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高管职场浮沉记》 第一章 走马上任(1-2) 第一章走马上任 1 杜念基副行长到邻省分行任职之前,总行蔺明蛰行长找他进行了一次秘密谈话,这是杜念基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全球商贸银行一年一度的信贷管理工作会议在北京总行的办公大楼里召开,会议休息的间隙,杜念基的手机轻微地振动起来,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喂?哪里?”杜念基接听电话。 “是念基吗?我是蔺明蛰。”电话里蔺行长的语调十分平静。 “啊啊啊,是蔺行长啊!您好您好!”杜念基大吃一惊,舌头禁不住在嘴里直打转。 “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吧。”蔺行长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 “好的,好的,我马上到。”杜念基也努力地使自己的语调平静下来。 放下电话,杜念基以最快的速度直奔专供总行行长使用的电梯,侍应生试图拦住他,杜念基表情严肃地向他出示了一下各省分行行级领导专用的红色工作证,便一步跨进开门等候着的电梯,直奔蔺明蛰行长办公室。 电梯里,杜念基的大脑快速地旋转着,他不知道蔺行长怎么就掌握了自己的行踪,这么巧合地在会议休息的间隙找到了自己。蔺行长亲自给自己打电话,很显然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秘密地约见了自己,那么接下来的谈话就显得更加神秘了。 蔺行长的办公室是套间,外间专供他的秘书霍处长使用,显然今天霍处长没有服侍在行长左右。杜念基走过外间,轻轻地敲了敲里间办公室的门。蔺行长在里面应了声:“进来吧。”杜念基使劲地使自己的脸上保持着轻松的微笑,推开门走进去。 蔺行长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微笑着伸出手,向杜念基走过来。杜念基赶紧快步迎上去,双手握住蔺行长的手,微微躬了躬身,问候道:“蔺行长好!” 蔺行长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椅子,让杜念基坐在自己的面前。 这是一间足有二百平方米的超大豪华办公室,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四周是高档红木办公家具,迎面的书柜里摆放着成套的书籍,似乎从来没有人动过。蔺行长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身着深灰色崭新笔挺的西装,雪白的衬衫上系着粉红色带灰色条纹的真丝领带。尽管他偎坐在椅子里,西装上却看不出一丝多余的褶皱,好像这套高档西装天生就长在他身上似的。 杜念基把双臂伏在蔺行长的办公桌上,身体前驱,这是一幅洗耳恭听的体态。他恭敬地看着蔺行长白皙的面孔,等着他先说话。 蔺行长和蔼地看着杜念基,终于开口说话了:“念基,调你到这家省分行去工作,你不要有什么想法。” “是,是,我坚决服从组织上的分配。”杜念基赶紧说道。 “说句实在话,换了别人去,我还不放心呢。”蔺行长的眼帘低垂了下来。 “我一定不辜负蔺行长的期望,尽快进入角色,把工作做出成绩。”杜念基说,心里暗自琢磨着蔺明蛰说的话的意思。 “我们商贸银行马上就要进行股份制改革,随后要达到整体上市的最终目标,党中央、国务院和银行监管部门都要求我们商业银行要沿着依法合规的方向开展业务。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有很多分支行距离这个标准还差得很远,这也是总行党委最为关心的事情。所以,我们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是啊,是啊。”杜念基应和道,对于这样天马行空的话,他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这家省分行在管理方面还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你去了后,要着重在管理上下功夫。”蔺行长直视着杜念基说。 “请蔺行长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办。” “他们的纪委书记前几天出了事,总行党委准备免他的职。” “哦?是吗?”杜念基又大吃一惊:省分行的纪委书记是专门监督别人的高级领导,在金融系统内都极少有出意外的情况发生,他们的纪委书记怎么会出事?出了什么样的事?杜念基脑子里飞速思考着,嘴上却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蔺明蛰接着说道:“我会建议总行党委让你来兼任纪委书记,你再多挑一副担子吧。” “好的,好的,我一定把工作做好。” “如果有极特殊的重要情况,你可以直接给我的手机里打电话。”蔺行长严肃地站起身来。 杜念基神色凝重,紧紧地握住了蔺明蛰的手,用力地摇了摇,他已经全部而且准确地领会了蔺行长话的深刻含义,退出了办公室。 走出门来,杜念基赶紧翻开手机,找到刚才来电显示的号码,只看了一眼,就永远地把那一长串十一位数字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杜念基知道,刚才蔺明蛰行长的一番话以及这个神秘的电话号码,就是总行行长对自己最高规格的“行长授权”,这个授权不啻为一把最为锋利的尚方宝剑,用这把宝剑,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砍下即将赴任的邻省分行任何人头上的乌纱帽! 2 第二天,蔺明蛰行长委托总行刘明副行长陪同杜念基到邻省分行走马上任,刘明和杜念基恰好刚刚参加完总行的信贷管理工作会议,便搭乘同一次航班赶往即将赴任的省分行。 两个人并排在豪华舱里坐下来,刘明禁不住皱着眉头抱怨道:“老蔺也不知是怎么了,凡是你们省分行的事情,总是让我来操办,算是把我同你们绑死在一起了。” 杜念基听刘明的口气,料定他还不知道蔺明蛰同自己密谈的事,自己当然不敢透露半个字,于是笑着说:“按照总行几位领导的分工,您也主管我们华北几个省分行的工作嘛。况且由您送我去新的工作岗位上任,我觉得无比荣耀呢。” “那个地方可不平静啊,你去了一定要小心。”刘明叮嘱道。 杜念基趁机问道:“听说他们的纪委书记老孔出事了?” 刘明嘴里“嘁”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道:“孔连明在一家高档宾馆嫖娼,被当地公安局抓了个现行,被罚了五千块钱,通知了家属,还要拘留他十五天呢!” “啊?!这么严重啊!”杜念基吃惊地问道。 “谁让他做出那样的事来?消息传到总行,党委成员一致意见免了他的职——真给我们商贸银行丢脸啊!” 杜念基咕哝着说:“这个老孔也真是的,他也太不谨慎了。” 刘明愤愤地说:“出了这么点儿小事自己都没有办法‘摆平’,还被别人捅到总行来,这说明他也真的不适合做纪委书记这个职务了。” 听了这话,杜念基偷眼看了刘明一下,再不敢多说些什么。 两个小时后,飞机开始降落。两个人下飞机走出廊道,并没有人来迎接。 刘明问杜念基:“你认识他们的一把手苗知春和三把手鲍达吗?” 杜念基摇了摇头说:“没见过面。平时在总行开会时,总是跟他们原来的二把手陆殿成在一起,老陆主管信贷工作,我们两个人非常熟悉,现在这个人已经被调到他们的泰信资产公司去了。” 刘明无可奈何地说:“他们冲着我的面子,也应该来迎接一下吧。” 这时,刘明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里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对方只派个办公室主任来迎接了。刘明听罢,冷淡地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在出口等我们吧。” 以往外派干部到当地任职,因为占了当地干部的职数,总不会受到当地人的欢迎。但是今天有总行副行长刘明陪同杜念基上任,他们却只派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来迎接,确实有些过份了。 两个人走出国内到达的出口,才见到迎接他们来的办公室主任,主任引着他们上了车,来到一个叫做诚信大酒店的地方。 几个人走进包房,里面却空无一人,对方的领导班子还没有赶到。办公室主任这才有机会向刘明和杜念基做了自我介绍:“行长好,我是办公室主任唐明焕。” “什么?唐明皇?那么你家里那位就应该叫做杨贵妃喽?”刘明揶揄道。 唐明焕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都怪爹妈没给我起个好名字,我在行里的外号可不就是‘唐明皇’嘛。” 唐明皇请示着刘明和杜念基点了酒菜,过了好半天,苗知春等人才呼呼啦啦地走进包房。 刘明在桌旁坐着,并不站起身,拉了拉苗知春的手说:“酒菜已经上齐了,就等你来开席了。” 苗知春讪笑着说:“刘行长,不好意思。” 刘明并不饶过他:“是刘行长不好意思,还是你苗知春不好意思?你上午干什么去了?” “这不嘛,上午去省政府开了个会。” 刘明毫不客气地说:“我们商贸银行已经改制成商业银行了,地方政府不再是你们的爹了,你要搞明白,总行才是你们的亲爹!” “是是是。”苗知春的脸上已经很不自然了。 这才彼此做了介绍。一把手苗知春,56岁,黑脸膛,大肚子,中等身材,嗓音如雷,一看就知道是个铁腕人物。他握着杜念基的手,并没有过多的话:“杜行长,失礼了。” “苗行长,你过谦了。”杜念基说道,“以后我们在一起搭班子,还需要你多支持我。” 三把手鲍达,48岁,大杜念基两岁,仪表堂堂,西装革履,精明强干:“久闻杜行长的大名啊,希望我们今后能够合作愉快!” “一定能够愉快的。”杜念基不动声色地说。 四把手兰霞,主管财会工作,是个老太太。杜念基主动伸过手去,微笑着说:“您是班子里的老大姐了,以后要罩着老弟哟?” “好的好的,能跟老弟一块儿工作,真的很高兴。”老太太很兴奋地说。 工会主任黄希瑞,也是个小老头儿,不过比兰霞小一岁,唯唯诺诺的样子,握住杜念基的手说:“你好你好。” 杜念基刚要客套,苗知春却插嘴道:“工会工会,吃饱就睡,睡醒了想起来收会费。”说得黄希瑞笑嘻嘻地搔了搔头。 本来还有孔连明的,因为犯错误被免了职,自然不能出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因为有了刚才的不愉快,场面上就有些冷清。大家把白酒都满上,但刘明只坚持倒了一杯矿泉水。苗知春说:“看来刘行长真的是不满意我们省分行的工作了,连白酒也不肯喝。” 刘明说:“对你们的工作满不满意另当别论,老苗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喝过白酒?我是滴酒不沾的,这一点,杜行长是知道的。”杜念基赶紧点头肯定。 苗知春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于是举起酒杯对刘明和杜念基的到来讲了些欢迎之辞,大家喝了一口。随后向刘明敬酒,刘明说:“我喝的是水,没有发言权的,你们喝吧。”说罢也喝了一口。 轮到苗知春向杜念基敬酒,他让服务员把每个人的酒杯都倒满,端起来说:“杜行长,‘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交流,喝了这一杯吧,怎么样?” 杜念基毫不犹豫地端起了酒杯。这个地方喝酒很豪放,大玻璃杯里足足装得下三两白酒,杜念基不知道苗知春到底能喝多少酒,但自己是不会示弱的,于是说道:“第一次跟苗行长见面,看来你也是一个豪爽的人,我干了这一杯!”说罢,端着酒杯和苗知春的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苗知春也干了。 轮到鲍达敬酒,仍旧要和杜念基干一杯,杜念基故意装作豪放地说道:“好哥哥,我杜念基是什么样的人,你以后慢慢品吧。咱们哥儿俩干了这一杯!” 兰霞老太太刚要阻拦,两个人一仰脖,已经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接下来的两位行长看到这阵势,就不敢造次了,每个人只是表示一下而已。最后轮到杜念基敬酒时,他已经喝下了一斤白酒,但仍坚持让服务员把酒杯倒满,第一杯酒敬刘明,刘明故作生气地说:“你要是还那么喝,我就不跟你扯了。” 杜念基笑了笑,服从了刘明的要求,只喝了一小口。然后就接着敬领导班子:“苗行长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敬在座各位一杯吧,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吧。”于是干了满满一杯,苗知春和鲍达勉强喝了一满杯,苦着脸把酒咽了下去。 紧接着,杜念基坚持亲自为苗知春和鲍达满上酒,先举杯敬老苗。心想,既然老苗想跟自己拼酒,过多的话也不必说了:“我敬老大你一杯酒,我们俩干了这一杯吧?” “好!”苗知春一拍桌子,举起杯就喝干了,随后赶紧拿过茶杯假装喝茶,趁机把嘴里的酒吐进了茶杯里。也许是因为已经喝多了,动作并不十分隐蔽,别人都识破了他的花招。 杜念基看在眼里,微笑不语,紧接着就要和鲍达再喝一满杯,鲍达赶紧说:“得了吧,兄弟,我可不敢跟我们老大享受同样的待遇,我们喝半杯吧。” 杜念基也不坚持,两个人都喝了半杯酒。 该喝的喝了,该敬的也都敬了。一斤半白酒下肚,而且没吃几口菜,杜念基只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般地难受,好像马上就要吐出来似的,只盼着宴席早点儿结束。 这时,苗知春说道:“杜行长,关于你在我们领导班子中的分工问题,我们商量一下吧。” 杜念基听了很觉得意外。领导班子的分工,是一个领导集体的大事,必须要拿到党委会议上去研究和讨论。现在苗知春却轻描淡写地把这样重要的问题摆到酒桌上谈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看着苗知春没有作声。 苗知春并不看杜念基的脸,接着说道:“总行党委已经通知我们,即将任命你兼任纪委书记,那么监察、保卫工作必须由你来分管。除此之外,我还想让你主管党务、总务、稽核和法律事务工作,你看怎么样?” “当然可以,你是一把手,你分配给我的工作,我都应该无条件地接受。”停了停,杜念基又斟酌着说道,“我原来在行里一直主抓信贷工作,对这方面的业务比较熟悉,你看看,能不够再让我主管一块信贷业务呢?” 苗知春把身子靠到了椅子上,说:“我们的信贷工作一直都是由鲍行长主管的。” 鲍达想了想,也说道:“我在这个行业混了十几年,对本省的宏观经济状况、行业状况、企业状况都非常熟悉。”下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那个意思就是:主管信贷工作,非他莫属。 杜念基听了这话,想了想又问道:“我们行的信贷管理处工作由哪位行长主管?”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苗知春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眉头,说:“也是由鲍行长主管。” 杜念基非常惊讶,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刘明抢先说话了:“什么?你们的信贷业务处和信贷管理处由一位行长主管?这是怎么回事?”商贸银行的信贷业务一直执行十分严格的“审贷分离”制度,就是将贷款的审批和发放工作分开,由两个部门分别管理,以防失职和渎职。在省级分行,负责审批贷款的部门是信贷管理处,负责发放贷款的是信贷业务处,同时要求两个部门绝对不能由一位行长主管,以防止大权独揽,违规发放“亲情贷款”。鲍达同时主管两个处室的工作,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苗知春解释道:“信贷管理处的老处长退休后,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接替他的位置,只好由信贷业务处的处长同时兼任着信贷管理处的处长,鲍行长原来就主管信贷业务工作,现在他手下的处长管了两个处室,他也就主管着两方面的工作了。” 刘明听了不禁有些恼火:“这怎么可以呢?审贷分离,审贷分离,这项制度我们坚持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们还没有理解它的深刻含义吗?如果这样下去,一旦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对信贷管理处处长人选的人事考核工作,我们一直在进行过程中,但是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嘛。”苗知春辩解道。 “这不能作为理由,这两项工作一天也不能在一起管理!”刘明生气地一挥手,“这件事我回去后要向蔺行长汇报。” 刘明抬出了蔺明蛰,苗知春就有些害怕了,想了半天,只好说道:“这样吧,暂时由杜行长兼任信贷管理处处长的职务,同时主管信贷管理工作。刘行长,您看怎么样?” 刘明恢复了冷静,摆了摆手说:“我不插手你们省分行的内政,你们自己决定吧。” 苗知春就笑着说道:“您还没插手?您插得已经够深的了!” 众人就笑了起来。该喝的酒已经喝过,该尽的礼数已经尽到,苗知春举杯喝了团圆酒,众人便一起上楼休息。 唐明皇首先引着行长们来到供杜念基长期居住的客房,杜念基抬头看了看,房间号竟然是“1313”,真是应了“要散要散”的谐音,就揶揄道:“老唐你真会办事,怎么弄了个‘要散要散’的房间,难道我们省分行的领导班子就‘要散’了嘛?” 唐明皇骚着脑袋,笑着说:“杜行长,实在不好意思。这家诚信大酒店是我们的贷款户,所以您住在这里,客房费用是打五折的,没想到他们却安排了个不吉利的房间号,我回头让他们调整一下吧。” 杜念基就笑着说:“只是个房间号而已,无所谓的。”众人这才恭送刘明去客房休息。 杜念基走进门,这是一间套房,十分宽敞,设施高档,想来费用不低。但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赶紧锁上房门,走进卫生间,爬在马桶上就吐了以来,一肚子的酒“哇哇”地全部倒了出来,这才好受点儿。喝了几口矿缺水,才觉得脑袋清醒了些。想一想,出于礼节,自己还是应该去探望一下苗知春的,就走出了房间。 唐明皇果然在会客厅里候着,杜念基就笑着说道:“你这个办公室主任尽顾着照顾酒局了,也没吃好吧?” 唐明皇赶紧说道:“我无所谓的,杜行长,您喝了那么多酒,太遭罪了。” 杜念基就点了点头,赞许地说:“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没事。苗行长在哪个房间休息?我应该过去看望一下他。” “他在1818房间,我扶您去吧。”唐明皇搀住了杜念基,往电梯间走去。 “1818?”杜念基心里划了个问号,“18意味着十八层地狱的意思,老苗住在1818,莫非是要下双层的地狱了?” 杜念基心里这样幽默着,来到了1818房间门口,他推掉唐明皇的服侍,按响了门铃,没想到来开门的竟然是鲍达。 第一章 走马上任(3-4) 3 苗知春今天遭了刘明的一顿抢白,心里禁不住有些窝火——好赖自己也是在任十几年的老行长,在总行那里都是三朝元老了,前年曾经有一段时间总行风传要提拔自己做总行副行长,但是老苗确实不愿意离开地方,自己在当地打拼几十年,方方面面都风调雨顺,俗话得好说:“人熟是宝”,在省内,无论是地方党委、政府、经济、金融还是工商界,都要给老苗很大面子的,凭什么你刘明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刘明这个后生也太书生气了些。 苗知春本不胜酒力,但是今天吃了刘明的训斥,本想灌他喝一些酒的,没想到刘明并不吃他这一套,于是把矛头转向了杜念基。没想到这小子还真能喝,一斤多白酒下肚都脸不变色,反而把自己弄多了。酒席散后,他赶紧回到自己长期包租的1818房间,躺在床上就不想起来了。 这时鲍达走了进来,抱怨地说:“你刚才就不应该提起班子成员的分工问题,现在搞得我们很被动。” 苗知春说:“我本想趁杜念基喝多了的时候逼他就范,结果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刘明从中间插了一杠子,真是晦气!” 鲍达说:“我曾经听人说过,刘明和杜念基是一个鼻孔出气的,现在看来,两个人交情不浅啊。” “交情不浅又能怎么样?”苗知春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杜念基既然到我这一亩三分地来了,就要听我苗知春的指使,孙猴子还能跳出如来佛的掌心?” “这话倒是不假。”鲍达说,“杜念基本来在他们省分行做得风生水起,一门儿心思等着接老行长的班,却没想到并不受蔺明蛰的赏识,反而被平调交流到这里来,看来他也是大势已去了。” “我苗知春也不是欺生的人,他这个第一副行长只要不耽误我的事,我会让他过得很舒服的,两下里井水不犯河水,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才是过日子的正道。” 鲍达点头称是。这时有人敲门,他起身打开门,没想到杜念基站在门外。杜念基见鲍达在屋里,就赶紧说:“两位行长在研究工作啊,我一会儿再过来吧。” 苗知春没料到杜念基这么快就醒酒了,只好说道:“是杜行长啊,进来吧,进来吧,没事的。” 杜念基就走进房间,三个人坐下来,唐明皇给他们倒上茶,随后赶紧退了出去。 苗知春说:“杜行长,你今天可把我喝多了。” 杜念基笑着说:“得罪老大你了,不过今天大家也真是高兴。以后可不敢再喝这么多酒了,我刚才回到房间里也吐了,这可真是‘野蛮装卸’啊。” 鲍达说:“杜行长真是海量啊,我们这里有句俗话:能喝多大的酒,就能当多大的官。” 杜念基赶紧摆摆手说:“好哥哥,你可别这么说,老弟我酒量是不小,可是这些年官职却不见涨啊。” “你会有发展前途的。”鲍达应付道。 杜念基就冲着苗知春严肃地说:“苗行长,我今天酒虽然喝多了,但说话是算数的。我来就是要向你表一个决心,我杜念基来到省分行工作,坚决支持党委的工作,坚决服从党委的决议,努力工作,这一点,请苗行长放心。” 鲍达说:“杜行长你不仅要支持和服从党委,更要支持和服从苗行长啊。” “那当然了,苗行长就是我们省行党委的带头人嘛。”杜念基勉强地笑了笑说。 苗知春握了握杜念基的手说:“杜行长,我相信你说的话。我这个人最重视实际行动,以后我们慢慢相处,慢慢了解吧。” 这时,苗知春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刘明来了电话,坚持自己立即返回北京总行,苗知春也不过分挽留,吩咐唐明皇在宾馆买了机票,三个人一起送刘明上了飞机。 4 晚上,杜念基在宾馆的自助餐厅饱饱地吃了一顿饭,回到客房,躺在床上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百无聊赖,心里想到:新的单身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未来到底怎样,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蔺明蛰虽然交代给了自己一个绝密而重要的任务,但是仅靠自己一个人来开展工作,了解情况,攻破堡垒,确实太难了。能不能出色地完成总行行长交给自己的任务,杜念基的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唉,凡事不能急于求成,还是看风使舵,见机行事吧。 给陆婷打电话报了平安,妻子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事无巨细地过问了所有的情况,言语里流露着说不出的惦念和担心。两个人相识和结婚后,杜念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长期离家在外过,做妻子的当然放心不下。杜念基笑着说:“都老大不小的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还能饿着自己、冻着自己不成?” “反正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放心不下。”陆婷在电话里啜泣着。 “怎么会总不在你身边呢?我每周都会回家的,还要跟你唱‘每周一歌’呢!”杜念基故意逗着妻子。 陆婷被逗笑了,说:“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你现在是每周五晚上回家,周一早上又去上班,在家里住三个晚上,在单位住四个晚上,真的是朝三暮四,不三不四了。” 杜念基知道妻子是在委婉地警告自己,在外地一定要好自为之,不可越雷池一步,就说道:“你放心,我现在还兼任了个纪委书记的职务,自然会好好约束自己的,保证‘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不飘’。” 陆婷依旧不依不饶地说:“你刚才不是说过,你们原来那个纪委书记就是因为嫖娼犯了事吗?可见纪委书记这种角色也是只监督别人,不监督自己的肥缺。” “你可别攻击我党的纪律监督体制,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是不会做那样的人的,这一点,你放心好了。”杜念基认真地说。经过一番感情经历和痛苦抉择,杜念基真的不想再在男女恩怨方面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了。 放下电话,再看看电视里的节目真的没有什么意思,杜念基就打开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连上客房内的网络端口,登陆了商贸银行的内部网站,想察看一下行内信息。 网站上已经公布了几家省分行的人事变动情况,可以看出,蔺明蛰在全国乃至海外的商贸银行分支机构之间,正在进行着一场比较大规模的人事调动,总行和省级分行间厅局级干部的轮换达到了十几人,新提拔的干部也将近十人。杜念基心里明白,蔺明蛰正在构建属于他自己的商贸银行的王国。 西南某省的商贸银行网站办得很活跃,不仅开辟了员工论坛,而且还设了聊天室,杜念基饶有兴趣地点击鼠标,进了论坛一看,里面还蛮热闹的,员工发表的帖子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有抱怨工资福利待遇低的,有表达鸿鹄之志的,也有抨击商贸银行管理体制的。有一位员工写的打油诗很有意思: 《商行员工的悲惨生活》 作者:商行员工 干的比农民工还累点儿,挣的比下岗的还少点儿。 吃的比猪吃的还差点儿,穿的比要饭的还旧点儿。 住的比伊拉克还破点儿,生活比萨达姆还惨点儿。 制度比破筛子还漏点儿,资金比小牛子还短点儿。 放贷比流星飞还快点儿,收贷比蜗牛爬还慢点儿。 效益比倒闭前还好点儿,福利比破产后还多点儿。 行长比李嘉诚还阔点儿,员工比逃荒的还穷点儿! 杜念基看了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这首诗肯定出自最基层的一线员工之手,显然言过其词了。于是试着回帖道: 这些话说得也太过分了点儿。 我们银行员工确实穷了点儿, 但比别人挣的还是多了点儿。 工作时要多讲点儿贡献, 索取时要多讲点儿风格。 大家多干点儿, 商行就好点儿。 笑容多一点儿, 抱怨少一点儿, 心情就会好一点儿! 没想到帖子发出去刚一会儿,杜念基就遭到了猛烈的抨击,有的人说他故意假装高风格、高姿态,有的人说他是伪君子,有的人干脆说他就是当行长的。杜念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退出了论坛。 聊天室里也比较火爆,网友们都在针砭时弊,抒发郁闷,更多的人是在猜测、研究和打探商贸银行股份制改革之后的工资、福利、待遇问题。 这时,有个叫“小不点儿”的网友发了一句牢骚:“上班让钱累死,下班没钱穷死。” 杜念基琢磨着,刚才那首尽是“点儿”的打油诗是不是这个“小不点儿”写的呢?于是给自己取了个“大一点儿”的网名,上去跟他说道:“你真的没钱吗?我借你点儿,怎么样?” “你是谁?”没想到对方马上有了回应。 “比你大一点儿嘛!”杜念基答道。 对方发过来一个用放大镜观察着的小人儿,杜念基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年轻人玩的这些东西自己根本摸不出门道。对方又发过来握着的两只手,杜念基只好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你真的愿意借给我钱吗?”对方进入了正题。 “那你得让我知道你确实缺钱。” “我真的很缺钱,男朋友比我挣的还少,我们等着买房子结婚呢。”对方竟然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性别,难道这个人是个女孩子?想了想,杜念基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网络上虚拟和欺骗的东西太多了,不能当真的。 “商贸银行的员工可不许说谎啊。”杜念基说。 “我说的是真的。”小不点儿说,随后发过来一个哭着的小女孩儿的图片,“可怜可怜我吧,富人老爷!” “好吧,把你的信用卡号告诉我。”杜念基试探道。 过了一会儿,对方果然发过来一串十六位的号码,杜念基惊奇地发现,那头四位号码竟然真的代表那张信用卡确实是商贸银行员工专用的员工卡。 “密码呢?”杜念基接着试探。 小不点儿生气了:“大哥,存钱是不需要密码的——难道你反倒想窃取我信用卡上的钱吗?!” “呵呵,逗你玩儿呢!你还真懂业务啊。” “废话,我就是干这行的!你到底能借我多少钱?”小不点儿锲而不舍。 “先借你100吧,怎么样?” “也行啊,先解决了这礼拜的饭钱再说。看你的行动了啊?”小不点儿满怀信心。 “你不会失望的。”杜念基回答道,随后拿出纸笔记下了那串信用卡号码,心想:先花100元钱拴住这个挺有意思的网友再说,也好让她在以后寂寞的日子里陪自己聊聊天。其实自己完全可以通过这串信用卡号码查出持卡人的一般情况的,想一想,还是算了。 “你看过论坛上的那首诗了吗?”杜念基接着问道。 “看过了,挺有意思的。” “是你写的吗?” “我不会写‘小╳╳’那三个字!”小不点儿又生气了,发过来一只拳头。她指的是诗中的“小牛子”三个字。 也许对方真的是一个女孩子呢!杜念基心想,于是赶紧说道:“那诗里全是‘点儿’,我还以为是你这个‘小不点儿’写的呢,对不起啊!” “没关系,原谅你的无知了。”小不点儿似乎很大度。 “你觉得那首诗写得怎么样?” “只是表达一种郁闷的情绪而已,有些言过其实了。” “同意。”杜念基说。 “哈哈,你一定是那个回帖的人吧!”小不点儿很机灵。 “是的。”杜念基老实地承认了。 “其实,我倒是挺同意你的话的。” “是不是因为我答应借你100元钱了?” 小不点儿又生气了,发过来一连串的拳头。杜念基赶紧又说:“逗你玩儿呐!生气了?” “没有。”接着又是握着的两只手。 一时间,杜念基想不出还要说什么话,沉默了下来。 “你不想跟我聊了?”小不点儿问。 “我想休息了。” “886。”小不点儿说,杜念基知道那是“拜拜了”的意思。 “88。” 第一章 走马上任(5-6) 5 鲍达回到家里,厨房里冷锅冷灶的,显然妻子林茵还没有做饭。鲍达并不在意,中午跟杜念基喝了不少酒,现在他一点儿胃口都没有,等会儿饿了,泡一盒方便面算了。 林茵正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一首曲子,鲍达叫不出什么名字,只觉得很好听。他走上前去摸了摸林茵的头,问道:“你吃饭了吗?” “刚才喝了一盒酸奶,吃了两个山竹。”林茵头也不抬地说,完全沉浸在音乐的陶醉之中。鲍达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走进自己的书房。 林茵原名叫林丽红,比鲍达小十五岁,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演员。林丽红二十二岁刚出道的时候,和制片人一起到商贸银行为一个电视剧拉赞助,鲍达当时就被她的美貌迷住了,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小女子搞到手。 为了显示银行家的风采,鲍达在是否给她们赞助的问题上采取了变通的办法:商贸银行如果向外单位提供赞助,审批的手续很严格,难度相当大,于是鲍达就指示下面的城区支行向林丽红所在的影视剧制作公司发放了200万元的贷款。鲍达心里当然知道,这笔贷款是不可能收回来的,权当是他提供给林丽红的赞助了。 款子发放到影视剧制作公司后,制片人也没有食言,就让林丽红在电视剧里担当了女一号。没想到林丽红凭借这部电视剧一炮走红,成了家喻户晓的女明星,成名后,林丽红就把自己比较俗气的名字改成“林茵”。 二十三岁的林茵领略了金钱的魅力,也领略了鲍达这位掌管着无数金钱的银行家的魅力,不久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那时,鲍达已经是一个十五岁男孩的父亲了,经过旷日持久的离婚大战,鲍达离开了前妻和儿子鲍淳鑫,净身出户,终于和自己心爱的人走到了一起。两个人结婚那一年,林茵二十八岁,鲍达已经四十三岁了。这一对儿老夫少妻经过整整五年的苦恋,终于如愿以偿。 所以鲍达一直觉得自己是真心地爱着林茵的,否则绝不会放弃那么多的利益,割舍掉那么多的感情。同时,林茵对鲍达的感情也是比较真挚的,鲍达不仅身居高位,而且仪表堂堂,这就使两个人之间年龄的差距不再成为问题。林茵自从结识鲍达之后,就同时结识了幸运和名气,她接二连三地在各类电视剧和小制作的电影中扮演角色,广大观众对她还是比较认可的。因为没有生养过孩子,而且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如今三十三岁的林茵一点儿也不显老,还能够经常在青春偶像剧里扮演主角,这已经使她感到很满意了。 总的来说,鲍达和名角林茵的生活还是比较幸福的。 幸福之一:两个人婚后没有要孩子,这是婚前林茵向鲍达提出的一个条件,鲍达当时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心想,这样也能使自己一心一意地抚养自己和前妻生养的孩子,不管是经济上还是感情上都不用再分心了,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离婚时虽然儿子鲍淳鑫判给了前妻,但是他在鲍达的心中仍然占据着相当大的分量。因为没有了孩子及其所带来的生活负担和烦恼,所以鲍达和林茵的二人世界还是平静而温馨的。 幸福之二:林茵小有才气,琴棋书画,只会弹琴,诗词歌赋,只会唱歌,但是把弹琴和唱歌加到一起,就是浪漫得不得了的事情了。为此,鲍达给她添置了名牌钢琴和高档音响。他这项投资竟然意想不到地取得了小小的收获,这一两年,林茵有几次被各地的演出公司邀请去参加这样那样的晚会,唱上一两首流行歌曲,拿回一两万的演出费,数目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更给林茵增加了不少的乐趣。有时,林茵弹琴,鲍达唱上一两首《把根留住》、《恋曲1990》什么的,倒真应了那句“夫唱妇随”的老话儿了。 幸福之三:林茵虽然不善厨艺,但是她几乎不吃主食,这是演艺人员的通病。与此同时,鲍达作为省行的副行长,在外面应酬的机会极多,也几乎不在家里吃饭。两个人在吃的方面达成了默契,他们家的厨房就很少冒烟了。家居的卫生清洁工作,可以委托家政服务公司来做,这样两个人就避免了干家务活这样的干扰和纷争,因此维持了比较好的夫妻关系。有时两个人争着擦一擦花瓶,摆一摆书籍,反而增加了夫妻之间的感情交流,使干家务这样在别人家来说是比较麻烦和恼人的事情,在他们家也成了“最浪漫的事”。 幸福之四:两个人在“性福”方面也还是比较默契的。除了刚认识那几年两个人维持了一段时间比较火爆的性生活之外,这些年对“房中之事”也渐趋平淡了。林茵坚信过多的房事会导致未老先衰,也就委婉地劝戒鲍达要有所收敛。再加上鲍达也是四十八岁的年纪了,“日”久天长,难免生厌,也就由她去了。按照两个人之间订立的不成文的协议,林茵保证每周向鲍达提供一次机会,如果有外出拍戏和演出的情况,则顺延至下一周。这样一来,经常外出的林茵就常常形成“小别胜新婚”的情况,反而使本来日趋平淡的夫妻生活增添了些微的亮色,这也是让鲍达感到还算满意的地方。 总而言之,鲍行长把老夫少妻之间所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都转化成了尽善尽美,小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苗知春对鲍达的生活状态不以为然,他撇着嘴对鲍达说:“你别尽过着这种世外桃源的生活,不关心世事,最后成了‘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隐士。” 如今,鲍姓隐士真有点儿隐居不住了,本来省行第一副行长陆殿成被总行调到泰信资产公司后,鲍达满以为自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一副行长,没想到总行来了个“盖帽儿”,生生地调过来一个杜念基,排在了他的前面,真是让鲍达气不打一处来。看来这个杜行长还满有两下子的,今天中午一斤多白酒下肚,他竟然脸不变色心不跳,连鲍达都不敢向他挑衅了。 喝了一肚子的酒,真是劳神伤力,鲍达在书房的床上躺了下来,今晚不是“每周一歌”的日子,鲍达就不想再跟林茵同床,免得胡思乱想,难以入睡。 6 接风的宴席已经撤掉,杜念基开始了日常的工作。首先从业务报表入手,熟悉省分行的各项工作。看过报表之后,他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报表显示,省分行的信贷资产质量不容乐观,全省不良资产比率高达百分之二十四,这在其他省分行是很少见的事情。杜念基皱着眉头想: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是不是还会有更多的不良资产浮出水面,也未可知啊。看来,工作只能慢慢做了。 中午在食堂吃完午饭,杜念基信步来到自己主管的信贷管理处。这家省分行的办公楼有这样一点好处,几位行领导的办公室都不在同一楼层,这样大家反倒方便些,免去了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监视的嫌疑。 信贷管理处几间办公室的门都关着,杜念基听到其中一扇门里面有打扑克的声音,就推门走了进去。见四个小伙子头凑着头玩得正火热听见有人进来也顾不上抬头。杜念基只好笑着说道:“嗬,战斗挺激烈啊!” 四个人这才抬起头,其中一个人认出了新来的杜行长,急忙站起身,惊讶地大声嚷道:“啊啊,是杜行长啊,快请坐,快请坐!” 杜念基就在牌桌旁坐了下来,指了指几个人笑着说:“你们也坐嘛。” 几个小伙子十分机灵,争着给杜念基倒茶。 杜念基指着认出自己的小伙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个小伙子说:“这是我们处一科的科长杨晓峰。” “一科?就是工业企业信贷管理科喽?” “是的是的。”杨晓涛答道。他是科长,可能是在杜念基来省分行的全行见面会上见到杜念基的。 杜念基又问了问其他几个人的姓名,他心里知道,今后自己的工作恐怕就要从这几个小伙子开始了。 几个年轻人第一次见到新来的主管行长,不禁有些拘谨,搓着手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杜念基就说道:“我们也别干坐着,大家一起玩嘛。你们玩的是什么?” 杨晓峰说:“我们在玩‘红十’。” “‘红十’好啊,我们就接着玩‘红十’吧!”杜念基饶有兴趣地说。 “杜行长,我们还是玩‘升级’吧,别玩‘红十’了。”杨晓涛有些难为情地说。 杜念基知道他的意思,“红十”也叫“诈十”,摸到红色十的就是一家,可以双方亮出红十打,也可以暗着打。如果是暗着打,就不免互相诈来诈去,都想猜测到谁手里有红十,别人也好集中火力,实施重点攻击,这样就显得有些有失恭敬。尤其杜念基是新上任的主管行长,跟大家还不太熟,他们当然不敢随意造次了。 “‘升级’有什么意思,我们就玩‘红十’吧,来吧来吧。”杜念基有意说道。 杨晓涛听了,又试探着说:“杜行长,我们玩‘红十’,输了可是要钻桌子的。” “钻桌子怕什么?你看我身材这么苗条,就是常年钻桌子练出来的。” 一席话说得几个人笑了起来,于是玩起了“红十”。没想到杜念基第一把就摸到了两个红十,结果手气不好,被四个人抓了个正着,就痛痛快快地钻了两圈桌子。 四个人见行长如此随和,也就放松了下来,大家热火朝天地玩起了“诈十”。接下来杜念基就毫不手软了,他连蒙带骗,连哄带诈,直打得几个人翻不过身来。杨晓涛身材略胖些,扑克玩得很臭,不停地被大家按着钻桌子。 杜念基就笑着说:“晓涛你应该被评为卫生标兵,中午休息时间还不忘为大家扫地、擦桌子,连桌子底儿都擦得很干净呢!”几个人就哄笑了起来。 眼看着下午上班的时间到了,办公室里却没回来几个人。杜念基心想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信贷管理处在行里长期得不到重视,人心涣散,大家也就只好打打扑克,钻钻桌子了。 第一章 走马上任(7-8) 7 晚上,兰霞老太太约了市人民银行的胡广生行长、省银监局的彭力局长为杜念基接风洗尘,也好借这个机会让杜念基结交一些金融界的领导、朋友,以便今后开展工作的时候方便些。 晚饭仍旧安排在诚信大酒店,杜念基非常细心,没有带别人同来,而且很早就到了预定的包房,点好酒菜,就等客人来了。 杜念基对兰霞说:“兰行长,如果从年龄和辈分上论,我应该叫你‘兰阿姨’才对,这些天只是碍于别人在场,就叫你‘大姐’了,实在是冒犯了。” “叫‘阿姨’就显得生分了,还是叫‘大姐’好——‘老弟处大姐,越处越铁’嘛!”兰霞摆了摆手说。 杜念基反倒被老太太的豪爽逗笑了。 兰霞接着说道:“念基老弟你也不要气馁。你别看我一辈子都是个副的,但好歹也是这么大岁数了,这些年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一把手的材料。你别看苗知春他们现在瞎折腾,其实都是些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家伙。” “是的是的,你说得对。”涉及到省行领导班子的事情,杜念基不便多说什么。 这时胡广生行长和彭力局长一起走了进来,胡广生说:“你好啊老妹子?我想你想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啊。”拉着兰霞的手就不肯放开了。 兰霞用力打了一下胡广生的手背,说:“当着孩子的面,别没深没浅的,你好赖也算个人民银行的行长啊。” 杜念基听说过胡广生的来历,他本来是省人民银行的一把手,人民银行体制改革,撤销省人民银行,成立各大区人民银行,胡广生因为年岁大了,不愿意到外地任职,就屈尊任了本市人民银行中心支行的行长,实际上他在全省金融界中的地位和威信仍然不减当年。 杜念基赶紧走上前去,热情地握住胡广生的手问候道:“胡行长您好,我是杜念基。” 胡广生打量着杜念基说:“嗯,是一块好材料。一般的人,兰老妹子是不会引荐给我的。” “您过奖了。”杜念基谦虚地笑着说。 兰霞把彭力介绍给杜念基,说:“在老人民银行时他是我的徒弟。改革后成立省银监局,他就从省人民银行副行长的任上调到银监局当局长了。” “这就是‘名师出高徒’嘛。”杜念基用力地握着彭力的手说。 金融体制改革后成立的银监局在各省履行中国银监会赋予的职责,对各金融机构实行监督和管理,权力很大。彭力跟杜念基年岁相仿,年富力强,精力充沛。 “跟彭兄比起来,我可是太有差距了。”杜念基亲切地搂着彭力的肩膀说。 “哪里哪里,我也就是捡到个好机会罢了。”彭力谦虚着。 胡广生说:“彭力这孩子就是实在,他说的‘捡到个好机会’是对的。没想到新成立的银监局比老人民银行权力还大,挣的还多,早知道这样,我当时还不如去银监局得了,让彭力在人民银行就地提起来,也不算冤枉他。” “你以为你是银监会主席啊还是人总行行长啊?什么事你都能说了算?”兰霞笑道。几个人在桌旁坐了下来,杜念基和彭力抢着给几位满上酒。 “哎,想起当年,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胡广生对兰霞发起了感慨,“一九七八年商贸银行从省人民银行里分离出来,你因为自己一直从事外汇业务,所以非要要到商贸银行工作,结果到现在还是个‘老四’。如果你当时留下来,现在的人民银行,还不就是咱们俩开的‘夫妻店’嘛!” “去你的,谁跟你是夫妻!人来疯!”老太太的脸微微红了起来,“我那时外语那么好,外汇业务那么好,留在你们人民银行,还不尽闲着?” “有我在,你还能尽闲着了?”胡广生一语双关,兰霞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几个人笑了起来。 “小杜你可不知道啊,当年兰霞年轻的时候,那可是人民银行的第一朵花啊,啧啧啧。”胡广生摇头赞叹。 “师傅年轻的时候我是见过的,那时她的风采是没法用语言形容的,当时我只恨自己年纪小得太多了。”彭力由衷地说。 “你也跟老胡学得不正经了是不是?”兰霞瞪着彭力,并不生气的样子。 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兰霞和胡广生年岁大了,喝酒只是点到为止,两个人尽唠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人民银行的老事儿。 兰霞关切地问胡广生:“你现在失眠的老毛病还那么厉害吗?” “好像越来越厉害了。年岁越来越大,退休的日子越来越近,你说能不失眠嘛。”胡广生皱着眉头喝了一口酒。 “你们男人就是太看重脑袋上的那顶乌纱帽了,值几个钱啊,把自己弄得魂不守舍的!”兰霞撇着嘴说。 胡广生说:“大浪淘沙,新老交替,这是规律,我心里也明白,但就是越来越睡不着觉了,你说怪不怪?” 杜念基就插嘴道:“我回头让东北的朋友搞些那里的天麻和五味子来,您吃点儿试试。那里的东西生长期长,营养价值高,对改善睡眠质量很有效果的。” “试过了,没有用。”胡广生摇了摇头。 兰霞说:“要我说啊,你就是长期养尊处优,缺乏锻炼,再加上心思太重,才失眠的。你看我现在多好:早上起来练一练剑,跳一跳扇子舞,节假日让孩子们过来闹一闹,吃顿饭,晚上没有睡不着的时候。” 胡广生说:“你说得对。说实在的,现在倒真怀念起七零年下放到农场劳动那时候了,那可是吃得香,睡得香啊。什么时候共产党再把我下放一次就好了,保证能治好失眠的毛病。” “老贱骨头!”兰霞白了一眼胡广生。 彭力和杜念基脾气相投,喝起酒来就豪放些,几杯酒下肚,就说些哥们儿之间的话了。 杜念基说:“彭兄,我作为副行长,在行里主管着信贷工作,作为纪委书记,又主管着安全保卫、纪检监察、内控合规工作,商业银行所有这些工作,都是由银监局主抓着,所以以后你对老弟的工作要多指导啊。” “念基兄弟,你说指导,而不说照顾,这就是我当哥哥的欣赏你的地方。从今天开始,我们个人感情上就是兄弟了。但个人感情是个人感情,工作关系是工作关系,两下里不能混淆的,否则既处理不好个人感情,也处理不好工作关系。这就像我跟胡老爷子的关系一样,原来在省人民银行的时候,我们俩在党委会上也是互相拍过桌子的,但下班后我还是要经常去老爷子家陪他喝上两杯。这么多年来,我们俩互相维护,互相支持,也互相提醒着别在工作上出现失误,到现在才获得了一个比较圆满的结果啊。” “你说得太好了。”杜念基赞同地说,“现在的银行可不像早年间了,再胡搞乱搞下去,连个人都要受到牵连和处理的。所以同志之间不仅要互相支持,更要互相负责,以后真的希望你多到我们商贸银行去检查工作、指导工作。” “既然你我是兄弟,我就不会跟你客气的。”彭力笑着说,“我们经常去各商业银行,往往被检查单位总是谦虚地说:欢迎银监局领导检查指导工作,我们就会马上客气道:我们是来参观、学习的。其实,该检查还是检查,该指导还是指导——你我之间就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 “对对,工作是工作,私下里大家还是应该多谈个人感情。”胡广生说着,瞌睡就上来了。 兰霞看着胡广生的样子,不无怜惜地说:“你真的是老了,坐着打瞌睡,躺下又睡不着,精力不济了,真的该退休了。” 胡广生一听“退休”两个字,就又精神了起来:“退就退呗,连我老妹子都嫌我老了,我干什么都没有劲头儿了。” 几个人笑了起来。 8 送走兰霞、胡广生和彭力,杜念基心情格外好,一个人走到大街上散步。 诚信大酒店位于市中心,毗邻市政府广场。明亮的路灯把广场照射得像白天一样,周边楼宇上伫立的霓虹灯五颜六色,大放异彩。此时正是市民们饭后休闲散步的时候,广场上人流熙攘,非常热闹。有夫妻二人牵着孩子的手游玩的,有老两口互相搀扶着散步的,也有正在恋爱的年轻人在卿卿我我。 杜念基一个人东瞅瞅,西望望,双手插在裤兜里,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心里想着,如果这时在家里,也会同妻子和孩子一起这样散着步,享受着平常人的悠闲和快乐,那真是一种简单而幸福的生活。现在可好,一个人离家在外,吃尽苦头,连家里人也跟着一起操心受罪。家人不得团聚,生活全被打乱,这是何苦来的呢?就像刚才兰霞挖苦胡广生时说的话一样,男人们就是太看重脑袋上的那顶乌纱帽了,为了生计,为了不断地向上爬,总是要抛弃太多太多的东西。 金融体制改革后,各家商业银行纷纷走上股份制改革、上市发行股票的路子,为了进一步提高经营管理水平,防范业务风险,各家银行都加大了各级干部交流和轮换的力度,试图用这样的办法改变传统的不合理的用人机制。这样一来,就苦了那些年轻有为的干部。干部轮换,背井离乡,无法过上正常人的家庭生活,一到双休日和节假日,就长途跋涉回家探亲,说起来也真是一种折磨和考验。老百姓中流传着这样的口头禅:“干部交流,浪费汽油,丈夫潇洒,妻子风流。”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是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交流干部的苦衷。 以前杜念基总跟行里的下派干部开玩笑说,他们和媳妇之间是“每周一歌”、“半月谈”,甚至是“每月考核”、“季度奖励”,没想到现在自己也过上这样的日子了,真是一种讽刺。 杜念基信步来到广场边缘的小树林旁,这里灯光较暗,他看见树林里游荡着一些衣着暴露的年轻女人,她们三五成群地在那里漫步,眼睛在过往的单身男人身上瞟来瞟去,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杜念基看了,心里就明白了几分,暗自纳闷:堂堂的政府广场,晚上竟然容留这些卖淫女在这里做皮肉生意,真是丢尽了政府的脸面,难道公安部门也不来管一管吗? 正琢磨着,胳膊就被人拉住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把脸凑上来,嗲声嗲气地低声说道:“大哥,带我去玩玩呗?” 杜念基的鼻子里闻到了一股很浓重的香水和脂粉混合的气味,非常刺鼻,他赶紧把女孩子的手从胳膊上拨拉下来,把身子躲到一旁说道:“少来这套,大哥和老妹儿搞到一起,那不是乱伦了吗!” “老公,你是我老公还不行吗?我今天还没有开张呢!干净得很呢!”女孩子仍旧不依不饶,把整个身子都挨了过来。 杜念基又好气又好笑,赶紧快走几步甩开女孩子。 回到诚信大酒店,杜念基看见会客厅里站着一个人,好像是在等他的样子,心想一定是省行哪个部门的人来拜码头了,就一脸严肃地走了过去。来人迎了上来,问道:“是杜书记吗?”语气并不十分谦恭。 “我是杜念基,你是……” “我是孔连明。” “啊,是老孔啊,你好你好!”杜念基主动热情地伸出手去,两个人握了握手。孔连明是杜念基前任的纪委书记,因为嫖娼事发,被总行免了职。 杜念基把孔连明让进客房,争着给他沏了一杯茶,孔连明双手接过来,感激地说:“戴罪之身,白天不好意思到你的办公室里看望你,就只好晚上来了。打扰你休息了,杜书记。” “哪里哪里,老孔,你太客气了。”杜念基说着,掏出香烟递给孔连明一根,抢先给他点上火,还把桌上的水果递到他面前。 孔连明因为犯了错误,总行免了他的职,所以杜念基才接任了他纪委书记的职务。因此,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杜念基尽量热情地表现出亲近之意,也好尽快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本来不打算来你这里的,但是反复想了好几天,还是来了。”孔连明低着头,神情沮丧地说。 杜念基认真地看着孔连明,说道:“老孔,谁贪上这样的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希望你想开一些。” “唉,我对不起组织上这么多年的培养和关心啊。” “我想,总行党委对你的处理还是非常慎重的,他们从保护干部的角度出发,考虑了多方面的因素,把你聘任为处级调研员,工作关系挂在省行监察处。这个消息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估计文件很快就会下来了。”杜念基关切地说。按理说,孔连明嫖娼被公安局抓了现行,就算总行把他一撸到底当个一般干部都是合理的处理办法。但考虑到他多年工作所做的贡献,还是从轻发落了,这对他也算尽到照顾之意了。 “组织上对我这么负责任,我心里真是感激不尽。杜书记,这件事就算我求你了:有机会你一定要把我的感激之意转达到总行纪检监察部门——我是没有脸面再见他们的面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如实转达。”杜念基诚恳地说。 这时孔连明抬起了头,看着杜念基的脸,十分认真地说道:“杜书记,虽然以前我们俩没见过面,彼此之间也不熟悉,但是今天在这里,我以一个老党员的党性和一名老同志的人品向你保证,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请你相信我对你说的话!” “是的是的,我相信你,老孔。”杜念基点头说道,“我们毕竟是国家干部啊,绝不可能做出那些‘下三滥’的事情。” “唉,说到底,还是酒乱人性啊,那天晚上我怎么就干出那种事了呢?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以前也有和战友、亲戚、朋友在一起喝多了的时候,但从来就没有发生过那种情况啊!”孔连明说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杜念基仔细地看着孔连明的表情,分析道:“老孔,说句实在话,我也是愿意喝酒的人,也经常喝得烂醉如泥,但是从来没有干过出格的事,也没有说过出格的话。我倒觉得,我们男人潜意识中的自律意识是非常强的,即使是喝酒喝得不省人事,也绝对不会做出违反常理的事情。你说呢?”杜念基在启发着孔连明的思维。 孔连明也说:“是啊是啊,我也纳闷呢。以前我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找小姐、嫖娼的概念,我这个人是愿意喝两杯的,除此之外,下象棋、打扑克、钓鱼,爱好非常多,就是没有那些不良爱好,脑子里连一闪念的时候都没有,怎么就在那天晚上做出了那样丢人的事呢?” 杜念基就问道:“老孔,我问句话请你别在意:是不是那天一起喝酒的朋友不怎么样呢?” 孔连明摇着头说:“不可能啊。出事那天,我是同苗知春、鲍达一起去与我们行的贷款大户环宇集团的赵明宪喝酒,联络感情。我是纪委书记,不主管业务的,再说我对赵明宪的印象非常不好,所以就不愿意去,是苗知春和鲍达硬拉着我去的。我记得当时在酒桌上还顶撞了赵明宪几句。几个人喝完酒,我就醉得一塌糊涂,人事不省了,不知怎么的就去了客房。” 听到这件事里还涉及到了苗知春和鲍达,杜念基就闭上嘴了,他心里暗自琢磨着:那天晚上,苗知春和鲍达干什么去了呢?孔连明醉成了那样,他们应该负责任地把他送回家才是,怎么能把他扔在酒店就不管了呢?杜念基知道苗知春在诚信大酒店是长期开着包房的,那么那天晚上,他在做些什么? 第一章 走马上任(9-10) 9 工会主席黄希瑞今天下班没有让专职司机送他回家,而是自己一个人拎着菜兜走出省行大门,偷偷地搭乘公交车去了菜市场。 每个月总有这么几天,黄希瑞要采取这样的秘密行动。家里吃的饭菜都是由已经退休的老伴儿买好的,不用他亲自去采购,他去菜市场是去买自己最愿意吃的基围虾。 在黄希瑞看来,基围虾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其实作为省行副行级干部,什么样的海鲜他都吃过,什么鲍鱼、龙虾、海参、螃蟹,黄希瑞觉得都没有基围虾可口。十多年前,海鲜刚刚登陆内地市场,一次偶然的机会,黄希瑞在餐桌上吃到了基围虾,从此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不仅要在招待客人的餐桌上吃,回到家里还要经常吃,为此,他也学会了怎样烹饪基围虾。 按常理说,一家省级商业银行的副行级领导干部,就是天天下馆子吃海鲜都是没有问题的,但这样的问题偏偏发生在了可怜的黄希瑞身上。 省行领导班子的其他几位副手每年自由支配的招待费有三十万,一把手苗知春有五十万,而偏偏他黄希瑞却只有二十万。按照总行人事部门的要求,省分行的工会主席享受的是“同级副职”的待遇,也就是说,他黄希瑞同其他副行长一样,享受的是现职副行级待遇。可同样是副行级领导,凭什么他的招待费就比别人少了十万?开始时黄希瑞不服气,找苗知春谈了几次,都被老苗冷言冷语地打发了回来。黄希瑞就不好意思再去找了,好像自己缺了那两口饭就活不下去似的。别看少了这十万元钱,一年到头,黄希瑞在招待客人时可就得算计着花钱了,一旦花冒了,费用上是很不好处理的。虽然他也可以私下里向兰霞再多要一块费用,但这种没面子的事情,黄希瑞不愿意干。 黄希瑞平时笑眯眯地像一个谁捡到都可以捏两把的软柿子,但是老头儿内心里是很有自尊心的,他知道苗知春看不起自己,所以自己就更不能做出那些让别人看不起的事情来。招待费少十万就少十万吧,我黄希瑞还不至于因为十万元钱就向你苗知春下跪磕头吧? 关于买基围虾的事,黄希瑞也可以指派自己的专职司机或手下的工会干部代劳。但是如果那样,大家就都知道黄主席没钱上饭店吃基围虾,只好自己买自己烧了,这也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手下人,尤其是司机,如果知道自己在领导班子中不吃香的事情,那么他们慢慢地也会对自己不加重视的,那样的麻烦就更大了。所以,黄希瑞宁可自己偷偷地坐公交车去菜市场买基围虾,也不愿意让别人代劳。 其实凭着自己每个月五、六千元的工资,一年四十万元左右的年终奖金,黄希瑞和老伴儿两个人天天去饭店吃基围虾也是没有问题的,但那样毕竟是花自己兜里的钱,花一分就少一分,绝不像花公款那样痛快。饭店里的基围虾标价一百六十八元一斤,菜市场里才八、九十元钱,去饭店吃总感觉被别人宰了,所以黄希瑞还是坚持自己买基围虾回家去烧。 省行有的员工发现黄主席经常坐公交车回家,很是诧异。黄希瑞就笑着说,有的地方政府都要求官员每个月要坐几次公交车,也好体察一下民情,我们银行干部为什么就不能坐坐公交车呢? 此刻,黄希瑞摇摇晃晃地站在公交车里,想象着基围虾的美味,微微地笑了。但是不管怎样,在家里吃基围虾总使他心里有一点点儿的遗憾,因为家里的烹饪条件比大饭店差远了,大饭店里做基围虾,可以白灼、可以烧烤,也可以油炸、两吃,在家里烹饪,就只能白灼了,而且味道还比不上饭店里的好。唉,这都是那十万元钱招待费闹的啊。 黄希瑞二十八岁从部队转业到商贸银行,当时也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自己是从炮兵学院毕业的正规本科生,文化基础、能力水平并不比银行干部差。但是到银行工作之后他才知道,这个行业是个很看重专业和出身的地方。你只要是从金融、财税、会计院校或专业毕业的学生,即使是中专生,那也是根红苗正的人,除了上述几个专业之外,即使是学经济的,那也是旁门左道,并不被人看在眼里。 黄希瑞从一个小保卫干部开始,二十几年间,干过保卫、监察、人事、工会,最后从省行工会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处级)的位置上,提到副行级工会主任的职位上来,也经历了许多坎坷。与苗知春这样的业务干部比起来,银行业务方面,因为多年的学习和历练,黄希瑞并不比苗知春少知道多少。但是黄希瑞心里知道,即使自己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苗知春也是看不上自己的。有时他在党委会上提出的意见和建议,即使切中问题的要害,老苗几乎都视而不见,不予理睬。时间长了,连兰霞都劝他:“银行又不是你自己家开的,你跟着操那份闲心干什么?” 从那以后,无论是开党委会还是开行务会,黄希瑞都像是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这样一来,苗知春反倒说他是:“工会工会,吃饱就睡,睡醒了想起来收会费。”黄希瑞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跟他认真计较。他知道在省分行的范围内,自己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无法与苗知春抗衡,索性就由他去了。反正苗知春嘲笑自己归嘲笑自己,他还不至于把自己这个工会主任的职务给免了。黄希瑞也知道,苗知春这个人说话常常口无遮拦,有口无心,往往他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并不一样,只要双方相安无事,黄希瑞也不会在意的。这样一来,省行机关的干部就都知道,黄主席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生任何人的气的。 商贸银行对工会主任的称呼还是维持着老式叫法,不叫“主任”,而叫“主席”,大家“黄主席”、“黄主席”地叫着,时间一长,老黄心里也禁不住喜滋滋的了。 10 快下班的时候,保卫处处长林文国才来到杜念基的办公室报到。 林文国原任信贷管理处副处长,苗知春把他调整到保卫处任处长,是升了半格的,但是林文国心里很不愿意,因为信贷管理处的老宁处长马上就要“到点儿”了,林文国一心想着接老宁的班,因为银行的信贷管理处是核心要害部门,信贷管理处的处长,只要不出大的问题,早晚会成为省行行长、副行长接班人的最佳人选。而保卫处就比信贷管理处差得远了,就算干到最好,也只能混个副行级的纪委书记当当。 林文国心里清楚,苗知春让自己到保卫处当处长,决不是将来想提拔自己当纪委书记,只是想让自己为他苗知春的铁杆跟班腾出地方而已。所以,苗知春找他谈话时,林文国表示坚决不愿意干保卫工作。外处室不明就里的人都议论他林文国太不识抬举了,人家苗行长明明是提拔重用他,他还不感谢人家。 后来苗知春也急了,说,林文国再不服从组织分配,就就地免他的职。一提起免职,林文国就有些害怕了,知心朋友也劝他,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跟老苗顶着干,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这样,林文国心里骂着苗知春的祖宗八代,到保卫处报了到,心里却一直疙疙瘩瘩的一点儿也不痛快,保卫工作也做得希松马虎。杜念基来省行任职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他才垂头丧气地敲开了杜念基办公室的门。 杜念基看着像秋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林文国,笑了,骂骂咧咧地说道:“我操,林文国,你小子挺牛×啊,我来这里一个多星期了,还是你的主管行长呢,你也不说来看看我?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你也不说请我吃顿饭?” 一句话骂得林文国精神了起来,惊讶地问道:“杜行长,你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2003年全国信贷工作会议,老宁他儿媳妇生孩子,他跟着瞎忙活,不是你跟着路行长去参加的会议吗?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去北京的地摊上吃新疆烧烤,拼起酒来,我把你灌得哇哇直吐,你小子不记得了?” 林文国使劲儿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说:“嗐,杜行长,我还以为你这么大的官,早把我忘了呢!” “官再大也不能忘了朋友啊。”杜念基诚恳地说,随后又治罪般地说道:“说吧,你怎么赔罪吧!” “我请你吃饭,我请你海鲜!”林文国笑着双手举过头顶,像投降了一样。 “吃什么海鲜,我吃的海鲜还不够多吗?”杜念基笑着说,“要让我说,我们还是去吃新疆羊肉串,就像当年一样。”杜念基知道,保卫处是一个清水衙门,没有多少来钱路子的。 “吃羊肉串不好吧,我这可是第一次请你吃饭,给你接风,也太没有排场了。”林文国过意不去地说。 “朋友之间还讲什么排场?再说了,我本来就愿意吃羊肉串嘛,你请我吃海鲜我还吃不饱呢。”杜念基说着,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就划拉起桌子上散放着的各种材料和报表,拉着林文国出了门。 说好了吃羊肉串,但林文国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杜念基,于是非要回家取两瓶茅台酒来,杜念基就由了他。 两个人也不坐杜念基的专车,叫了一辆出租车,林文国小心翼翼地抱着茅台酒说:“杜行长,这两瓶酒茅台酒可是我家的镇宅之宝啊,前年我老丈人过七十大寿之前,我本来答应他喝这两瓶酒的,等日子到了,我左寻思右琢磨,到底没舍得拿出来,气得我老丈人生日都没过好。” 杜念基笑着说:“你老丈人找了你这么个小气鬼姑爷,也算他倒了霉了。不过你今天舍得把这酒拿出来给我喝,也算够朋友了。” “那还用说!”林文国得意地说。 “你这么喜欢茅台酒,回头我给你弄一箱来。” “可不要,可不要,杜行长,如果你送给我酒,我是又过意不去,又舍不得喝,到最后,那酒还不挥发成一箱白开水啊!”林文国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 “也不至于吧。就算是我送给你老丈人的吧,也能免去你前两年犯下的罪过。” 林文国说:“我老丈人如果喝上了你这大行长送的酒,还不美到天上去?那可比喝我的茅台酒强百倍了。就算他喝了酒,也要在家里搭块木板,把空酒瓶供到上面,逢人便说,遇人便讲,那就成了他们家的传家宝了。” “你别埋汰你老丈人了行不行?” 两个人一路说笑着,找了一家档次比较高的烧烤店,点了串烧、铁板烧和几样小菜,一人手里把着一瓶茅台酒喝了起来。半斤酒下肚,林文国就开始骂起了苗知春的祖宗八代。 杜念基听了,不咸不淡地说:“老苗让你当保卫处处长,也算是把你提了半格的。” 林文国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像是要冲着杜念基骂娘似地说:“谁稀罕他那半格?!我就是在信贷管理处躺着睡大觉,也能接上老宁的班,那‘半格’还不是自然而然地落到我的手里?再说了,他老苗如果让我到存款处、结算处、银行卡处、会计处等等等等这些业务处室去当处长,我倒真的会领他的情。现在可好,我一个文人出身,却到了保卫处,整天跟一帮转业干部、退伍兵打交道,张嘴枪支弹药,闭嘴抢劫诈骗——我他妈的也不是干这类工作的材料啊。” 杜念基听了,也点点头:“让你这个老信贷员去干保卫,确实有点儿难为你了。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儿:‘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所以到保卫处这两年,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保卫工作也没干什么。也算是我命好,工作没抓,案件也没出,你说怪不怪?”林文国满不在乎地说。 听了这话,杜念基马上严肃地说道:“哎,我跟你说林文国,既然现在是我杜念基任纪委书记了,你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的了,保卫工作不仅要抓,而且要抓好,更要保证不出案件,你听到没有?” 林文国赶紧点头说道:“那是那是,从现在开始,我是给你杜行长打工了,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杜念基怕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就接着说道:“说到底,咱们是兄弟,如果因为保卫工作没做好而出了事,被摘了乌纱帽,那你说多不值得啊。来,这杯酒算我敬你的,保卫工作我是外行,以后还要多靠兄弟你了!” “没得说!”林文国豪爽地说,一仰脖,干了满满一杯,“保卫工作,咱俩是外行对外行,但我当老弟的向大哥你保证,保卫工作肯定不会给你添乱的!” “这才是兄弟嘛。”杜念基满意地说,随后问了一句:“孔连明这个人怎么样?”。 林文国说:“老孔是个好人,就是为人太硬气了,就像钢条一样,宁折不弯,他至死不肯弯,最后只好折断了。” “你说说,嫖娼算个什么事?别人都没出事,偏偏他这个纪委书记出了事!”杜念基很不理解地说。 林文国说:“我也很替老孔惋惜。说实在的,在省分行的领导班子中,也就是老孔仗着一腔热血和正义,敢和苗知春、鲍达他们斗一斗,否则他们不一定要猖狂成什么样子呢!只可惜,老孔一个人身单力孤,到底没有胜过他们啊。” 杜念基故意不经意地笑着说:“莫不是苗知春、鲍达和那个赵什么一起陷害老孔吧?” 林文国瞥了一眼杜念基,不动声色地说:“这话咱可不敢说,说了是要掉脑袋的——关键是没有证据啊。” 听了这话,杜念基心里就有谱儿了。 两个人很随意地吃着羊肉串,喝着茅台,不知不觉两瓶白酒就下了肚,杜念基也感到酒劲儿慢慢上来了,就说不要再喝了,林文国也醉得很厉害了,就结了账,吃羊肉串才花了八十元钱,比起两瓶茅台酒来真是天壤之别,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出烧烤店。 林文国要送杜念基回诚信大酒店,杜念基坚决地回绝了,两个人就分别叫了出租车,握手而别。 一个人回到客房,看看时间尚早,杜念基就打开笔记本电脑,上了网,直奔商贸银行的聊天室。打开聊天室一看,里面仍旧很热闹,花花绿绿的字体和千奇百怪的名字不住地向上滚动着,一时找不到小不点儿的名字,没有办法,杜念基还是以“大一点儿”的名字进了聊天室,向所有人问了一句:“小不点儿在吗?” 半天没有人搭理他,杜念基无聊地盯着显示屏,担心今天晚上恐怕见不到小不点儿了。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叫“刘半仙”的过来问他:“你找小不点儿干嘛?” “你是谁?”杜念基问。 “我是她大哥。” “你真的认识她吗?她在哪儿?” “你是谁?”对方没有回答杜念基的问题,显然在跟他套辞儿。 真无聊,杜念基心里想着,就回答道:“我是她大爷!” “你讨厌讨厌讨厌!!!”没想到“刘半仙”忽然变成了小不点儿,现出了真身。 “啊?原来是你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过路的流氓呢。”杜念基赶紧说。 “你才是流氓呢!”小不点儿发过来一串儿拳头。 “再次向你赔礼道歉。”杜念基很怕小不点儿不再搭理他了,赶紧说,“你收到我的钱了吗?”前两天,杜念基已经让手下的人给小不点儿的信用卡上存了一百元钱。 “啊?!你真的给我存钱了吗???”小不点儿十分惊讶。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嘛!” “哎呀呀,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这次轮到小不点儿不好意思了。 “我可是当真的啊。” “我真没想到你会当真啊。这样吧,你把你的信用卡号告诉我,我再把钱给你存回去。” “这怎么可以呢?给你的钱,你就收下吧,我是认真的。再说,我也没有信用卡啊。”杜念基搪塞着。 过了一会儿,小不点儿问道:“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天天晚上出去应酬、喝酒。”杜念基说。 “你一定是个当官的吧?” 杜念基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你不总来聊天室吗?”小不点儿问道。 “是的,因为工作很忙。”杜念基说。 “这样吧,我们到网上的QQ聊天室里见面吧,好吗?” “为什么呢?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嘛?”杜念基不解地问。 “我在这里等你都等了三天了,再这样等下去,都要把我等成老太婆了!”小不点儿非常幽怨地说。 杜念基想了想说:“好吧,听你的。但你得教我怎么申请QQ号,我不会的。”他曾经听别人说过,现在QQ聊天很流行,双方可以把对方加为好友,随时在网上留言,这样聊起天来就方便多了,避免了互相等待的苦恼。 过了一会儿,小不点儿发过来申请QQ号的详细步骤和她的QQ号码。杜念基试着操作,果然不久就为自己申请了QQ号,忙不迭地进去一看,小不点儿正等着他呢,赶紧问候道:“你好。” “你好你好!好久不见,十分想念!嘻嘻。”两个人好像是在属于自己的单独的房间里见了面,小不点儿十分兴奋,“这里还可以视频聊天和语音聊天的,怎么样,想试试吗?” 杜念基想了想说:“我这里条件有限,没有那些设备的。”他不想两个人那么透明地在网上见面。 “好吧,随你了。”小不点儿并不在意,“我再陪你唠十块钱儿的吧。”她模仿着宋丹丹的话说,杜念基笑了。 第二章 这里情况很复杂(1-2) 第二章这里情况很复杂 1 早上八点半,苗知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多年来,他总是习惯在这个时间来到单位,而不像别人那样按照省行的作息时间准时八点来上班。作为省行的一把手,没有人约束他的工作时间——即使有人约束他也不会在乎的,他一贯这样我行我素。 苗知春曾经在商贸银行驻海外的分支机构工作多年,仅在香港就待了四年。那里早上九点上班,一天的工作也仍然能够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像内地这样,整天忙忙碌碌的,工作效率反而十分低。 直到十五年后的今天,苗知春仍然十分怀念自己在香港工作的那些日日夜夜,虽然那时过的是单身生活,虽然那时离家很远,虽然每年只有一两次探亲的机会,但是香港那段精彩的工作经历、繁华的现代都会、先进的金融服务,都会给人留下难以忘记的印象。直到现在,在很多场合苗知春都会禁不住说出这样的话:“我在香港的时候……”然后紧接着的话就是:“可是大陆的银行机构却……”,总是使周围的听众对香港产生无限的神往。所以省分行的各级领导干部对能够到香港一游趋之若鹜,他们都想就地缅怀一下苗行长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感受一下苗行长当年工作的人文环境。有的处级以下的干部没有去香港出差、学习或工作的机会,就不惜自己掏腰包,参加某个旅游团,来上个几日游什么的,也算了却了一番心愿。而那些有幸因公在香港驻在过一段时间的干部,则在苗知春眼中受到了青睐,他们见面的时候,会高兴地用粤语互相问候,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这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家乡人见面后用家乡话对话一样,是分外亲切,分外与众不同的事情。鲍达就曾经在商贸银行香港分行学习过一年,又工作了一年,因此成为苗知春眼中的红人。多年来,两个人之间建立起了非常好的工作关系,成为极其要好的伙伴。 苗知春很看好鲍达的能力和素质,坚定地认为他是自己最好的接班人。鲍达金融专业科班毕业,多年在银行历练,业务精通,业绩出色,对自己忠心耿耿,这些都是苗知春很看重的地方。但是苗知春也很了解鲍达身上还存在着些微的弱点,比如遇到重大事件时显得有一点点儿的优柔寡断,比如他骨子里残存的些许的浪漫情节,比如他竟然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十五岁的演员为二房妻,还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此等等,使他距离一家国有独资商业银行省分行一把手所应具备的素质,还存在一些差距。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总是需要在锻炼中成长的,鲍达没有处在一把手的位置上,自然没有那样的锻炼机会。从另一方面来说,一旦他坐在了一把手的交椅上,他会逐步成为一个合格的管理者的。这一点,苗知春深信不疑。 如今总行调来了一个杜念基,着实让苗知春上了一段时间的火。但是见到这个从未谋面的杜念基后,苗知春又放下心来了。以自己的火眼金睛苗知春不难看出,杜念基决不是一个等闲之辈,这个人头脑灵活,处事干练,能力和素质应该不在鲍达之下。像杜念基这样的种子选手,总行是不会一直这样让他屈居人下的,过度个两三年,一定会在本地或外地任上个一把手。而那时,自己退休的年龄已到,鲍达也一定能够进一步成熟起来,再加上自己力荐,鲍达在外地或本地任上一把手,也不会成为很大的问题。到时候,从自己的手里培养出两个一把手,那可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即使自己光荣退身,无论是在鲍达那里,还是在杜念基那里,都将很有地位和威信,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当然,苗知春内心里还是十分倾向于鲍达在本地任一把手的——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嘛。 听说,这个新来的杜念基在原来工作的省分行惹上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才与一把手的交椅失之交臂。但是,只要他杜念基在自己的地盘上不惹事生非,老老实实,自己还是会成全他的。再说了,邻省分行新任的一把手是总行交流过来的干部,属于“飞鸽牌”,不会长期驻扎在那里的,等到时机成熟,苗知春一定会推荐杜念基回原来的省分行任职,这样一来,不仅成全了杜念基,也为鲍达腾出了位子,不管从哪方面看,这个计划都是十分可行的。 想到这些,苗知春的心情就开朗了许多。 这时,有人轻轻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苗知春说了声:“进来。”一个人微笑着躬身走了进来。 苗知春抬起头打量来人,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材高大,皮肤白净,带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憨厚老实。苗知春努力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你是……” “苗行长,您肯定不记得我了。我叫郑风,是城区高明路分理处的主任。前年,在全省存款工作表彰大会上,您还为我颁过奖呢。”年轻人跟省行一把手说话一点儿也不紧张。 “哦哦,我想不起来了。”苗知春说。城区分理处的主任,有的连正科级干部都算不上,他怎么会记得自己还曾经为他颁过奖呢?“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苗知春公事公办地问道,又把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文件上。 “是这样,苗行长,我最近从邻省联系过来一个公司存款客户,是一个大户,有十几亿的存款资源呢,所以特地来向您汇报。”郑风小心翼翼地说。 “嗤!”苗知春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一个十几亿的存款大户,怎么会跨省跑到你这个小分理处来存款?一定是个骗子!” “不不,苗行长,他们还是很有诚意的,已经先期给我存上二百万元的公司存款了。”郑风看见苗知春态度如此轻蔑,有些着急了。 苗知春仍旧没有抬头,有些不耐烦地用钢笔敲着文件夹说:“二百万同十几亿有什么关系呢?小心上当!” “他们已经答应,这两天就再给我存上三千万存款的。”郑风见苗知春还不相信,接着急切地说。 “哦?”苗知春抬起了头,“那倒还有些意思,你详细说说看。” 郑风在苗知春面前坐了下来,说道:“苗行长,是这样,我有一个关系很近的亲属在北京特里(中国)公司总部主管财务工作。这几年来,特里公司经营业绩非常出色,在我们华北地区的几家分公司的营业额达到了几十亿。这些公司的账面上经常有十几亿的资金在几个账户间来回调动,只要把他们的主账户开立在我们行的机构里面,无疑就会经常占用他们大量的闲置资金。我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这些资金不会少于十二个亿的,这还不包括每年年底他们向美国总部上缴当年营业利润前更大的闲置资金。” 特里公司苗知春很熟悉,这原是一家传销美国生产的化妆品和洗涤用品的著名企业,在中国内陆有很大市场,知名度极高。1998年4月,中国政府取缔非法传销活动后,特里公司逐步把自己的产品推向柜台销售,由于企业自身转向很快,积极支持中国政府的治理整顿工作,所以受到了各级政府和管理部门的普遍认可。同时因为特里商品质量很高,尽管销售价格同样很高,但仍然受到了众多中国中产阶级家庭的认可和欢迎,产品在市场上的销售情况一直很好。如果能够把特里公司这样的知名企业拉到自己的银行来开户,就算不占用他们的闲置资金,仅是品牌效应这一项,就很能够使商贸银行在本省同行中赚足脸面了,更何况还有十几亿的公司存款跟在后面呢? 苗知春立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说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做做工作,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分公司的账户拉到我们行来开立。你需要省行为你做什么工作吗?” 郑风观察着苗知春的脸色,试探着说道:“因为我的亲属在北京总部很有发言权的,所以他们分公司的账户开立在哪家银行,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关键就看哪家银行能给他们最大的优惠和最大的面子了。” “我们一定会给他们最大的优惠的,也一定会给他们最大的面子的,我可以出面去见他们公司的领导,请他们吃饭。”苗知春坚定地说。他心里很明白,所谓“最大的优惠”,无非是指公司在给银行存入存款的时候,银行要按照一定的比例向对方支付“感谢费”,这些感谢费当然不会计入公司大账,而是被装进小金库,以供个别领导使用。这种做法很像储蓄存款的“高息揽储”,当储户给银行存款时,银行为了吸揽更多的存款,总要向客户支付一笔额外的好处费。但是,经过近几年人民银行和银监局治理,高息揽储的现象在各地受到严厉打击,势头已经很弱了。而利用高额费用吸收公司存款,因为牵扯面很小,隐蔽性很强,同时花费的费用也不像高息揽储那样高,所以已经成为各家商业银行热衷的事情,银行同业之间的竞争也非常激烈。如今,郑风有这样的人际关系,把好事送上门来,苗知春当然会死死地抓住,决不肯放手。 听了苗知春的话,郑风禁不住兴奋地搓起手来,高兴地说:“那可太好了。苗行长您如果能够亲自接见他们一下,那就是最大的面子了。” “这件事情,我授权你全权安排吧,需要人力、物力、财力,你可以直接找我。”苗知春满意地看着郑风说。 “好的好的,万分感谢苗行长的支持和信任。”郑风兴奋得脸都红了,“我的这位亲属这几天就来我们省处理公务,到时候,还要劳烦苗行长在百忙之中见他一面,那么这件事就板上钉钉儿了。” “没问题,我会见他的。” “那么,苗行长,您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郑风躬身问道。 “好的。”苗知春拉开抽屉,里面并排放着三盒名片,第一盒名片上只留着办公电话号码,第二盒增加了手机号码,第三盒连住宅电话都有,苗知春在第二盒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郑风,郑风赶紧站起身,弯着腰双手接了过来。随后,也从衣兜里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双手递了过来:“苗行长,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也给您留一个吧,冒犯您了。” “好吧。”苗知春接过了名片,“你可以随时找我。” 2 早上,杜念基把信贷业务处处长肖明森、法律事务处处长谭克林、保卫处处长林文国叫到办公室,想具体了解一下省分行不良信贷资产的清收工作。之所以把林文国也找来,是因为他曾经当过信贷管理处的副处长,很多事情他都了解,能够介绍一些具体情况。自己已经跟林文国建立起了很好的个人关系,想来他是能够支持工作的。至于信贷业务处处长肖明森,杜念基知道,既然鲍达是他的直属上级,他是不会听从自己的摆布的,但是要掌握信贷资产状况,离开信贷业务处是不行的,杜念基必须把他叫来。 肖明森第一个来到杜念基的办公室,因为是第一次见面,肖明森主动作了自我介绍。杜念基尽量热情地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说:“老肖,我们都是做信贷业务的老信贷员了,别客气,快请坐。” 肖明森长着一副平板面孔,白净的脸上像是让电熨斗熨过一样,只有广阔的平原,却分不清高山和谷地,甚至连表情都被压抑在平原之下了,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波动,一看就是一个处变不惊的老手。 “杜行长,您来了这么多天,我也没有过来拜见您,太失礼了。”肖明森接过杜念基递来的香烟,不动声色地说道。 “哪里的话,以后大家合作的时间长着呢,不要说这样客气的话。”杜念基说,争着替肖明森点上烟。 “本来应该早些向您汇报一下信贷业务工作的,但是这些天鲍行长那边抓着我看了几个大项目,就没有过来。” “抓一抓大项目是对的,那些散滥杂户往往会给我们添很多麻烦。”杜念基打着官腔说。 “这也是苗行长对我们信贷工作提出的指导方针。”肖明森仍旧不卑不亢地说。 听了这话,杜念基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心想:老肖,我也不用你的嘴来传达苗知春的圣旨啊。于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苗行长对我们信贷工作很关心啊。”就沉默了下来。 省分行的信贷工作做得实在不怎么样,不良资产比例达到了百分之二十四,这与信贷业务处的管理水平有着直接的关系,这个肖明森不主动向自己承认工作上的失误,却张嘴闭嘴地鲍行长、苗行长,真不知道自尊自重。杜念基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不说话了。 这时,法律事务处处长谭克林走了进来。肖明森给杜念基作了介绍,几个人重新坐下来。 谭克林禁不住向肖明森抱怨道:“我说老肖啊,现在我这个处长都快成你的‘打工仔’了,整天这案子、那案子的,都是为了收回你们的不良贷款而起诉那些企业,早知道这样,当初我们也不用放那些贷款了,瞎了商贸银行的钱不说,现在还搭上了不少诉讼费用——何苦来呢!” 肖明森瞅着谭克林,笑了笑说:“老谭你还抱怨什么?如果没有我们信贷业务处,我们行哪里会出来这么多法律事务?如果没有这么多法律事务,省行怎么会单独成立一个法律事务处?如果省行不单独成立法律事务处,你又怎么会当上处长?说到头来,你还要感谢我们信贷业务处呢!” “你你你这是什么逻辑?”谭克林卡巴着眼睛,被肖明森绕糊涂了。 杜念基笑着摆了摆手说:“我们商贸银行即将进行股份制改革,以后更要沿着依法合规的道路进行管理和经营,所以各省分行成立法律事务处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与清收不良资产没有多少关系。不过我们省分行的不良资产确实多了些。” “哎,这是大势所趋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肖明森把头仰在沙发背上说。 杜念基不经意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林文国敲敲门走了进来,看见肖明森和谭克林就说:“只要有你俩在场我就不愿意来,你俩一见面就掐架,拉都拉不开。” 杜念基就笑着对林文国说:“你想躲清静是不是?别忘了,当初发放的这些贷款形成不良,你们信贷管理处也有责任呢——谁让你们批的?” 林文国指着肖明森对杜念基说:“老板,这事儿你得问他去,当初鲍行长一手管着信贷业务处,一手管着信贷管理处,人家都说老肖是信贷业务处处长兼信贷管理处处长,连上信贷项目评审会都不需要我参加,我哪知道那么多事情?” 林文国是个直肠子,他说的这些话已经牵扯到鲍达了,杜念基就赶紧拦着他说道:“我明天就建议省行党委让你回来任信贷管理处的处长,看你还说什么。” “不不不不不,老板你可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谁愿意再惹上这么一个烂摊子?”林文国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说实在的,老板,你现在主管的信贷管理处,这可真是一个烂摊子啊。”谭克林忧心忡忡地对杜念基说,“现在不良资产、抵债资产的清收工作都划归信贷管理处负责,就这一项工作,就够你愁白了头的。就说抵债资产清收工作吧,你是老信贷员了,肯定知道从欠债企业收房子、收地、收机器设备的,但是你听没听说过收回来一口水井的?” “收水井?水井怎么收?那也搬不动啊?”杜念基惊讶地问道。 “人家企业就把水井抵押给你了,你就得收水井呗!”林文国在一边白着眼睛,冷嘲热讽地说。 “是这样,杜行长。”肖明森被谭克林和林文国二人折磨得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主动交待道:“我们市原来有一家酿酒厂,本来效益不错的,向我们申请了五千万的贷款。我看这个项目也挺好,就拿他们所有的固定资产作抵押,把款子放了出去。谁承想,他们先期已经拿所有的固定资产作抵押,在工商银行贷了八千万。酿酒厂破产后,工商银行通过法院先收回了所有的固定资产,最后只给我们剩下了一口为酿酒提供水源的深水井。” “哦?那你们放款前没有核查他们固定资产的抵押情况吗?没有办理他项权力证明吗?”杜念基惊讶地问道。 肖明森苦着脸说:“当时由于信贷员工作上的疏忽,这些工作都没有做。” 杜念基沉默了下来。省分行的信贷工作竟然达到了如此混乱的程度,真是始料不及。可以说,他们的贷前调查工作几乎就是空白,信贷员连企业的固定资产已经被别的银行抵押去了的情况都不知道,就敢把巨额贷款投放出去,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而这其中是不是有营私舞弊、贪赃枉法的事情,那就更是谁也说不清,谁也不敢说的事情了。 “五千万贷款换回来一口水井,还搬不回来,我们的损失太大了。”杜念基痛心地说。 没想到林文国气愤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大声喊道:“这算什么?还有八千万换回来一个厕所的呢!” “八千万换个厕所?这是怎么回事?!”杜念基禁不住冲肖明森嚷道。 “情况跟刚才说的也差不多,一家造纸厂的抵债资产先让建设银行给收回去了,只给我们剩下工厂院墙外面的一个厕所。”肖明森无奈地说。 “这个厕所我们行办理了抵押证明了吗?”杜念基。 “没有。” “即使办了又能怎么样?”林文国生气地问道,“难道我们还能把那个厕所拆回来吗?连砖瓦都是臭烘烘的!” “起码我们可以把它改建成公共厕所然后收费啊!不行就拍卖了呗!”杜念基无助地摊开双手争辩道。 谭克林叹了口气说:“唉,我的好老板啊,那个厂子和我们的厕所在远郊,连鬼都不去那里大小便啊。” 杜念基懊恼地坐回椅子里,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第二章 这里情况很复杂(3-4) 3 省行办公室主任唐明焕,绰号唐明皇,虽然不是业务干部,也没有在香港驻在过,一句粤语也不会说,但是却深得苗知春的赏识。 苗知春之所以赏识唐明皇,就是因为他脑瓜儿活,会办事儿。有一次在全省分支行长会议上,苗知春半开玩笑地冲着主席台下百十来号处级干部说:“唐明皇‘头脑灵活,有伸缩性;四脚落地,稳扎稳打;底盘很低,作风扎实;偶尔翘翘小尾巴,并不太惹人讨厌’。所以说,他是一个有素质的干部。” 会后大家一琢磨,苗知春形容唐明皇的这句话,不就是在形容一只小王八吗!所以唐明皇就有了“小王八”的绰号。还更有细心的人数了数,这句话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八个字。于是唐明皇就又有了“三八”的绰号。香港话“三八”是对女人的蔑称,翻译成普通话,大概就是“老娘们儿”的意思,于是大家背后都把唐明皇叫做“苗知春身边的老娘们儿”,也算是对唐明皇在苗知春那里意外受宠的一种报复和嫉妒心理的发泄了。但是当着唐明皇的面,大家都习惯把唐明皇尊称为苗行长的“大内总管”,上上下下操持着省行,尤其是苗知春的所有日常事务性工作。 迄今为止,全省处级干部中,就数唐明焕的绰号最多了,唐明皇、小王八、三八、大内总管,如此等等,无人可及。但是不管别人叫自己什么,唐明皇从来不在意,毕竟自己的权力确实太大了,大得甚至超过了某些副行级领导,像黄希瑞这样的小角色,根本不在唐明皇的话下,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省分行机构改革后,按照总行的统一部署和要求,省级分行的办公室要与行政事务分离,办公室只承担对外宣传、文秘、文件收发等职能,行政事务要由新成立的总务处负责。但是,苗知春硬是顶住总行的压力,以省行除了唐明皇之外,还没有合适而成熟的总务处处长人选为理由,拒绝把办公室和总务处分离开来。 这样一来,使得唐明皇一人兼任了办公室主任和总务处处长两个职务,省行领导的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全部由唐明皇主持和料理,尤其是省行行长们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他是上管到礼帽和假发,下管到皮鞋和脚气,中间还管第三条小腿儿的功能问题,真扮演了一家之中“老娘们儿”的角色。而对于各个分支行来说,大到办公楼的扒倒重盖,小到汽车换轮胎,没有唐主任的签字认可,会计处就不会付账买单。所以不管是处长还是行长,都很买唐主任的账,这年头,谁有权谁才是大爷啊。 好在,唐明皇并不因此而醺醺然狂妄自大起来,而是始终夹着他的小尾巴,从来不敢翘出来。他事无巨细,每必躬亲,妥善处置,游刃有余,博得了各个方面的好评或认可或勉强认可。平时他总是尽量做得平易近人,谦虚随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做了几年的办公室主任,大家倒也挑不出他有什么大毛病来,果真达到了苗知春形容的“并不太惹人讨厌”的程度。这正是他成功和高明的地方。 苗知春最早开始赏识唐明皇,还是自己作计划处处长,而唐明皇还是办公室一个小宣传干事的时候。那时候苗知春就下定决心,一旦自己有朝一日当上了省行一把手,一定要让唐明皇来给自己作办公室主任。 苗知春赏识唐明皇事例之一:那时省行召开大型会议,唐明皇就担当起照相和摄像的角色。仅从照相和摄像这样的小事中,苗知春就发现唐明皇绝对不是一个一般人物。别人照相,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出席台一旁,照完了事。你想啊,主席台上行长们是坐着的,而照相的人如果站着照,就对行长们产生了一种从高到低,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而唐明皇绝不会这样——他是半跪在行长们面前照相的,尤其是给一把手照相的时候,他干脆就双膝跪在地上。以唐明皇高超的摄影技术,他就是躺在地上照相,也会照得很不错的,但他就是要显示出他对行长们的绝对景仰、绝对尊重、绝对崇拜,以及他的绝对的奴婢相。每逢大型会议,尤其是一把手参加的会议,唐明皇的摄影程序总共分三步:第一步,跪着给一把手照相;第二步,半跪着依次给副行长照相;第三步,同样半跪着给会议代表全体照相(这第三步是很难能可贵的,它显示了唐明皇对广大中层干部和普通群众的一种尊敬,是很讨人喜欢的)。随后,只要换了新的发言人,唐明皇再次不厌其烦地反复重复上述步骤。他十分高明地把自己手中的高档照相机调成连续三次拍照,这样,在闪光灯频繁闪烁,晃得人头晕目眩的时候,不管是省行行长还是普通群众,都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自己处于众目睽睽之下,俨然是电影明星参加记者见面会,甚至是国家领导人在人民大会堂主席台上宣读政府工作报告一样的幻觉出来,一举手一投足都会引来闪光灯无数次的闪烁,这样催眠一般的效果简直令人痴醉沉迷,流连忘返。 但是让唐明皇万万没有意料到的是,老朽昏庸的原任一把手只是在照相方面离不开自己了,只要老头子参加会议,就把其他处室的临时摄影师都撵出会场外,只让唐明皇一个人给他照相。在他看来,这个小唐会照相,并且只会照相,他根本就没想到过给这个小唐提个什么一官半职的,毕竟省行没有“照相处处长”这个职务啊。这样一来,可苦了可怜的唐明皇了,照相成全了他,也坑害了他,在商贸银行参加工作的头十几个年头里,他就是在无数次的闪光中苟延残喘的。时间一长,连唐明皇自己也禁不住泄气地想,可能自己一辈子就只能在省行照相了。正在这时,苗知春当上了省行一把手,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力排众议,把唐明皇提拔为省行办公室副主任,直到主任。 苗知春赏识唐明皇事例之二:唐明皇从当宣传干事的时候起,就练就了一身极其过硬的保密本领。你向他的办公桌走出第一步的时候,他早就提前把案头的东西慢慢地放进抽屉里了。你向他手中拿着的材料瞥一眼的时候,看到的永远是背面朝上的一张白纸。你千万不要在电话里问他“干啥呢?”“在哪呢?”“忙啥呢?”这样的话,因为你永远也不会得到准确的答案。后来,苗知春曾经在几个跟唐明皇非常知近、要好而且互相之间很随便的处长的嘴里,了解到他们以前经常这样在电话里对话: “老唐你干啥呢?” “干你娘呢。” “老唐你在哪呢?” “在你媳妇身上呢。” “老唐你忙啥呢?” “忙着教你妹妹怎么做女人呢。” 所以你问他那样的话就是多余,就是自找挨骂。用唐明皇的话说就是:“我一个大唐天子,干什么事还用告诉你吗?!”“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话别拿屁堵着嗓子眼儿。” 苗知春听了这样的故事,心中暗笑,也倒赏识唐明皇的个性了。作为一名处级干部,没有个性是不可以的。唐明皇在自己面前必须像个三孙子,但是苗知春并不希望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像个三孙子,那就没意思了,甚至还会给自己脸上抹黑。 唐明皇过硬的保密手段之一,还表现在他说“不知道”的功夫上。如果不相关的人向他询问不相关的问题,他就会不厌其烦地回答“不知道”三个字,而且不会显示出一点点儿的尴尬和不耐烦出来,时间一长,弄得发问的人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曾经有一个处长连续问了他几个党委班子会上关于人事变动的动向问题,唐明皇作为党委办公室主任,每次都要参加党委会并做好详细记录,但是他对那个处长的回答就是“不知道”,一连几个不知道下来,气得那个处长禁不住骂道:“唐明皇,你一不知道,二不知道,三不知道,你知道个你妈的逼啊。” 唐明皇听罢笑了笑说:“你这才说对了,我就知道你妈的逼长啥样啊!” 但是,唐明皇的保密工作是有原则的,比如对苗知春,唐明皇就不讲究任何保密原则,只要是苗知春问到的事,唐明皇绝对是原原本本地如实道来。而且他的信息渠道绝对保持全天候畅通无阻,他提供的信息的准确程度绝对是无可挑剔的。仅凭这一点,唐明皇就已经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办公室主任了。因为他懂得用信息交换信息的道理,他更懂得用信息交换金钱和权力的道理。对于某些有实权的要害部门的处长,对于某些当权的分支行行长、副行长,唐明皇则有条件、有分寸地向他们敞开自己的信息渠道,以便换得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所以省行办公室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封锁信息的大铁门,壁垒森严;而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则是省行的信息发布中心,这个中心里人流熙攘,各种各样的信息往来穿梭,十分热闹。这方面的情况,苗知春也是很了解的,他不会去追究唐明皇的责任,相反,他会默许他去这么做,因为自己和唐明皇之间的信息是完全共享的。 苗知春赏识唐明皇事例之三:唐明皇这个人太会办事了,只要是你交给他办的事,他会保证给你办得无比舒服,无比周到,确保满意。比如开会、批文件这样的小事,唐明皇就在不经意之间处理得让苗知春满意到了家。如今的省行机关,真是文山会海,政府的会议、企业的会议、机关的会议、各分支行的会议,五花八门,数不胜数。所有的会议主持者都希望一把手苗知春能够亲自莅临。但是一把手分身无术,怎么能参加那么多的会议?这时候,唐明皇就十分稳妥地充当了苗知春的全权代表,哪些会议该参加,哪些会议不该参加,哪些会上要作全文讲话,哪些会上随便讲讲就行了,每次都安排得天衣无缝,得到了各个方面的认可和满意。再比如批阅文件,作为一把手,苗知春每天需要批阅的文件有十几份甚至几十份,省行机关有二十多个处室,一份文件需要哪些处室阅,哪些处室办,哪位主管行长牵头,哪位副行长配合,这些都是令人十分伤脑筋的事情。唐明皇为了减轻敬爱的苗行长的工作负担,他会细心地在“喜帖”上代替一把手签出处理意见,然后把喜帖粘到文件封面上,等文件送到苗知春手里的时候,他只要看一眼唐主任签批的意见,或者稍加改动,或者原封不动地抄录在文件封面上,再签上自己的大名就可以了。这是多么省事、多么快捷的办法啊。现在更好了,省行办公系统和文件处理系统实现了自动化,所有文件全部在省行的内部局域网上传递,唐主任就在“处理意见”一栏里输入“请苗行长阅示”几个字,然后直接在“领导批示”一栏里代表苗行长输入签批意见,等文件通过局域网传到苗知春那里的时候,苗知春只要改几个字,或者一字不改,直接发送到有关部门就可以了。从这个角度来讲,在省行,唐明皇替苗知春当了一半的家,但是,他从来都是在幕后操纵,从不跳到前台来,总是在默默无闻地替苗行长履行着他的职权。 如此等等,仅仅通过以上个别事例,就能够看出苗知春是多么的赏识唐明皇了,也能够看出唐明皇是一个多么成功的办公室主任了。 快下班的时候,唐明皇敲响了苗知春办公室的门。唐明皇敲苗知春办公室门的节奏也是很有特点的,当——当当,一重两轻,只要听到这样的声音,苗知春肯定会立即停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即使是在跟某位副行长谈话,他也会嘎然而止,朗声喊道:“进来!” 唐明皇轻轻地走进苗知春的办公室,皮鞋在高档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像一只老猫悄悄地走近它的猎物:“老板,我行与市服装设计学院的扶助贫困学生的对接工作已经完成,请您做下一步的工作指示。” 提起省商贸银行与市服装设计学院合作的扶助贫困学生活动,也是唐明皇在苗知春这里策划的一个非常耀眼的亮点。 有一次苗知春和几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小酌,唐明皇也服侍在左右,席间大家开起了玩笑,说,下班就回家陪媳妇睡觉的是“四大傻”的男人之一。苗知春就说:“我肯定不在这个范围里,我媳妇四十多岁就他妈的闭经了,我搂着她睡觉,还不如搂个木头桩子——搂木头桩子不会让你浮想联翩啊,搂她睡觉,你想到天上去也是白想。”说完很认真地看了唐明皇一眼。 苗知春的老伴儿身体很不好,平时小病不断,大病常犯,因此常年来一直使苗知春处于一种“无性婚姻”的状态。这件事苗知春以前就曾经跟唐明皇抱怨过,现在苗知春当着唐明皇的面又一次提起这件事,他的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事后,唐明皇经过反反复复的深思熟虑,终于向苗知春和盘推出了自己一整套的策划方案。他建议省商贸银行与市服装设计学院联合推出扶助贫困学生活动,通过教育助学贷款、商贸银行赞助、银行员工对口扶持等多种形式,同市服装设计学院的学生们建立广泛的联系,这样,不仅能够开拓商贸银行的个人贷款业务,还能在本市产生非常好的社会效应,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随后唐明皇暗示苗知春,本市服装设计学院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女孩子,他们不仅培养了一大批心灵手巧、贤惠温淑的女服装设计师,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学院还设有模特专业,每年为各个模特公司输送大批人才。多年来,这些女孩子中有很多人在本市、本省乃至全国的模特大赛中获奖,其中不乏才艺、品行、相貌俱全的佳人。 此策划方案一经推出,立即受到了苗知春的高度赞赏和大力支持,他指派唐明皇作这次联谊活动的领导小组副组长和总指挥,全权负责联谊活动的各项工作。 今天,唐明皇就是专门来向苗知春汇报工作进展情况的:“老板,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赞助市服装设计学院搞一场学生风采大赛,选拔出一批德才兼备、品质优秀的女学生,然后再在她们中间确定扶助对象,这样,我们就更有的放矢了。” “很好。”苗知春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道,“这场大赛需要多少赞助费用?” “我初步估算了一下,顶多需要三万元钱,在穷学生们中间搞活动,很经济的。” “好,我给你五万,一定要把这场活动搞得有声有色。我的意见,对优秀学生的选拔,名额不要仅仅局限在冠、亚、季军这么小的范围内,可以搞它个前十强、十八强甚至二十强嘛。”苗知春豪爽地说。 “太好了,您的思路真开阔,我就按照您的指示去办。” 苗知春想了想接着说道:“另外,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同省艺术学院也搞一搞这样的活动呢?” 唐明皇略微沉吟了一下,轻声地分析道:“艺术学院的学生,家庭条件普遍比较好。您想啊,能够让孩子从小就学习弹琴唱歌的家庭,一定不是一般的家庭啊,现在的艺术教育投资,费用很高的。” “她们家里再有钱,还能比得过我?”苗知春笑了笑说道,“再说了,对于那些好学生,我们行也可以考虑她们毕业后到我们单位来工作嘛。现在的大学生毕业找工作很困难,她们大学毕业如果进了银行,不仅个人得到了高收入,还可以整体提升我行的艺术水准,我们可以考虑组建商贸银行艺术团,这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嘛!” “好的好的,领导的指示就是高明。组建商贸银行艺术团,这可是别人想不出来的大手笔啊。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去办。”唐明皇说罢,退出了苗知春的办公室。 如果只是找几个女孩子玩玩,哪怕是一次一算账,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和后果。但是如果想把这样的女孩子招聘进商贸银行,那可就是大事了。不过既然苗行长发话了,唐明皇一定会不折不扣地秉承“圣上”的旨意行事的。 4 杜念基是业务干部出身,常年的银行工作生涯中他最为关心的,也是唯一关心的就是银行的业务,尤其是信贷业务。但是到这家省分行任第一副行长,却又让他兼任了纪委书记。纪委书记这个职务是专门搞纪检监察、安全保卫工作的角色,纯粹是一个政工干部。杜念基认为自己天生不是从事思想政治工作的材料,所以很不愿意担任这样的职务。但既然是总行蔺明蛰行长亲自点了他的将,而且这其中还隐藏着他和蔺明蛰之间的一个很大的秘密,杜念基就只好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地担任起了这个自己本不擅长的职务。 没想到他这个纪委书记上任伊始,还真的忙活了起来——刚到省分行没几天,就接二连三地收到了上告信,这些匿名信有的来自地区分行,有的来自省行机关,有的反映各级行长的贪污腐败,有的揭露贷款业务中的营私舞弊,真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他猜想,全省的商贸银行员工都知道省行新来了个纪委书记,老百姓总是对远道来的和尚抱有过多的幻想和期望,所以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看不惯的人和事反映到他这里来,以期达到各自高尚的或者是卑鄙的目的。 上告信中反映的人和事,杜念基一概不熟悉,一时还真的无从下手。于是他就仔细地把所有信件都编了号,装订在一起,锁在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不动声色地等待着来自其他方面的信息。因为他知道,写信者不可能只给他一个人写信,现在打字社、复印社满大街都是,为写匿名信的人们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方便条件,他们总是把同样内容的上告信复印它个三五十份,天女散花般地撒出去,不管哪个单位、哪个级别的领导,只要引起一个人的重视,写信人的目的就有可能得以实现。想来,苗知春等人肯定也收到了相同内容的上告信,如果他们想彻查某一封信的内容,就会把信件签批给杜念基阅办,甚至会当面指示他从严办理;如果他们根本就不想理睬这些匿名信,他们就会假装天底下根本就不存在这些信,他们从来就没有收到过这些信。假如是这样,如果杜念基想自己一个人主动发起对某封信的彻查,很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阻力和麻烦,以至于达不到自己预期的效果,那就是很没意思的事情了。所以,他打算暂时按兵不动,等等看,看他们作何反映。 十几天过去了,居然没有任何信息传过来,杜念基的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他索性沉默下来,仍旧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整天谈笑风生,天高云淡。 但作为纪委书记,省分行的纪检监察工作总还是要了解一下的。把信贷管理处的日常工作交待完,杜念基就抽时间召见了省行监察处处长崔明姬。 崔明姬?杜念基手里拿着省行各处室处长的花名册,琢磨着这个古怪的名字。既然名字中有个“姬”字,就应该是个女的。而从“崔明姬”这三个字来看,这个人很可能是一个朝鲜族人。华北地区,朝鲜族人比较少,所以“崔明姬”这样的名字就显得更加少见而古怪了,这个崔处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杜念基的心里胡乱琢磨着。 这时,有人轻轻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杜念基赶紧把花名册撇到一边,伏下身来装作在看文件,嘴里喊了声:“进来。” 等门开了,来人走进来好几步了,杜念基这才抬起头,客气地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迎了过去,主动伸出手,微笑着说道:“是崔处长吧,你好。” “杜行长,您好您好。”崔明姬双手握着杜念基的手说道。 杜念基指着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说:“请坐。”说罢,准备给崔明姬沏茶。 崔明姬见状,赶紧上来抢杜念基手中的茶杯,两个人嘴里都说着“我来我来”,抢着茶杯,最后还是崔明姬占了上风,拿着茶杯给自己沏上了茶,随后马上给杜念基的茶杯里也续上水。 趁着崔明姬沏茶的空档,杜念基坐回到老板椅里。饮水机摆在离办公桌很远的地方,使杜念基有机会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崔明姬。 崔明姬中等身高,身穿省行统一制作的工装,裁剪得十分得体,勾勒出她凸凹有致的身材,她弯腰倒水的那一刻,丰满的臀部凸显了出来,杜念基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崔明姬重新坐回到椅子里,杜念基从文件上抬起头,看着她的脸,心里就确定她是一个朝鲜族人了。 崔明姬的脸廓很圆,两腮稍显得丰满一些,显示出朝鲜族人特有的相貌特征。她的皮肤很白皙,从鸡心领针织衫的领口露出的脖颈往上,都是白嫩的肤色。眉毛经过了精心的修剪,还有纹眉的痕迹,唇线勾勒得很分明,唇膏是暗红色的,配合着她中年的年龄,涂抹得一丝不苟。 杜念基听说,朝鲜族女人对化妆的事情是很严谨的,从崔明姬的脸上就看得出来。也许因为皮肤很白的缘故,她很自信地把自己的头发焗成了深褐色,烫过之后,用发卡在脑后别了一下,其余的部分披散在肩部,更映衬出她皮肤的雪白。 杜念基惊奇地发现崔明姬的眼睛是深红色的,或者说是深褐色的,因为眼睛比较大,而且是双眼皮,所以使这双褐色的眼睛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这是怎么回事呢?是得了眼病?还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或者她的眼睛原本就是这种颜色?实在是搞不懂。杜念基心里感觉有点儿怪怪的。 对于崔明姬的年龄,杜念基有些琢磨不透。一般来说,一个处级干部,不管怎么说,年龄也应该在四十五岁左右,但是崔明姬皮肤光洁,没有一丝皱纹,使她看起来好像是三十五六岁左右的样子,但那是不可能的,估计是在四十一二岁吧。 看着崔明姬的脸,杜念基禁不住笑了,直言不讳地问道:“崔处长不是汉族人吧?”既然是自己的下属,也不必客套了。 崔明姬听了,微微有些害羞的样子,低下头笑了笑,说:“杜行长很有慧眼啊,您猜对了,我是朝鲜族人。” “我们这里朝鲜族人并不多见啊。你老家就在本地吗?” 崔明姬抬起头认真地回答道:“不,我在吉林省的延边地区生活到十八岁,到外地上了大学后,父母才搬迁到我们省的。” “哦,是这样。” 崔明姬微笑着歪着头看着杜念基问:“杜行长,您是怎么猜出来我是朝鲜族人的?” “不是猜出来的。90年前后,我因为公务去过几次延边,先后在那里住了好几个月,所以对朝鲜族人很了解。”杜念基说。 “是吗?没想到杜行长和我很有缘啊!”崔明姬的眼神中露出了兴奋的色彩。 “朝鲜族是一个很优秀的民族,讲究礼仪,重视文化,勤劳俭朴,很值得尊重。”杜念基很有感触地说。 “杜行长过奖了。”崔明姬又有点儿羞涩地低下了头,好像杜念基在夸奖她自己似的。 “朝鲜族人大都很能喝酒啊,你能喝酒吗?”杜念基调侃道。 崔明姬听了,抿着嘴低下头笑了。 杜念基看罢禁不住笑了:“看来是能喝啊,哪天我们俩比试比试?” 崔明姬赶紧说:“我可不敢跟您比试,但是一定会陪好您的。”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崔明姬的汉语说得并不很好,虽然还算流利,但是明显比较生硬,就像一个外国人在说中国话,使她的语气中带有些特殊的味道。她始终尊称杜念基为“您”,这是朝鲜族人特有的对上级或长者的尊称,杜念基听了,并不觉得不习惯。 闲话说到这里,崔明姬开始认真地向杜念基汇报起了省分行监察处的一般情况,无非是内设机构、人员状况、工作成绩等等,杜念基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落在了崔明姬的脖子上。 崔明姬的脖子修长而白净,丰盈而有质感。杜念基发现她的脖子上有三道很明显的皱纹,不,不能叫皱纹,应该叫做褶皱,或者纹络什么的,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反正是从上到下,依次渐深的三道纹络,映衬得她的脖颈显得更加有肉感了,很奇特。他心里暗自琢磨着,如果这个脖子戴上一条钻石项链就好了。或者,如果自己能够亲吻到那几条白皙而质感的纹络,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想到这里,杜念基赶紧收回了自己的不良思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了。 崔明姬汇报完毕,杜念基不得要领地做了几条简单的指示,随后说道:“我们商贸银行的纪检监察工作,应该得到省纪检监察部门,以及省检察院的指导和配合。尤其是检察部门,如果他们能够在反腐倡廉、治理商业贿赂、党风廉政建设等方面给予我们以大力支持,我们的工作就好做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银行是有钱单位,在各级检察院的检察官眼里,银行干部一定个个都富得流油,有着巨额来路不明的财产,所以银行干部一直是他们重点监管的对象。在他们看来,如果能够办上一两起银行干部的贪污腐败案件,那其中的经济效益和暗中的好处一定是不菲的。所以,检察院往往愿意找银行的麻烦,给各级银行干部带来不小的损失。相反,如果银行干部和他们建立起良好的工作关系和个人关系,不仅能够少惹很多麻烦,而且还能有效地保护自己。杜念基作为纪委书记,新官上任,首先就要和当地的检察院建立良好的个人关系和工作关系,以便为自己尽快打开工作局面而创造条件。 崔明姬说:“杜行长,您的意思我明白。我的叔叔就在我们省检察院任检察长,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把他介绍给您,我想,你们两个人之间一定能够建立起很好的个人关系。” “哦?”杜念基听了十分惊讶,想不到崔明姬还有这样的社会关系。不过转念一想,也应该是这样,她一个外地女人,凭什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省行监察处的处长?如果在省里或者总行的纪检监察部门没有过硬的关系,苗知春也不会让一个女人干这行的。想来,崔明姬举家不远千里从吉林省搬迁到这里来,也有投靠他做高官的叔叔的可能吧。于是说道:“那太好了,你一定尽快替我在你叔叔那里取得联系,只要有机会我就亲自登门去拜访他。” 崔明姬听了,立即拿出一部小巧玲珑的红色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叽里呱啦地冲电话里讲起了朝语,没说几句就放下电话,笑吟吟地对杜念基说:“我叔叔说了,他现在就在办公室等我们。他还说,如果不是有一个重要的案卷需要他立即审阅签字,他会到您这里来看望您的。” 杜念基赶紧说:“那可不敢当,那么大的一个检察长来看望我,那不弄反了么?”于是两个人说笑着出了门,乘坐杜念基的专车,直奔省检察院。 第二章 这里情况很复杂(5) 5 林茵又到外地拍电视剧去了,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昨天通了电话,说还要十几天才能回来。鲍达一个人百无聊赖,下班后总是想方设法地找些朋友在一起打发打发时间。鲍达喝酒、唱歌、打麻将、钓鱼样样都会,但是他选择朋友的标准还是比较高的,自己也是有品味的人,一般的企业老板、政府官员他是看不进眼里的,合得来的总是那么有限的几个人,环宇集团董事会主席赵明宪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之一。 环宇集团是省内比较大的一家民营企业,经营业务范围涵盖了房地产、水泥、冶金制造等行业品种。因为有贷款业务的关系,多年来鲍达和赵明宪保持了很好的个人关系,尤其是在鲍达和林茵相识、相恋、结婚以及与妻子办理离婚手续的过程中,当时还是环宇水泥厂厂长的赵明宪给予鲍达以大力支持,现在鲍达和林茵住的房子,当初还是赵明宪筹措资金为鲍达购置的,现在鲍达已经跟赵明宪结清了购房款,但是两个人的友谊却因为这件事延续下来,维持了这么多年。 环宇水泥厂原来是国营企业,经济效益很不好,赵明宪当了厂长后,使这家老厂在自己的手里得以振兴。当初启动生产时,是商贸银行冒着巨大的经营风险给他们贷了款,所以赵明宪心里一直很感激鲍达,认为他是自己的患难之交。前些年环宇水泥厂进行股份制改革,赵明宪逐步实行了控股,把老水泥厂改制为民营企业,经过几年的发展,不断拓宽新业务,如今他已经稳坐环宇集团董事会主席的职务了。 快下班的时候,鲍达正琢磨着晚上找谁一起出去消磨时间,赵明宪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一般情况下,鲍达并不经常主动打电话找赵明宪一起玩,他知道赵明宪支撑着一个大企业,平时非常忙,就不好意思总去打搅他。今天赵明宪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多半是找他晚上出去聚会的,所以鲍达满心欢喜地接听了电话:“什么节目?” “精彩节目。”赵明宪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说,“今天晚上请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什么地方?搞得这么神秘。” “先不告诉你,肯定好玩。”赵明宪故意吊着鲍达的胃口,“不过费用较高,办一张会员卡需要五元万,贵宾卡需要十万。” “这么贵?钱可不能白花啊。” 赵明宪说:“我选的地方,你就放心吧。如果现在你手头没有这么多钱,我就先替你垫付吧。” 鲍达说:“快下班了,现在取那么多钱来不及了。我的信用卡里倒是有钱,但是估计那地方没办法刷卡吧。” “那你可太小瞧人家了。工商银行已经给他们设立了移动刷卡设备,只要是银联卡,刷卡消费是没有问题的。” “这么高深莫测啊,好吧,晚上就去考察一下。”鲍达禁不住有些兴奋了。 “一会儿我开车去接你,你过二十分钟下楼就可以了。”赵明宪嘱咐道。这样的秘密行动,鲍达不便于让专职司机开车去的。 “好的,一会儿见。” 晚上五点,赵明宪亲自开着他的奔驰600来接鲍达,两个人驱车驶往城市的边缘地带。 这里是省军区所在地,奔驰车长驱直入,驶过岗哨、营房和办公楼,鲍达对军队生活一点儿都不熟悉,看到军人服务社、军区门诊部和军区招待所,感到很新鲜。车子驶过军区俱乐部时,他看见俱乐部大门上方正面墙头上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色五角星,特别醒目,想起小时候也曾经到过这样的地方看内部电影,不禁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 不大一会儿,车子停在一幢不起眼的五层楼前,楼前的停车场上停放着十几辆高级轿车,无一例外地用红色布套罩住了车牌,显得非常神秘。 赵明宪和鲍达走进大门,楼里豁然开朗,巨大的枝形吊灯散射着明亮而柔和的灯光。室内的装潢模仿欧洲古建筑风格,细腻柔媚,卷草舒花,缠绵盘曲,浑然一体。高大明亮的落地窗、长长的落地窗帘,显得十分高雅浪漫。 这时,同样身穿欧洲古典服饰的迎宾小姐笑盈盈地走过来,向赵明宪行屈膝礼,低声说道:“赵先生,欢迎光临。”随后引着二人走进一间包房。 包房非常宽敞,装潢和陈设与厅堂保持了一致的风格,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就好像有人在拥抱着自己一样,鲍达感到非常舒适。迎宾小姐给二人上了咖啡,就躬身退了出去。 鲍达说:“你不要跟我装神秘了,这就是这几年比较流行的私人俱乐部吧?” “对。”赵明宪点点头说道:“也叫私人会所。这玩意儿在北京比较常见,在我们省还属于新鲜事物。” “这里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如果从宏观方面来说,我只能告诉你,这里集餐饮、健身和娱乐为一体,能够满足高级白领阶层的所有休闲和商务方面的需求。如果要具体到细节的服务方面,那就只能靠你自己慢慢去体会和琢磨了。”赵明宪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不无卖弄地说道。 这时,鲍达看见门开了,走进来一位女士。在鲍达眼里,能够有资格被自己称为“女士”的,仅仅是绝无仅有的几位女性而已。在他身边的女人中,他只认为林茵够资格被自己成为“女士”,其他的,只有国内以及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位领导人和名媛,她们中的代表人物,是美国现任国务卿赖斯女士。 鲍达之所以一见面就在心中把对方称为女士,是因为来人具有着无法形容的高贵、典雅的气质。她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皮肤洁白如玉,丰润而不失骨感,也许是因为皮肤白的关系,她的脸上似乎没有施任何粉黛,连唇膏的颜色都若有若无。她的头和脖颈始终保持着平视的角度,既不上扬,也不低垂,显示着不卑不亢的神情,而脸上则洋溢着微微的笑容,给人以亲近又不谦卑的感觉。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高高挽起,梳在脑后,更突显出她修长而白皙的脖颈。这位女士身穿真丝黑色准礼服,是一件式连衣裙,下摆的长度稍微超过膝盖。雪白的脖颈上戴着珍珠项链,耳垂儿上有垂吊式耳环,手指上戴着钻石戒指。 由于林茵的长期熏陶,鲍达对国际化的服饰和礼节非常清楚。他知道,准礼服是介于下午服与晚礼服之间的女士礼服,是她们在完成白天的工作、拜访和应酬之后,于晚八点前穿着的过渡性礼服,定位于正式庄重与个性张扬之间。着准礼服时佩戴三件首饰,显示出女主人对来宾的尊重和对客人此次拜访的重视。 这位女士步履款款地向鲍达走来,她的美貌和端庄使鲍达目瞪口呆,感觉到胸口无比压抑,甚至连呼吸都无法维持正常了。 还好,女士把手伸向了赵明宪,微笑着轻声说道:“欢迎您,赵先生。”她的声音并不清脆,略带成熟女性特有的磁性音质。 “哎呀呀,凌小姐,好久不见啊。上次我来时,她们说你不在本地,搞得我好失望啊。”在这位凌小姐面前,一向稳重、绅士的赵明宪兴奋得像一只猴子。 “是的,我出国处理了一点儿生意上的小事儿。没有见到赵先生,也很遗憾呢。”凌小姐的“儿化音”咬得很地道,略带北京的口音。 “什么样的生意能有劳你的大驾呢?我能帮上忙吗?” “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儿,不敢劳动赵先生啊。”凌小姐轻轻地搪塞了过去。 趁着两个人寒暄的机会,鲍达微微吸了一口气,调顺自己的呼吸,努力地使自己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 “让我来给你介绍这位鲍先生吧,赫赫有名的银行家,金融界的骄子。”赵明宪把凌小姐引到鲍达面前。 “鲍先生,您好,欢迎光临寒舍。”凌小姐向鲍达伸出手来,微笑着点头致意。 鲍达注意到凌小姐只用食指和中指和自己握了握手,显示出了她的矜持和高贵,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底涌起了些微的不平之意,于是笑了笑说道:“凌小姐过谦了,你这里可不是寒舍。我发现你对洛可可式建筑风格情有独钟,所以把你的‘寒舍’装扮得富丽堂皇,很像法国路易十五时代的后宫。” 凌小姐请鲍达和赵明宪坐回到沙发里,自己也坐了下来,这才接着鲍达的话回应道:“鲍先生对欧洲建筑很有研究啊。” “不敢说有研究,略知一二而已。”鲍达禁不住有些洋洋自得了。 凌小姐说道:“欧洲的建筑风格,经过几百年的演绎和发展,形式非常多样,比如:巴洛克建筑、法国古典主义建筑、哥特式建筑、浪漫主义建筑等等,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但是,这些建筑风格的代表作品大多是教堂,我对宗教不感兴趣,更不想把我的家装点成教堂,所以就选择了洛可可式建筑风格。” 鲍达严肃了起来,认真地和凌小姐探讨道:“洛可可式建筑风格喜欢用轻快纤细的曲线装饰,效果典雅、亲切,欧洲的皇宫贵族都偏爱这个风格,代表作是巴黎苏俾士府邸公主沙龙和凡尔赛宫的王后居室。这种风格运用得不好,就容易流于矫揉造作、奢靡繁琐。不过还好,你对洛可可有着很深刻的理解,把握得恰到好处,令人佩服。” “鲍先生过奖了,看来,您也是建筑行业的专家啊。”凌小姐说道。赵明宪是搞房地产的,却插不进两个人的对话,凌小姐注意到了这一点,为了不冷落赵明宪,她微笑着说道:“如果我们再这样讨论洛可可下去,恐怕二位先生就要饿肚子了。我们还是先用晚餐吧,好吗?” “好哇好哇。”赵明宪又活跃了起来,“不知道凌小姐给我们安排了什么美味佳肴?” “二位先生今晚用中餐还是西餐?”凌小姐问道。 赵明宪想了想说:“还是吃中餐吧,吃西餐我总吃不饱。” 鲍达听了,心里很失望,他想:如果和这位美轮美奂的凌小姐一起用西餐,那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那么二位是点菜呢,还是由我代为操办?”凌小姐的服务很是细心。 赵明宪说:“还是请你代劳吧,因为你每次都能给我们以惊喜。” “好的,请二位先生稍等片刻,我暂时告退。”凌小姐微微躬了躬身,推出房间。 鲍达舒了一口气,说道:“气派果真不一样啊。” 赵明宪说道:“说实在的,这位凌小姐的背景到底有多深,我也搞不清楚。你看她把自家的饭馆子开到了部队的大院里,就知道她的社会关系有多复杂了。” “她的社会关系有多复杂我倒不关心。”鲍达说道,“是她身上特有的气质把我吸引住了。这个女人天生是个尤物啊。” “兄弟,我总说你是‘性情中人’。我倒要提醒你,到这里来,我们吃一吃、玩一玩就算了,万不可动真格的,尤其是对这位凌小姐——她的水太深了,我们琢磨不透啊。” 鲍达点了点头,心里却对赵明宪的话不以为然。 过了一会儿,侍女鱼贯而入,把一盘盘菜肴摆放在餐桌上。鲍达望过去,只觉得那些盘子里盛着些色香味俱全的东西,只是叫不上名字来。 酒菜备齐,凌小姐又回来了。令鲍达感到惊讶而兴奋的是,她果然如自己所期待的那样,换上了晚礼服。那是一套银白色拖地长裙,采用丝光面料,领口开得很低,以小巧别致的一圈玫瑰花结做装饰,配以祖母绿宝石项链,给人以古典、正统的服饰印象。长长的披肩绕过双臂,垂在长裙的下摆。双臂戴着华美的刺绣手套。晚礼服是女士晚上八点以后穿用的正式礼服,以迎合晚宴、舞会奢华、热烈的气氛。凌小姐的这套晚礼服及其饰品与她标致的身材搭配得巧夺天工,协调至极。鲍达看了,心里不禁轻轻地一荡,简直有些心醉情迷了。 凌小姐把二人让到餐桌旁,以女主人的身份为他们布菜。鲍达只怨赵明宪错误地点了中餐,搞得周围的气氛与餐桌上的内容很不相称,真有点儿不伦不类了。 坐下来后,鲍达说道:“凌小姐在百忙之中能够和我们共进晚餐,你的盛情使我们有一种宾至如归的亲切感啊。” 凌小姐微微一笑:“我这里每晚的客人不会超过十位的。再说了,鲍先生第一次到寒舍造访,我理应尽地主之意啊。”一句话说得鲍达心里无比舒坦。 赵明宪说:“其实我每次来这里,主要就是冲着凌小姐来的。没有她,就是吃山珍海味,也是味如嚼蜡啊。” 对赵明宪很落俗套的恭维和讨好,凌小姐只是低头微微一笑,把话题岔到一边说:“中国八大菜系,众所周知,但是我觉得各个菜系之间缺少借鉴和沟通,虽然都独到地具备着自己的特色,但也有各自的不足之处。” “那么,你这里的菜品有什么特色呢?为什么我每次吃得都很可口呢?”赵明宪问道。 凌小姐说:“我不敢说寒舍的菜品融合了各大菜系之所长,但是,我首先立足于我们这个地区人们普遍接受和喜欢的口味,再适当地融入和借鉴其他菜系的特点,使客人们吃起来既感到亲切,又觉得新鲜。比如这一道‘八宝豆腐羹’,原本是始创于苏州,流传于杭州的江南名菜。我把它引进来后,稍稍加重咸味,减轻苏杭菜品的酸甜口味,果真受到客人的欢迎。” “哦?让我尝尝。”赵明宪说着拿起羹匙盛了一口汤喝下去,发出很响的声音,鲍达见了,禁不住使劲抿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而凌小姐却不动声色,认真地看着赵明宪的表情。“啊,果真好喝!汤鲜味浓,鲜嫩滑润啊!”赵明宪啧啧赞叹起来。 这时凌小姐才出声地笑了起来,但是鲍达觉得,她的笑不是满意和高兴的笑,而是实在对赵明宪过分响亮的喝汤音忍俊不禁了。 “我好像也听说过这道菜,似乎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来着。”赵明宪不甚了了地说。 “是的。”凌小姐说道,“传说,康熙皇帝第一次南巡时来到苏州,就住在织造府衙内。主管江宁织造的曹寅殷勤侍候,采办各种珍馐给皇上品尝。谁知康熙旅途劳顿,胃口大败,对各种山珍海味毫无兴致。这可急坏了曹寅,服侍不好皇帝可是要掉脑袋的。”凌小姐娓娓道来,就像幼儿园老师一样给赵明宪讲着故事。 “哦?那后来怎么样呢?”赵明宪追问道。 “后来啊,曹寅绞尽脑汁,才想出用重金招募名厨的办法来解此危难。他把苏州最有名的得月楼名厨张东琯请来做既清淡鲜爽,又具有江南风味的苏式菜。张东琯不愧为名家高手,他以江南的时鲜菜果做出八道色、香、味俱优的佳肴。康熙皇帝吃了果然胃口大开,大加赞赏。这八道菜品中就有这道八宝豆腐羹,而其他的七道菜,据我所知已经失传了。” “那为什么这八宝豆腐羹没在苏州流传,却在杭州出了名呢?”赵明宪像一个好提问题的小学生。 “康熙回京后,把张东琯调进御膳房,赏他五品顶戴,专为康熙制作苏式佳肴。康熙对苏菜中的八宝豆腐羹尤为偏爱,不仅经常作御膳赏赐臣僚,而且每当大臣们告老还乡时,都以八宝豆腐羹的配方相赐,以示对其一生工作的奖赏。就这样,八宝豆腐羹随着致仕官吏传到了地方。后来据说杭州有个王太守,继承了他祖辈的钦赐配方,便把这道菜作为公款摆宴的重头戏,这道菜也就成了杭州名菜。八宝豆腐羹始终在宫廷和官府中流传,没能流入民间,后来逐渐失传。直到解放后,这道菜才重新被挖掘出来,成为杭邦菜肴中的极品。” 这时,鲍达放下筷子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故事里提到的江宁织造曹寅,应该就是清代文学大家曹雪芹的祖父吧。” “是的,是的,鲍先生果然博学多才。”凌小姐认真地看着鲍达,不无赞赏地说道。 鲍达接着说:“曹雪芹的曾祖母,也就是曹寅的母亲,姓孙,曾经做过康熙皇帝的奶娘,康熙跟他的感情很深。所以说,康熙和曹寅是吃一个娘的奶水长大的,如此算起来,他们俩是很好的哥们儿关系。因此康熙南巡时,才会住到曹寅家里的。” 凌小姐听罢,禁不住掩口而笑,说道:“这么复杂的历史人物关系,经鲍先生一解释,就通俗和幽默了。”说罢向鲍达投过来惊艳一撇,鲍达迎着她的眼神,颔首致意。 “哎呀呀,没想到这一盘菜里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啊。”赵明宪夸张地说道。 说到这里,鲍达才拿起羹匙品尝了一口八宝豆腐羹,感觉到那里面有虾仁、鸡肉、火腿、香蕈和莼菜切成的细丁,与特制的嫩豆腐片一起烹制而成,异香扑鼻。 三个人边吃边谈,美味的晚宴结束了,看看时间,已经几近午夜。赵明宪看看鲍达,便知道他除了跟凌小姐恳谈外,并不想做其它的事情了,就说道:“怎么样,鲍先生,今晚不虚此行吧?” “主要还是有幸结识了凌小姐,才使今晚显得特别有意义。”随后转向凌小姐问道,“不知道我能否有幸成为这里的会员呢?” 凌小姐颔首微笑道:“我随时恭候鲍先生的光临。”于是叫来财务经理,为鲍达办理会员卡。 填表登记、身份验证、资信调查的手续相当严谨和繁琐,财务经理麻利地代替鲍达填写着各种表格,鲍达故意问他道:“什么级别的会员能够有待遇每次见到凌小姐呢?” “先生,那需要VIP级的会员,只要凌总在寒舍,她一定会出面接待客人的。” “好吧,那就办张VIP会员卡。”鲍达毫不犹豫地说道。 听了这句话,在一旁闲聊着的凌小姐和赵明宪都停了下来,向这边望了过来。 财务经理有些为难地说道:“鲍先生,我们的VIP级会员不是一开始就能办的,需要有在寒舍消费一年以上的资历才可以提出申请。” 这时,凌小姐发话了:“对鲍先生这样的高端客户,我们就网开一面吧。他能够光临寒舍,是我们的荣幸。” “好的好的。”财务经理答道,迅速地为鲍达办理了十万元人民币的VIP高级会员卡。 赵明宪笑着说道:“这么说,我这几次来,凌小姐在百忙之中也能抽出时间来陪我,是对我的特别关照喽?” 凌小姐微微一笑,说道:“今晚如果不是鲍先生来到这里,岂能便宜了你?” 几个人就笑着站起身来,凌小姐握着鲍达的手说:“下次鲍先生来,我们一定要好好交流和探讨一下欧洲的建筑风格。” “好的,我对你这里是归心似箭,乐不思蜀啊。”鲍达凝视着凌小姐光彩焕发的脸说道。 几个人走出大门,早有服务生把赵明宪的奔驰车开了过来,凌小姐上前一步,替鲍达拉开来了副驾驶一旁的车门,鲍达相信这样的礼遇一般人是享受不到的,他向凌小姐颔首而笑,两个人都很认真地凝视了对方一眼。 第二章 这里情况很复杂(6) 6 杜念基和崔明姬推开了省人民检察院崔检察长办公室的门。杜念基看见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的一角,坐着个矮矮胖胖的小老头,五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相几乎是和崔明姬一个模子托生出来的一样,只是身材不一样而已。 崔检察长笑容可掬地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伸出手,向杜念基迎了过来。杜念基赶紧走上前去,双手握住崔检察长的手问候道:“崔检察长,你好。” “杜行长,你好。我叫崔京浩。”崔检察长像个晚辈或下级似的介绍了自己,他的汉语说得也不流利。 崔明姬给二人沏上茶,坐在一旁的沙发里说道:“我们杜行长非常重视跟省检察院的工作关系,今天他第一次听取我的工作汇报,就指示我立即与检察机关建立联系,来这里走访您。” “杜行长客气了太,不过,你这一点上,比孔连明强很多了。我请他吃饭,他不来都。”崔检察长说。 “什么叫‘客气了太’?”杜念基心里暗自琢磨着,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是“太客气了”的意思。这个崔检察长,汉语说得还赶不上崔明姬呢,尽整一些倒装句。杜念基因为在延边地区住过一段时间,这才回忆起那里的朝鲜族人说汉语,很多都这样。 “不是客气,我们省商贸银行的纪检监察工作,确实需要检察机关的指导和大力支持。尤其是我这个外行纪委书记,更要多向您老学习了。”杜念基笑着说道。 “学习的不是,互相学习吧。”崔检察长蹩脚的汉语说得还挺有意思的,“过去,你们商贸银行觉得有崔明姬在那里,我又是他的叔叔,所以,对跟检察院的关系就不那么重视,这是不对的。她是她,我是我,我本来就不同意苗知春让她当监察处长,她一个女孩子,学的还是金融专业,怎么能当监察处长呢?但是老苗不听我的话,还是让她当了监察处长。让她当了监察处长后,他老苗就不理我了,以为有崔明姬当监察处长,他们的监察工作就能做好了,这是不对的,她是她,我是我嘛。”崔检察长努力地表述着自己的意思。 杜念基不好接着崔检察长的话议论苗知春,只好应付道:“我倒觉得,让崔处长作监察工作,有些屈才了。” “屈才倒不一定,但是搞近亲关系、裙带关系是不对的。”崔检察长坚定地说,“她成熟了可以当处长,不成熟就不能当处长,更不能硬提她当监察处长,这样不好,我感觉是动机不纯。”老头子作为省人民检察院的检察长、党组书记,是副省级级别,所以根本不把苗知春放在眼里。 这样的话,杜念基就更不好接了,只好转过头来对崔明姬说:“看,你叔叔对你的要求很严格啊。” 一旁的崔明姬觉得有些丢面子了,不满意地冲崔检察长咕哝了一句朝语。崔检察长就笑了:“我没有孩子,崔明姬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从小就把她娇惯坏了。” 几个人笑了起来。 “喝酒去吧,怎么样?”崔检察长突然来了一句,似乎是在征求杜念基的意见,实际上他已经做出决定了。 “好啊,崔老爷子您这么有雅兴,我杜念基一定奉陪。” “我叫办公室主任订个饭店。”崔检察长站起身来。 杜念基却拦住他说道:“看来崔检察长您还是把我当成客人了,我们吃饭还用得着订饭店吗?如果依我的,我们干脆就找一家最有特色的朝鲜族风味饭馆,我也是好多年没吃到朝鲜族的饭菜了,馋得很呢!” 崔明姬就把杜念基曾经在延边地区住过一段时间的事情跟崔检察长说了,乐得老头子直拍巴掌:“那你就是半个延边人了,我们是半拉老乡啊!” “能跟您攀上老乡,是我杜念基的荣幸啊。”杜念基赶紧恭维道。 “我找人民银行的胡广生来一起喝怎么样?” “那太好了,胡行长也是我很尊敬的前辈呢!”杜念基说。 于是崔检察长就给胡广生手机拨了电话:“到金达莱去喝酒,怎么样?什么?今晚有安排了?是不敢去还是真的有安排了?”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崔检察长就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老狐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安排了。”随后向杜念基解释道:“胡广生吃不惯朝鲜族饭菜的,他一吃辣的东西,就拉肚子,犯痔疮,真拿他没办法。”老头子汉语说得不明白,心里却很明晓事理。 “那就算了吧,改天我专门请二老吃饭。今天晚上就算是我们老乡之间聚会的家宴了。”杜念基说道。 崔检察长对崔明姬说:“你去我的橱柜里拿三瓶五粮液来,老胡不来,我们拿三瓶酒也就够喝了。” 杜念基禁不住伸了伸舌头,看来这爷俩都是海量啊。 崔明姬轻车熟路地打开一旁的橱柜,拿出三瓶五粮液,用纸兜装了。崔检察长换上便装,三个人坐着杜念基的专车,在崔明姬的指引下来到一家叫“金达莱朝鲜族风味餐馆”的饭店。小饭店根本就没有包房,三个人索性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找了一个稍微僻静一点儿的桌子坐下来。 崔检察长说道:“我是以实在对实在的。杜行长你说要吃朝鲜族饭菜,全市也就是这家的朝鲜族饭菜做得最地道了,所以就来这里了。”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我们吃的不就是特色嘛。”杜念基说。 说话间,崔明姬叫起了菜,都是泛着红辣椒颜色的特色小吃,杜念基看了,不禁勾起了他的食欲。 崔检察长先端起了酒杯,说道:“既然是老乡,就不必要客气了,欢迎杜行长你到我们这里来工作,来,我们老乡干一杯。”说罢,一仰脖,喝掉了一大杯白酒。杜念基也跟着干了。 吃了几口叫不上名字的菜,果然辛辣得很,杜念基胃口大开,举起酒杯对崔检察长说道:“我在延边工作的那段时间里,很深刻地体会到了朝鲜族人民的热情、纯朴和好客,今天见到了崔检察长和崔处长,真的又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来,我敬你们叔侄二人一杯!” 崔明姬赶紧说:“杜行长太客气了,应该我敬您的。”说罢,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托着杯底,把脸侧到了一旁,一饮而尽。 杜念基知道,这是朝鲜族晚辈喝酒的一种特殊方式,表示对长辈的尊重。看着崔明姬毕恭毕敬的样子,杜念基心里很是受用。 崔检察长放下酒杯,很认真地看着杜念基说道:“杜行长,我看你也是一个很重感情的实在人。其实,刚才胡广生在电话里已经把你向我介绍了一番,他很看好你的发展前途。我相信他的眼光,我们是老朋友了。” “老爷子您实在是过奖了。” “什么老爷子,我比你大不了几岁的,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哥们儿了!”老头子一拍杜念基的肩膀,豪爽地说道。 “他跟我是哥们儿,那崔明姬不就成了我的晚辈了么?”杜念基心里暗自幽默着,再看崔明姬,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也琢磨出了崔检察长话中的漏洞,白净的脸上绯红了起来。 杜念基忽然发现,崔明姬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项链,那项链上镶嵌的硕大的钻石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熠熠发光,看来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名贵珠宝。 下午谈话的时候,崔明姬的脖子上还是光光的,怎么现在就戴上项链了呢?杜念基猜想,一定是去检察院之前,她借着回办公室拿手袋的时候戴上的。心里就佩服起这个女人的细心和周到来。再看她那修长、白皙而有着三道纹路的脖颈,简直别有一番说不出来的味道,一时间杜念基竟然看呆了。 好在崔检察长和崔明姬都没有觉察出杜念基的表情变化,崔明姬给杜念基满上酒,举杯说道:“老板,我敬您一杯酒,今后请您多指导我的工作,支持我。” 省商贸银行的处级中层干部,总是习惯把自己的主管行长叫做“老板”,而对别的行长只叫“行长”,显示出对自己直属上级的亲切之意。今天崔明姬还是第一次把杜念基叫成“老板”,显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层,使杜念基心里感到很是偎贴。他说道:“我们互相指导,互相支持吧,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能做好工作的。” 崔明姬仍旧是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托着杯底,把脸侧到了一旁,一饮而尽。 崔检察长接着说道:“我们私人聚会的场合,本来不应该谈工作的,但我还是要说,你们省分行的纪检监察和党风廉政建设工作还是要加强的。银行作为专业部门,如果一味地讲只业务而不讲政治,放松了对各级干部的纪律约束,早晚会出乱子的,这是对干部极不负责任的工作方法啊。”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商贸银行正在实行股份制改革,在这个过程中,必然有权力的更迭和变动,很可能有个别干部经受不住权力和金钱的诱惑,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来。所以,我是下定了决心的,起码从我这一任纪委书记开始,一定要把我们行的党风廉政建设搞上去,也为我们商贸银行的股份制改革保驾护航。”杜念基坚定地说道。这些话,他不仅是对崔检察长说的,也是对崔明姬说的,两个人不住地点头。 崔检察长接着说道:“各级干部千万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否则,一旦犯了错误,沦为阶下囚,那是连一点点儿的人权都没有的。我说这话并不过分。我们省检察院因为敢打硬仗,办案得力,所以在最高人民检察院那里很有地位。这些年,我也亲自经手了几件全国有名的大案要案,感触真是太深了。就拿最近在南方办的一件案子来说吧,犯罪嫌疑人的名字我就不说了,你们肯定是听说过的,因为他的级别太高了。刚进场办案时,我首先找那个人谈了话,我跟他说:我们今天是非正式谈话,你我都应该说点儿心里话。你在这里接受审查,衣食住行都不方便,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在我职权允许的范围之内,一定会尽量给你解决,以便你更好地配合我们的工作。” 崔检察长的话说到这里,杜念基和崔明姬都猜出了那个犯罪嫌疑人是谁,两个人认真地听着,禁不住齐声问道:“哦?那么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老崔啊,我就有三个请求,看你能不能帮我办一下:第一,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地住在这里,可晚上房间里的灯光实在是太强烈了,晃得我根本没办法睡觉,我休息不好,怎么能配合你们的审查呢?你看你能不能叫人把灯光调得暗一些——我不要求完全把灯关闭掉,因为我知道你们有纪律要求,而且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们也关心我的安全问题——我只是要求你们把灯光调得暗一些,能让我能睡着觉就可以了;第二,这个房间的卫生间太小了,我去方便时,全天候看守我的三个武警战士都要挤进去,监视着我的大小便。我一看见他们,根本就方便不出来,真是太痛苦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能不能让这些武警战士在卫生间的门外面等着我,我一个孤老头子,还能在卫生间里自绝于人民不成?第三,每天放风的时候,是我感觉最幸福、最自由的时候,可是那三个人高马大的武警战士时刻不离身地跟着我,他们个子那么高,我的个子这么矮,连那点儿有限的阳光都让他们接收去了,我连太阳都晒不到。你们能不能在我放风的时候撤掉一两个武警,这样,也让我能够体会到一点点儿自由的味道?’” “哎呀哎呀,那么高级别的一个领导,就提了这么一点儿可怜的要求?”崔明姬感叹道,显然,她也是第一次听崔检察长讲这件事。 “那你后来满足他的要求了吗?”杜念基问道。 “我们经过反复研究和请示,最后只满足了他的第一个请求,就是把他所住房间里的灯光调得暗了一些,保证他能够休息好。其他的两项请求,因为关系到他的安全问题,任何人都不敢答应下来,甚至连变通一下都不敢啊——他的级别比我都高好几级,如果他的安全出了问题,我头上的乌纱帽早就搬家了!” 杜念基和崔明姬沉默了下来,崔检察长讲的案件内幕太令人震惊了,一时间二人竟然无言以对。 过了好半天,杜念基才轻声叹道:“惨痛啊,太惨痛了!” “那个人后来是不是被执行死刑了?”崔明姬问道。 “是的,被执行注射死刑了。”崔检察长说道。 故事讲完了,三个人默默地举杯喝了一口酒,气氛禁不住沉闷了下来。 过了半晌,崔检察长说道:“你们那个苗知春,我也很熟悉。他这个人,没有什么城府,说起话来有口无心,还经常惹乱子。我看,他还不如那个鲍达有心计呢。” 听了这话,杜念基想了想,试探着说了一句:“他们两个人的个人关系很不错的。” “不错是不错,但是我看主要还是那个鲍达在后面,起着主心骨的作用。” 杜念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前两天,孔连明找过我,介绍了一下他自己的情况。” 崔检察长说:“孔连明这个人我也比较熟悉,他这个人,就是太耿直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拐弯,总是那么直来直去的,最后就把自己给害了。” “孔书记是一个好领导,他对我们行的纪检监察和党风廉政建设工作很重视的,对我的工作也非常支持。”崔明姬说。 “是啊是啊。”杜念基说道,“我虽然只跟他见了一次面,但凭感觉,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如果他不是那么贪杯,也不会出那样的事情。” 崔检察长说:“杜行长,我虽然没有详细地听过他的案子的情况,但是凭着多年办案的经验和感觉,老孔应该是被人陷害和冤枉的。你们总行也不问一个三七二十一就把他一撸到底,很不公平。” “哦?此话怎讲?” 崔检察长说:“诚信大酒店是我们省最有名的涉外大酒店,那里因为有很多重要的外宾住宿,所以省、市政府对那里的软环境建设非常重视,公安部门曾经多次接到各级领导的指示,不允许轻易到那里去骚扰,如果进行夜查,要预先得到主管公安工作的副市长的批准。孔连明怎么就会那么巧,只去一次就被抓了现行呢?况且,我见过孔连明几次,感觉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也决不会犯那样的错误。” “您分析得有道理。”说到这里,突然间,杜念基的头脑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诚信大酒店作为本市最高档次的五星级酒店,一定安装了非常完善的监控录像系统,这些监控摄像机遍布在整个酒店的各个楼层,多个角度地记录了进出酒店的人员情况,其音频、视频数据会保存相当长的时间。孔连明的事情发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当天晚上的情况一定还会保存在酒店的录像设备里,如果认真查看监控录像资料,一定会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杜念基的头脑里一闪而过,他想:如果自己请求崔检察长配合商贸银行查看诚信大酒店当晚的录像资料,崔检察长一定会答应的,因为他们检察机关有这样的权力和方便条件。如果那样的话,孔连明的案子肯定会有新的发现。但是,想一想,暂时还是不要提这件事情了。一来是刚刚跟崔检察长认识,不便于提出这样那样的请求。更主要的是,虽然表面上看,崔检察长对苗知春和鲍达二人很不放在眼里,但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肯定崔检察长和崔明姬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呢?一旦这样的秘密行动让苗知春和鲍达知道了,那可是天大的事情,会惹出很大的乱子的。所以,还是等一等再说吧。 想到这里,杜念基仍旧不动声色地举杯和崔氏叔侄喝酒。崔检察长年事已高,喝起酒来就不敢太过量,崔明姬则频频地向杜念基敬酒,杜念基心里暗暗地纳闷她到底能喝多少酒,也就和她对饮了起来,不大一会儿的工夫,两个人瓶里的酒就见了底,索性把崔检察长瓶里的酒倒过来小半瓶,只喝得崔明姬的脸眼看着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了,却看不出有什么醉意来,仍旧很恭敬地和杜念基说着话,很美味地喝着酒,看不出一点点儿过分的地方,杜念基的心里不禁佩服起崔明姬的海量来。 小饭店里十分热闹,客人很多,但大多数是朝鲜族人,大家吆五喝六地喝着酒,有的人就唱起了朝鲜族歌曲。崔检察长听了,禁不住用手轻轻地拍打着桌子,应和起来,崔明姬见了,不好意思地冲杜念基微微一笑,也和叔叔一起唱了起来。 饭店大厅里歌声越来越大,就有人站了起来,跳起了朝鲜族舞蹈,人们互相邀请,你拉我扯,几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崔检察长一手拉着杜念基,一手拉着崔明姬,踊跃地加入了跳舞的人群。他们舞蹈的动作并不复杂,有时一只手高举,一只手下垂,有时两只手背在后面,尽情地摇摆。渐渐地,崔明姬就成了舞蹈的中心,她的舞姿十分优美、专业,充分显示出了民族舞蹈的特色,一群年轻人围着她鼓掌、欢呼、伴舞,像众星捧月一般。 杜念基沉醉地看着崔明姬曼妙无比的舞姿,禁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章 这里情况很复杂(7-8) 7 快下班的时候,苗知春让唐明皇安排饭店,他今天晚上要宴请一位重要客人。 经过高明路分理处主任郑风的积极协调,特里(中国)公司总部的财务总监都明海先生借着去美国总公司述职的机会,来到本省稍作逗留。今天晚上,苗知春就要同他会晤,具体磋商特里(中国)公司华北分公司在商贸银行的企业存款问题。 都明海是郑风的远房舅舅,但亲缘关系还算比较近。郑风跟苗知春汇报时说,是他跟自己这位舅舅软磨硬泡,对方才勉强答应把华北分公司的闲置资金存放到高明路分理处的,预计总金额将达到十三亿左右。这笔巨额资金简直就要把高明路分理处撑爆了。要知道,商贸银行各地区分行的存款也不过二三十个亿罢了,那可都是辖下十几、几十家网点、管辖成百上千人的大分行。而一个小小的高明路分理处不过是一家十几个人的单一网点,存款总额就能够达到十多个亿,确实是出类拔萃了。 至于这位都先生为什么会同意把如此一大笔资金存在商贸银行的一个小网点,个中缘由苗知春也很明白:因为这笔巨额资金决不会白白存在商贸银行,对方存上钱后,商贸银行一定要多多少少地“表示表示”,因此也使这笔钱多多少少地带上了点儿暗箱操作的味道。既然这样,还是不要存在大的银行机构中为好,因为那样往往容易树大招风,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苗知春知道,既然都先生是特里(中国)公司的财务总监,也一定同自己一样,是一位资金运作的老手,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自然省去了很多试探和虚伪,直奔目标就可以了,少去了很多表面的东西。 至于商贸银行跟特里公司“表示表示”的比例,苗知春心里也已经有了底线,他决定卡死在百分之一这个点位上。也就是说,特里公司每给商贸银行存上一百元钱,商贸银行除了正常向他们支付存款利息之外,还要暗中向他们支付一元钱的“好处费”。换算成十三个亿的资金总额,特里公司将额外得到一千三百万的好处费,这可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目前,本省的资金市场上,最高可以达到百分之一点二的“返点”,百分之一的点数,是最低的了。而如果在北京、上海、深圳、广州这样的富裕地区,连百分之零点八都达不到。所以,苗知春对百分之一这样的底线,还是满有信心的。 这时,唐明皇走进来报告,专车已经在楼下候着了。苗知春就站起身,拿起手袋,唐明皇见了,赶紧伸手接过来,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本来企业存款业务是由鲍达主管的,但是今晚苗知春不想找他参加会晤了。一来因为如果两位行长都去见这位财务总监,未免给了他过多的面子,不利于双方磋商时处于平等的地位。二来,如果一旦磋商成功,那位都先生也一定会显示出朋友义气,在一千三百万的“回扣”中拿出至少百分之三十的钱来答谢自己。这样的事情,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都先生入住五星级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唐明皇就预订了那里的餐厅包房,省行一把手主动上门拜访特里(中国)公司的财务总监,也算是给了他足够的面子。 五点半,都明海先生在郑风的陪同下走进包房。都先生身穿GIORGIOARMANI休闲短袖T恤,身材不高,精瘦干练,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 苗知春在沙发上站起身,尽量热情地握住都先生的手,他发现都先生的手非常绵软,就笑着说:“都先生的手如此绵软,正迎合了中国相学上的说法,男子手绵,一定很有钱的。” 都先生谦虚地笑着摆了摆手说:“给人家打工罢了,谈不上有钱的。” 几个人交换了名片,坐回沙发里,苗知春问道:“特里公司的主营业务一直在传销方面,不知道转为直销后,是否会影响到贵公司的业务发展?” 都先生说:“苗行长有所不知,其实,目前本公司的业务仍然还以传销为主,主营业务收入,也大多体现在传销业务收入方面。” “哦?中国政府不是已经禁止非法传销了吗?”苗知春不解地问。 都先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道:“看来苗行长还没有很好地理解中国政府的决策意图。你们共产党只是禁止‘非法传销活动’,而并不是禁止所有传销活动。特里公司的传销,有着严格的规定,是以合法的经营和营利为目的的,而不是经济诈骗,不是骗人。从这方面来讲,特里公司的传销是合法的传销,是中国政府允许的,或者说是默许的。” 这时唐明皇插嘴道:“听说,中国政府禁止了非法传销活动后,实际上一定程度地规范了大陆内地的传销市场,这样的话,也给像特里公司这样经营合法传销生意的正规传销公司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良好的经营环境。” 都先生点头赞许。 说话间酒菜已经备齐,几个人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 都先生坚持不喝白酒,唐明皇征得苗知春的同意后,要了一瓶轩尼诗理察。都先生听了,不禁微微一笑,对商贸银行领导的豪爽表示出了由衷的赞赏。 就是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这样的地方,餐厅服务员和领班经理也是费了好半天的时间才请出了一瓶轩尼诗理察,酒牌上的标价是11980元。郑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向服务员要了酒牌,仔细地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五位数字的位数之后,深呼吸了几下,仍旧不动声色地走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唐明皇看了一眼郑风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今后肯定是一个可造之材。 倒上酒后苗知春并不着急举杯,他双肘支在餐桌上说道:“关于贵公司在我们商贸银行的企业存款问题,我看,我们就以百分之一的比例分配利润吧,都先生看怎么样?” 都先生透过金丝边眼镜,认真地观察着苗知春,但是他从对方的脸上看到的是不容置疑的表情。都先生垂下眼睑想了想,很不情愿地说:“目前内地的资金供给形势,也并不是单纯的买方市场,但是在苗行长这里,我似乎不会占到其他的便宜了。” 苗知春笑了笑说:“都先生,你我都是爽快人,讨价还价的事情也会伤了彼此的感情,所以,我们合作之初,双方还是要拿出更多的诚意来才好。” “看来百分之一的比例是不容再探讨了。”都先生说,“苗行长果然是资金运作的行家里手。” 苗知春接着说:“除了这个比例之外,我当然还可以附加其他的条件,比如,立即将高明路分理处升格为支行、确保特里公司资金划转渠道畅通无阻、确保随时满足特里公司的资金调度和需求。另外,高明路分理处升格为支行后,我可以保证仍然让小郑来当支行的行长。如果今后他们的业务能够保证快速稳定的发展,我也可以考虑把这家支行的行政级别上调为处级。这些条件,够优惠的了吧?” 都先生似乎对苗知春提出的这些条件并不十分感兴趣,但是他仍然很有涵养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这时苗知春才举起酒杯笑着说:“那么,就让我们为初次合作成功干杯吧!” 几个人笑了起来,纷纷举杯共饮。 核心议题已经确定下来,几个人便不再过多提及,于是海阔天空地闲谈起来。都先生虽然不很健谈,但是在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方面,和苗知春很有共同语言,两个人交流着周游世界时的见闻和感触,气氛相当融洽。 席间,郑风少不了举杯向苗知春和唐明皇敬酒,感谢省行领导对高明路分理处业务工作的大力支持,苗知春当然很高兴,几个人频频举杯,一瓶轩尼诗理察喝光了,都先生坚决不让再上酒了,并委婉地向苗知春表达了谢意:“这一瓶酒就是七百毫升,如果再上一瓶,我肯定要喝醉了,那岂不是糟蹋了这样的好酒?” 苗知春听了也不坚持,再次盛情地邀请都先生有机会一定光临本省,以便两个人进行更深入的交流。 几个人于是站起身握手道别,唐明皇服侍着苗知春离开了香格里拉大酒店。 郑风躬身将苗知春和唐明皇送出大门,禁不住搓着双手,兴奋地对都先生说:“舅舅,想不到这件事这么容易就谈成了!” 都先生严肃地用手指点着郑风说:“我这么辛苦,还不是完全为了你。你可要好自为之,千万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那当然,那当然。”郑风已经完全沉浸在不可抑制的兴奋之中了,“有了您这笔企业存款,我可真的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想不到这个苗知春果然厉害,没有给我一点点儿的回旋余地。”都先生嘀咕道,“不过我们倒是也没有亏什么。” 郑风没有在意都先生的话,几杯洋酒下肚,还真的感觉到酒劲上来了,他说:“舅舅,晚上喝了不少酒,我请你去唱一会儿歌吧,找几个漂亮小姐,怎么样?” “笑话,我泡妞什么时候需要你买单?” 于是两个人来到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地下二层,这里是酒店开设的夜总会。走进卡拉OK包房,郑风忙不迭地让经理叫来十多位穿着暴露,性感妖艳的小姐,甥舅二人仔细地筛选了一番,各找了一位,点了一桌子的啤酒和果品。 包房里的灯暗了下来,郑风看着身旁的小姐,她长得很漂亮,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走起路来招摇有致。雪白的瓜子脸上,眼睛黑黑的,大大的,勾人心魄。郑风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禁不住动情地说:“你长得真漂亮。” “谢谢。”女孩儿大方地笑了笑说。 “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童颜。” “哦?是‘童言无忌’的‘童言’,还是‘鹤发童颜’的‘童颜’?”郑风饶有兴趣地问道。 “当然是‘鹤发童颜’的‘童颜’。”女孩儿笑着回答道,“先生您真有学问,一下子就说出了两个成语。” 郑风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8 这边孔连明的事情还没有眉目,那边黄希瑞也被公安局抓起来了。林文国向杜念基汇报这件事的时候,杜念基差点儿没从椅子里跳起来,心想,这家省分行的行长们怎么总是愿意和公安局打交道! 原来这天下班,黄希瑞又一个人秘密地去了菜市场买基围虾。这些日子,因为受到海上接连不断的台风影响,基围虾的供应很紧张,价格上涨得很厉害。老黄去菜市场一看,基围虾的价格从每斤九十八元涨到了一百三十八元,而且卖基围虾的摊床很少,质量很差,禁不住有些恼火。买虾时,他想仔细挑挑,却遭来卖虾摊主的冷嘲热讽,一来二去,双方就吵了起来。老黄脾气上来,一把掀翻了摊主卖虾的水槽。那一水槽的基围虾,怎么也值个两三千元钱,摊主急了眼,赏了老头儿几拳,把他扭送到了当地的派出所。 老头儿进了派出所,牙根咬得很紧,就是不交待自己是哪个单位的,也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警察们对这样的老头儿也不敢使用专政工具,就翻出了他的手机,调出电话簿中的一个号码打过去,正好打到林文国的手机里,林文国这才知道老黄被抓了。他一面乘出租车火速赶往那个派出所,一面向杜念基作了汇报。 因为涉及到老黄个人的面子问题,为了保密,杜念基也没有叫自己的专车,一个人坐出租车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的刘所长得知杜念基和黄希瑞的身份,禁不住“啪”的一声敬了一个礼,二话没说,立即放人。黄希瑞老头儿来了小孩子脾气,连笔录都不让人家取一个,扭头就走。 林文国笑着说:“得了,刘所长,我跟你们市局治安支队的王队长是哥们儿,回头我跟他说一声就是了。” “这件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杜念基也说道,见刘所长不在值班,就说:“我们出去吃饭吧,怎么样?” 刘所长就笑着说:“我哪辈子这么荣幸,能轮到大行长请我吃饭啊,还不洗得干干净净的,打个立正敬礼,然后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去?” 几个人就笑了起来,林文国约了治安支队的王队长,恰巧王队长约了市公安局的高局长,几个人就分头去了饭店。 到了饭店,刘所长和林文国一起张罗着点了菜,布了酒,就等高局长和王队长驾临了。 刘所长说道:“杜行长,托了你请我吃饭的福,我才有机会和市局的局长和队长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平时我和他们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呢!” 杜念基见刘所长也是个爽快人,就笑着说:“我这个作纪委书记的,早就应该跟你们公安部门取得联系了,今后还要请你们多支持我的工作啊。所以,今天有机会见到高局长,也是我所希望的。” 刘所长就笑道:“所以你看,商贸银行的人是可以抓一抓的,一抓,准能抓出好事来。” 三个人就笑了起来。这时,林文国好像很随意地问道:“看来,前几天我们省行的老孔书记也是你小子抓的吧,你老实交待,到底是不是?” 刘所长赶紧摇头说道:“不是不是,谁抓他谁是孙子行不行?” “那是谁抓的?”杜念基接着问道。 刘所长喝了一口茶说道:“提起这件事,我也很生气。本来诚信大酒店在我的管片里,我们所对那里的软环境很重视,很少去那里胡来的。可谁也没想到,那天晚上是另一个管片的派出所临时采取了行动。因为事先没有得到上级的批准,他们被王队长狠狠地臭骂了一顿,连累得我们也受到了批评,你说可气不可气?” “那他们为什么在没有得到上级批准的情况下,临时决定去诚信大酒店夜查呢?”杜念基问道。 “我问过他们,他们却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只是说有人举报诚信大酒店有容留卖淫嫖娼人员的嫌疑。他妈的,现在哪个酒店没有容留卖淫嫖娼人员的情况?如果这样一家一家地抓下去,我们的经济软环境建设工作还怎么进行?” 杜念基听了,心里就有了数,笑着说道:“刘所长很有大局观念呀。”其实,刘所长之所以生那个派出所的气,无非是自己管片的事情让别人插了足,自己不仅没有捞到好处,还被上级批评了一顿,心里憋气窝火而已,与经济软环境建设问题根本就不搭边儿。 这时,林文国说道:“对了,老刘,今天那个卖虾的小摊贩损失了两三千块钱,但是他也给了我们黄主席几拳,这件事,你们和他就都不能再提了,我们黄主席也不追究他的责任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刘所长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林处长,这件事情你放心。那个摊主是个刑满释放人员,跟我的个人关系不错,只要我一句话,他就不会再吱声了。回头我让他拎几斤虾去看望一下黄老爷子,这件事,双方就算两清了。” “那倒不必,那倒不必。”两个人说道。 这时杜念基的手机响了起来,显示的号码是黄希瑞的,杜念基就站起身走出包房,接听了电话。电话里,黄希瑞对杜念基说道:“杜行长,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杜念基赶紧说道:“哪里的话,黄行长,这件事已经处理完了,你不用放在心上。那个小摊主打了你几拳,疼不疼,有没有伤?” “没有没有,实际上他只是推搡了我几下。我这么大的年纪,不挨打都要倒下呢,他是不敢打我的。” “那就好,你也消消气,早点休息吧。”杜念基挂了电话。 回到包房里,刘所长正在和林文国探讨着住房按揭贷款的事情。原来,刘所长最近买了一套房子,开发商正好是在商贸银行搞的按揭贷款。杜念基听明白之后,就冲林文国使了个眼色,林文国就故意嘬着牙花子,说道:“你这个事情确实很难办,你贷款的数额特别高,首付款又很少,这绝对不符合我们银行的规定,即使是开发商替你说了话,等到我们行贷款审批委员会上会审批的时候,一样也过不去,谁说话也不好使啊。” “那可怎么办啊?”刘所长有点儿着急了,“你们都知道,公安系统的住房是最紧张的,我在基层干了快二十年了,还没有混上房子。实在没有办法,把自己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才有机会贷款买到这套房子,现在贷款贷不出来,买房的计划可要泡汤了!” 林文国听了这话,就冲刘所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求求杜念基,刘所长赶紧对杜念基说道:“怎么样杜行长,你能不能帮兄弟说句话啊?” 杜念基说:“在我们省行,我不主管个人贷款业务,而且我刚刚来到这里工作,对他们审批个人贷款的程序和标准也不了解啊。”随后对林文国说:“林处长你说说看,这件事情难度有多大?” 林文国说:“说实在的,难度是相当大的。刘所长想增加贷款额度、延长贷款期限、还想少交一点儿首付款,这都是我们行不允许的。但是,只要我们哪位行级领导跟业务部门打个招呼,说明事情的重要性,要求他们特事特办,他们也许能审批通过。” “好吧,这件事就这么办。明天早上一上班,我就找他们业务部门开一个协调会,专门研究一下刘所长贷款的事情,要求他们一定要在上会审批的时候确保过关。”杜念基煞有介事地说道。 “哎呀哎呀,这件事劳动了大行长,真是过意不去啊,一会儿我要好好地敬二位一杯酒!”刘所长感动地说。 杜念基说:“刘所长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我也是‘无利不起早’,因为我也有一件事求你帮一下忙。” “哦?什么事,你请说。” “是这样,我们总行要求我们省分行深入调查一下孔连明嫖娼的事情,所以我们想调取一下今年一月二十七日晚上,也就是孔连明被抓的那天晚上诚信大酒店各个角度的录像资料。诚信大酒店在你的管片内,刘所长办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说这话的时候,杜念基认真地观察着林文国的表情,只见他目光炯炯地直视着自己,嘴巴紧紧地抿着,显然非常支持自己的这次秘密行动。 “这事儿好办,不过得需要市局给我们开出要求诚信大酒店协助办案的介绍信。一会儿等高局长、王队长来了后,你跟他们提一句,我这里当然没有问题。”刘所长说。 杜念基听罢,不屑一顾地说道:“这事儿如果我想求高局长和王队长,就不用找到你这里来了。找你,还不是图个方便、简单嘛。” 刘所长想了想,说:“如果没有上级主管单位的介绍信就去调取诚信大酒店的录像资料,是违反我们公安机关办事程序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的录像资料不像你们银行的,保密程度那么高,随便看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好吧,这件事,杜行长你交给我办就是了。” “好,这才够朋友呢。”杜念基敬了刘所长一根烟。他想:也不必交待刘所长要保密了,既然是违反办事程序的事情,刘所长也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 “好,这件事就由我直接同刘所长联系。”林文国兴奋地说道,一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杜念基看着他,笑了。 这时高局长和王队长走进了包房,几个人站了来,互相做了介绍。 来省分行工作这么多天,杜念基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在这种应酬场面上度过的,因为有很多关系需要他尽快建立,有很多人需要他尽快结识,而中国的社交手段,很大程度上还只是靠吃饭、喝酒这一种方式,真搞得他穷于应付,疲惫不堪。 第二章 这里情况很复杂(9-10) 9 早上一上班,兰霞就来到了苗知春办公室的门口。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回应,兰霞以为苗知春还没有到,因为她知道老苗很少正点上班,她拧了一下门把手,没想到门却开了。 兰霞推开门一看,只见苗知春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正在和唐明皇脑袋挨着脑袋地看着什么东西。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老太太喊了一嗓子。 苗知春和唐明皇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抽屉里。 “是不是在看少儿不宜的东西?”老太太笑着说。 “要是看少儿不宜的东西,也不用背着你啊。”苗知春说道。都是老同志了,他跟兰霞说话很随便的。唐明皇趁机像耗子一样溜出了苗知春的办公室。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清早的,你又来骚扰我干什么?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求我来了?”苗知春问道。 “不是我有事求你,是我替黄希瑞来求你了。”兰霞说道,“黄希瑞因为买虾打架的事,被派出所抓了,这事你知道吧?” “唐明皇跟我说了,怎么的,还要让我去保他出来不成?” “还用得着你保?人家杜念基当时就把老黄弄出来了。这件事在省行传得沸沸扬扬,可把老黄的面子丢尽了。” 苗知春不屑一顾地“嘁”了一声:“那怨得着谁啊?他为老不尊,跟一个小商贩打到了一起,真给我们商贸银行丢尽了脸面。” 兰霞说:“丢脸也是丢你的脸。你说说,人家老黄老实巴交的,你非得把人家的招待费削减掉十万元去,弄得老黄馋嘴巴舌地自己去买虾吃。如果招待费不少,老黄也不用自己去买虾吃,如果他不自己去买虾吃,也不会和人家打起来。说到头来,这都是你那十万元招待费闹的。”兰霞提副行长比苗知春早了好几年,在省行是老字辈,私下里跟苗知春说话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不讲客气的。 “嘿嘿嘿,依你这话的意思,这事儿倒怨起我来了?” 兰霞说道:“到底怨不怨你,我也不跟你理论了。要是依我的话,你快点儿把那十万元的招待费给老黄算了。有那十万元,你也富不到哪儿去;没那十万元,你也穷不到哪儿去。你说你何苦来的呢?” “总行虽然有‘工会主席享受同级副职’的说法,但是至今我也没有看到过文件。他一个工会主席,为什么非要和别的副行长享受一样的待遇?” 兰霞耐心地说道:“待遇不待遇的是另一码事,老黄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他端共产党的饭碗还能端几年?他想吃点儿虾,你就让他吃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 “我看你们俩是有点儿同命相怜啊。”苗知春白了兰霞一眼。 “同命相怜怎么了?咱们都有老的那一天,都有退休的那一天,尊重老同志,爱护老干部是我们党一贯提倡的嘛。你可别弄得等到你退休那一天,没有人搭理你了。” “好吧好吧,就依你的吧,再给他加上十万元钱,总行了吧?”苗知春只好缴械投降了。 “看来我的面子还值十万块钱啊。”兰霞笑了。 “说句实在话,你那张老脸还真就不值几个钱儿,倒是我们姐弟俩的感情谁也舍不得扔下。” “去你的,跟姐姐也敢乱开玩笑了?!”兰霞笑着站起身,走出苗知春的办公室。 兰霞刚出去,唐明皇就又像小偷一样走了进来。他的办公室就在苗知春的旁边,这也是特意安排的,以便他可以随时服侍在苗知春的左右。 “这老太太,大清早的不在家抱孙子,跑你这里来做什么?”唐明皇问道。 “替黄希瑞打抱不平来了,替他多要了十万元的招待费。”苗知春丧气地说。 “哦。”唐明皇沉吟了一下说道:“他们要就给他们吧,咱们也不指望那十万块钱活着,这点儿小事儿,犯不着跟他们计较。” 其实苗知春根本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他又迫不及待地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一沓照片,赞许地说道:“别说,你小子还真有点儿眼光,你选的这些女孩子,还真都是我喜欢的。” 唐明皇不无得意地说:“这些女孩子不仅美貌迷人,而且温顺娴淑,多才多艺,心灵手巧,堪称佳丽啊。” 在唐明皇的积极筹备下,省商贸银行与市服装设计学院合作的扶助贫困学生活动已经拉开帷幕。唐明皇经过几轮精挑细选之后,初步确定了这二十个女学生作为重点扶助对象,今天一大早,他就把这些女学生的照片拿来给苗知春过目,请他钦定。 苗知春经过一番十分认真的遴选之后,拿出了一张照片,仔细地端详着照片上的女孩子,过了好半天,终于说道:“这个不错,我很有感觉。” 唐明皇接过照片,翻过来,见背面写着:“童颜22岁模特专业大四毕业分配无去向”。他一拍手,兴奋地说道:“巧了,这个孩子家庭很困难,母亲下岗,父亲长年重病卧床。我面试她的时候,她还向我哭诉她家庭的不幸呢!” “是吗?”苗知春说道,随后用审视的目光盯视着唐明皇,半开玩笑地问道:“你没有先替我试一试她的货色吧?” 唐明皇听了,故意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躬身答道:“臣不敢,犯上作乱,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啊。” 苗知春笑了:“料你小子也不敢。” 唐明皇赶紧接着说:“到时候,领导您可以验明正身嘛。” 苗知春就说:“只要你老老实实办好这件事,那排名后五位的,就赏给你了。” 唐明皇听罢,不经意地冷笑了一下说:“我可不敢享受领导您那样的艳福啊。” 随后,苗知春又仔细地挑出另外两个同样很有感觉的女孩子的照片,确定了市服装设计学院学生风采大赛前三名的人选,对唐明皇吩咐道:“其他的,你去定吧。” 10 早上一上班,林文国就气急败坏地冲进了杜念基的办公室,说:“老板,派出所的刘所长按照我们的指示去调取诚信大酒店的录像资料,没想到,那里一月二十七日的录像资料已经被人销毁了!” “销毁了?这怎么可能?”杜念基惊讶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刘所长现在在哪里?”杜念基问。 “他还在诚信大酒店那里。早上他刚发现录像资料被销毁了,就给我打了电话。我让他等在那里,等待我们进一步的指示。” 杜念基立即让林文国拨通了刘所长的手机,问道:“刘所长,怎么偏偏一月二十七日的资料就没有了呢?” 电话里刘所长也说:“是啊,这件事我也觉得很蹊跷。二十六日、二十五日、二十八日、二十九日的录像资料都在,偏偏就是二十七日的录像资料没有了,你说怪不怪?” “所以你一定要调查清楚,不行就上一点儿手段嘛!”杜念基向刘所长下达了命令。 “杜行长,我那新房贷款的事情,没有问题了吧?” 杜念基听了这话,不耐烦地提高了嗓音:“贷款的问题你就放心吧。既然是我杜念基答应的事,我一定会为你办妥的。所以,我希望你刘所长答应的事,也一定要为我杜念基办妥!” “好!杜行长,请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刘所长说道。 “我等你的电话,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是!” 杜念基放下电话,递给林文国一根烟,两个人默默地抽着,等待着刘所长那面的消息。 过了大约十分钟,林文国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杜念基接听了电话:“怎么个情况?” “杜行长,情况是这样:二月十五日那天,有检察院的人拿着介绍信,调取了一月二十七日那天的录像资料,他们将资料拷贝出来后,就要求诚信大酒店的人把那天的录像资料全部删除了。”刘所长说。 “检察院?检察院的人为什么要调取录像?为什么要删除录像?”杜念基不解地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事儿你得想办法找人去问检察院的人,我没有办法搞定他们。”刘所长如实说道。 杜念基想了想接着问:“调取和删除录像的,是市检察院的人,还是省检察院的人?” “你等等。”刘所长说,电话里七嘴八舌地嚷嚷了半天,过了一会儿,刘所长回答道:“是省检察院职务犯罪预防处的人来调取的录像资料。” “哦……”杜念基沉吟着放下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杜念基对愣在一旁的林文国说:“你去忙吧,我再考虑考虑这件事。” 林文国低着头走了出去。杜念基陷入了沉思。 检察院职务犯罪预防处这个名字,杜念基是听说过的,近年来,随着各行各业职务犯罪的形势越来越严峻,很多省级人民检察院都设置了这样的内设部门,他们和反贪局协调工作,查处职务犯罪和贪污受贿,力度越来越大,其名声甚至不在反贪局之下。 省检察院职务犯罪预防处如果到诚信大酒店去调取录像资料,而且调取的录像资料涉及到孔连明这样一名省商贸银行的副厅局级干部,崔检察长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因为崔明姬的关系,使得崔检察长同省商贸银行之间产生了非常微妙的关系,因此,调取录像资料的秘密行动甚至有可能是在他的直接授意之下进行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调取录像资料后又删除了原来存档的资料,这是为什么呢?在这件事情中,崔明姬起到了什么样的角色?她是否有什么目的?虽然自己在同崔检察长和崔明姬一起吃饭的时候,崔检察长对苗知春和鲍达表现出了不屑一顾的态度,但是,他们之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呢?这都是一团迷雾一样的问题。 更为重要的是,如果这些迷雾一样的问题没有得到合理的回答和解释,而诚信大酒店的录像资料又被删除掉了,那么自己的秘密调查行动无疑是不会有什么下文了。就这样不了了之?还是想办法在崔检察长和崔明姬那里寻找突破口?如果跟检察院那里的关系没有处理好,一旦开罪了崔检察长,那必将后患无穷;如果跟崔明姬的关系没有处理好,一旦自己的秘密行动走漏了风声,那必将打草惊蛇! 唉!到底应该怎么办呢?杜念基禁不住懊恼地骂了一句:“操他妈的!” 第二章 这里情况很复杂(11-12) 11 早上九点召开省行党委会,这是一次很重要的党委会,重点研究如何向社会和公众宣传商贸银行的股份制改革工作。 商贸银行经过国务院主管部门批准,即将启动全面的股份制改革程序,并计划于明年的适当时间实现整体上市。按照计划,商贸银行将更名为“商贸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它的各级分支机构也相应更名为“商贸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分行、╳╳支行”,从名称上来看,变动可够大的了。 总行有关部门已经制定了严密的宣传计划,撰写了《商贸银行股份有限公司致全体客户的公开信》、《商贸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实行股份制改革的战略意义、方针政策、主要内容》、《向客户答疑的重点》以及《向新闻媒体宣传的统一口径》等等一系列细致、周到的中英文对照材料,并事先下发到各省级分行。总行要求要向广大客户、新闻媒体主动介绍商贸银行股份制改革的主要内容,并严令各省分行主动出击,做好各项准备工作。 开会前,几位副行长先到齐了,手里拿着总行的各种宣传小册子饶有兴趣地读着。杜念基看的是英文部分,遇到不懂的单词,再参考一下前面的中文。 这时,鲍达把小册子往会议桌上一撇,说道:“什么股份制改革,我看是换汤不换药。” 杜念基也点点头说道:“无非是改了个名,成立了股东大会、董事会、监事会,再招两个战略合作伙伴,如此而已。广大员工们期盼的风险防范能力的提高、工资福利待遇的改善,还遥遥无期啊。” 兰霞说:“也别说,倒是从国务院那里弄来了二百多亿美元的国家外汇储备来补充资本金,跳着脚,好不容易达到了国际惯例要求的标准,可这二百多亿美元跟我们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黄希瑞一针见血地说道:“说到底,我们还是国家这个娘养的孩儿。躺在床上睡觉觉儿,就是股份制改革了。” 苗知春走进会议室,也接茬道:“连国家领导人都说,对我们金融系统的改革心里没有底,谁心里有底啊?” 杜念基笑着说:“我天天晚上没什么事儿,就上我们行的网站看了看,有一个员工写了一首打油诗,题目叫《商行员工的悲惨生活》,挺有意思的。”说着,就把那首诗背了一遍。 几位行长听罢笑了起来,都说道:“虽然有点儿言过其词,但是也反映了一线员工的普遍心态。” 会议这才开始,由唐明皇汇报了省行初步拟定的宣传计划:召开由省内各家新闻媒体参加的新闻发布会、举行商贸银行股份有限公司的挂牌仪式、请主要负责人在电视上同广大客户见面,介绍股份制改革情况、更换各级机构门面招牌、统一办公用品上所有的单位名称等等,都是一些表面文章。 汇报完毕,苗知春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唐明皇一贯善于做表面文章,这次做得也不错。” 唐明皇赶紧点头嬉笑着说:“老板,我深入的文章也会做,也会做。” “但是这次不需要你做深入的文章了。”苗知春说,“关于挂牌仪式,我们要把邀请嘉宾的档次提高,我想,省委书记、省长必须要到场。” 几位行长点了点头。 “上电视的事儿,谁去上啊?”苗知春问道。 唐明皇回答道:“您是主要负责人,当然是您去上了。” 苗知春摇了摇头:“他们弄个那么大的照明灯晃着我,像个猴儿似的,我可不上。再说,那么一大段一大段的情况介绍,我也背不下来呀。” 鲍达说:“照明灯晃着是必须的,这样可以把你照得像个明星一样。但大段大段的情况介绍不需要你全部背下来,到摄像的时候,让办公室把那些情况介绍用大号字打印在大白纸上,让一个人拎着站在摄像机旁边,你照着念就是了,电视台的播音主持们都是这么做的。” “是吗?那要是念错了字怎么办?”苗知春问。 “那就没办法了,只好重新摄像,有时候摄一条,需要反复好几次呢。”因为林茵是演员,鲍达对摄像的事情很熟悉。 “那可真没意思。”苗知春又想退缩了。 “不过,还有办法。”鲍达赶紧说道,“如果你愿意,你就干脆在摄像的时候只嘎巴嘴,不说话,等摄完了像,我让林茵找个专业配音演员,按照你的口型为你配上音,就行了。” “是吗,现在都这么先进了?”几位行长问道。 鲍达说:“这不叫先进,这叫蒙事儿。现在有很多大腕儿演员演电视剧时懒得背台词,就冲着摄像机只嘎巴嘴,不说话,回头再让配音演员配上音去。有的嘴里念着一二三四五六七,根本不是台词,也是需要重新配音的。” 行长们听了,直叹人心不古。 这时唐明皇提出了一个问题:“苗行长办公室里的家具、书籍、备品都很陈旧了,肯定会影响摄像效果,也会影响到我们商贸银行的对外形象。” “那就换一套呗。”几位副行长说。 就这样,苗知春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几位副行长就笑话他像个小孩儿一样,大人给一块糖果,才肯做一道数学题的。 苗知春笑着争辩道:“我可不会像那些大腕儿演员一样蒙事儿,我会照着大白纸念情况介绍的。”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着唐明皇又汇报了同市服装设计学院合作的扶助贫困学生活动的进展情况,计划增加一台学生风采大赛。这样做,也是为了配合商贸银行股份制改革的宣传活动。 杜念基不知道所谓的学生风采大赛与商贸银行改革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他没有提出异议,他猜,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说道。 兰霞问道:“办一场大赛需要多少钱?” “我们计划,五万元钱足够了。”唐明皇躬身答道。 兰霞点了点头:“我建议,我们行与他们学院搞的扶助活动,还是要以我行员工与困难学生结对子、加大教育助学贷款发放力度、适当降低教育助学贷款审批条件等方式为主,能少花钱的地方尽量少花钱,最近又要搞那个股份制改革宣传活动,费用是少不了的。” 几位行长点头同意,既然主管财务的副行长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搞大赛的事情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接着苗知春说了一句,今后,工会主席黄希瑞的年招待费可以控制在三十万以内。几位行长听了,没有再发表什么议论,因为大家都知道,黄希瑞是挨了小摊贩几拳,被抓进派出所后,才赢得了这三十万招待费的。如果别人再多说什么话,老黄的自尊心就又会受到伤害了。 12 周五下午三点多钟,杜念基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毕,见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就向苗知春告了假,一个人开车,长途跋涉地回家探亲。 被总行交流来这家省分行工作快一个月了,杜念基总是自己长途驾车回家。省行给他配了一台新的奥迪A6,虽然比不上自己在原先省分行工作时用过的奔驰,但是其他副行长都坐奥迪A6,也算是一视同仁了。 杜念基驾车驶上连接邻省的高速公路,当车速提高到每小时140公里的时候,他按下巡航定速的按钮,把脚从油门上抬起来,让轿车在电脑的控制下自动行驶。 虽然自己的驾驶技术不错,但是长时间这样开车,也很让人疲劳。 最近杜念基总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自己的专车司机小韩的忠诚度问题。做官做到一定级别,司机和秘书就成了领导工作、生活中两个很重要的角色。省行办公室给杜念基配备了专职秘书小张,但那个秘书只是负责为杜念基传递文件、安排会务和撰写材料,八小时之外很少跟着他。而司机就不一样了,杜念基的出行、应酬、回家探亲,他都有机会参与。杜念基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不会躲过他的眼睛和耳朵。所以,司机的忠诚度问题就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个小韩是个退伍兵,三十五岁,平日里少言寡语,服侍杜念基倒是很殷勤。但是,他的为人、品性以及他对自己是否忠诚,杜念基一点儿也不了解。实际上,司机对领导的忠诚度主要体现在他能否严格保守领导行踪的秘密方面。如果一个司机把领导所见过的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当作新闻联播一样传达给全国人民的话,那么他不啻为一颗定时炸弹,早晚会把领导连同自己一起葬送掉。 对于杜念基来说,司机的忠诚度问题显得尤为重要。因为他身上肩负着总行蔺明蛰行长的最高级别的“行长授权”,他知道自己必将在这家省分行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变化,因此,他的各种行动必须保证绝对的秘密,绝不可让外人掌握到半点儿的蛛丝马迹。 因为对小韩的底细还没有摸透,所以这一个月来杜念基凡是有秘密行动,都是自己开车去,或者坐出租车去。但是这总归不是一个长远办法,尤其是长途驾车回家,不仅令人十分疲劳,而且安全系数很低。现在的公路上,车多人多,傻瓜司机更多,交通安全根本无法保障,单程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谁也不敢保证不出意外。所以找到一个好司机,或者确定小韩是个好司机,就成了杜念基很关心的当务之急了。 对于小韩,杜念基也经过了一番细心的观察。有时他去外单位开会,小韩就把车停在会场外候着他。他开完会上车时,经常发现小韩的手头放着一本《商贸银行各项业务指引》,有那么一两次,杜念基就夸奖道:“小韩很好学啊。” 小韩听了,笑一笑,也不说什么。杜念基知道他抽烟,但是从来不当着自己的面抽,杜念基就经常递给他一根烟,这样,两个抽烟的男人在一起抽烟,就又多了一条沟通的渠道。有一次杜念基还把别人送给自己的两条云烟给了小韩。司机们收入不高,对这样的小恩小惠,他们会很在意的。 刚刚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杜念基还不敢保证小韩就能够忠于自己了,他还在观察,还在考察。 这时杜念基的手机响了起来,显示的是唐明皇的电话号码,杜念基接听电话,玩笑道:“圣上有什么旨意吗?” 电话里唐明华笑嘻嘻地说道:“当今圣上是苗知春,他没有旨意,我就更不敢有旨意了。” “那你不知道我在开车吗?还打电话来骚扰我。” “就是因为你开车,我才打电话的。”唐明皇说,“杜行长,我可要批评你了,你还是纪委书记呢,难道不知道,总行曾经三令五申,严禁非专职司机长途驾车、疲劳驾车吗?” 商贸银行全国范围内曾经发生过多起因为领导私自驾车造成的恶性交通事故,所以总行多次下发文件严禁非专职司机长途驾车、疲劳驾车。这些文件到了省分行,都是经过杜念基的手签批下发全辖的。 “我主要是不想让小韩搞得太疲劳了,没有必要的。”杜念基说。 “他干的就是司机这个岗位,疲劳也是应该的嘛。你每天工作那么忙,头脑里尽想着全行业务发展的大事,不适合长途驾车的。”唐明皇诚恳地说。 见唐明皇这么坦率,杜念基就说道:“司机的好与坏,也是需要考察一段时间的。” “杜行长,我敢向你保证,小韩是不需要考察的——这个人,靠得住。” “哦?怎么见得?” “他原来是陆行长的司机。”唐明皇说。陆殿成原来是省分行的副行长,后来被苗知春和鲍达排挤到泰信资产公司去了。杜念基跟陆殿成私交甚密,他用过的司机,是可以信赖的。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啊。”唐明皇似乎话里有话。 “好吧,那我以后就让小韩给我开车了。” “杜行长,我还敢向你保证,除了小韩这件事之外,我给你安排的工作、生活上的事情,都是靠得住的,这一点,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唐明皇严肃地说。 “好,老唐,我相信你!”杜念基也郑重地说。 “路上一定小心驾驶,再见。”唐明皇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杜念基放下电话,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路况,一边思考了起来。唐明皇这个人,因为跟苗知春走得太近了,自己向来不相信他的话。以唐明皇的聪明,他也会意识到自己不会信任他的。但是,通过刚才的一番对话,杜念基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对唐明皇的看法,看来,这个人还是很值得捉摸的。 第二章 这里情况很复杂(13) 13 郑风那天在香格里拉大酒店夜总会见到陪酒小姐童颜后,一直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好在当时两个人都互相留了电话,以便今后再联络。 郑风今年29岁,长着1.80米的大高个儿,皮肤非常白净,高高的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英俊洒脱。单位里很多好心的老大姐天天缠着他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但是郑风抱定了“先立业,后成家”的信念,立志要在商贸银行出人头地。 郑风听父亲说过,他们家有法国人的血统。郑风的祖爷爷曾经是清朝末年的公派留学生,当时祖爷爷拖着长长的辫子去了美国,短短的几年间,祖爷爷不仅割掉了辫子,接受了西方现代文明的熏陶,学会了一口地道的美国话,而且还把一位年仅19岁的美籍法国姑娘远渡重洋,带回了战乱中的中国。 祖爷爷出国留学前,他的父母已经为他娶了亲,并生有一个女儿。如今儿子脑后光光地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袒胸露背的外国女人回来,当时就把他的父亲气得昏死了过去。 曾祖爷爷家本来并不富裕,砸锅卖铁地把儿子送到美国留学,几年间家里已经寅吃卯粮,债务累累了,万万没想到儿子在美国那个鬼地方不仅没有学到三纲五常,君臣父子,竟然把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外国女人弄回了家。曾祖爷爷被曾祖奶奶用凉水喷醒过来后,老头儿第一件事就是挥着长长的拐杖把祖爷爷赶出了家门。 从此祖爷爷带着自己心爱的美国姑娘另立门户,再也没有回到父母身边。与当年很多留学外国的同学的境遇相反,祖爷爷一辈子可以说是颠沛流离,历经磨难。美国姑娘吃不惯中国的大米白面,没过多久就离开他,抛下刚刚一岁的爷爷回到美国吃面包香肠去了。祖爷爷经过世事变迁,终于没有发迹,在洋行里做了一个小买办,在酒精的浸泡中了却残生。 虽然家道没落,但郑风至今仍然觉得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的是高贵的法国人的血液。他从小立志要干一番大事业,重振家族威风。 在本市的金融专科学校毕业后,郑风被分配到商贸银行的高明路储蓄所。几年间,他从一个小代办员转为正式职工,从一名普通职员熬成了储蓄所的副主任、主任,可谓一帆风顺。 虽然至今单身,但因为享受科级待遇,郑风也分到了行里一室两厅的住房。年轻、英俊、高薪、有住房、事业有成,这些优越条件俨然已经使郑风成为一名钻石王老五了。所以在选择女朋友的问题上,他十分慎重,下定决心要找一位品貌俱佳的女孩子作自己的终生伴侣。 几两年,银行机构之间为了吸揽存款,纷纷搞起了“高息揽储”,郑风抓住时机,有效地利用上级管辖行给予自己的优惠政策,广泛联系各行各业的客户,把大笔小笔的存款拉到自己的储蓄所,使高明路储蓄所的存款余额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管辖行不仅把高明路储蓄所升格为分理处,也给了郑风个人以极大的荣誉。在全省储蓄状元表彰大会上,省行一把手苗知春行长亲自授予他奖状,并把一辆POLO轿车奖励给他。郑风心怀鸿鹄之志,很低调地把这辆轿车作为分理处的公务用车,自己仍然坚持步行上下班。 由于分理处主任的职业特点和工作需要,他平时总要接触社会各界的三教九流,在他们中间搜寻有利于自己分理处业务发展的契机。所以,郑风每天的应酬很多,他为人低调平和,对各个阶层、各方面的人士都很有亲和力,也结交下很多朋友,每天都周旋在各类人群中,正好消解了单身生活的孤独和郁闷。 这次,跟远房舅舅都明海取得联系,还是郑风从老家的母亲那里获得的信息。舅舅从小跟母亲关系很密切,长大成人后一直在国外的日化行业从业,凭着机灵的头脑慢慢地风生水起,并被特里公司美国总部聘用,派到中国市场来开拓业务。郑风跟他多次接触后,甥舅二人的关系日益密切,成了无话不谈、无事不做的忘年交。舅舅手里掌握着特里(中国)公司的巨额资金,自然对远房外甥的工作给予大力支持,经过在总公司的斡旋,终于获得批准,即将把总额高达十几亿元人民币的特里华北分公司的营业款项以企业存款的方式,存进郑风做主任的高明路分理处。 在这十几亿人民币的企业存款里面,精明的郑风不仅看到了高明路分理处业务大发展的美好前景,更意识到这是自己在商贸银行出人头地的一个绝佳机会。他要利用这令人垂涎的十几亿元存款,为自己换来更多的政治资本,让自己在省行领导面前争得一席之地。 以前,郑风通过朋友介绍,结识了省行副行长鲍达的儿子鲍淳鑫,郑风在培养自己同鲍淳鑫的个人关系方面投入了很大的精力,他暗中接济鲍老弟很多的生活费用,供他上网、K歌、蹦迪、交女朋友,这些费用都是鲍淳鑫没办法从他父母那里获得的,是郑风给他提供了很大的方便。鲍淳鑫觉得郑风这个大哥讲义气、够朋友,很和他处得来,也就在鲍达面前多次提到过郑风。但是鲍达知道郑风是市区内最基层营业机构的小主任,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有一两次,鲍达背着林茵同鲍淳鑫见面,鲍淳鑫煞费苦心地把郑风也带了去,但是鲍达只是同郑风客套客套,并没有给他过多的笑容。 郑风同鲍达见过一两次面,就再也不好意思去了。人家毕竟是父子相聚,自己坐在一旁,不尴不尬,很没意思。同时他心里也意识到了,鲍达很可能是瞧不起自己。 虽然鲍行长在省行主管着企业存款工作,但是郑风这次拉来特里(中国)公司华北分公司的巨额企业存款,他不打算去鲍行长那里买好。他觉得,反正自己跟鲍淳鑫的个人关系不错,在鲍行长那里也就挂上了线,有没有这十几亿的存款,鲍行长对自己的态度都不会有太多的变化。而且郑风也觉察出鲍行长骨子里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使郑风不禁有些愤愤然,觉得鲍达这个人有些势利眼,看不起基层的人。正是因为这些原因,郑风索性不再理会鲍达,准备把这十几亿存款的事情,越过高明路分理处的管辖行,直接报告给省行一把手苗知春。 一个小小的分理处主任想直接拜见省行一把手,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但是郑风在这方面一点儿也不发怵,他知道自己天生就一个想干大事、敢干大事的材料,要想在事业上有突飞猛进的发展,必须采取超常规的做法,以获得远远高过别人的利益。郑风的办公室里,一直悬挂着古巴革命领袖切格瓦拉的巨幅画像,郑风一直把他作为自己的偶像来加以崇拜。2001年9月11日,恐怖分子驾驶飞机撞毁美国纽约世贸大楼,一夜之间使本?拉登的名字响彻全球,郑风当时曾经感叹道:做人就要像本?拉登那样,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大的。郑风立志要在商贸银行干出一番事业,书写自己浓墨重彩的人生。所以,作为一家小小的分理处主任直接去拜见省行最高级别的领导,在郑风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况且自己手里还掌握着十几亿资金的大筹码。 果然,郑风的勇敢和执着为他换来了可喜的结果,省行大老板苗知春对郑风提供的营销线索给予了高度重视,他抛开主管企业存款业务的副行长鲍达,亲自出面会见都明海,亲自敲定与特里公司的合作意向,并许诺对高明路分理处以及郑风本人今后的发展负责。所有这些,都是郑风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的巨大收获,他知道,自己在商贸银行最为辉煌的人生历程即将开始。 人在兴奋的时候,总是想找一个人聊一聊,郑风场面上的朋友虽然很多,但是能够说一说知心话的人却没有几个。他的城府很深,轻易不向别人袒露自己的心声。但是自从那天见到陪酒女孩儿童颜后,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总觉得自己同她很有缘份,就想找机会和她进一步交往下去。可是几天过去了,郑风没有接到童颜的电话,心里不禁暗暗佩服女孩儿的矜持。 一般来说,能够在香格里拉大酒店夜总会消费得起的人,不是大款也是小款,是小姐们趋之若鹜的对象。而童颜虽然有郑风的电话,却一直没有主动和自己取得联系,可见她对钱这个东西并不十分看重,这就更勾起了郑风对童颜的兴趣。 这天下了班,郑风在百无聊赖之中拨通了童颜的电话,电话里铃声响了半天,童颜才接听:“喂?那位?” “怎么?刚刚过了这么几天,就不记得我了?”郑风故作轻松地说道。 “哦,是你呀。”童颜说了一句。 “我是谁,谁是我啊?” “你叫郑风,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真名。” “如果‘童颜’是你的真名的话,那么‘郑风’就是我的真名了,如假包换。” “看来我们是以诚相待的,‘童颜’确实是我的真名。”女孩儿大方地说。 “我也从来不把我的真名告诉陪酒小姐的——对不起,不应该把你叫作陪酒小姐——我们不仅要以诚相待,更要平等相待。”郑风不乏真诚地说。 “客人是不是对我们这样的人平等相待倒无所谓,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做这一行的。不过你能够对我平等相待,我很感激你。” “‘我们本来就是做这一行的’是什么意思呢?‘这一行’到底是指哪一行呢?”郑风心里捉摸着,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是不是我做的这一行把你吓到了?”女孩儿似乎很善解人意。 “还不至于。我不知道你所说的‘这一行’,到底是指哪一行。” “当然是指陪酒这一行,而且仅指这一行。”童颜肯定地说。 “我相信你说的话。”郑风也诚恳地说。 “找我有什么事儿?是不是想约我出去吃饭?” 郑风笑了:“是的,你猜对了,不知道肯不肯赏光。” “不肯赏光。”女孩儿也笑了,“假如你第一次约我出去,我就答应下来,你肯定就会以为我是一个很随便的女孩儿。所以,你总要约我个十次八次的,我才答应下来,这就显得我有身份了。” 郑风听了不禁有些泄气:“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 “逗你玩儿哪。”女孩儿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今天晚上有事儿,真的,不骗你。” “是到香格里拉那里去上工吗?” “看,你还是把我当成小姐了!”女孩儿生气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郑风赶紧道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整个一晚上都出不来吗?” “九点前出不来。” “那我九点后去找你。” “还是下次吧,最近功课很紧的,又要考试了。” “怎么,你是学生?”郑风惊讶地问。 “我不是学生,难道还是小姐吗?”童颜质问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郑风又赶紧道歉,很怕得罪了女孩儿,“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服装设计学院的。” “那你一定会做衣服喽?”郑风饶有兴趣地问道。 “呸,你才是个裁缝呢!告诉你吧,本姑娘是模特专业的!” “怪不得身材那么好,我觉得你非常有气质。”郑风由衷地说。 “这还算会说话。”童颜高兴了起来。 “我去你们学校吧,见一面怎么样?”郑风得寸进尺。 “不行,我说过不行了,就是不行。”童颜严肃了起来。 “能给你发短信吗?” “可以,不过不要太耽误我的学习时间。” “你有QQ号吗?可以告诉我吗?”郑风紧追不舍。 “QQ号倒是有,不过我没有自己的电脑,得去网吧上网,我不经常去的。” “没问题,只要你上网,我就联系你。” 于是两个人又交换了QQ号。通话就这样结束了,虽然收获很小,但郑风的心里还是相当的高兴,他决定过两天就去服装设计学院找童颜。 第二章 这里情况很复杂(14-15) 14 杜念基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正式找崔明姬谈一谈。他想通过这次谈话,确定崔明姬和她的检察长叔叔到底是两个什么样的人。因为他们的好与坏,是与非,决定了自己完成使命的整个计划,所以,这两个人是不能回避的关键因素和重要角色。 其实,杜念基从内心里真的希望崔明姬和崔检察长能够和自己站在一起,共同搞清楚孔连明嫖娼被抓后面的事实真相。他第一次见到崔明姬和崔检察长的时候,潜意识里就觉得这叔侄二人和自己是有缘份的,崔明姬温顺娴熟,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吸引着自己。崔检察长坦率质朴,虽然经历过太多太多的负面的人和事,但仍旧能够保持天真率直的性格,必定是经历过了不同寻常的人生历练的结果。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杜念基真的非常希望和他们叔侄二人成为莫逆之交,成为能够经受住风雨考验的同盟。 基于以上的种种原因,杜念基决定对这叔侄二人进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考察和确认,这是他迫不及待想做的事,因为,无法确定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还是自己最强劲的敌人,这是最让人难熬的事情,对于未知的情况到底是皆大欢喜还是悲愤交加,越早一天确定,就越能够让人安心。 而现在这些事情围绕的中心问题,就是诚信大酒店的录像资料到底哪里去了,崔检察长或者崔明姬拿走录像资料并删除存档,到底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搞清楚这个问题,也就等于搞清楚了崔氏叔侄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周一一上班,杜念基就准备约见崔明姬并同她进行一次深入的谈话。 但是,还没有等杜念基打电话叫崔明姬来他的办公室,崔检察长的电话却先打了进来。 “杜行长吗?我是崔京浩。”崔检察长还是以他特有的方式问候道。 “是崔检察长啊,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什么叫‘老人家’?我还不太老嘛。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是哥们儿。”崔检察长仍旧坚持他关于二人是哥们儿的说法。 “我可不敢跟您高攀啊。”杜念基打着哈哈。 “家里怎么样?老婆孩子都好?”崔检察长问道。 杜念基不知道崔检察长是怎么知道自己刚刚探亲回来的,赶紧说:“都好都好,您是怎么知道我刚刚回家探亲的?” “别忘了,你身边有我的卧底。” “哦……”对这样的话,杜念基不置可否。 “我说,诚信大酒店录像的事,你不要管。”电话里,崔检察长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哦?”杜念基吃了一惊,不知道该怎样应答。 崔检察长接着说:“你只是个商贸银行的纪委书记,诬告、陷害的行为是违法行为,已经超出了你的职权范围。这件事,你交给我就是了。 杜念基赶紧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替老孔洗清不白之冤。” 崔检察长严肃地说:“老孔的事情,潮水早晚会落下去,石头早晚会露出来,不过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崔检察长不会说“水落石出”这句成语,整了个“潮水早晚会落下去,石头早晚会露出来”,还挺工整对仗的,他可真会创新。但是杜念基也顾不上笑了,他赶紧问道:“您说‘不是现在这个时候’,是什么意思呢?” “诬告陷害这样的小事情,对他们不会伤筋动骨,顶多他们会找出个赵明宪来当替罪羊,我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 “哦……”杜念基捉摸着崔检察长的话。 “你要的也不是这样的结果吧!哈哈哈!”崔检察长爽朗地笑了起来。 “您可真是明察秋毫啊。”杜念基顺着崔检察长的话说道。 “搞清楚老孔冤案的事情是小事情,搞好干部队伍建设的事情才是大事情。”崔检察长像是在说绕口令。 “您说的对,您说的对。”杜念基捉摸着崔检察长的话。 “商贸银行内部的事情你要搞好,商贸银行外部的事情我要搞好。”崔检察长总是用像对联一样的话表述自己的想法。 “好吧,希望我们能够把问题搞清,把事情办好。”杜念基模仿着崔检察长的话说。 刚放下电话就有人敲门。杜念基还在沉思着,没有回应,崔明姬却推开门走了进来。 “哦?是你?” “怎么?不请我坐下来吗?”崔明姬已经没有了刚见面时的客套,微笑着看着杜念基说。 “请坐请坐,你喝茶吗?自己沏茶吧。”杜念基语无伦次地说。但是趁着崔明姬沏茶和为自己倒水的工夫,杜念基还是忍不住瞄了几眼崔明姬丰盈而不失线条的身材。 等到崔明姬重新坐在自己对面了,杜念基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崔明姬也看着杜念基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无声地抿着嘴笑了,杜念基也笑了。 “你……你怎么没戴项链?”不知道怎么的,杜念基忽然言不由衷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崔明姬低着头笑道:“上班时间,不好意思戴项链啊。” “商贸银行也没规定上班时间不允许戴项链啊?”杜念基调侃道。 崔明姬就笑着把手伸进衣兜,拿出了那天晚上戴过的那条非常名贵的钻石项链。她把双手伸到脖子后面,试图锁上项链的搭扣,但也许是因为姿势不顺手的关系,弄了半天也没戴好。 杜念基就说:“你应该先把搭扣在脖子下面锁好,然后再把它转到后面去,那样就容易多了。” 说话间崔明姬已经戴好了项链:“你还蛮在行的呢。给多少女人戴过项链啊?”说罢,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没有没有,我只是给我的爱人戴过项链,除此之外,就是指导你戴项链了。”杜念基也笑着说,他看着崔明姬褐色的眼睛,觉得很特别,又觉得很耐看,于是无所顾忌地直视着她的眼睛说话。他注意到今天崔明姬跟自己说话,已经不再用“您”字了。他知道朝鲜族女人跟自己的丈夫说话,从来不用“您”字的。“如果那样可就麻烦了。”他心里暗自幽默着。 “你让我戴项链,是因为我戴项链好看吗?”崔明姬昂着头,向杜念基展示着自己的脖子,说。 杜念基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崔明姬的脖子了,那三条很特别的纹络在熠熠闪光的钻石项链的映衬下显得别有韵致。 “好看是好看,但更应该说是特别。”杜念基捉摸着自己的辞令,“不过我想,如果你买一条有颜色的钻石项链戴上,就更好了。”杜念基的意思是如果崔明姬戴上一条有颜色的钻石项链,再配上她雪白的脖颈和那三条肉感的纹络,就更特别了。但是他不能就那么说出来。 “一条够档次的蓝宝石项链,标价十几万元呢,以我的工资收入是买不起的。” “那我给你买一条吧,怎么样?”杜念基开玩笑似地说。 “哪有上级给下级买项链的道理?”崔明姬好像是很严肃地说道。 “尤其是男上级给女下级买项链?”杜念基笑了。 “尤其是岁数大的男上级给岁数小的女下级买项链。”崔明姬也笑了。 杜念基就笑着说:“刚才你叔叔还在电话里再次强调我和他是哥们儿呢,论辈分,我也是你的叔叔才对。就算是叔叔给侄女买项链吧。” “去你的,谁是你侄女?!”崔明姬白了杜念基一眼,笑了,“好啦好啦,我得回去工作了。当着老板的面公然偷懒,可不是聪明之举啊。”说罢,站了起来。 杜念基也不挽留,看着崔明姬走出办公室。“这是怎么说的,来了,开了几句玩笑就走了,她是干什么来了呢?嗐,也就是开几句玩笑罢了,还能干什么啊?!”杜念基心里胡思乱想着,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15 没过几天,鲍达又去了凌小姐的私人会所。这一次他是一个人去的,他想单独跟凌小姐进行一次畅快的恳谈。 鲍达的奥迪A6轿车刚刚在会所门前停稳,凌小姐就出现在门口,她款款走下台阶,为鲍达拉开车门。鲍达把车钥匙交给负责泊车的门童,微笑着看着凌小姐:“凌小姐,久违了。”说着伸出手去。 与第一次握手时不一样,凌小姐任鲍达把自己的手掌都握在他的手里,用一种近乎顽皮的表情看着鲍达说:“‘久违’就是好久不见的意思,可是我们刚刚几天没有见面啊?” 鲍达就笑着说:“那么我就应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喽?” “其实,这八个字也很能够代表我对鲍先生的感受。”凌小姐瞥了一眼鲍达,似乎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今天晚上,凌小姐穿着一身粉色的准礼服,长长的头发工整地披在肩上,显得随意而温柔。一般来说,准礼服的颜色以素色为主,不宜太过装饰,但是凌小姐出人意料地把这件准礼服设计为粉色,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鲍达见了,心里倍感亲切。 二人并肩走进门厅,鲍达仰望着门厅的装饰风格说道:“其实我个人认为,洛可可式的建筑风格更适合用来装饰起居室,因为它独有的细腻和缠绵可以给人一种温馨如家的感觉。而相对正统一些的厅堂,则更适合运用哥特式或者巴洛克式的建筑风格,那样就可以给人一种庄重、严肃的感觉,更能够引起客人对主人的敬仰之情。” 鲍达的话接着初次见面时两个人没有聊完的话题,凌小姐显然也对欧式建筑风格颇有研究,很喜欢和鲍达探讨这样的内容:“无论是哥特式还是巴洛克式的建筑,都洋溢着一种庄严的浪漫格调。但是,看着它们特有的勒架和拱顶,你不觉得,那就像是一滴眼泪嘛?所以我以为,它们的浪漫是一种悲伤的浪漫,而这种浪漫并不是我所需要的。我欣赏的,是奢华,是没有任何哀思和顾及的奢华。”凌小姐挽着鲍达的手臂,把他引向单独为他开设的专用包房。 “一滴眼泪,你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哥特式建筑,真是太绝妙了!” “鲍先生有所不知,曾经有一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落寞、最孤寂的时候,我一个人深入地考察了欧洲十三至十八世纪的教堂建筑。当时,我试图让优美的欧洲教堂建筑来缓解我精神上的压力。可是,那些古典主义的庄严和浪漫不仅没有使我有所解脱,甚至差一点儿把我拖进抑郁症的泥潭。所以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去看欧洲的教堂了,而是对洛可可式建筑风格沉醉痴迷。是的,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洛可可是细腻的、缠绵的,甚至是轻佻的,但是,起码这种风格可以使我忘却一切过去,沉迷于奢华和享乐之中而远离烦恼。我们是女人,享乐是我们的天性,那么,又何必让我们承担那么多的重负呢?”凌小姐凝视着鲍达的眼睛,动情地说。 看着凌小姐年轻而清纯的面孔,鲍达无法想象她曾经遭受过那样沉痛的磨砺,他情不自禁地把凌小姐揽进怀里,说道:“真的对不起,是我对哥特式建筑的偏爱勾起了你对不幸的往事的回忆。如果那时我在你身边就好了,起码我可以用我的微薄之力,稍稍地缓解一下你心理上的压力和烦恼。” 凌小姐任鲍达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双手,说:“追忆似水流年是令人沉醉的事情,但是往事真的就像东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了,所以,还是让我们珍惜现在的良宵美景吧,只有紧紧地抓住现在,才能更好地把握未来啊。” 鲍达沉醉地看着凌小姐的脸:“你说得对,过多地回忆痛苦的过去,就会让过去的痛苦加倍地增长。人,总应该及时抛弃过去,才能勇敢地面对现在和将来。” 凌小姐轻轻地抚开鲍达的双手,慢慢地转过身去说:“所以说,我是赞成及时行乐的人生观的,丰富的现代社会和发达的经济环境为我们创造了前所未有的优裕生活,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享受生活呢?” “尤其是对于那些曾经遭受过苦难的人来说,享受生活几乎可以成为她们的特权了。”鲍达说。 “所以我就倾我囊中所有,把我的家装点得富丽堂皇,真的像路易十五的后宫。在这里,所有宾客都能享受到皇帝般的礼遇,我就是要让他们为所欲为,畅快淋漓地及时行乐,包括你,我可爱的鲍先生。”凌小姐伸出纤细的手,抚摸着鲍达的脸庞。 鲍达明白凌小姐的意思,但是除了凌小姐,他对别的女人已经失去兴趣了。鲍达也伸出手,抚摸着凌小姐的手说:“我知道你这里一定藏有很多位‘后宫佳丽’,但是自从我第一次走进你的殿堂,看见你,就觉得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了,即使我还没有见到她们,但真的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凌小姐好像是责怪似地看着鲍达说:“我可是这里的女主人哦?” “正因为你是这里的女主人,才更应该身先士卒地为来到这里的客人提供最佳的服务。”鲍达看着凌小姐的脸说。 “我所为客人提供的服务,也就是陪他们聊聊天罢了。” 鲍达就笑着说:“是啊,我所说的让你为我提供服务,也就是想让你陪我聊聊天啊。” 凌小姐听罢,脸上微微红了起来,她用手指点了一下鲍达的额头说:“你好坏哦!”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1) 第三章支行出了突发事件 1 好多天没有和小不点儿在网上聊天了,这天,杜念基下了班一个人回到宾馆,晚饭后散过步,就打开电脑上了网。进QQ聊天室一看,小不点没有在网上,就给他留了一句言:“天王盖地虎!”然后去洗澡了。 过一会儿走出浴室,小不点儿居然回话了:“宝塔镇河妖!” 杜念基想不到小不点儿还能对上这样的台词,就又接了一句:“脸红什么?” “精神焕发!” “怎么又黄啦?” “防冷,涂的蜡!” 杜念基笑了:“哈哈,想不到你还能对上这样的台词,也真难为你了。” “你可真的是难为我了,我不知道‘天王盖地虎’是什么意思,只好登录百度网站搜索了一下,才知道那是电影《林海雪原》中的一句台词——你可真有学问啊。”小不点儿说。 “像我们这个年代的人,都知道这几句台词的,你们这些小年轻儿就不一定知道了。” “别瞧不起人啊,你以为我比你小多少吗?” 杜念基笑着摇了摇头说:“依我看,你肯定比我小很多呢!” “那我是应该管你叫叔叔呢,还是叫伯伯?还是叫爷爷?或者是阿姨?大妈?老奶奶?哈哈哈!”小不点儿调皮地说。 “别客气,叫叔叔就行了。” “美的你!管你叫大哥就不错了!”小不点儿又发送过来一串拳头。 “别生气,逗你玩哪。你管我叫什么都可以,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管我叫‘大一点儿’更好些。”杜念基真诚地说。 “好吧,大一点儿,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市半岛大酒店的总经理今天早上跳楼自杀了,你说可怕不?”小不点儿说。 “哦?他有什么想不开的事,还至于跳楼自杀?”杜念基问道。 “谁知道呢!”小不点儿说,“今天早上我去上班,就看见半岛大酒店的门口围了很多人,还有警察和警车在那里。我这个人特别爱看热闹,就挤进人群一看,哎呀我的妈呀,就看见徐总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身子底下一大滩血,鼻子、眼睛、嘴全流出血来了,可把我吓坏了!” “哦?看样你认识那个徐总啊?” “怎么能不认识呢!半岛大酒店就是我们行私下办的实体,我们行逢年过节搞联欢、员工家里办红白喜事,大都在他那里办,你说我能不认识他吗?” “那个酒店是你们行办的实体?那么那个徐总跳楼自杀,是不是和你们行有什么关系呢?”杜念基对小不点儿讲的事情产生了兴趣。 “谁知道呢。那是他们领导之间的事情,我们基层员工怎么能了解呢?”小不点儿不甚了了地说。 “根据你的分析,那个徐总为什么要自杀呢?”杜念基追问道。 “根据我的分析,可能跟我们许行长莫名其妙地失踪有关系吧。我们行员工私下里都偷着议论,听说许行长去了加拿大,他永远不会回来了,连手机都无法接通了。徐总和许行长是铁哥们儿,许行长撇下他走了,肯定有很多事情是徐总没办法处理的,所以只好跳楼自杀。” “什么什么?你们行长跑到加拿大去了?这个许行长是一把手吗?”杜念基惊讶地问。 “当然是一把手了。” “我的天啊!行长怎么说跑就跑了?你们行怎么这么乱啊?请问你是哪个行的?”杜念基震惊地问。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这件事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小不点儿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商贸银行的行长说跑就跑了,而且还跑到加拿大去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不管这家商贸银行的分支行是属于哪个省份的,杜念基都想要搞个明白,于是接着追问道:“求你了,你还是告诉我你是哪家商贸银行的吧,好吗?我真的很好奇啊!” “可是我真的不想告诉你,像我这样一个小员工,不想惹来什么麻烦。我现在真后悔告诉了你那么多事情。”小不点儿似乎很坚定。 杜念基见小不点儿的口风很紧,看来是问不出她的工作单位了,他就试着点击QQ界面上的个人资料,只要搞清楚小不点儿是哪个省份、哪个城市的,也就等于搞清楚她是哪家商贸银行的了。可是,小不点儿的个人资料上面竟然是一片空白,杜念基见了,禁不住说了一句:“这个鬼丫头!” 不过也没有关系,杜念基转念一想,自己曾经记下了小不点儿的信用卡卡号,通过那一连串的卡号,一定能够查到她的一般资料的。想到这里,杜念基赶紧起身翻找那个记着小不点儿信用卡卡号的字条,竟然在装笔记本电脑的皮包夹层里找到了。杜念基想了想,赶紧找出省行的电话号码本,直接拨叫了信用卡处孟处长的手机:“老孟吗?你好,我杜念基啊,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要打扰你。” 其实孟处长还没有见过杜念基的面,不过他马上反应了过来,十分热情地说:“啊啊,是杜行长啊,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 杜念基急切地问:“我这里有一张信用卡的卡号,我急于想知道这个持卡人的一般情况,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孟处长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这算什么难事?如果是外单位的人想问这种事,我们是要为客户保密的。您这大行长问这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那好吧,我等你的电话,一定要尽快。” “好的,我五分钟之内搞定。”孟处长胸有成竹地说。 放下电话,电脑上小不点儿还在等他的回话:“你怎么不说话了?去哪儿了?” “不好意思,去方便了一下。” “真麻烦。一看你就不是一个聊天的老手。” “是的是的。”杜念基应付道。 “我还以为你因为我不告诉你我的工作单位,生气了呢!” “那怎么会呢!大哥哥怎么会跟小妹妹生气呢!” “这还差不多。”小不点儿满意地说。 这时,杜念基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孟处长回电话了:“报告行长,那张信用卡的持卡人是我们行下辖路平支行的张晓楠,因为她的持卡人资料保存在当地行,我已经派人明天把她的存档资料用特快专递邮过来了,估计过两天就能……” “什么什么?她是路平支行的员工?!”杜念基大叫了起来。 “是啊,她是路平支行的员工啊,我、我做错什么了吗?”孟处长胆怯地问。 杜念基回过神来,赶紧说:“没有没有,孟处长,你做的很好,谢谢你了,就这样吧。再见。” 路平支行杜念基是知道的,那是一家县支行,位于广庆地区,归广庆市分行管辖。路平是一个县级市,经济非常发达,在全省名列前茅,所以路平支行也非常受省行的重视。可是,这么大的一家县支行的行长竟然潜逃到加拿大去了,支行创办的经济实体的总经理跳楼自杀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甚至还可能是大问题。假如那个小不点儿——不——那个张晓楠反映的情况是真实的,那就意味着路平支行将会有重大案件发生,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稳妥起见,杜念基翻找着电话号码本,快速地找到了广庆市分行行长鲁岩的电话号码,一个电话打了过去:“鲁行长吗,我是杜念基啊。” 鲁岩懵懂中还没有反应过来。“杜念基?杜念基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是省行新来的副行长、纪委书记杜念基!”杜念基大声地自报家门。 “啊啊,是杜行长啊,您好您好!”鲁岩终于清醒了过来。 杜念基严肃地说道:“我有急事找你们路平支行的许行长,请你马上把他的手机号码、住宅电话号码告诉我。” “许振华休假了,没在本地,您找他有急事吗?”鲁岩一时摸不着头脑。 “当然有急事了,你快点儿好不好?”杜念基不耐烦地说。 “好的好的。”鲁岩终于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许振华的电话号码,随后说道:“这个许振华真是无组织无纪律,出门在外,手机也不开机。半岛大酒店的徐学山跳了楼,我今天打电话找他,竟然找不到他!” “什么,你也找不到许振华了吗?”杜念基惊讶地问。 鲁岩说:“他说他休半个月的工龄假,带着家人去北方旅游了,可是他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徐学山跳楼了,许振华失踪了,这些事情,你向省行汇报了没有?” 鲁岩说:“徐学山跳楼的事情,我上午向苗行长汇报了。但是,许振华不一定是失踪吧,所以我没有向省行汇报,我想,他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但是,现在路平支行有人反映,许振华去了加拿大!”杜念基大声地嚷道。 “什么?去了加拿大?!我的妈呀,那可出了大事了……” 还没等鲁岩说完,杜念基就气恼地挂断了电话。想了一会儿,拨叫了苗知春的手机:“苗行长,我杜念基啊。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要打扰你。” “哦,是念基啊,有什么事吗?”电话里苗知春说道,显然他还没有休息。 “路平市半岛大酒店的徐学山跳楼自杀了,这件事你听说了吧?” 苗知春如实回答道:“是的,我也是刚刚听说。半岛大酒店名义上是当地一家企业创办的经济实体,实际上就是路平支行的第三产业。前几年,总行三令五申,严禁各级分支机构兴建楼堂馆所,但是路平市是经济发达地区,流动人口非常多,所以省行认为应该在那里搞一个酒店,既可以做培训中心使用,也可以对外接待宾客,创造一点儿经济效益,所以就睁一眼闭一眼地默许他们搞了半岛大酒店。几年来,这个酒店的效益还是不错的,总经理徐学山这个人很能干,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竟然跳楼自杀了。现在当地公安机关已经介入调查了,他们的上级行广庆市分行的领导已经向我汇报了这件事,我要求他们的纪检监察部门要全力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工作,本想明天早上再和你研究一下这件事的。” 杜念基听了,尽量平静地接着说:“苗行长,我刚刚接到路平支行的群众举报,据说他们支行的一把手许行长去了加拿大。” “哦?有这事?”苗知春听罢十分惊讶,“不可能啊,省行人事处最近没有安排任何干部出国啊?” “我刚才跟广庆市分行的鲁岩通了电话,他说那个许行长最近休了长假。”杜念基问。 “县支行的行长休假,省行是不掌握的。不过,那个许振华也许真的是借着休假的机会出了国,而与此同时,徐学山又跳楼自杀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苗知春严肃地分析道。 杜念基也跟着分析道:“许振华是不是出了国,我们一时还没有办法调查清楚,但是,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在路平支行上班了,而且手机无法接通,完全失去了联系,这个情况是属实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调查清楚。” 苗知春说:“这样吧,念基,就只好辛苦你了,请你连夜赶往路平,把事情搞清楚。” “好的,没问题。我带上监察处处长崔明姬和保卫处处长林文国,立刻出发。”杜念基果断地说。 “路上注意安全,我们俩随时保持联络。” “再见!”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2) 2 兰霞老太太这些天累得够呛。商贸银行总行正在进行全国范围内的电脑系统大集中工作,省行电脑处由兰霞主管,她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太太,虽然是个电脑盲,但业务学习仍然不能放松,实际工作中更是边学边干,整天和电脑处的那些年轻人摸爬滚打在一起,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工作,可要把她那一副老骨头累散架子了。 在银行内部,电脑系统大集中是一项非常专业的工作。在中国内陆地区,由于电子计算机行业发展得比较晚,所以各家银行的电脑系统是比较落后的。尤其是商贸银行的资金清算系统,因为刚开始上电脑的时候,各省分行、市分行为了赶时间,抢进度,纷纷各自找软件公司编制程序,最终导致商贸银行全国范围内的资金清算系统出现了一百多个不同的软件系统和清算平台,一时间真的是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资金清算系统平台过多,软件杂乱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各级分支行之间的资金清算过程极其缓慢,这就像很多个说着不同国家语言的人在一起一样,彼此之间无法进行顺畅的沟通和交流,无异于聋子和哑巴。 商贸银行各级分支机构之间,每天都要发生数以亿万计的资金往来业务,今天你欠我的账,明天我欠他的钱,这些账款都要通过资金清算系统来逐步理清,然后进行账务上的处理和轧平。资金清算系统沟通不力,就影响到了账务处理,使各级分支机构之间始终存在着一笔烂账。所以,商贸银行总行准备不惜血本,下大力气,统一电脑系统和清算平台,试图在全国范围内运行使用一个或几个平台,这样,资金清算缓慢的问题就得到了解决。 把一百多个电脑系统统一成一个或几个,谈何容易。所以几个月以来,兰霞老太太尽忙活这件事情来着。既不能耽误业务,又要保证资金清算的连续性,还要逐步统一省内运行的十几个电脑平台,一时间搞得人手忙脚乱的。但是兰霞做了多年的会计工作,对商贸银行各分支行之间的账务往来相当了解。她认为,要想统一电脑平台,必须先清理各行之间比较混乱的账务,只有先把账务问题解决了,保证各行之间不存在过多的欠账、差账,才能为推行统一的电脑平台创造条件。 要想把原来混乱的账务问题搞清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多月以来,兰霞要求各级分支行的会计部门先进行账务自查和相互检查,各分支行之间的电话都要打爆了,经过一个月的反复核对、反复查询,如今好不容易接近了尾声。 下班的时间到了,兰霞早早地收拾了东西,准备到儿子家去看看孙子。一个多月没见到孙子了,小家伙经常把电话打到她的手机里跟她聊天,常常是祖孙俩没聊上几句,兰霞就又要忙工作去了。今天工作上的事情已经料理得差不多了,兰霞就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去他家吃饭。这些天累得不轻,老太太也不想给他们做饭了,只想回儿子家喝一碗粥,看看孙子是她唯一的目的。 专车先回一趟兰霞家,把老伴儿接上车就去了儿子家。一进门,孙子像小鸟儿一样飞进怀里,老太太一个多月来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儿子和儿媳已经下班,年轻人就是手懒,没有做饭,儿子张罗着去饭店,兰霞刚要骂他,孙子也表示要去饭店吃饭。孙子的话就是圣旨,兰霞不能违背,还是懂事的儿媳采取了折衷的办法,对孙子说:“好宝贝儿,奶奶这些天连续加班,已经很疲劳了,我们就不要去饭店了。我有个好主意:我们可以打电话到饭店点菜,然后让他们打包送到家里来,这样和去饭店没什么区别,你说好不好?” 孙子拍手称快,可见计划可行。儿子儿媳问兰霞想吃些什么,兰霞说除了喝粥什么都不想吃。小两口就点了些孩子愿意吃的菜,如今的饭店服务也真是周到,不到半个小时的工夫,四菜一汤和主食就送到了家门口。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坐在餐桌旁,兰霞搂着孙子,感觉到这就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了。 儿子刚要举杯致词,兰霞的手机响了起来,孙子手疾眼快,一把抓起手机来撇到了沙发垫子下。一家人笑了起来,兰霞也笑了,她真的下定决心不再接电话了。 可是,恼人的电话仍然响个不停,兰霞抱歉地亲了一口孙子,起身接听电话。 电话是会计处副处长打来的:“兰行长,我们全省各分支行之间的资金账务已经全部理清,但是刚才我们在同总行进行最后对账的时候,发现我们省分行在总行那里存在着1.48亿美元的亏空!” 兰霞听罢笑了:“这怎么可能?简直是笑话!一定是你们又搞错了,或者是电脑系统又出了问题?”1.48亿美元,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商贸银行全省的外币存款总共才几个亿美元啊,怎么就能在总行那里亏欠1.48亿美元呢?这个会计处副处长的业务水平很一般,兰霞平时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开始时我们也不敢相信,但是经过与总行资金和联行管理部门反复查询和核对,我们确实存在着这一个多亿美元的亏空。”副处长解释道,“而且,随着时间的推进,从其他省分行那里逐步反映出来的亏空数字,还会不断上升,这可是个大问题啊,兰行长。” 听了这话,兰霞严肃了起来:“从其他省分行那里逐步反映出来的数字,也不一定就体现为我们行的亏空吧,有可能是别的省分行在我行有欠款,随着账目进一步理清,有可能这1.48亿美元的亏空就会被逐步填补回来呢?” 副处长说:“从理论上来讲,这种情况肯定是存在的。但是,从目前反映出来的苗头看,我们欠别人家的钱,要远远大于别人家欠我们的钱,而且这个数额到底有多大,谁也说不清楚。这就是很可怕的事情了。” “这样吧,你迅速同总行有关部门取得联系,请他们给予帮助,协助我们搞清楚我们省分行在总行那里到底欠了多少资金,然后第一时间报告给我。”兰霞说,“同时你们这里也要尽快搞清楚到底是下面哪家行形成了这么大的亏空。” “好的,不过这恐怕得需要一些时间,总行那里也已经下班了。” “徐立凡干什么去了?他跟总行的人很熟。”兰霞问。徐立凡是省行会计处处长。 “老徐三天前休假了,他没跟你说吗?”副处长问。 “没有啊?”兰霞意外地说,“这个徐立凡,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却出去躲清静去了,也没有跟我报告一声!” 副处长在电话里不好意思地说:“兰行长,我跟总行那里不太熟的,现在请他们回到单位,为我们行的事情加班加点,恐怕没有那么大的力度吧……” “好吧,我来打电话求他们吧。”兰霞无可奈何地说。 两个人收了线,兰霞在手机电话簿里找到了总行会计结算部所属会计结算处的刘处长的手机号码,直接拨了过去:“刘处长吗?你好你好,我是兰霞啊,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要打搅你。” 没想到刘处长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嚷道:“我的老大姐啊,你的手机为什么一直占线啊?我找你都要找疯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会计结算处的全体同志都在为你们行的事情加班你知道不知道?” “哦?怎么会为我们行加班呢?”兰霞问,她意识到,加班肯定与副处长刚才说的事情有关。 “现在总行的资金清算系统发现了你们行越来越多的亏空,数额已经达到了三个多亿的美元。我们已经给各家省分行发去了紧急通知,要求他们立即理清与你们行之间的账务关系,清算往来之间的欠款,从先头几家上报的情况看,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上升,估计在四个亿美元左右!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怎么可能?!”兰霞惊讶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们现在不要再探讨可能不可能的问题了,因为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了。”刘处长不客气地说,“现在我们要立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你们行产生了四个亿美元的亏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案件——如果有案件,你我恐怕都要丢乌纱帽了!” 兰霞恢复了冷静,认真地分析道:“我们省分行本级这里,因为有我亲自坐镇,所以应该不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案。好吧好吧,我们立即在全省范围内展开全面的业务大检查,一定尽快搞清楚到底是哪家分支行产生了这么大的亏空。” “一旦有消息,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里告诉我。这几天,我恐怕是没办法睡觉了。”刘处长懊恼地说。 草草吃过晚饭,孙子嚷嚷着让兰霞陪他看动画片,兰霞心绪不宁地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儿子、儿媳和老伴看着她满脸狐疑的神色,也不敢多问。 好不容易熬到八点多,孙子瞌睡上来了,兰霞赶紧哄着他上床睡觉。这时,副处长的电话打了进来:“报告兰行长,我们先期把在总行那里形成的欠款与省内各家分支行的账务进行了清算,发现头几笔、十几笔欠款都是在路平支行发生的。也就是说,是路平支行在总行那里产生了亏空。” “路平支行?这家小县级支行怎么会在总行那里产生那么大的亏空呢?会不会还有其他地市级分行在里面呢?” “从我们目前清理出来的账目看,全部都是路平支行发生的业务。如果那三个多亿美元的亏空都是路平支行造成的,这就很成问题了。”副处长忧心忡忡地说。 兰霞的心里立刻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她赶紧说道:“好吧,我们先说到这吧,这件事,我必须立即向苗行长作详细汇报。” 兰霞知道,苗知春整天神神道道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就先往他手机里拨了电话,问他现在在哪里。 “我在外面呢,你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苗知春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兰霞听了这话也不太高兴了:“看来你心情不太好,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更糟糕的事情:路平支行在总行那里形成了巨额联行占款,估计得有几个亿美元,你说怎么办吧。” “什么什么?路平支行占款几个亿美元?”苗知春在电话里尖叫了起来。 “是啊,你嚷什么嘛……”兰霞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电话里“咣当!”一声,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她大声“喂!喂!”了几声,电话里面仍然没有动静。兰霞心想:坏了,苗知春的血压一直特别高,心脏也不太好,一定是自己话说得太快太急,老苗听得心急,晕了过去。 电话仍然通着,但是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兰霞有点儿害怕了,她挂断了电话,立即拨叫了唐明皇的手机:“老唐,你知不知道苗知春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啊,他下班一个人走的,没有叫我跟着。” “老苗刚才接了我的一个电话,可能晕倒了,而且他身边肯定没有其他人,这很危险。这样,你立即跟我的专车来我儿子家,我们一起去找他!”兰霞急切地交待道。 “是!”唐明皇像战士一样应道。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3) 3 司机小韩开着专车驶上了高速公路。杜念基一言不发,在后面坐着的林文国和崔明姬也一言不发。小韩意识到一定是广庆市分行出了大事,就把车子开得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天上的星星快速地向后面滑了过去。 杜念基拿出一根香烟,点上火,然后递给小韩。小韩感激地点了点头,接过来叼在嘴上,把车窗开了一个缝儿。杜念基也为自己点着了一根。 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杜念基笑着对林文国和小韩说:“车上有女士,我们为了表现绅士风度,抽烟时要一起抽,别你抽一根我再抽一根的,以免呛着了人家。” 林文国马上笑着说:“哎哟,老板,这你可就不知道了:人家崔处长也会抽烟呢,而且她抽烟的姿态能迷死个人呢!来来来,崔处长,点上一袋。”说着给崔明姬递过一根烟去。 “去你的,要死啊你!”崔明姬又恼又羞地推搡了林文国一把,看来两个人很不见外。 林文国说:“哎哎哎,我说你这就是假装淑女了。今后我们跟着老板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伪装得了一天两天,还能伪装得了一年两年?索性还不如尽早把自己的本来面目暴露在领导面前,以免以后活受罪。” 杜念基也好奇地问道:“崔处长你真的会抽烟?” 崔明姬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怀孕生孩子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整天就是想抽烟。当时也知道吸烟对胎儿身体健康有不良的影响,但就是忍受不了那股烟瘾。我当时想尽了各种办法,曾经闻过烟油、嚼过烟叶,最后还是忍不住抽上了烟。说来也奇怪,等生完孩子后,就再也不想抽烟了。” “可能是当时因为怀孕,身体机能发生了一些变化,体内缺少某种元素,导致对尼古丁产生依赖的原因吧。”杜念基分析道。 “后来跟林处长他们吃饭时,我讲起这件事,他们就非得逼着我抽烟不可,你说他们坏不坏?”崔明姬笑着说。 “这还叫坏,我们没逼良为娼就不错了。来来,来一根嘛。”林文国死乞白赖地非要让崔明姬抽上一根烟。 崔明姬也不甘示弱,索性接过来点着了。车上四个人都抽起了烟,顿时好像着了火一般,杜念基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崔明姬和林文国两个人就打开话匣子,聊起以往喝酒的事来,崔明姬就笑话林文国酒量不大,但每每喝酒还愿意逞能,好几次都让自己把他灌得哇哇直吐。林文国就笑着说:“当着老板的面,你别揭我的短行不行?” 崔明姬故意气他说:“你刚才都揭我的短了,还不让我报复一下?” 林文国说:“不过也别说,对你崔处长的酒量我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你不知道,有那么一两次,我为了和你拼酒,事先偷着吃了解酒药,可是临到上阵,还是喝不过你。一顿饭下来,你喝上一斤白酒,竟然脸不变色心不跳,真是海量。” 杜念基也笑着说:“文国,看来你喝酒逞能的事是由来已久的。早在我没来我们省分行工作之前,就把你喝多过,可见你的酒量真的不行。” “完了,看来我在领导那里早就留下不好的印象了。”林文国故意拍着自己的脑袋说,“不过崔处长你也应该好好传授给我几个高招,也好让我在酒量方面进步一下嘛。” 崔明姬就笑着说:“我的高招是:假如你变成个女的,酒量就一定能够成倍地增长。” “那也好办啊,现在的医学技术这么发达。”林文国一语双关地说,几个人笑了起来。他就又得寸进尺地对崔明姬说:“等我变成个女的,一样跟你处成好朋友,就像亲姐妹一样,天天跟你一块儿吃,一块儿住,一块儿搂着睡觉,你说怎么样?” “去你的,变态啊你!”崔明姬狠狠地给了林文国一拳,几个人又笑了。 这时杜念基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唐明皇打来的:“报告杜行长,我现在跟兰行长在一起。刚才,兰行长给苗行长打电话汇报工作,苗行长听了电话后可能晕过去了,现在我们正紧急赶往苗行长的住所。兰行长让我把这件事向你汇报一下。”唐明皇还算镇定地说道。 “哦?是吗?”杜念基听罢吃了一惊,“那你把电话交给兰行长吧。” “念基吗?我是兰霞。是这样,今天晚上下班后,我们会计处通过查账发现,路平支行的联行系统在总行那里体现出了四个亿美元的亏空。我向苗行长汇报这件事时,他听完可能就晕过去了。” “什么?路平支行有四个亿美元的亏空?”杜念基惊讶地喊了起来,“完了,看来是要出大事了。” “怎么?你知道这件事吗?”兰霞问。 杜念基叹了一口气说:“我现在正和监察处崔处长、保卫处林处长赶往路平。今天下班后,我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听说路平半岛大酒店的总经理徐学山跳楼自杀了,而路平支行的一把手许振华听说也跑到加拿大去了。我立即把这件事向苗行长作了汇报,他指示我今晚马上赶往路平,协助当地公安机关展开调查。” “什么?许振华跑了?”这回轮到兰霞吃惊了,“徐学山跳楼的事我知道,但不知道许振华去了加拿大。你是几点向苗行长汇报的?” “大约七点多吧。” “我是八点多向老苗汇报联行欠款的事情的。他一定是先听了你反映的情况,再一听我说的事情,就急得晕了过去。”兰霞分析道。 “如果我们听说的事情都属实的话,那一定是要出大案子了。”杜念基忧心忡忡地说。这时,崔明姬轻声地在杜念基身后说道:“老板,麻烦你问一问兰行长,会计处处长徐立凡现在在哪里。” 电话里兰霞已经听到了崔明姬的话,就直接说道:“徐立凡休假了,怎么,这里面还有他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我瞎猜的。”崔明姬赶紧说。 “好吧,念基,等我们这边找到苗行长再说吧。我们随时保持联系。”兰霞说。 “好吧,再见。” 这边,林文国已经开始拨叫徐立凡的手机了,但是电话无法接通。他又在电话簿上查到了徐立凡家的电话号码,拨过去,仍然无人接听。“坏了,出大事了。”林文国说,因为恐惧和担心,他的声调都变了。 “这里面跟徐立凡有什么关系?”杜念基赶紧问。 崔明姬说:“徐立凡几年前曾经担任过路平支行的行长,他从那里离开后到省行会计处任副处长主持工作,后来转正为处长。刚才兰行长在电话里说,路平支行形成四个亿美元的亏空,我分析,不可能是许振华一个人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做成的事情。像这么大的亏空,肯定是多年来,由几任领导班子共同配合,才可能形成这么大的窟窿。” 林文国接着说:“而且,徐立凡和许振华的个人关系非常好,两个人像亲兄弟一样。” 这时,崔明姬忽然对林文国说:“老林,你赶紧再打一打于晓东的电话。” “对对对。”林文国说,迅速拨叫了于晓东的手机和住宅电话,仍旧是没有人接听。 “于晓东又是谁?”杜念基问道。 “于晓东曾经也是路平支行的行长,是徐立凡的后任,许振华的前任。听说当年省行要上调徐立凡时,他极力主张让于晓东来接他的位子,还说,如果于晓东不上来,他就不离开路平支行。后来,这个于晓东被交流到别的县支行去了,徐立凡在省行又想方设法把许振华提拔为路平支行一把手。”崔明姬介绍道,“徐立凡、于晓东、许振华,再加上半岛大酒店总经理徐学山,这四个人是铁杆兄弟,号称路平支行的‘四大金刚’。” 杜念基听了不禁有些恼火地问道:“难道这个于晓东也失踪了么?” “路平支行‘四大金刚’,三个失踪,一个自杀,而与此同时,又出现了四个亿美元的亏空,哎呀我的妈呀,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林文国说。 杜念基叹了口气,摇摇头,拿出手机给兰霞打电话。兰霞接听后直接说道:“是的,我刚才也想到了徐立凡。现在他所有的电话都无人接听,我问遍了会计处以及其他处室所有和他有联系的人,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去向,现在我们已经无法找到他的下落了。” “路平支行的于晓东也失踪了。”杜念基说。 “估计也应该是这样,这‘四大金刚’可要大闹天宫了!”兰霞气恼地说。 “还没有找到苗行长吗?” “他没在家。唐明皇分析,他可能在近郊的某个地方,我们正在赶往那里,快到了。” “好吧,我们随时保持联络吧。再见,兰行长。” “再见。”兰霞说。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4-5) 4 在这样紧急而关键的时刻,唐明皇也顾不上他的保密原则了。在兰霞的车上,他用手机拨叫了一个电话,直接问到:“老板今晚是不是去了你那里?”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又问道:“那你没在他身边吗?” 电话里的人说:“没有,他回到家后让我做完饭,就打发我走了。” “好吧好吧,就这样吧。”唐明皇不耐烦地放下了电话,随后向兰霞解释道:“这个人是苗行长雇的保姆,她也没在苗行长身边。” 兰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又不是皇帝,还搞什么‘行宫’?现在你看看,多危险啊!” 唐明皇唯唯诺诺,他让司机直接驶往近郊一个高档住宅小区,这里的环境十分幽雅,背靠山,面朝水,清一色独立的二层洋房,彼此之间隔着花丛和树木,十分幽静。 唐明皇指引着轿车来到一座别墅前,飞快地下了车,从衣兜里拿出一串钥匙,熟练地打开大门,跑了进去。 兰霞让司机也进去帮忙,自己一个人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唐明皇从门里探出头来说:“兰行长,请你进来吧。看来苗行长的问题不大。” 兰霞走进了别墅,苗知春已经清醒了过来,就是不敢动弹。唐明皇和司机把他扶到床上,服侍他吃下随身带着的降压药。 过了好半天,苗知春才睁开眼睛,看着兰霞说:“老姐姐,这回我们恐怕是要中大奖了。” 看到苗知春这种情况,毕竟是共事多年的老同事,兰霞也动了同情之心,说:“刚才我已经跟杜念基行长沟通过情况了。事已至此,你也别着急上火了,保重身体要紧。” “你们是不是还掌握了其他什么新的情况?”苗知春问。 兰霞想了想,只好说道:“我说了你可别着急啊,根据杜念基和我初步掌握的情况看,路平支行的‘四大金刚’可能是一死三失踪了。” 苗知春听了,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天才说:“想来也应该是这样的。”就不说话了。 唐明皇赶紧附过身来问道:“老板,我们还是叫120来,去医院吧。” “好吧。”苗知春说。司机立即拨叫了120求助电话 过了一会儿,苗知春终于向兰霞和唐明皇做出指示:第一,立即在他即将入住的医院召开紧急党委会,向党委班子成员通报案件的初步情况,共同研究破案方案。第二,会后立即向总行报告案件情况和紧急党委会形成的侦破案件的初步方案。第三,立即向省委、省政府、省公安厅、省检察院、省银监局和市人民银行通报案件情况,尤其要争取得到公安、检察机关在侦破案件方面的大力支持。必要情况下,公安厅要向全球发出红色通缉令,尽快把涉案人员控制在最小的活动范围内,防止巨额资金流出境外。第四,请兰霞做好准备,明早带领专项业务检查小组赶往路平,和杜念基共同配合,做好案件侦破工作。 兰霞听了,又补充一条:建议从明天早上开始,关闭各个分支行之间的联行清算系统,这样一来,就堵截住了资金汇划的渠道,然后再从长计议,看看能不能把巨额赃款控制在商贸银行的手里。 苗知春听了,点头同意:“随时把我们这边的进展情况通报给在路上的念基行长吧。” 兰霞说:“刚才念基听说你晕了过去,也很担心呢。” 这时唐明皇插嘴说:“杜行长可真是手眼通天啊,他刚来我们省分行一个月,就第一个发现了这桩惊天大案的线索,看来他的信息渠道很灵通啊。” “是啊,这件事我也很纳闷儿呢。”苗知春说,“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熟人很少,关系网也几乎没有,今天晚上却很快知道了徐学山跳楼自杀的消息,还第一个向我报告了许振华外逃的线索。真的是很神秘啊。” 兰霞就不屑一顾地说:“所以我说啊,你们可千万别不把人家放在眼里。我听说过,杜念基原来在他们省分行工作的时候,那可是个翻云覆雨的神秘人物。据说,他们省行有好几起大案要案都是在杜念基的直接参与和指挥下侦破的呢,而且还把损失降到了最低点。人家刚来这里工作,你们可不能欺生,依我看啊,这次案件的侦破工作,还要依靠他呢,毕竟他也是纪委书记嘛,查案破案也是他的专职工作嘛。” 苗知春就摆了摆手说:“你可别唠叨了,再唠叨,我的血压又上来了。” 兰霞就闭上嘴不敢吭声了。这时120急救车赶到,几个人和医生一起把苗知春挪到担架上,抬上了车。 5 杜念基一行四人乘车达到广庆市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了。因为林文国路上与广庆市分行取得了联系,说省行新任的副行长兼纪委书记杜念基紧急赶往路平支行检查工作,所以广庆市分行一把手鲁岩行长早早地候在了城区交界的地方。几个人下了车,杜念基握了握鲁岩的手,冷冷地说道:“打扰鲁行长休息了。” 鲁岩说:“杜行长,省行是不是有点儿草木皆兵的意思了,我总觉得许振华只不过是去了外地旅游,因为某种原因,手机无法接通。他怎么会跑到加拿大去呢?我们不能因为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就妄加猜测吧。” 杜念基听了,没有说什么。省行那边还没有苗知春和兰霞的消息,为了保密,他不能擅自把案件的情况透漏给鲁岩,于是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还是先赶往路平支行,然后再研究情况吧。” “好吧。”鲁岩无可奈何地说道。 于是众人纷纷上车,继续向路平进发。 车上崔明姬十分厌恶地说:“这个老鲁,脑子怎么像进了水一样,我们这边已经是这个阵式了,他怎么还转不过弯儿来呢?” 林文国冷笑着说:“不是进了水,而是进了太多的酒。老鲁年轻时挺机灵的,早早地就坐上了行长的交椅。这些年上了年纪,总以为自己资格老,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还越来越贪杯,一天三顿离不开酒,整天喝得晕晕乎乎的,也就尽说一些晕晕乎乎的话了。” 这时杜念基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唐明皇打过来的,详细地向他报告了省行紧急党委会形成的决议,杜念基随后问道:“苗行长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唐明皇回道:“已经住进了医院,没什么大问题。” “他休息了吗?” “还没有。省行党委班子成员都没有休息,大家正围在他的身边议论着这件事,我就在这里,你需要跟苗行长通话吗?” “好吧,你把电话给苗行长吧。”杜念基说,“苗行长,你现在怎么样了?” “是念基啊,我现在还可以,大夫已经开始给我静脉注射降压药了。”苗知春在电话里有气无力地说。 “你千万不要着急,保重身体要紧啊。”杜念基关切地说。 苗知春还算乐观地说道:“念基,看来你刚刚来到省分行工作,就中了头彩了。” 杜念基也笑了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会在党委的领导下,尽快把这些事情搞清楚的。” 苗知春问:“你现在到哪里了?” “我刚刚到广庆市,跟鲁岩会合后,正在赶往路平。”杜念基说。 “关于侦破案件的工作,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杜念基想了想,回答道:“刚才老唐已经把紧急党委会的决议通报给我了,我想这样:到了路平后,立即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并协调他们马上搜查徐学山、许振华的办公室和住宅,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然后明天早上,先控制住路平支行的联行资金清算系统,冻结所有资金往来,堵塞所有资金汇划渠道。但是,细致的业务检查工作,还要等兰行长率领的联合检查组进驻路平支行后,才能展开。” “好吧,我们目前所能做的工作,也就是这些了。”苗知春想了想,又说道:“我想,案件的侦破工作还是要由省公安厅经济犯罪侦查总队的人承担主要角色,路平公安局的那些酒囊饭袋不会想出什么高招的,尤其是对经济犯罪的侦查,他们更摸不着头脑。你到了那里后,先让他们展开搜查工作是对的,但是其他工作,就不要急于让他们参与了。省行这里已经与省公安厅进行了沟通,他们会投入主力调查我们行案件的。” “是的,我的想法也是这样。”杜念基说,停了停,又问道:“苗行长,对于广庆市分行领导班子和鲁岩行长,我们现在是否向他们通报案件情况呢?” 电话里苗知春想了一会儿,随后说道:“还是向他们通报吧。这个鲁岩,整天喝得迷迷糊糊的,我估计也不会和徐立凡、许振华他们干什么事的。况且,我们对广庆市分行是没有办法保密的,侦破案件,很多工作还需要他们出面协调和配合。” “好吧。”杜念基说道,“一会儿到达路平后,我立即向鲁岩通报案情的初步情况,要求他配合我们开展工作。” 苗知春接着说:“这个鲁岩总是倚老卖老,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你传我的指示,严格要求他必须老老实实地配合你开展工作,否则,我要拿他头上的乌纱帽是问。你有了这样的尚方宝剑,没有人敢不把你放在眼里的。” 杜念基笑了笑说:“好的,我会使用好你下放给我的权力。” “等过两天身体稍稍恢复后,我会去路平跟你会合的。”苗知春说。 杜念基听了赶紧说:“苗行长,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这边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向你汇报就是了,你现在身体不好,千万不要来路平了,保重身体是最重要的啊。” “你能处理好这件事,这我是深信不疑的。”苗知春诚恳地说,“但是这帮混蛋差点儿要了我的老命,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在省行也坐不稳啊。” 杜念基知道,发生这样的惊天大案,苗知春够上火的了,所以即使自己再怎么阻拦他,他还是会来路平亲自督战的,也就不再劝他。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收了线。 这时,车子已经到达了路平市,一行人来到路平支行大门外,鲁岩下了车,还在不停地拨叫支行行长许振华的手机,嘴里还不住地叨咕着:“怎么就找不到人了呢?” 林文国见了,禁不住笑着说:“老鲁,你就别找许振华了,你看看盛敏还健在不,如果她还在,好歹算是给我们留下了一位路平支行的副行长,那就是万幸的事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鲁岩叨咕着,拨叫了盛敏的手机。杜念基这才闻到鲁岩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酒味。 果然盛敏的电话接通了,她听说省行的副行长杜念基和市分行一把手鲁岩深夜来到了路平,急得顾不上叫司机,直接坐出租车从家里赶了过来。 五分钟后,从出租车上下来一位矮矮胖胖,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她走上前来,嘴里不停地说着:“行长好,行长辛苦了。”咋撒着双手,不知道先握谁的手好。 杜念基就先伸出了手:“我是杜念基。你赶紧叫门吧,到了你的地界,我们叫门也叫不开啊。” 盛敏就蹿上前去敲门,敲了半天,更夫才懒洋洋地穿着内衣内裤出来开了门,见到有女同志在场,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路平支行的办公室主任也赶到了,杜念基让他把支行会议室的门打开,吩咐道:“请林处长、崔处长和鲁行长留下,其他的同志先回避一下吧,我们要开个会。” 等众人走出会议室后,几个人坐了下来,杜念基神色严肃地向鲁岩通报了路平支行在总行资金清算系统中形成巨额欠款、初步确定徐立凡、许振华、于晓东失踪以及省行紧急党委会形成的决议,鲁岩听着杜念基的话,脸色一点儿点儿白了,最后,几个人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崔明姬说道:“苗行长听说这件事后,犯了高血压,已经住进了医院,省行刚才的党委会,就是在医院紧急召开的。” 林文国说:“苗行长指示你们,必须不遗余力地协助杜行长开展案件调查工作,否则,要拿你们头上的乌纱帽是问。” 鲁岩听了,好半天没有做声,最后终于老老实实地说道:“好吧,杜行长,请你指示,我们现在需要做哪些工作?” 杜念基说:“今天晚上我们需要做的工作是:立即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随后要求他们对徐学山、许振华的办公室和住宅进行搜查,寻找破案线索。同时,也要对他们的主要社会关系实施监控,以便查找这两个人的下落。下一步的工作,我明天早上再交代给你。” “是否向路平支行,也就是盛敏通报案情呢?” “暂时不要通报。如果你需要她配合开展工作,直接交代给她就是了,但是不要告诉她原因和案情。”杜念基果断地说。 “好吧,我这就去布置。”鲁岩站起身,迅速走了出去。 林文国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老板,我们还是去宾馆休息吧。依我看,公安局的人不会搜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许振华他们蓄谋已久,早就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工作,不会给我们留下太多线索的。我看,今天晚上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那也不一定啊,能不能搜查出什么结果,就要看他们的技术水平和手段了。”崔明姬不同意林文国的说法。 杜念基也认为林文国说的有一定道理,就说:“这样吧,我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值班,其他的人去宾馆休息吧。” 崔明姬说:“我留下来吧,我不困。” 林文国听了赶紧对崔明姬说:“你留下,我哪好意思走呢?再说,有了你,我也不困了。我也留下来吧。要不,我们俩整两个小菜,再喝上两盅?” “你能不能来点儿正经的?”崔明姬笑着说。 杜念基知道,其实他们两个人是都不好意思去宾馆休息,就说道:“那我就去宾馆了,你们俩留下来跟老鲁商量着办吧。” “好的好的,老板你早点儿休息。”两个人说。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6) 6 和童颜通过电话的两天后,郑风就又迫不及待地去找她了。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事先征得童颜的同意,而是直接去了市服装设计学院。 自从省行苗知春行长和特里(中国)公司的财务总监都明海会面后,两家在企业存款的合作方面达成了口头上的协议,这些天,特里(中国)公司华北分公司的营业款就陆续地到达了商贸银行高明路分理处的账户上,仅仅几天的工夫,就达到了一个多亿。看着这些数字不断往上升,郑风真是欣喜若狂。 按照商贸银行的有关规定,分理处的各项存款达到一个亿以上,就可以申报升格为支行。虽然行政级别没有变,但是,“行长”和“主任”的称谓毕竟不一样,足以满足一个年轻人的虚荣心。更何况,上次在饭桌上苗行长还承诺把未来的高明路支行的行政级别由正科级调整为正处级,那可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到了那时候,自己这个“郑行长”的称号名正言顺地享受正处级待遇,那可是与地区级分行行长们一样高的待遇啊。 所以这两天郑风的心情十分好,于是想到了童颜。 上次通电话的时候,童颜告诉过郑风,她是市服装设计学院模特专业的学生,郑风就按图索骥,很轻松地找到了模特专业的学生宿舍。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宿舍门口学生们进进出出,女孩子们用眼角瞥着这个身材魁梧、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禁不住都抿着嘴笑,大家都知道这又是社会上的某个年轻人来追求学院的姐妹了。 向进出宿舍的学生一打听,原来童颜的名字很多人都知道,甚至连她住宿的房间号都告诉了他。但郑风没有贸然闯关,而是有礼貌地在宿舍楼门前拨打了童颜的手机。 童颜对郑风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电话里她嗤嗤地笑着说,早就料到郑风会到宿舍找她的。 “那你就赶快下来吧,别让我像个傻子似的站在这里,招惹别人笑话了。”郑风嬉笑着说。 “就不下去,让你站在那里晒成咸鱼干!”童颜笑着说,随后又说道:“我没在宿舍。” “那你在哪里?没在学校吗?”郑风听了不禁有些失望。 童颜说:“我在体操馆呐。” “那我就去体操馆。” 童颜赶紧说:“不行不行,我马上就要上体操课了,你来了我也没法出来见你。” “那我就在体操馆门口等你。”郑风坚持着说。 “那也不行,我们一个班的姐妹们下了课一起出来,看见我们俩这样,就会笑话我的。”童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想了想,又说道:“这样吧,你就在我们宿舍附近那家咖啡屋里等着我,我下了课去那里找你。” “上课需要多长时间?”郑风问。 “一个小时。” “有个成语叫‘度日如年’,那我可是要度‘小时’如年了。” “看你那猴急的样儿。”童颜笑着说。 “那好吧,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童颜说。 放下电话,郑风兴奋地舒了一口气。 来到童颜说的咖啡屋,要了一杯咖啡坐下来,郑风只盼着这一个小时赶紧过去,不停地看着手表。 “同学,来一只玫瑰花吧。”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卖花的女学生来到了郑风的身边。 郑风抬起头,看看花,又看看卖花的人,心里直叹息鲜花太漂亮了,而卖花的人实在配不上那鲜花。 “同学一定是在等女朋友吧,送她一只玫瑰花吧,她一定会高兴的。”人不漂亮,可还挺会说话的。 郑风灵机一动,问:“多少钱一只?” “不贵,给你打八折,三元钱一只。” “来一百只,打六折,怎么样?”郑风饶有兴趣地问道。 “哇塞,原来先生是一位大款啊。”卖花女孩儿张大了嘴,她知道能拿几百块钱买花的人肯定不是学生了,于是把“同学”改成了“先生”,“如果打六折我就赔钱了,这样吧,一百只玫瑰,二百五十元,这么样?” “二百五?太难听了!就二百四十元吧。”郑风笑着,不容置疑地说。 “好,二百四就二百四。”女孩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 郑风掏出了钱夹,可是他转念想到:如果自己傻乎乎地捧着这一大把鲜花坐在这里等童颜,一定又会招来别人的暗笑。好像童颜也不喜欢这么张扬的。要是让卖花的女孩儿把鲜花送到体操馆去呢,肯定会给童颜增加几分意外和惊喜,那该有多浪漫啊!于是说:“不过这花还要请你替我送到体操馆去。” “送花需要额外收十元钱的。”女孩儿说。 “十元钱就十元钱呗——饺子都吃了,就不在乎再要点儿醋了。”郑风故意逗着女孩儿。 没想到女孩儿机灵地笑着说:“二百四再加上十元钱,先生您还是二百五啊。” 郑风没有生气,反而很欣赏女孩儿的机智,哈哈笑了起来,随后把童颜的名字告诉了她。 卖花女孩儿听了说:“哦,是童颜啊,我知道这个同学。” “怎么,给她送花的人很多吗?”郑风不禁有些担心地问。 “不多。前些日子她过生日,是他们班的男生集体给她送的花。” “哦,那你还记得她的生日吗?”郑风感兴趣地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4月16日吧。”女孩儿回忆道,“这条信息,就不向你收信息费了。” “谢谢你,你可帮了我大忙了。”郑风感激地说。 “祝你心想事成。”女孩儿一语双关地说。 郑风满意地买了单:“她七点钟下课,请你快一点儿,好吗?” “你就放心吧。”女孩儿说罢,走了。 七点过一点儿,郑风透过咖啡屋的窗户,看见童颜手里捧着一大把鲜红的玫瑰花,和一群女孩子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了。她的脸上因为兴奋和骄傲而面色绯红,郑风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童颜走进咖啡屋,东张西望地寻找着郑风。郑风故意用酒水牌把自己的脸挡住了。 童颜走上前,用鲜花打了一下酒水牌,抿着嘴,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怎么?有人送这么一大把玫瑰花啊?”郑风明知故问。 “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个烧包儿的家伙,真舍得花钱。”童颜嗔笑着坐了下来。 “唉,我可真是的,花光了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有讨到好儿。”郑风叹息着说。 “谢谢你了。”童颜这才说道,她从花束中抽出一支玫瑰花,送给郑风。郑风接过来,很夸张地闻了闻。 童颜上身穿着黑色的体操服,把她苗条的身材勾勒得十分明显。下身穿着天蓝色的运动裤,上衣围在腰间。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衬托出椭圆形的脸廓。脸上没有施任何粉彩,显得十分清纯。也许是因为刚刚运动过的关系,她的脸上微微出了些汗,使本来就很白皙的皮肤被滋润得更加稚嫩、光滑。 郑风一时间竟看得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我请你吃饭吧,怎么样?” 童颜摇了摇头说:“我晚上不吃饭的。” “你刚刚运动过,不吃饭怎么能受得了呢?”郑风关切地问。 “也不是不吃饭,主要是不吃主食。”童颜解释道,“如果你真的想请我吃饭,就请我在这里吃一点儿东西吧。” “这里能吃到什么好东西呢?”郑风问,“如果你真的就想在这里吃,当然也可以。” 童颜就拿过酒水牌,点了一碟盐水花生、一碟开心果、一碟水果沙拉和一杯绿茶。 郑风好奇地看着碟子里的这些东西:“你晚餐就吃这些?” “是啊。” 郑风撇了一下嘴说:“恐怕喂给耗子吃,它都不一定能吃得饱呢!” “去你的,你才是耗子呢!”童颜嗔怒地白了郑风一眼。 “可这些也太少了吧?!” “少什么少,这里面的营养已经足够多的了。坚果低脂肪、低热量,有利于减肥,而且还不会让人容易产生饥饿的感觉。水果沙拉可以有效补充维生素。绿茶软化血管,提高肌体免疫力。这些东西还不够好吗?”童颜解释道。 郑风摇了摇头说:“如果晚饭让我吃这些东西,吃了就等于没吃一样。可能这些就是你们模特的专用食品吧。” 童颜听了说:“哦,对了,你也没有吃晚饭吧。这里的匹萨、汉堡和蛋糕都很不错的,不信你尝尝吧。”说着把酒水牌递给郑风。 郑风在上面找了好半天,好不容易点了一个匹萨、一个汉堡、两个煎蛋和一大杯牛奶,说:“将就着吃吧,不够了再要。” 童颜就笑了,说:“你吃的这些东西,我一天都吃不完。” “你们做模特的,减肥减得真辛苦啊。”郑风不无同情地说。 “习惯了就不辛苦了。”童颜说,“其实,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后,再搭配上科学的营养结构,减肥根本不成问题的。” 郑风笑着说:“我的饮食习惯和营养结构就是:一日三餐不能少,最好顿顿红烧肉。” 童颜听了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吧,有一次,我也曾经连续吃过好几天的红烧肉呢。” “哦?说来听听。” “有一次,我参加一档内衣时装秀。因为那一系列内衣在设计方面的特殊需要,艺术总监刻意要求我们展示一下女孩子丰盈的身材和圆润的肌肤,而不要显露过多的骨感。当时有很多太瘦的模特都被淘汰了。我为了增肥,连续吃了三天红烧肉,再加上补充睡眠,几天的工夫就增加了三斤的体重,结果顺利地参加了那次内衣时装秀。”童颜不无得意地说。 郑风故意装作有些遗憾地说:“我没看到你的那次表演,真可惜。” 童颜听罢又白了他一眼说:“你去看什么?都是女士内衣。”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包香烟,点着一根,抽了起来。 “你还会抽烟?”郑风惊奇地问。 “怎么?谁说女孩子就不能抽烟了?”童颜调皮地看着郑风说。 “不是说吸烟有害健康吗?” 童颜听了不以为然地说:“女孩子每天抽上不超过一根的香烟,对美容会有好处的。” “这样的奇谈怪论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童颜说:“这是我们系的艺术指导教师朱瑞斯小姐教给我的秘诀。别的女孩子一提起香烟就皱眉头,其实,微量的尼古丁对保持容颜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它能够使皮肤始终处于紧绷状态,这样可以有效地延缓皱纹的出现。” “真是太奇妙了,想不到这里面有这么大的学问。”郑风赞赏地说道,“你抽的是女士香烟吧,什么味儿?给我一根,让我也尝尝。” 童颜就递给郑风一根烟,郑风抽了一口,撇着嘴说:“这么淡的烟,我一次能抽上三五根。” “抽多了就成大烟鬼了。”童颜说,“我今天早上抽了半根,现在再抽半根,正好。”说罢,把抽了一半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开始吃碟子里那些可怜的食物。 郑风尝了一口匹萨,味道还算可以,也就将就着当作晚餐了:“你们平时的课程总是这么紧张吗?” “不是。我大四了,基本上没什么课程了。只是最近要参加商贸银行举办的学生风采大赛,所以就又给自己加了功课。” “商贸银行要在你们学院举办学生风采大赛?这事我怎么不知道?”郑风十分惊讶。 “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不知道吧,我在商贸银行高明路支行任行长。”郑风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不过他把自己的分理处直接升格成了支行,同时还把自己任命为支行的行长了。 童颜很在意地看了郑风一眼,在她的印象里,当“行长”的,应该是那些佝偻着腰,带着老花镜的老头子们,像郑风这样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行长,很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没有让自己的惊讶和羡慕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说:“听说这场大赛是你们省行主办的,可能消息还没有传到你们那里吧。” “那倒有可能。”郑风听了,心里产生了些微的寂寞。 这时,那个卖花的女孩儿又回到了咖啡屋,童颜也看到了她,就对郑风说:“还是请她把这束花送回我的宿舍吧,守着这些花,怪不好意思的。” “好吧。”郑风招了招手,叫过来女孩儿,说:“再给你十块钱,把这些花送回这位同学的宿舍好吗?” 没想到女孩儿大方地笑着说:“宿舍就在这门口,我也不好意思再收钱了,就算无偿服务一趟吧。” 童颜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女孩儿拿着花走开了。郑风就跟童颜讲了刚才自己跟卖花女孩儿的对话,逗得童颜咯咯咯地直笑。 吃完饭,两个人默默地漫步在校园的林间小路上,微风徐徐吹来,夜色撩人,月色撩人,郑风的心情说不出地好。他想牵一牵女孩儿的手,但是心里嗵嗵地跳着,终于没敢行动。 女孩儿也不多说话,虽然他们俩还不太熟悉,但是她并不过多地询问郑风的情况,只是简单地讲述着自己在校园的学习生活。 过了一会儿,郑风试探着问道:“你经常去香格里拉陪人唱歌吗?” 女孩儿转过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说:“那天我们见面,是我第一次去香格里拉,是我们班的一个姐妹领着我去的,她见我平时生活比较简朴,知道我经济上不富裕,就对我说,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去一些比较规范的娱乐场所,陪人家唱唱歌、跳跳舞,收入是很可观的。我听了她的话,就去了那里。但是去了一次后,我觉得那里很别扭,就再也没有去过。我这么说,你相信吗?” 郑风听了,也很认真地看着童颜说:“我相信,你说的任何话,我都相信。”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童颜真挚地看着郑风说。 “你们学校这次学生风采大赛,什么时候举办?” “很快了,听说也就是下个月的事了。” “这次大赛对你来说很重要吗?”郑风问。 “那当然啦。”童颜说,“现在,我们服装设计学院毕业的学生越来越不好找工作了,很多同学毕业后,都没有固定工作,他们只好到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去‘漂’着,靠打零工、跑龙套,赚些生活费,收入低得可怜,甚至不能维持自己的生活。这次学生风采大赛,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也是展现自我的机会。如果我能够在这次比赛上获得比较好的名次,就会有一些服装公司和模特公司注意到我,运气好的话,就可能直接招聘我去他们公司工作了。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和期望。” 郑风听了,问:“那么,根据你的估计,你能在这次大赛上获得什么样的名次呢?” 童颜认真地分析着说:“我们学院模特专业的学生彼此之间是比较了解的,从外形、身材、潜质和艺术造诣等方面来综合分析,我的名次应该是比较靠前的。但是,也许你不知道,即使在我们学院这样的小地方参加比赛,人为因素也还是决定性的。” “哦?你所说的人为因素包括哪些方面呢?”郑风感兴趣地问。 “比如某个参赛选手与评委老师之间的关系,就是决定性的因素。我听说,有很多计划参加比赛的同学,已经在老师那里做工作了,甚至还托关系,找到了院长那里。” “现在的学生,还没有走出校园,就已经学得这么复杂了?”郑风有些不相信地问。 “哼,有些学生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呢。”童颜禁不住有些愤愤地说。 “哦?那你说说看嘛。” 童颜想了一会儿,似乎是不太情愿地说:“像这样的比赛,赞助方的意见很关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意见就能直接决定选手的名次,连评委老师们都要听从他们的意愿。正因为这样,就有很多同学主动出击,提前去做赞助方的工作了。在以往我们学院举办的几次大赛中,我就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唉,有的女同学为了获得名次,什么事情都肯做的,毕竟现在毕业生的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 郑风听了沉默不语,他没有想到,小小的一个学校,年纪轻轻的学生们已经变得这么复杂了。 见郑风不说话了,童颜歪着头看了看郑风,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我说的事情吓到你了?” 郑风笑了笑,认真地看着童颜的脸问:“你不想去做做工作吗?” 童颜听了,撇了撇嘴说:“做工作需要钱,可是我没有钱。另外,作为女孩子,如果没有钱,舍得付出其他的东西也可以。可是我偏偏是一个除了肯付出钱,其他什么东西也不肯付出的人。如此说来,我就没有任何做工作的资本了,这样反倒乐得轻松,本小姐就是要凭实力和她们拼一拼,看看到底孰高孰低,孰优孰劣!” 听了童颜的话,郑风赞许地看着面前这位很有志气的女孩子。 过了一会儿,他坚定地说:“我赞助你一些钱吧,你去找人做做工作,怎么样?” “得了吧,我的大行长,你知道捧红一个模特需要多少钱吗?就算你们银行的工资再高,也就够给那些名模们买几套像样的衣服罢了!” 童颜的话是对的,郑风知道,凭借自己的经济实力,别说捧红一个模特,就算是想让童颜这样的学生在学校的比赛上获得名次,都是远远不够的。自己的支行里倒是有一个多亿的资金,可那里的钱,自己一分钱都不敢动啊。但他还是坚持着说:“还是让我在经济上帮助你一下吧,哪怕给你买几套像样的衣服参加比赛也好啊。”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童颜摆着手,坚定地说,“我就是要凭借我的实力拼一下,看看到底是我的水平高,还是她们的糖衣炮弹强。如果仅仅凭借几套漂亮的衣服就能取胜,我肯定不会参加这样的比赛。” 郑风听了,转过身来,看着童颜俏丽而坚毅的脸庞,动情地说:“你真是一个令人钦佩的女孩子!” 两个人的手情不自禁地握在了一起,郑风再也没有舍得松开。 教学楼的灯光一个接着一个地灭了下去,路上的学生也越来越少了。郑风知道,学生宿舍关门的时间快到了,但是他真的越来越舍不得离开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了。 童颜似乎也恋恋不舍,但她的脚步还是不得不走向了宿舍。两个人在灯光的阴影里默默地对视,郑风期待着发生些什么事情,但是,过了好一会儿,童颜只是轻轻地说了声:“再见吧,好吗?”似乎是在征求着他的意见,但是她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好吧,再见吧。”郑风舒了一口气,轻轻地说。 看着女孩儿俏丽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门里,郑风叹了一口气,感叹自己身单力薄,无法帮助自己心爱的女孩儿获得她想要的东西。 忽然,郑风的心底冒出了一个念头:既然是商贸银行赞助服装设计学院举办了这次学生风采大赛,自己能不能通过在商贸银行的关系,使童颜在比赛上获得名次呢?对了,自己和省行的苗行长还吃过一次饭嘛,而且自己的高明路分理处为省行拉来了巨额企业存款,苗行长不是说过吗,必要时自己可以直接找他苗行长嘛。 想到这里,郑风咬了咬牙,拿出手机,找到苗知春的手机号码,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电话铃声响了半天,苗行长终于接电话了:“喂?哪里?” “苗行长,你好!我是高明路分理处的小郑啊。”郑风热情地自报家门。 “哦,是你啊。”电话里苗知春心不在焉地说。 “报告苗行长,我们高明路分理处自从接手特里(中国)公司的企业存款以来,存款余额快速上升,目前已经达到一个多亿了,下一步我们准备……”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吗?我这里很忙。”苗知春不耐烦地打断了郑风的话。 郑风听了一愣,但仍然坚持着说:“苗行长,是这样,我的一个表妹在市服装设计学院的模特专业学习,今年大四了,听说我们商贸银行准备在她们学院举办一场学生风采大赛,她也想参加这次比赛,苗行长您看看,能不能让她在这次比赛上取得一个名次……” “胡闹!”苗知春生气地再次打断了郑风的话,“我这里已经火上房了,哪里还顾得上你的什么表妹!真是乱弹琴!”说罢,苗知春挂断了电话。 郑风站在那里,傻了。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7-8) 7 当天晚上,杜念基入住了路平市的半岛大酒店。林文国和崔明姬都劝他不要住这家酒店,他们说,半岛大酒店是路平支行的产业,肯定与巨额资金被盗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那里的总经理徐学山刚刚跳楼自杀,很不吉利的。 杜念基听了笑着说:“我跟这次案件没有任何的牵扯,住在那里,也不会把我抓起来的。况且,半岛大酒店与路平支行只有一墙之隔,来回到路平支行开展调查工作,很方便的。这家酒店是五星级,不住白不住嘛。不是说那个徐学山很有管理才能吗?我倒要看看,他的酒店有多么的好。”于是坚持住在半岛大酒店。 第二天早上,路平市公安局传来消息,事情果然不出杜念基和林文国的意料,他们的搜查工作一无所获,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杜念基等人感谢了公安局干警的大力配合,杜念基提出,进一步扩大调查取证的范围,在路平支行主要业务部门中层干部、半岛大酒店财务部门、副总经理级以上干部中展开调查,同时要求上述人员,在没有报告当地公安机关之前,禁止离开路平市。 早上一上班,杜念基把鲁岩和盛敏找来,要求他们立即关闭路平支行对商贸银行各级分支机构的联行资金清算系统,没有他本人的批准,严禁发生任何的资金汇划业务。这样一来,就尽可能地控制住路平支行的资金往来业务,但愿能制止住被盗资金的流出。盛敏主管路平支行的资金业务,接受杜念基的指示后,虽然一头雾水,但是仍然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 该做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其他事情,杜念基也是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静等兰霞和省公安厅的人来调查案子了。 没什么事情可做了,杜念基就让盛敏把路平支行全体员工的花名册报给他。在花名册上,杜念基一眼就找到了“张晓楠”这个名字,原来这个小不点儿在路平支行的营业部从事联行资金清算工作。 杜念基看了,心中一惊,心想,小不点儿从事的工作竟然与这次案件有着直接的联系,但愿她没有参与到许振华他们的犯罪活动中吧。转念一想,应该不会的,连主管资金业务的副行长盛敏对这件事都懵然无知,她一个小小的业务员,绝对不会参与到案件中来的,也许她还会继续给自己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呢! 想到这里,杜念基故作轻松地让盛敏领着自己下楼,去视察一下路平支行的营业部,他想亲眼见一见这个蛮有意思的小不点儿。 来到营业部,杜念基在盛敏的引导下装模作样地挨个部门走过去,不停地问这问那,慢慢地接近了联行清算的办公位置。 在几台电脑中间,坐着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杜念基猜到她一定就是那个小不点儿了。 小姑娘长得很白净,黑黑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梳着长长的头发,一副调皮的孩子模样,好像是卡通片里的美少女。杜念基心中暗笑,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自己的网友见面了。 杜念基踱过去,盛敏赶紧走上来介绍:“行长,这是负责联行资金清算业务的张晓楠,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业务很不错。” “哦,你好啊,小同志。”杜念基笑容可掬地伸出手去。 张晓楠赶紧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伸出双手握住了杜念基的手,嘴里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敏说:“省行的杜行长来看望大家。” 张晓楠这才笑着开口问候道:“杜行长,您好!” “你好你好。”杜念基笑着说。他心想,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却在无意之中向自己提供了一个重大案件的线索,真是有意思。自己已经在网上和她聊了很长时间的天了,可她还不知道自己就是她的网友,而自己却以一个“大官儿”的姿态站在了她的面前,这可真是个有趣的事情。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神秘而灿烂了。 杜念基假装饶有兴趣地在张晓楠办公桌旁坐了下来,也让她和周围的人坐下。张晓楠很机灵,赶紧找纸杯给杜念基倒水,可是手忙脚乱的一不留神,把水撒到了杜念基的手上,幸好不是开水,否则真要把杜念基烫到了。 “这孩子,可真笨!”盛敏责怪道,张晓楠的脸立刻红了,低着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不碍事,不碍事。”杜念基赶紧说,为了缓和气氛,接着笑道:“这个小姑娘一定还没有成家吧,如果成了家,每天伺候公婆、伺候老公,锻炼得伶手俐脚的,就不会把水弄洒了。” 大家听罢,笑了起来。张晓楠也笑了,放松了下来。 盛敏插嘴道:“她刚从学校毕业,参加工作一年多,离成家的日子还早着呐!” “有男朋友了么?”杜念基装作关切地问。 “早有了,现在的孩子,上学的时候就学会处男朋友了。”盛敏抢着话头。 杜念基不经意地看了盛敏一眼,又问道:“男朋友在什么单位工作啊?” 这回盛敏答不上来了,张晓楠回答道:“在市农行工作。” 杜念基说:“哦,不错嘛,你们两个人都在金融系统工作,工资加在一起很可观啊,我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就能把结婚的钱攒足了。”听了这话,大家又夸张地笑了起来。 张晓楠说:“他们农行的工资还赶不上我们行高呢!” “哦?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对我们行的工资也不太满意啊?”杜念基故意逗着小姑娘,这回周围的人不敢笑了。 盛敏打着圆场说:“现在的年轻人总是嫌自己挣得少,你们可要知道,你们现在的工资可比我们那时候高多了,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杜念基接着说:“现在我们行员工的工资收入,尤其是基层一线员工的工资收入确实不太高,但总是要好于社会上大部分的企事业单位嘛。我们商贸银行正在进行股份制改革,整体上市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相信随着商贸银行经营状况的不断好转,你们的工资收入会有大幅度上升的,这样的日子不会太远了,不会把我们的小姑娘熬成老太婆再结婚的。” 听了这话,大家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 杜念基装作很随意地对张晓楠说:“等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要来讨一块喜糖吃的。” “谢谢行长的关心!”张晓楠高兴地答道。 杜念基就又叮嘱道:“我们可说好了,商贸银行的员工一定要讲信用噢?” “您就放心吧,杜行长。”盛敏说,“等小张办喜事的时候,我来负责通知您,就怕您到时候因为工作太忙,脱不开身。” “我一定会来的。”杜念基说。 8 将近中午的时候,兰霞率领着十几个人的检查小组到达了路平支行。令杜念基感到意外的是,苗知春也乘坐自己的专车,跟他们一起来了。随同他们的,还有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严景才、经济犯罪侦查总队队长符特、省银监局局长彭力以及大量的工作人员。三十多人乘坐十几辆高级轿车,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了路平支行。 苗知春被唐明皇搀扶着下了车,杜念基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说:“苗行长,你太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了,怎么能这么冒险呢?” 苗知春摆了摆手说:“我在医院里实在是躺不住了,索性就来这里看看,也算让心里有点儿底。好在这个高血压是老毛病了,对付它我已经有了经验,不碍事的。” 彭力走上来笑着说:“这个案子不破,恐怕老苗的乌纱帽也戴不了几天了,不如现在多多发号施令,也好最后过一过当官的瘾头。” “彭大局长,你还是嫌我的血压不够高啊。”苗知春笑着说,向杜念基介绍了严厅长、符队长等人。 严厅长握了握杜念基的手说:“省检察院的老崔检察长跟我介绍过你,没想到你这杜大行长刚来到我们省工作,就给我们公安厅找了个大活儿啊。” 杜念基刚想说话,苗知春就上来解围道:“老严你也别叫苦连天,你给我干这个大活儿,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你不是总跟我念叨你们公安部门没有业务用车、有了业务用车又没有汽油吗?你放心,这次只要你干得漂亮,车和油的问题都好商量。” “这还算是哥们儿朋友说的话。”严厅长说,几个人笑了起来。 杜念基赶紧让鲁岩、盛敏在半岛大酒店安排客房和午饭,几十人洗漱过后,草草地吃了午饭,也顾不上休息,直接召开案情分析会。路平大案已经惊动了中央和国务院,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省公安厅经济犯罪侦查总队队长符特,人称“神探亨特”,长得又矮又瘦,黑漆漆的刀条脸上从来看不到一点儿笑容,“三五”牌香烟一根抽完了,接着对着点燃另一根,根本不用打火机。案情分析会以他发言为主,其余的人洗耳恭听:“现在看来,我们只能先从‘洗钱’的渠道寻找线索。徐立凡、许振华、于晓东和徐学山要想把四个多亿美元弄到国外和港澳地区,必须要有一个顺畅的资金划转渠道。因此,要对路平支行的资金往来系统、本地地下钱庄实施控制。同时,不排除几年来他们把盗窃来的赃款投资到了实业方面,所以,要对与上述四个人有关联的公司、企业进行调查。” 杜念基说:“我们已经把半岛大酒店作为调查的重点了。” 符特点头同意:“半岛大酒店肯定脱不了干系,所以,要对这家酒店管理层人员和财务部门的人员实施控制,首先在他们中间展开调查。” “这项工作我们已经开始做了。”杜念基说。 严厅长说:“要对上述四人的直系亲属实施控制,在他们中间寻找线索。” 符特点头说:“这个工作一定要做。但是根据我的分析,徐立凡、许振华、于晓东三个人能够同时失踪或者潜逃,可见是蓄谋已久的。从目前巨额资金没有一点儿下落的情况看,他们的准备工作做得是相当充分的。从这一点分析,与他们有直接关系的直系亲属估计也是下落不明了,所以我建议,要对与上述四人有关系的所有亲属、关系密切的朋友、同事以及他们管理控制的公司、企业实施控制,把调查取证的范围扩大到最大的程度。当然,这样做有可能在当地引起一定程度的混乱。” 严厅长点头同意:“引起混乱没关系,反正现在已经乱成这样了。我来之前,公安部有关领导和厅长都指示我们,要不遗余力、采取任何可以采取的手段侦破案件,我们一定要把各种手段用足、用到位。” 符特问严厅长:“徐立凡、于晓东、许振华的红色通缉令,省厅和公安部是否已经向国际刑警组织发出了?” 严厅长摇头道:“这件事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快,不过我从厅里出发前得到消息,手续已经到公安部了,预计到国际刑警组织国家中心局,然后再到国际刑警组织那里,还需要至少五六天的时间。” 符特接着问:“能不能把四个人的直系亲属也列入红色通缉令?” 严厅长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什么人能够上红色通缉令,是有严格的界定的。” “那么,至少也要上黄色通报嘛。”符特说,“最好是上蓝色通报。” 严厅长就笑着骂道:“你小子对国际刑警组织的国际通报‘门儿清’啊,刚才还假摸假势地问我。” 听了严厅长的话,大家笑了起来。协助成员国侦查犯罪是国际刑警组织的一个重要合作领域,这种执法合作通常以“国际通报”这一渠道进行。国际通报根据重要程度和级别,分为红色、蓝色、绿色、黄色和黑色通报五种类型,它们都以通报左上角国际刑警徽的颜色而得名,其中,红色通报俗称“红色通缉令”,最为重要,也最为著名。随后,严厅长说道:“好吧,我争取让他们的直系亲属上蓝色通报,最次也要上黄色通报,怎么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符特笑着点了点头,又接上了一根烟。 苗知春说:“可不可以考虑先在路平支行召开全体员工大会,号召大家提供有关上述四人以及案件和资金的线索呢?” 符特说:“可以召开大会,但是案件的情况不能向员工通报。这个会议我要参加,并由我来向全体员工讲话,把宣讲的尺度和分寸把握好。” “好的。”苗知春、杜念基几个人点头同意。 这时,盛敏慌慌张张地跑进会议室,趴在鲁岩的耳朵上说了些什么,鲁岩抬起头看着苗知春,苗知春说:“有什么事说吧,现在我们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鲁岩就说道:“报告苗行长,从刚才开始,路平支行营业部和下面的各个网点忽然聚集了很多客户,他们一致要求支取在我们行的存款,现在,人们还在从四面八方涌向我们的网点!” “挤提存款!”有人喊了一声。 会议室里的人乱了,大家嘁嘁喳喳地议论起来。 苗知春想了想说:“也不奇怪,我们是没办法做到完全封锁消息的。路平一下子来了几十位省里的各路大员,本来就够招风的了,支行内部的员工早就有所察觉,再加上最近发生的种种迹象,社会上的老百姓早就听到风声,所以就跟着来凑热闹了。” 彭力说:“这件事必须马上通知当地人民银行,必要时要请求广庆市人民银行,甚至省人民银行给予支持。” 杜念基问盛敏:“你们支行现金大库今天的库存大概有多少?” 盛敏回答:“平时人民币能够维持在500万左右,美元在80万左右。” 苗知春说:“立即通知当地人民银行,准备足够的人民币现金,我看,先备上5000万吧。” “是。”盛敏应到。 杜念基捉摸着说:“是不是也要备一些美元和其他外币呢?老百姓肯定知道我们发生了巨额外汇被盗案,所以有可能偏向于支取外币现钞。” “那可比较麻烦。”鲁岩说,“路平支行调入外币,要到广庆市分行,广庆市分行调入外币,要到省行,路途太远了。” 杜念基想了想问盛敏:“你们支行整个外币存款余额是多少?” “各个外币币种折合成美元,大约有1800万美元吧。”盛敏说。 杜念基接着问鲁岩:“老鲁,你们市分行现金大库里,估计能有多少美元?” “不会超过500万的。” 杜念基想了想,对苗知春和兰霞说:“这样好不好,我们从省行现金大库里暂时调出1000万美元,在广庆市分行履行完手续后,直接调到路平支行来,以解这里的燃眉之急。” “在我的大库里暂时挪出1000万美元,应给没有问题的。”兰霞说,在省行,她主管现金大库。 “那好吧,就按念基说的办。”苗知春说,“现在马上电话通知广庆市分行和省行现金大库,立即办理相关调款手续,尽一切可能,支援路平支行!” 各项工作安排就绪,散了会,商贸银行的领导赶紧来到路平支行营业部,现场处理挤提存款的问题。 银行最怕的就是因为资金短缺而发生客户恐慌性地挤提存款,那不仅对银行自身形成很坏的社会影响,而且很容易导致当地金融秩序混乱,甚至发生金融危机。 营业部里,果然已经是万头攒动,人山人海。所有的储蓄业务窗口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大门外十几米。大门外,往来的行人驻足在附近看着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商贸银行发生的事情,他们口中流传的故事,基本上跟案情差不多少。苗知春等人就苦笑着感叹:现在这个年头,什么事情都没办法保密的。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9) 9 鲍达这几天的心情不怎么好,有好几件事弄得他挺闹心。 一件事是特里(中国)公司在商贸银行的企业存款。这些天,城区支行的高明路分理处一下子拉来了特里(中国)公司华北分公司的企业存款,刚刚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就达到了一个多亿的余额,据说以后还将达到十几亿的总额。企业存款工作由鲍达主管,开始时他还挺高兴的,以为坐在家里就碰上了撞上门来的好买卖。可是后来手下人慢慢地向他反馈了信息,原来这个存款大户是那个高明路分理处的主任郑风通过亲属关系拉过来的,而且,苗知春自始至终地参与了营销工作。 鲍达认识郑风这个人,不知道他通过什么关系,认识了自己的儿子鲍淳鑫,两个人经常在一起混,有一两次自己同儿子见面时,郑风也来掺和过。鲍达心里很明白,郑风跟儿子交朋友,就是冲着自己的这层关系来的,否则人海茫茫,这个郑风怎么偏偏就认识了鲍淳鑫?所以鲍达见到郑风时,并没有显示出过多的热情,没有把这个小小的分理处主任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这个郑风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关系,竟然把特里(中国)公司的企业存款弄到了他的分理处,而且还没有经过自己这个主管企业存款业务的副行长,就直接把营销线索提供给了一把手苗知春。知道这件事后,鲍达心里就觉得郑风这小子不太地道,一门儿心思地攀高枝儿,同时也禁不住责怪老苗太不够朋友了,有这样的好事,也不拉着自己一同去。 要知道,特里公司给商贸银行存上一个亿的企业存款,商贸银行就要向他们支付一百万元的好处费,这其中,特里公司至少要向苗知春回赠三十万以表示感谢。如果以后特里公司的存款达到了十几个亿,假如以15亿计算的话,商贸银行就要向他们支付1500万的好处费。鲍达主管企业存款业务,这些好处费都是从他掌握的业务营销费中走出去的,而苗知春却连个声儿都不吭一下就一个人独得四五百万,这个老东西的胃口也太大了,关键时刻,真的是一点儿也不为朋友着想啊。 另一件事也与钱有关。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前妻找到了鲍达,向他哭诉儿子的事情。 鲍达的儿子鲍淳鑫已经二十一岁了,高中毕业那年没有考上称心如意的大学,就在家复读。如今两年过去了,学习成绩却一年不如一年,鲍达和前妻怕他在家里闲出毛病,就暂时让他在一个朋友的公司里打工,半工半读地维持着学习,期望他能够考上一个像样点儿的大学。 没想到儿子去年没留神,还把女朋友的肚子搞大了,为了这件事,鲍达和前妻花了五多万块钱,才堵住了女方家人的嘴。现在那个女孩子和她的父母虽然嘴上不再说什么了,可是却一心一意地非要招儿子做女婿不可,弄得鲍达和前妻哭笑不得。 他们知道,对方不一定是看上了自己的儿子,而是看上了儿子他老子的位子,一心想傍住鲍达这个银行高官,也好一辈子衣食无忧。女方家里的经济条件非常一般,看见鲍达的儿子,就好像看见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绝对不肯撒手的。 这段时间,儿子也被他的女朋友缠得没有办法了,忽然想出来一个出国留学的主意。前妻慎重地反复考虑,觉得这个办法还是可行的,让儿子出国躲几年,甚至今后再也不回国工作和生活了,女方家人也就死了心。 出国留学起码需要二三十万的费用,虽然鲍达至今仍然坚持每个月定期向前妻支付儿子的抚养费,但是那些钱远远不够办理出国留学的手续。 前妻找到了鲍达的办公室,一边哭着一边说:“儿子是你的儿子,你看怎么办吧。” “你不要哭嘛,有事好好商量嘛!”鲍达心烦意乱地说,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了。 关于出国留学的事情,鲍达也同意前妻和儿子的意见。鲍达的儿子鲍淳鑫长得白白净净,人高马大,活脱脱就是按照鲍达自己的模子刻出来的。也许是因为自己和林茵没有孩子的关系,鲍达对儿子投入了很多感情,一直到现在,父子之间都保持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只不过是背着林茵罢了。 现在儿子惹上了麻烦,想借着出国留学的机会躲一躲,也确实是个好办法。也许,随着他年龄不断增大,越来越懂事了,有可能在国外学有所成,那就太令人高兴了。 所以鲍达很快下定了决心,决定让儿子出国去学习:“钱没有问题,这笔钱由我来出,你就放心吧。”他肯定地说。 前妻抬起头看了鲍达一眼,不再哭了。 看着前妻日渐衰老的脸,鲍达禁不住涌上了些微的怜惜之情。这些年都靠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洗衣做饭,督促学习,虽然没有什么效果,但是肯定付出了比别的母亲多得多的心血,以致于四十多岁的她就已经未老先衰了。 “你最近怎么样?”鲍达关切地问道。 “单位不景气,我估计离下岗的日子也不远了。”前妻低着头说。 “你们单位就没有提前退休的政策吗?如果有,我看你干脆退下来算了,也好一心一意地照顾孩子。” 前妻擦了擦眼泪说:“政策倒是有,我也符合条件。但我总是想坚持上班,多挣点儿钱,我们娘俩的花销也能宽裕点儿。” 鲍达不说话了。前妻的文化水平不高,长相也很一般。当初年轻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鬼迷心窍,就娶了这样一个很平常的女人。但是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个人还是有一些感情的。让鲍达感到欣慰的是,离婚后,前妻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到了儿子身上,也让鲍达省了不少心。 忽然,鲍达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让前妻提前退下来,和儿子一起出国陪读怎么样呢?那样当然还要多花一笔钱,但是毕竟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想来,前妻也一定不放心让儿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出国留学的。 想到这里,鲍达看着前妻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办理提前退休手续,然后我想办法让你们娘俩一起出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前妻抬起头看着鲍达不说话,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看着她的表情,鲍达知道前妻肯定有着同样的想法,只不过刚强的她不愿意向鲍达开这个口罢了。 “好吧,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鲍达说,“我马上找人联系出国的事情,等手续和钱都准备好了,过些日子我再找你。” 前妻就不再说什么了,站起身来准备走。 “我今天还有事,就不留你了。等哪天我找你和小鑫鑫一起吃顿饭吧。”鲍达说,想了想又说道:“儿子不参加也行。” 前妻就说:“饭有什么好吃的?在一起吃了十几年的饭,到头来吃出个什么好结果来没有?” 鲍达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了,赶紧把前妻送出门外。回过身走进办公室,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前妻还算是一个好妻子,儿子也是个好儿子,本来挺不错的三口之家,只是因为林茵的出现而分崩离析。虽然鲍达对这件事并没有后悔,但内心里总是多少有些遗憾。 关上办公室的门,鲍达伸了个懒腰。 昨天晚上,路平支行突然发生巨额资金被盗案,苗知春犯了高血压住进医院,仍然把班子全体成员叫到一起,召开紧急党委会,几个人研究到后半夜。鲍达虽然不主管资金工作,案件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跟着大家一起着急,也几乎一夜没合眼。今天早上,苗知春硬撑着和兰霞一起去了路平,自己在省行坐镇一整天,现在行里也没什么事了,本来想早点儿下班回家休息,却忽然想起今天林茵刚刚完成了一部电视剧的拍摄工作,从外景地飞回来,鲍达已经答应她亲自去机场接她,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了。 想起林茵,鲍达郁闷的心情就开朗了起来,一想到她那靓丽的容貌,青春的神采,浪漫的情怀,鲍达的烦恼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心里盘算着,去机场接回林茵,这次一别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真的是“小别胜新婚”,两个人一起回家,一定要在床上行“夫妻大礼”的,然后再美美地睡上一宿,这一天就算是十分美好了。 于是鲍达打起精神,拿起专车钥匙出了门。半路上,仍然没有忘记找到一家鲜花店,买了一大束鲜花,准备献给远行归来的爱妻。 车子刚刚到达机场,林茵就从“国内到达”的出口走了出来。她身穿一件浅黄色风衣,烫着大波浪的头发用发卡高高地束在脑后,年轻而俏丽的脸上轻轻地施了一层粉黛,更衬托出白皙而稚嫩的皮肤。林茵肩上背着坤包,一手拉着登机箱,微笑着向鲍达招了招手,鲍达快步迎上前去,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林茵深情地亲吻着鲍达,两个人的嘴长时间地贴在了一起。往来的行人们笑着看着这一对情人,有的人冲他们指指点点,大概认出了林茵这位小有名气的明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上了车,两个人再次抱在一起,鲍达的手就不老实了。林茵笑着说:“看把你急的,放心,一会儿回到家,我会好好地犒劳犒劳你的,我亲爱的老公!” “我们还是互相犒劳吧,分别这么长时间,难道你就不想我吗?或者说,难道你就不想要我吗?”鲍达笑嘻嘻地说。 林茵娇羞地打了一下鲍达:“不想你不想你,就是不想你!就是气死你!” 鲍达并不生气:“气死了我,你到哪里找我这么优秀的老公去?嗯?我的老婆?”随后开着车子,驶上了回城的高速公路。 “哎,老婆老婆,我可真的是又‘老’又‘婆’喽。”林茵拉下副驾驶上方的遮光板,冲着上面的小镜子端详着自己,“这次拍片真是太辛苦了,吃住的条件差极了,你看把我折磨的,至少老了五岁。” “在我眼里,你永远年轻。”鲍达看了一眼林茵,深情地说。 “你是不会嫌我老的,可导演们很快就会嫌我老了。”林茵无可奈何地说,“这次回来,我下定了决心,准备休整一段时间后,就去北京注射‘羊胎素’。” 鲍达听说过羊胎素,那是从母羊产仔时的胎盘里提炼出来的一种营养素,具有抵抗衰老、美容养颜的作用,价格十分昂贵。 “有那个必要吗?你还没有老到那种程度吧。”鲍达不以为然。 “怎么没有必要。像我这个年纪,已经有很多演员早就开始注射‘羊胎素’了。这次,我也打听好了,北京的一家医院新近从瑞士进口了一种新型针剂,每个疗程注射三针,可以维持近一年的疗效,很有效果的。”林茵说。 “那注射一针需要多少钱呢?” “听说一针是十五万元,加上其他的费用,一个疗程下来,大约五十万元吧。” “这么贵?!”鲍达吃了一惊。 “这还算贵?我听说,香港台湾的很多明星每年都要由人陪同,亲自去瑞士注射高级‘羊胎素’的,那里一针就将近人民币六十万,加上其他费用和路费,没有一百万元是下不来的。”林茵不屑一顾地说。 “我的天,你们拍戏赚的这点儿钱,恐怕还不够打几针‘羊胎素’的。”鲍达禁不住嘲笑道。 林茵见鲍达有些生气了,就伸出手爱抚着他的脸庞,说:“宝贝儿,你只不过花上五十万元钱,就能换回来一个更年轻、更漂亮的老婆,这难道不好吗?” “钱,钱,又是钱。”鲍达心里懊恼地想着,“儿子和前妻出国的四五十万元钱还没有着落,这边又出来个五十万的羊胎素,一百多万元钱,到哪里去找呢?” “小心!!”林茵突然大叫了一声,同时失控地伸出手去拉鲍达的方向盘。鲍达这才缓过神来,看见光线昏暗的前方,一辆大货车缓慢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中间,自己的车子飞速地撞了过去,他大吃一惊,猛地向左一转方向盘,没有转动,原来方向盘已经被林茵死死地拉住了,他只好向右转,奥迪轿车失去了控制,重重地撞到了路旁隔离栏上,然后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一头扎进公路下的田地里……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10) 10 晚上,杜念基一个人在宾馆的客房里早早地准备好了笔记本电脑,他想同小不点儿张晓楠好好聊一聊天,看看她是否还能给自己提供出什么案件线索。 省公安厅经济犯罪侦查总队的符特队长下午已经组织路平支行的全体员工开了会,但是杜念基想,以小不点儿的性格,她是不会主动向公安人员提供什么线索的。一般员工的普遍心理都是这样,大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于这样的恶性案件,都唯恐躲之不及。 打开电脑,杜念基以“在线”的方式登录QQ聊天室,在留言板上写了一句:“你在吗?” 小不点儿半天没有回话,倒是有很多不熟悉的人上来和他搭讪,杜念基也不搭腔,走进卫生间洗漱。 过了一会儿出来,小不点儿仍然没有回话,杜念基很失望,心想,也许小不点儿找她男朋友玩去了。一个女孩子家,有了男朋友,不可能一到晚上就上网聊天的。索性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看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九点多,小不点儿竟然回话了:“我在这儿。” 杜念基非常高兴,说:“一天不见,非常想念。” “昨天你忽然下线,然后就消失了,老实交待,干什么去了?”小不点儿问。 “来了个朋友,拉着我出去喝酒了。”杜念基撒谎道。 “男人就知道喝酒,这些无情无义的家伙。”小不点儿给了杜念基一拳。 “对不起,我们也没有办法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原谅你了。”小不点儿大度地说。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不告诉你,嘻嘻。” “一定是跟男朋友压马路去了吧?”杜念基故意逗着小不点儿。 “你可真聪明。”小不点儿说,“我们这里的马路让我们俩压得笔直、宽敞又平坦啊。” “你今天忙些什么?”杜念基慢慢地接近了主题。 小不点儿说:“要说忙呢,可是我今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做;要说不忙呢,我们今天可真是紧张得够呛。” 杜念基明白小不点儿的意思,他早上就指示鲁岩和盛敏关闭了路平支行的联行资金清算系统,小不点儿作为联行业务员,一天都没什么事可干。但是路平大案,员工们都已得知了风声,所以他们内心里万分紧张。小不点儿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但杜念基仍然顺着她的话题问道:“此话怎讲?” “今天我们单位来了很多大官儿,在我们周围走来走去的,把我们紧张得够呛。” “他们干什么来了?” “来调查我们行长失踪的事情呗。” “有什么进展吗?”杜念基问。 “还没有。” “你们行长失踪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而且还知道了其中具体的细节和原因。”杜念基说,“他是跟他的情人私奔了。”杜念基故意胡说八道,试图挑逗起小不点儿议论这个话题的兴趣。 “胡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商贸银行的员工嘛,你们行的事情也传到我们这里来了。”杜念基接着说,“你们那个行长好几年前找了个情人,两个人关系非常好,想结婚永远生活在一起。但那个行长的老婆就是不同意离婚,逼得他们两个人没有办法,就私奔了。” “真是胡说八道!你们听说的完全是谣言!”小不点儿说,“我们许行长和他爱人的关系可好了,两个人还是我们行的模范夫妻呢!”小不点儿不小心透露出了许振华的姓氏。 “哦?难道我们听说的不是实际情况?”杜念基假装糊涂。 “根本就不是!”小不点儿果然来了兴致,“告诉你吧,我们行长早就把他爱人办到加拿大移民了,所以他的失踪,是迟早的事情,他一定是去加拿大和家人团聚去了。” “我看你也是胡说!”杜念基争辩道,“在银行当行长多舒服啊!多风光啊!干吗去加拿大做那个二等公民呢?你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嗐!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小不点儿慢慢打开了话匣子,“告诉你吧,我们行长这些年弄了不少钱,现在,他钱弄足了,自然就去了加拿大呗。当行长有什么稀罕?当省长他都不稀罕呢!谁能留住他啊。” “去加拿大生活需要很多钱的,他得弄多少钱才够花啊?” “你在桌子上趴好喽,小心别吓得趴到地上,然后我再告诉你。”小不点儿说。 “好了,我趴好了,你说吧。”杜念基笑着说。 “四个多亿——美元,你说他够不够花?!” 杜念基故意半天没有说话,然后才说:“我的妈呀,吓死我了!四个多亿美元?八辈子也花不完啊!他哪儿弄来这么多的钱啊?!”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这些年,他们苦心经营,拉来的存款不入账,回收的贷款不登记,然后再大量占用联行资金——嗐,说了你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联行业务我干过好几年呐!”杜念基赶紧说,很怕小不点儿收住了话头。 “哇塞,原来是前辈啊,我也做联行啊。”小不点儿又兴奋了起来。 杜念基就说:“通过联行占款,那才能占多少钱啊。再说了,联行占款,到头来,总归是要还给人家的嘛。” “可是他们就是不还啊,这样占来占去的,慢慢就都体现在总行的账上了。你老人家也一定知道,我们商贸银行的资金清算系统很不完备,你到底占了别人多少资金,上级行根本查不清楚的。” “说得有道理。”杜念基赶紧肯定小不点儿,“不过他一个行长想占那么多的资金,谈何容易呢?” “那可不是一个行长的事了,我们几任行长多年来一直在搞‘接力赛’,大家伙儿共同努力,才做下了这么大的事情。” “哦?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那当然了。”小不点儿说,“你可不知道哇,我们行从徐行长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他们的秘密行动了。但他们一开始到底是怎么弄的我可不知道,因为那时候我还在学校上学呢,后来到了我们行工作后,才听行里的老员工们说,徐行长、于行长和我们现在的许行长几个人是铁哥们儿,他们是联合行动,才弄了那么多钱。” “他们可够团结一心的了。”杜念基说,“这几个行长都是什么样的人呢,敢干出这么大的事情?” “听行里的老员工们说,徐行长人最好了,他在任的时候,我们行盖了新的办公大楼、新的家属宿舍,还兴建了半岛大酒店这个在路平最有名的宾馆。徐行长对行里的员工也特别好,有一年元旦,全行员工在半岛大酒店联欢,徐行长手里拿着一大把红包,见到一个员工就发一个,见到一个员工就发一个,把大家伙儿高兴坏了。”小不点儿说。 “红包里装着多少钱?”杜念基问。 “至少一百块钱。”小不点儿回答道,“就连当时在我们行参加培训的其他行的员工,他都很热情地给他们发了红包。那天,等到半夜十二点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徐行长干脆从兜里掏出一大把一大把的现金,往我们员工人群里撒,大家伙儿都乐疯了,你争我抢,可热闹了。” “看来这个徐行长挺平易近人的啊。” “那当然了。”小不点儿说,“他可比于行长强多了。于行长这个人不怎么样,他在我们行的时候可厉害了,动不动就批评人,大家伙儿都怕他。在路上远远地看到他,都躲着他走,很怕被他撞见了,又让他莫名其妙地批评一顿。他不给我们盖房子,也不给我们发钱,真是个小气鬼儿!” “他后来不是被调到别的行工作去了么?” “是啊。就是因为他为人不怎么样,所以在我们行待不下去了。听行里的老员工们讲,1999年全国搞‘三讲’的时候,大家伙儿给他提了好多意见,投票打分的时候也不给他打高分,让他过不了关,急得他乱蹦,后来就被上级调到别的行工作去了。”小不点儿说,“嘻嘻,这是他应该得到的报应。否则,如果他能够像徐行长那样紧着给我们盖房子,我一到我们行参加工作,就能分到房子了,那该有多好啊。” 杜念基听罢笑了:“许行长这个人怎么样呢?” “许行长我是见过的,我大学毕业到商贸银行参加工作的时候,他就是我们行的行长了。”小不点儿说,“许行长不好不坏,人也不厉害,也不给我们发钱、盖房子,对他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许行长在我们行的时候,不是整天闷在他的办公室里不出来,就是不到行里来,显得非常神秘。他从来不到我们这些基层单位里来,弄得我们这些小员工都怎么不认识他。有一次可有意思了:我们行一个储蓄所里的员工在半岛大酒店给他妈妈摆酒席过生日,喝多了,在电梯口因为挤着上电梯,跟一个人吵了起来,还推搡了他几下。后来那个员工才听人说,那个人就是我们许行长,天啊,可把他吓坏了,赶紧去许行长的办公室向他赔礼道歉,许行长挥了挥手,把他撵了出去,但是后来也没难为过他。你说许行长这个人怪不怪?” “嗯,是够怪的。”杜念基说,“那么除了这几个行长弄了不少钱之外,你们行里的其他员工得到过什么好处没有?” “怎么没得到?我们这些年翻盖了办公大楼,新建了家属宿舍,买了高级轿车,逢年过节都发很多钱和东西,把大伙儿都乐坏了。不过,就数我最倒霉了,刚入行时间不长,本来行里已经商量定了,过一段时间还要盖家属宿舍的,可是行长突然失踪了,这件事也就泡了汤。哎,没有房子,我拿什么结婚呢?”小不点儿忧心忡忡地说。 “怎么?担心自己变成老姑娘,嫁不出去?”杜念基故作轻松地问。 “去你的,你才是老姑娘呢!” “不过,依我看,你没拿他们那么多好处是对的,也是幸运的。”杜念基接着说,“这件事迟早要败露,到时候,凡是有牵扯的人都脱不了干系的。” “是啊是啊,我们这些涉世不深的年轻人算是幸运的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他们是怎么把那么多的钱划到国外去的呢?” “哈哈,连你这位老前辈都迷糊了吧!”小不点儿兴奋地卖弄道,“因为资金数额巨大,所以他们采取了很多办法。比如利用企业,借助地下黑钱庄,然后再在香港澳门等地搞实业投资,设立公司,以表面正常的资金往来把钱划出去。有的,甚至直接把资金划到了美国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你说可怕不可怕?” “这听起来怎么像演电影一样?” “可不就像演电影那么惊险么!”小不点儿说,“比如我们这里的半岛大酒店,实际上就是我们徐行长自己投资的实体,他用自己家的企业往境外转移资金,多方便啊。” “你说这话我又不信了。一家小小的酒店,能转出去多少钱呢?它的财物管理制度是有很大限制的。” “这倒是。不过除了半岛大酒店,还有我们这里的纺织集团呢。他们集团从香港的太江实业公司进口所谓的原材料和机器设备,而太江实业公司就是我们徐行长开的,你说这方不方便呢?”小不点儿问道。 “噢,那倒方便多了。”杜念基说,“那你们行长有时间照顾他的香港公司吗?” “你可真笨!那家公司名义上是他的亲属们开的,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的,资金就慢慢跑到香港去了。” “然后他们再把香港的资金偷偷地划到加拿大或者美国去,是这样吗?”杜念基问。 “恭喜你,你已经会抢答了!”小不点儿说。 杜念基笑了笑说:“看来他们转移资金的渠道主要在香港啊。” “肯定是在香港,你想啊,太远的地方,他们也够不着,说话也不算数的。”小不点儿肯定地说。 “有道理。”杜念基说,“你知道的可真多啊。” “那当然了!”小不点儿禁不住炫耀起来,“我在我们行就管联行业务,而且,对公业务就在我身后的窗口上,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所以说,你们听到的那些事情,完全是道听途说。有些事情,对于外人来说是神秘的天机,对于我们行内部的人来说,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看来我们听说的传闻是不太准确。” “不是不准确,而是完全不对路!” “看来你说的是对的。这么说,你们行长的亲属都参与到他的行动中去了?”杜念基试探着问。 “应该是这样的。”小不点儿分析着说,“你想啊,四个多亿的美元,一个人一辈子就是天天上饭店吃饭,出门就坐出租车,那也花不完啊。所以有了钱,还是要大家一起分享的。据我所知,我们行长所有的亲属中,还没有一个像我这么穷的呢!” “我们可别贪图他那样的钱,迟早会出事的。”杜念基劝着小不点儿。 “你说得对。你看现在可不就出事了吗,我们行长失踪后,省行立即来了不少大官儿。今天上午,我还跟一个大官儿聊了一会儿呢。” “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杜念基饶有兴趣地问道。 “好像姓杜吧,是省行的副行长。长得挺精神的,也很帅,人挺随和的,还跟我开玩笑呢。我给他倒水的时候,一不小心,水洒了他一手,他也不生气。” “你可真幸运,能跟这样的大官儿聊天。” “他还说,将来一定要参加我的婚礼呢!”小不点儿自豪地说。 “这可能是应酬的话吧。”杜念基说。 “不,我感觉他说这话时,是很认真的。”小不点儿争辩道。 “那你一定要跟他处好关系,也许将来他说句话,就能给你提个一官半职的呢。” “我倒不贪图他能为我做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似乎跟我很有缘份。”小不点儿说。 杜念基笑了,说:“相信你们两个一定能够处成好朋友。”随后又说:“我们俩也挺有缘分的,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我们也挺有缘分的。”小不点儿发过来一张握手的图片,“不过,我刚才告诉了你很多秘密,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我们不是朋友吗?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向外人说,是你告诉我这些秘密的。”杜念基说。 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个人又聊了几句,下了线。 杜念基又把和小不点儿聊天的记录打开,仔细地看了一遍,心里就更有底了。这时,他暗笑着想:自己刚刚来到这家省分行,就无意中从小不点儿这里了解到一桩重大案件的线索。这件事,肯定把苗知春他们搞得晕头转向的了。谁也想不到,他就是从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的嘴里,掌握到了这桩惊天大案的来龙去脉,这可真是富有戏剧性的一幕啊。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11) 11 第二天早上,鲍达出车祸的消息传到了苗知春这里,万幸的是,当时鲍达系着安全带,车子从高速公路飞出去的时候,驾驶员和副驾驶员位置正面、侧面的安全气囊准确无误地爆出,保住了鲍达和林茵的性命。车子摔进柔软的稻田地里时,鲍达的腰部受了一点儿轻伤,医生说卧床几天就没有大碍了。林茵因为当时没有系安全带,车子落地的时候,虽然有安全气囊的保护,但她的身体还是重重地向前冲了一下,最要命的是,风挡玻璃的碎片刺进了她的脸,虽然不至于危及生命,但伤愈后一定会留下几处疤痕。 苗知春和兰霞与林茵很熟稔,杜念基也在电视剧里见过林茵靓丽的容颜,几个人听了消息,都由衷地摇头惋惜,感叹红颜薄命。 苗知春叹了一口气说:“这些人是想要了我的老命啊。” 兰霞的眼泪掉了下来。 苗知春当即指示唐明皇马上赶回省行,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个人关系和社会关系,立即与美国、日本、韩国以及欧洲的整容医院取得联系,挑选最好的一家,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林茵的容貌,可以考虑近几天就出国。 唐明皇刚要领命而去,杜念基叫住了他,偷偷地跟苗知春商量:“总行曾经多次下发文件,三令五申,严禁各级领导干部私自驾车、长途驾车、疲劳驾车,并要求一旦发生恶性事故立即上报总行。现在鲍行长价值四十多万元的奥迪轿车已经摔得报废了,这件事是应该上报总行的。但是我想,我们应该变通一下事故的责任人。苗行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就说是鲍行长的专职司机开车时出了事故,这样鲍行长本人就可以免责了。” “好,很好。”苗知春拍了拍杜念基的肩膀说,随后对唐明皇交代道:“这件事你一定要妥善地处理好,要做好那个司机的思想工作,该处理他的时候也要像模像样地处理,其它的事情,你会办好的。” “是!二位老板你们就放心吧。”说罢,唐明皇带着司机上了路。 随后,几位行长赶紧开会继续研究路平支行发生挤提的问题。 一天过去了,发生在路平支行各个营业网点的挤提现象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所有营业网点的窗口都排起了长队,客户们怨声载道,种种对商贸银行不利的传闻和议论像病毒一样到处传播。 不仅如此,最初在商贸银行形成的挤提恐慌竟然波及到了其他几家银行,他们那里也出现了大量的提款客户。这样一来,当地人民银行国库内的现金就显得十分紧张了,前一天许诺的5000万人民币的供给也打了折扣,只给了商贸银行2000万,其他银行也同样得不到全额供给,一时间当地各家金融机构一筹莫展,不知所措。 人民银行胡广生行长受人民银行总行和大区行的委托,电话里指示苗知春,必须在48小时之内控制住挤提局面,坚决制止由商贸银行引起的混乱的金融秩序,否则就要建议商贸银行总行,拿掉他头上的乌纱帽。 放下电话,苗知春气愤地骂道:“拿掉乌纱帽,拿掉乌纱帽,我脑袋上这顶小小的帽子,什么人都惦记!干脆让他们拿去好了,这个官,我也当够了!” 兰霞和杜念基在一旁赶紧劝苗知春不要动怒。 杜念基在储蓄所工作过,比较了解储蓄存款客户的心态,他分析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尽快减除老百姓的恐慌心理,其实我们行在联行账务上发生巨额资金被盗案,与现金的供给之间没有必然的关系,但老百姓们只是简单地理解成商贸银行没有钱了,所以才跑到我们这里来提款的。” 兰霞说:“所以我们现在必须保证向老百姓们足额地支付他们的存款,这样一来,他们见支取存款不成问题,慢慢的,心里就踏实了,就不会来挤提了。” “可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恰恰就是现金暂时不足,你说这急人不急人!”苗知春说,“1997年我在香港商贸银行的时候,那里发生了金融风暴,挤提的客户也非常多。但是当时香港有大陆作坚强后盾,一飞机一飞机地向那里运送港币和外币,所以才使我们顺利地度过了挤提风潮,可现在我们是孤立无援啊。” 苗知春又讲起了他在香港时的事情,兰霞不耐烦地把头扭到一旁。 杜念基说:“我们现在手里有将近3000万的人民币,昨天晚上省行的1000万美元也到了。我估计,用这些钱维持一天,应该没有问题。然后我们马上要求当地人民银行,必须尽快从其上级管辖行调入大量人民币,以确保我行的资金供给。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做一做其他的文章。” “什么文章?”苗知春和兰霞问。 “为了尽快平息老百姓的恐慌心理,给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我们可以采用一些小手段,比如:让所有轮休在家的员工立即上班,增加提款窗口,然后把手头上现有的现金全部摆到老百姓能够看到的位置上。这样一来,他们一看到大量现钱出现在商贸银行的柜台里,就会觉得我们的资金是充足的,同时也是积极地支付他们的存款的,心里就会踏实一些。” 苗知春听完,笑了:“能起作用吗?” 兰霞说:“嗐!起不起作用,先试试看再说嘛。我看这倒是个办法,只不过大量现金暴露在客户面前,是违反总行有关安全规定的。” “嗐!都这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安不安全啊,先把老百姓的恐慌心理打消再说吧,我们加强保卫措施就是了。”苗知春说。 杜念基听了心里暗笑:苗知春和兰霞这两个老小孩儿,研究工作也像是在拌嘴一样。随后说:“同时,我们的运钞车前往各个营业网点运送现金时,不妨大张旗鼓地拉响警报,暗示老百姓:商贸银行的资金非常充足,随时可以满足任何人的提款需求。” “念基行长的办法倒是启发了我。”兰霞说,“我想,在支取存款的问题上,我们不能和老百姓站在对立的立场上,要加强宣传和引导。我们可以考虑把路平支行的机关干部下派到各个营业网点,让他们疏导客户,劝告他们不必要现在就费时费力地支取存款,我们商贸银行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保障他们取款自由的权力。同时,我们还要加强文明优质服务,向年老体弱的客户提供更好的服务,可以考虑适当发放一些矿泉水,中午营业时发放一些食品,尽最大努力取得他们的谅解和支持,这样,挤提的恐慌就会得到缓解的。” “好,你这些想法很有创意。”苗知春点头赞许。 “我说了,是念基启发了我。” “念基是你的好老师,他会启发式教学,你这个学生也能够‘举一反三’啊。” “去你的!”兰霞说。三个人笑了起来,于是赶紧安排鲁岩和盛敏布置工作。 三个人下楼来到支行营业部,察看客户拥堵情况。只见营业部里已经人山人海了,客户们有的蜂拥着往前挤,根本不听从工作人员的疏导,大家嘴里骂着商贸银行的祖宗,情绪非常激动。 三个人见此情景,一句话也不敢说,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杜念基看见司机小韩站在角落里,抽着烟,看着热闹。小韩也看见了杜念基等人,赶紧掐灭烟头,走上前来,护卫在杜念基左右。 柜台里面,盛敏正按照杜念基的指示,指挥着业务人员整捆整捆地往柜台上搬运现金,杜念基看了心想:就这么傻乎乎地整捆整捆地往外搬钱,一会儿还不把金库里的钱都搬光了?这些基层的人就是直肠子,不会拐弯儿。 于是把小韩叫过来,偷偷地吩咐他:“告诉盛敏,老百姓又不会隔着防弹玻璃把手伸进柜台检查的,怎么就不知道把一元、两元钱混在一百元的钞票里,码在柜台里面呢?只要看着钱堆起来显得很多,让人觉得心里有底就算达到目的了,何必那么死板教条地按照上级领导的指示做呢?” 苗知春和兰霞听了杜念基的话,都捂着嘴笑,说:“念基,你这么做可就有些不厚道了啊。” 杜念基笑嘻嘻地说:“都这时候了,也顾不上厚道了,先糊弄过这一关再说吧。” 小韩立即走到窗口前,把杜念基的话悄悄地交代给盛敏。盛敏这才发现省行三位行长已经来到了营业部,她赶紧从后门走了出来,大声说:“请领导放心,我一定按照你们的指示办!” 她这一嚷嚷不要紧,周围的老百姓立刻意识到这三个人原来是微服私访的大官儿,马上围拢了过来,纷纷递出存折,请求他们为自己提前支取存款。 杜念基气恼地冲盛敏喊道:“可惜徐立凡、许振华他们那么精明,怎么就培养出你这么个直肠子的副手呢!”一边说着,一边护着苗知春、兰霞退出营业部。 可是已经晚了,他们被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包围住了。老百姓见这几个大官儿想溜,就不客气了,说三道四的,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这时,有几个不三不四的年轻人挤了进来,嚷着:“嘿,你们这些王八蛋不给我们钱就想走?没门儿!” “快拿钱来,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搜他们的身,他们身上有的是钱!” 杜念基高声喊道:“胡闹!你们取钱只能到窗口上去取,再胡来,我们就要报警了!” “报啊,你们报警啊。”几个年轻人嚷嚷着,“你们欠了我们的钱不给,还要‘恶人先告状’不成?!”说着冲上来推搡着几个人,周围的老百姓也一起跟着起哄,急得盛敏“妈呀妈呀”地直叫,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不许动!谁都不许动!!”小韩大喝一声冲上前来,严严实实地挡在三个人的前面,他瞪着通红的眼珠子说,“我可不是什么大官儿,但是我的手可黑得很,不信你们谁上来试试?!” 那几个年轻人也不说话,咬着牙,冲着小韩就挥出了拳头。只见小韩稍稍躲闪了一下,没施展几个动作,就把那些人都推倒在了地上,随后,飞快地拉住三个人,退出了营业部。 这时,路平支行的保卫干部赶了过来,他们手持防暴枪,好歹算是把杜念基几个人护送进了办公大楼。 “报警!赶紧报警!简直太不像话了!”苗知春气恼地嚷着,眼看着脸红脖子粗了。 兰霞赶紧走过来,心疼地用手抚慰着他的心口窝,说:“你可别生气,你可别生气,你看你血压又上来了。 十几分钟后,当地公安局来了人,带走几个挑头闹事的人,营业部这才平静了下来。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12-13) 12 杜念基经过反复考虑,不打算把自己从小不点儿张晓楠那里获得的案件线索告诉苗知春了。他知道,自己在老苗那里已经够神秘的了,如果再神神道道地向他说些什么,恐怕老苗的血压又受不了了,而且也容易引起他的反感。所以他准备把线索直接交给省公安厅经济犯罪侦查总队队长符特。 省公安厅的人在半岛大酒店设立了专案组临时办公室,杜念基一个人去了那里。 符特坐在办公桌前,桌子上摆着三部电话,两部手机,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他正忙得不可开交。 杜念基在他面前坐下来,说:“这回该轮到你忙了。” 符特点点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兀自坐在那里喷云吐雾,像一尊坐在香火里的佛像。 “你这个大烟鬼,恐怕一天只用打火机点一次烟吧。”杜念基说。 符特笑着说:“没办法,抽了几十年了,戒不掉的。我估计再这么抽下去,我只能抽白面儿才会觉得过瘾了。”说着,递给杜念基一根烟。 “我回头让人给你送几条过来吧。”杜念基说,“我估计,你没有烟抽,就没心思办案的。” “那太好了,谢谢,谢谢。”符特赶紧说。 “关于案子,我又听到了一些传闻,不知道准不准。” “哦?你说说看?” 杜念基斟酌着说道:“据我所知,徐立凡、于晓东、许振华的亲属们都参与到了这个案件中,他们把盗窃来的资金通过本地的半岛大酒店和纺织集团划转到香港的一家叫太江实业公司的账户上,然后再转到国外去。” “哦?你说的这个线索很重要。”符特说着,详细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杜念基说的情况。 “而且我还听说,他们还把不少资金转移到美国赌城拉斯维加斯赌场去了,但到底是怎么转过去的,就不清楚了。” “哦?真的有这么神奇吗?”符特也有些不敢相信了。 “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看来杜行长你的消息很灵通啊。”符特在烟雾中审视着杜念基。 杜念基听了,严肃地说:“老符,请你相信我。在路平支行,有一两个和我比较知近的人,是他们告诉了我刚才的情况。但这些人到底是谁,我是不方便说的——我也要为朋友负责啊,你说是不是?” 符特听了赶紧说:“是的是的,杜行长。我是信任你的,也感谢你给我提供了这些线索。我们干公安的总是这么敏感,这可能是职业病吧,所以也请你原谅。” “没问题,我们都是为了这桩案子嘛。”杜念基接着说,“根据我的分析,我们应该把他们几个人在香港的经济活动列入重点调查范围,尤其是他们的亲属在香港设立的公司,肯定参与到了盗窃资金和洗钱的活动中,如果抓住了这一点,相信案子会有所突破的。” “杜行长,你的想法跟我们想的完全一样,而且我们已经采取行动了。现在,徐立凡、于晓东、许振华等人的近亲已经上了公安部的‘蓝色通报’,相信很快就会有他们的线索的。”符特也知道,杜念基刚刚来到这家省分行工作,不可能和这桩案件有任何瓜葛,所以也向他透露了一些内情,以表示对杜念基的信任和他向自己提供线索的感谢。 “你们从路平支行获得其他线索没有?”杜念基问。 “还没有。你们商贸银行的员工,牙根咬得很紧啊。”符特说,“所以,下一步我们准备找几个有可能与案子发生关系的业务人员,重点讯问一下,看看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不过这件事你先不要向别人透露。” 听了符特的话,杜念基禁不住为小不点儿张晓楠担心起来,说:“这是你们的工作,我管不着。但是,请你们不要给他们上过于强硬的手段,都是些孩子,经不住你们折磨的。该说的,只要你们一吓唬,他们肯定都是‘竹筒倒豆子’,不会隐瞒什么的。” 符特笑着说:“你就放心吧杜行长,你们银行的员工,个个还不都是娇生惯养的?能有几个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共产党员?只要我黑着脸冲他们一吼,他们都会老实交待的。我办了这么多年案子,就数你们银行系统的干部最熊,一进审讯室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杜念基也笑着说:“别瞧不起我们银行干部好不好?你那是遇到做亏心事的人了。” “要不,你把你那两个知近朋友的名字告诉我,到时候我交待手下人,不难为他们?” 杜念基想了想说:“算了吧,我的朋友不会做亏心事的。到时候,知道的事情,他们会告诉你的;不知道的事情,你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说不出来啊。” 13 两天后,路平支行发生巨额资金被盗案的事情就在全省商贸银行系统中传开了,郑风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这才明白那天晚上他给苗知春行长打电话时,苗行长为什么那么不耐烦了。郑风推测,那天晚上苗行长一定是在和省行领导们研究路平案件,而自己不合时宜地给他打电话,提到服装设计学院学生参加比赛的小事,苗行长当然会发火。想到这些,郑风心里就好受了些,也体会到了苗行长的难处,就原谅了他。 但是不管怎么样,郑风还是想帮助童颜在比赛中获得好的名次,可他也不能再去找苗行长了,自己已经在他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就不能再去自讨没趣儿了。这时他想到了省行鲍行长的儿子鲍淳鑫,想通过他在鲍行长那里做做工作,使童颜在比赛中脱颖而出。 拿定主意,郑风给鲍淳鑫打了电话:“老弟你在忙什么?” “嗐,别提了,都闹死我的中国心了!”鲍淳鑫在电话里烦心地说。 “怎么?有什么事能让你这鲍大公子闹心呢?”郑风笑着说。 “你还不知道吗?我爸出车祸了!”鲍淳鑫说,随后跟郑风说了鲍达驾车肇事的过程。 郑风听罢惊叹道:“天啊,鲍行长真是福大命大,他的专车摔得报废了,人却没怎么样,真是万幸了。” “倒是把他那小老婆摔得毁了容,我听到这事倒是挺高兴的。”鲍淳鑫幸灾乐祸地坏笑道,“这件事你们省行还在严密地封锁着消息,你知道就行了,别告诉别人。我爸私自驾车出了事,是违反你们商贸银行有关规定的。” “我知道我知道。”郑风赶紧说,“但是我总得去医院看望一下鲍行长吧。” 鲍淳鑫想了想说:“你想去就去吧,不过可别拉上我。他现在跟他那小老婆住在一起,我可不想见到她。” “你还是陪我去吧,到时候你在医院门口等着,我上楼去看一眼鲍行长,表达一下意思,也就是十分钟的事,完事后咱俩一起去K歌,怎么样?”郑风说。 一提到去唱卡拉OK,鲍淳鑫就痛快地答应了,两个人约好下班后电话联系。 郑风放下电话想了一会儿,决定给鲍达送上两万块钱。说实在的,这两万块钱并不算多,让郑风随时拿出个十万八万的,他也不会当成什么难事。但这次毕竟是自己第一次给鲍行长送钱,这点儿钱只是起到投石问路的作用,如果鲍行长肯收下这钱,那就证明他跟自己的关系又近了一层,以后鲍行长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红白喜事,自己再逐次加码地送上更多的钱去,这样就不显得唐突了。 拿定主意,郑风就从自己的存折上支取了两万元现金,装在一个信封里,揣进衣兜。这些年,郑风靠着在商贸银行工作,占尽了近水楼台的方便条件,他头脑灵活,善于理财,利用远远优于别人的条件和信息,炒股票、炒外汇,后来又炒基金和黄金,早就使自己脱贫致富了。现在郑风手里存折上的数字,已经是一组六位数了。 下了班,郑风开着省行奖励给自己的POLO轿车去接鲍淳鑫,两个人去鲍达入住的医院。鲍淳鑫长得很像鲍达,不胖不瘦的高个儿,留着长长的头发,浓眉大眼的,形象非常好。他跟郑风在一起时,别人都说他们俩长得非常像,就像亲哥俩一样。听了这话,郑风和鲍淳鑫也都挺高兴的,本来他们俩就是很要好的兄弟么。 车上鲍淳鑫抱怨道:“我妈刚跟我爸谈完我出国留学的事情,我爸也同意了,还打算把我和我妈一起送出去。他们刚刚定下这事,我爸就出了事,你说我倒不倒霉?” 郑风知道鲍淳鑫想出国留学的打算,从他心底里来说是不希望鲍淳鑫出去的。因为如果他走了,自己和鲍行长的这条线很可能就断了。到时候要是鲍行长再也不搭理自己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于是说道:“我看你也别急着出去,不管去哪个国家,肯定都没有在国内过得舒服。语言不通、饮食不习惯,还没有我们喜欢的娱乐场所,这些都成问题。” “你说的肯定在理,但出国留学也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出的这么个下策。”鲍淳鑫说,“小娜现在整天什么都不想了,就想赶快把我绑住做她的老公,真把我烦死了。现在她家人都掺和到我们中间了,他父母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必须娶她,否则就跟我没完。” 郑风听了生气地说:“都什么社会了,还有敢逼婚的人?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回头找几个哥们儿敲打敲打她家里人,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呢!” 鲍淳鑫想了想说:“敲打敲打他们也行,省得他们总来骚扰我。不过可别搞打得太过分。不管怎么样,小娜毕竟怀过我的孩子,我心里也觉得挺对不起她的。”鲍淳鑫和他爸爸鲍达一样,在感情方面总是割舍不开,显得有些优柔寡断。 “你放心吧,我会把握好分寸的。”郑风说。 说话间到了医院,鲍淳鑫在车里等着,郑风一个人上了楼。 按照鲍淳鑫提供的房间号,郑风找到了鲍达入住的高干病房,轻轻地敲了敲门,鲍达在里面应了声:“进来。” 郑风笑容可掬地躬身走进了病房。 “哦,是小郑啊。”鲍达一个人半躺在病床上看电视,见郑风来了,并没有起身,用手指了指,让他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 郑风双腿并拢坐在椅子上,躬着身说:“刚刚听淳鑫说您受了伤,我下班就赶过来了,来看望一下您。” “哦,谢谢你了,不必这么客气的。”鲍达不冷不热地说。 郑风不敢多谈鲍达车祸的事情,想了想,只好向鲍达汇报自己分理处的工作情况:“报告行长,我们高明路分理处最近在企业存款方面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我们把特里(中国)公司华北分公司的企业存款账户拉了过来,他们的沉淀资金非常充裕,目前的存款余额已经达到了一亿六千万元,预计在不久的将来,存款总额将达到十亿元人民币以上。”郑风说罢,认真地观察着鲍达的表情。 “这件事我知道了。”鲍达说,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郑风听了这话,心里一沉。自己做出如此出色的成绩,鲍行长却半句表扬、鼓励的话都没有,可见他心里一定对自己有了想法。自己拉来特里这样的大户,没有经过鲍达这位主管行长,而直接汇报给了省行一把手苗行长,明摆着是没有把鲍行长放在眼里,所以他的心里一定不舒服。 想到这里,郑风仍然坚持着说:“这次能够营销到特里(中国)公司这样的大客户,主要是我的一位远房舅舅做了工作。他在特里公司总部负责财务工作,对账户管理、资金汇划方面有一定的发言权,所以才能够把他们华北分公司的账户开立在我们高明路分理处。等您有空儿的时候,我一定把他介绍给您认识。” 鲍达说:“不必了吧,我很忙。再说了,你不是已经把他介绍给苗行长认识了吗?有苗行长支持你的工作就可以了。” 郑风听了这话,顿时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已经确定鲍行长对自己很有看法了。郑风沉默了下来。 这时,门口人影一闪,鲍淳鑫把头伸进门看了看,见病房里只有鲍达和郑风两个人,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郑风终于舒了一口气,否则,他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跟鲍行长谈些什么。他心想,无论如何自己是不能再跟鲍行长提及童颜参加学校比赛的事情了,否则,自己肯定还会碰一鼻子灰。他对是否给鲍行长送上两万块钱也犹豫了,看鲍行长的表情,也不一定会收下自己的钱。郑风心里十分懊恼:本来有鲍淳鑫这层关系挂着,自己反倒和鲍行长搞得这么僵,真是不应该。 鲍达和鲍淳鑫聊着父子之间的事情,鲍达要求鲍淳鑫努力学好外语,为出国留学做好准备。鲍淳鑫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并不坐下来。他似乎也感觉到了郑风和鲍达的对话并不顺利和愉快,就暗暗地向郑风使了个眼色,郑风就说了几句请鲍行长多指导工作的客气话,起身告辞,退出了病房,在门口等着鲍淳鑫。 不一会儿,鲍淳鑫从病房里走出来,低声问郑风:“怎么?跟老头子的对话不太愉快?” “是啊,鲍行长对我的要求很严格。”郑风言不由衷地说。 “你不用往心里去,他对基层的人总是这样的。”鲍淳鑫说,随后又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给他拿了钱?送上去了吗?” 郑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看见鲍行长那么严肃,也没敢掏出来啊。” “你给我吧,我去转交给他。”鲍淳鑫仗义地说,“我也不能让你白来一趟啊。” 郑风就感激地拍了拍鲍淳鑫的肩膀,把装着两万块钱的信封掏出来,递给他。鲍淳鑫接过信封又走进病房,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冲郑风做了一个OK的手势,郑风这才放下心来,两个人搭着肩膀走出了医院。 钱柜KTV夜总会是一家高档卡拉OK歌厅,有大大小小一百多间包房,各项设施非常完备,音响效果也特别好,郑风和鲍淳鑫经常来这里玩。鲍淳鑫遗传了鲍达的基因,很有艺术天赋,歌唱得非常好,也很有唱歌的瘾,这方面郑风没少投入,弄得跟钱柜KTV夜总会的老板娘都混得很熟了。 两个人来到钱柜,照例找了一间音响效果最好的豪华包房,点了啤酒、干果和果盘。鲍淳鑫并不着急唱歌,问郑风道:“我感觉你今天给我打电话,好像有什么事要找我吧,是不是?” 郑风想了想,说:“现在鲍行长受了伤,我即使有事,也不好意思跟你说了。” “你说说我听听嘛。”鲍淳鑫说。虽然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好,但是以前郑风从来没有求鲍淳鑫找鲍达办过什么事,鲍淳鑫也觉得郑风这个人挺讲究哥们儿义气的。今天既然他露出了话头儿,鲍淳鑫当然要问到底。 郑风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女孩儿,是市服装设计学院的模特,今年大四了,毕业分配的工作还没有着落。她想参加学校举办的学生风采大赛,这场大赛是我们商贸银行赞助他们学校举办的,我就想找找鲍行长,看看能不能让她在比赛中获得一个好点儿的名次,这样她毕业就好找工作了。” 鲍淳鑫分析道:“让一个小女生在学校的比赛中获得名次,算不上什么大事,况且这场比赛还是商贸银行拿钱赞助的。不过如果我去找我爸说这件事,他又会以为我在外面乱找女朋友了,非得骂我一顿不可。如果你去找他,他就会觉得你同这个小女生之间有什么关系,对你的印象就又不好了。刚才我把你的钱给他的时候,为你说了不少好话,看来他会逐渐改变对你的印象的。这时如果再冒出个什么模特女生,那很有可能又会招来他的反感,那就不好办了。这件事,难就难在这一点上。” “是啊,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郑风说。 “这样吧,我找找唐明皇,让他过问一下这件事。”鲍淳鑫说,“本来这就是一件小事,也用不着找到我爸那里的。” “那太好了!”郑风听罢高兴地说,他没想到鲍淳鑫还认识省行办公室的唐主任,“我估计,比赛这件事肯定是唐主任主要负责和他们学院方联系的,如果他肯出面说话,这件事就很有把握了。我跟唐主任只是在一起吃过一次饭,不太熟的。” 鲍淳鑫就拿出手机拨叫了唐明皇的电话:“唐叔叔你好,我是小鲍。” “哦,是小鲍兄弟啊,有什么指示?”电话里,唐明皇笑呵呵地说。 “对你这大主任我哪儿敢有什么指示啊,只不过有一件小事想求你老人家。”鲍淳鑫也和唐明行打着哈哈。 “什么‘老人家’,咱们是哥们儿嘛。说吧,什么事?”对于鲍达的公子,唐明皇当然要主动降低自己的辈分,好生答对。 “是这样,听说省行最近要赞助市服装设计学院搞一场学生风采大赛,我想让一个参赛选手获得好一点儿的名次,这样有助于她毕业后找到好的工作。” “就这事啊,好办,你说吧,你想让她取得第几名,咱们就让她取得第几名。”唐明皇爽快地说,随后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想进前三名是有些困难的,你知道,这种事,很多都是已经内定的了。” 鲍淳鑫说:“在你不要太为难的情况下,当然名次越往前越好了。” “好的,你把那个学生的名字告诉我吧。” “叫什么名字?”鲍淳鑫问郑风。 “童颜。”郑风赶紧说。 “叫童颜啊。” “哦,童颜。”唐明皇略微沉吟了一下,“好的,我一定让她获得让你满意的名次。” “谢谢唐叔叔了。”鲍淳鑫说。 “小鲍兄弟,我估计这件事也是有人求你办的吧?”唐明皇试探着问道。 鲍淳鑫看了一眼郑风,说:“是的,我并不认识这个学生。” “能告诉我是谁找你的吗?”唐明皇问。 鲍淳鑫想了想说:“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你们城区高明路分理处的主任郑风。” “哦,如果方便的话,我能不能跟郑主任聊几句,看看他有什么想法?”唐明皇似乎很热心地说。 鲍淳鑫就把手机递给了郑风,郑风接过电话:“唐主任您好,我是高明路分理处的小郑。” “哦,是小郑啊,我记得我们一起吃过一顿饭的。”唐明皇热情地说。 “唐主任的记忆真好,您对我们基层的干部真关心啊。”郑风客气道。 “那次吃饭的时候,我对你的印象很深。”唐明皇说,“我想问问,这个叫童颜的女孩子,和你是个什么关系呢?” 听到唐明皇这么热情,郑风也不好跟他说谎,就如实说道:“我跟她认识有一段时间了,觉得她是个学生,挺不容易的,就想帮帮她,这件事给唐主任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唐明皇说,“好吧,我知道这件事了,你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谢谢唐主任了。”郑风感激地说,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收了线。 鲍淳鑫说:“你放心,老唐既然答应了我的事,他会办得很周到的。” 郑风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了,好兄弟!”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14-15) 14 一天过后,杜念基采取的办法慢慢起效了。路平市的老百姓看到,商贸银行在支付存款方面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困难,一捆一捆的百元钞票像小山一样堆放在营业柜台里,同时运钞车拉着警笛不停地在各个网点间往来穿梭,看来好像是继续源源不断地运送着大量的现金,他们就开始怀疑起自己匆匆忙忙来提款的意义了,各网点排队的人逐渐减少,终于恢复了正常。 苗知春这几天一边打针,一边坚守在路平支行督办案件,确实累得够呛,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杜念基和兰霞也劝他早点儿回去养病,路平这边有他们两个人盯着也就可以了。 苗知春想想也有道理,就回到了省城。先去医院看望了鲍达,鲍达和林茵被特别安排在相邻的两间高干病房里住着,鲍达的情况还好些,已经能够坐起来吃饭了。林茵却满脸缠着纱布,拉着苗知春的手就哭了。 唐明皇趁机向苗知春汇报:经过全面咨询,省内和国内的专家一致认为,韩国的整容技术不仅成熟、先进,而且在亚洲人种整容技术方面积累了相当多的成功经验,是林茵整容的最佳去处。 苗知春当即拍板:“好,咱就去韩国!商贸银行首尔分行的袁总经理是我在香港时的好朋友,我请他全权操办这件事,一定要找最好的医院。” “谢谢你了,大哥。”鲍达和林茵说。 苗知春就笑着逗林茵道:“我看啊,反正也是整容,咱就整个彻底的,相貌嘛,就按韩国影星金喜善那么整,然后再像宋丹丹一样做个‘拉皮儿’,保证你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林茵破涕为笑,苗知春赶紧告辞。回到省行,椅子还没有坐热,总行办公室主任就给苗知春打来了电话:总行一把手蔺明蛰行长要亲自到路平支行调查了解案件情况,刚才飞机已经起飞了,要他做好接待工作。 苗知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估计这一顿批评是躲不过去了,很有可能还要挨处分。但事情总要往好的方面想,先尽最大努力把蔺明蛰这一关应付过去再说吧。于是赶紧交待唐明皇写汇报材料,安排用餐、住宿事宜,并打电话让杜念基和兰霞在路平做好准备工作。 看看时间,估计飞机快要到了,匆匆忙忙地吃了一口饭,就往飞机场赶。 蔺明蛰行长在秘书霍处长的陪同下走出飞机,苗知春赶紧迎上前去,问候道:“行长辛苦了。” “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你给折腾的?”蔺明蛰黑着脸说。 苗知春赧颜道:“对不起,老板,给您添麻烦了。” 几个人便不再多说什么,上了车,直奔省行。 苗知春先没有找其他的人,只把蔺明蛰让进自己的办公室,请他在自己的老板椅上坐下来,赶紧沏茶倒水,然后坐在了蔺明蛰的对面。 “说说吧,怎么个情况。”蔺明蛰问。 苗知春详细地把案发的经过向蔺明蛰汇报了,随后担心地说:“虽然案发后我们及时采取了有效措施,关闭了各家分支行之间的联行清算渠道,以便有效地控制资金的流出,但是据我的分析,徐立凡、于晓东、许振华为了作案,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估计盗窃的赃款已经全部转到了国外。所以下一步,我们的工作重点应该放到追缴赃款,追捕逃犯的方面了。” 蔺明蛰点点头,说:“这次的教训是惨痛的。商贸银行已经实现股份制改革,即将整体上市,现在对于我们来说,首要的任务就是要尽快清理商贸银行的门户,把那些伺机作案的危险分子赶出我们的大门,净化我们的干部队伍。” “是的是的。”苗知春说,“这次我也下定了决心,等这件事过去后,要立即在全辖各级分支行范围内进行干部大轮换,通过加强干部交流的力度,使该暴露的问题尽早暴露,该发现的案件尽早发现,把我们的业务风险降到最低点。” 蔺明蛰问:“对于这次案件的责任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苗知春回答道:“现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同党委班子的其他成员沟通,但我的初步打算是:对现在仅存的路平支行主管联行资金清算业务的副行长盛敏给予解除劳动合同处理,对路平支行的管辖行广庆市分行一把手鲁岩及主管行长给予免职处理,同时对两级分行主管联行资金清算业务的业务员全部解除劳动合同。” 蔺明蛰看着苗知春说:“省级分行的领导也要有所波及。” “好的好的。”苗知春听了,赶紧说,“那就给省行主管资金清算业务的副行长兰霞行政记大过处分?” “记大过就不要了。”蔺明蛰说,“毕竟她是老同志了,为商贸银行做了一辈子的贡献,而且这个案子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 “好的好的。” “路平挤提的情况怎么样了?”蔺明蛰接着问。 “已经控制住了,恢复了正常。念基行长想出了一些巧妙的办法,有效地稳定了老百姓的情绪。”苗知春说,“这次案件,多亏了念基行长及早发现,提供了很多重要的线索,否则,我们恐怕还蒙在鼓里呢。” 蔺明蛰听了,没有说什么。随后问道:“鲍达的伤势如何?” “已经没有大问题了,过几天就能上班。”苗知春说,“都怪他的司机不小心,酿成了这么大的事故,我们一定严肃……” “胡说!你们不要以为我整天坐在总行的办公室里,就什么都不知道!”蔺明蛰严厉地说。 “嘿嘿嘿。”苗知春不好意思地笑了,心想:原来老蔺的信息很灵通啊。 “我就不去探望鲍达了,你替我向他带个好吧。” “好的好的。”苗知春赶紧说。 两个人就不再多说些什么,起身出门,马不停蹄地赶往路平。 坐在车上,苗知春捉摸着蔺明蛰的话:既然是“省级分行的领导也要有所波及”,那么肯定就不会波及到自己这个一把手身上了。路平案件的发生,主要还是因为总行的联行资金清算系统存在漏洞,导致徐立凡、于晓东、许振华他们钻了空子,与省级分行没有太多的关系。蔺明蛰之所以要处理到省级分行领导的层面上,只不过是要显示出一定的高姿态罢了,这样也好向国务院、银监会和人民银行有个交待。 想到这里,苗知春的心里顿时有了底,精神也振作了起来。 15 杜念基和兰霞听说总行蔺明蛰行长要亲自到路平来调研案件进展情况,不敢怠慢,赶紧安排食宿事宜,同时再次向省公安厅经济犯罪侦查总队调度案件侦破的进展情况。 符特队长那里,工作进展比较令人满意,通过进一步走访路平支行员工和三个犯罪嫌疑人周边人员,案件线索慢慢浮出了水面。 早在1994—1998年徐立凡担任路平支行行长期间,就开始了盗窃商贸银行资金的犯罪活动。徐立凡正是这桩惊天大案的主谋,他出身于干部家庭,为人低调、谦恭,但是在路平当地很有势力。1994年,刚刚30岁出头的徐立凡就担任了商贸银行路平支行的行长,当时路平支行的员工对徐立凡还是非常认可的,认为他有能力,有水平,不乏领导魅力。 1995年前后,路平地区的金融秩序相当混乱,各家金融机构为了抢夺存款市场,向客户许诺并支付高额利息,同时对高息拉来的存款不记入银行账目,搞体外循环,直接变成贷款发放给关系客户,从中获得非法利润。因此,各家银行的行长成为所有人追捧的财神和摇钱树的化身。徐立凡也加入到了这一行列当中。开始时,他也只是小规模地搞“高息揽储”,然后把资金投入外汇市场和股票市场,获得了不错的收益。后来,商贸银行全国系统内禁止各级分支机构炒作外汇,徐立凡仍然设法把从商贸银行盗窃的资金以贷款的名义划入路平纺织集团账下,然后再支取出来,作为他炒作外汇的资本。 初步尝到甜头的徐立凡胆子越来越大,后来干脆把黑手伸向了商贸银行的联行资金系统。 1995年末的一天,正是银行临近年终决算的日子。徐立凡发现路平支行各项存款余额很大,已经大大超出了上级行给自己下达的存款任务,超额部分有8400万人民币。他心里暗自捉摸:根据以往的经验,上级行给自己下达存款任务,都是以上一年度末的存款余额为基数,在这个基数上叠加百分之十到二十,就是下一年度的存款任务。如果把这8400万带到1996年,那么上级行就会给自己下达更多的存款任务指标,这无疑等于给自己多增加了一个包袱,这笔账很划不来。 想来想去,精通银行业务的徐立凡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暂时把这8400万人民币记在纺织集团的账下,然后以纺织集团的名义,假装把这一大笔资金汇到了外省某家商贸银行的分支机构。这样一来,路平支行的账上就少了8400万的企业存款,而实际上,这笔钱并没有汇出去,仍然掌握在纺织集团,也就是他徐立凡的手中。等熬过了12月31日年终决算这一天,再把钱从纺织集团的账上转回来,仍然体现为路平支行的存款,这就躲过了上级行给自己增加存款任务这一关。 就这样,徐立凡暗箱操作,把8400万元人民币转到了纺织集团的账上,并作为汇款,填了一张汇票,假装汇了出去。 到了1996年1月初,徐立凡忽然被上级行派到香港参加业务培训,表面上说是培训,实际就是让这些经营业绩不错的分支行行长到新、马、泰玩一圈。一个月下来,徐立凡玩得乐不思蜀,早就把这笔8400万的账目忘在了脑后。等他回到路平支行的时候,惊喜地发现,商贸银行总行一直没有要求自己轧平这笔欠款。 通过这件事,徐立凡发现了商贸银行总行在联行资金管理上的巨大漏洞:汇款是自己提出的要求,既然汇了款,就应该支付这笔汇款,可是总行并没有要求他支付,实际上是总行替他垫付了这笔汇款,而那8400万还在自己的手中,这就等于占了总行的联行资金,也就占了总行的便宜。 从此以后,徐立凡发现了一条更便捷、更隐蔽的“生财之道”,这就是占用总行的联行资金。 纺织集团的总经理是自己多年结交下的铁哥们儿,两个人一商量,就把8400万元提了出来,徐立凡给了梁总400万元,其余的8000万元全部据为己有。用这笔钱,徐立凡以纺织集团的名义,投资兴建了半岛大酒店,并把这家酒店作为自己今后盗取商贸银行联行资金的另一条渠道。 徐立凡知道,盗用联行资金的事情早晚会败露的,自己也不可能在国内待一辈子,所以最关键的事情,就是如何把盗用的资金转到国外去,准备足自己下半生的花销。 随后,他在香港注册成立了一家叫太江实业的皮包公司,平时由自己的堂兄徐日成和堂嫂王旭梅打理。这家公司位于香港尖沙嘴,包括徐氏夫妇在内,雇员仅有5人,主要业务就是替徐立凡洗黑钱,把他从商贸银行盗窃来的资金,通过纺织集团转到香港,然后再转出国境。 1994—1998年徐立凡担任路平支行行长期间,他盗窃资金和洗钱的渠道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有大约两亿多美元的联行资金被他转移到了美国和加拿大等地。1998年中旬,徐立凡因为工作业绩突出,被上调省分行任会计处副处长,主持工作。临行前,他为了掩盖自己的犯罪行为,通过各种手段把于晓东提拔为路平支行行长,把徐学山调到半岛大酒店任总经理。随后,当于晓东被交流到另外一家县支行后,他又在省行做工作,让许振华做了路平支行的行长。就这样,路平支行的三任行长以“接力赛”的形式盗窃联行资金,最终达到4个多亿美元之巨,造成今天路平支行惊天大案的发生。 符特队长向杜念基、兰霞通报案情的初步线索后提出:目前侦破案件的当务之急,是立即派人赶往香港、美国、加拿大等地,以最快的速度追捕犯罪嫌疑人,控制住他们的公司和资金,追缴赃款。现在省公安厅经济犯罪侦查总队已经确定了赴港人选,请商贸银行方面同时派出人员,以便共同配合,开展工作。 杜念基和兰霞了解到上述情况后,感觉事关重大,两个人不能擅自做主,正好蔺明蛰和苗知春即将赶到路平,就准备向他们汇报后再作决定。 晚上,蔺明蛰和苗知春到了路平,立即召开商贸银行和省公安厅的联席会议。 会上,蔺明蛰十分认真地听取了符特的案情汇报,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说道:“公安部门同志们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使案件情况逐步清晰了起来,这很好。在这里,我代表商贸银行党委向你们表示感谢!大家辛苦了!” 听到这里,严景才副厅长带头鼓起了掌,说道:“十分感谢蔺行长对我们工作的肯定,这是对我们地方公安部门的最高奖赏,再苦再累,我们都是应该的,我们都心甘情愿!” 蔺明蛰交待道:“省厅同志们在这里的工作和生活,老苗,你们要安排好,要尽最大努力保障他们的工作需求。” 这句话才是严景才最想听到的,他笑着说:“我代表战斗在路平的全体干警,谢谢蔺行长的关怀!” 蔺明蛰随后说道:“同时,我也要向在座的各位同志通报一下:总行向国务院、银监会上报案件的初步情况后,上级领导给予了高度重视。目前,最高人民检察院已经指示省人民检察院立案侦查,同时,监察部、公安部、审计署都派出了相关人员组成专案组,估计各方面的人员总共有一百多人,他们将长期驻扎在这里,直到案件的全部情况水落石出。这些同志过一两天就要陆续抵达路平,老苗,你们要做好接待工作,并积极配合他们开展调查。” “好的好的,没有问题。”苗知春应道。 “按照我个人的意见,省厅和省分行的有关同志应该参加到这个专案组中来。这件事,由我负责同专案组的领导沟通、协调。你们把工作做在了前面,并计划立即赶往香港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如果参加到专案组中来,就名正言顺地可以成行了。商贸银行这边,老苗你还要在省分行主持工作,我看就让念基行长跟公安部门的同志们去香港吧。” “好的,我同意蔺行长的意见。”苗知春说。 杜念基说:“请蔺行长、苗行长放心,我一定配合公安部门的同志们开展好工作。” 蔺明蛰就笑着对杜念基说道:“你这个兼职的纪委书记刚刚上任就开张了,这个活计,恐怕要让你忙活上一阵呢。” 大家听罢笑了起来,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16) 16 晚饭过后,大家恭送蔺明蛰到客房休息。 杜念基想了想,还是不要去蔺明蛰那里汇报工作了。自己刚刚来到这家省分行任职,各项工作还没有理清头绪就赶上了这桩案件。现在看来,省分行的领导们与这桩案件没有多大的关联,那么,蔺明蛰秘密地交给自己的“行长授权”,就仍然没有什么进展和用武之地,这个时候去打搅他,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果然晚上蔺明蛰没有找杜念基谈话,也没有打电话给他,杜念基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了。 回到客房,杜念基就打开电脑,进了QQ聊天室,他想看看还能和小不点儿聊些什么。估计自己明后天就要去香港了,也好和她告别一下。 没想到小不点儿早就在聊天室里等着他了:“大一点儿,我完蛋了,救救我吧!呜呜呜!”小不点儿哭诉道。 杜念基吃了一惊,赶紧问道:“怎么了?快跟我说说。” “我被商贸银行开除了!呜呜呜!” “什么原因呢?快说说。” “还不是因为我们行长跑到加拿大去了那件事嘛。他卷走了那么多的联行资金,而我就是做联行业务的,所以他们就把我开除了。你说我多冤枉啊!呜呜呜!” “不可能吧,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今天快下班的时候,我去我们主管副行长盛敏那里签字,就看见她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把我吓了一跳。我下楼一问才知道,原来省行把她开除了,而且还要把我们这些做联行业务的人都开除。你说怎么办啊?我都要急死了!” 杜念基沉默了下来。小不点儿说的事,虽然自己还没有在苗知春那里得到证实,但是分析起来是很有可能的。路平支行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总行、省行是一定要对有关责任人进行处理。主犯徐立凡、于晓东、许振华虽然已经外逃,但他们被缉拿归案是迟早的事情,等待他们的也就是一粒枪子罢了。 除了难以免死的主犯之外,从严格管理的角度出发也好,出于杀一儆百的目的也好,商贸银行总是要对其他的内部人员给予处理的。张晓楠在路平支行从事联行业务,尽管没有参与到案件中来,但她身上的间接责任是没有办法推卸掉的。就连盛敏这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主管副行长都被开除了,更何况她这个小小的经办员呢? 可是,在整个案发过程中,张晓楠确实为自己提供了最早的,也是最有用的线索啊!杜念基沉痛地想着。 要不是张晓楠在聊天的时候偶然之间提到了徐学山跳楼自杀、许振华失踪的消息,自己恐怕至今还没有发现路平这桩惊天大案;要不是她跟自己偷偷地讲出徐立凡等人盗窃联行资金并转入香港的信息,恐怕符特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掌握了案情线索。毫无疑问,这个偶然结识的小姑娘无意之中帮了自己的大忙,可是她现在却因为案件的牵连而失去了工作。 这是杜念基一直以来很担心的事情,也是意料中无法避免的事情,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现在终于发生了。 无论是从道义上来讲,还是从道理上来讲,或者是从感情上来讲,杜念基都是应该帮一帮张晓楠的,他绝不应该袖手旁观。 但是,自己应该怎么帮她呢? “嘀嘀嘀”,QQ聊天的提示音响了起来,小不点儿在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杜念基没有回话。 去找苗知春,为她说情?杜念基相信苗知春一定会给自己这个面子的——张晓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业务员而已,辞退不辞退她,只不过是苗知春一句话的事情。但是这样一来,苗知春的脑袋里就会对自己画上一万个问号。杜念基为什么要替一个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小业务员说情?自己当然可以说张晓楠是自己的远房亲戚,但是,自己的亲戚怎么跑到路平来了?更可怕的是,这个所谓的“亲戚”怎么会无比巧合地与这桩案件产生了瓜葛?杜念基知道,现在自己在苗知春心目中已经够神秘、够敏感的了,如果再冒出个什么张晓楠来,只会使自己与他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更加不好处理。 不行,这个办法不可行。 “嘀嘀嘀”,“你在吗?”小不点儿还在等杜念基回话。 这个小姑娘真的把自己当成她的知心朋友了,等着杜念基给她指出一条生路。 杜念基还是没有回话。 要不,干脆告诉苗知春和符特他们,最早就是张晓楠给自己提供的最有价值的案件线索,把立功表现记在她身上,以争取宽大处理?杜念基又摇了摇头,这个办法同样不可行。如果苗知春知道自己是通过一个网友了解到路平案件线索的,那么自己在苗知春的眼里就不是神秘,而是可笑了。自己刚刚上任,就和一个基层支行的小业务员聊上了天,还因此获得了一桩惊天大案的线索,并在侦破案件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太可笑了,可笑得甚至会影响到今后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这是杜念基绝对不可能做的事情。 怎么办呢?杜念基苦思冥想着。他慢慢地在电脑屏幕上打上了一行字:“我在替你想办法,你先别着急。” 又过了一会儿,杜念基说道:“要不,你去找一找你们省行那个姓杜的大官儿,怎么样?你不是跟他见过一面吗?” “他怎么可能搭理我呢?我毕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员工啊。”小不点儿说。 “你不是说过,你跟他很有缘份吗?去试一试吧,也许他会帮你想想办法呢。” “我是被商贸银行开除的人,他会见我吗?”小不点儿仍然犹豫着。 杜念基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就让张晓楠来跟自己见一面,然后再慢慢想办法,这样也好稳定一下她的情绪,让她不要太焦急。于是说道:“依我看,反正你已经被商贸银行开除了,索性就去见一见他,如果他肯为你说话,那我们就达到目的了。如果他不肯为你说话,我们也没损失什么,你说呢?” 张晓楠迟疑着,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能行吗?” “我看肯定行。” “好吧,我去试一试吧。”张晓楠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等你。”杜念基说。刚把这句话发送出去,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吐了吐舌头,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话:“我等你回话,好吗?” “好的,一会儿见。”张晓楠说。 下了线,杜念基赶紧把笔记本电脑收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房间,打开电视,把客房的门虚掩上,等待着张晓楠的到来。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工夫,终于有人敲响了门。杜念基端坐在沙发上,说了声:“进来。” 张晓楠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显然经过了细心的打扮,化了淡妆,但仍然穿着商贸银行的行服,戴着工号牌。 张晓楠向杜念基鞠了一个躬,努力地微笑着说:“杜行长好,我是路平支行的张晓楠,您还记得我吗?” “哦,是小张同志啊。”杜念基站了起来,握了握张晓楠的手,把她让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并把水果盘推到她面前,说:“吃水果,小张同志。” “谢谢行长。”张晓楠坐在那里,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看得出她十分紧张。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杜念基主动发问了。 张晓楠没有说话,低着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杜念基赶紧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嘛,不要哭鼻子嘛。”他现在心里有点儿后悔让张晓楠到自己的客房里来了,如果她这么哭下去,让别人撞见,那可真不好解释了。 还好,张晓楠终于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跟杜念基讲述了自己被商贸银行解除劳动合同的经过。 杜念基听她讲完,故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客观地说,你在这件案子中是受到牵连的,给你解除劳动合同的处理,确实有些过重了。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总行和国家有关部门严令我们行处理相关人员,所以省行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我理解省行、总行的意图,但是对我这么处理,我的心里真的是很难受,我真的好想好想在商贸银行工作啊。”张晓楠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杜念基点了点头,认真地分析道:“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但是,我们也要冷静地分析一下,因为如果在你的履历上有了这样的纪录,那么今后再在商贸银行系统工作的可能性就不大了,而且我认为,如果你再在路平本地的金融机构工作,对你今后的发展是没有好处的。你说对不对?” 张晓楠抬起头,满眼泪光地看着杜念基,认真地点了点头。 杜念基看着张晓楠可怜的表情,内心里真的无比怜惜这个可爱的女孩子。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她再找到一份可心的工作。 随后,杜念基详细地询问了张晓楠的个人情况。张晓楠的家在路平乡下,父母都是农民,家中只有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她18岁考取本省一所综合性大学的会计专业,22岁毕业后一直在路平支行工作,至今已有两年。她的男朋友是她大学时候的同班同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当地的农业银行工作,也是一个普通职员。如果仅凭张晓楠或者她男朋友家的能力,恐怕很难再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了。 杜念基听了这样的情况,关切地问:“按照我刚才的分析,你既不能在路平本地工作,也不可能到下面的乡镇去,那么,就只剩下到外地,比如到省城去工作的选择了。如果这样,你和你的男朋友就不能天天见面了,甚至以后结了婚也要两地分居,你愿意这样做吗?” 张晓楠听了,脸红了起来,低着头说:“我和他刚刚参加工作,两手空空,现在根本没有具备结婚的条件。说实在的,我们还从来没有谈论到结婚的事情呢。如果我能再次找到工作,不要说去省城,就是到其他的城市,那就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了。” “那好吧。”杜念基说,“你的事情我记下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帮你这个忙的,不过这可能需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找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我也非常忙。” 张晓楠终于抬起了头,她动情地凝视着杜念基,目光里有感动,有感激,更有很多说不出来的东西。 杜念基避开了张晓楠的目光,把酒店的便笺纸递给她,让她详细地写下了联系方式,然后说:“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太着急,如果商贸银行开除你的文件下来了,你就回家调整一下,静下心来,多陪陪父母,多读读书,好吗?” 张晓楠点了点头,坐在那里掉着眼泪。 杜念基就只好说道:“天不早了,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张晓楠站起身来,但是她没有迈步,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杜念基,眼泪无声地在她的脸上流淌着。 杜念基没有从沙发上站起身,他不敢从沙发上站起身,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站起身,只要自己的手稍微抬一下,这个动情的女孩子就会一下子扑进自己的怀里的。 “去吧,去吧。”他努力地微笑着冲张晓楠摆了摆手。 张晓楠向杜念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转过身,走出了房门。 杜念基这才站起身,轻轻地把门关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再次打开电脑,上了网,等待着张晓楠的回音。 过了一会儿,张晓楠上线了,但是她没有说话,她的QQ头像亮着,却没有一个字传过来。 杜念基想了想,问了一句:“情况怎么样?你们见面了吗?” 过了好半天,张晓楠才回了一句:“见了。” “他答应帮助你了吗?” “答应了。” “他真是一个好人啊。”杜念基说。 “岂止是好人,我现在觉得,他简直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不,更像是我的大哥哥。”张晓楠说。 “看得出来,你很感激他。” “岂止是感激,我刚才一直在不停地流泪。”张晓说,“我感觉冥冥之中,我和他……唉,不说了,你永远也不会懂……” 杜念基也沉默了,他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呢?他怎么会不理解她的想法呢? 杜念基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几口,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也理解你的想法。小不点儿,你遇到了一个好人。看得出来,你和他之间很有缘份,也许是上帝把他派到你的面前,让他来帮助你的。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他帮助你,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更不对你会有所奢求。但愿你们之间纯洁的友谊能够天长地久。” “你说的真对,真好。”张晓楠接着说,“他是那样的和蔼可亲,让我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温暖。不,我不能说他‘和蔼可亲’,他对我,并不是那种父辈对晚辈的关爱,而是一种亲近,一种呵护,一种……唉,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关于今后,你怎么打算?”杜念基故意转移了话题。 “他让我好好冷静地调整一下,回家多陪陪父母,多读读书。” “他说的是对的,你确实应该换一个环境了。” “你还会每天陪我聊天吗?” “当然会。不过,请你原谅,我过些天恐怕要出一趟公差,在外地的工作很忙,可能暂时不能跟你联络了。”杜念基说。 “难道晚上在网吧也不能聊一会儿吗?”小不点儿似乎恋恋不舍。 “恐怕不能了,我们到了那里,就要夜以继日地工作了。”杜念基狠了狠心说。 “几天才能回来?” “不好说,估计得半个月吧。我一回来就联络你。” “好吧,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再见。” “再见。”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17) 17 过了两天,郑风就又去市服装设计学院找童颜了。但是他不想把自己已经通过鲍淳鑫找了省行办公室唐主任,以及唐主任答应为童颜参加大赛而斡旋的事情告诉童颜。他觉得,既然童颜已经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真正的实力参加这次大赛,那么就不一定同意自己为她做的这件事,弄不好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而惹她生气。但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也总是要找一找人、走一走后门儿,不然的话总是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似的。人们总是有这样的心理:既然别人已经走了后门儿,自己也一定要走一走,否则在同一件事上就不是平等竞争了。 去见童颜之前,郑风从自己的存折上取了三万块钱,他打算把这些钱送给童颜,用于她参赛前后购置服装、化妆品、首饰等必需品的费用。前几天,他还通过朋友联系上了省电视台一位很有名气的化妆师,对方已经答应在比赛前对童颜的化妆技术给予指导,同时也负责大赛时童颜的化妆工作。当然,这位化妆师的出场费也不菲,郑风答应向她支付八千元的感谢费——这还是基于朋友情面上的“内部价”。 各项软件、硬件条件都已经准备齐全,郑风相信童颜一定能够在大赛上获得一个非常好的名次。 两个人还是在上次的小咖啡厅里见了面,童颜晚上没有课,两个人要了咖啡,闲聊着各自近来的情况。 童颜告诉郑风,学院举办的学生风采大赛下周就要开始了,因为这次大赛是由商贸银行提供的赞助,资金非常充裕,所以是学院历年学生风采大赛中档次最高的一次。大赛的规格也相当高,学院成立了组委会,请来了省内几位知名艺术家、演员和歌唱家担当评委。这时童颜提到了林茵:“本来她已经答应担当这次比赛的核心评委的,但是不幸前一段时间出了车祸,听说被毁容了,真是太可惜了。”童颜十分惋惜地说,“林茵人长得非常漂亮,演技很好,很有艺术天分,我很崇拜她的。” “是吗?”郑风还是第一次听童颜提起林茵,“不过你不用担心,林茵已经去世界顶级的韩国整形医院进行整容手术了,估计这次车祸不会对她的容貌有任何影响的,很可能她通过整容,会变得比以前更加年轻漂亮呢。” “哦?你也认识林茵吗?”童颜好奇地问。 “我认识她,可她不认识我。”郑风笑了笑说,“你还不知道吧,林茵是我们省行鲍达行长的爱人。我跟鲍行长的儿子很要好,不过他是鲍行长和他前妻生的孩子。”随后把鲍达的家事告诉了童颜。 “哦,是这样。我以前也听说过林茵是省内某位银行高官的妻子,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童颜说。 郑风说:“既然你这么崇拜林茵,等她伤愈回国后,我想办法让你和她见上一面。” “那太好了!”童颜高兴地说。 郑风把装着三万块钱的信封拿了出来,递给童颜:“这些钱,你先拿去置办点儿比赛的必需品吧。”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童颜赶紧推脱。 郑风按住了童颜的手,认真地说道:“听我说,这点儿钱就算是我借给你的好吗?我们现在的关键不是花谁的钱的问题,而是你怎么能在这次大赛中取得好的名次。如果你能通过这次比赛创出名声,受到知名模特公司的青睐,那么以后钱就不是什么问题了,你说是不是?” 郑风的话很恳切,深深地打动了童颜,她动情地看着郑风说:“真的谢谢你了。” “另外,我还为你联系了省电视台一位很有名气的化妆师,她会教给你这类大赛的化妆技巧,也会在比赛时为你化妆。” “我该怎么感谢你呢?”童颜紧紧地握住了郑风的手。 郑风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童颜姣好的脸,关切地问:“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紧张吗?” 童颜轻松而自信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好紧张的。我面临的问题只不过是在这次大赛中获得第几名的事。学院考虑到这次比赛报名参赛的选手可能非常多,所以采取了预选赛、分组赛和总决赛的形式进行。我们系的艺术指导教师朱瑞斯小姐已经跟我说了,按照我的实力,根本不用参加预选赛和分组赛的,只不过是遵照比赛规则,走走过场罢了,现在我的精力主要集中在总决赛的时候。” “看来这个朱瑞斯小姐对你很好啊。”郑风问。 “那当然了。”童颜自豪地说,“她很看好我的艺术潜质,觉得我今后肯定能够在模特行业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她对我也进行了特殊的培养。私下里,我们俩要好得像亲姐妹一样呢。” 两个人闲谈着,天渐渐黑了下来。童颜说:“你给我提供了这么多的帮助,我应该好好感谢你的,我请你去看电影吧,怎么样?” “好啊,看什么电影?”郑风高兴地问道。 “听说最近由成龙、金喜善主演的电影《神话》非常感人,怎么样,有兴趣么?” “跟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有兴趣。”郑风嬉笑着说。 童颜打了一下郑风的手:“油嘴滑舌!” 两个人走出咖啡厅,童颜嗤嗤地笑着说:“其实我从来没有去过电影院,也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电影院。” 郑风听她这么说,就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开往市内最高档的新视界电影城。两个人抢着买票,到底还是郑风占了上风,他知道六十八元一张的电影票,对童颜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走进装修十分豪华的电影院,郑风买了些爆米花、可乐,选了一个情侣包厢,两个人刚坐下来,电影就开演了。 童颜显然是第一次进电影院,处处都感到十分新鲜,她眼睛紧盯着银幕,被电影情节深深地吸引着,连小食品也顾不上吃了。 电影《神话》虽然是武打片,但是影片中演绎的爱情故事十分缠绵悱恻,浪漫感人。电影的主题曲非常动听,由成龙和金喜善亲自演绎的歌声交替响起,低沉的男中音配合着柔媚婉转的韩语女声,把故事情节推向高xdx潮: 男声:解开我\最神秘的等待\星星坠落风在吹动\终于再将你拥入怀中\两颗心颤抖\相信我\不变的真心\千年等待有我承诺\无论经过多少的寒冬\我决不放手 女声:现在紧抓住我的手\闭上眼睛\请你回想起过去\我们恋爱的日子\我们是因为太爱\所以更使得我们痛苦\我们连“爱你”这句话都无法讲 男生:每一夜\被心痛穿越\思念永没有终点\早习惯了孤独相随\我微笑面对\相信我\我选择等待\再多苦痛也不闪躲\只有你的温柔能解救\无边的冷漠 合唱:让爱成为你我心中\那永远盛开的花\穿越时空绝不低头\永不放弃的梦 男生:爱是心中唯一不变\美丽的神话 当演到等待了三千年的玉漱公主意识到来地下皇陵中营救她的Jack并不是她朝思暮想的蒙毅将军时,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继续等待她的心上人到来的时候,童颜满眼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郑风怜惜地将女孩儿搂进怀里,安慰着她那颗善良的心。 童颜完全沉浸在故事情节中不可自拔,她趴在郑风的耳旁轻声问道:“你说,秦朝那时候真的有这位蒙毅将军么?他真的会和玉漱公主相爱么?” “怎么可能?”郑风说,“那时候君臣尊卑的制度相当严格,就算是有蒙毅这个人,他也不可能见到秦始皇的妃子的。” “唉,是啊是啊。要不这部电影的名字怎么叫《神话》呢?”童颜感叹道。 “不过我宁肯相信当年曾经有过这样的故事发生,这么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绝不应该只是一个神话。”郑风也动情地说。 “是啊,你说得真好。”童颜看着郑风,两个人长时间地凝视着,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电影中的蒙毅将军和玉漱公主,那个美丽的神话就发生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许久许久,两个人的嘴唇终于吻在了一起。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18) 18 三天后,杜念基和省公安厅经济犯罪侦查总队的符特队长、省检察院职务犯罪预防处的蒋立军处长、国家监察部外事司的沈绍刚一道,经深圳罗湖口岸进入香港。 香港方面,已经由国家司法部、公安部联络香港警方、香港廉政公署,事先派员对徐立凡的堂兄徐日成和堂嫂王旭梅在香港开设的太江实业公司实施了监视。四个人抵达香港后,当天驱车直接赶往尖沙嘴,在一幢破旧的写字楼顶楼,找到了没有挂牌的“太江实业公司”。在拥挤的类似民宅建筑格局的写字间里,到处凌乱地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文件和报表,三台高级碎纸机已经拆箱,并排放在屋子中间,很显然即将被启用。徐日成和王旭梅夫妇正在挥汗如雨地和另外三个职员一起整理着文件和报表。他们二人看见大队人马冲了进来,顿时惊呆了,王旭梅哭丧着脸说:“天啊,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符特队长一看这阵势,顿时生了气,他把尖沙嘴警署的麦警长叫到一边,低声责备他道:“不是让你们监视着他们吗,怎么连碎纸机都运到了你们还不知道?如果一旦让他们销毁了犯罪证据,这个案子还怎么办下去?” 麦警长听了,操着生硬的普通话满不在乎地说:“同志,我们接到上级的命令,只是监视他们的行动而已,并没有说不让他们用碎纸机啊?” “你少管我叫‘同志’!你还不配成为我的‘同志’!”符特真的火了,冲麦警长低声吼道,“如果我穿着警服,你应该向我敬礼才对!” 麦警长抬头看了看符特,知道对方来头不小,就不说话了。 符特用手指点着麦警长的胸口说:“这件事,我不想通过九龙东总区的督察来协调,更不想捅到你们警务处长那里去,我只是想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很好地解决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好吧,符先生,你说怎么办吧。”麦警长终于老实了下来。 “让你的人立即把这间写字间的所有纸质文件收集装箱,把电脑硬盘拆下来,连同这五个人一起带回警署。”符特交待道。 “那么接下来的工作呢?”麦警长问。 “我的想法是,纸质文件和电脑硬盘存储的文件由我们来负责清理,那五个人由你们来讯问,你看这样可以吗?”符特同麦警长商量着。 杜念基知道,内地的公安人员在香港没有执法权,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不允许讯问犯罪嫌疑人,也不允许调阅任何涉案证据,所以符特才用商量的口吻和麦警长说话。 也许麦警长看着一屋子的乱纸堆确实有些头痛了,就故意装作轻松地说:“好啦,你是长官,当然是你说话算数啦。” “赶快行动吧。”符特这才满意地说。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装箱、贴封条,连同徐日成夫妇等五人一起押回尖沙嘴警署。 刚到警署,由九龙东总区签发的徐日成、王旭梅二人的逮捕令就送达了。麦警长没想到徐、王二人竟然是要犯,赶紧一脸严肃地履行了收捕手续,也顾不上休息了,立即提审疑犯。 符特、杜念基几个人向警署的工作人员申请了一间可以吸烟的工作间,把满满五大纸箱的文件和三块电脑硬盘搬到里面,随后办理了详细的交接手续。 监察部的沈绍刚是个胖小伙儿,折腾了大半天,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就嚷着去吃饭。 符特和杜念基就都笑着说:“对于我们来说,抽烟比吃饭更要紧呢。”说着就掏出香烟,两个人喷云吐雾起来。 省检察院的蒋立军处长佩服地对符特说:“老符你行啊,三言两语就把那个麦警长给镇住了,为我们大陆公安长了威风。” 符特满不在乎地说:“小小的一个尖沙嘴警署,在我们内地就相当于一个派出所。我跟一个派出所的警官说话,就应该这么威风,还能让他们跟我装牛×?” 几个人就笑了起来。 过足了烟瘾,符特琢磨着说:“香港的警署一般都应该设有警员酒吧的,不知道他们这个破地方有没有,如果有,我们就到那里吃一口饭得了,省得到外面吃被香港佬狠宰。” 于是伸出头去问门外的工作人员,果然得知在顶楼设有警察俱乐部。几个人就上了楼,只见这间警察俱乐部有一百平方米大小,橱柜里陈列着各种酒类和饮料,菜牌上列着几样快餐。杜念基等人就点了云吞面、汉堡包和啤酒,虽然简单一些,倒也可口,只是饭菜的口味过于清淡了,几个人就不住地往里面加盐和胡椒粉。 俱乐部里的服务人员都身穿香港警察的服装,杜念基很好奇。符特就介绍说:这是香港警署的一个特色,有条件的分支机构都设有警察俱乐部,向本单位人员提供简单的酒水、饮料和简餐。这些俱乐部都由本机构的警员负责管理和服务,有一些级别比较高的警员也抽空到俱乐部里来值班,借机同部下接触,沟通感情。 说着,符特就询问在一旁走过的一位看起来警衔比较高的警员,原来对方竟然是尖沙嘴警署的副署长,姓黄。黄署长也知道符特几个是大陆来香港办案的人,客气地和几个人握了握手,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说:“我知道你们是大陆来的啦,因为今天在这里值班,所以没有见到你们啦。” 符特就开玩笑似的说:“黄署长,你们尖沙嘴警署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们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办案,你们也不说请我们吃一顿饭,害得我们到这里来自己掏腰包。” 黄署长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的啦,一定是麦生他们没有安排好,他们忙着去办案,把你们冷落在这里。等一下,我叫麦生领你们去吃宵夜,让他赔礼道歉。” “那倒不必,那倒不必。”几个人客气道。 “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们每个人做一份煎蛋三明治,算我请客,不要你们的钱的。”黄署长说。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掏钱。”几个人反倒不好意思了。 黄署长赶紧介绍道:“煎蛋三明治可是我的拿手把戏,在家里,我的太太和小孩都很喜欢吃的,所以我要请你们赏光品尝。在这里,警员们请我做,我都不给他们做的。” 符特就不见外地说:“好吧,那我们就赏光品尝一下。不过,请你要多加一些盐。” “我知道我知道。”黄署长笑着说,“你们是北方人,一定喜欢吃咸的。一个厨师如果没有这样的眼力,算不上好厨师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工夫,黄署长果然端上来四份煎蛋三明治,几个人尝了尝,果然味道很好,煎蛋很嫩,就由衷地夸赞黄署长的手艺好。 这时,麦警长上楼找符特等人来了。刚才对徐日成、王旭梅夫妇的讯问有了初步的进展,二人交待,明天上午,徐立凡的妹妹徐夏丽将搭乘航班从内地到达香港,她这次来港,一定与徐立凡转移资金有关。 “抓啊,立即抓。”符特振奋了起来。 “就这么抓是不可以的。”麦警长解释道,“徐日成说,徐夏丽1995年就定居加拿大了,现在持有加拿大护照。如果我们想限制她离境,还要办理很复杂的手续。” “这不成问题。”符特一手挥,说,“徐夏丽已经上了国家公安部的‘蓝色通报’了,你们想滞留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黄署长和麦警长一听到“蓝色通报”这个词,立即严肃了起来,他们没想到符特这个不起眼的大陆公安手里竟然掌握着国际刑警通缉的要犯。黄署长立即交代麦警长:“你马上去总区,请他们出具‘蓝色通报’,我们拿到通报后立即采取行动。” 没想到麦警长撇了撇嘴,用粤语冲黄署长嘀咕了一句话。 杜念基以前曾经多次到过香港,参加过各种会议、培训和旅游,虽然不会说粤语,但是也能听出个大概意思。他听得出来,麦警长是说:“总区的阿sir们一旦听说有‘蓝色通报’上的人入境,还不飞跑着去抓她,哪里还有我们的好事?” 黄署长就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桩大案也是我们第一个接手的,如果这案子办成了,你我就有升职的机会了。” 麦警长这才说:“好吧,我这就去总区。” “等等。”黄署长接着对麦警长说,“这几个大陆公安来头不小,你怎么能这么冷落他们,让他们自己掏腰包吃饭呢?” 麦警长就有些后悔地说:“前天署长只是交代我,让我盯着太江实业公司的几个人。我也没想到这家公司牵扯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下午的时候,我还顶撞了那个又瘦又小的符警官——谁知道他们的来头这么大!” “一会儿我们两个人一起请他们出去吃宵夜吧,怎么样?”黄署长说,“这几个人手里有很多重要线索的。” “吃宵夜倒是没有问题,就怕他们又要卡拉OK,又要桑拿,那就太费钱了。”麦警长挠了挠脑袋说。 “钱、钱,你就知道钱。”黄署长责怪着麦警长,“这样吧,今天晚上的花销,你三我七,怎么样?” “那好吧。”麦警长说,“本来你的薪水就比我高得多嘛。” 听到这里,杜念基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赶紧假装喝水被呛到了,掩饰了过去。 黄署长没有发觉杜念基的异样,仍然叮嘱麦警长道:“还有,明天我们俩一起请示署长,用公务宴请的费用,请他们吃一顿大餐,这样他们就更满意了。” “好吧。”麦警长这才走开。 回到办公室,杜念基把黄署长和麦警长的对话学给符特听,几个人都笑弯了腰。 沈绍刚说:“他们请我们出去吃宵夜,一定还要请我们去卡拉OK什么的,我可不敢去,我们部里是有严格的外事纪律的。” 蒋立军也说:“吃人家的嘴短。他们的饭不是白吃的,刚才黄署长不是也说了吗,他们知道我们手里有很多重要线索,一定会打探我们的口风的,无论告不告诉他们都不好。” 符特说:“我估计,这桩案子很快就会从尖沙嘴警署移交到九龙东总区,甚至香港警务处去办理的,黄署长和麦警长根本就够不到我们的边儿,还是少和他们打交道的好。” 于是几个人决定不接受黄署长的邀请。 晚上,黄署长和麦警官果然来找杜念基几个人出去宵夜,几个人借口一路上过于疲劳,而且北方人没有宵夜的习惯,谢绝了他们的邀请。黄署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客气一番之后,再没有坚持。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19) 19 第二天,黄署长、麦警长带着符特、杜念基等人早早来到香港国际机场,与机场安全部门取得联系,在各个出港通道安排了便衣警员,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徐夏丽的照片,防止她用假的身份证明混出机场。 杜念基以前到过香港原来的启德机场,这个新兴建的香港国际机场还是第一次来。只见这里的客流量非常大,陆地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天空中的飞机几乎是排着队地起飞和降落。香港机场在全世界范围内都首屈一指,连续多年被权威机构评为全球最杰出机场,这里每天接待六百多架次航班的起落,其繁忙程度不亚于北京的首都国际机场。 杜念基见没什么事可做,就和沈绍刚到处走走逛逛,兴致勃勃地东瞅瞅西看看,感受着这个国际一流机场的豪华和先进。 在机场免税商店,杜念基买了十条三五香烟,以供自己和符特这几天消耗。香港不愧为全球贸易自由港,这里的商品因为少征了很多关税,所以价格比内地低得多,尤其是进口香烟的价格,要便宜将近三分之一。 杜念基走着走着犯了烟瘾,就到处找吸烟室。在候机大厅的一个角落看见了一间,就走了过去。沈绍刚也笑嘻嘻地说:“我也去抽一根儿,能来香港国际机场抽一会儿烟也不容易呢。” 杜念基笑着问道:“你们国家监察部尽办一些大案要案,还不是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到香港一趟,还算什么稀罕事?” 沈绍刚就说:“我参加工作时间不长,还真没出过境呢。再说了,有出境出国这样的美差,那也得处长、主任级别以上的领导才能去,轮不到我们的。” 杜念基就逗着沈绍刚说:“老弟,我看你的能力和素质,将来一定能够当上处长、主任什么的。” “借老大哥您的吉言吧。”沈绍刚高兴地说。 杜念基笑着说:“我们俩经过这次合作,就是哥们儿了。以后哪天大哥我腐败的事情败露了,还要靠老弟你罩着我啊?” 沈绍刚笑了笑,很有分寸地说:“大哥你不会腐败的。刚才我看你买烟的时候,因为便宜了三百多块钱,你就觉得很满足了,一般的腐败分子可不是你这样啊。” 两个人说笑着走进吸烟室坐下来,点上烟。这时,坐在杜念基和沈绍刚斜对面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人抽完烟站了起来,杜念基无意中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那个人很面熟,就下意识地冲他微微点了一下头,那个人看了看杜念基,并没有回应,径直走出了吸烟室。 “认识?”沈绍刚问。 杜念基摇了摇头:“看来是认错人了。” “怎么我也觉得有点儿面熟?”沈绍刚奇怪地问。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突然间反应了过来:“于晓东!!!” 沈绍刚一下子窜了起来:“不会认错人吧?!” 杜念基也不敢十分肯定:“感觉很像。” 两个人这几天办案时看到过于晓东的照片,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于晓东竟然在香港国际机场出现。 沈绍刚跳起来就要追过去,杜念基一把拉住他,说:“先不要打草惊蛇。”说罢,掏出手机拨叫符特的电话,但是拨了几次都无法接通。杜念基这才想到,符特的手机一定是没有开通全球漫游业务,所以到香港后就没有信号了。他焦急地对沈绍刚说:“你快去找符特队长,我在这里跟着他!” 沈绍刚听罢立即跑了出去,杜念基不动声色地拎着一兜香烟,装作很悠闲的样子,远远地跟在于晓东后面。 只见于晓东留着平头,身穿浅黄色夹克,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密码箱,显得十分休闲。他走路的速度很快,因为候机大厅的面积极大,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要往哪里走。杜念基担心地想,再这么走一会儿,自己恐怕就更没办法同符特他们联系上了。 又走了一会儿,杜念基发现于晓东走向了国外出发的安检方向,显然他已经办理完登机手续,就要通过安检通道上飞机了。 杜念基的心里焦急万分,他试着拨叫沈绍刚的手机,同样是无法接通。现在他有些后悔让沈绍刚跑去找符特了,沈绍刚是个大胖子,估计跑起步来还没有自己快。 这时杜念基听着机场广播里播送的登机通知,再对照于晓东走过去的方向,意识到他正走向开往加拿大的航班的登机安检方向,他顿时急了,把手里拎着的香烟往候机座位上一丢,快步向于晓东冲了过去。 “先生,请你等一下!”不知什么时候,两名香港警察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们手里拎着杜念基刚刚丢下的那兜香烟,“先生,请问这是你的物品吗?” “是啊,怎么了?”杜念基停下身来说。 “那你为什么要把它丢到座位上?”警察警惕地问。 “嗐!”杜念基哭笑不得,把香烟接了过来,随后赶紧对两个人说道:“我告诉你们一个重要情况,前面的那个人是国际刑警通缉的要犯,叫于晓东,你们赶紧过去抓住他。” “怎么可能?!”两名警察对视了一下,其中的一个对另一个说道:“你盯着这个人,我过去问一下。” 随后,那名警察在安检门前追上了于晓东,礼貌地请他出示证件。于晓东镇定地掏出护照和机票,请警察检查,同时也接受着安检人员的检查。那名警察仔细地看了看于晓东的证件,随后还给了他,向他敬了一个礼,请他进入安检门。安检人员见状,也认真地核对了于晓东的机票和身份证明,但仍然准备放行。 杜念基一看就明白了,于晓东一定持有假的身份证明文件,以至于能够蒙混过关。他顿时急了,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与此同时想到,哪怕自己和于晓东打一架,闹成个刑事案件,也能够把他滞留下来。 杜念基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于晓东的衣襟,刚要伸出拳头去打他,却被两名警察死死地抱住了。 “他一定是个精神病!”已经走过安检门的于晓东回过头来,大声地嚷了一句,随后快速地拎着密码箱走进了登机通道。 “你们这群笨蛋!”杜念基懊恼地骂了一句。 “先生,请你跟我们到警局配合调查!”两名警察仍然不肯放过杜念基。 “调查!调查!调查个屁!你们放走了要犯,还要调查我?”杜念基气恼地说,但是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耐心地对两名警察解释道:“你们听我说,刚才那个人在大陆犯下了严重的经济案件,现在他正要潜逃出国。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滞留下来,接受进一步的调查,好不好?” 没想到其中一个年岁大一些的警察却说:“他在大陆犯案,自然有大陆公安来抓他,我们只负责香港机场的安全,你必须跟我们走。” “去你妈的!”杜念基怒不可遏,抬手把一兜子香烟砸到了两名警察的身上。 这下可好,两个警察一起上来扭住了杜念基的胳膊。杜念基把他们的手甩开,回头看看于晓东,早就没有了踪影。想想硬跟这两个警察对着干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就说:“你们放开,我自己会走!” 两个警察把杜念基带到机场警务室,马上要录他的口供。杜念基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录个屁口供!你们赶紧想办法把那次航班叫停下来再说吧。” 就这么跟他们耗了足有十多分钟,符特和黄署长终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大家解释了一番,才知道是误会,但是按照香港警方的办案规定,仍然要求杜念基录口供。黄署长就不好意思地劝杜念基:既然跟警方发生了冲突,口供总还是要录的。 符特在一旁不耐烦了,大声嚷道:“录口供的事先放一边,赶紧看看于晓东上飞机了没有,他要是跑了,你们都得到你们上司那里去录口供!” 警务室的人赶紧查看航班时间表,一看正是于晓东搭乘的那次航班起飞的时间,符特和杜念基冲到办公室的窗前,只见一架大型的波音飞机昂着头,缓缓地冲上了暗蓝色的天空。 “唉!!”符特惋惜地拍着窗户,大声叹息着。回过身来,指着黄署长说:“赶紧查看机场安检录像资料,对照过境旅客登记系统,察看于晓东的化名、身份以及其他线索,我这里等着要向国家公安部、你们警务处、廉政公署报告。” 黄署长答应一声,赶紧去同机场方面交涉。 杜念基向符特询问抓捕徐夏丽的情况,符特说,那边的情况很顺利,徐夏丽刚出关就被扣留了,同时落网的,还有徐立凡大舅哥的女友陈玉珠,她陪同徐夏丽来香港,也与案件有牵扯,两个人同时落网,这倒是一个意外收获。 随后符特安慰杜念基道:“别着急,如果刚才的那个人真的是于晓东,那么无论他拿着什么样的假护照,无论他跑到哪里,我们都会掌握到他的线索,他逃不出我们视线的。” 杜念基点了点头,就跟着那两名香港警察去录口供。 这时,黄署长急匆匆地跑过来。刚才,他已经同机场警务部门协商完毕,并调看了刚才于晓东过境、登机的录像,确定那个人就是路平大案的主犯于晓东,他持有化名为“WingChunYu”的假护照,并搭乘国际航班去了加拿大。 符特一拍大腿,惋惜地说:“错过了一个立大功的好机会!” 这时,机场警务室的负责人请符特过去接电话,打电话的是香港警务处陈处长,他已经了解到了符特等人在九龙尖沙嘴警署办案的来龙去脉,并接到了国家公安部的内部传真,全面而详尽地掌握了发生在商贸银行路平支行的案件的全部情况,因此对这桩国家公安部要求协助办理的案件给予了高度重视,同时对九龙尖沙嘴警署在此前一两天合作过程中发生的疏漏表示歉意。他征求了符特的意见后,决定把这桩案件移交警务处,委托他主管“行动”的副手全权负责案件协查工作,确保给大陆警方以最有力的支持和配合。 警务处处长是香港警察系统的最高行政长官,他本人亲自致电符特,表示出了合作的诚意和尊重的态度,符特自然不敢怠慢,礼貌而恭敬地说:“感谢香港同仁和陈处长您的大力支持。这两天,我们在尖沙嘴警署黄署长、麦警长的协助下,案子已经有了一些进展。我相信这桩案子在你们的配合下,一定能够有新的更大的突破。” 电话里陈处长笑了笑说:“符队长,我知道您一定是一位老公安,很想跟您见上一面。明天如果您有空的话,请到我的办公室,我们叙谈叙谈如何?” 符特说:“感谢陈处长的关心,明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收了线。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20) 20 林茵在苗知春的安排下去韩国整形医院治疗,夫妻二人刚刚团聚却又马上分别,鲍达的心里感到无比寂寞,也对远行疗伤的林茵倍感担心。再好的整容技术终究无法恢复林茵那可爱的原貌,这是鲍达感到最痛心的地方。 他真恨自己那天怎么就那么大意,无意之中把车开得那么快。后来省行办公室车队队长向鲍达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偷偷地告诉他:去处理事故现场的时候,他看见那辆奥迪车的时速表已经摔碎了,指针定格在了220公里时速的位置上,他趁交警没注意,把指针拨拉到了120公里/小时处。鲍达听后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就把油门踩得那么大。平时自己也经常在高速公路上开车,但是从来没有超过140公里时速的时候。一定是那天在车上因为钱的事跟林茵顶了两句嘴,分了神,才酿成事故的。说到头来,还不都是钱闹的?现在可倒好,出了这么大的事,全省各分支行、省行各部门以及社会上无数的关系单位都走马灯似的来看望他们两口子,光礼金就收了五十多万,钱的问题倒是暂时得到了缓解,却葬送了爱妻一副靓丽的容颜,真是划不来的事情! 但愿林茵的整容手术能够顺利些吧,鲍达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苗知春在这件事情上尽心尽力,大包大揽,应该能有十分的把握,同时在手术费用方面也会想办法变通处理,不会让自己承担的。 下午,鲍达和林茵通了国际长途电话,林茵说,商贸银行首尔分行的袁总经理已经协调那里最高级的整形医院的专家组,为自己制定了一整套详尽的治疗方案,相信手术能够取得圆满成功。听了这个消息,鲍达的心才稍稍宽慰了一些。 晚上,前妻和儿子鲍淳鑫来医院探望了鲍达。鲍达受伤的腰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一家三口就去饭店吃了饭,详细地商量了把她们娘俩送到澳大利亚留学和陪读的事情。鲍达知道,只要钱凑足了,再稍微找一找关系,出国的事情是很容易办到的。 吃完饭,鲍淳鑫要陪鲍达在医院过夜,鲍达说自己已没有什么大碍,就让儿子回家陪他妈妈去了。 一个人回到空空荡荡的病房,心里同样觉得空空荡荡的,不禁想起了凌小姐,拿起手机拨了她的电话号码,凌小姐很快接听了电话,关切地说道:“我在赵先生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非常担心,想去看看你,又怕不方便。现在好些了吗?” 鲍达叹了一口气说:“好多了。只是孤孤零零的一个人,很闷得慌。” 凌小姐说:“今晚你到我这里来休息吧,我起码能让你干干净净地洗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鲍达想了想说:“好吧,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客套话?”凌小姐说,“过半小时你就下楼吧,门口会停着一辆宾利?雅致728,你上车就是了。需要在我这里用晚餐吗?” “不必了,我已经吃过饭了。”鲍达说,两个人收了线。 鲍达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穿上西装,认真地梳理了一下头发,对着镜子发现刚刚几天的工夫,自己白皙的面颊就显得肌肉松弛,略显老态了。鲍达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下了楼,果然看见一辆铮亮的黑色宾利?雅致728轿车停在医院的门口,司机身着笔挺的制服伫立在左后侧车门旁,见鲍达来了,也不说话,拉开车门,把他让了进去。 鲍达还是第一次乘坐宾利轿车,他以前听别人议论过,这个牌子的轿车产于英国,比奔驰还高档,与劳斯莱斯齐名,是世界顶级名车。只见这辆车的内饰极为豪华,方向盘、仪表板和车厢均用高档胡桃木装饰,木纹精美,天衣无缝,座椅为高档真皮,脚下是十分柔软的纯羊毛地毯,尽管因为天黑而看不出这些内饰的质地,但是坐在车里,使人感到舒适无比。 鲍达很想知道这款宾利?雅致728到底值多少钱,但又不好问司机,那样显得自己太孤陋寡闻了,于是用静音状态下的手机给自己的专车司机发了一条短信,询问价格。 过了一会儿,司机回话了:“报告行长:2003年宾利?雅致728型轿车刚刚进入中国市场的时候,售价为1288万元,目前此款车型售价大约在998万元左右。” 鲍达看了短信,暗中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位可爱的凌小姐原来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富婆啊。 这时轿车到了会所,远远地就看见凌小姐站在门口,向这边翘首遥望。鲍达见了,心里禁不住涌上一片柔情。 凌小姐亲自为鲍达拉开车门,搀扶他下了车,鲍达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走进专门为鲍达开设的包房,凌小姐服侍鲍达脱下西装,笑盈盈地说:“虽然你已经用过晚餐,但我还是亲手为你烹制了新购进的鲍鱼,无论如何你要吃一点儿,也好补一补身体。” 鲍达用手爱抚着凌小姐的面颊说:“难得你一片苦心,我一定会都吃掉的。” 凌小姐就笑了:“吃不掉也不要勉强哦。”说着,命侍女呈进来一盘洇红色的鲍鱼,连用餐的两副刀叉一起摆放到餐桌上。鲍达见那鲍鱼有手掌般大小,足有一斤重,如果自己吃,果真很难都吃下。 这时凌小姐有些委屈地说:“我上周就向日本客商定购了青森县的网鲍,可是他们说一头的网鲍已经好长时间见不到了,我没有办法,就要了这二头的,简直对不起我烹制鲍鱼的手艺。” 鲍达听了问:“烹制这种干网鲍,前后需要几天的时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上一定会来你这里呢?” 凌小姐就嗔笑着说:“你如果不来,我就喂给我的小狗儿吃!”虽然两个人刚刚见过两次面,但似乎已经熟稔得像多年的莫逆之交了。凌小姐用刀叉把鲍鱼分割成小块,一口一口地喂给鲍达吃。 鲍达笑道:“看这样子,我真的像你喂养的小狗儿了。” 凌小姐说:“不管怎么说,男人总是要多吃一些鲍鱼的,对身体有好处。” 鲍达就嬉笑着说:“鲍鱼长得像女人身上的某个部位,男人是不是多吃一吃那个部位,对身体也有好处呢?” 凌小姐抿着嘴笑了,用手轻轻地打了一下鲍达的面颊:“不许调皮!” 两个人边吃边聊,用刀叉分割着鲍鱼,就像夫妻二人在吃一顿家常便饭,鲍达感到家庭般无比的温馨。 吃过晚餐,凌小姐说:“我叫两个女孩子来,服侍你好好洗一个澡吧。” 鲍达握着凌小姐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脸说:“如果你只是叫两个女孩子来,我就不洗了。” 凌小姐的脸微微红了,她亲吻着鲍达的面颊,低声嗔怪着说:“早就知道你这么坏的。” 于是两个人脱了衣服,一起走进宽大的浴室,坐进洁白的冲浪浴缸里。 氤氲升腾的水雾中,鲍达看见凌小姐的肌肤洁白如雪,仿佛吹弹即破,她的面颊红润,像初春的少女。两个人相拥着坐在泡泡浴中,对饮着冰镇白兰地,鲍达感觉到一股热浪直袭丹田,他用手轻轻地爱抚着凌小姐的身体,让她像一只温顺的羊羔一样依偎在自己的臂弯里。 凌小姐轻轻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任由鲍达的双手走遍她的全身。 鲍达把凌小姐抱在身体上面,用力一挺,凌小姐啊的一声,任鲍达深入进自己的身体。 鲍达用力向上挺送着,感到腰部仍然微微有些疼痛,这时他想到了一句时髦的话:“痛,并快乐着!” 第三章 支行出了突发事件(21) 21 第二天,符特队长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笔挺的警服,和杜念基等人一起去拜见香港警务处陈处长。 香港警务处位于湾仔的警察总部大楼内,黄署长引着几个人走进陈处长的办公室,陈处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五十左右岁的年纪,白净面皮,身穿香港警服,白色衬衣上的肩章、领章上坠着权杖、嘉禾花和军星,想来警衔不低。 符特走上前,笔直地站定,向陈处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陈处长站起身,十分认真地还礼,随后几个人依次握手。 陈处长吩咐黄署长说:“黄生,给客人上咖啡。”随后谦虚地笑着对几个人说:“总部大楼里的咖啡还是不错的,所以我在训诫个别工作不力的部门的时候,总是强调,我们起码要对得起这杯上好的咖啡。” 符特赶紧说:“陈处长太谦虚了,我以前也曾经跟香港警方合作过,感觉你们的工作效率、敬业精神、技术水准都是一流的,也很值得我们内地公安部门学习。” 陈处长说:“你我之间因为是同行,所以交流起来很方便。在很多老百姓的眼里,香港警察已经被香港警匪片、枪战片神化或者丑化了,以为我们整天不是浴血奋战就是贪污腐化,搞得我们已经神不神,鬼不鬼的了。” 几个人笑了起来。杜念基说:“按照我的看法,应该把香港警察理解为尽职尽责的公务员,奉公守法的优秀港人,所以说,你们不应该是神,更不应该是鬼。” 陈处长点头道:“感谢杜先生对我们香港警察的公允评价,事实上,我们也在努力地按照这样的标准从业和做人。” 黄署长走进办公室给每个人上了咖啡,陈处长看了他一眼,他就知趣地退出了出去。 沈绍刚说:“前几年你们这里有一位高级警司因为接受夜总会老板免费提供的性服务而获罪入狱,当时这个案子曾经轰动港府。那位高级警司并没有向行贿方提供任何方便或利益,但是终审法院法官仍然以他即将滑向贪污和犯罪的边缘为理由,判他入狱两年。当时我看了这个案子后很有感触,香港政府对各级公务员严格管理的程度让我感到十分震惊,同时也感到无比钦佩。” “那个案子曾经引发我们警方与廉政公署的一场论争,后来导致特区首长也不得不参与我们双方的调停。”陈处长笑了笑说,“那位高级警司是香港迄今为止因行为失当而获罪的最高级别的华人警官,我们对他的处理,就像‘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戏文情节一样,此人年轻有为,在警队屡建奇功,前途无量,可以说是我们香港警队的‘明日之星’。但是无论如何,他已经将自己处于一个别人随时有求于他,但他可能无法拒绝的位置,所以对他的审判是必要的,也是及时的,就像当时终审法官在判词中申明的那样:香港市民期望我们有很高的水平,加入警队,便一定要达到那些水平。这表示,你不能放纵自己,这是你工作的代价。” 几个人听了陈处长的话,都不禁点头赞许。杜念基说:“联想到商贸银行的这次案件,您的话对我很有启发。我们一个小小的路平支行,几任行长连续十几年串通作案,盗窃国家资金高达四个多亿美元,可以说触目惊心。如果他们有廉洁自律的本领,如果金融机构有严格的管理制度,也不至于酿成今天的惊天大案。” 陈处长点了点头,也把话题引到工作上来:“国家公安部、司法部的通报和文件已经传到了我们这里,使我们对整个案件有了全面的了解。徐日成、王旭梅夫妇持有香港永久居留证明,按照国家司法部的要求,我们将尽快收集他们协助徐立凡盗窃银行资金、参与洗钱的有关证据,立即提交香港律政司,对他们提起诉讼。关于徐立凡的大姐徐夏丽,因为她持有加拿大护照,程序上恐怕要麻烦些,需要国家司法部协调加拿大国家司法部门给予法律援助。据我所知,中国和加拿大之间没有引渡条约,所以在调查程序上还要以他们为主,这就增添了很多环节。” 符特等人听了,点头称是。这时沈绍刚小声地纠正陈处长道:“据我的记忆,徐夏丽是徐立凡的妹妹吧,不是他大姐。” 陈处长立即笑了起来:“对不起,我的普通话说得不好,我们香港人把妹妹就叫做‘大姐’的。沈先生说得对,徐夏丽是徐立凡的妹妹。” 大家笑了起来。 符特接着问道:“对徐日成、王旭梅夫妇的审讯工作是否顺利呢?” “当然不会很顺利的。”陈处长摆了摆手说,“我暗中已经知道,你们那天拘押他们的时候,尖沙嘴的黄生他们对这两个人施加了一些压力,所以他们两个人才很快供出徐夏丽即将来港的线索。但是昨天太江实业公司的法律顾问以及徐王二人的私人律师很快找到了我们警方,并且按照法律程序与这两个人见了面,从那以后,这两个人就缄口不言了,还说,警方一切的问讯行为都要经过他们的律师批准,真是笑谈!” 符特也冷笑了一下,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香港是法制社会,一切都要按照法律程序办事。但是,陈处长您恕我直言,有时候我们的法制往往给我们这些警察办案设置了很多人为障碍,弄得你干着急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是老警察了嘛,我很理解你这些话的意思。法制法制,有的时候,恰恰是法制保护了疑犯,限制了好市民的权力。”陈处长也禁不住感慨起来,“不过请你放心,我们毕竟掌握了很多太江实业公司的纸质文件和电子文档,相信会收集到很多证据。说到这一点,还要感谢你们内地警方行动迅速,否则,等到他们销毁了证据,那时我们破案的难度就更大了。” 陈处长已经委婉地承认了尖沙嘴警署前两天工作上的疏忽,符特等人也就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这时,一位年轻些的高级警官敲门走了进来,陈处长站起来向符特介绍说:“这位就是我的副手,负责行动工作的任副处长,这次,我指派他全权负责你们的案子。” 符特赶紧站起来敬礼、握手,任处长四十多岁年纪,一副年富力强的形象,他谦恭地和每个人握了握手,符特等人便向陈处长告辞,离开了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