上,没有搞科技攻关,没有专项资金投入,人员也没有及时培训。瓦斯检测系统处于瘫痪状态。中央领导曾经强调指出,地方监管的职责重点是开展日常的安全监督。本着‘谁主管谁负责’的原则,煤矿由哪一级人民政府管理,煤矿安全就由哪一级人民政府负责,煤矿出了事故就追究哪一级人民政府负责人的责任。据我们所知,天首集团煤业公司是省煤炭厅主管的,副省长季喻晖同志主抓安全工作,试问,红星煤矿瓦斯检测系统已经失灵好长时间了,季喻晖同志你知道不知道?你们到煤矿上来检查过没有?请问孔矿长,你们面对瓦斯检测系统处于瘫痪状态采取过什么补救措施吗?” 季喻晖和孔矿长都低头不语,像个罪犯,李宜民病恹恹地坐在那里也不多说话。 “你们这是犯罪,是对矿工弟兄犯下的罪行,他们要讨还血债呢!你季喻晖是要承担责任的!”调查组的那位领导说。 会议一时结束不了。摆蕴菲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她急忙走出会场,一接是王太岳打来的:“摆局长,听在老城区八号大杂院里监控的民警说,徐老四媳妇从窗户发现过七号院楼顶上一个人跳到八号院的楼上,远远看上去身影很像当初劫持她儿子的那个人……” 摆蕴菲听了这话迅速作出判断:“太岳,白杉芸的死,牛铁柱的死,我们不能再孤立地看待了,可能是一个犯罪团伙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我们必须弄清楚幕后和前台的作案分子都是些什么人。从现在起,对牛铁柱的家人要实施二十四小时的监护,如果犯罪分子已经得到牛铁柱的揭发信,就不会再去了,如果没有得到,我估计他们还会接触牛铁柱的妻子和女儿,甚至她们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你们一定要提高警惕,保护群众安全,你做得很好,把牛铁柱家的电话监听起来是很有必要的。” 摆蕴菲又进入会场,孔矿长一脸委屈和不平地刚刚做完检查,下边是副省长季喻晖做检查,他的检查像在作报告:煤矿企业必须建立健全安全生产责任体系,明确包括董事长、总经理、党委书记在内的所有岗位生产责任,可是由于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的体制特殊,没有党委,煤矿企业的行政一把手是安全生产的第一责任人,必须对煤矿的安全全面负责。但是,由于苗得雨眼睛有病,害怕潮湿,平时很少下井,而你孔矿长是应该经常下井的。事故发生后,我检查了你们的工作日志,二月份孔矿长仅下过五次井,按要求你应该下井十五次。瓦斯检测系统已经失灵一个多月了,既没有上报,也没有及时采取补救措施,这些责任都应该由你孔矿长负责,不应该由苗得雨来负责,红星煤矿的法人虽然是苗得雨,但是日常工作是由你孔矿长主持的。在此我没有推卸自己责任的意思,我是省内主抓安全工作的领导,二月份忙于扶贫送温暖工作,我也没有下过井,对安全工作抓得也不紧,最终导致事故的发生。我心情很沉痛,已经向省委省政府递交了请辞书……那么你孔矿长作为主管安全生产工作的矿长,矿上出了特大事故,我看也是应该追究你的刑事责任的……“ 孔矿长脸如死灰,长长地叹了一声,由于会议室里格外安静,他这一声长叹显得很刺耳、很悲哀,他似有难言之隐。又嘟囔着说:“看来我是要扮演替罪羊的角色了,唉,我自认倒霉……” 下边是李宜民讲话,看来讲话还短不了。摆蕴菲这时突然想起应该从牛铁柱的家人那里了解一下牛铁柱平时与谁关系最好,看来从孔矿长这里只怕了解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她又站起身离开会场,风风火火地开车下山了。 田秀苗和万驭峰仍然住在夏侯知的别墅里,青年男女之间在一起一旦久了,就会产生感情火花,现在万驭峰也不觉得田秀苗那样可恶了,田秀苗也不觉得万驭峰那么讨厌了。他们这几天一直在熟悉天首市的情况,现在他们对天首的情况已经基本了解,就连别墅里住了几个大人物,都是谁,他们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天下午万驭峰正在洗自己的衣服,田秀苗睡醒起床后看见万驭峰在洗衣服,就说:“嗬,会洗衣服的男人将来肯定是个好丈夫。” 万驭峰打趣说:“小田,我发现男人现在是越来越没有地位了,有人总结说,结婚前是洗一个人的衣服做一个人的饭,结婚后是洗两个人的衣服做两个人的饭,生了孩子……” “打住,打住,前景就不要规划了,还不知道你将来能不能找到老婆呢?”田秀苗笑着到卫生间去。 万驭峰只顾洗衣服,没有发现田秀苗去了卫生间,就说:“哎呀,就凭本帅哥的长相和才华,说不定将来能娶个部长的千金呢,不过官家的女儿脾气都大,爱欺负人,还不如娶个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儿。”见没有人吱声,就扭头看了一下,才发现田秀苗去卫生间了。他在衬衣领子上打了一些肥皂,上边的黑渍洗不掉,就用指甲刮,一边刮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这天首市也太脏了,衬衣一天就得洗,一次也洗不干净。” “小万,有你这么洗衣服的吗?这样要不了几次领子就让你刮烂了,弱智!”田秀苗说罢去卫生间取来牙膏。 万驭峰没有抬头说:“咱不是没有老婆嘛,如果有老婆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我命令一声……” 田秀苗取来牙膏说:“哎,哎,老婆也不是洗衣机,丈夫也不是操作洗衣机的人,小心把牛吹死。来,还是我给你洗吧,看你笨手笨脚的,我就可怜你这样弱智的人。” 万驭峰抬起头望着田秀苗调侃道:“小田,是我迷失方向了,还是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别说,放着洗衣机不用还真有些弱智。” 田秀苗知道万驭峰把自己比作洗衣机了,故意环顾一下房间:“好像这里没有洗衣机,只有一个饲养员。小万,可能是你真的迷失方向了,太阳永远都不会从西边出来。起来!”田秀苗把万驭峰拉起来,然后很用心地给他洗衬衣,先给领子上有黑渍的地方抹了些牙膏,然后轻轻地揉搓衣服。 万驭峰站在旁边看,点点头说:“嗯,今天从靓妹这里又学了一招,唉,我要有一个像你这样的老婆就好了。” 田秀苗很妩媚地笑着说:“又占便宜不是?当心再拧你。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 万驭峰急忙说:“有镜子,有镜子。小田,我发现你有时候也很温柔的。” “现在不说我是母老虎了?” “小田,咱们换个话题不再探讨母老虎了好不好,咱们讨论公老虎。小田,你说现在这个社会是男人太贱还是女人太贱,仅这滨海别墅里就有许多被包养的二奶,季喻晖包养了花雪月,不过他现在没有老婆,好像已经和花雪月结婚了,秦汉仁包养了侯姑娘,刘颂明包养了江心月,薛永刚包养了南瑰妍,路坦平包养了苗盼雨,这河东的高官可真够可以的,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这个你可没有我清楚,还有呢,凌海天包养了东方云霞,刘远超包养了东方曙霞,周姜源还包着个二爷。现在唯一没有搞清楚的就是那个林得玉是谁包养的。” “刘远超也包养情妇?他可是政协主席啊!” “政协主席怎么了?省长不也包养情妇吗?小万,你说这个林得玉到底会是谁的情妇呢?咱们住到这里以后,没有注意到谁和她接触过。唉,现在的社会风气真是令人担忧啊!” “小田,这个问题应该客观看待,过去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只要有钱娶几个老婆都没人管,四川一个军阀一辈子娶了十二个老婆,他逃到台湾后九十三岁还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这个姑娘虽然只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可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现在的风气不比国民党时期公然纳妾要好吗?” 小田红着脸说:“九十三岁还能让女人生孩子?这个男人够可以了的,你说那个孩子会是那个老头的吗?” “哈哈,我又不是那个老头,我怎么会知道。小田,我看河东省高官中存在的问题基本有眉目了,我准备向领导汇报一次。” “彼此彼此,我也该向领导汇报工作了。” “那咱们一块儿回北京?” “哈哈,我又不是领导,我咋能知道领导让不让回去?” “说得也是。” 衣服洗好了,田秀苗把衣服抖了两下,用衣服撑子撑了挂在衣架上,又叹道:“小万,你说现在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贪官?每年查出的贪官数量都在上升,杀了一批又一批,出现一批接一批,我看我们的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万驭峰说:“小田,我敢说我的工作比你的好。” “何以见得?” “你想啊,腐败现象肯定是暂时的,将来政治文明了,可能就很少有腐败分子了,可能我将来的工作是很轻松的。而你就不同了,我看刑事犯罪什么时候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根除,只怕你要忙碌一辈子了。” “彼此彼此,在我看来咱们两人选择的职业都不好,什么时候也别想闲着,西方国家不照样有腐败分子吗?就连有些总统都不干净,我看你这一辈子也别想闲着,即使将来中国没有腐败现象了,可能你已经成了反腐败的专家,那时候可能会把你借调到联合国去参与世界反腐败,就像现在的反恐与维和那样,那时候你就厉害了,一张嘴就是我代表联合国……” “别,别,别再拿我开涮了,你将来可能会成为国际刑警,出国是有可能的,我这搞纪委工作的只怕是没有出国的机会了。” 田秀苗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说:“不和你贫了,我该出去活动了。” “彼此彼此,我也得去省纪委一趟,走吧,咱们一路同行。” 稍微收拾打扮了一下,田秀苗和万驭峰又出发了,田秀苗仍然挽着万驭峰的胳膊,不过她现在觉得自己很想挽万驭峰的胳膊,最近两天她已经不忍心再拧万驭峰了,也没有再说他弱智。从别墅大门出来,他们又发现那个林得玉牵着小狗从外面回来,小狗今天又换了一身新衣服,打扮得就像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之后万驭峰和田秀苗分别向上级请示汇报了一下工作,领导没有让他们回北京,而是告诉他们中纪委和公安部都将于近期派专案组到河东来,让他们留在河东积极配合。并且明确指示他们,随着调查工作的深入,他们的行为也可以半公开化了,这样可以起到“一石击起千层浪”的作用。 田秀苗和万驭峰被派到河东来其实也就是让他们起到投石问路的作用。因为白杉芸虽然向中纪委写了揭发信,反映的情况也比较重要,但是作为省委书记的陈唤诚,当时对路坦平的问题还没有认识得那么透彻,他甚至不想背省委书记整治省长的恶名,因此在中纪委领导通过电话征求他的意见时,他多多少少还有袒护路坦平的思想,因此在不能回绝的情况下他建议让中纪委先派人到河东暗访,如果路坦平真有问题再采取措施也不迟。 作为上级领导,更知道稳定的重要性,也不会仅仅凭一封揭发信就认为路坦平真的有问题,因此就采纳了陈唤诚的意见,派田秀苗和万驭峰先来河东暗访。 陈唤诚虽然早就对路坦平有看法,但是他没有想到路坦平会是一个彻底堕落的腐败分子,对路坦平的看法发生质的改变是在矿难发生和白杉芸死亡之后,通过分析,通过反思,陈唤诚觉得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待路坦平了,如果他没有足够的警惕性,不作坚决的斗争,可能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就要被中央拿掉了,河东的损失会不可估量。稳定和发展对河东固然重要,但是反腐败和保护人民利益、国家利益显然也是非常重要的。因此田秀苗和万驭峰才有了河东之行,并且还颇有收获…… 第四章 挥黄钺·悲歌咽[缺] 第四章挥黄钺·悲歌咽[缺] 内容暂缺 稍后补上 第五章 殒巾帼·吟悲歌[缺] 第五章殒巾帼·吟悲歌[缺] 内容暂缺 稍后补上 第六章 乾坤赤·动地诗[缺] 第六章乾坤赤·动地诗[缺] 内容暂缺 稍后补上 第七章 铁索寒·捷音连[缺] 第七章铁索寒·捷音连[缺] 内容暂缺 稍后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