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冢》 楔子 20世纪80年代,滇西。 深邃的夜空布满星云,仿若深蓝色的缎子上隐现的神秘眼睛,不动声色地窥视着人间的一切。 远远地,密林中几排简单的建筑物,在深黑的天穹下,显得那么的渺小,那是一座农场。 整座农场寂静无声,深夜的清凉加重了人们的酣睡。 农场南侧的一隅,一幢破损不堪的仓库中,忽然窜出一道火光! 紧接着,不断从仓库中四射而出的火舌开始肆意地吞噬着周围那些木质的建筑物,把深邃的黑夜映照得亮如白昼。整个农场的上空,火红似血,犹如滚水般在红色的火舌之中沸腾起来。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火光中响起,继而便被吆喝声掩埋,农场之中,慌乱如战场! 黎明时分,大火渐渐熄灭,一具已经被焚烧得变形的尸体在灰烬中显露出来! “有人死了!”农场有人慌乱地大叫起来,一道死亡带来的阴影顿时将整座农庄覆盖住了…… 第一章 “拾梦者” 21世纪初。城郊的疗养院。 层林叠翠,水光潋滟。几座仿古建筑在一片翠林的包围下,古韵怡然,雅致清幽。 疗养院被优美的湖水与翠林围绕,是一片难得的净土。来此的人,大多是冲着这里优美的环境。能够在此地休整一下,是多数在尘世中被各种烦恼困扰的人所向往的。因这里环境独特,也致使此地的住院费用不亚于那些星级酒店,尽管如此,人们仍趋之若鹜。 午饭之后的疗养院内,寂静无声。大多数人此时都在自己房间里休息,以缓解午餐后的昏昏欲睡。 而在靠近疗养院后门的某处花坛中,一株浓密的大树下,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正斜斜地依靠在那仿古的美人榻上,出神地望着眼前那片寂静的湖水。 她的眸子漆黑如星,清澈无比,肌肤却呈现出苍白的色泽。孱弱的身体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白色的衣裙下面,露出一双白得几近透明的双脚,而身旁,静静地停放着一辆轮椅车! “小蝶!”一名身着白色护士服的高挑女孩走了过来,年纪不超过25岁,与女孩相比,身上散发出来的,更多的是一种令人心动的青春气息。 “小燕姐。”女孩收回发愣的眼神。 “怎么,又想家了?”小燕在她身旁坐下,轻轻地撩开垂在她肩膀的发丝。那头长发就像是黑色的缎子,光滑如镜。 “没有……”小蝶的眸子紧紧一缩,“只是最近总也睡不好,做很多的梦……” 小燕伸手握住她,看着手心里这双纤细瘦弱的手掌。这孩子又瘦了,真不知道她哪天才能恢复生气。她根本不像21岁的女孩,她的身上,已经负担了太多超出她实际年龄的沉重。 “对了,你爸爸昨天给院长打电话了,他嘱托院长,要我们细心照顾你……”小燕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蝶淡淡一笑:“小燕姐,你别哄我了,我爸爸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的……我知道你关心我,谢谢你。” 小燕一时无言,神情有些尴尬。 “对不起……我并没有生你的气,真的……”小蝶拉拉她的手,释然一笑。 “那么,小蝶,要是实在想念爸爸,干吗不主动给他打个电话呢?” 小蝶摇头:“他很忙……”欲言又止。 小燕叹一口气,不再说话了。小蝶的父亲来这里的时间很少,大概一年来一两次,基本上已经将女儿给扔在此地了,连春节、中秋这样的节日都不曾带她回家。小蝶在这里,就像一名孤儿,被父亲活活地抛弃了。 “我真不明白,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小燕有些愤愤不平,如此对待自己的骨肉,她无法想象。 “他是一个好父亲……只是他太忙了……”小蝶解释道,言语中充满无奈。 “忙着赚钱!”小燕有些生气,这样的父亲,小蝶都如此袒护,真是善良得让人心疼难过。 “别生气了,小燕姐,我在这里不是还有你们吗?院长妈妈和你,不都是我最亲的亲人吗?”小蝶眨着眼睛,笑了起来。 小燕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善良的女孩,她实在过于成熟了。 “小燕!”忽然从办公室的窗户那边传来一声呼喊。 小燕抱歉地看看小蝶:“我先过去了。” “小燕姐,你先去忙吧。”小蝶懂事地点点头,微笑道。 穿过长长的一条仿明长廊,小燕脚步轻盈地转到了办公区。当她看到办公室里那个低垂着脑袋的人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来人抬起头,急忙起身:“小燕,最近有消息吗?” 小燕看着他满脸的憔悴,心不由被揪了起来,这个男人何苦如此。 “方健,你这周都跑来两次了……”小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眼前的人叫方健,神色黯淡,眼光憔悴无神,满脸的胡子已经长到了耳际,头发不知道多久没修剪过了,凌乱如草。 半年前他将一个名叫宁夏的女孩送到这里,并且对她照顾有加。但是两个月前,那个宁夏却莫名地失踪了。当时连警方都出动了,但至今宁夏仍是杳无音讯,下落不明。而从宁夏失踪的那天开始,方健便成了这家疗养院的常客,最初几乎是每天都来,最近的频率稍微缓了一些,但一周也要来两三次。而每一次来到这里,他都不厌其烦地四处打听着宁夏的下落,每一个人看在眼里,都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方健在宁夏失踪之后,整个人几乎都要崩溃了。经过近一年来与宁夏的相处,他已经无法想象自己失去她的生活。半年前,宁夏又开始出现早期的精神异常的现象,方健才不得不将她送来这里。本想这里的环境可以让宁夏远离那些纷扰的都市生活,但是令方健没想到的是,宁夏来到这里后,精神似乎更加紊乱了。就在两个月前,她忽然从这间疗养院中消失,然后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宁夏患有一种罕见的精神疾病,在外人看来她是不能够与人正常相处。但是对方建来说,宁夏就像是从他心底延伸出来的一根藤蔓,尽管有时候会四处攀爬,但根部仍是牢牢地盘旋在他的内心深处。因此当宁夏的精神出现异常之后,方建依然无怨无悔地守候着她。 宁夏居然失踪了,这在方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一件事。起初他只当是宁夏的一个恶作剧,但是两个月过去了,方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警方也开始关注此事,但仍然毫无进展。 “大概……她去了另外的城市也说不准?”小燕小心翼翼地说道。她内心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充满同情的,但同情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情感,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警方至今也没有任何结果,而且由于宁夏是一名心理疾病患者,他们因此暂时放弃了调查。而方健,此刻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而这所疗养院,也就成为他拽在手里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小燕是对方健特别关心的一位护士,因此每一次他到来,几乎都由她出面好言相劝将他劝回。 这一次亦是如此,小燕足足花费了一个小时努力劝说,方健才起身准备离开。 当两人沿着那条长廊朝大门走去的时候,方健看到了那个女孩。 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女孩就像是从天而降似的,他惊讶地看着她。她眼里那道清澈如水的光影让他忽然想起了宁夏。几年前遇见宁夏的时候,她的目光也是如此,明澈如镜。 “小蝶!”身旁的小燕如是唤她。 小蝶对于方健的眼神感到有些不适,转身划着轮子离开。 方健对于刚才自己的失神感到抱歉:“对不起,她的目光很像小夏……” 小燕明白他的感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他送出了大门。 “方健!”临了小燕又唤住他,“你得整理一下自己了!” 方健讶然,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尴尬地笑了起来,点点头离开。 返回的时候,小燕看到定定望着大门处的小蝶,有些惊讶:“小蝶,你怎么又回来了?”她的样子古怪至极,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不知名的东西。 小蝶转过头,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小燕姐,他就是宁夏姐的男朋友吗?” “嗯。”小燕的眼神有些诧异,她为何会忽然在意起这个男人? 小蝶低头思忖片刻,转动轮子朝房间滑去,将满头雾水的小燕留在了长廊上。 天色忽然黯淡下来,阴云立刻将刚才还一片晴朗的天空严严实实地掩盖起来,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小燕有些心烦意乱。 去美发店将那头乱草修整了一番之后,方健买了两袋方便面回家。 房间很凌乱,地上到处都是方便食物的包装袋,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打扫了,靠阳台的书房内,更是乱得让人无法插脚。 方健开了房门,就直接冲向书房,打开电脑。这是他这两个月来一回家就习惯了的举动。开机后,便急急地打开了各种通信工具。他将宁夏的照片上传,委托了各地的网友,希望能够找到她,哪怕是大海捞针。 右下角的QQ开始猛闪,网友的留言开始闪烁不停,方健充满希望地逐一打开,但很快便又失望地关掉对话框。 QQ里的网友都很关心他,并且也在帮他四处找寻宁夏,但宁夏就像是融化在空气里一般,完全没有任何踪影。 他心情低落至极,将自己的状态设置为隐身,网友们也没有继续纠缠他,QQ逐渐安静下来。 忽然,对话界面的小喇叭跳了出来,点开之后,是一个申请好友的验证信息。 方健果断地点了拒绝。但过了两分钟,咳嗽声再次响起,还是那个号码。 方健皱眉,准备关闭QQ,但又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那个接受框,于是好友栏里边增加了一个名为“拾梦者”的网友。 右下角一只小兔子的头像开始闪烁:你在吗?千年亡灵! 方健的Q名就是“千年亡灵”,他皱皱眉,回答道:你是谁? 拾梦者:我是拾梦者! 方健摇摇头,又是一个无聊者,正欲将QQ关闭,忽然看到了对话框里的一行字: 请不要关闭QQ!我有要事相告! 方健愣了一愣,将鼠标移开,想了一会儿,回过去一个字:说! 拾梦者:你很惜言啊! 方健没有继续回话,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实在很想将这个“拾梦者”丢进黑名单。 拾梦者:给你看样东西,不要走开。 紧接着,对话框被满满地充斥了一张图片,方健将对话框最大化,眼前出现了一张极为清晰的图片! 一只色泽鲜艳的蝴蝶图案出现在他眼前。蝴蝶的整个形状似乎并不规则,右边的翅膀明显大于左边,但这丝毫不影响蝴蝶翅膀上的精致图案。右边稍大的翅膀上描绘的是只秦汉时期抽象的凤凰,而左边,则可以清楚地看出,是只四脚短尾龙,形状比起明清时期龙的形态来,更像是只巨大的蜥蜴。这种简洁抽象的画风缘自秦汉时期,战国时期曾侯乙墓和西汉马王堆墓中的棺椁上,就多半是此类风格的灵兽。 这是宁夏从不离身的那只蝴蝶造型手镯! 确切地说,这是手镯上的蝴蝶造型! 方健忽然紧张得连呼吸都开始停顿,他浑身一震,猛地打过去一行字:你究竟是谁? 对方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回答道:我是拾梦者! 方健浑身开始发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打了一行字:你是不是小夏? 等待回答的过程不过十几秒,但是方建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几千年。 拾梦者:我不是!但是我和她是好朋友! 千年亡灵:她现在在哪里? 拾梦者:对不起,我不知道! 方健几乎要发怒了,键盘被他敲打得差点散架:你胡说!! 他用了两个惊叹号表示他的愤怒。 拾梦者:请不要着急。 千年亡灵:请告诉我,小夏在哪里? 拾梦者: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千年亡灵: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蝴蝶的图案是从哪里来的?那是她从不离身的东西! 拾梦者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她已经离开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何方。对不起! 方健愤怒地几乎将手中的键盘敲碎: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在耍我? 拾梦者沉默了,似乎不愿意再回答这个问题。 对话框里又出现了一张图片,那只造型独特的蝴蝶开始翩翩起舞,然后渐渐变得透明,继而消失在对话框里。 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扑哧扑哧”的声音,方健抬头一看,目瞪口呆。房间里竟然出现了一只真正的蝴蝶,那只蝴蝶浑身绚烂无比,煽动着两个翅膀,在房间里四处飞腾。 00方健呆呆地看着那只消失的蝴蝶,忽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似乎它并没有消失,而是从电脑的屏幕中飞到了他的身边,变成了一只真正的蝴蝶! 几分钟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房间里的蝴蝶是从阳台飞进来的,窗外是一大片小区的绿化带,很多小昆虫都聚集在此,流连往返。 方健心头一暗,差一点他便成了《聊斋》里的思春书生了,轻轻地将窗户打开,蝴蝶盘旋了一会儿,就顺着外面传来的花香,飞了出去。 电脑桌旁有一个卡通娃娃造型的相框,那是宁夏从网上购回的,相框里露出两张灿烂的笑脸。方健心头一悸,那是他们去年照的,当时宁夏已经停止服药,精神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不再郁郁寡欢,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张绝美的笑脸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直直地刺进他的心中,短暂的芳香过后,留下撕裂的伤痕! 方健心痛了一下,回过神来,电脑屏幕中拾梦者的那只兔子,变成了灰色。 他又回过去几句话,但是对方再也没有任何回答,估计已经下线了。 方健顿时又陷入愁绪之中,刚刚遇到的唯一线索,又在自己的鲁莽之下失去了! 他忽然恨起自己来,连这一点点的耐心都没有,若是能够多和这个“拾梦者”交谈一会儿,很可能就能找到宁夏的下落。 与“拾梦者”失去联系之后,方健又是一夜无眠。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眼前却不断飞舞出那只古怪的蝴蝶,他似乎还听到了那只蝴蝶发出的阵阵呼吸声—— 这种感觉很奇怪,蝴蝶的呼吸声? 方健猛地睁开眼睛,卧室里静悄悄地,但是黑暗中确有某样东西在飞腾! 又是一只蝴蝶! 适应了黑暗之后,方健看到了床头上方的那个小东西。它正扑腾着翅膀在到处乱撞,却无法找到来时的方向。 他没有动弹,瞥一眼半开着的窗户,窗外透进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一株梨树散发出来的气息。 看着那慌乱不已的小小蝴蝶,方健忽然想到了自己,此时的自己不就是这只蝴蝶吗?在失去宁夏之后,完全没有了方向。 他叹一口气,坐起身来,点燃了一支烟。他的烟瘾并不大,但这两个月来,似乎只有这个能与他相伴了。 蝴蝶停止了“扑哧”的折腾,停在了某个角落,或是沿着来时的道路出去了。窗外渐渐撒进一片明亮来,月亮终于从云层中探出了半张脸来。 手中的烟徐徐袅袅地升腾起一道烟圈,在朦胧的光线之中显出一道奇异的风景。房间里寂静无声,烟头的唯一亮色在不断闪烁,方健忽然觉得心里一片宁静。 “滴”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那是手机短信。 打开之后,是一个信息,提醒他有一封电子邮件寄来。看看时间上显示的3∶15,方健皱眉,本想直接删除,但他犹豫一会儿,打开了那封电子邮件。 邮件上只有一行字:速到河西农场!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图片,需要上网才能打开。 方健有些诧异,当他看到信件最下方的署名时,心头忽然一惊—— “拾梦者”。 方健立刻打开电脑,迅速打开电子邮箱,里面出现了一张分辨率很高的图片,打开之后,看出是一张很详细的地图。 在地图右下方的某一个地方,出现了一个红色醒目的圆圈,那圆圈内的地点名称,正是河西农场!那是位于本市东南方向一处偏远的地方。 河西农场?方健问自己,但没有任何印象。忽然手机里又响起了“滴”的声响,那是新的电子邮件的提醒。 果然,一封新的信件又发来了:请尽快赶去,万分紧急! 在这行字后面,出现了一个焦急的小人像。 方健迟疑了一会儿,回复了一句:为什么? 几乎一秒钟后,邮件又来了:人命关天!! 看到这行字,方健心头一惊,他忽然想到了宁夏。事不宜迟,他来不及和这个神秘的“拾梦者”继续斗嘴,立刻收拾了一下,离开了家门。 深夜的城市道路几乎没什么车辆,方健加大油门,朝地图上的方向驶去。拾梦者给出的地图非常详细,方健很容易便找到了那片地方。不到半小时,他便见到了那座偏僻的农场! 一条岔路的一侧,一个蓝底白字的牌子出现在车灯的照射范围内,上面有四五个单位的名称,最下面的一行是“河西农场”的字样。 顺着那条岔路开进去,地面出现了凹凸不平的石块,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周围是一些物流公司的仓库,黑黑的一幢幢不高的仓库仿佛暗夜中匍匐不动的巨兽。方健的车子在寂静的深夜中发出清晰响亮的声响。 车子歪歪斜斜地在颠簸的道路上迂回行驶,这是那些超重车辆行驶留下的后遗症。 几次熄火又重启之后,方健开始暗暗责怪自己,居然如此轻信那个拾梦者的话,大半夜地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一块腐朽得只剩下一半的木桩出现在车灯中,上面隐隐约约露出“河西”两个字,后面的字体已经无法看清。 方健摇下车窗,一股浓郁的饲料味夹杂着粪便的臭味扑鼻而来,这里应该就是河西农场了! 农场的大门处闪烁着一盏昏暗的白炽灯,一旁的门房中,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低垂着头,身上盖着一件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军用大衣,鼻息里发出一阵阵沉重的呼噜声! 方健停好车,看门人还没醒来。他拍拍门房的玻璃窗,大概两分钟后看门人才抬起头来。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脸上挂满了各种疲惫、劳累所堆积出来的风霜,面色黯淡无神。 “什么事?”看门人满脸乌黑,莫名其妙地瞪着这个半夜跑来的年轻人。 “能让我进去一下吗?”方健有些焦急。他很担心宁夏的安危,尽管他都不能确定拾梦者的话是真是假。 “不行!”看门人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有什么事,明天早上6点后再来!”说着便拉拉身上的大衣,准备闭眼。 “我……有急事!”方健急忙又道,“师傅!麻烦你了,我进去找个人!” 看门人斜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找谁?” “……”方健语塞了,迟疑了一下,又道,“我找宁夏!” “没有这个人!”看门人极不耐烦地皱皱眉,动作粗鲁地将玻璃窗猛地关上,倒头便睡。 方健有些无奈,向车子走去,走到车门前又犹豫了一会儿,回头看看那看门人,似乎已经重新睡着。他拿了一只手电筒,轻轻地朝农场的另一侧走去。 顺着那并不严实的围墙,方健很快便在一片堆放着杂物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入口,那是一片垮掉一半的围墙。 方健毫不费力地从那片垃圾堆上,翻了进去。 此时整个农场已经陷入沉寂,除了大门处的那盏昏暗的灯光,还有两三个地方亮着灯。建筑物大多数是几十年前的砖瓦房,还有几个庞大的大棚,估计是饲养一些禽类的地方。 方健看着偌大的农场,不知该从何找起,他只能顺着这些陈旧的建筑物一间间找去。整个农场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动物粪便的臭味。 手机忽然响起了“滴”的声音,短信又来了,打开一看,上面写道:速去宿舍区! 是拾梦者发来的。方健大惊,这个拾梦者为何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农场之中? 但是他来不及思考,顺着农场的指示牌,找到了“宿舍”二字。 这是一排两层楼高的木板房,大概是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建造的房屋,式样陈旧,外表已经破损不堪。 整排宿舍没有任何灯光,大多数人已经进入了梦乡,方健皱皱眉,轻轻朝楼房走近。 忽然,一阵猛烈的犬吠声响起。 宿舍区的门前竟拴着几只体型巨大的狼犬! 方健一惊,急忙关闭手中的手电筒,又听了一会儿,还好那几只狼犬被牢牢地拴着,没有向他发难的机会。 不一会儿,一间房门打开了,一个男人拿着手电筒出来转了转,回去后对着狼犬大声呵斥了几句,狼犬的声音低了下去。 男人进屋后,方健从躲避的角落里慢慢探出头。几只狼犬仍站在大门处,虎视眈眈地盯着方健藏身的方向。 方健皱眉,他可不想被当成梁上君子而遭人非难。 看了看宿舍区的地形,方健准备绕过几只狼犬守候的前门,从后面寻找入口。 忽然,手机“滴”地又响了起来,上面写道: 快!一楼地下室! 方健皱眉,浑身有些毛骨悚然,这个拾梦者就像是跟随在他身旁的一个幽灵,在暗夜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是一楼的地下室,在什么地方? 方健才刚刚想到这个问题,手机就响了: 一楼朝北的走廊下面有入口! 方健手中的电话差点掉在地上,浑身血液几乎冰冻,他是如何得知他的想法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来不及思索,他的脑海里突然昌出宁夏的模样,难道,她真的就在这幢楼房的下面? 再看看前门处的狼犬,方健轻轻地绕开,在这样陈旧的建筑物周围,应该会有一些破损的地方。 狼犬们仍在低呜着,方健尽量放轻脚步,从宿舍的背后转了过去。 果然如他所料,宿舍的后面是一大片空地,随便从哪个地方都可以进入,方健哑然失笑,有点搞不明白,这样为何还要在前面放几只凶巴巴的狼犬? 轻轻地来到一楼的走廊上,狼犬们忽然又开始猛烈地狂吠起来。方健急忙快步朝北边的走廊跑去,躲进了楼梯的下面。 那个男人又出来了,用电筒照了照周围,大声呵斥道:“你们这几只狼崽子,早知道就不收留你们了,总是害得老子睡不着觉!混蛋!” 男人骂了几句,又回到了房间,狼犬们低呜着,似乎有所忌惮,再也没有发出狂吠声。 方健松了一口气,庆幸这里的管理并不严密,但是转念一想,这地下室的入口在哪里? 手机再也没有响起过,他看了看最后一条: 一楼朝北的走廊下面有入口! 看看方位,自己所处的位置就是北面的走廊。方健放轻动作,轻轻打开手电筒,寻找着入口。 他在靠近楼道的一侧,发现了一道裂缝,细看下来,那不是裂缝,而是一道木门的缝隙,右下方的地方,有一个生锈的锁扣,与之连接的锁已经被工具撬弯。 方健轻轻地拉开那道狭窄的木门,里面冲出一股晦涩的霉味,一个黑洞洞的楼梯口出现在脚下。 手电筒照过去,土质的楼梯一直延伸了大约5米左右的距离,空间狭小而压抑,周围的墙壁已经霉迹斑斑,散发出一股沉闷的气息。 方健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朝地下室走去,底部出现了一个转弯口。转过去之后,他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看到了一方小小的空间。 黑沉沉的地下室里,一切都显得那样陈旧不堪,地上堆放着一些杂物,色泽黯淡,均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光线照射之下,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特质的东西,所有的摆设就像是坟墓里的冥器。地上的那些杂物大多数是一些形状各异的陶器,四处充满着潮湿而令人窒息的气息,这里的景象,就像是地狱的入口。 “小夏……”方健的声音颤抖着,心底里忽然冲出一阵寒意。他忽然有点责怪自己的冲动了,宁夏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 手电筒发出的雪白的光亮在昏黑的暗室之中呈现出了一道奇异的景象,所到之处,便能驱散阴霾,带来光明。 “啪”地一声! 忽然,从方健的身后传来一个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谁?”方健急忙转身,将手中的手电筒直直地照了过去。地面上有个被摔碎了的陶罐,其中几片陶片还在轻微晃动着。 这里有人! “小夏!”方健大叫一声,浑身不寒而栗。此刻他的内心极其矛盾,既希望她出现,又不希望在如此的境遇下与她重逢。 地下室里又是一片寂静。 “谁?”方健手中的手电筒开始四处乱转,“谁在里面?” 狭小的空间并不大,看下来空无一人。方健已经浑身开始冒出冷汗,刚才的陶罐,是如何被摔碎的? “啪”地一声,另一个方向传来声响。 方健大惊,手电筒急急地朝那个方向照去,一个长形的陶罐在地上碎成几片,弧形的陶片还在地上滴溜溜地旋转! 但是四周却空无一人! “谁?”方健大叫道,“谁在这里?” 手中的手电筒忽然失去了光芒,整间地下室陷入了一片黑暗,方健由脊背窜上一股极寒的冷气,渐渐蔓延了全身。 他用力甩甩手电筒,它就像是一只怯弱的小乌龟,紧张的时候便会将头缩起来。 忽然,他感觉到一阵冷风从身旁的某个地方吹过来。 方健让自己冷静下来,那股冷风是从右侧的某个地方吹过来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是一个通风口。也就是说,在这个不大的地下室中,应该还有另一个空间。 方健将手机打开,在微弱的灯光下,地下室的一切阴郁得像黑色的地狱。 在右侧的尽头,方健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侧门,侧门的外围用一排砖头砌了起来,但此刻那些砖头却破损出了一个缺口,一堆砖头杂乱地被放置在一旁。 方健惊讶地看着这间密室中的密室,那个破损的地方刚刚好可以容一人穿过。 他将身体挤了进去,那是另一间狭小的暗室。 就在方健刚刚站稳在这方狭小的空间中,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响。他来不及回头,头上就被重重地击了一棍,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待方健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响起,眼前是一片浓厚的黑暗。 方健坐起身来,细细地回想了一会儿,刚才他是被人从身后袭击的。 猛地一惊,他从地上跳了起来,身体却和某样东西撞击在一起,紧接着,他感到一个庞大而沉重的东西直直地朝自己压了过来。 慌乱中,方健忍不住惊叫出声,情急之中他奋力将压在自己身体上那样东西踢开。 待冷静下来之后,方健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发现刚才压在自己身体上的那样东西竟一动不动。 方健欲站起身来,忽觉手上一阵湿滑,像是一种液体,黏黏的。他没有细想,急忙朝入口处走去。 “谁在里面?”外面的密室里传来一阵吆喝声,还伴随着猛烈的犬吠声!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光亮直直地照射在方健的脸上。他无法看清楚前方的人,但却听到了一声大叫: “救命啊!杀人了!” 方健怔住,猛然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沾满了红色黏稠的液体,是血! “场长!!”来人又大叫道。 方健疑惑不解,但是当他看到地上的那一幕时,浑身就像坠入了冰窟! 在离自己不远的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你杀了场长!”来人不断大叫,“你杀了场长!” 第二章 谁是凶手? 方健被农场的保安押送到当地的派出所,被当成凶杀案的第一嫌疑人,整整一晚都在接受着审问。 “能不能让我打个电话?”方健神情疲惫地望着对面那两名警员,哀求道。 电话拨通之后,方健听到话筒里传来的男声,欣喜地大叫道:“喂!姐夫!快来救我!” 半个小时后,市警局的一辆警车直接驶入了农场旁的派出所。一名身着警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下车,神色严峻,直接冲进了审讯室,在出示了相关证件之后,带走了方健。 一路上,方健望着坐在驾驶座上那张铁青的脸,一直不敢开口说话,同行的还有两名年轻的警员。 警车一直驶向市警局,方健被三人带了下来,同样地也是被带进了审讯室。 待中年男子坐下之后,方健再也忍不住了:“姐夫!” “闭嘴!”中年男子神色严厉地瞪他一眼,“我的名字叫吴林山,你可以称呼我为吴警官!” 方健怔住,望着吴林山那满脸的严厉,忍住不再说话。 “你叫什么?住哪里?身份证带了吗?”吴林山一脸严肃。 “你都知道的……何必这个样子……”方健满脸委屈。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吴林山的声调提高了,眼睛瞪了他一眼。 一旁做笔录的小李嘴角微微一动,有些忍俊不禁。这小舅子成天就给他姐夫找麻烦,不整整他,怕是以后还会给他们队长找更多的麻烦。 方健愤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吴林山,最终无奈道:“方健,住在枫林小区,身份证在我口袋里……”他有些忍不住了,“姐……吴警官,你可不可以把我的手铐打开啊?我不会跑的!” 吴林山冷冷地看他一眼,朝一旁的小李使了一个眼神。小李上前将方健的手铐打开。 方健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小李,活动了一下手腕,将钱包里的身份证递给了他。 “说,凌晨3点50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吴林山看他一眼,皱眉道。 “我……”方健愣住了,“我……我……”他连说了三个“我”字,都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吴林山的脸更沉了,这个臭小子,整天就给他惹麻烦,事到临头,居然还不愿意说实话,不由有些发怒了,大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麻烦!” 方健低头想了半天才道:“我……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然后他便将收到电子邮件的始末到被人击晕的经过说了出来。 “……我当时被打晕了,醒来之后,那个什么人就已经死了……” 吴林山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继而怒声道:“你有没有脑子啊?这样一个邮件,你就乖乖地跟着去了?你有没有想到过后果啊?你的脑子里装着些什么东西啊?……” 待吴林山如机关枪般的怒斥停歇过后,方健才低头沮丧道:“我……我以为小夏会在那里……” 吴林山一时气结,但是看看方健那张惆怅的脸,不由皱眉摇头嘀咕道:“愚蠢的情痴!” “把那个邮件调出来!”吴林山让小李将笔记本电脑打开,吩咐方健。 方健叹一口气,将电子邮件打开,一看之下却大惊失色:“怎么没有了?” “你说什么?”吴林山脸色一冷,大觉不妙,转过屏幕,只见上面的收件箱内空空如也。 “天?怎么回事?怎么不见了?”方健额头开始冒汗,眼下唯一的证据都不见了,那么他无故出现在谋杀第一现场的嫌疑,就永远也无法洗清了! “说!到底怎么回事?”吴林山瞪着他,心里万分焦急。尽管这个小舅子平日里有些爱惹是生非,但是杀人,他确信是万万不会去做的,到底是何人想要陷害他? “我……真的不知道啊?”方健慌了,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的手机,手机里应该有显示……” “手机呢?” 方健慌乱地在身上四处搜寻,抬起头来:“好像是……丢在那个地下室里了!” 吴林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咬咬牙道:“那就只好委屈你了,在案件没有进一步的进展之前,你得留在这里!” “什么?你要收押我?姐夫!”方健跳了起来,“我可没有杀人啊?这个你最明白,我可不是那种人!更何况,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什么场长,没有任何动机杀他啊!” “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证据,不是你的一面之词!”吴林山脸色铁青,“我会尽快让人寻找证据的!” “可是……可是……”方健情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小李面带遗憾神情走向他时,他忽然又叫道:“我可以给你们看我上网的QQ记录,的确是有一个‘拾梦者’在暗示我啊!” 小李手中的手铐已经打开,一听此话,又望向吴林山,在接到他的眼神示意之后,坐下打开了电脑。 方健将QQ的对话记录调了出来,转过去给吴林山:“看看,都是这个人在暗示我,这只蝴蝶就是小夏的那只手镯图案!” 吴林山迅速浏览了一遍,又看看方健:“这个人和你的对话中,没有任何一句含有河西农场的字眼,你认为这些,可以称为证据吗?” 方健愣住了,一时语塞,万分懊恼起来,怎么这么轻易地就上了那个混蛋的当了?这分明是一个陷阱,就等着自己傻瓜一样地往里跳,现在真是百口莫辩了! 吴林山看他半晌,朝小李点点头:“不用戴手铐了,让他住5号房吧!” 方健垂头丧气地跟着小李住进了拘留室,末了朝吴林山看了一眼:“姐夫……我……” 吴林山做了一个手势:“不用你提醒,我明白,我不会告诉你姐姐和你妈的!你放心,如果你真是冤枉的,我会找到证据……但是现在,你还得乖乖留在这里!”说罢将手机递给他,“你先跟单位请个假吧……” 方健明白姐夫的用心,感激地接过电话。 拘留室的房门关上之后,吴林山神色严峻,大步朝外走去:“小李!去解剖室!” 方健在拘留室里郁闷了两天之后,被放了出来。 “找到证据了吗?”方健满脸憔悴,在办公室里看着吴林山。 “还未尽然,不过,现在你可以回家了。”吴林山冷冷道。 “为什么?”方健却不愿意离开,他想知道结果。 吴林山抬起头看着他:“刘向东的死因已经查出来了,他是胆囊破裂导致的死亡。这个就是你被释放的原因。” “什么意思?”方健有些不解。 “刘向东是属于身体突发疾病死亡,他身体外部的刀伤,是在他死后加上去的!”吴林山淡淡看他一眼,“也就是说,你如果是那个嫌疑者,你是在他已经死亡之后才动手的……更何况,那柄杀猪刀上并没有找到你的指纹。” 方健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这么说,我是无罪释放了?” 吴林山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但是在此案没有完全破获之前,你不得离开这个城市。在这上面签个字,你就可以回去了!” 方健签了字,想想又道:“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个‘拾梦者’为什么要把我拉下水?我根本不认识他!” “哼!怎么你不认识他?”吴林山冷笑一声,“网络那头坐着谁?你能猜测出来?” 方健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以后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了,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哦……”方健接受了姐夫的教训,尽管他言辞犀利,但是他还是挺为他这个小舅子着想的。 “对了,你的车子我已经让人开回来了,就停在后面的停车场,自己去领吧!”吴林山头也不抬,说了一句。 方健回头,感激地朝忙碌中的姐夫会心一笑。 从警局出来之后,方健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刻购买了一部手机,这个时代,没有了通信工具,似乎生活都少了什么。 手机重新开机之后,陆续接到了很多朋友发来的短信,大多数是在指责他这三天的无故消失。方健逐一翻看着,忽然看到了一条电子邮件的提醒,那是一条信息: 你去晚了! 方健愣了一下,再看看短信发来的时间,恰好是三天前的凌晨5点,也就是他被农场保安当成凶手抓住的那个时间! 他惊跳起来,这个短信是“拾梦者”发来的! 紧接着,方健准备给吴林山拨打电话,但是临了却放下了手。不行!他不能再让姐夫为此事操心了,他得自己将这个“拾梦者”揪出来。 方健找到一家网吧,打开了电子邮箱,果然,拾梦者发来的那句简短的话还在上面。 他冷笑一下,立刻打开QQ,找到“拾梦者”,打出以下字句: 感谢你的入侵,把所有的证据全部删除! 不一会儿,“拾梦者”的头像闪烁了起来: 不客气! 方健咬牙切齿,单刀直入:你为什么要陷害我?那个农场场长是不是你杀的? “拾梦者”:哈哈哈!你太天真了!这样简单的结论你居然想得出来? 方健有些怒不可遏:为什么要如此耍我? “拾梦者”:我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结果看来你并不是!好好用用你的脑子吧! 方健几乎将键盘敲碎:你到底是谁? 拾梦者没有回答,但却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对话框里出现了一张图片,那是一张漫画,漫画上横躺着一个男人,身上流出红色的液体,一只硕大的蝴蝶在男人身旁不停飞舞。 方健诧异,这张漫画上的男人,很像死了的那个农场场长! 他立刻打了一行字:你到底想说什么? “拾梦者”:多用用你的脑子! 方健忍不住了,打了两个字:混蛋! “拾梦者”:拜拜!以后我会随时联系你! 还发来一张嘲讽的卡通笑脸,方健差点将屏幕砸碎。 出了网吧,方建脸色阴郁,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刚才“拾梦者”的话语,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个刘向东,又是一个什么人? “拾梦者”把自己引到“河西农场”,究竟想让自己了解什么? 方健迟疑了片刻,启车朝河西农场奔去。 接近河西农场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远远地看到农场大门处聚集了一些人,吹吹打打地从农场里出来了。 这群人披麻戴孝,动作缓慢地朝后山的方向走去。 方健皱眉,此时可不是调查事件的好时间,于是便启车掉头离去。 回去的时候,迎面驶过来一辆蓝色的面包车,面包车驾驶室里露出一张年轻人的面孔,长相普通,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模样。方健的车与他擦肩而过,他忽然看到那个年轻人将车速放慢,并且做了一个古怪的动作。 他将两只手指比作“V”字型,像是朝后排做的,估计在后排还有一个人。 方健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启车离开。 一周后,方健再次来到河西农场,他估计看门人或者那个保安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了,并且为了避嫌,他向同事借了一辆车,开了过来。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看门人午饭后靠在藤椅上大张着嘴巴,鼾声正浓。 方健将车停在农场门外较远的一块空地上,然后依照前次的路线,在围墙后面,从那堆垃圾上翻了进去。 农场里几乎看不见人影,估计都在午休,毕竟农场这样的活计,是极为耗费体力的。 大棚内传来家禽或者其他动物的声响,那股动物恶臭仍是挥之不散。 四处转悠了一会儿,方健还是决定去找找那个看门人。 看门人被玻璃窗外的方健叫醒之后,吓了一跳:“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方健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没有认出自己,不由微微一笑,脑筋一转,将自己的工作证掏了出来,随意在看门人眼前一晃,又收了进去: “我是XX报社的记者,想来调查一下前段时间你们农场场长的死亡事件!”他故作严肃,掏出一本笔记本,毫不客气地推门进入了门房。 看门人搔搔头皮,嘟哝道:“怎么这么多记者啊,我都给烦死了!” 方健急忙掏出一盒香烟,递给看门人:“师傅,麻烦你了!” 看门人接过香烟,立刻喜笑颜开:“呵呵……你想问什么?快一点,不要让场长他老婆看到了……” 方健故意拿笔问道:“请问,你们场长刘向东,是什么时候突发事故的?” “上周周一晚上,被人用杀猪刀杀死的!似乎是一个半夜闯进来的年轻人!”看门人猛吸一口,吐出一股烟圈。 方健皱眉道:“警方不是澄清了,死因是刘向东突发疾病吗?”他可不想被冤枉。 “那是警察说的,我们可不这么认为,老刘头肯定是被人弄死的!是有人来寻仇来着!” 方健愣了:“你怎么那么肯定?” 看门人得意扬扬道:“这个农场里的人全都知道,这半年来,老刘头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他上辈子的仇人来寻仇了!” 方健语塞:“什么……上辈子?” “老刘头自己说的,他有一次在做噩梦被惊醒之后,便大叫着‘饶命啊!饶命啊!’”看门人津津有味地打开了话匣子,“宿舍里大伙都听到了!当大家问他时,他支支吾吾说是梦见上辈子的仇人来寻仇了!” “你们相信吗?” “大伙儿都相信,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见过那个人!”看门人神情得意道,“只有我见过!” 方健有些疑惑:“哪个人?” 看门人翻翻眼皮:“老刘头上辈子的仇人呗!” 方健还是没听懂:“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读书人,脑子怎么这么笨!不就是那个冤魂!” “你说什么?”方健大惊。 “除了老刘头本人,我估计整个农场里,只有我看见了那个冤魂!”看门人低声,神秘兮兮道。 “那是什么东西?”方健听得有些匪夷所思。 “呵呵,这个秘密可值钱了……”看门人笑着看着他。 方健无奈,掏出一张钱币很不情愿地递给他。 看门人举起那张百元大钞看了看,放心地塞进怀里道:“这可是吓得我几天没起床换来的报酬!” 方健浑身有些发麻,看着他:“能不能说详细些?” 看门人看看四周,低声道:“我是个实在人,既然收了你的钱,我就得说实话,但你可不要透露是我说出去的,老刘头的那个老婆可吓人了!” 方健点点头。 “上个月,我有一次……” 看门人老王刚刚下夜班,他打着哈欠朝宿舍走去,此时天还蒙蒙亮,宿舍楼里就亮起了灯光。大多数员工都要在6点以前开始做活,因此当看门人回宿舍睡觉时,其他人基本上已经离开了。 看门人睡眼惺忪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找我……”声音颤抖不已。 那是刘向东的声音,声音是从宿舍后面的空地上传过来的。 看门人老王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他一听此话,立刻来了精神,轻手轻脚地朝后面探去。 刘向东正朝着宿舍方向,跪在地上,低头低声说着什么。 老王又朝他前面望去,惊诧得几乎跪倒在地上。 刘向东的正前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大片树林在不远的地方迎风摇晃不已。 老王浑身开始发麻,他的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之前刘向东所说的上辈子仇人的故事。 “不要……请放了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唔唔唔……”刘向东的身体抖得像筛子,声音颤抖,惊恐不已。 老王几乎提不起脚来,但好奇心又让他继续观看着那古怪的一幕。 “放了我吧……我把那些钱全部都捐了……呜呜呜……”刘向东的头几乎都挨着泥地了。 老王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刘向东的举动,他可不想放弃目睹鬼魂的一幕。 忽然,刘向东抬起头来,对着半空中道:“蝴蝶……请你原谅我所做的一切吧……” 一只硕大的蝴蝶忽然从刘向东前方飞了起来,老王揉揉眼睛,那是一只白色的蝴蝶! 刘向东一直跟着那只蝴蝶,不停地磕头。 老王呆住了,那只蝴蝶,难道就是那个所谓的冤魂? 刘向东的古怪举止一直持续到那只蝴蝶翩翩而起,飞进了那片树林,他才浑身一颤,昏倒在地。 老王忍住内心的惊诧和恐惧,急忙跑了过去,将浑身被冷汗湿透的刘向东扶了起来。 刘向东面如死灰,嘴唇发紫,浑身颤抖,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老王背后的某个地方,老王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按照他的话说,老刘头像是看见了某种东西! “蝴蝶!” 刘向东那张泛白的嘴唇吐出一个词语。 起初老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当他反复念叨了三遍以后,老王才发现,刚才那只白色的大蝴蝶忽然从自己身后飞了出来。 令老王遍体生寒的是刘向东那双死鱼般的眼睛,一直随着那只白蝴蝶的行踪不停地转动。 他浑身颤抖不已,嘴唇哆嗦,面目狰狞恐惧。老王不由咽了一口口水,那只蝴蝶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令人惊骇的怪物。 “蝴蝶……蝴蝶……不要……不要!!”刘向东望着那只普通的白蝶,神情忽然慌乱起来,用力将老王拨开,疯了似的冲出了空地。 老王怔怔地望着疯子一样离开的刘向东,心中惊诧纳闷不已,再看看那只白蝶,辗转了几圈之后,也消失在后山的树林之中。 一阵阴风忽然从树林间吹过,刚才晴朗的天空骤然变得乌云密布,阴暗至极,大雨将至。老王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快步离开了后山的那块空地。 “你能再说得清楚些吗?那到底是什么?刘向东究竟看到了什么?”方健惊诧不已,他对老王的叙述理解起来实在是感到有些吃力。 “蝴蝶!”老王的语调怪怪的,眼神四处望望,低声道,“那是一只白色的蝴蝶!” “白色的蝴蝶?” “在我们老家,白色的蝴蝶就是那种东西!”老王神秘兮兮道。 看着方健疑惑的神情,他又补充道:“就是那个……”他做了一个动作。 方健恍然点头:“你说是死人?还是幽灵?” “反正就是那类东西,不干净的东西!” “那……这与刘向东的死亡有关系吗?”方健皱眉,他可不是来听鬼故事的。 “这个就不好说了,老刘头这样一个老好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仇家,怕是上辈子惹的什么冤孽吧!” “明白了!”方健合上笔记本,“也就是说,你认为刘向东的死亡是来自……一个怨灵?” 老王浑身一颤:“估计是吧……不仅我这样想,场里所有人都是如此,连老刘头那个母夜叉老婆都这么说……” “老王!” 忽然两人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打断了老王的讲述。 老王一见来人,面色难看,立刻禁言。 方健回头,眼前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妇女,浑身散发着一股动物粪便的气息,体型胖胖的,身上那间黄色的衬衣已经被撑得几乎崩开。她面色阴沉,怒气冲冲地瞪着心虚不已的老王。 看着老王额头上的冷汗,方健陡然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他刚才口中说的“母夜叉”! “你是谁?”女人满脸怒气,瞪着方健。 “我是某报社记者……”方健看看老王,忽然朝女人露出一个微笑,“请问,您是不是刘夫人?” 女人愣了一下:“什么?” “您是不是刘向东先生的夫人?”方健的口气彬彬有礼。 女人终于听懂了方健的用词,脸颊忽然有点泛红,口气柔和下来:“我就是,怎么了?” “我想了解一下您先生去世前那段时间的状态。”方健让自己的用词听起来颇像一个读书人。 “你这人说话不要这么酸好不好,我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女人瞪他一眼,声音低了许多。但看得出来,她其实也挺喜欢方健的说辞。 方健打了一个冷颤:“夫人贵姓?” “我姓何,你可以叫我英姐!”何英眼睛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那么,英姐,你能向我描述一下你先生在前段时间的古怪举动吗?” 何英冷笑一声,看着老王:“还要我说吗,估计他都已经说了。这段时间你发财了吧,老王?见人就管不住你那张嘴。哼!” 老王低头,不敢看何英的眼神。 “不过,你这小伙子嘴巴挺甜,有什么我倒可以跟你说说,而且,我不要你的钱,但是你得帮我一个忙。”何英眼睛眨了一眨,看着方健似笑非笑。 方健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某种欲望,浑身一颤。 农场饲养家禽的大棚中,那股恶臭更是浓郁得令人发昏,方健戴着一个大口罩,浑身沾满了黄色的粪便污渍,在笨拙地拿着一只大拖把顺着地上的水流洗地板。 “这边!你怎么那么笨呐!”一旁的何英则手持一根水管,对着地上的粪便指使着方健。 当整座大棚地面都被水冲过一遍之后,何英才让方健脱下那身臭熏熏的衣裳。 “你们这些城里人,都是一些吃干饭的家伙!”何英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方健浑身乏力,摇摇头:“我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这么辛苦过。你的工人哪去了?” “老刘出事后,差不多都跑光了。”何英又递给他一个饭盒,里面装满精致的饭菜。 方健狼吞虎咽地将一盒饭菜干光之后,才稍稍恢复了体力。 “那这么大的一个农场,你以后怎么打理?” 何英看看农场那些大棚,苦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呗,至少要让老刘在九泉之下安心。”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方健瞥见她偷偷地擦拭了一下眼角。 “刘场长他……”方健对于他的死因仍觉得古怪,但是看到何英这样,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说,那是他上辈子造的孽缘!”何英眼神游离开来。 方健皱眉不语。 两人收拾完大棚之后,便坐在离后山不远的一处台阶上,右边望过去,便是河西农场的员工宿舍。 看着宿舍区那几排简陋的房子,方健想起了刘向东死前的情形,不自觉地浑身一抖。 “你怎么了?冷吗?”何英忽然丢过来一句话,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动物粪便和汗臭的混合气味仍是让他想吐。 方健摇摇头,尽量将身子离她远一些。 “在他生前,有什么异常,或者奇怪的举止?” 何英回头瞥他一眼,冷笑道:“老王都跟你说过了吧,他成天都在叫一个名字!” 他看着何英眼里流露出的诡异眼神,浑身不寒而栗。 “什么?” “蝴蝶!” 方健有些气馁了,他原本想从这里获知宁夏的消息,却不料听到的,却是一个奇怪的鬼故事。 他半晌没有说话,回想着那个“拾梦者”给他的留言,为何他要利用宁夏来让他进入这个圈套呢? 何英用胖胖的手肘戳了他一下:“在想什么?” “啊……没有,这些,老王都说过了……对了,英姐,我想问问你,这段时间,农场里有没有其他员工来工作?” 何英看着他,有些奇怪。 “我的意思是,刘场长出事前的几个月里,农场里有没有来过陌生人?”方健急忙掩饰自己的慌乱眼神。 “有过几个,不过都走了!” 方健心头一跳:“有没有女孩子?大约20几岁……” 何英迟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嘴唇紧紧地闭了起来。 方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笑一声:“我……只是随便问问……” “回去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何英的脸色忽然一变,起身离开。 “英姐!英姐!”方健急忙追了过去,“真的没有这样一个女孩吗?她叫宁夏……” 何英猛然停住脚步,回头冷笑一声,继而又摇头道:“看来你还真不是个当记者的料!”她特别强调了“记者”二字。 方健神情有些尴尬:“对不起!” “行了,回去吧!”何英瞪他一眼,口气缓和下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洗大棚。”说完朝农场另一处大棚走去。 方健迟疑了一会儿,很快追了上去:“英姐!英姐!你听我说,我的一个朋友失踪了,有人提示我她出现在这附近,你能帮帮我吗?” 何英脚步稍稍停顿,脸色忽然有点古怪,但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没有!”说完便将一套橡皮衣穿了起来,戴上口罩和手套,开始冲洗大棚。 方健被水龙头的水流溅湿,神情狼狈,只得退出了大棚。 经过大门的时候,方健看看门房处,老王已经将房门锁上,不知去向。 回来的路上,方健一直在回想着何英的反应,他懊恼自己一时口快,失去了她的信任。但是隐隐地,他觉得何英在他提及宁夏的时候,神情有些反常。 车子慢慢驶向城区,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丝白色,随着空气的流动而不断飞舞。 一只白色的蝴蝶! 白蝴蝶姿态优雅地在驾驶室旁不断飞舞,丝毫不惧怕眼前的人类。 方健一凛,这只白蝴蝶根本不像是一般的昆虫,更像是一个有智慧的灵魂! 他忽然想起老王方才说过的话,白色的蝴蝶,是那些灵魂的化身? 摇下车窗,白蝴蝶很快随风飞出了窗外,消失在视线之中。 蝴蝶! 这个词语,让方健联想得最多的是宁夏那只手镯,但细细一想,似乎也没有更大的联系。那么,“拾梦者”让自己卷入此事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 一团乱绪纠结在脑中,车子“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停留片刻,方健毫不犹豫地掉头朝农场方向驶去。 回去之后,老王的房门又开开了,方健直接冲了进去:“老王,刘场长和英姐一直都住在农场里吗?” 老王被方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愣了一愣,点点头,但很快又摇头。 “什么啊?” “以前他们俩都住在城里的玫瑰园,但是两个多月前,老刘头就一个人搬了过来。现在老刘头去了之后,那个母……不是,何副场长也搬进了农场宿舍!”老王望望身后,确定何英没有出现后,才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 两个月前,也就是宁夏失踪的时候! 方健心头一热:“那么,两个月前,有没有一个20多岁的女孩子来过农场?” 老王低头想想:“20多岁的女孩……好像是……我的记性不太好……我想想……” “别急,你再想想……”方健满脸期待,何英果然撒谎了。 “老王!”忽然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巨喝,令老王浑身发抖,立刻禁言。 方健回头,看着何英满脸的怒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英姐……” “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一个字,你今天就给我卷铺盖滚蛋!”何英对老王怒喝道,转而对方健道,“你要是还在这里多事,小心我不客气了!” 方健正欲说什么,忽然听到何英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呼哧声,两条伸着血红舌头的狼犬正在朝着他虎视眈眈。 他生生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狼犬咆哮着猛地扑了上来,方健立刻撒腿便跑,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大笑。 第三章 二度历险 方健狼狈地离开农场,懊恼地回到家中,屁股刚刚在沙发上坐下,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姐夫……”方健对来电不敢怠慢,“好的,我知道,我马上过来!” 来到警局吴林山的办公室之后,吴林山递给他一份文件:“在这里签个字,你就没什么事了!” “什么意思?”方健依言签了字。 “刘向东的最终死因出来了,他多年前就患有心肌梗塞,这一次属于心脏肌肉供血不足,忽然停止跳动……”吴林山说了一大通医学词汇,“所以,你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 方健仍有些心事重重。 “怎么了,一脸丧气!”吴林山瞪他一眼。 “姐夫……”方健坐了下来,“你能帮我去河西农场查查……”“宁夏”二字还未说出口,便被吴林山打断了。 “查什么查?你还嫌自己惹的麻烦不够啊?” “我只是觉得那个农场很古怪……” “怎么古怪?”吴林山冷笑一声,“你别去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什么冤魂缠人,都是一派胡言!” 方健眨眨眼睛:“有人说过这些了?” “你以为自己跑过去瞎问几句,就会得到有利的证据?”吴林山一脸冷笑,“估计你被那老王讹了一回吧!” 方健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去过那里了?” “这还用问,你一定会不服气被冤枉,所以肯定会跑去调查什么。而那老王,早就把他那些鬼故事告诉我们了。不止你,几家报社的记者跑去,谁不被他讹过?估计你也跑不脱!”吴林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方健呆呆地,垂头丧气道:“但还是没有宁夏的消息!” “你别去瞎折腾了,那个宁夏,不会出现在农场里的!” “但是……”方健却疑窦丛生,将上午何英的反应说了出来,“我一问到有没有女孩子,她的脸色就变了,还把我赶了出来!” 吴林山眉头微蹙,没有说话。 “姐夫,你觉得呢?小夏会不会出现在那里?”方健满脸期望。 “我不知道!”他看看方健,心里哀叹一声,好一个情痴。 “不过,你这段时间还是乖乖地回去好好上班吧,不要再东想西想,宁夏她要是不愿让你找到她,我也没有办法!”吴林山只得如此安慰。 “但是,我觉得那个何英真的是有问题,难道……”方健眉头深皱。 “好了,走吧,今天你姐姐特意让我叫你回去吃饭,我们一起走!”吴林山起身,将外衣穿上,拉着思忖不已的方健离开了警局。 9点多,从姐姐家出来之后,方健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他暂时不想回家。 在路过一个高级小区的时候,他看到了小区大门处闪烁着的一道艳丽的霓虹灯,忽然想起了白天老王说的话。 “玫瑰园……”方健望着那三个闪烁不定的大字,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又是故伎重施,方健将研究所的工作证随意在保安眼前一晃,便获得了对方的信任,很快便找到了位于玫瑰园后部刘向东的那栋小别墅。 白天听老王说,何英在刘向东出事之后便搬到了农场,那么,从一楼客厅透出来的灯光,又是何人点亮的? 按了按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一件蓝色的廉价衬衫,满脸傲气:“找谁?” “对不起。”方健又拿出“记者证”在女人眼前一晃,“我是某报社记者,想采访一下刘向东的夫人。” “英姐没住在这里!”女人满脸冰霜。 “那……她还有别的家属吗?我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方健朝门里望望,偌大的客厅里响着电视机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在客厅里看电视。 女人却将身体挡住他的视线:“没有了!这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人!” 睁眼说瞎话! 方健在心里骂了一句。 “那么,请问你是哪位?可不可以向本报社透露一下情况?”他故意将声调提高。 女人面色稍稍尴尬,有些恼火:“你管我是谁呢?” “赵姐!谁啊?” 一个女声传了过来,方健看到一个女孩从一旁走了过来。 女孩的年纪不超过20岁,穿着一条黄色吊带裙。她的长相和何英颇为相似,不过却没有何英那样骇人的体型,面色清瘦。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方健:“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某报社的记者,我想采访一下你父亲生前的一些情况。”方健从她的长相推断出,这个女孩一定是刘向东和何英的女儿。 却不料女孩皱皱眉头,冷冷地丢出一句话:“刘向东不是我父亲。” 方健始料未及,愣住了。 “赵姐!请他离开。”女孩转身欲走。 “听到没有!”中年女人猛地一把将方健推了出去,“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关上。 接着,整个一楼客厅里的窗帘全都被拉上了,方健再也无法看清屋内的情形。 退开来,从半透明的窗帘中,方健仍然清晰可见一楼两个人的身影。但忽然,他看到了二楼的另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静静地站在二楼靠左的一个窗户旁,房间并没有亮灯,但是方健借着小区的路灯,依稀看到了那个窈窕身影随风而飘的长发! 那个身影——— 猛然间,方健呼吸急促起来,那个身影,几乎就是宁夏! 但是当他缓过神来的时候,窗口的那个身影却忽然消失了。 方健惊诧不已,揉揉眼睛,二楼的那个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什么身影。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方健忽然感觉到脸颊上有什么东西,冷冷的,细细的。 用手摸了半天,才看清楚手心里的那样东西—— 那是一根长发! 女人的长发! 刚才的那一幕,不是幻觉! 他立刻冲到一楼,使劲按了按门铃。但似乎,屋内的人不愿意出来开门,一直保持沉默。 门铃响了大概5分钟,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再看看一楼的窗户,连灯光都灭了。方健开始用力敲门,大声道:“开门!开门!” 刚才出现的中年女人和那个女孩再也没有了声响,整幢别墅陷入了沉寂之中。 方健执著的敲门声惊动了另外两户人家,两名保安很快骑着电动单车赶了过来,极有礼貌地请方健离开。 “刚才她们还出来应门了。”方健向保安解释。 “但是业主已经在投诉了,请你离开!” “她们真的在里面!” “即便如此,那也是业主的自由,你没有权力强行进入吧!”一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保安礼貌道。 方健一时语塞,又抬头看了看两名保安,极度无奈地离开了刘向东的房子。 二楼靠左的那扇窗户,悄悄地又从黑暗中探出半个身体,长长的黑发顺风飞出窗口,静夜中发出了一声叹息。 回到家,已是接近12点了,方健虽然疲惫,但是却毫无睡意。他的手中,一直紧紧地捏着那根长发! 他的心怦怦直跳,此刻他还不能确定刘向东的二楼,住着什么人,但是从之前遇到的那两个女人的举动来看,这个家庭有古怪! 他又想到了何英,白天的时候,为何他一提到女孩这些字眼,她的脸色便变得极不自然,态度很快发生转变? 方健本想拨打吴林山的电话,但看看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便放下了电话。 白天以及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像给他注入了一剂兴奋剂,方健洗了个澡,便打开了电脑。 他将QQ挂上,等待着“拾梦者”的出现,但是很遗憾,那个小兔子的头像一直是灰色的,保持着沉默。 电子邮箱里也没有任何新的邮件,方健有些失望。不知为何,尽管他心里对那个神秘的“拾梦者”没有一丝好感,但是他仍不知不觉地受到他的牵引。 方健自嘲起来,他此刻就像是一头被“拾梦者”牵着走的笨牛,至于最终的方向在哪里,根本无从得知。 但是他知道,吸引他一直往前的,不是那个“拾梦者”的神秘,而是他心里那个最深爱的人! 看着手心里那根黝黑发亮的长发,一股清香淡淡地飘进了他的鼻息。 毋庸置疑,他已经可以断定,站在二楼窗口的,是个女人! 目光飘向书桌上方的一个相框,相框里那张忧愁的面容深深地又揪住了他的心! 宁夏…… 不知睡了多久,方健在一阵闹钟声中醒了起来。 看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一点多了,方健感到从未有过的疲倦。他懒洋洋地煮了一碗面,胡乱地填饱了肚子。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又是一个阴天。西南地区的天气就是这样,在夏季的时候,多有雨水,气温也会骤然下降。 方健又驱车驶往“玫瑰园”,他将车顺着整个小区转了一个圈,发现总共有四个大门供业主出入。 今天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冒充记者进去了,昨晚那样的举动,估计保安对他的印象也是极为深刻的。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送矿泉水的蓝衣工人。 工人的车辆被要求停放在小区的外面,他只能扛着水桶走进去。 方健急忙跑了过去,悄悄地对他说了几句话,工人看着他疑惑了半天,最后点头答应了。 于是,方健低着头也扛着一桶水跟着那名工人走了进去。 在小区内放下水桶,方健道谢之后,直接朝刘向东的住宅走去。 住宅周围静悄悄的,几乎看不见人,只有一个清洁工人在打扫卫生。 方健看看房屋的构造,在正门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扇门通往厨房。 从厨房的窗户望过去,里面没有人,依稀可以看见客厅的一角。 看看不远处安装的摄像头,方健只得规矩地回到前门,按了几下门铃。 门内没有人应答,他又等待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 出于本能反应,他抬头朝二楼的窗户望去,窗户玻璃关得紧紧的,窗帘也被拉上了。 天色越发黯淡起来,大滴大滴的雨滴开始往下落,方健退到小区里的一个小亭子里,等待大雨过去。 雨越来越大,雨幕就像一道厚厚的屏障,遮掩住了人们的视线。方健索性安坐在亭子里,不时望向不远处的刘向东的房子,二楼的窗户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他将第三个烟头扔进垃圾桶时,眼神不由再次望向二楼的窗户。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方健浑身顿时一震,立刻将背包里的一柄小小的望远镜掏了出来。 透过雨幕,方健在望远镜中看到了窗户内的那个黑影—— 黑影静静地站在窗户旁,一动不动,就像一个雕塑。方健从望远镜中透过透明的窗帘,依稀看出了黑影窈窕的身影,和身后垂下的长长的头发! 方健的望远镜差点掉落在地,那个黑影是谁? 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方健手忙脚乱地接听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方健放下了望远镜,有些疑惑:“谁?说话啊!” 电话里仍是一片沉寂,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大叫起来:“宁夏!是你吗?宁夏!” 传来听到一阵“嘟嘟”的声音,对方挂断了电话。 方健急忙将望远镜抬了起来,再度寻找窗户内的黑影,却发现黑影已经消失不见,只有窗帘在微微晃动。 他心头一阵狂跳,电话莫非是窗户里那人打来的? 急忙翻看来电,那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再次回拨过去,只听到有人接起了电话:“喂?” 那是一个男人,声音粗鲁而烦躁。 “刚才……是谁打的电话?”方健皱眉。 “不知道!”男人大声打断了他的问话,“这里是公用电话!”说完“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方健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 看来,这个电话并不是窗户里那个人打来的,那么,究竟是谁? 方健心怦怦直跳,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宁夏! 正在思忖之际,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小区道路上走过来两个人。方健将身体靠在亭子的柱子上。 昨天晚上出现在刘向东房子里的那两个女人神色阴郁地各自打着一把伞,朝房门走去。 方健注意到,两人在进门的时候,朝四处张望着,神情有些紧张。 他尽量将自己隐藏在柱子后面,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她们的动作有些古怪,到底那座房子里隐藏了什么? 迅速驱车来到警局,方健直接往吴林山的办公室冲去,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退到走廊,他恰好看见小李走了过来。 “小李,我姐夫呢?” 小李抬头看他笑道:“队长今天开会去了,你有事?” 他的笑意里充满了调侃的意味,方健瞪他一眼:“那就算了。”转身欲走,却听到一旁的一名警员站在走廊上呼唤小李。 “小李,刘向东的那份验尸报告的补充部分出来了。” 小李忙不迭地跑了过去:“来了。” 方健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只听到那人继续道:“……他身上的那个刀伤是在死亡后加上去的……你看看……” 小李“嘘”了一声,回头有些警惕地看看方健,拉着那人进了办公室。 方健故意装作没听见,朝大门走去,但刚才的那些话却一字不漏地全都进入了他的耳朵。 那么,刘向东的真实死因是由于心脏病突发,但是他身体上的那个刀伤又是怎么回事?他忽然又回想起当时他全身都被刘向东身体上流出的血染红的情形,浑身一阵冰冷。 下午去了一趟研究所,百无聊赖地熬到下班,方健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自从宁夏失踪以后,似乎什么活动都不能再引起他的兴趣,朋友们和他之间的聊天、泡吧也随之减少。方健更多的是在网上通过各地的网友寻找宁夏的下落。 因此,他一回到家里,电脑便一直打开着,随时都在接收各地网友发来的信息。 之前他发了一些宁夏的近照在网上,一些网友陆陆续续地发来讯息,都说看到了宁夏,但是地点却是全国各地都有,甚至连一个加拿大的网友都热心地告知,宁夏出现在当地。 对于这些情况,方健从最初的强烈期望渐渐变成了失望,他慢慢地变得慎重起来,用msn和QQ的时候尽量隐身,直到可信的信息出现才现身。 在电脑前弄了一个晚上,方健迷迷糊糊地在电脑旁的沙发上睡去。 “嘀嘀嘀”一阵手机的短信声响起! 方健睁开眼睛,忽然心里涌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条短信来自那个“拾梦者”:速到城东废弃大桥! 方健犹豫了片刻,不到5分钟,又一条短信发了过来:请不要再犹豫,有人需要你!4点之前请赶到那里! 毫不迟疑地,方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城东废弃大桥!方健知道那个地方,那是一个政府的烂尾工程,由于各种原因,原先的承包主跳楼自尽,工程便无限期地给拖了下来,地点在连接本市和另外一个城市之间的一条河流之畔。 驱车前往,路上不堵车大概只要30分钟便可到达。 时间已是半夜3点多,方健心里被一种强烈的冒险和刺激充斥着。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懵懵懂懂,他一定得将那个“拾梦者”揪出来。 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只有一些出租车游荡在酒店或夜总会之前。 方健的车很快便驶出了城区,路上仍没什么车辆,周围出现了一些近郊的农民建盖的房屋,再过去,便是一片余留不多的田地。 车灯在前方发出刺目的光亮,周围一片漆黑,一种诡异而沉闷的气氛在车厢内飘荡开来。方健打开了cd唱机,里面迸发出一阵激烈的狂躁音乐。 估计是上周借给小刘的时候,他放进去的cd。方健一阵烦躁,索性关掉了cd。 忽然,前灯照射在一截近郊村民修建的石墩桥面上,过了这个古老的桥面,再过去便是那座半成品大桥了。 方健小心地驶过石桥,沿着土路朝前方驶去。 一片被推土机推平了的地面露了出来,旁边则是数根巨大的桥墩,在暗夜中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半残废的巨兽! 方健将车子停在一处土堆旁边,小心翼翼地熄了车灯,看看时间,4点差10分。 还有10分钟。 方健下车,四处张望,凌乱的工地上看不见任何灯光,或是活动的物体。 他忍不住点了一根烟,火光在暗夜中闪烁不已。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移动着的黑影。 方健急忙熄灭手中的烟头,弯下腰来。 黑影的脚步渐渐朝方健所在的位置走来,方健心里紧张不已。忽然,脚步声在他身旁几步之遥停了下来。 糟糕! 方健心头一紧,他的车! 黑影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车子! 他的手在地下四处摸索,抓了一块石头在手中,以防不测。 果然,黑影用手指敲车窗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健悄悄地从土堆旁探出半个头,黑影就在车身旁,伸头朝车窗内四处张望。 他的心头激烈地跳动起来,难道这人就是“拾梦者”? 趁着黑影的注意力分散之际,方健忽然从土堆旁跳了出来,猛地扑向黑影。 黑影防备不及,“哎哟”一声被方健扑倒在地。 方健只感到一阵恶臭迎面扑来,手中抓住的衣服滑腻腻地,几乎抓不稳。 “救命啊!”黑影发出一阵呼救声,浑身颤抖不已。 方健忍住恶臭,用手机屏幕发出的微笑直直地照着黑影的脸—— 那是一张已经肮脏得无法看清的脸庞,头发已经凝结在一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看得清原本的色泽。 是一个乞丐。 方健一阵反胃,急忙将乞丐放开。 乞丐尖叫着朝后退去:“救命啊!救命啊!” 他的声音尖而高,似乎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方健看看他的身形,削瘦矮小,看来不足15岁,或是更小。 “你……对不起……”方健感到一阵歉意,急忙起身朝那个男孩走去。 小男孩猛地起身,大叫着朝一旁跑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方健有些无奈,神情尴尬。 忽然,从来时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激烈的马达声,一道光亮在工地上四处晃动,有辆越野车冲了过来。 确切地说,那辆车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咆哮着穿过工地,直直地冲向一根巨大的桥墩! 方健瞠目结舌地看着那辆疯了一样的越野车,不知所措。 就在那辆越野车快要接近桥墩的时候,忽然又打了一个方向盘,刹车声“嘎吱”猛烈响起,车辆突然转向,直直地朝着方健所在的方向冲来。 方健大惊,呆了半秒钟,就凭借本能立刻朝前狂奔。 身后的越野车疯了似的朝他冲来,他狂叫着四处躲闪,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大坑,他想都没想,直直地跳了下去。 “嘎吱”的刹车声传来,越野车在大坑附近停住了,继而又转动着轮子,朝一旁疯狂驶去。 方健愣了一愣,听到外面传来越野车四处乱撞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坑里探出一个头,看到了令人惊骇的情形—— 越野车像是无法控制一般,在偌大的工地上四处乱冲乱撞,车身的前方已经严重变形,工地上的一些杂物被撞得四处散开。那个情形,如果开车的人不是一个酒鬼,就是一个疯子。 越野车的目标似乎不是方健,他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敢爬出来,他怕那辆疯了的越野车没头没脑地冲过来。 但是看着看着,他就察觉到不对劲,那辆越野车几乎已经发狂,好几次都差点撞上那些巨大的桥墩。 方健急忙从坑里爬了出来,他猜测车里的人一定出了什么事,或者刹车已经出了问题。 他看看四周,似乎只有不远处的一个土堆能够减缓越野车的速度。他急忙挥动着双臂朝越野车大叫:“这边!这边!” 越野车已经失去控制,在狂乱中,方健忽然看到副驾驶的车窗中探出半个头,一头长卷发在空中飞舞着,遮掩住了她本来的面目。 女人发出凄厉的惊声尖叫:“救命……” 越野车再次像无头苍蝇一样,对着方健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方健朝附近的一个土堆躲避开去,就地打了一个滚,越野车咆哮着擦身而过。 起身之后,他忽然看到了几只蝴蝶—— 那几只白色的蝴蝶在车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在越野车的狂乱之中又忽然消失不见! 女人的声音惊恐不已:“救救我们!啊……” 方健来不及思索,指着一旁的土堆大叫道:“往那边……” 一幕令人惊惧的画面忽然出现—— 女人突然在车窗中猛烈地挥动双手,起初方健以为她是在向自己招手,但后来才看清楚,她在驱赶车窗中不断飞出的蝴蝶。 白色的蝴蝶,不止一只,也不止十只,至少有上百只! 一群白色的蝴蝶从车窗中不断涌出,女人像发疯似的乱舞着双手,欲将那些源源不断涌出的蝴蝶驱散。 “滚开!滚开!”女人惊声大叫。 方健骇然地望着眼前出现的古怪一幕,他揉揉眼睛,越野车却又一个急转弯,朝大桥前方的河道直直地冲去。 “不要!”方健大叫道,急忙跟着跑了过去。 女人发出的惊叫声响彻了整个工地,越野车直直地对着河道冲了过去,瞬间消失在方健的视线之中。 紧接着,河道之中发出一阵激烈的撞击声,越野车直接坠入了河道之中。 方健气喘吁吁地赶了过去,河道较浅,越野车的车头直接扎入了泥沙之中,只剩半个车尾部分露出水面。 方健来不及思索,急忙从一旁绕了下去,扑进河道,游了过去。 夜半的河水冰凉刺骨,方健打了几个冷颤,奋力朝越野车游去。 大概还有三四米的距离,方健忽然看到一团白色的东西从打开的车窗中涌了出来,那是成百只白色的蝴蝶! 那些白色的蝴蝶纷纷从车窗中涌出,一些翅膀上沾了水,便再也飞不起来,在水面不断扑腾。 那些无法再起飞的蝴蝶尸体围绕在越野车的旁边,形成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场景。 越野车的车内已经被灌入大量的河水,前面的挡风玻璃已经变成了颗粒状。他游向越野车的驾驶室,车窗玻璃已经完全破碎。方健凑近车窗,看到了被方向盘嵌入身体的一个男人。 男人的身体已经像豆腐那样,被车身挤得严重变形,头低垂在水面中,看样子已经停止了呼吸。 再望过去,他看到了一只慌乱摇晃的手臂! “你等等!不要乱动!”方健朝车身的另一侧游去。 女人的尖叫声已经停止,长长的卷发飘荡在水面,一只手臂伸了出来,身体漂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方健心中有些发怵,游了过去,当他看到女人身体旁漂流出来的红色液体,以及已经严重变形的车身,浑身不由一冷。 他慢慢抬起女人低垂在水中的头,一张苍白的脸颊露了出来,还有微弱的呼吸。 方健赶紧把女人的身体从变形的车身中拖了出来,朝岸边游去。 将女人放在河滩上之后,方健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方在十几分钟之后赶到,将女人送上了救护车,而那个驾驶室中的男人,则已经停止了呼吸。 方健作为第一目击者,被带回了警局。 做完笔录之后,一出办公室,方健便看到了一张臭烘烘的脸。 “姐……姐夫!”方健挤出一丝干笑。 “到底怎么回事?”吴林山将办公室的门关上,黑沉着脸,点燃了一根烟。 “能不能给我一根?”方健讨好地笑道,“刚才为了救人,浑身都湿透了……” 吴林山冷冷地丢给他一根烟:“说实话,你是怎么跑去那里的?我不想听鬼故事!” “我……”方健深深吸一口烟,吐了出来,一脸满足感,“我也不知道。” “哼!”吴林山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二度成为嫌疑犯了!” 方健已经打定主意,在事情没有真相大白之前,不再透露任何消息给警方,包括吴林山,他不想引来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随便你们怎么想,我要是有嫌疑的话,何必那样费劲地去救那个女人?”方健看看他,“随便哪个有头脑的人想想,这种逻辑根本不相符。” 吴林山看他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是啊,我的逻辑学不好,但是我知道,你是唯一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这个你怎么解释?”他看看刚才的笔录问道。 方健笑道:“你错了,当时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应该也目睹了那辆越野车冲向河道的情形。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谁?”吴林山抬起头来,神色严峻,“除了你,还有谁在那里?” “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吴林山眉头深皱,他揣度着方健的说辞,继而摇摇头,“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尽管这是一个交通事故,但是你却不解释为何出现在那个地方?为什么?你想隐瞒什么?” “我没有必要隐瞒任何事情。”方健一脸执著。 吴林山此刻的脸色真的可以用面如锅底来形容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渐渐紧张起来,方健感到有些后悔,但是他仍不愿意向吴林山透露关于“拾梦者”的任何事情,他不能事事都靠这个警察姐夫来帮忙吧。 静谧了片刻,吴林山神色缓和下来,合上笔录:“好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们会通知你的。” 方健点点头,起身朝外走去。 天已经蒙蒙发亮了,街道上依稀有一些行人。方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驱车前往一个地方——市立第三医院。 刚才那个被救上来的女人便被送到了那里,方健很快找到了急诊室,却得到了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 女人在送进急症手术室后不到半小时,便停止了呼吸。 “那……她有没有说过什么?”方健既失望又无奈。 向他透露情况的是位可爱的年轻小护士,她眨眨眼睛:“你是她的亲属吗?” “我是……她的一个朋友……”方健只得撒谎。 “真是很遗憾,她大叫了几声之后,呼吸便停止了,警方已经派人将尸体运回解剖中心了。”小护士满脸遗憾,“她一定很恨那个叫‘蝴蝶’的人。” “你说什么?”方健浑身一凛,“蝴蝶?” “是啊!她一进手术室,还没有开始打麻醉,就大叫着‘蝴蝶’!‘蝴蝶’!那个声音大得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等到她声嘶力竭地喊了几遍这个名字之后,便停止了呼吸。”小护士神情稍稍惊惧起来,“而且我们还发现她的身体上,还真的有几只蝴蝶的尸体,想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方健呆呆地听着,浑身不寒而栗。 “那么……她具体的死亡原因是什么?”对于那些古怪的蝴蝶,方健同样也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应该是外伤吧。但是具体的情况,你得去问问解剖中心的那些医生。”小护士看看他,满脸同情,“很遗憾你的朋友遭遇这种事。” 方健胡乱点点头:“谢谢你……” 他失望地朝医院大门走去,才后悔刚才在警局里对吴林山的态度,此刻想要获知什么信息都不太可能了。 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方健发动了车辆,准备朝出口驶去。忽然从侧边窜出一辆微型车,速度极快地朝前冲去。 “咔嚓”! 方健看着自己的反光镜被撞落在地,不由怒火中烧,大喝道:“干什么?” 前方的微型车丝毫也没有停止,急速地转了一个弯,朝出口驶去。 车窗中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神情轻蔑地嘲笑着,很快便消失在出口。 方健怔住了,那个年轻人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面熟,但是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方健自认倒霉,在修车行将反光镜重新装妥之后,直接赶往研究所。 在研究所里,方健一直魂不守舍,他在思索半夜那场车祸发生时的始末。“拾梦者”此次要自己4点赶到那里,难道仅仅是让自己目睹那场祸事? 但是,他又是如何得知大半夜会有一辆车跑到那个地方去的? 方健思忖半天,犹豫着在通讯录上找到一个号码,然后拨了过去。 “喂!小李吗?你好,我是方健……”方健干笑一声。 “你好。”话筒里传来小李的声音。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小李在接电话的同时,看看一旁的吴林山,在得到他点头示意后,回答道:“说吧,什么事?” 方健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小李在一旁记了下来,点头道:“好的,我去帮你看看,但是……不能保证全部啊……”记完便将记录递给一旁沉默不语的吴林山。 挂断电话,吴林山看看记录下的几条,笑道:“我就知道,他一直都在和我玩游戏。” “队长,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 吴林山点点头:“既然你答应了,那就将他需要的信息都给他。” “但是,万一……”小李有些犹豫。 “不要紧,你随时和他联系,我们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小李笑了起来:“方健估计我会告诉你的吧,怎么会‘打草惊蛇’?” 吴林山嘿嘿一笑:“他是不好意思找我了才找上你的,他当然知道你一定会告诉我。但是我所说的那条‘蛇’可不是他。” 小李看着微笑不已的吴林山,愣住了。 方健半小时后收到了小李发来的短信,一看便愣住了。 昨晚出事的那个男人当场死亡,而那个女人的死因却并非是由于身体在出车祸时撞击或者挤压所造成的伤害,而是死于心脏破裂。 这是怎么回事? 根据那个小护士所说,那个女人在进入手术室后,大呼着“蝴蝶”,然后才死亡的。 又是蝴蝶。 他的脑海里又窜出河西农场老王的那句话:“……白色的蝴蝶,就是那个……” 幽灵! 方健的办公室里有具人骨骷髅,就在他面前瞪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眶,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这鬼东西!”他暗骂一声,起身将那只头颅转了一个方向。 忽然,从黑洞洞的眼窝处飞出了一个东西。 一只白色的蝴蝶从骷髅的眼窝中飞了出来。 方健大骇,猛地倒退,将办公桌上的笔筒直接撞到,铅笔滚了一地。 当他手忙脚乱地将那些什物捡起来之后,却发现骷髅眼窝中飞出的那只蝴蝶已然消失不见了。 转身看看那颗人骨骷髅,方健心里突突直跳,平时他对这些亡灵的骸骨根本不会感到任何恐惧,因此才在多年前选择了考古研究这一行业。但是今天,看到刚才那只古怪的蝴蝶从眼窝处飞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都纠结起来。 抹抹额头上微微渗出的冷汗,方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热的绿茶。 蝴蝶! 他打开QQ,虽然上班时间是不允许使用任何聊天工具的,但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冒着被罚款的风险,在QQ上寻找着“拾梦者”。 那只兔子头像依然是灰色的,方健打过去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半夜4点发生的事?” 对方久久没有回话,方健有些失望,又看看电子邮箱,里面并没有出现新的邮件。 将手中的资料整理完毕之后,方健整整一个下午都在网上寻找有关“蝴蝶”的各种资料。但是看下来却只有大量的昆虫资料和小说、影视剧的题材,他除了觉得眼睛越来越模糊,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回到家,依然将QQ挂上,他不想错过任何与“拾梦者”接触的机会。 夜间10点多,窗外淅淅沥沥地又下起雨来,温度又下降了不少。方健一阵哆嗦,像是有些感冒了。他给自己熬了一碗姜汤,半躺在沙发上,翻看着今天的报纸。 报纸上简单地刊登了昨晚城东大桥发生的事故,开车出事的是一对夫妻,生前创办有一个规模较大的物流公司。 “明月物流。”方健记下了这个名字。 将身上的毯子掖掖,方健合上眼帘,迷迷糊糊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了“滴滴”的声音。 猛地睁开眼睛,QQ上有回话了。 第四章 扑朔迷离 果然,电脑屏幕右下角那只兔子头一直在闪烁。方健心头狂跳不已,跳起身来,点开了视窗。 “拾梦者”:“你还是去晚了,笨蛋。” 方健愣住了,皱皱眉头:“你是怎么知道那里会发生事故的?” “拾梦者”发来一张调皮的娃娃脸。 方健思忖了片刻,又问:“你想让我赶去救人?” “拾梦者”发来一个伸出大拇指的图片:“变聪明了。恭喜你!” 方健哭笑不得,又打下一行字:“到底怎么回事?” “拾梦者”静谧了半晌,方健以为他又下线了,不觉紧张起来,但接着,一张分辨率极高的图片又发了过来——又是蝴蝶。 两只白色的蝴蝶动作优雅地飞舞着,本来是一副极其优美的图片,但是两只蝴蝶不过是两个配角,当方健看到蝴蝶下方的东西时,浑身的血液又在瞬间凝固起来。 那是两个身体,确切地说,那是两个已经死亡了的尸体。 尽管是动态的图片,但是那两具尸体却做得形象逼真,两张脸颊面如死灰,嘴角流淌出一股色彩鲜艳的鲜血。 方健只感到浑身冰冷,他一眼就认出了,两具尸体中那具女尸,就是昨晚被他救上岸的那个女人! 而那个男人,因为昨晚没有看清楚,因此也就无法清晰地辨认。但此刻,他已经意识到,图片上的这两具尸体,就是昨晚那对夫妇! 方健惊骇不已,立刻回话:“你到底是谁?” “拾梦者”:“哈哈哈!” 方健思忖半刻,打出下列一行字:“哼,今天发生的事件,报纸上都已经登出来了,随便买份报纸便可以知晓。” “拾梦者”沉寂了一会儿,忽然发来一张图片。 图片慢慢被刷开之后,方健忽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那是一张两个年轻人紧挨在一起的亲密照片,照片上的男女不是别人,正是方健和两个月前失踪了的宁夏! 方健几乎将键盘敲碎:“你是谁?” “我是拾梦者!” “你怎么有这张照片?”方健忍住怒气。 “让我猜猜,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照片上的那个帅哥,应该就是你吧……”随着调侃的语言,一只嘲笑的脸蛋出现在视窗之中。 方健憋住气息,他无法对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发火,他得慢慢冷却自己的情绪。 “求求你,请告诉我宁夏的下落。” 他打出以上那行字。 “拾梦者”沉默了将近三四分钟才回话:“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这个混蛋!”方健终于被激怒了。 一个跳着怪诞舞步的娃娃张着大嘴“哈哈”大笑着,在小方框里朝方健挤眉弄眼。 紧接着,方健发现兔子的头像变成了灰色,“拾梦者”又下线了。 方健沮丧至极,此刻的他再也坐不住,他得做些什么。看看时间,离天亮大约还有两三个小时,他得开始计划他的行动了。 方健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刘向东、何英的名字,然后又写下“明月物流”的字样,然后他在两者之间写下了“蝴蝶”二字。 他在何英的名字上重重地圈了起来,刘向东房子里的那个黑影,究竟是谁? 上午8点,方健给同事打了一个电话,请了半天假,直接便朝河西农场驶去。 天色昏暗无比,黑沉沉的天空布满了乌云,压得人们心头沉甸甸地,一路上行人个个神色冷漠,表情郁闷不已,和整个城市的色彩形成了一致的暗色。 方健的心头更是沉重,自从宁夏无故失踪之后,他几乎没有一天能够好好地睡上一觉,精神和体力都比从前差了很多。 沿着泥泞的道路朝河西农场驶去,方健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迎接何英的拒绝。 门房处换了一个平头的中年男人,面色阴郁,毫不客气地将他拦在外面。 “我找何英。” 平头打量了方健几眼,冷冷道:“她不在。” 方健皱眉:“什么意思?” “她不在!”平头“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方健耐住性子,再次敲开了门房的门。 “都说了她不在!”平头满脸怒气。 “你去告诉她,我知道刘向东的真正死因。”方健说出了一句话。 平头愣住了,立刻不耐烦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告诉你她不在了,这里已经换老板了。” “什么?”方健始料不及。 平头瞪他一眼,欲将房门关上。 “等等,我想找……老王还在吗?” “他也马上要滚蛋了,现在在宿舍收拾行李。” 方健在平头第二次将门重重关上之后,没有再去自讨没趣,而是转了一个弯,沿着上一次的那个地方,翻进了农场。 农场里一片狼藉,荒凉不已,大棚里的家禽以及牲畜全都不知去向,但是那股粪便的气息仍然挥之不散。 方健在宿舍区的一间房间里看到了老王。 “你说什么,何英把这里让给她侄女了?”方建诧异不已。 “是啊……”老王没精打采地在宿舍区收拾着行李,“老刘头死了,他老婆也不出来,这里被别人接管了。我也要回老家了。” “被谁接管?” “好像是何英的侄女。” “他们俩有没有儿女?”方健忽然想到出现在刘向东房子里的那两个女人。 “没有,老刘头不能生孩子。”老王垂头丧气道,“以前觉得何英真像个母夜叉,成天对人嚷嚷。现在才知道,她其实对我们这些人还是挺不错的,就是声音大了点。而她那个侄女比她狠心多了,接管还没几天就马上把这里给卖了,根本不管我们这些一直跟着老刘头的人……哼!那头白眼狼!” 老王狠狠地唾骂着接管这里的人。 “有点不对劲……”方健想起了那两个女人那天晚上鬼祟的样子。 “什么?” “你最后一次见何英是在什么时候?” 老王想了想:“好像就是在你来的那天晚上,她的侄女和她表妹一起来农场的宿舍找她,之后三个人便开车出去了,再后来的几天我都没见到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老王愣住了。 “那么算下来已经有三四天了。”方健拨打了一个电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何英出事了。” “出事?”老王搔搔脑袋,“出什么事?” “喂!姐夫,是我。”方健给吴林山打了一个电话,将何英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你们能现在马上派人过来调查吗?” “你有确凿的证据吗?”吴林山皱眉道,他就知道,接到这小子的电话,准没有什么好事。 “我……没有。”方建有些无奈。 “你又没有证据?”吴林山摇头不已,“你还是好好地去上你的班吧,我马上要开会了,不跟你说了。” 说罢他将电话挂上,收拾了一下文件朝会议室走去,在走廊上他迟疑了一下,叫住了小李,交代了几句。 小李不解地看着他,吴林山拍拍他的肩膀:“你给他打个电话,去看看吧。我怕他又被人涮。” 方健被拒绝后,又气又恼,愤愤道:“什么狗屁警察!” “你报警了?”一旁的老王吃惊道。 “老王,何英的侄女和她的表妹现在在什么地方?” 老王摇头:“我不知道。” 方健神情沉重起来:“我们得尽快找到何英。” “何英不是说回老家了?”老王还是有点云里雾里。 “谁说她回老家了,她自己亲口说的?”方健皱眉看着老王,难怪这么多年还在门房,思维怎么那么愚钝。 “她侄女说的……”老王忽然恍然,“你的意思,难道何英她……” “这个农场你最熟悉,想想有哪些地方可以藏下一个人?” “这可难办了,这个农场不要说一个人,二三十人藏起来都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这么大的地方要到哪里去找啊?” 方健皱眉思忖,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快,我们走。”方健急忙朝一楼的那间地下室走去。 “那里被警察封了。”老王急急地跟着他赶了过去。 警方的封条仍然糊在靠近地下室的那扇木门上,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自从刘向东出事之后,就没有人敢过来。你看,也不可能吧,封条还在。”老王嘀咕着,看看四周,心里有些发怵。 好在宿舍里的人大多数已经离开,方建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做事情。 “有没有电筒?” “我去拿一个……哪里不好找,偏偏来这里找人……不怕见鬼哦……”老王低声着走开了。 走廊下的过道光线非常阴暗,方健轻轻用手动了动门上的封条,上面部分封得死死的,不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老王拿着两只手电走了过来:“你可得作证,是你来这里面的啊。” 方健接过手电筒,朝木门照了照,封条的确没有动过,但是他却发现了木门上的另一个疑点。 他用手动了动木门与走道之间的接缝处,果然,那个螺丝轻轻一动便掉落了下来。 “老王,帮帮忙……”方健将上面的螺丝轻轻地卸掉,总共卸掉八颗螺丝后,整个木门与走道之间的连接便只剩下了那两张封条。 “这里已经被人动过了,才会轻轻用手一拧就拧下来了……”方健小心翼翼地将木门朝墙内靠去,封条纹丝不动。 “看,这样封条被被保留下来了。”方健将木门打开至容一人身体通过的距离,侧身挤了过去。 手电筒里发出一道淡黄色的光芒,光线中的楼道依然让方健心中发怵。 “喂!我在外面等你吧……帮你把风……”老王声音颤抖着朝下喊了一声,神情紧张,拒绝入内。 方健无奈,只好独自朝楼道下方走去。 尽管在多日前他已经领略过发生在这间地下室的诡异事件,但是他心里还是有种恐惧,他宁愿这一次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与何英的那次见面,虽然谈不上有多愉快,但他仍不希望她有所不测。 顺着楼道,方健下到了地下室,手电筒的光线所及之处,一片狼藉。整个地下室充满着一种潮湿而腥气的霉味,令人作呕。 方健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可容一人藏身的地方,便顺着走进了那间密室中的密室。 同样地,那扇小门洞上,有两条封条,但此刻,封条已经被撕破,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内室。 昔日被人袭击的情节历历在目,方健咽咽口水,浑身不寒而栗。 进去之后,地面上露出了一个白色的人形画线,前不久的刘向东,便是在那个位置将方健压倒在地。 手电筒的光线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晃来晃去,在靠近最里面的墙角处,有一堆用塑料布盖起来的物体。 方健不知道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有没有这些东西,但是四下看起来,只有那堆东西看起来极为可疑。 方健哆嗦着,让自己感觉更像一个男子汉,慢慢朝那堆塑料布走去。 厚厚的塑料布被掀开之后,方健眼前出现的情形让他几乎晕倒—— 何英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蜷缩在地上,原本肥胖的双臂和双腿以一种超出人类身体的扭曲度被捆绑在那身厚实的身体上。全身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紫色,还伴有一团团黑色的痕迹。 那是尸斑! 看情形,何英已经死去多时了。 方健急速朝后退去,跌坐地上。 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老王站在一楼的楼道口,哆哆嗦嗦地点燃着一根烟卷,心惊胆战地看着地下室,嘴里不断叨念着“阿弥陀佛”。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老王的身后。 老王似乎察觉出什么,慢慢地转过头去,看着来人,猛然间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喊声。 方健在地下室里听到了老王的叫喊声,浑身一惊,直感不妙,急忙朝外跑去。 穿过外室,他直接顺着楼道跑上去,却看到楼道口的光线中,老王的身体朝旁倒了下去,然后木门被关了起来,紧接着便听到了“叮叮咚咚”的钉门声。 方健大惊,脚下一滑,朝后滚去,手中的手电筒被摔在地,当他再次起身朝楼道跑去的时候,木门已然被人从外面给钉了起来。 “开门!开门!”方健在黑暗中慌乱地扑到门上,奋力地敲打着木门。 当外面的钉门声结束之后,木门被严严实实地给彻底封了起来,方健听到了外面的人离开的声音,似乎还拖着什么重物。 “老王!老王!开门啊!开门啊!”方健大声叫道,但是外面很快就没有了任何动静,只有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地下室中。 方健奋力朝木门上撞去,但是木门纹丝不动,几十年前的木门是用一整块的木头制成,根本无法撞开。他只感到手臂肩膀一阵阵生疼,木门却丝毫未见移动。 “救命啊!救命啊!”方健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给凶手有了可乘之机。 望着身后黑洞洞的楼梯,方健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迎面扑来! 坐在楼道上,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手机,急忙打开来,却看到了信号那一栏变成了零! “救命啊!救命啊!”方健失望至极,再度奋力敲打着木门。 他精疲力竭,喉咙也喊不出声来。可他还不敢下去寻找那只跌落的手电筒,因为那团黑暗之中,还有一具尸体。 想到刚刚看到的情形,方健浑身哆嗦不已。 又惊又惧,方健只感到空气越来越闷燥,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渐渐地,他感到一阵眩晕,失去了意识……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方健看到了洁白的房间、洁白的窗帘、洁白的床铺和盖在自己身上洁白的被子,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升入了天堂。 但是当看到小李和护士一并走进房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 “你醒了……”小李看到方健,惊喜地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方健疑惑地看着小李,头脑还不是很清晰。 “幸好队长多了一个心眼,要我赶去河西农场,要是再晚去几个小时,你就在那个地下室里被憋死了。” 方健点点头:“对了,那里面……有何英的尸体。” “我们已经找到了。还有那个老头的……”小李的面色沉重。 “你说老王?”方健惊诧道。 小李点点头:“他被人用一只铁榔头敲碎了头盖骨……” 方健感到一阵悲哀,自己也差点命丧黄泉了。 小李看着他,“奇怪了,你是怎么跑去那里的?” “你们还不赶快通缉何英的侄女和表妹,我就知道,一定就是她们。”方健避开这个话题,提到了那两个可疑的女人。 “嫌疑犯已经抓到了,也坦白了杀害何英的动机。她是为了得到何英的农场才做下如此愚蠢的事情……只是有点奇怪,她拒绝承认杀害那个老王和把你关在地下室。” “不是她们还会有谁?” “我们还得审问,你别紧张。”小李安慰道,看看时间,“队长说明天开完会就会赶过来看你,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得赶回去了。” “好吧。那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可能……”方健有种说不出来的后怕。 “谢什么,要谢就谢你姐夫吧,他在接你的电话时就想到了你的安危。我走了。”小李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方健躺下,回想着刚才那一幕,恨不得将那两个女人捏碎在手心。 但是,为什么她们不承认这件事? 他忽然想到了出现在刘向东房子二楼的那个黑影。 她又是谁? 方健感到一阵心寒,似乎自己被囚禁在地下室的原因没有想像的那样简单。 病房门被推开了,一名年轻护士走了进来,又加了两大瓶药水。 “还要多长时间才完啊,护士小姐。”方健望着那重重的药水,郁闷不已。 “还要7个多小时……”护士看看手表,“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方健无语,之前发生的事情让他无法安静地躺在这里吊针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7个小时,算算时间,大概在半夜3点多这些药水才能全部进入自己的体内,那个时间,能做什么? 方健郁闷不已,只好躺下,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尿给憋醒了,抬头一看,药水几乎快要滴光了,急忙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很快将空药水瓶换走,方健忙不迭地冲向厕所。 回到床上,睡意全无,他看看时间,刚刚好3点过一刻。 窗外医院的路灯,闪烁着昏暗的光芒,这让方健心头郁闷烦躁不已。 索性下床,避开值班的护士,他来到了医院住院部的花园,想驱散心头那压抑已久的烦闷。 医院的住院部里并不安静,一楼大厅的灯光辉煌,不时有重病患者来来回回。方健从后门处步入花园,在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 这座市立医院位于市区中心,四周都矗立着高高的现代建筑,大楼的顶端闪烁着不同色彩的霓虹灯。 放眼望去,医院后部的这一小块花园,竟成了难得稀有的安静之所了。 不远处的一幢高楼忽然吸引了他,他看到“明月集团”四个大字,正在不远处的大楼顶端闪烁。 方健望着这四个字,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20分钟之后,明月集团的大厦前,来了一个人,他站在大厦的对面端详着大楼里的情形。 三名保安在大厦的一楼处昏昏沉沉地各自靠在椅凳上睡觉,除开被紧锁着的一楼大门,旁边还有一个地下停车场的出入口,但此刻也被关闭了。 方健思忖片刻,他看看大厦的四周,一般的大楼在后面的某个地方,应该还有一个入口。 他若无其事地朝大厦的后面走去,一名保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过问,继续眯上眼睛。 当保安收回目光后,方健立刻转身,弯腰闪进了大厦的一侧。顺着大厦的外围走廊,他走到了大厦的后面,那里果然有一个入口。 两扇玻璃门紧紧地关上,里面露出灯火辉煌的一楼大厅。大厅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方健走过去,后门也是关着的,从里面锁上了一把软锁。 他只能四处查看,希望还有一处不起眼的入口。 最后在靠近卫生间的地方,方健看到了一个紧急通道,而这扇门,此刻是虚掩着的。 当他从紧急通道进入到大厦之后,方健不得不为大厦的管理人员的疏忽感到庆幸。 他放轻脚步,在一楼的木牌上找到了董事长以及高层人员的办公室,那是在大厦的顶楼——13楼。 方健从紧急楼道往上走,看着黑洞洞的楼道,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幢大楼里除了自己,似乎还有其他人! 这种感觉很快被得到了证实。在走到6楼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自己的头顶上方传来—— 有人下楼来了。 方健急忙走进一侧的楼道,将身体隐藏在一株枝叶繁茂的盆景后面。 他躲藏的位置上面还有一个突出来的平台,恰好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从方健的角度望过去,借着楼外霓虹灯的光芒,恰好可以看得到楼道的一半。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寂静无声的大楼里显得格外分明。 方健不由得紧张万分,心脏突突直跳。 一双腿很快跨到了方健的视线中,方健心中诧异万分,那条裤子不像是大楼保安的式样。 保安统一身着灰蓝色的制服,但是眼前出现的裤腿却是一条牛仔裤。 方健皱眉,难道除了自己,这里还有别的“梁上君子”? 牛仔裤在楼道口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方健听到了一句轻轻的话:“咦?这道门怎么开了?”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方健心里一声糟糕,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忘记将那扇过道门关上了。 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静静地等待外面那人尽快离开。 那人似乎犹豫了片刻,但很快便离开了楼道,朝楼下走去。他忽然发现,脚步声不止一人,有两个不同节奏的脚步声一起朝下走去。一直到几乎听不见了,方健才松了一口气,从盆景后面钻了出来。 又观察了一会儿,估计没有什么人会再过来,他才往上走去。很快,他走到了13楼,进入13楼的楼道后,他用手电的光亮找到了董事长的办公室。 意外的是,那间办公室的门居然没有上锁。 方健既惊奇又感到幸运,如此一来他就不必多费周折了。 进入办公室之后,他才发现这间办公室是一个面积颇大的套间,外面是一个宽阔的办公场地,而里面则还有一间休息室。 外间的办公室面积虽然很大,但是收拾得并不整齐,一些文件甚至凌乱地被丢弃在地上或别的地方。 方健望着办公室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所想要的那些资料,究竟在什么地方? 公司的法人代表名叫张裕明,现年46岁,也就是前晚在城东废弃大桥失事的那个男人。而他的妻子,名叫梁月梅,也就是被方健救出,却死在医院里的那个女人。 方健想知道的是,这两个人与“拾梦者”的关系,而办公室里的这些资料,似乎都不是他所想要的。 但由于来到此地非常不易,方健还是认真的翻看着各种杂七杂八的资料。大多数的文件都是公司的业务项目,方健看得眼睛肿胀,他对这些东西根本一窍不通。 搜索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听到一人惊呼:“看,张董的办公室。” 方健暗叫一声糟糕,急忙弯腰躲进了那张硕大的办公桌下。 紧接着,他听到几个脚步声进入了房间,灯光忽然亮了起来,又听到有人惊呼:“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乱?” “是不是有贼进来过?”另一个声音响起。 方健一惊,难道这里已经有人光顾过了?他忽然想起出现在楼道里的那条牛仔裤。 “要不要通知警方啊?” “先通知队长好了……”那人说完,便打开报话机通告了几句。 “我们不要动这里的东西,把门关上,等人来了再说。” 两人商量完之后,很快退出了房间,将房门关上了。 方健狼狈不堪地从大桌子下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只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才放下心来。 他拉拉门把,发现门把纹丝不动,刚才才放下的那颗心顿时又跳了起来,门被保安从外面锁上了。 估计是刚才那两个保安为了保持现场才将房门锁上的,但却苦了还在房中的方健。他总不能一直乖乖地等在这里束手就擒吧。 方健不知所措,要是天一亮,他就更难离开这里了,他必须得在保安带人来之前离开这间房间。 他开始四处找寻新的出口,但13楼的窗户是全封闭式的,窗户打开的距离根本无法让人出入。内室休息室里有一间卫生间,卫生间的顶部有一个通风管道。看着那个不大的通风管道,方健犯难了,他不至于从这里跑出去吧? 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任何别的方法,他不得不将一把椅子搬进卫生间,用力打开了那个通风管道。 幸好通风管道的空间刚刚好让他挤过去,方健很庆幸自己永远也吃不胖,如若身体再宽大些,也就不可能过去了。 爬过堆积着厚厚灰尘的管道,方健来到了隔壁房间的卫生间,好在距离相隔不远,他很快便来到了隔壁办公室。 从办公室里出去以后,方健急忙下楼。他得尽快离开这里,否则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一楼大厅里依然没有人,方健急忙朝那个紧急出口跑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站住!” 他回头一看,两名保安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他急忙撒开腿,朝门外跑去。 大街上空无一人,方健不得已,将自己隐藏在一家店铺旁的垃圾箱后。 两名保安执著地朝前跑去,方健急忙转身朝另一个路口跑了过去。 当他狼狈地回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亮了,值班的小护士趴在桌上熟睡着。方健趁机回到病房,洗了一个热水澡,又躺在了床上。 想起刚才的那一幕,真是惊险万分,他差一点又成了盗窃犯了。 可恶的小偷!方健在心里狠狠咒骂那条“牛仔裤”。 天亮后方健办理了出院手续,知会了吴林山一声,便离开了医院。 从医院出去的时候,他特意在“明月集团”门口绕了绕。大厦前人来人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方健皱皱眉,离开了。 回到家,他做的第一件事还是打开电脑,他将“明月集团”四个字敲了进去。在一大堆信息中,他看到了张裕明的字样。 那是明月集团的官方网站,上面是集团公司的介绍和业务广告。 “……明月集团是一家综合性的集团公司,以物流为主导,业务范围涉及到各个领域……由董事长张裕明先生和总经理梁月梅女士共同创办,现集团总资产已逾5000万……” 方健又翻看了几页网页,都是一些业务介绍和联系方式,信息价值并不高。 而新闻网站上的信息远比这些要多得多。 “……据报道,夫妇二人经过20几年的翻滚打趴,‘明月集团’终于有了今天的规模,这与早年二人在西部农场的生活有着天渊之别……夫妇二人除了事业之外,还热衷于慈善事业的推动,多年来二人所捐赠的希望小学在我省便有数十所……夫妇二人膝下无子,事故发生之后,集团内部将会出现重大变化……” 文章大多都在渲染二人生前的事迹,以及他们身亡之后那几千万财产的安排。媒体对八卦新闻津津乐道,大多数人关心的则是他们夫妇二人死后那些财产的处置,就是没有一篇文章针对那晚的事故做出正确的分析。 方健有些失望,但是这些资料总比没有要强。 打开QQ后, “滴滴”声猛然响起,右下角闪烁着各种各样的头像。 逐一打开后,方健失望了,他没有看到“拾梦者”的任何消息。 他迟疑了一下,给对方留下了一句留言:“明月与此事有何关系?” 现在是下午两点,估计“拾梦者”此时不会出现。他这段时间已经发现了“拾梦者”的一个规律,他一般出现在网上的时间是晚上12点以后。 难道是现代版的小倩?方健自嘲地一笑,躺在沙发上昏昏睡去,前天所遭遇的事件以及昨晚的虚惊,都让他身心疲惫不已。 迷迷糊糊地,他似乎看见了一朵色彩艳丽的花朵在眼前不停地晃动着,就像那些出现在张氏夫妇车中的蝴蝶—— 蝴蝶! 方健心头一紧,睁开眼睛,眼前果然出现了一只蝴蝶。那只蝴蝶正以一种诡异至极的姿势在他眼前慢慢飞舞着,挥动着那双艳丽的翅膀。 方健呆呆地望着眼前出现的这抹艳丽,心头顿时又浮现了一个美丽的人影——宁夏。 这个名字每在心里呼唤一次,他的心就会疼一下。 不知不觉,他的眼角慢慢湿润,冲洗着内心深处的伤痛,眼睛渐渐模糊,那只艳丽的蝴蝶不知何时又消失了踪影。 一阵奇异的音乐忽然在房间里响起,方健回过神来,吃了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喂?” “方健,现在在哪里,来我这里一趟,立刻!”吴林山在电话那头口气严肃地迅速地挂了电话,留下发愣的方健。 赶到警局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大多数人开始拥挤在街道上,警局里却是人声鼎沸。 “等会儿我们要审讯何英的表妹和侄女,你想不想听听结果?”吴林山抬头看看他。 方健迟疑了一下:“这个……” “你不用出面,等下我会安排你坐在另外一间房间。”吴林山起身,看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方健和吴林山一同坐在了一间监视室里,对面的玻璃窗里,一个女人神情惊慌地坐在一张凳子上。方健认出了这个女人,她就是出现在刘向东别墅里那个中年女人。此时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颐指气使的神态,凌乱的头发和憔悴的神情显示了她此刻的极度不安。 不一会儿,两名警员坐到了她的对面。除了小李,还有一个方健从未见过的女警员,她面部清秀,神色严肃。 例行问题之后,那名年轻的女警员开始了问话: “陈凤霞,你和你女儿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陈凤霞抬起头来,双手手指紧紧地扭在一起,关节都有些发白了。 “我……我们想……卖掉那个农场……”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几乎都虚脱了。方健看着,心里渐渐沉重起来。 “为什么?那个农场并不属于你们。” “因为……因为……呜呜呜……”陈凤霞忽然掩面大哭起来,“为了帮我的女儿报仇。” 方健皱眉,这是什么理由?他看看一旁的吴林山,而后者则镇定地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何英那个坏女人,为了让他老公留下后代,把我女儿骗了过来……呜呜呜……”陈凤霞断断续续道,“我女儿不但被那个混蛋糟蹋,还被他们夫妇俩关在那间别墅里两年多,变得神志不清……” 方健诧异无比,这样的事情听上去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但是在他看来,那晚的那个女孩神智并没有那么不堪。 “……所以我和小芳商量过,我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说这话的时候,陈凤霞的面目变得狰狞不已。 “小芳是你的二女儿,何芳是吧?”警员又问道。 “嗯!”陈凤霞点点头,“我们俩是在刘向东那个混蛋死掉以后才被允许来探望我女儿的。” 方健听到这里,有些糊涂了,这个陈凤霞口里说的那个女儿,到底是谁? “被刘向东夫妇软禁在他们别墅里的,是不是照片上的这个人?”警员递过去一张照片。 陈凤霞接过去,嚎啕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小红啊。” 方健更是坠入云里雾里。 吴林山在一旁轻声道:“我们在刘向东的别墅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什么?”方健大惊,转过头来,难道那几天他在二楼窗户旁里看到的那个身影,就是陈凤霞口中所说的小红? “说说事件的来龙去脉吧。” 陈凤霞抽泣道:“还不都是小芳出的主意。她之前就跟我说过,刘向东这一次死定了。所以,我们就可以为小红报仇了。” “她在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 “两个多月前……刘向东死前的半个月。” 方健的呼吸开始急促,难道刘向东的死,真跟这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有关? “她还说过什么有关的话题?” 陈凤霞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以为她只是在说些气话,结果没想到刘向东他果然……” “在刘向东死后,你没有怀疑过你的女儿?” “我问过她了,但是她总是在敷衍我。”陈凤霞抽泣道,浑身开始发抖。 方健皱眉深思,这个案件看起来并非想象中的那样简单,难道何芳就是那个“拾梦者”? “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决定对何英下手的?”警员在记录着什么。 “刘向东死了以后,我们一起来参加他的葬礼……”陈凤霞神色惊慌不已。 “那么,这件事情,主谋是谁?” 陈凤霞浑身抖得像筛子:“是……我……” “她在撒谎。”方健忍不住叫了起来。 “我知道。”吴林山不紧不慢道。 “也就是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出的决定,然后你让你的女儿何芳一起下手,杀害了何英?”警员一字一句道。 “我……嗯。”陈凤霞咬咬牙,点点头。 “那么,请详细地述说一下你们杀害何英的过程。” “这个……那天晚上……我们找到何英,把她骗到了宿舍区的那间地下室……然后……然后,就把她……把她……”陈凤霞浑身战栗不已,说不出话来。 “你们动手的时候,何英做出了什么样的反应?杀她的凶器是什么?你如何用凶器将她杀害的?那个时候,你女儿何芳在做什么?何英有没有挣扎?……”一连串的问题从警员口中吐了出来,陈凤霞惊诧地望着他,根本回答不出来。 “你在杀害何英的时候,她说过什么话没有?”警员冷冷一笑。 “我不知道。”陈凤霞神色慌乱。 “你亲手杀害她的,为什么你会不知道?是因为你没听清楚她的话?还是她没有说过一句话?或是你——根本就不在现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陈凤霞眼里的慌乱加深了,看得出来她已经被那些问题弄得手足无措了。 “老实回答!”警员忽然大喝一声,“何英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陈凤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地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当时不在那里啊。” 方健松了一口气。 “哼!又是一个愚母。来为女儿顶罪的。”一旁的吴林山叹息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警员厉声喝道。 “都是……都是小芳的主意啊。”陈凤霞哭道,“我之前就劝过她了,但她不听,说是一定要给小红报仇!” “你们是哪一天来到本市的?” “上个月。”陈凤霞浑身哆嗦不已,“半年前,小芳就开始有点古怪,一直对我说起小红的事。我知道她跟她这个姐姐,也没有感情,但是不知怎么最近半年来,她总是在我耳边提起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就是……”陈凤霞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咬咬牙说道,“就是何英想要小红给她老公生个孩子。” 警员看看她,神情沉重:“你是小红的母亲,为什么你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做这种事?” “小红……小红不是我生的。她是我那死鬼前妻生的,自小就有点傻乎乎的。当时何英来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本来也觉得不太好。但是又想,反正像小红这样的傻子,在我们老家那边不可能会有人愿意娶她,那还不如让她给刘向东生个儿子,以后日子也会好过一些……”说这话的时候,陈凤霞似乎并无愧疚。 “何英给你们什么条件?” “她说……小红若生个儿子,就给10万,如果生个女儿,只有5万。” “所以你答应了?”警员冷笑一声。 陈凤霞面不改色:“为什么不答应?她留在家里也是个吃干饭的货。有人要她,算她走运了……”看着警员越来越铁青的脸,她的声音才慢慢低了下去。 “何芳为什么无故提到何红在刘家的事?她最初的说法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有一次跟我提起小红的事,然后又问刘向东的事情……” 方健眉头深蹙,看了一眼吴林山,欲说还休。 “问他什么事?” “还不是些鸡毛蒜皮的事……”陈凤霞眼皮低了下去,眼神躲闪。 警员皱皱眉头,忽然喝道:“到底是什么事?” 陈凤霞浑身一震,急忙道:“她问我刘向东是不是有一大笔财宝藏在农场?” “你怎么回答?” “我当然不知道,所以就跟着她来了。”陈凤霞嘀咕道。 “但你们是来调查刘向东财产的,那么刘向东的死亡与你们有没有直接联系?”女警员翻看着资料道。 “我不知道。” “你女儿何芳与此事有关系吗?” 陈凤霞迟疑了一会儿。 警员抬起头来:“说实话!”声调提高了。 “我……我不知道。”陈凤霞慌张地看着她,摇头道,“那个混蛋不是说被吓死的吗?跟我小芳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女警员的声调也提高了。 陈凤霞低下头,手指扭来扭去,嘴巴紧紧地闭着。 “作伪证的罪可也不轻啊。”警员慢条斯理道。 陈凤霞犹豫了好半天才道:“我真不知道,小芳没有跟我说这个。” “那她向你提过一些什么?” “我真不知道啊。只是她那段时间有点古里古怪的……”陈凤霞神色慌乱,“像是中了魔一样!” “什么意思?” 陈凤霞抬起头来,眼神闪烁:“是不是我说了,你们会减轻小芳的罪?” 女警员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好吧,我说……”陈凤霞尴尬一笑,“刘向东死前的那个星期,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小芳独自一人在说话来着。” “说什么?”女警员皱眉道。 “她说……她说……”陈凤霞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古怪的神色,在方健看来那是一种惊惧的神色。 “说什么?”警员不动声色道。 “她独自一人在厨房里说‘你终于来了’。”她忽然开始发抖,“我以为她在打电话,但是……但是……她真的在和那个……那个……”她有点说不下去了。陈凤霞的额头上渗出冷汗,浑身抖得像筛子。 “什么?”女警员皱眉追问道。 “她……她在和那个东西说话。”陈凤霞的眼神里有一种突如其来的令人心悸的战栗,嘴唇哆嗦不已,“她在和那个东西说话……” “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陈凤霞有些恼了,道,“就是鬼魂。” 警员一愣,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何芳……在和鬼魂说话?” “因为……因为她……她真的在对着那个东西说话啊。”陈凤霞几乎站了起来,大声道。 “那么,你……看得见吗?”警员缓和住陈凤霞的情绪,口气柔和下来。 “我当然看见了。”陈凤霞满脸通红,浑身哆嗦,“我看见了……看见了。” 方健诧异万分,朝吴林山望过去,只见他神色凝重,单手支住下巴,沉默不语。 女警员神色诧异,和一旁的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又朝隔壁吴林山的方向望去,接着小心翼翼地问:“你看见的那个——鬼魂,是什么样子?” “是一只白色的蝴蝶。”陈凤霞面色发白。 方健心中惊呼起来,白色的蝴蝶! “小芳不停地对着那只蝴蝶说话……”陈凤霞神色惊慌起来,“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会出人命了。” “你能确定……你看见的那只……蝴蝶,就是鬼魂?”女警员似乎有些啼笑皆非。 “当然。在我们老家,见到这种白色的蝴蝶是非常不吉利的,肯定会死人。”陈凤霞叫了起来,“小芳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才会鬼迷心窍做了这些事情。” “这么说,你认为何芳的所作所为,并非出自她自己,而是被‘什么’东西所迷惑了?”女警员冷笑道。 “不然她不可能忽然提出要来她姑父这里打工。”陈凤霞满面通红,口气坚决。 “也就是说,何芳与你一同来河西农场,你觉得是完全没有任何前兆的?” 陈凤霞摇头:“没有,在半年之前,小芳甚至都连刘向东的全名都叫不全。” 女警员神色疑惑:“所以你认为何芳做这些事,是被‘鬼’迷了心窍?”她特意强调了那个“鬼”字。 “不是那样,还会有谁?” “何芳有男朋友吗?”女警员忽然冒出一个无关的问题。 陈凤霞愣住了,疑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女警员抬起头来:“是没有还是你不知道。” “我……”陈凤霞低头想了想,“家乡那边倒是有一两个对她有意思的,但是我没觉得她喜欢过谁。” “何芳来河西农场之前,还在什么地方打过工?” “在h市的一家运输公司,但没有两个月就又回家了。” “除此之外,她还和什么人有过密切的来往?本市她有没有认识的人?” 陈凤霞神情疑惑:“警察同志,这些问题,和小芳的案子有关吗?” “我没有让你提问吧。”女警员冷冷一句,“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陈凤霞讪讪道。 “说实话!”女警员的声调提高了。 “我……真的不知道啊。她连电话都不给我看一下,只知道躲进房间里神神秘秘的……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啊。”陈凤霞急了,忙申辩道。 “那么何芳这一次的出逃,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出逃?女警员的这个问题让方健愣了下。他望向一旁的吴林山,他的脸上毫无任何表情。 “我真不知道,但是一定不会回老家了……”陈凤霞满脸无奈。 女警员定定地望着她半晌,忽然道:“好了,你出去吧。” “我……没事了吗?”陈凤霞愣住了。 “在案子结束之前,你不得离开本市,警方会随时传讯你。”女警员示意道,“在这里签个字。” “哦……”陈凤霞满脸茫然地走了过去。 方健大为不解:“什么意思?就这样放了她?” “还能怎样?”吴林山道,“陈凤霞并非凶手,也没有参与谋杀,并且对事件完全不知情。” “何芳跑了,那这个案件怎么破获?”方健急了,“把我关在地下室的凶手是不是她?” “我不能确定,因为何芳在你遇袭的前一晚就已经潜逃离开了本市。至于陈凤霞,她事发时,正在刘向东的住宅内。” “难道,还有别的人?二楼出现的那个黑影,对了,是不是那个何红?” 吴林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道:“何红早就已经疯了……在你遇袭的前天夜里,她就用水果刀割断了自己的手腕……” 方健愣住了,身体有些无力。之前他甚至以为,出现在二楼的那个长发女子,就是宁夏。 “队长。”一旁的房门响了起来,刚才审讯的女警员走了进来,看得出来她满脸的疲惫。 “小沙,进来,辛苦你了。”吴林山微笑道,“调来我这边,是不是有点不适应啊?” “队长说笑了,去哪里不都是一样。”名为小沙的女警员好奇地看看方健。 “这是我的小舅子方健,在农场里被关在地下室的就是他,说起来还真是丢脸。”吴林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方健神色尴尬。 “你好,我是沙若欣,刚刚调来和吴队长一起的同事,你叫我小沙、若欣或者沙沙都行。”沙若欣爽朗一笑,将方健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霎那间,他忽然想起了宁夏。 “你觉得刚才陈凤霞的话,有几句是真的?”吴林山看方健开始出神,将话题拉了回来。 “百分之八十。”沙若欣摇摇头,“她对我们还是很有保留的。” “不过现在可以确定,何芳杀害何英夫妇的动机,不像陈凤霞所说,仅仅是为了得到农场那样简单,我猜测应该来自于一个外力。”吴林山道。 沙若欣点点头:“那还得从她接触过的人找起。” “那就行动吧,你大可去安排人手,去她去过的地方,都找一找……”吴林山点头。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方健抬了抬手,“不知道你们查找过网络吗?” 沙若欣和吴林山愣住了,不明其意。 “现在的年轻人,有哪个没有QQ或是msn?如果按照刚才的推论,何芳的动机来自外在因素,那会不会来自于那个虚拟的世界?” 方健的问题让沙若欣和吴林山面面相觑。 第五章 陵园惊魂 回到家,已经8点多了,方健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又打开了电脑。 QQ上的头像猛闪,几个群里的人七嘴八舌地激烈讨论着。方健将自己隐身,点开了“拾梦者”的那只兔子头像。 “请回答我的问题,‘明月’与此事有何关系?” 将信息发出去之后,他又打了一行字:“何芳的杀人动机,来自哪里?” 看看时间,他还得等4个小时才能得到回应,便在沙发上斜斜睡去。 在睡梦中他似乎看到了那只在眼前不断飞舞的蝴蝶,一只浑身纯洁无瑕的蝴蝶。 透过客厅里的灯光,眼帘下的世界是一片淡淡的红色,不时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出现。他知道,这些奇怪的东西,都来自于他眼球的压迫。那只蝴蝶仿佛凭空闯入了他紧闭的眼帘之中,在眼皮下那块小小的但又无限扩大的空间里飞啊飞的。 方健不知道此刻的感觉究竟是否真实,但是他却喜欢上了这种有点虚无的感觉。他就像那只蝴蝶一样,漫无目的地自由飞翔,那种感觉在真实的世界里是不可能存在的。 渐渐地,那只蝴蝶开始无限地扩大,最后占据了整个眼帘,并逐渐扩大了身体上,肚皮上横着的一条一条花纹,显得真实无比。 这种感觉开始让他有些反胃,他试图睁开双眼。 但是,他无法睁开眼睛,那只巨大的蝴蝶占据了整个视线,紧紧地将他的双眼拉合在一起。 方健开始感到恐惧。 这种感觉极其怪异,双眼被蒙着,却看到了那真实无比的情形。他试图奋力地用手指拨开眼帘,但却徒劳无功,眼皮就像被从外面缝上了一样,不能动弹。 而眼睛里的那只巨大的蝴蝶一直在越长越大,将眼皮和眼球之间的空间挤得满满地,不留一丝缝隙。 “啊!”方健大吼一声,猛地坐起身来,浑身冷汗地四处了看看,急忙伸手触摸眼皮。眼睛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损伤,也没有出现任何异物。 他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刚才的那一幕,只不过是一个噩梦而已。 但那种情景确实真实无比,方健甚至开始怀疑刚才的是真实,现在反倒是梦境了。 将一大杯水直接倒入喉咙之后,感觉才慢慢拉回现实。 忽然一阵“滴滴”的声响从旁边传来,那是QQ的声音。 方健回头,看到了右下角的一只兔子,“拾梦者”上线了。 他心头一阵激动,差点摔倒在地,直接冲向电脑桌,忙不迭地点开了那只闪烁不已的兔子。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是现在,请你做好准备,两点半之前,请赶到云山陵园。” 方健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云山陵园会有事情发生。” “到底什么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 随后,“拾梦者”便下线了,任凭方健如何呼唤,他始终没有再出现。 云山陵园,那个地方他知道,是靠近三环路上的一座公墓。半夜两点去那个地方,到底什么意思? 方健不由感到一阵寒冷,难道自己真的遇上现代版的聂小倩了? 看看时间,刚刚过了凌晨一点,他现在开车去的话,大概还需要近40分钟的时间。 方健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拿上车钥匙出门了。 一路上车辆稀少,从市区转上三环路,顺着高速路,很快便到了云山陵园。 云山陵园坐落在一片山林之中,规模庞大,几乎占据了整座山头。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墓碑鳞次栉比地排列在山头之上,方健看得心中直发麻。基于上一次的教训,他将车子停得远远的,只身走了过去。 陵园的大门处有一排平房,那是陵园关门后唯一一处活人居住的地方。 看着紧锁着的大门,方健不敢贸然打扰,打开手电朝后山的方向走去。他记得那边应该还有一道后门。 来到后门,一道铁栅栏象征性地围在那里,方健轻松地便爬了过去,顺着阶梯慢慢朝上走去。 整座陵园的规模不亚于一个大公园,整个规划都是按照中国古代宫廷的格局来构造,形成了几个大的片区,每个片区之间的价格和墓室的规模均不一样。片区之间以条条林荫小径相连,周围的墓室层层有序,干净整齐。每一座墓室之间,都以各种不同的花草相隔,青草芳香盈满着整座陵园。 若是在白日,除去那些墓室不看,这里可称得上是一个美丽的园林式公园,但是此刻是半夜两点,就算这里再如何优美怡人,也不会让人觉得舒适的。 方健走在墓碑和树木相伴的阶梯上,心中紧张万分。手中电筒的光亮在陵园的黑暗之中显得微乎其微,除了正前方的那团光亮,周围的环境根本无法看清,周围只有一团团的黑暗。 他浑身有些发冷。尽管他穿的是一双轻巧的运动鞋,但是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中,他的脚步声仍然清晰可辨。 方健尽量放轻脚步,但是似乎只有他一人,独自在这片亡灵的寓所中游荡。 他硬着头皮慢慢朝陵园的顶端走去。看着整座偌大的园子,方健犯难了,“拾梦者”所说的“事情”究竟为何?难道这里还会有什么人出现? 看看时间,已经两点过一刻了,离“拾梦者”所说的时间也相差不多了,他开始紧张起来。 忽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丝光亮——有些闪烁不定,从陵园的后门处慢慢地走来。 方健差点惊跳起来,难道真的让自己遇见了现代的聂小倩? 随着光亮的闪烁不定,方健渐渐看出,那不过也是一只手电筒罢了! 方健急忙关闭了自己的手电筒,静静地观察着那只手电筒的移动方向。 他的心跳得异常猛烈,有些控制不住了,难道那人便是“拾梦者”? 那团光亮在墓地中慢慢移动,后面有一团看不清楚样子的黑影,动作有些奇特,方健说不上来那种样子,有点像是跳舞的动作,也有点像是在飘动。 难道真的是什么“聂小倩”?方健咽咽口水,硬着头皮沿着上面的一条小径跟了过去。 那团光亮忽然转了一个弯,朝南面的区域走去。方健急忙跟着朝南面走去。 辗转了几次,那团光亮终于停止了奇特的飘动,在一间墓室前停了下来。 方健慢慢朝那人停留的方向走去。 他换了一个方向,在那人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墓碑后停了下来,这才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裙的女人正低垂着头,脑后盘着一个发髻,默默地站立在墓室前。 方健看不清楚那个女人的容貌,但是看得出来,这个女人的体型很好,年纪应该不大。 那个女人默哀之后,拿起身旁的一束鲜花,轻轻地放在了墓室的前面。紧接着,方健听到了那边传来的低低的啜泣声。 那幽幽的哭声在偌大空寂的墓地中显得格外刺耳,方健不寒而栗。他忍耐着逐渐加重的山林寒气,静静地观察着那个女人的举动。 女人的哭声慢慢变得古怪,声音中也有了变化,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接着声调提高,到了最后似乎有些声嘶力竭地在咒骂着什么人。 方健大惊,这女人胆子也真够大的,竟敢深夜闯入这片墓地不说,还居然对着一个亡灵大声喧哗,实在是让人有点汗颜。 最后,那女人倒在地上,停止了咒骂,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哭声,这更让方健觉得毛骨悚然。 他有些不安,不知道是否该靠近这个女人,说不上安慰,但是至少能够让她停止在这寒意逼人的山林间打扰那些亡灵吧。 方健轻轻地移动脚步,朝那个女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忽然,女人抬起头来,惊呼一声:“谁?”她的声音惊惧万分,颤抖不已。 方健猛然停住了脚步,被女人的声音震住了。他此刻贸然出现,会不会吓坏那个女人? 正在想着该如何是好,女人忽然发疯似的大叫起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方健惊诧万分,女人根本没有朝他所在的地方望上一眼,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大叫。 女人的样子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尽管在方健看来,她的前面根本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浓浓的黑暗。 女人惊惧地大叫着,朝后退去,双手不停地在眼前挥舞着。 “不要过来!不关我的事!”她奋力地挥动着眼前的虚无,脚下踉踉跄跄地朝后退去。方健一看不妙,那女人若再朝后退,便会踏入一旁的那条阶梯。 “不要!不要退了!”方健大叫一声,朝那女人跑去。 女人猛然回过头来,惊恐地大叫一声:“不!”手中的手电筒慌乱地一丢,光亮顿时黯淡下来,那只手电筒滚落在一旁的地面上不停的摇晃。 方健更加着急了,他不知道出现在女人前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去对抗那个东西或是人,于是大叫道:“不要往后退!” 他想,就算前面有什么人,经他一番大叫,也自然会被吓到,不会对那个女人做出危险的举动。 但女人似乎对于方健的突然到来更加惊恐,大叫一声,身形猛然朝后一退,声音低了下去—— 她跌下了台阶。 紧接着,方健听到了女人凄厉的惨叫声以及身体撞击在水泥台阶上的声音。 他愣住了,没想到女人由于他的缘故终究还是跌落了台阶。方健急忙跑了下去,在经过女人拜祭的墓室时,心有余悸地朝那个方向望去,只有黑乎乎的一条长长的走廊,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或者什么人。 他心中大骇,来不及细想,急急地朝那个不停滚落的女人跑去。 女人的身体重重地在台阶上翻滚,大概持续了几分钟,一直滚落至下一层的走廊上,才停止。 方健只听到下面传来一阵重重的撞击声,女人的惊叫声便停止了。 他大惊,直直地跑了下去。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他发现女人的身体软软地躺在地上,头部紧挨台阶旁的一只石狮子,石狮子的石墩处已经变成了红色。女人头上的发髻已经凌乱,散乱的发丝被不断冒出的血液湿透,在地面上渗出一股令人惊惧的血红。 方健气喘吁吁地跑到女人身旁,但是却不敢伸手去动她,轻声叫唤道:“你还好吗?” 女人面部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方健有些心慌,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喂!你还好吗?” 忽然,陵园的下方传来一个声音:“什么人?” 方健一惊,急忙将手中的电筒关闭,忙不迭地朝上面跑去。 “站住!”下面传来一声大喝,一束光亮从身后射了上来,方健急忙朝一旁的墓碑后面躲去。 “喂!谁啊,大半夜地跑来。”看园人的声音渐渐接近了方健的所在地。 “起来啊,你怎么了?”看园人显然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女人,吃惊地叫了起来。 方健慢慢地探出头来,只见那个看园人惊诧万分地看着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女人,半晌之后惊恐地大叫道: “来人呐!有人死了!” 大门方向陆续跑来了两个中年男人:“怎么了?” “怎么有个女人?” “她死了?” “我刚才看到还有一个人,一定是那个人杀了她。”看园人惊惧地发出颤音。 方健暗骂一声“见鬼”!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快,报警!” “天!这个女人已经死掉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躲在不远处的方健浑身一颤,这下要是被人抓住,有口难辩啊。 趁着三人一团混乱时,方健悄悄地朝后面偏僻的地方跑去。 绕了几圈,很快来到了后门,他轻而易举地从后门处翻了出去,朝远处隐藏在密林间的汽车跑去。 本想立刻发动车子离开,但很快他便听到了警车的声音呼啸而来。 “糟糕。”方健咒骂一句,此刻若是出去,一定会遇上那些警察,还不如在此地等待片刻。 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在陵园的大门口停了下来,三名警察随着一名看园人走了进去。 方健此刻又回到了陵园最高处的一丛密林之中,透过树叶的缝隙,他看到了三名警察蹲在地上观察着那个女人。不一会儿,其中一名警察打了一个电话,又吩咐看园人找来一块布单,将那个女人掩盖了起来。 一名看园人指着后山的方向向警察说着什么,方健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在向警方描述自己? 他不得已,悄悄地从原地返回,没有回车上,而是躲在不远处的一个地方。 大约20分钟之后,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很快来到陵园。十几分钟之后,方健看到两名医护人员抬着一个担架走了出来,布单下露出一块黑色的裙裾。 不知为何,方健看到那副情形的时候,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悲伤,一种莫名的悲伤。 忽然,他想到了“拾梦者”的留言,他是怎么知道这里会发生事情的? 莫不成,这个“拾梦者”就像尼古拉斯?凯奇所演的那部片子一样,有着预知未来的神奇力量? 当警方处理完陵园内的事情,离开的时候,方健窝在后山的那处灌木丛里,几乎已经直不起身子来了。 天色已经灰蒙蒙发亮了,方健等待警车离开后半个小时,才小心翼翼地启车离去。 这一次他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贸然地打电话给吴林山。他已经吃够了上一次被冤枉的苦头,只能保持沉默了。 等了将近一天,方健才从电视新闻里看到了昨夜发生的事件。 “……据报道,昨晚凌晨3点左右,一名女子不慎从陵园的楼道上滚下,因头部撞击到硬物而导致失血过多死亡。据看园人描述,昨晚除了那名女子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人出现在陵园内,但因光线太暗,无法看清,警方正在调查这一起古怪的案件……”屏幕上方的那个年轻女记者神情严肃地播报着这条信息,方健心烦意乱地将电视关上。 如果警察依照看园人的描述,那么很快便可找到他,只要查看昨晚穿越高速路的车辆即可。 他紧张起来,不知该不该给吴林山打电话,犹豫之间,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市警局。 沙若欣正在看着手中的资料,忽然听到隔壁小张的呼唤: “沙沙姐,电话。” “喂!你好!”沙若欣转过电话之后,脸上的神情有些惊诧,“原来是你啊。我明白……好的……我下班后给你电话……好。” 挂上电话之后,沙若欣朝走廊尽头的吴林山办公室看了一眼,神色凝重。 傍晚时分,市区开始繁忙起来,道路上堵着长长的车龙,两旁的行人也不少,车站前也聚集了不少急着赶回家的人。每每到了下班之时,难见有面露喜色的,大多都是带着一股浓重的疲惫神色,双眼无神,情绪低落。 路上行人神色匆匆,各自朝家的方向冲去。沙若欣浑身疲惫,慢慢地朝街头一角走去。 在街道的一隅,有一个不起眼的茶室,靠窗的位置上,早就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了。 “沙警官,你好。”方健看到沙若欣进来,急忙跳了起来。 沙若欣坐下后,笑笑:“别那么客气,就叫我小沙或者沙沙好了。” 方健点点头,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这一次很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没关系。”沙若欣喝一口水,“你说说看吧。” 方健迟疑了一下。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不会告诉吴队长。”沙若欣笑笑。 “是这样的……”方健便开始讲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沙若欣面色凝重,边认真地听,边作下笔记,不时还插上几句。 “这么说,你是接到一条短信之后才去的陵园?”沙若欣面色沉重起来。 “是的。” “你……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那么相信这个‘拾梦者’的话?”沙若欣有些不解,“若换成是我,有人要我在大半夜地去墓地,我肯定是万万不会答应的。更何况对方与你……可以说是根本不认识。” 她那疑惑的眼神让方健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想将原委全盘托出。 看见他惴惴不安的,沙若欣识趣道:“算了,反正我也不爱打听别人的私事。”话虽如此,她的眼光却斜斜地瞥了过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方健的反应。 他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朝她一笑:“那么,你愿意帮助我吗?” 沙若欣笑了起来:“我既然来了,还能反悔吗?” “啪”地一声,一叠资料丢在了方健的眼前。 将沙若欣送走之后,方健得到了他想要的资料,关于昨晚那个神秘女人的一切。 女人名叫葛云芳,这个名字方健有点熟悉,当看到她后面的介绍时,他才恍然大悟。这个葛云芳是全国知名的一位舞蹈艺术家,曾以一支民族舞闻名于全国,现在在全国各地拥有几十家专业舞蹈教育机构,是国内少有的艺术与企业结合的成功人士。 葛云芳今天刚好40岁,至今未婚,也从未听说过她与旁人有什么绯闻。洁身自好,名誉极佳,这在艺术界也是非常少见的。不仅如此,她还在全国捐赠了上百万的资产,用于贫困地区希望小学的建设…… 毋庸置疑,这个葛云芳从资料上来看,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成功人士,但为何会在半夜两点去拜祭亡灵?而她与“拾梦者”又有什么关系?这一点让方健心里隐隐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事情终于有一点头绪了,但是细想之后又是茫然一片,自己究竟应该从哪里入手呢? 忽然,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沙若欣打来的。 “你好,沙沙。”方健已经开始习惯这样地称呼她。 “方健,你走大运了。”沙若欣在办公室里敲打着键盘,“要请我吃冰激凌哦!” “为什么?” “你的车子昨晚出现在高速路上的影像模糊一片,刚刚好看不见车牌的前面两位数。”沙若欣笑道,“不过,我知道那就是你的,一辆灰色的富康。”说着她报出了一串车牌号码。 “什么?”方健大惊,有些紧张,“警方真的在追查我了?” “他们也是按照惯例行事,具体的情况还得看尸检报告。”沙若欣正色道。 “嗯,那就多谢了。”方健思忖了片刻又道,“这件事,还是得请你瞒着我姐夫啊。” “为什么?我觉得这件事他或许更有办法。” “不行,我……不想让他总为我的事情操心。”方健的声音低了下去。 沙若欣叹一口气:“我明白。好吧,我答应你。” 放下电话,沙若欣恰好看见吴林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队长,下班了?”沙若欣笑嘻嘻道。 “哪有那样的清闲,我还得去资料室。”吴林山抬头看看她,“你怎么不下班?” “我?快了。”沙若欣笑得有些奇怪。 吴林山点点头,朝二楼走去,临了回头望望沙若欣:“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啊?” 沙若欣急忙摇摇头:“没有。哪有?” 吴林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继而笑了起来:“你今天有点奇怪啊,是不是在想什么鬼点子?” 她哈哈地大笑起来:“我怎么敢呢,队长。拜拜了。”说罢急忙拎着皮包朝大门跑去。 吴林山望着她迅速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方健回到家中,迅速打开了电脑,将QQ挂上,他今天怎么也得等到那个“拾梦者”。 时间过得很快,12点一过,方健看到了那只灰色的兔子变成了彩色的,心头狂跳,还真是一个“午夜拾梦者”。 他迅速打过去几行字:“葛云芳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她会出现在云山陵园?你让我去的目的是什么?” “拾梦者”沉默了好半天,回过来这样一句话:“是你无能,你居然没能挽救那个女人。” 方健既惊又怒,键盘敲得“啪啪”直响:“你凭什么这样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拾梦者”:“我不过是个幽灵。你呢?无能的人类。” 方健愣住了半晌,忽然从背脊处传来一股凉飕飕的感觉,难道自己真的遇上了一个“午夜幽灵”? 视窗里忽然传来一只漏斗,漏斗转了几圈之后,一张图片慢慢地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张制作得非常漂亮的图片,一个穿着舞裙的女人躺在地上,嘴角流出一丝血红的液体,液体将她身旁的地板染红。而在她的身体上方,则飞舞着一只白色的蝴蝶。 方健静静地望着那只飞舞着的白色蝴蝶,心中似乎有了一点头绪,急忙打过去一行字:“这一桩事故,又与蝴蝶有关?” “拾梦者”发来了一张打着哈欠的小丑图案,似乎在嘲笑他的问话,继而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回应,头像也重新变成了灰色,就像童话里按时消失的精灵。 方健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的脑袋还是不够灵活。 到底这几个人和蝴蝶有什么样的关系? 方健洗了一把脸,将自己收集到的资料逐一摆放在桌子上: 刘向东,男,生于1963年,原籍浙江。1980年毕业于某农大,于1982年来到云南西部a县工作,1988年从农场调到本市某畜牧场,后于1994年辞职创办河西农场…… 张裕明,男,生于1965年,原籍云南。多年前以拾荒为生,后经多年努力,创办“明月物流”…… 梁月梅,女,出生于1967年,原籍陕西。在来到本市之前,曾在云南西部c县担任过小学教师,嫁给张裕明后来到本市,和丈夫一起管理公司…… 葛云芳,女,生于1968年,原籍云南。20岁那年获得全国舞蹈大赛冠军,曾移居北京近十年,近几年重新回到本市,创办多家舞蹈教育机构…… 方健看着这些简单的资料,感到一阵茫然,从这些资料中,除了能看出这几个人的年龄相近之外,他根本看不出来任何有关联的地方。 年龄?方健忽然想到了什么,这几个人的年龄非常接近,他们都是属于60年代末的那一辈人。 那么,在他们那个年代,有怎样的事件能够将这些人联系在一起呢? 他想了想,犹豫了一会儿,发了一条短信给一个人。 不一会儿,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方健有些意外,接听了电话: “沙沙,你还没睡啊?” “没呢。”那边传来沙若欣清醒无比的声音。 “我还是想请你帮忙,想来也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方健有些歉意,将声音压低,“我想请你帮忙找一找几个人的原始资料……” “说吧。”沙若欣在那边爽朗一笑。 方健大喜,将那几个名字报了过去。 “好的,你要等我几天,我得去查一查。” “没问题,那就多谢你了。”方健终于舒心地一笑,挂上了电话。 翌日,在等待沙若欣的结果出来之前,方健耐不住性子,便驱车又来到了云山陵园。 前晚的惊魂事件似乎对陵园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这块地方,就是一个亡灵的聚集处,对于那几个看园人来说,死人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可怕。 方健硬着头皮从大门走了进去,他看到了坐在大门口的那个老人,他正是那晚第一个发现方健身影的人。 老人并没有认出方健,任由他进去了。 白天的云山陵园,没有晚上那样阴森,反而因园内种植的各种植物,显得更像一个植物园。不少游人在拜祭了先人之后,散落在各个区域的小亭子里,惬意十足地在休息。 方健慢慢朝着记忆中的那个墓室走去,葛云芳死亡的地点已经被人用清水冲洗干净,但他还是很快认出了那块地方。凭着那晚的记忆,方健向葛云芳当时所在的墓室走去。 前面的三间墓室前有些拜祭物,第四间的前面有一丛白色的鲜花。方健想起来了,那是葛云芳那晚放置的。 身旁三三两两地来了几个人,方健有些不经意地朝前面走去,当那几个人消失在偌大的墓群之后,才又悄悄地转了回来。 当他朝墓室的墓志望去时,忽觉浑身一冷—— 墓志上应该存在的那些文字,此刻全都被人用某种工具抹去了,只剩下几栏空荡荡的刻痕。 方健大吃一惊,浑身不寒而栗。什么人将这块墓志的内容隐去了? 难道那晚葛云芳见到的,就是这个? 但仔细想想,似乎又不太可能,葛云芳不至于看到这块墓碑上被毁坏的痕迹而发狂吧。 不知不觉,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天空中又布满了阴云,像是要下雨了。看看两旁,几乎不见一个人,那些扫墓者,似乎在这几分钟内,骤然消失。 方健打了一个寒战,本是夏季,为何感觉如此冰冷? 一团白色的东西忽然飞入了他的眼帘,方健本不在意,可当他抬起头来,心里的那份冰冷更甚了—— 那是一只白色的蝴蝶。 就像在河西农场见到的一样,这只蝴蝶,围绕着眼前那座被抹去姓名资料的墓室,不断地飞舞,就像在跳着一支古怪的舞蹈。 方健只觉得浑身被逐渐而来的寒意逼得连连发抖,这只蝴蝶,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在这三起古怪的案件之中都会出现? 那只白色的蝴蝶并不知道方健的想法,相反它扑哧扑哧煽动着翅膀朝方健飞了过来。 方健不由一阵心慌,不自觉地朝后退去。 而这时那只蝴蝶却转了一个弯,朝另一个方向飞去,但是在方健的另一侧,又忽然出现了几只蝴蝶—— 全部都是白色的蝴蝶。 方健心中大惊,他忽然想起那晚在城东废弃大桥时,张裕明夫妇所遇见的古怪情形—— 当时那辆越野车跌落至河道之后,就不断地从车窗中飞出了这样的白色蝴蝶。 他想起那晚令人毛骨悚然的情形,脚步不自觉地朝后退去,忽然脚下一空,跌了下去。 “啊!”方健慌乱地大叫道。 眼前的世界在不停地翻滚着,颠倒着,他头晕目眩…… 忽然,身体猛然停住了,方健只觉自己重重地撞击在一处硬物之上,疼得几乎晕了过去,紧接着便听到了几个人的惊呼声,有人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缓过神之后,方健看到了眼前几张关切的脸庞。 “小伙子,你没事吧?”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这些台阶弄得真差,都没有护栏。前几天才出事死了一个人,怎么没人弄弄?” …… 方健浑身疼得厉害,还好没有像那晚葛云芳那样撞伤头部,否则自己也太冤屈了。 坐在地上喘息休息了一会儿,几个游人见他无事,便相继离开。方健慢慢地恢复了清醒。 抬头望去,那几只蝴蝶还在上面那一层飞舞着,方健心里忽然一亮,难道,这些蝴蝶就是杀害葛云芳的凶手? 第六章 惊险旅途 第三天,沙若欣便将刘向东等四人的资料用电子文本的形式发给了方健,方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文档。 迅速看下来之后,方健渐渐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终于找到这几个人的相同点了。 很快,他便准备了一些生活用品,将汽车修整一番,准备前往那个神秘的地方——红星农场。 走之前他给沙若欣打了一个电话,请她帮忙调查一件事,沙若欣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一大早从城市出发,沿着朝西的高速路,大约7个小时以后就可以到达那个神秘的农场了。 红星农场——方健嘴角发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终于让他找到这四人的关联了。 刘向东1985年在红星农场担任饲养员,于1988年离开;而张裕明则从1986年起在农场干过两年的杂活,同样也在1988年离开农场;梁月梅与张裕明是在同一年来到农场的,担任当时农场所在村庄的小学教师;葛云芳,在舞蹈大赛之前就一直待在农场,她的父母均是农场的职员,同样在1988年因舞蹈大赛离开农场。 这四个人,都在那个红星农场待过,而且四人都是在1988年离开的。这一点,让方健找到了四人之间的契合点,红星农场绝对是一个能够找到真相的地方。 12点多的时候,方健在高速路旁的一家休息点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准备再次上路。 上路之前,他去了一趟卫生间,在洗手池旁,方健被一个彪形大汉无意撞了一下,朝后退去。 “哎呀,没长眼睛啊。”身后传来一声大叫。 方健急忙回头道歉:“不好意思……” 那是一个20几岁的年轻人,正面色阴郁地瞪着他,但在见到方健转身之后,似乎有些意外,低着头很快便出去了。 方健愣了一愣,这个年轻人的样子有点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从卫生间里出来后,方健买了几瓶矿泉水便上路了。 离开休息站的时候,方健无意间瞥到一辆银灰色的微型车也很快驶了出来。在进入高速路后,那辆微型车猛地加速,“咻”地一下从方健车旁晃过,超到了前面。 方健的车被晃了一下,皱皱眉头,这个司机可真够粗鲁的。 离红星农场的安和县还有大约300千米,高速路下去之后,还有很长一段盘旋山路要行驶,方健不得不加快速度,他得在天黑之前,翻过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脉,赶到红星农场。 他希望能一切顺利,可以在天黑以前到达安和县。 从高速路下来之后,方健打起精神来,前方是高耸入云的高黎贡山山脉,地势险峻,道路崎岖,从山腰开凿出来的虽说是省级公路,但宽度仅容两辆车辆并排行驶,遇上车身较大的货车,还得寻找一段宽阔点进行错车。因此,这一段盘山路几乎是滇西通往缅甸的“死亡之路”。 虽说方健的驾龄不算短,但是一驶入那高耸入云的高黎贡山山脉,他的手心便开始渗出密密的冷汗。这一段道路,失事的车辆特别多,朝山谷望下去,甚至还可以看见一些车辆的残骸,散落在深深的山谷之中。 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不大不小的雨来。方健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也是山路难行的另一个原因。雨湿路滑,车辆轮胎一打滑,车身便会直接冲向下面的山谷。 虽然在较急的转弯处设置了一些石桩,但是方健一路看下来,百分之六七十已经被外力毁坏得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他不得不将车速减慢,在雨中慢慢地朝山脉深处驶去。 不时有一些大货车从方健的车旁驶过,发出巨大的咆哮声,每每此时,他都会心惊肉跳,因为失事的车辆,大部分来自这些常年失修的货运车。 山林中的湿气非常大,雨点也越来越大,车辆的挡风玻璃前几乎都看不清东西了,不少车辆都在路旁的宽阔处停了下来开始避雨。方健在一家路旁的小店前停了下来,等待大雨的结束。 大雨没完没了地一直下,方健看看时间,心里焦急起来,再这样等下去,天黑前一定赶不到安和县。 与其在这里一直等待雨停,不如提前慢慢行驶,也好过在这大山上过夜。 看着几辆小车离开,方健也跟着上路了。天色又暗了许多,才刚刚5点多,天色暗得就像是傍晚,整个天地变得灰蒙蒙的,一股阴闷的气息从山峦的四面八方涌入了车厢,方健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车辆逐渐朝山脉深处驶去,大雨似乎没有一丝停歇的意思,天地变得黯淡,每一辆行驶在此间的车辆,都想速速离开这座葱郁的山林。不少大胆的车辆加速地朝前奔去,但方健知道,在这个时候,车速是万万不能加快的。 经过一家小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时间也已超过了7点,方健只觉饥肠辘辘。 在小店将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咽下肚后,方健询问了一下路程,得知还要两三个小时才能从这座大山中出去,心中懊恼起来,这该死的大雨。 匆匆上路之后,方健打开了大灯,灯光照射在前方的雨幕之中,发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雨刷发出节奏怪异的声响,令人心烦,方健打开了cd,里面飘荡出来的苏格兰风笛缓解了车厢中令人烦闷的气氛。 一辆银灰色的捷达车猛地冲了上来,方健急忙朝旁躲了躲,让那辆捷达超到了前面。 车灯照射在那辆灰色的捷达车身上,方健摇摇头,他绝不会在这种雨天加速前行。捷达车超车之后,似乎也跑得不太快,在拥有众多急转弯的道路上,只能缓慢前行。 方健不紧不慢地跟着那辆捷达,这样他还省事了,前面有车开路。 经过一个急转弯的坡道时,前方的捷达忽然车身一歪,朝路旁的石桩冲去。 方健大惊,那辆车莫不是坏了? 紧接着,他看到从捷达车顶上滚落出一块大石块。难怪捷达要急转弯,大雨将山坡上的石块冲了下来。 捷达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弯道上。方健心有余悸,在离捷达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准备下车帮忙。 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鸣笛声想起,对面冲来一辆长货车,直直地冲向停在弯道上的那辆捷达! 只听“吱”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紧接着发出一声“砰”的巨响,货车直接撞在了捷达车上。 货车仍然没有停止移动,司机急忙转了一个大弯,将长长的车身朝一旁的石壁撞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方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瞠目结舌地望着正前方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捷达车在弯道处晃悠了两下,车身便直接朝那深邃的山谷跌了下去。 随着车的坠落,方健隐隐地听到了车中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货车司机浑身发抖地从车厢中钻了出来,面色煞白地看着跌落在山谷里的捷达,哆哆嗦嗦地念道:“我没看见,我真的没有想到有辆车会停在弯道上。” 方健急忙将车子停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拨打了报警电话。 “你可要给我作证,我不是故意的……”货车司机的年纪不超过二十四五岁,带着哭腔浑身发抖地看着方健。 方健神色沉重,用手电筒朝黑沉沉的山谷照去,隐约可见那辆捷达车的车身,在黑暗中折射出一丝光芒。车身整个已经严重变形,那副情形,就像是一只纸做的盒子,被揉成了一团。 山谷中的晚风阵阵袭来,方健只觉得浑身发冷,胃里开始泛酸,刚刚吃下去的晚饭在转眼间便吐得一干二净。 由于货车将整个道路堵塞,两头的车道上逐渐排起了长龙,各种车辆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喧闹至极,不少好事者纷纷跑来一看究竟。当看到山谷中那辆变得像纸团一样的捷达车,便开始议论纷纷不已。 交警在40分钟后,才艰难地到达出事地点。警察向方健和货车司机详细询问了一些问题后,便用大吊车吊开被撞坏的货车,疏导交通。 一直到快要天亮时,那辆大货车才被调开,而当方健驱车离开现场时,警方才在山谷深处找到了捷达车的车主,车上的三个人已经全部遇难。 方健缓缓地离开现场,心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他神情沮丧地慢慢转弯,忽然眼神一瞥,看到了地上的一块大石头。 那块大石头,是捷达车出事之前从车身跌落下来的! 他抬头朝上面望了望,上面有条道路,不时还有一些车辆在上面通过。再顺着望过去,方健惊讶地发现,那条道路正是货车来时的路。 再度转弯之后,方健来到了石块跌落的那个位置,他不敢停留,后面的车辆已经排成了长龙。他只得粗略地看了看出事的那个位置,那个地方,没有任何石块附着的痕迹,只是一块空的转弯带而已。 方健来不及细想,车后的喇叭声响彻云霄,他不得不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驱车离开了。 经过近乎一整夜的折腾,方健神智疲惫不堪。当他来到安和县的时候,几乎已经拨不动方向盘了。 他找到一家旅店,倒头便睡,这一觉一直睡便到了半夜。 半夜醒来的时候,方健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他不得不来到街上寻找食物。 好在安和县处在炎热的热带雨林中,当地居民大部分因为炎热而难以入睡,因此当地有很多通宵达旦的食摊。方健很快便在灯火辉煌的大排档上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老板!来两份炒饭,打包带走。”一个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听口音并不是当地人。方健抬头望了一眼,那是一个年轻人——有点眼熟。他想起来了,这个年轻人就是昨天中午在休息站卫生间里遇到的那个,当时他的火气还挺大的。 那个年轻人也同时看到了方健,眼神闪烁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光芒,嘴巴大张,似乎非常意外在此地看到方健。 “嘿!老兄,你怎么了?”方健被他瞪得浑身不自在,笑着挥挥手。 年轻人回过神来,没有答理方健,转过身去,神情慌张不已,在等炒饭的时候,身体竟然有些微微发抖。 方健见这个年轻人很没礼貌,有些自讨没趣,也没理他,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找钱啊,还有找钱,你不要了?”老板娘忽然举着几块零钱,用不流利的汉语大叫道。方健抬头,刚才那个年轻人就像是失了魂似的,拎着塑料袋,拼命向前跑去,还不时回头看着。 方健有些诧异,他刚才的表情为何如此怪异?看到自己就像是看到外星人那样吃惊。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懒得去想。他回去得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就要赶往几十里外那个神秘的红星农场了。 回到旅店,方健洗了一个澡,总算感觉好一些了。房间里的空调一直在嗡嗡作响,他把它关了,将窗户打开,不到10分钟,房间里顿时滚入了潮湿的热浪。但他不想再去启动那台像发动机一样让人心烦的空调,宁愿吹着热浪入睡。 躺在床上,翻看着当地的电视节目,不知不觉眼皮又耷拉在了一起…… “嘀嘀嘀”手机的闹铃忽然响了起来,方健似乎还意犹未尽,睡意正浓,但一想到要在当天赶到那个偏僻的农场,立刻爬了起来。 在前台结完账之后,一名保安似的小伙子跑了过来:“先生,那辆灰色的富康是不是你的?车号是……” “是啊,怎么了?”方健点点头。 “嗯……昨天晚上我们值班的时候,有人进来想偷您车上的东西,被我们及时发现,麻烦您现在去看看,车子有没有什么损坏?” 方健看了看自己的车子,除了昨天在山林间车身溅上的泥点和一些树枝的刮痕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损伤。 “你们这里经常有小偷进来吗?”方健看了看停车场的大门。 “那倒不是,我们这里24小时有人值班,一般不会有人进来,昨天那个贼可真是有点奇怪……”小伙子扰扰头皮。 “怎么奇怪?”方健逐一将行李放进后备箱。 “他好像对先生你的车子特别感兴趣,到处看,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是从地上爬起来的。” 方健回过头来:“哦?” “因为您车子的两旁都是一些私家车,但是那个小偷只在你的车子旁停留了几分钟……所以我特意告诉你一声,你检查一下车子的情况吧。” 方健启动后,试了试各项功能,笑着朝那个负责的小伙子说道:“好像没有什么问题,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 从安和县往西,大约还要行驶四五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那个偏僻的红星农场。红星农场始建于上个世纪的50年代,当时去那里的人大多数是来自城市的年轻人。 从80年代开始,红星农场便渐渐地缩小了规模,转化成了国有体制的一个畜牧场。从沙若欣提供的资料来看,葛云芳的父母便是从城市中来到红星农场的第一批知识青年,所以在四人之中,她在农场所待的时间最长。 方健决定,从葛云芳的家庭开始调查。 离开安和县朝西,便岔入了一条泥泞的土路。这条通往红星农场的道路早就因半年前的一条省级道路开通而基本作废,大多数来往附近县城的车辆都选择了南边那条新修的省级道路,而这条土路,也只有红星农场附近的几个村庄还在继续使用。 这些土路原本是一些柏油路,但由于长年失修与超载货车的肆虐,这条柏油路早已看不到原本的模样。路面凹凸不平,被雨水侵蚀的地方都成了一个个陷阱,在雨水堆积的时候,底盘低矮的车身难免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刮伤。 方健小心翼翼地在这条泥泞路上蹒跚而行,来往的一些大货车放肆地在那些泥水坑里颠簸着,一阵阵泥浆飞溅在车窗玻璃上,方健的车整个车身已经变得如同一只在泥水里翻滚过的老水牛。 方健自嘲地一笑,自己何尝不就像是一只老水牛,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艰难地行进着。 难怪这短短几十公里的路程需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达,方健打开了cd,让自己尽量没有那么枯燥。 颠簸着走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方健忽然发现车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继而闻到了一股胶臭味,一股浓烟忽然从车身的发动机处冒了出来。 方健大惊,急忙停下车子,打开了前盖,一股漫天的浓烟迎面扑来,发出一声爆炸似的响声——车子发动机被烧了。 看看自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方健犯难了,再看看时间,自己从安和县出来还不到两个小时,距离那个红星农场估计还有超过一半的路程,现在如何是好? 天空还飘着丝丝小雨,周围是一片看不见人烟的浓密树林。基本上看不到任何过往的车辆,方健心中不由懊恼起来。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武断了? 拿出手机来一看,更是可恼,居然没有信号。 完了!方健望着眼前那一团如沸腾滚水冒出的浓烟,沮丧地蹲在了地上。 头发渐渐被细雨润湿,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出门前才去了修车行将汽车保养了一番,怎么才两天时间发动机就出了毛病? “昨天那个贼可真是有点奇怪……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是从地上爬起来的……” 他忽然想起今早那个保安的话——“从地上爬起来?” 方健急忙冲到车前,不顾地上的泥泞,弯腰从车身下爬了过去。 虽然他对汽车的构造不太清楚,但是他在底盘处清晰地看到了一根断开的管子,里面正冒出几滴水来。 他伸手摸了摸那根管子的水,眉头皱了起来,有人割断了他的水箱管子。 狼狈不堪地爬起来之后,方健心头的怒火不可遏止,真是混蛋。他在心里大声骂道。 “那个死混蛋!”他骂骂咧咧地,难道就如此倒霉——这种想法真是有点不吉利。 周围静悄悄的,路旁的密林中不时传出几声古怪的鸟叫声,他看着周边不见人影的密林,浑身不寒而栗。 方健坐在车上,等待着过路车辆的帮助,心头烦闷不已。难不成自己在避开了前晚的那场危险之后,今天又要露宿荒野? 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前晚的那场车祸,和昨晚自己的车子被人动手脚,难不成是有人事先预谋? 他想起了那块砸在捷达车顶上的石块,的确是有些古怪,人为的迹象更为明显。 想起那辆捷达,方健心头猛然一惊,自己的这辆富康,和那辆车有着相似的银灰色。 周围忽然静谧得犹如地狱,方健只感到从背脊窜起一股凉意,直达头皮。如果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那么从前晚开始,就有人在预谋害自己了。 到底是什么人要让自己葬身谷底呢?他忽然想起了昨晚在大排档遇见的那个小伙子,他见到自己的时候,就像见到了鬼一样。 方健摇摇头,尽量不让自己的思绪朝着那个阴暗的方向游去,毕竟他不是小说或者电视剧里的主角,现实生活中不可能会遭遇那些被人暗算的阴谋。 估计是巧合,他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心头却始终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希望一切都好,至少让自己遇上一辆顺风车。 方健背着行李,面色尴尬地坐在迎风口上——他的运气不错,半个小时前居然遇上了一辆农用车,只不过他只能和篾竹笼里的那些鸭子,一起坐在敞开的后车厢中。 鼻子里被灌进浓浓的鸭粪味,耳朵里是一阵阵鸭子的喧哗声,头皮却要迎着那戴着雨丝的冷风。这样的情形,方健自小都从未体验过。 看着那些在竹篾笼里叽叽喳喳的鸭子,方健想起了高中时听到过的笑话。 一个老师觉得课堂上的女生太过吵闹,于是谴责道:两个女人在一起就是一千只鸭子。不想几日之后,师母来访,一学生报告老师道:老师,有五百只鸭子来访。 方健笑笑,此刻自己倒是切身体会到什么是一千只鸭子的喧闹了。 两个小时后,方健觉得自己的耳朵几乎快要被冷风吹掉时,农用车终于停了下来。这是一个不大的小镇,周围是一些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遗留下来的建筑物。镇上的居民大多数是少数民族,穿着各式民族风格的衣服,在镇上唯一热闹的菜场里喧哗着。 “我们到了,你要去红星农场的话,要在镇上搭乘去那里的马车。”农用车的主人是个浑身黑乎乎的大汉,他喜滋滋地收了50元之后,忽而神秘兮兮道,“我看你是个爽快之人,你真的要去那个鬼地方啊?” “你想说什么?”方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我听说,那个红星农场……”黑大汉故作神秘,低声道,“那是一个鬼农场。” “什么?鬼农场?”方健有些吃惊。 “没错,那场大火之后,那里就经常有鬼东西出现……”黑大汉耸耸肩膀,“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去菜场的拐角处找找那个拐脚老爹(老爹:滇西对老年男子的称呼),他知道得多。” “我对那些没有兴趣,我得赶去农场。”方健冷冷道,这类故事他听得太多了。 “那还得找他,只有拐脚老爹是住在那里的。那边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人了。”黑大汉笑着露出满嘴黑牙,“全镇只有他能带你去那里。” 在不大的菜市场的一隅,方健找到了黑大汉说的那个拐脚老头,他正在向行人兜售一些动物的皮毛。 拐脚老爹的样子更像是一个乞丐,穿着一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腰间围着一条脏兮兮的腰带,腰带上挂着几只松鼠或是别的什么动物的皮毛,戴着一顶滑稽的毡帽,脸上和手上都敷满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污垢。估计有半年没有洗过澡了。 咋一看很难分辨出他的年纪,方健估计他大概在六七十岁。他露出黑黑的牙齿,朝过路的行人咧开大嘴,用当地的语言宣传着地上那堆东西。 看到与当地人形象有些格格不入的方健之后,拐脚老头几乎是喜笑颜开,急忙用不流利的汉语大声道: “来啊,快来看看这些皮毛,都是上等货。” 方健走了过去,迎面而来一阵恶臭,不知是老爹身上的异味,还是来自地上那堆动物的尸体。 但整个菜市场都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臭气,老爹身旁的气味倒也显得没有那么突兀了。 “老爹,”方健忍住拐脚老爹身上以及嘴里散发出来的浓重气息,有礼貌地问道,“请问您是不是住在红星农场?” 拐脚老爹的脸色骤然愣住了,他止住笑容,打量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明白他不是来买自己货物的,便冷冷地点点头。 “那么老爹,可不可以搭你的车去红星农场?”方健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拐脚老爹看看他,狡黠地嘿嘿一笑:“我这些货很好的,要不要?” 方健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100元递给了他。拐脚老爹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拿着钞票对着天光检查道:“你自己随便挑好了,我的可都是真货。” “算了,你留着吧。什么时候动身啊?”方健看看天色,已经快接近傍晚了,天空中又下起了丝丝小雨。 “马上走,马上走,今天也差不多了。嘿嘿。”拐脚老爹收拾着地上的那堆东西,很快便将那些动物的皮毛打了一个大包,递到方健的眼前。 “嗯?”方健不解。 “你总不能看着我这样一个拐脚老爹背着这么大的一个包吧?”老爹狡猾地一笑。 方健无奈,只有背上那个大包,慢慢地跟在一瘸一拐的老爹身后,朝菜市场边缘的一辆破烂马车走去。 马车只有一匹马,后面拉着自制的两排座位,尽管浑身破烂不堪,但是还好,它至少还有一个遮雨的顶棚。方健费劲地将大包放在了座位后面,正想坐在前排,却被拐脚老爹粗鲁地吆喝道:“坐后面去,别影响我驾车。” 方健看他一眼,摇摇头,背着背包坐在了后面。 马车朝小镇的西南方走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雨点顺着风势直接灌入了车厢内,方健将风衣上的帽子拉了拉。这里虽然是滇西南,但是气候却不像版纳那样闷热潮湿。相反这里临近缅甸北部,气候非常奇特,夏季的时候阴雨连绵,时常是连下几个月的雨,一直到九、十月份。 拐脚老爹一上马车,动作转眼便变得麻利。马车在老爹熟稔的操纵下,穿过小镇,沿着西面缓缓驶去。 小镇不大,房屋大多数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修建的瓦房,只有几栋80年代后建盖的红色砖墙楼房。仅有的两三条街道上,稀稀拉拉地行走着几个人,不时有骑着电动自行车的年轻人在镇上招摇而过,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老子要是脚没问题,也得弄辆这个东西玩玩。”老爹望着擦身而过的一辆电动车,羡慕不已。 很快,镇上那些青灰的瓦房渐渐稀少起来,周围的农田均匀地散布在土路的两旁,阴暗的天气使这些农田看上去也是无精打采。 再往前走,便是上山的路了,马车蜿蜒而上,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迂回,进入了一座树林之中。 头上飘着毛毛细雨,天色渐渐暗淡,周围的那些高大的叫不出名的树木,在阴森的树林里肆意地张牙舞爪。不时有一旁的树枝朝车厢中伸了过来,就像一只只失去了血肉的手骨。此刻的感觉,就像是进入了《范海辛》寻找吸血鬼的那座诡异森林,让人有些觉得毛骨悚然。方健心里渐渐地有些烦闷了。 “你去农场做什么?”老爹忽然扭过头来,朝方健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 “我……”方健有些犹豫。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城里人就是喜欢闲着没事干,去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寻求什么‘刺激’。”老爹不屑道。 “哦……”方健含含糊糊地应答着。 “我告诉你,农场里可没有什么鬼啊。都是那些混蛋瞎编出来的,害得我的东西经常卖不出去。”老爹抱怨道。 “老爹……我想向您打听一点事儿……”方健在寻找适当的词语。 “哼!来农场的,不都是为了那点破事儿。”老爹嘀咕道。 “什么事儿?”方健皱起了眉头,“还有一些什么人来农场?” “前段时间,一个年轻人,和你差不多,也是屁颠屁颠地跑来问东问西的,不就是打听20几年前的那场大火么?” “大火?什么大火?” “咦?你不知道啊?”老爹有些诧异,回头看看方健,“不就是那场被人称为‘鬼火’的火灾。” 看着方健好奇的眼神,老爹狡黠地一笑:“看看你那眼神,就知道你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嘿嘿。” “老爹在农场待很久了吧?”方健想想,忽然问道。 “哼!不是我吹牛,现在这个农场,数我待的时间最长。”老爹的口气有些得意。 “那么,老爹你认不认识葛……”方健翻看着背包里的资料,他对葛云芳的父母的姓名有些生疏。 “葛老三。”老爹却头也没回地道,“那个从上海来的爱抹雪花膏的葛老三!” “葛……明辉。”方健费劲地看了资料上的详情,“他的确是从上海来的。” “葛老三是农场里的文化人哩。不但爱臭美,还喜欢弄几个鬼画符一样的毛笔字。嘿嘿,我们那个时候最喜欢捉弄他了。”老爹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喜滋滋地笑了起来。 “看样子,老爹和葛明辉的关系很好喽?”方健转转眼珠。 “也不算是,葛老三那家伙成天故作清高,都嫌弃我们这些没读过书的乡下人,我们也懒得理他。不过他那个媳妇倒是挺不错,人家虽然也是城里人,但是对我们却都不错,和我们打成一片,经常惹恼了葛老三那个醋坛子。嘿嘿……”老爹说着说着便狡黠地笑了起来,仿若想起了当年的情形。 “那么……他们是不是有个女儿啊?葛云芳。那个著名的舞蹈家。”方健提到了关键的人物。 老爹的脸却忽然冷了下来:“哼!那个不肖女。不但气死了葛老三,还让老三媳妇把眼睛都哭瞎了。” 方健惊讶不已,媒体上报道的那个葛云芳,是个四处捐建希望小学的慈善家,怎么到了这个老爹嘴里,变成了一个如此不堪的人? “会不会……弄错了?”方健半信半疑,“葛云芳女士可是全国知名人士啊,她捐建了几十座希望小学啊。” “屁的知名!都是混蛋报纸乱写,她把两老都气成那样,20年都不回来看她妈一眼。还捐个什么球?”老爹嘴里一连串吐出几句难听的话,将方健后面的话给生生地逼了回去。 方健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在走过一段黑漆漆的路时,老爹忽然将手中的烟斗手忙脚乱地熄灭了,并且安静地闭上了嘴巴。 “怎么了?”方健有点诧异,一种古怪的感觉像绳索一样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嘘……”老爹阻止了他的问话,手中缰绳一甩,马车加快了速度。 黑暗中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方健担心老爹的马车,在这样的视线中会撞上树干或者翻下山崖,但是似乎马车犹如一个有轨道的滑轮,平稳地向前奔去。 忽然,方健似乎觉得有种什么样的东西从路旁的密林中蔓延了出来,就像是一团移动着的雾气,又像是飘动着的云团,模模糊糊地从树林中渗透出来。这种诡异的感觉令方健躁动不安。 老爹一记挥鞭,马车加快速度,冲过了那片暗得令人发怵的密林。 当那种诡异的感觉慢慢消失之后,老爹才重重松了一口气,马车的速度也平缓下来。他将车子停在路旁,将一只捆绑在车子两旁的手电筒打开了。 方健只觉得刚才的那段路异常古怪,但是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打听葛丫头干什么?”老爹重新点燃了烟斗,忽然问了一句。 “我……只是想知道……她当年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农场的。”方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爹的脸色。 “还不就是想离开农场呗。”老爹轻蔑道,“农场里有几个人想一辈子待在那里。她参加了一个什么比赛,直接就去北京了。” “全国青年舞蹈大赛。” “不过说实话,那丫头也确实有些天分,随便做几个动作都像是跳舞,长得也挺水嫩的,周围几个村子的小伙子都认识这个会跳舞的漂亮丫头。葛老三两口子也着实为这个丫头操碎了心了。唉……”老爹叹气不已,“当初就是为了离开农场瞒着葛老三他们参加比赛,后来就是为了要独自一人上北京,与他们彻底闹翻了。” 方健忽然想到了什么:“老爹,葛云芳的母亲现在还健在吗?我想去拜访一下她。” 老爹回头看看方健,忽然狡猾地一笑:“你这臭小子,跟我拐弯抹角地,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 “什么啊?” “你就是城里那些喜欢对人家家事刨根问底的人。城里人的那些电视里怎么说来着……挖隐私的人。”老爹得意洋洋地,“你是记者吧?” 方健一愣,含糊地应了一声,这样被误会也好,省得费神去解释。 “那么老爹,你对葛云芳了解得多吗?” “她啊,她从来都躲我躲得远远地。”老爹摇摇头,“对自己父母都不好的丫头,就算她长得比天仙还漂亮,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团****。我不喜欢那孩子,她也不喜欢我。” 方健犹豫了一会儿道:“她……上个星期……出意外了。” 老爹冷哼了一声:“不肖女,老天当然要收她,还让她多活了几年了。” 对于老爹犀利的言辞,方健不好再说什么。 “那么,葛云芳她母亲现在还住在农场吗?” 老爹面色一黯:“不在了……前几个月一场大病,老三媳妇再也坚持不到姑娘(女儿)回来,便撒手归天了。” 方健深深叹一口气。 “对了,老爹,您在农场那么久,有没有发现葛云芳离开前的一些事情……比如有什么样的怪异举动或是别的?”方健想起了那晚她见到那些白色蝴蝶的怪诞情形。 “你指的是什么?” “比如……白色的蝴蝶?”方健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爹皱起了眉头:“白蝴蝶?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很奇怪吗?碰上繁殖季节,山林里到处都是。” “白色的蝴蝶,不是在有些人眼里是亡灵的象征吗?”方健对于老爹平静的反应感到诧异。 “哈哈哈……你也信那个?”老爹大笑起来,“不过是些老太婆相信的东西。” 方健无语。 “你到底想问什么啊?”老爹看到方健沮丧的表情,笑道。 “老爹,您还认识刘向东、张裕明和梁月梅这几个人吗?”方健索性但到直入,但是老爹的回答却让他大感意外。 “不认识,没听说过。”老爹思忖了一番后,回答得干脆至极。 “怎么会?他们都是上世纪80年代在农场待过的人。”方健诧异万分,“刘向东是从东北来的,是农业大学毕业的……还有那个梁月梅,不是你们这里唯一一所小学的老师吗?还有她的丈夫,也是你们农场的啊。老爹你怎么会不认识?” 老爹皱起眉头,想了想:“你说的这几个人我倒是有点印象,但是好像不是叫这几个名字啊?” “什么?”方健愣住了。 “具体叫啥名,我还真忘记了,但是真的不是你说的那几个名字。”老爹搔搔帽子边缘的发际,“因为在农场,大家很少称呼全名,都是叫小名或者外号什么的。就像葛老三,他排行老三,所以他的大名大家都几乎忘了……你容我回去想想。” 方健有些失望,他又提醒了老爹一句,“他们和葛云芳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和葛丫头……”老爹恍然,“我想起来了,是那几个家伙啊。” “您想起来了?”方健大喜,“葛云芳的朋友吧?他们四个人……是不是在1988年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一起离开了农场?” “1988年?哎,不就是那场大火吗?”老爹笑道,“这里方圆一百里的人都知道那场大火,差点把整个农场都毁了。大火之后农场里的那些人,便陆续离开了……他们几个都是年轻人,不就都趁着这个机会溜了。那一年走的人多了,没有什么奇怪的啊?和葛丫头也没有什么关系啊。” “这样啊?”老爹的说法让方健茫然了,“是因为那场大火的缘故?” “嗯。要不然农场怎么会衰败?那场大火以后,农场里只剩下不到20个人了,也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想挪窝了。想当初最大规模的时候,农场里有300来号人哩。”老爹回想着当年的盛况,自豪不已。 “那么老爹,您能不能再想想,我说的葛云芳这四个人,在他们离开农场之前,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方健还是想从老爹的口中获知这四人的秘密。 “我想想……”老爹摇摇头,“我正好在大火发生的那段时间回了老家,所以知道的也不多。” 方健失望至极,不甘心地问:“老爹,农场里还有哪些人比较了解他们四个?” “回去我帮你问问。”老爹摇头道,“算我命大,那场大火发生的时候我恰好不在,否则你今天见到的,恐怕就是一只孤魂野鬼喽……” 尽管他说这话的口气带有一丝调笑,但方健却无法体验这种玩笑,更多的感受则是脊背发凉。 “嘿嘿……害怕了,小伙子?” “没……没……”方健被一眼看穿,尴尬不已。 “这就害怕了,我还没跟你说那场鬼火呢。” “你不是不在吗?”方健有些讪讪地。 “大火发生的时候我是不在,但是后面发生的那些怪事,我都在场的啊……”老爹得意道。 “什么怪事?” 老爹点燃了一只烟斗,粗糙而呛鼻的烟味顺着风势直直地灌入方健的鼻息,他有些心躁了。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我是在第三天回到农场的……”老爹眯着眼睛开始了他的回忆—— 拐脚老爹在那个时候一点也不拐脚。他的名字叫做常青松,但是这个名字大多数人都已经不知道了。1956年农场刚建立的时候还有人叫他青松,但渐渐地“青松”便变成了“老常腿”。原因是他时常走山路,锻炼出了他那健壮有力的双腿。他可以在一天之内从农场跑到镇上,又从镇上徒步返回农场,来回四五个小时,一点也不累。 大火发生的那一年,他已经53岁了,但是身体却健壮得毫不逊色于那些20出头的小伙。 他是在大火发生前的那天离开农场的,回到了30里外的家里。因为家里的侄子生了小娃,摆满月酒,专门来请他回去看看侄孙子。 老常腿没有结婚,更没有子女,遇上这样的事情,便喜滋滋地拿了他自制的几瓶药酒就徒步回去了,他也因此逃过一劫。因为就在他离开的那天夜里,农场的仓库腾起了熊熊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的火龙,将农场近四分之三的建筑物烧毁,牲畜也被烧得只剩几头跑得快的黑山羊和几只大狼犬。上半年的收成以及库存的那些粮食,都变成了灰烬。而这些还不是最惨的,最令人痛心的是,大火发生的时候正是在农忙时的半夜,大多数员工在极度劳累的一天之后,累得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于是当大火蔓延开来时,那些原本睡眠就极好的年轻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活活被烧死在睡梦之中。 从后来的统计来看,当时农场总共有130多人,而大火之后幸存的,为数不到一半。 而在大火发生半个月后,怪事便发生了。 首先是第一个找到出路的刘长贵一家。他媳妇的侄子在某镇上担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疏通了关系之后,他们一家四口,是第一个接到调令调离农场的家庭。 但是就在他们一家四口临行前的那天夜里,刘长贵的儿子居然看到了那些死去的亡灵。 “亡灵?”方健惊呼大叫道,“是不是白色的蝴蝶啊?” “不是。小伙子,耐心一点。”老爹回头瞪他一眼,怪他打断了自己的叙述。 方健看看他,只得压住好奇心。 刘长贵的儿子刘小飞已经14岁了,他们全家能在那场大火中得以保全性命,全赖着他那敏感的神经。 刘小飞一直患有轻度的神经衰弱,这在当时是极为少有的。一个14岁的孩子,从小就怕这怕那。看着天上的云彩会害怕云里藏着雷公电母,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会被误伤了;看见农场里的那些关在栅栏内的牛羊,又害怕它们有一天会改吃荤,把自己给吞了……他甚至紧张到,一听到下雨,就会担心山洪暴发。诸如此类的一些折腾,让刘长贵和他媳妇都操碎了心。 但要不是有刘小飞,刘长贵一家估计已经葬身火海了。 那天刘小飞也同以往一样,在半夜两点多会醒来一趟,然后会哆哆嗦嗦地拿着一只大手电筒,从住房出去,然后转过员工的宿舍,绕到那个臭气熏天的茅厕去上厕所。 那天他本不敢一人上厕所,但是神经已经紧张得让他有点拉肚子的迹象。小便倒是可以在房门前的大树下解决,大便却不行了。以往他在大树下直接大便,第二天准会被住隔壁的老张妈抓住狠狠地大骂一通。想想老张妈那双恶狠狠地犹如母狼一样的眼睛,刘小飞宁愿去一趟遥远的厕所。 他解决完之后,就在返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了那条从仓库里窜出的火龙。 于是他只来得及唤醒自己的父母以及住在一排平房的那些邻居,当老老小小慌乱地从房子里冲出去的时候,大火已经开始吞噬周围的建筑物了。 刘长贵一家以及老张妈,还有两家人,从火海中及时逃了出来,这一切都归功于平日被骂得最多的刘小飞。 但是就在他们全家准备举迁的头一天夜里,刘小飞却死了。 他是被吓死的。浑身紫青,眼睛瞪得几乎要爆出眼眶,脸部几乎扭曲变形,舌头伸出嘴角的长度,几乎可以覆盖到他的额头。 刘长贵的媳妇在第二天发现儿子的尸体后,哭昏过三次。直到尸体被掩埋的那天,她才恢复清醒,说出了刘小飞那晚的怪诞举动。 那天晚上,刘小飞的母亲在简陋的临时窝棚内收拾完一切之后,让全家人早早入睡,以便明天一大早赶往县城。 刘小飞本来是和刘长贵睡在临时搭建的大棚内的,但是不知为何,他却跑到了女人们睡的那个大棚里,死活要和他妈一起。一旁的人也懒得去管,毕竟他不像一般14岁的男孩那样发育正常。 他妈在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儿子不见了。 她有些奇怪,晚上起儿子的举止就有些古怪,在临睡前还曾问过她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妈,你说,这些被烧死的人……今晚会不会来找我啊?”当儿子问及这个话题的时候,她的眼皮被惊得直跳。 “别乱说,赶紧睡觉。”她不得不急忙阻止,以免旁人听到。 睡了不到10分钟,他又问:“妈,我那晚……看到了……” 他妈不耐烦道:“看到什么?” “我看到了有几个……”话说到这里,一旁有人发火了:“还让不让人睡了?本来大伙儿的心情就不好,尽说这些晦气话。” 他妈一时语塞,急忙道歉,然后低声地对小飞训斥:“不准再说话了,再说我就把你赶出去。” 刘小飞估计是被吓倒了,再也没有多嘴,直到半夜他妈发现他不在大通铺上。 大棚是临时搭建的,里面铺了一长条简陋的大通铺,20几个人挤在一起。基本上除了顶上可以避雨的顶棚,两旁都是敞开的,随便让人进出。 小飞妈心想,可能是那孩子又犯病了,半夜闹肚子上茅厕去了,就翻身睡去,结果在天快亮的时候听到有人大叫。 当她赶到仓库的废墟时,便看到了儿子那已经僵硬得如同僵尸一般的尸体。 谁也不会想到,刘小飞居然敢在深夜独自跑到那处犹如地狱般的地方去。 当小飞妈回忆起小飞那晚的那些奇怪的话题时,农场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毕竟墓地离农场只有不到半里的路程。 紧接着,便有人接二连三地看到有某种东西会经常出入那个大火始发的仓库废墟,也就是刘小飞被吓死的地方。 农场里开始慌乱起来,这种慌乱比起火灾刚刚结束的时候更为混乱。于是纷纷有人开始想办法离开这里,除了那些有关系被调出去的,还有一部分人连老家都不要,直接离开了。毕竟做一个没有籍贯的人,也总好过被冤魂吓死。 这件震惊四方的火灾让方圆几十里的村镇都为之震撼。农场在这一场惨痛的火灾之后,便失去了原有的盛貌,幸存的人都各自寻找机会离开,留下的,只有那些当年创建农场的老人,老常腿也是其中之一。 自此之后,原本兴盛至极的红星农场,没有了那些青壮年,所能经营的范围也窄了很多,只能养养几只黑山羊和几头牛,以及靠政府的补贴来维持着生计。 第七章 神秘农场 “那个刘小飞看见了幽灵?”方健半信半疑,但隐隐地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那场大火和葛云芳四人,有着某种古怪的联系。 “传说是那样,到今天都没能够找出发生那场大火的原因,所以至今都有人认为那场大火,原本就是一场鬼火。”老爹压低声调,故弄玄虚。 “鬼火?”方健陷入了沉思,他总觉得方才老爹的话里,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嘿嘿……害怕了吧?”老爹磕磕烟斗,“凡是听过这个故事的人,都被吓得不敢去那个农场了,但是只有一个人例外。” “谁?” “就是上个月来过的一个年轻人……”老爹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还以为我不知道,他那个样子……很好笑。” 方健有些心烦,便沉默不语了。 老爹见他似乎被吓倒了,便也识趣地闭上嘴巴,安心驾车。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细细的小雨也停了,路旁的树林间不时发出各种动物奇怪的叫声,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看,那就是红星农场。”老爹忽然用缰绳指着前方道。 方健抬起头,树林的深处出现了一堆杂乱的建筑物,大多数是平房,隐隐约约地看不真切,偌大的农场只有微弱的几盏灯光在闪烁。 看着越来越近的农场,方健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迎面扑来,不知是山林间的寒气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老爹将马车转了一个弯,进入了一条更狭窄的小路,摇摇晃晃地朝着农场驶去。 方健终于看清楚眼前的这一切——原本是大门的地方已经不能称之为大门了,只有几个两米高的木桩竖在正前方,暗示着这里曾经兴盛的过去。 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都呈现出一种焦炭色,只有寥寥两排砖瓦房看得出是新建盖的,其余的,包括更深处的那些房屋,都残留了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一股久而不散的焦糊味。 老爹将马车停在一处空地上,将缰绳栓在了一旁的一个木桩上,回头道:“小伙子,你要想住在这里,一天包三餐加住宿是30块。” 方健拿出100元递给他:“谢谢您啊,老爹,我暂时先付三天的吧。” 老爹在身上那个脏得不知原色的口袋里翻出两张5元钱,递给方健:“走吧,先跟我去吃饭。” 方健背上背包,慢慢地跟着老爹朝平房亮灯的地方走去。 平房前面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都有50岁以上,每个人脸上都出现了惊异的神色。 “拐脚老爹,这是谁啊?”一位瘦瘦的老汉皱眉道,神色极不友好。 “他是我的远房侄孙。”老爹干脆地回答道,他回头朝方健挤了挤眼睛。 方健愣了愣,没有说话,这样也好,省去了自己解释的麻烦。 众人脸上展开了眉头,从他们的神色看来,似乎不太愿意有外人来打扰。 “胖丫,有没有吃的?”拐脚老爹在屋檐下将那一大包东西放下后,朝一间厨房似的房间大叫。 一个浑身胖乎乎的中年女人冲了出来,在方健看来,几乎就是一团火球。她穿着一套城里人已经淘汰的红底碎花的褂子,宽大的裤腿在肥硕的两腿旁飞来飞去。方健有些惊诧,她的这身打扮,简直可以在世界博览会上荣获中国国风奖了。 她的声音浑厚无比,冲着拐脚老爹直嚷嚷:“都什么时候了,才回来。” 拐脚老爹嘿嘿一笑:“别唠叨了,胖丫,快去盛饭,两份啊。” 中年女人这才看见一旁的方健,火球一样滚了过来:“哟,好子弟(英俊)的小伙子啊。”她上下打量着方健,就像是在看一只要宰的兔子,馋涎欲滴。 “看够没有!”一记烟斗直接敲击在胖女人的额头,“还不快去盛饭。” 被称为“胖丫”的女人才悻悻收回贪婪的目光,进厨房去了。 “你别管她,她就那样,在这里憋屈久了,见到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眼睛就放光。”拐脚老爹笑道。 方健笑笑,没说什么。 胖丫很快将饭菜弄好,一股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先吃饭。”老爹指了指那间黑乎乎的厅堂。 整个厅堂不大,有三张大方桌,几条长木凳,估计是这里的食堂。一张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盘菜,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方健顿感饥肠辘辘,在老爹的带领下,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两人将几盘菜扫得一干二净,才觉得胃里好过了一些。 吃完饭,老爹带着他来到了后面的一排平房,打开了其中的一间,一股浓厚的霉味直直灌入方健的鼻息。 老爹在门旁拉了一下提线开关,一盏微弱的白炽灯亮了起来,照亮了整间屋子。屋内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铺盖,一张多年前的桌子和一把破了一条脚的椅子靠在窗前。除此之外,门旁边还有一个上个世纪80年代常用的那种上下两层的洗脸架,上面放着一只搪瓷盆和一条陈旧的毛巾。 “从这里出去,朝后转,再向右过去几步就是厕所,”老爹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外面有个水龙头,洗脸什么的就在这里。” 方健看着这极其简陋的住处,似乎也不能提什么条件,他毕竟不是来旅游的,于是便点点头:“谢谢您啊,老爹。” “你赶紧睡吧,我也得去睡了,年纪大了就是没用。”老爹打着哈欠离开了。 方健将背包里的洗漱用品拿了出来,随便洗漱了一下,便感到疲倦感浓浓袭来,关门倒头便睡着了。 这一觉估计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从南面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线隐隐地照射在简陋的桌椅上,门外一丝声响也没有,方健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昨夜是否迷糊地进入了聊斋里的世界。 打开房门后,农场的一隅呈现在眼前,远处的山林经过昨天一整天雨水的洗涤,露出郁郁葱葱的翠绿色,天空中透出了久违了的阳光,照射在还余有水珠的嫩绿树叶上,使之仿若颗颗闪亮的碧玉。 方健顿觉一阵舒心,尽管这里废弃已久,但是周围充满原始风情的热带雨林环境却让他感到惬意。 放眼望去,除了他所住的这一排寂静的老式平房,旁边还有一排砖瓦房,看年代似乎比他所住的要新一些,房屋前用红砖围了几座花坛,里面种着几株他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和花卉。房屋前的空地上,有几只四处刨地捉虫的鸡,和两条懒洋洋躺在地上的黑狗。 四处望去,却没看见一个人影。方健有些诧异,难道那些老人,都去劳作了? 洗漱完之后,方健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快12点了。昨晚那一觉睡得可真够香的。 他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厨房里已经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这让方健更是饥肠辘辘。 胖丫独自一人正哼着当地的小曲,在案台上使劲揉着一团黄色的面团,还是那身红彤彤的衣服,围裙上沾了不少面粉。 “大婶。”方健站在门口。 胖丫抬起头来,一见方健,立刻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她直直地冲了过来。 “来来,小伙子,是不是肚子饿了,坐一下,我马上给你做饭。”胖丫倒是挺热心的,急忙将他拉了进来,弄得方健有些手足无措。 很快胖丫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了出来。 “其他人呢?”方健坐在厨房的台子上,大口地吃着碗里的肉丝面问道。 “大家都到林子那头……没什么,就是做点杂活。”胖丫的话说到一半,犹豫了一会儿,敷衍了过去。 方健停顿了一下,听出了胖丫的犹豫,也不再说话。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从大城市来的吧?”胖丫瞥他一眼,边揉面边问。 “也不算是大城市。”方健抬头笑笑。 “你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胖丫暧昧一笑,“你是个记者吧?是不是又想打听这里闹鬼的事儿?” 方健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很快将面吃完,起身准备离开:“谢谢大婶了。” “我这里有个消息,你想不想要?”胖丫却拦住了他,神秘一笑。 “大婶你哪一年来的农场啊?”方健看着她故意卖关子,问了一句。 “我?”胖丫眨眨眼睛,“去年来的啊。” “那就不打扰了。”方健起身离开。 胖丫有些懊恼地跺跺脚。 从厨房出去后,方健深深地吸了一口从山林间飘来的新鲜空气,浑身舒服了很多。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如果将那些残垣断壁好好地修整一番,要比那些毗邻城市的农家乐好上许多倍。 从那些废墟来看,农场在20多年前的规模不小,放眼望去,那些早就被风雨侵蚀的断垣残壁,占据了整座农场大约3\/4多的地方,唯有新修平房处还留有一些当年的建筑式样。其中有一部分是当地少数民族的建筑,在斑驳的光影中依然散发出特有的风格。 方健拿出数码相机朝废墟走去,他记得昨晚老爹所说的,那个被吓死的孩子是倒在一座仓库的废墟上的。 虽然看起来占地面积较大的建筑物不算多,但还是分辨出哪一座才是当年刘小飞死亡的地方。 他又不能去问农场里的人,从昨晚见到的几个老人的眼神中看出,他并不受欢迎。 废墟中有的只剩下烧烬的痕迹,剩余的残垣在时间的侵蚀下都已化成灰烬,还有的地方烧得剩下了几片断瓦残砖,黑乎乎地被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也有少数被烧得只剩下大半的房屋,被修补了以后,仍然使用着,大概就是现在农场的仓库了。那当年的那座诡异仓库在哪里呢? 头上的太阳终于钻出了云层,气温已经高了起来,方健的数码相机中也已经存储了不少的照片。在被高温熏得头脑发胀的时候,方健在农场的深处看到了一处被烧得只有一半的高大的建筑物。而建筑物的某个地方,一个奇怪的白色东西在废墟深处闪烁出诡异而醒目的光芒。 那是一个白色的花圈。 方健静静地站在原地,那个白色的花圈不大,很新,在正前方悄然树立着,仿佛与方健正在对峙着,山林间吹来的风使花圈的那些纸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里有什么东西就站在几米远的那块地方看着自己。他浑身忽然感到了一股寒意,头顶上的阳光似乎也没能缓减这种冷至骨髓的寒意。 他慢慢地踩着那些早已成为陈土的杂物,朝那个醒目的花圈走去。 花圈的色泽很新,大概就是在这两天被放置在这里的。方健看着这个小小的花圈感慨不已。刘小飞如若不死,现在也是近40的人了,比葛云芳小不了几岁。 葛云芳!他忽然想到了刘向东等四人,他们在20年前的那场大火发生后,究竟看到了什么? 这里应该就是当年被人称为“鬼屋”的那座诡异仓库。 方健抬头看看仓库的屋檐,不知为何,这里有一半的屋檐居然保持完好,大概当时被营救得及时。再朝里面走去,是一大片被焚烧后留下的残余物质,黑乎乎地应该就是当年储存在这里的农作物了。 有几根大的房梁掉落在地上,烧坏成了一截截焦炭,剩下的半个空旷的仓库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息。 方健小心地用数码相机将这里的情形照了下来,他注意到,在没有被焚烧的那一半,除了那一大堆黑色焦炭般的农作物之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什物,一只木桶,几只破碗,和几件被灰尘覆盖着的衣服,这几样东西似乎并没有被火焚烧过,着实有点奇怪。 方健用相机对着地上的那几样东西按了几下快门,又四处转悠了一会儿,才从来时的地方出去了。 从仓库里出来的时候,方健再次端详了一会儿那个孤独的花圈。 他心里忽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可以想象那一年的火灾,有多少脆弱的生命葬身于此。 “你在那里干什么!” 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一声大叫,方健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老人,神色愤怒地望着他。 “我……我……”方健被老人的气势给吓住,张口结舌。 老人身材高大,身体硬朗,大步地朝方健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操着一口北方普通话,对他大声训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方健被吓倒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拐脚老爹的……侄孙。” 不提他还好,一提到拐脚老爹的名字,老人的脸更是通红:“胡说八道!我还不知道你们的伎俩?你又给了他多少钱了?” “啊?”方健几乎招架不住。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瓮声瓮气的声音:“你管得宽呢,他就是我侄孙。” 方健回头,惊喜叫道:“老爹。” 拐脚老爹一瘸一拐地朝二人走来,对着那个高大老人道:“老榔头,你也太喜欢管闲事了吧。连我都不能让家里人来探探亲?” 被称为老榔头的老人鄙夷地望着拐脚老爹:“你编吧,我还不知道你那几招?”他愤恨地看看老爹,又看看方健,指着他的鼻子道:“小子,你可得管紧你那双脚,再让我看见你乱跑,我可不饶你。”说罢转身大步离开了。 听着这几句近似威胁的话语,方健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拐脚老爹。 “别管他,老榔头脑子有点问题,他总是对靠近这间仓库的人大发雷霆,就像这里是他家祖坟一样。你下次不要被他看见就行了,这里也不要来了,免得他看见又乱发飚。”拐脚老爹解释道。 “只有不能来这里吗?”方健越发诧异了。 “嗯,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估计是和20年前的那场大火有关系。”老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方健看到陆陆续续有人从刚才老爹来时的方向走了过来,似乎是刚从山林里走出来,有几个人还手拿着一些祭拜用的物品。 “老爹,你们刚才去哪里了?”方健问。 老爹犹豫了一会儿:“我们祭拜20年前那些老伙伴去了……也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才会记得他们。”说罢眼神伤感起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今晚就是那一年发生大火的日子。”他抬头看看,若有所思,“那些老伙伴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 老爹说此话的时候,眼光四处搜寻,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周围似的。方健环顾四周,废墟上空无一人,放眼望去均是乱七八糟的杂物,不由感到一阵凉意。 “小伙子,你来这里到底想了解什么?我看你不像那些记者。”老爹忽然丢过来一句话,目光犀利。 “我……”方健语塞起来,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此刻,手机忽然在口袋里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方健急忙抱歉地朝老爹一笑,接了电话: “喂!” “方健,你现在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沙若欣的声音。 “我……我还在红星农场。”方健目光撇撇一旁竖着耳朵的老爹,侧过身子,将声音压低。 “你要我帮你调查的那件事,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有两三天吧。回来我马上联系你,谢谢你了。”方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挂断了电话。 等他回过头来,发现周围空无一人,拐脚老爹早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吃晚饭的时候,方健终于见到了农场里的大部分人,多数是五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人数并不多,大概有十几个,围在几张餐桌上各自沉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 方健坐在拐脚老爹的身旁,本想问他什么,但是发现他的脸色冷淡,也就打住了。 食堂里的气氛尴尬、沉默,只有饭桌上传来筷子碰击碗的声响。方健悄悄地四处观望,白天那个训斥他的老榔头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看到方健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结束了这顿难以忍受的晚餐,方健急匆匆地离开了。 回到房间里,他闷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起身出去了。 当他来到后排的房屋前,看到农场的那些老人,统统都神情默然地站立在院子的中央,悄无声息。 方健有些惊诧,将身体靠在房屋的一侧,静静地观察着院子里的一切。 老人们的正前方,摆放着一张长条型的供桌,桌上供放着一些水果和几盘菜肴。 为首的是老榔头,他端着一杯酒,对着天空喃喃地说了几句话,又鞠了三躬,然后将酒水洒在了地上。紧接着,他身后的那些老人也依样将各自手中的酒水洒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连拐脚老爹都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当仪式完了之后,众人各自散去,拐脚老爹独自坐在屋檐下,拿出了烟斗。 一只燃烧着火苗的打火机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老爹回头一看:“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健笑笑,用打火机将他烟斗中的烟丝点燃,坐在了他身旁:“我刚才都看到了。” 拐脚老爹点点头,神色黯淡下来:“该去的都去了……我们也差不多了。” 方健有些诧异他伤感的口气,这两天相处下来,他觉得老爹是个天性乐观的人,但此刻却露出了如此伤感的口气,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傻小子,你这表情像是要生离死别一样,我的身体可硬朗着呢。”老爹笑了起来,用烟斗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老爹忽然又提到了白天的问题。 方健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农场着实古怪,但一整天过去了,自己也没能得到想要的信息,估计那些神色阴郁的老人们也绝不会开金口的,索性就在老爹身上打听吧。于是他便将刘向东等人的古怪死亡案件说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有古怪,但是你好像多管闲事了吧?这些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警察,也不是记者。”老爹听完后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我……我只是觉得这事很古怪,为什么会有人刻意通知我这几起死亡案件?”方健答了一句,“而且我觉得那人好像能未卜先知。他是事先就通知我的,只是我反应迟钝,没能救得了他们。” 老爹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那几个人……我想想,好像印象不深。但你说的那种未卜先知,我倒是有点印象,好像是个女的,不叫这几个名字,那女的叫什么梦……你看我这记性,还真是老了不行了……” “什么梦?”方健急忙掏出笔记本,总算找到一点线索了。 “我不大记得了,我只记得这个女的是有点神奇。”老爹的眼神逐渐清晰起来,“她好像特别忧郁,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哭个不停。大伙开始都挺纳闷的,但是后来就发现了,她每次哭过后的第二天,铁定会下雨。” 方健愣住了,这不成小龙女了?他有点哭笑不得,这样的说法未免太过牵强。 “所以大家都觉得她挺古怪的,尤其是我们这边的人,都觉得这样的女人不吉利,理会她的人也就不多了。我也就是知道一点,详细情况,估计老三媳妇知道的更多一些。” “老三媳妇?”方健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葛丫头她妈啊。那个时候,只有老三媳妇对那女的最好,经常让她去自己家里开小灶,比对葛丫头还好。” 方健心里隐隐一惊,这个女人与葛云芳的关系应该非常密切。 “老爹,你再想想,她叫什么?现在在哪里?”方健有些急切。 “我真是有点想不起来了,不过我想想……和老三媳妇比较好的那个叫什么,她可能知道……对了,叫张静芳的那个老太太,住在安和县城里,她儿子是县小学的老师。”老爹挠挠脑袋。 方健记下了详情,点点头:“好的,我回去的时候可以顺便去拜访一下她。” “嘿嘿,那就行了,天也晚了,我得去睡了,明天一大早我要上集市去。”老爹磕磕烟斗,起身离开了。 方健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小伙子,你是来找老三媳妇的?”胖丫不知何时从一旁的黑暗处走了出来。 方健纳闷,她躲在黑暗中偷听他们的谈话估计不是一两分钟的时间了,神色微微愠怒起来。 “我可没听到啊,我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了老三媳妇的名字。”胖丫见方健脸色不好,急忙申辩,“我和老三媳妇处得不错,听到你们说起她,当然想多知道一些了。” 方健停住了脚步,回头道:“你和她……关系不错吗?” “当然了,你去问问别人,她大病的那些天,不都是我在照顾。”胖丫瞪了他一眼。 方健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大婶,能不能说来听听,葛老三媳妇,她在生前有没有提到过她女儿的一些事。” “她女儿?那个舞蹈家?”胖丫的神色黯淡无比,“老三媳妇临走前的那几天,都在念叨着那个当了大明星的女儿。起初我还不相信,但每次看到她拿着几张旧巴巴的报纸躲着哭的时候,我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女儿。” 方健望了她一眼,点点头。 胖丫有些得意,继续道:“只不过她那个明星姑娘却没把老太太当作自己的亲妈。我听她妈说,那姑娘从没回来看她一眼,更不会想到要来祭拜那个当年被她气死的爹。” 方健的重点不在这里,便提醒了她一句:“葛云芳她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过她女儿的一些什么特别的事?比如在20年前那场大火发生后的事情?” 胖丫皱起眉头,想了半天:“这个我倒没有注意,只是在她最后那段时间,她经常对着她姑娘的照片不断地哭,然后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话?”方健皱眉道。 “好像是说,她对不起这个姑娘,什么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胖丫仔细回忆道。 方健忽然想到了什么,追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得的大病?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半年前吧……她有天夜里被惊醒,说是做了不干净的梦,然后身体就开始慢慢变差,有时候大白天的尽说些胡话,有点神志不清。到了今年4月份,几乎就不下床了,天天捧着她姑娘以前的照片看,看着看着就开始哭,5月初就走了……”胖丫的神色伤感起来,“真是不知道是不是她上辈子欠了她姑娘的……” 方健叹了一口气:“葛云芳……在半个月前也出事了……” 胖丫惊异地“咦”了一声,神情变得有些惊惧:“这么巧?难不成她妈来寻她来了?全家一起到阴间相会?” 方健懒得再说什么,礼貌地朝胖丫道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他整个大脑被农场里的这些事堆得满满地,噩梦不断。 次日一大早,他被枕旁的手机闹铃惊醒。 当他洗漱完之后,来到食堂,这时老人们已经坐在桌前用早餐了,此时还不到7点半。 食堂里没有拐脚老爹的身影,老人们用怪异而不友好的目光瞪着,方健有点发怵,干脆直接去了厨房,坐在小凳上吃着胖丫精心煮出来的面条。 “好不好吃啊?”胖丫笑嘻嘻地看着他,方健点点头,埋头苦干。 吃完了早饭,方健还是没有见到拐脚老爹,他问胖丫:“大婶,老爹是不是走了?” “没有啊?他还没来吃早饭呢……今天有点奇怪,他不是要去赶集吗?”胖丫走到一旁的角落看看,“喏,他那大包东西还在这里呢,昨晚放的。” “他住哪一间房?”方健有些诧异,老爹怎么看都不像赖床的人。 “左边倒数第二间。”胖丫开始收拾食堂内的碗筷。 方健沿着房屋走了过去,老爹的房门紧锁着,他敲了敲门:“老爹!老爹!” 屋内没有人回答,方健看了看时间,已经快8点了,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古怪的想法,于是猛力朝大门撞去,那扇常年失修的木门很容易就被撞开了。 旁边的几个人被方健的声响惊动,陆续过来了,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了方健的惊呼声。 方健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伤痛和愤怒。 拐脚老爹躺在床上,面容朝上,表情有点怪异,皮肤已经开始发紫,身体僵硬,颈部被紧紧地套上了一根麻绳。 “啊!”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那是胖丫发出来的声音。 “啪”地一声,老榔头怒击桌面。 “我就知道,老拐脚带回来了一个祸根。”他气冲冲地指着方健,浑身颤抖不已,“你,你到底是谁?” 方健抬起头来,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可不可以先冷静一下,你们应该报警,老爹是被人谋杀的。” 此话一出,他忽然发现周围的人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面面相觑。胖丫悄悄地在他身后轻声道:“这些老头子不会让你报警的。” “为什么?”方健有些愤怒了,从刚才发现老爹的尸体开始,这些人不但阻止他报警,还将他的手机和数码相机强行搜走了。 “难道你们就任凭那个凶手逍遥法外?”他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瞪着老榔头。 “他们不相信,他们认为是那些亡灵干的。”胖丫又悄悄地在他身后嘀咕道。 “胖丫你闭嘴!”老榔头指着胖丫大喝一声,她怯生生地急忙躲开了他的眼神。 “真是荒谬。”方健环视满屋神情漠然的老人们,“你们有没有常识啊?这是一件谋杀案,和亡灵没有任何关系。” 胖丫凑近方健,正想张嘴,却看到了老榔头充满血丝的怒目,识趣地闭嘴了。 “你到底是谁?来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老榔头有点咄咄逼人。 “我……”方健冷冷道,“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来此地的目的是想要了解20年前那场大火。” 此话一出,老人们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他们居然都能保持着沉默的状态,依然一言不发。 老榔头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方健,口气忽然缓和下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了解20年前的那场大火?” 方健犹豫着,没有说话。 老榔头的神色又恼怒起来:“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们会以我们的方式来惩罚你。” “什么意思?”方健抬起头来,又惊又怒,“我又不是凶手。” 老榔头冷冷一笑:“那就赶快说实话。” “不行!”方健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老榔头神情尴尬起来,恶狠狠地点点头:“好,我看你还犟多久。老张、老方,把这小子给我关起来。” “你们凭什么?”方健大叫起来,“你们敢用私刑?” “你就叫吧,小子。”两个老人走了过来,钳子一般的手臂一把抓住了方健,把他推进了房间里,从外锁上了门。 方健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何这些看上去毫无生气的老年人,力气居然大过年轻的他。 方健在房间里转悠了几个小时,中途胖丫来送过两回饭,神色紧张不已。 一直等到天黑,方健郁闷烦躁地躺在床上,心里却在为拐脚老爹感到伤心。 “咔嚓”一声轻响从门外传来。 方健猛地坐起身,看到了鬼鬼祟祟打开门的胖丫。 “怎么是你……”他诧异地看着贼一样的胖丫,那身红彤彤的衣服裹在油桶一般的身材上,活脱脱像动画片里那只偷油的胖老鼠。 方健忽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你笑什么?还不赶紧拿上东西走。”胖丫压低嗓门道。 方健愣了一下,立刻跳下床,将背包收拾了一下,背在肩膀上跟着她离开了。 农场已经全黑了,四周都没人,胖丫带着方健从农场的另一侧,七拐八拐地居然转出了林子,来到了一条土路上。 她又拿出两样东西交给方健:“我帮你偷出来了,你快走吧。” 方健看着自己的手机和数码相机,感激不尽:“大婶,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知说什么好了。” “不用谢我,你得感谢我儿子。”胖丫口气淡淡地道。 方健疑惑地看着她。 “我儿子要是还活着,跟你差不多……”胖丫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方健心里顿感惭愧,之前他对胖丫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很好。 “走吧……老榔头不会去追你的,放心好了。” “但是这里……”方健看看黑得不见底的那条土路,心里有些发怵,“这条路,通往哪里啊?” “通往镇上。”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忽然在二人身边响起。 胖丫直接就跳了起来:“妈呀?见鬼了。老榔头你怎么追来了?” “见什么鬼?”老榔头打开了一只手电筒,“我早就在这里等半天了。” “老榔头,你可别怪胖丫,我……”方健愤怒地看着他。 “我当然要怪她了,这么半天才出来,我都等得不耐烦了,这老胳膊老腿的,都等得生锈了。”老榔头锤锤手臂。 胖丫愣了一会儿,忽然冲到老榔头的身旁,一把抱住他的腰对方健叫道:“小伙子,你赶紧走。” 方健迟疑了一会儿,急忙朝前跑去。 “哎呀,你连电筒都没有,会有危险的啊……”老榔头大叫道,“把我的电筒带上。” 方健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不可思议地看着老榔头。 胖丫也放开了他,满脸通红地:“老榔头你什么意思?” “我是怕他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路上,会引来野兽的。”老榔头责怪地瞪了一眼胖丫,“你就会自作聪明。” 方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榔头慢慢地走了过去,将手中的电筒递了过去:“你就赶紧上路吧,从这里过去大概走三里路,会有一个村子。你去找村长,在那里住一晚,就说是我老榔头的亲戚,明天他们就会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方健呆呆地望着他:“您老……我不明白……” “唉,你走吧,别问那么多了。”老榔头神色低沉,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大爷,你知道那个凶手是谁吧。”方健忽然冲到了他的面前。 老榔头抬起头来,眼神复杂:“你赶紧走,不要让我后悔。”说罢大步朝农场方向走去。 “为什么?”方健大叫道,“我知道你在为拐脚老爹痛心,我刚才从你眼神里看到了悲伤。” 老榔头停住了脚步,回头冷冷道:“年轻人,如果你的好奇心还是那么强烈,会有危险的。”说罢一刻也没停留便迅速离开了。 胖丫跟着跑了过去:“老榔头等等我,我没带电筒。” 方健拿着手电筒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两人,心中一阵沮丧。 半个小时后,方健有惊无险地找到了老榔头所说的那个村子,在村长家借了宿。在好心村长的招待下,方健住进了一间干净的房间,心情郁闷地躺在了床上。 第八章 谜团重重 方健终究还是放弃了报警。他隐约觉得农场有些古怪。拐脚老爹已经死得非常冤枉了,他不想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估计自己离开之后,那里一切都会恢复平静的。 第二天一早,他便搭乘村里开往镇上的农用车,和一大堆蔬菜瓜果一起来到了镇上的农贸市场,然后又在镇上唯一的客运站搭乘了每天一趟开往安和县城的客车。 在颠簸的路上,他看到了自己那辆被抛在路边的银灰色的富康,心中不禁又烦闷起来。 下午7点多的时候,颠簸不已的客车终于抵达了安和县城。方健一下车,急忙找到一家修车行,以800元的成交价让修车行的人派车去拖那辆富康车。 他仍是住在以前的那家旅店,他得等到明天车子回来之后才能离开。在此之前,他还得去做一件事,就是去寻找那个和葛云芳母亲关系密切的张静芳。 第二天一早,方建背上大背包,直接去寻找安和县城的县立小学。当他找到那所小学,四处打听后才知道,张静芳和儿子在几年前就已经移民去了缅甸。 方健一阵失望,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冷静下来之后,他便接到了修车行的电话,富康车拉回来了。这让他心里有了一点安慰,至少,他可以有理由结束自己这趟危险的旅程回家了。 回程没有经历更大的危险,但是方健的身心却已经疲惫不已。回到市里,已经快凌晨了。 当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觉得浑身都快要散架了一般。这一趟旅行让他身心俱疲,尤其是内心,像是有一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无法呼吸。 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他才醒过来,手机上显示有好几个未接电话,翻开一看,除了一个不知名的座机电话以外,均是沙若欣打来的。 他回拨了过去:“沙沙……” “天哪,你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那边传来了沙若欣焦急的声音。 “我昨晚回来的,太累了,没听见。”方健抱歉道。 “那就好,我看到了高速路上的车祸,有点担心所以……” “谢谢你。”方健笑了一下,“对了,上一次请你帮的忙……” “那个地址啊,我找到了,那个‘拾梦者’的位置,在市立第三疗养院。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喂,喂,方健……” 沙若欣遥远的声音从地上的手机中传来,方健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刚才那句话,就像一枚炸弹,将他的三魂七魄炸得飞离了他的躯体。 ——市立第三疗养院。 宁夏待过的地方,也是她失踪的地方。 方健整个人忽然懵住,脑袋里整整空白了大约5分钟,他才听到手机里的狂叫声。 “喂,不好意思,手机掉了。”方健歉意地回答到。 “啪”地一声,沙若欣却挂上了电话。 方健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那个“拾梦者”。他居然住在疗养院里,也就是说,这个人一定是从宁夏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资料,于是便故作神秘地引自己上钩。这个混蛋! 方健感到一团火烧得自己浑身开始燥热,他很想将那个混蛋给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但他不能冲动,此刻更加需要冷静。 “哼,今晚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方健咬牙切齿道。 12点整,他把QQ挂了上去,“拾梦者”迫不及待地发来了几条信息: “请告知一声,你没有发生意外吧?” “如果你安全,请知会一声。” “希望你安然无恙。” 方健皱眉,看看这三条信息的发来时间,第一条是自己出去的那晚,第二条是在农场的那晚,而最后一条则是昨晚。也就是说,在自己离开本市的这三晚,这个“拾梦者”都在12点以后发来了信息,信息的内容也都差不多,都在询问自己的安全。 隐隐地,似乎“拾梦者”对他所遭遇的险情有所了解。 方健忽然倒抽一口冷气,难道他真的能够提前知道自己所将遭遇的情况? 从白天沙若欣的电话分析,这个人的电脑终端一直都在疗养院里,难道他还有别的途径能获知他所遭遇到的情况。 他忽然感到浑身发冷,难道真的存在有预知未来的人?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只灰色的兔子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你在吗?你在吗?” 方健定定地看着这几个字,他是在担心自己吗? 思忖了大约半分钟之后,他回复了一条过去: “我还活着。” 一丝调侃的笑容浮现在他嘴角,他想看看对方的反应,结果对方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 “那就好。” 口气冷静得令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多虑了,近几日来发生的一系列古怪事件,让自己头脑都有些混乱了,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拾梦者”的话语。 没关系,明天我就会把你给揪出来了。方健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下一个又会是谁?”方健思索了一会儿,打出一行字,“你莫非有预知能力?”他在后面添加了一个顽皮的笑脸。 “不是。”“拾梦者”却回答得非常严肃。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某些事情?” “那是因为我的梦境。”“拾梦者”发来了一个嘲笑的表情,“看看我的名字就知了。” 方健有些气结,“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拾梦者。”他礼貌地回答。 “你缠上我到底为了什么?”方健再也忍不住,打出了这样的问话。 “拾梦者”迟疑了一会儿,没有回话。 方健却紧张地看着那只兔子,上几次他就是每每问到这样的话题时,他就立刻下线了。 但“拾梦者”这一次却没有消失,而是发了一张蝴蝶飞舞的图片过来。 那只蝴蝶色彩斑斓,舞姿优美,方健却无法欣赏,又急急地打过去一句话:“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拾梦者”说了最后一句话,便下线了。 方健望着眼前那只不断飞舞的蝴蝶,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 第二天一大早,方健便驱车来到了市警局。沙若欣正在办公桌上大声地打电话。 “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吼完这句话,她差点把电话扔了出去。 “你需要带上什么证明之类的文件吗?”驱车前往疗养院的时候,方健看看她铁青的脸,问了一句。 沙若欣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我这次跟你一起去找那人,不是以警察的身份,这一点你要搞清楚。” 方健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 “你今天怎么了?吃了火药了?”他小心翼翼道。 沙若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方健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女人在情绪化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惹恼她,似乎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除了宁夏。 一想起那张娇弱的脸庞,他的心忽然又抽搐起来。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年,似乎从未对他大声或者红过脸,即使是意见相左的时候,她也只是摆出一副怯生生的表情,一句话也不说。每每这个时候,方健就只有举手投降,他被她那温柔的样子给降服住了。 沙若欣见他呆呆地没有说话,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有点过于激烈了:“你……没事吧?” 方健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他看了看郁闷不已的沙若欣,“给你一个建议。” “什么?” “你要是想对某人好,还是收敛一下你的那副……威慑。”他将“脾气”换了一个词语。 “你想说什么?”沙若欣皱眉道。 “你老公啊。你在他面前别太强势,那会输的。对男人来说,温柔更是一柄锋利的刀。”方健半开玩笑道。 沙若欣眨眨眼睛:“温柔?要我对他温柔?” “没错啊,男人不都希望自己的女人是只小鸟?” 她看看他,忽然大笑了起来:“开玩笑,我一想到‘温柔’二字,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哎。” “唉,看你这样子,你老公可受苦了。”方健摇摇头。 “他苦?”沙若欣怒目一瞪,“他现在可享福了,家里什么都是我做,他每天都当甩手掌柜。要他洗个碗都找借口,一遇上烦心事就回来跟我嚷嚷,他苦?” “看来你还不明白两个人之间的协调性啊。”方健遗憾地摇摇头,“你要是想要他乖乖地做事,你温柔地哄哄他不就行了?男人都吃这一套。还有,他在外面遇到烦心事,当然第一个就是跟你诉苦啊,难不成你要他去找他老妈,或者和两三个狐朋狗友出去喝上个通宵,再也不回来?” 沙若欣愣住了,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又看看方健道:“你的女朋友有这么温柔吗?” 方健的脸色稍稍一变,沉默下来。 沙若欣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岔开了话题:“那个……你这两天去那个农场,有没有什么收获?” “嗯……不算太大。知道当时那件事的人几乎都已经不在了。连葛云芳的母亲也在几个月前去世了。”方健遗憾摇摇头。“大家似乎都对那个农场发生的事情有所隐晦。” “对了,我那天查了一下那个农场,好像在20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大火,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那场大火之后,好像还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有人说看到了被烧死的幽灵,那个地方渐渐地就没有人敢去了。” “你在那里住了两天,有没有感觉到这些东西啊?”沙若欣有点来劲了。 “你相信?”方健笑了起来,打量了她一眼,“你们不都是无神论者吗?也相信这些?” “你这人真是……”沙若欣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方健笑笑,方向盘一转,在疗养院大门前停了下来。 登记了之后,方健将车子停在了大门口。 “我们该从哪里找起?”方健看看偌大的疗养院,心里忽然有些紧张,那个“拾梦者”究竟是何人? “去总台问问。”沙若欣径直朝大厅走去。 “方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方健回头,原来是小燕。 “小燕,你好。”他迎了上去。 小燕穿着一套蓝色的护士服,脸上化着简单的妆,笑意盈盈。 “最近怎么样?看上去你好多了……”小燕看到了他身后的沙若欣,脸色稍稍不自然起来,“怎么,换女朋友了?” “没有……她是……”方健正欲解释。 “我就是他的新女朋友。”沙若欣却扑了过来,挽住方健的胳膊,对小燕眨眨眼睛笑道。 小燕的脸色冷了下去,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方健:“你有女朋友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方健急忙摆脱了沙若欣:“你误会了,她是我的朋友……” 小燕的脸色仍是不好看,她看了看方健,转身欲走,却又被沙若欣拉住了:“等一下,护士小姐,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对不起,我没空。”小燕冷冷地摔开她,迅速离开。 望着小燕远去的背影,方健皱眉:“你在干什么啊?” “哈哈,一试就试出来了。你这个傻瓜。”沙若欣促狭道。 “试什么啊?”方健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又怎么了?” “不告诉你。哼,谁让你刚才教训我来着。”沙若欣却卖了一个关子,转身朝大厅走去。 “对不起,你们二位所说的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前台一位年轻的大眼睛护士婉言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护士小姐,我们真的有急事要找到这个人,能不能帮帮我们?”方健有些急了。他不断地给一旁四处转悠的沙若欣使眼色,但她似乎故意装作没看见他的求助。 “不行,先生,没有许可,我没有权力向你提供这里病人们的任何情况。”大眼睛护士笑笑,“更何况,你只单凭一个ip地址来寻人,这……有点说不通吧?” “啪”地一声,一张警官证拍在前台。 沙若欣冷冷道:“那这个呢?” 大眼护士愣了一下,拿起沙若欣的警官证看看,抱歉地一笑:“二位还得等等,我得将您的号码报上去,以确定真伪。” “等等,你要报到哪里?”沙若欣反而愣住了。 “您这里的所属单位不是市警局吗?我们疗养院的规定是,除非您带来了警局另开的证明,否则,我得向贵警局查证你身份的真伪。”大眼护士笑意依然不减,“毕竟这个年代,什么假的东西都会出现。” “你说什么?”沙若欣这下真恼了。她可不能让这个护士给局里打电话,毕竟这一次她是背着吴林山来的,若是被他知道,她可就惨了。 “你敢说我是假警察?”她大力拍打着桌子,“你什么意思?” 方健似乎也意识到沙若欣的考虑,急忙将她拉开,然后朝前台护士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就走。” 从前台出来后,沙若欣仍是气呼呼地:“真是气死我了,敢说我是假的。” “算了,我们想想别的办法。”方健急忙将她拉到一旁。 “那现在怎么办?”沙若欣反倒没了主意。 “若不是你刚才得罪了小燕,我们完全可以找她帮忙。”方健看看她,摇摇头。 “是吗?”沙若欣眨眨眼睛。 “对不起啊,刚才我在开玩笑呢,我不是方健的女友……”沙若欣满脸歉意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小燕。 “你说这话真是有趣,你是他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小燕冷冷地瞥她一眼。 沙若欣笑了起来:“我……嘿嘿……你可不可以帮我,不是,帮他一个忙啊?”说罢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满脸焦虑的方健。 小燕不解地抬起头来。 沙若欣凑近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小燕的脸色缓和下来,思忖了一会儿:“这样啊……” “嗯,这一次可真得你帮忙了,你也不想他出事吧。”沙若欣面色沉重道,一旁的方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那好吧……”小燕面露同情,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方健,“只不过我们疗养院用的是局域网,ip都是一样的。这里的病人几乎人人都有电脑可以上网,要想找出你们说的这个人,还真有些伤脑筋啊。” “小燕你想想,宁夏在这里比较亲密的有什么人?”方健忽然想到了这一点,“这个人对她的情况非常了解。” “是吗?和宁夏的关系……”小燕低头思忖,忽然抬起头来,“看来只有一个人了……” “谁?” “小蝶,纳兰蝶。” 从长长的走廊望过去,偌大的花园里坐着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在靠近湖畔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白衣少女正静静地坐在一张轮椅上,肌肤苍白得几近透明,目光潋滟,眼神忧虑地望着远处的湖水。 “就是她……”小燕轻声道,“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几乎就是被她父亲给抛弃在这里的。” “我们过去吧。”沙若欣提议。 方健心里却“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难道这个看上去不满20岁的女孩,就是那个神秘的“拾梦者”? 他在心里描绘着“拾梦者”不止一两遍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 “小蝶,”小燕满脸笑容地走了过去,“我给你介绍两位哥哥姐姐,他们想……和你交个朋友。” “小燕姐。”小蝶笑着转过头来,当看到跟在她身后的方健时,笑容却凝固住了。 “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小燕摸摸小蝶的长发,轻声道,“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叫我。” 小蝶脸色极不自然地点点头。 “方健,你来吧。”沙若欣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女孩居然会是方健口中那个有预知能力的“拾梦者”,又看到她脸上那副抗拒的神色,便识趣地避开了。 “小蝶……”方健有些尴尬,看看她身旁的长凳,“我能坐下吗?” 小蝶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神色冷漠地点点头。 “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方健在她目光的逼视下,有点紧张起来。 “你想说什么?”小蝶冷冷地回了一句。 “这个……你认识宁夏吗?”他只得单刀直入,这个女孩浑身散发的冷漠足以把人冻成寒冰。 “认识,那又怎样?”小蝶目光终于从他身上转开,望向了眼前的湖水。 今天无风,湖面平整得像块蓝色透明的镜子,宁静无比。而不时从对面的山谷传来各种鸟类的叫声,更衬得这里是一块难得的净土。 “你是‘拾梦者’吗?” “我叫纳兰蝶。”她的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就像一只白色的蝴蝶。 方健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看她的反应,应该就是她了。 “你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蝶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我真的听不懂。” “你知道的,只有你对宁夏的一切最为了解,”方健正色道,“所以你才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 “宁夏姐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和她接触过的人很多……”她笑了起来,“你太高估我了。” 方健摇摇头:“小蝶,我想说的是,宁夏是我至爱的人。她的性格我最清楚,她能够将我和她之间的这些事情都告诉你,证明她对你非常信任,将你当成了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帮到我。” 小蝶的脸色仍是一片冰冷:“莫名其妙。” 他叹一口气:“能够让宁夏信任的人不多,你要是认为她是一个好朋友的话,请你帮帮我。” 小蝶身体又颤抖了一下,眼帘低垂下来,清澈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 “你能告诉我,宁夏……她在哪里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小蝶抬起头来,神色忧伤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她走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 “那你有什么办法能够找到她吗?”方健有些急切。 小蝶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悲伤:“你是她最爱的人,她都没有告诉你,我就更不知道了。” 方健彻底失望了,有些颓丧。 “你是‘拾梦者’吗?”他抬起头来。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小蝶的回答让他不得其解。 他愣了好一阵,皱眉道:“那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会提前预知?” “什么事情?”小蝶反问道。 “那三起……古怪的案件,刘向东、张裕明夫妇和葛云芳。”他静静地观察她,但她似乎很冷静,“他们的死亡……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蝴蝶代表什么意思?” 小蝶的脸色忽然变得平静,她笑了起来,看看不远处紧张万分的沙若欣:“你在帮警察做事?” “她……不过是个朋友。”方健看看一旁焦虑不安的沙若欣。 “是吗?”小蝶脸色冷了下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方健对于眼前这个瘦弱小姑娘的不断变脸有些恼火了:“你为什么要把我拖进这些事件中?” “我?你认为是我?”小蝶反问道,大笑起来,“你看看我的样子,我何德何能能让你入局?” 方健看着她白色裙裾下那双孱弱的双脚,心里不免又同情起来。 “对不起,我很累了,我要去休息了。”小蝶双手推动着轮椅准备离开。 “等等,小蝶,”方健急忙拉住她,“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忙。” “我无能为力。”小蝶耸耸肩膀,冷笑道,“如果你不是宁夏姐最爱的人,我根本不会回答你任何一个问题。” 她朝不远处的小燕招招手:“小燕姐。” 小燕忙不迭地跑了过来,沙若欣也急急地跟着过来了。 “我累了,小燕姐。”小蝶朝她微微一笑,又似笑非笑地看看沙若欣。 “抱歉。”小燕便推着小蝶,朝走廊慢慢走去。 方健则呆呆地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心中思绪万千。 待二人走远,沙若欣急忙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她?” “应该是吧。”方健有些失魂落魄,他本想从“拾梦者”口中获知宁夏的消息,但是这个小姑娘却远远超出他的想象,难以应付。 “什么叫应该是吧……”沙若欣不满他的回答,将“吧”字拉得老长,“你问了半天,就这么个结论?” “我……”方健不满地看了一她眼,“算了,我们走吧,她不过是个有残疾的小姑娘。” “这可不能算,那三件谋杀案和她有关呐。”沙若欣却不满意他的说法,“我是个警察,现在这事有点眉目了,可不能坐视不管。” 方健有些无奈:“我们现在可没有任何证据。” “哼,证据靠找出来的。”沙若欣正色道,“现在可得请队长帮忙了!” “什么?你要告诉我姐夫?不行!”方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当初你答应我的,我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这女孩关系到四个人的生命,你说我能为了你的那两句承诺,放弃这宗系列案件的调查,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沙若欣冷冷道,“对不起,我是个警察。” “你!”方健有些后悔了,他真不该将这事全告诉她。 “放心吧,”沙若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同情这个女孩。若是她真与此事无关,我们不会再来骚扰她的。”说罢朝前方走去。 第二天,沙若欣便带着警方开出的证明,来到了疗养院。在方健的再三拜托下,她对于小蝶的问话省略了不少: “你在6月3日、6月15日以及6月23日那几天,在哪里?”沙若欣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的冷静令人震惊。 “我不记得了。”小蝶对沙若欣的威慑报以微笑。 “仔细想一想,这有关三起谋杀案。”沙若欣将话题说得严重了些。 “我真不记得了,让我想想……”小蝶低头沉思,“大概看了几盘碟片,或者看了几本书什么的,具体的名字我忘记了。对了警官,要不要我找找,或者你帮我找找,就在你身后。”小蝶指指她身后那大排堆满书籍和碟片的大书柜。 沙若欣转身看看,眉头皱了起来:“不要和我耍花样,小姑娘。你的每一句话都要负责任的。” “真是这样嘛。我在这座疗养院里,哪里都不能去。你说我除了到花园里看看,还能做什么?”小蝶抱怨起来,丝毫没有惧怕的意味。 沙若欣看看她:“白天你看书看碟,那么,凌晨以后呢?” “睡觉啊。” “睡觉之前呢?” “洗澡啊。” “除了这些,还做过什么?”沙若欣忍住怒气,她答应过方健,不会过分为难她。 “那不就是白天了?”小蝶却觉得有趣极了,笑了起来。 站在房门外透过小窗户的方健,看到病房里面的情形,有点哑然失笑。看来自己倒多虑了。这个小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沙若欣可能会被气得吐血。 “啪”地一声,沙若欣果然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纳兰蝶!” “怎么了?”小蝶却若无其事笑嘻嘻地回答。 “你给我老实点!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实话,那几天你究竟上哪里去了?”沙若欣看到她的笑容,愈发生气了。 “都告诉你了,我一直在疗养院里。不信,你去查查医院的出入登记。”小蝶的脸色冷了下来,“你有脑子的吧?警官。看看我的脚,除非我会飞?” 沙若欣愣了一下,满脸憋得通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房门被打开了,方健讨好地进来了:“沙沙,好了,我们走。” 沙若欣愤怒地瞪着小蝶。她却招招手笑道:“不送啊,沙警官。” 二人从小蝶的病房出去之后,小蝶的脸色陡然松弛下来,一脸憔悴,她的脊背,全是冷汗已经湿透了。 “都告诉你了,不会是她……”方健正欲说什么,却被沙若欣一记恶狠狠的眼光阻止了。 “是不是她,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我就不信这个女孩是无辜的。”她大声嚷嚷道,大步朝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一位40几岁的男主任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这些都是疗养院的出入登记,从上半年开始,您慢慢看。”大概这位主任看得出来沙若欣脾气火爆,急忙讨好地将资料都递了过去。 随行的小李开始翻动起来,不一会儿,便对沙若欣摇摇头:“她好像没有出去过。” “我来。”沙若欣一把抢过,翻看起来,不一会儿,方健看到了她脸上失望的表情。 “怎么回事?”沙若欣抬起头来,看着主任,“我问你,从这里出去的每一个人都得登记吗,有没有漏登的?” “不会。”主任急忙摆手,“我们这里的管理非常严密,没有主治医师的许可,病人不得自行离开。” “那她会不会出去过而你们没有发现?比如凌晨以后?”沙若欣仍是不放弃。 “那更不可能了,晚间值班的人多了两位保安,而且,我们疗养院装有摄像头,有人出入,都会被记录的。” “那好,你把这三天时间前后一周的录像找出来,我们带回去研究。”沙若欣朝小李道。 “好。” 离开疗养院的时候,方健小心翼翼道:“沙沙,你会不会太过主观了?她是个行动不便的孩子。你何必如此认真?不如……” 沙若欣转过头来冷冷道:“方健先生,从现在开始,这件案子由我主管。这不过是你个人的想法,至于我如何判案,不需要你来教我。” 方健碰了一个软钉子,讪讪地闭上了嘴。 第二天,方健独自一人悄悄地来到了疗养院,经过昨天沙若欣的闹腾,他不想再引人注目了。 但是当他踏入病房区时,却被门口的保安给拦了下来。 “没有病人或者主治医生的许可,先生您不能进去,抱歉。”一名年轻的保安满脸微笑。 “为什么?” “因为昨天的事情,引来了病人的投诉,她希望不要再受到类似的骚扰了……小燕她都因为此事被办公室处分了。”保安看了他一眼。 “是吗?”方健愣住了,“她没什么事儿吧?” “那倒没有多大关系,只是你就真的不能进去了。”保安抱歉道。 “但是,我真的有急事想找小蝶问问。你可不可以通融一下?”方健望望四周,病房区只有他一个保安。 “真的不行,别人……倒是可以,但是你,真的不行。这是小蝶的父亲特意交代的。”保安无奈地实话实说。 “小蝶的父亲?”方健诧异,她父亲怎么忽然跑了出来?以前听小燕说,他从来不看自己女儿的。 “嗯,他昨晚来的,估计院长给他通了电话,他就赶过来了……”保安正欲解释什么,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王伟。” 一转身,一个满脸铁青的中年男人冲了过来。 保安一看,脸色紧张不已:“院……院长。” “你干什么?”被称为院长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对保安怒目而视,“我请你来不是让你来聊天的。”说罢他瞅瞅方健,皱眉道,“你是谁?找哪一个?” “我……”方健见他这副架势,将“小蝶”二字咽了下去,“没什么,我马上走。”说罢转身离开。 “等等,”院长却唤住了他,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忽然叫了出来:“原来是你啊。” 方健纳闷道:“我怎么了?” “你……你就是那个让我们疗养院背上恶名的混蛋!你以为我没认出你来?王伟,还站着干吗?把他给我赶出去!”院长忽然恶狠狠地指着方健大骂道。 “你……”方健被他一通大骂,还来不及思索,便被那保安给拉出了大门。 “对不起啊,请你回去吧,不要让我们再挨骂了。”保安冷冷道,将大门关上了。 方健第一次被人这样轰出来,脸上先是尴尬无比,逐渐就变得气愤不已。 他带着一肚子的火回家后才逐渐冷静下来。 坐了一会儿,他在手机上找到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喂?”电话很快通了,那边传来一个无精打采的女声。 “小燕,是我,方健。” 半个小时后,方健在一个小区里,找到了小燕的住处。 门铃响了之后,小燕身穿一套休闲服出来开门,她双眼无神地让他进屋,精神慵懒。 “坐吧。”她指指客厅那张简单的沙发。 小燕的住房不大,和另外两个女孩合住一套三居室。房子里摆设简单干净,女孩喜欢的小摆设随处可见。窗台上放置了一盆白色的香水百合,客厅散发着女孩特有的香味。 看着这些摆设,方健心头一悸,他又想起了宁夏。她也是这样,房中经常保持着干净祥和的氛围。 他叹了一口气,小燕轻声道:“怎么了?”为他倒了一杯绿茶。 “我……今天被你们院长赶出来了。”方健苦笑一声。 小燕点点头:“早料到了。我昨天就被处分了。” “对不起啊,给你带来了麻烦。” 小燕摇摇头,笑了一下:“没关系,正好这几天休息一下呗。”她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方健,“你想了解小蝶什么情况?” “她是什么时候来你们疗养院的?” “大概在三年前……”小燕想起那个女孩,心头一颤,声音颤抖起来,“她来我们疗养院是因为,她的手术失败了。” “手术?” 她点点头:“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她父亲把她交给院长之后,就基本不来。我觉得,他实际上已经遗弃了这个孩子。” “但是,昨天,他为什么会忽然出现?”方健有点想不通。 “大概是院长担心小蝶引出刑事案件,怕给院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影响疗养院的信誉,就给她爸爸打了电话。” “那小蝶这三年在院里有没有和别的什么人接触,或者在你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出院?”方健的这点疑惑一直在他脑海里纠缠不清。 “她是个很冷漠的孩子,在院里也就和我说说话了,至于其他人,”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方健,“在宁夏失踪前,小蝶和她的关系是最为密切的,她们俩是室友。” 方健低头沉思,眉头紧蹙。 “我记得有一次……就是上个月你来的那天,小蝶在你走后,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宁夏的男友。”小燕忽然想起一件事。 “是吗?”方健像触电一般,猛地抬起头来,急切道,“她还说了什么?” 小燕摇摇头:“没有了,我再想追问,她就不说话了。” 方健欲言又止,他对那个神秘的纳兰蝶非常头疼。 “小燕,你对小蝶了解吗?她平时有没有什么怪诞的举止?” “怪诞?”她对方健形容小蝶的词汇感到有点不满,“她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是个怪人。她各方面都很正常,除了腿不能动弹,其他地方我觉得不比正常人差。”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她的……”方健笨手笨脚地指指脑袋,又放下,他想不出来该如何形容他对小蝶的感觉。 “是不是她的思维方式啊?” “大概是吧,”方健凑了过来,“她有没有向你透露过她……能够预知未来?” “你说什么啊?”小燕看着方健极其认真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看电影看着迷了?什么预知未来?” “你听我说……”方健有些急了,干脆将他与“拾梦者”之间的对话说了出来。 听着听着,小燕的脸色渐渐变得诧异不已。 “不会吧?如果小蝶是那个人,她怎么会知道那几起案件?” “既然她没有能力出院,那么她所预测到的这些事,是怎么知道的?”方健看了她一眼。 小燕狐疑满腹地摇摇头:“这就真不知道了。” “她平时上网的时间多吗?” “我不太清楚,白天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坐在湖边,晚上……她偶尔会上网,有时候会到深夜,精神也不太好,因为她有深度的失眠症。” 方健一拍巴掌:“这就对了,她就是在午夜以后才联系我的。” 小燕疑惑地看着他:“我有点奇怪,她为什么会找你?” 方健点点头:“你问得好,这也是我绞尽脑汁想不透的地方。” 两人沉默下来,各自在思忖着这古怪的问题。 “你对小蝶的父亲了解多少?”方健忽然开口。 “小蝶的父亲……不多,我只见过他不超过五次。每一次都匆匆忙忙地来结小蝶那昂贵的医疗费,这三年来见小蝶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小燕摇摇头,“可怜的孩子,每一次说起她父亲,她就难过得掐自己……” “他是做什么的?” “不太清楚,小蝶从来不说。听旁人说,好像在国外开什么贸易公司的吧,总之,算是有钱人了。” “哼,但是对自己的女儿却毫无人性。”方健对小蝶的遭遇感到愤懑。 小燕想开口却又止住了,似乎也不能够说什么。 “她父亲叫什么?”方健忽然问道。 “我想想……好像叫纳兰宇,他登记过名字的。” “纳兰宇?”方健将这个名字牢牢地记下了。 驱车离开的时候,方健心头越发沉重起来。不知为何,他觉得小蝶的那个神秘父亲,此次出现得非常不合时宜。这个纳兰宇,会不会才是那个神秘的“拾梦者”?方健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沙若欣的来电。 “喂?” “你现在在哪里?赶快过来,来局里,快点啊。”沙若欣不容分说的口吻让他皱了皱眉头,怎么她的口气越来越像吴林山了。 他转了一个弯,直接驱车前往警局。 来到沙若欣的办公室,她正在和小李及另外一个警员商量着什么。看她的脸色似乎很憔悴,黑眼圈都出现了。 “姐夫不在吗?”方健四处看看。 “队长出去开会了,下周才回来。”沙若欣头也不抬道,“你先坐一下。” 方健对她的口气颇为不满,皱皱眉头:“有什么事儿?” 小李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意味,走了过来拍拍方健的肩膀:“你们慢慢聊啊……”说罢与另外那名警员一同出去了。 “你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啊。”沙若欣笑嘻嘻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方健没好气地看看她:“你知道吗?我今早被医院的人强行给赶出来了,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沙若欣耸耸肩:“这也没什么吧?” “你要我过来有什么事?”方健也懒得跟她辩解。 “昨天一整晚我都在看疗养院里的录像,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沙若欣满脸正色。 “看到什么了?”方健紧张起来。 “什么都没有。” 他诧异地愣了一下:“这算什么回答。” “你过来看看。”沙若欣打开了电脑,“小李做了一张光盘,把发生命案那三晚的录像都倒出来了。” 屏幕上跳出了个视屏,上面是一段黑白的影像,分成了两个隔断,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地点。 “左边是大门口的录像,右边是病房走廊录像。”沙若欣用鼠标点击了一下,将播放的速度调快了许多,画面上出现的人物,就像上了发条一样迅速、滑稽。 “晚饭后,纳兰蝶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直到第二天清晨……而这边的大门以及后门处,在晚间的这段时间里,显示没有人离开过疗养院……” 录像记录如她所说,纳兰蝶根本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半步。 “窗户呢?”方健看着画面上悄无声息的走廊,右边第二扇门便是纳兰蝶的房间。 “窗户是那种开了只有10厘米宽的固定窗,她不可能出得去。医院里的窗户大多如此。”沙若欣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怪异地看了看方健,“连这种常识都没有?” 方健神情有些尴尬,这个女人,太爱挑刺了。 “你现在还认为纳兰蝶是嫌疑犯吗?”方健反问她一句。 沙若欣摇摇头:“我不好说,这个很难解释。把你们的聊天记录打开看看。” 方健将QQ挂上,之前的那些聊天记录一个不少地被调了出来。 “从这些字眼上分析,她似乎真的知道些什么……”沙若欣手撑下巴,神色凝重。 “就是这一点说不通啊……除非她会变小,从窗口飞出去。”方健说这话的时候忽然想到了那只在他房间里出现的蝴蝶。 这种想法虽然有点荒诞,但是却让他背脊发冷。 “这个有点像是在说《聊斋故事》了。”沙若欣半开玩笑道,“难道是预知未来,就像电影一样?或者,灵魂出窍?” 方健没有笑,脸色凝重不已,他在琢磨沙若欣刚才所说的这些话。 沙若欣见他毫无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动了几下:“你怎么啦?真的相信那些?我在开玩笑呢。” 方健若有所思:“但是我们现在无法解释小蝶的这些话!” “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的通信这么发达,她完全可以通过别人知道……”沙若欣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也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了。如果有人能将那几件案件都告诉她,那也就代表那人便是这几起案件的策划者。可只要是精神稍微正常的人又有谁会将自己预备做的谋杀,提前告知别人呢? “或许,那人对她特别信任吧……”沙若欣无法解释这个问题,牵强地猜测道。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方健摇头。 “那你怎么认为?” “我不知道……她一定是知道一些什么事儿的,但是如何能让她开口呢?”方健回头望着沙若欣,“我不希望你用警察那一套去对付她。” 沙若欣愣住了,瞪他一眼:“不那样审讯怎么行?她可能是嫌疑犯。” 方健摇摇头:“不,她不可能是嫌疑犯,天下有这么笨的罪犯吗?会自己提前告诉别人?而且你看她给我发的那些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想让我去救他们。” 沙若欣沉默下来,眉头深蹙。 “你帮我查一下她的父亲吧。” “她父亲?为什么?” “我想,这几个受害人的年龄,应该和她的父亲差不多,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些案件的策划者,很有可能就是她父亲纳兰宇做的。” “好吧,我记下了。”沙若欣将那三个字写了下来,“这个我得去查查,明天告诉你结果。” “嗯,那我先走了。” 从警局出来后,天色已经快黑了,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匆,都急着回家。方健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索性关上车门,朝路旁的一家餐馆走去。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期,就算上路也不过是徒添汽油钱和时间而已。 这是一家不大的快餐店,他和吴林山来过几次。店面不大,但很干净,食物也不错,价格比较公道。 他刚在靠窗的座位坐下,便看到了沙若欣大步走了进来。 “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诧异地看到他之后,她毫不客气地直接在他对面坐下。 方健苦笑一句:“那么你呢?你怎么不回家给你老公做饭?” “他出差了,”沙若欣满脸无奈,“我为啥又嫁给了警察呢,真是想不通。” “那还不是缘分。” 两人各自点的套餐上了上来,顿时香气四溢。 “对了,我听队长说,你女朋友现在还没有下落吗?”沙若欣毫无矜持,直接用勺子舀了一大勺肉羹拌饭,直接送进嘴里,嘟哝道。 方健神情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心却渐渐往下沉。 “是不是你哪里惹恼她了啊?”沙若欣却没意识到方健的心思,继续道,“还是你对她关心不够,不了解她的真实想法……” 方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默下来。 沙若欣还是大口吃着盘里的食物,头也不抬道:“看来你还没完全得到她的心啊。” “我想大概是吧。”方健叹了一口气,丝毫没了食欲,眼神望向了窗外。 沙若欣这才愣住了,不好意思地放下勺子,讨好地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你……没事吧?”她发现他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小心翼翼地问。 “你别管我,先吃东西吧。”方健回过头来,低头开始食之无味地吃东西。 沙若欣心中骂了自己一句,她看到了方健眼中的黯淡,懊恼自己的失语。 两人便在这沉默而尴尬的氛围中匆匆解决了晚餐。 “我送你回去吧。”从那个餐厅出来后,方健面色黯淡地说了一句。 “啊……不用了,我回办公室还有点事儿”沙若欣不想再面对死气沉沉的他,这让她觉得自己心情也沉重。 “好吧。”方健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绝尘而去。 第九章 真假梦魇 回到家,方健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房间里的摆设在暗淡的光线中呈现出奇怪的阴影,车灯不时从窗外照射进来,那些古怪的阴影便开始移动起来,直到车灯消失,才又恢复静止。 方健就这样呆呆地不知坐了多久,才起身打开电脑。这似乎已经成了他回到家中以后的自然习惯,尽管现在已经快午夜了,他还是想上上网。 他下意识地打开了QQ,还是希望能够和“拾梦者”,或者小蝶聊上一聊。 那只兔子的头像依然是灰色的,他迟疑了一下,打出了这样一行话: “非常抱歉这两天对你的打扰。” 对方没有回话,方健看看时间,还不到12点,她应该还不会上网。 午夜12点,她为何要选择这样一个时间,大多数在这个时间出没的人,都是些生活极度没有规律的人。 时间慢慢过去,方健还是没能等到“拾梦者”的回话,他下线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法入睡,似乎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只飞舞的蝴蝶。 他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方健虽然睁开眼睛,神智却仍然陷在沉睡之中,迷迷糊糊地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正静静地站在自己卧室的房门前,以一种极为奇怪的姿势打量着自己。 用“打量”这个词是方健的一种直觉。 他呆呆地看着正前方的那道黑影,不知所措。房间里的一切都在一片黑暗中,就像陷入了一团浓浓的墨汁之中。 尽管是在夏季,但是他觉得一种令人窒息的寒冷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将他淹没。他从来未曾有过如此惊恐的感觉。 方健全身都不能动弹,眼前的那团黑影也这样静止不动。方健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他已经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忽然,车窗外一阵汽车的喇叭猛地响了起来。 一道明亮的光线从窗外直直地射了进来。 那个黑影忽然露出了一头浓密的长发—— 那是一个女人。 当汽车灯光移动的那一瞬间,黑黑的长发中露出了半张脸庞。 方健忽然像被钉子钉在原地,那张脸居然是小蝶——纳兰蝶。 车灯一晃而过,房间里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方健浑身颤抖,陡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朝门前的纳兰蝶扑了过去—— 女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急速向后退去。 方健被床上的被子绊倒,手直直地在纳兰蝶长发上划过,他紧紧地拉住了一把头发。 她发出了猛烈的喊叫声。 方健从地上爬起身,拉住了纳兰蝶的手臂,他明显地感觉到她瘦小的身躯在他手中发出一阵阵颤抖。 “你是……”话音未完,“小蝶”二字还未出口,方健便觉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叭叭”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忽然将他惊醒,方健猛地一震,陡然坐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是,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此刻仍是半夜,方健一恍神望过去,房门前变得空空如也—— 纳兰蝶不见了。 猛地一下,方健恍如大梦初醒,从床上跳了起来,打开了台灯。 房门就像他入睡前那样,丝毫没有什么改变,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透过房门放眼望去,隐约可见门外客厅的一隅。 卧室的台灯在客厅的一个区域里显出了光亮,其余的地方愈发显得更为黑暗了。 方健呼吸急促起来,他急忙冲到客厅,将房灯统统打开,房间里没有任何异象。 他又下意识地冲到玄关大门处,那里只有被他乱扔的几只鞋子,房门是关闭着的。当他看到那没有反锁的大门时,急忙将那个扣钉给拔了下来。 当发现一切都如他睡前那样毫无变化时,他疑惑了,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梦境吗?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他的后脑勺疼得很厉害。 那一触即痛的地方告诉他,刚才的那一幕,不是梦境。 手中忽然感觉有些湿滑,一缕黑色的长发赫然可见。 那缕长发,就像一团灼人的火焰一般,将他烧得浑身发烫,跳了起来。 方健感到了一种恐惧。有人进来过,那个被他差点抓住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纳兰蝶? 当他回到卧室的时候,他看到了地上的一滩血迹——那是他后脑勺被击打后流出的。 此刻他才觉得浑身虚弱,人的坚强度真不可思议,刚才他没看到自己流出的血液时,还觉得自己受伤并不严重,而此时看到地上的那滩血渍,才顿感痛苦万分。 方健当晚便住进了医院,伤势不算太严重,但也不轻。 “不过没关系,幸好你来医院来得及时……”医生临走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多休息几天,我们还要观察一下。这几天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胡思乱想的话会刺激病人的大脑。”说着这些莫名其妙话的医生,在方健看来,比自己伤得更严重。 在病房里躺下后,他稍稍感觉到一丝安全,一种古怪而令人不安的情绪在他体内蔓延开来,纳兰蝶为何要在半夜袭击他? 被注入身体的药水开始发挥作用,除了头开始隐隐发麻之外,他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睡意像潮水一样涌遍全身。 方健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身旁的手机铃声大作。 极度艰难地睁开眼皮,方健感到了一阵刺眼的光亮从右侧的窗户射了过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电话是沙若欣打来的:“喂,方健,死哪里去了,怎么不接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了一连串的咆哮声,他皱皱眉头,觉得头更疼了,但是心里却感觉到了一丝欢喜——这证明他还活着。 “我在医院里……”方健懒懒地回答道,“我受伤了……”他带有一丝促狭的意味等待着沙若欣的反应。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她的一声惊叫,完了便急忙挂断电话,估计是来医院了。 大约40分钟之后,沙若欣和小李神色焦急地赶到了医院,看到了头上被包成粽子的方健。 “什么?有人袭击你?”听完了他的叙述,沙若欣跳了起来,“那你为啥不尽快报警?” “报什么警啊?你们不都来了嘛。”方健此刻感觉好多了。 小李正色道:“方健,你可得保全你这条小命啊,队长开会前特意交代我们,你要是在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我们可得遭殃了啊。” “啪”地一下,沙若欣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你这乌鸦嘴,闭上行不行?” 小李被沙若欣震慑住,满脸委屈地闭上了嘴巴。 “那医生怎么说,有没有危险啊?”沙若欣却没察觉出自己的这句话对着当事人来说,也是非常不妥的。 好在方健早已了解她的性格,笑笑道:“多休息两天便可以了,正好前段时间请了一个大假,现在可以悠闲一会儿了。” 看着他故作轻松的口吻,沙若欣不悦了:“你倒是挺自在的。”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 “那个纳兰宇的资料我们找到了,但是他在20年前就已经加入了h国的国籍,我们没有权力调查他,而且他在国内的资料也相当少。”沙若欣无限失望道。 方健惊诧不已:“那么小蝶也不是中国人?” “按照国籍,她也是h国人。”沙若欣叹气不已,“这个案件我不能再查了,昨天接到了上面的通知,说我侵犯了别国的权力……我已经被严重警告了。” “但是……但是如果他们手上真的有命案呢?”方健想起了那个被他从水中救出的女人,以及农场里的拐脚老爹。 “除非我们有确凿的证据。”沙若欣摇摇头,“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还没有任何有利的证据可以帮到我们。” “难道,就这样算了?” “也不是……”沙若欣忽然狡黠道,“我们不能明来,但可以暗地里调查啊。” 方健看看她,又看看一旁惊诧不已的小李:“她在说什么?” “沙姐你可不能乱来啊?你的处分已经……”小李面露惧色,“你不怕被开除?” “你们两个也太胆小了吧。这样吧,处分算我的,如果真能破案,那领奖你们一起来。怎么样,好差事吧。”沙若欣笑得让两人毛骨悚然。 小李生生咽了一口口水:“队长他……” “队长下个月才回来呢。”沙若欣瞪他一眼,转向方健,“怎么样,我这主意不错吧?” 方健和小李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们暂时的根据地了。哼,我就不信,他个h国籍会难得了我?”沙若欣站起身来,气势豪壮。 几天后,方健病房内。 “你行吗?你能出去吗?这个样子。”沙若欣迟疑地看着方健换上外出的便服,“万一医生回来怎么办?” “你都不怕被开除,我干吗害怕那个怪医生啊?先办正事要紧。”方健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 “但是你不是说,上一次都被疗养院给轰出去了吗?这一次我害怕你受伤啊。”沙若欣看看他头上那团粽子,担心道。 “没关系,我得去弄个明白,那晚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她。”方健神色凝重,打开了病房,“你不走?那我自己去了。” 沙若欣忙不迭地跟了出去。 在车上,方健的沉默让沙若欣心里担心不已,她干脆在一个路口将车停了下来:“还是等你的伤势好一些再去吧?” 方健转过头,笑了起来:“你那天怎么说的?不是誓言旦旦地要独自破案吗?怎么,怕了?” “不是,我是担心你这大脑袋。”沙若欣不悦了,发动了车子继续往城郊驶去。 来到了疗养院的大门,两人果然被拦在了门外。 “那么,请你通知一下纳兰蝶小姐,我们今天见不到她,就不会走。”方健指指自己的脑袋,干脆在台阶上坐下。 保安愣住了,有些犹豫。 “去啊。”沙若欣却不耐烦了。 “好吧……”保安看到方健头上的纱布,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让总台服务员拨了纳兰蝶的电话。 看到保安在电话里说着什么,方健心中思绪万千。他真的不愿意将那晚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女人和小蝶联系在一起,他宁愿相信她是无辜的。 “她请方先生进去。”保安礼貌地走了过来。 方健站起身,朝里走去,沙若欣却被拦在外面:“对不起,小姐她说不欢迎别人。” “什么?”沙若欣气急却无奈。 方健点点头:“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慢慢地从病房区走了过去,走廊上的地板光洁如镜,窗户明亮洁净,每隔几米便有一副内容清新的油画,整个病房区丝毫没有市内那些大医院的消毒水味。 又转了几个弯,方健来到了靠右的一间病房前,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请进。”房内传来小蝶那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 方健一阵莫名其妙地紧张,扭开了门把。 小蝶坐在靠窗的一张沙发上,捧着一本书,看到方健进来的时候,目光掠过他头上的纱布,眼光中露出一丝讶异。 “请坐。”小蝶起身,将沙发旁的一双拐杖柱在手中,朝水机走去。 “你别动,我自己来好了。”方健急忙阻止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她面前坐下。 小蝶的面容似乎又憔悴了一些,肤色更加苍白了,双颊深深地陷了下去,眼下出现了一圈淡淡的青色。她静静地望着方健,眼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 “你……最近好吗?”方健不知该说什么。 “没关系,你有话就直说。”小蝶的口气冷静得远远超出她的实际年龄。 “我……想问问,你在上周四,有没有……”在她那双清澈眸子的注视下,他有点张口结舌。 “有没有什么?” 方健索性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伤痕,没有说话。 小蝶看看,神情冷漠:“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她冷笑地反问道。 “不要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他觉得她应该知道什么,但是从她冰冷的眼神中却看不到任何东西,这让他渐渐有些火了。 小蝶却耸耸肩,做无奈状,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方健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很容易被女人激怒,除了外面那个沙若欣,还有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片子。 “你真的不知道,我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方健目光变得严厉起来。 “我想,大概是被人打的吧。”小蝶的口气仍是带有一丝玩味。 “我差点被人打死,你知道吗?”方健忍住那越来越盛的火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蝶见他有点激动了,只得收敛了玩味的笑容:“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眼帘垂了下去,沉默下来。 看到小蝶的反应,方健愣了一下,口气也平和了不少:“你知道吗?我那晚……见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半夜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忽然,他感觉到小蝶的身体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这让他心里明白了什么。 “那么,你能不能帮助我?”方健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说了一句。 “帮你什么?”小蝶抬起头来,眼光中又出现了一层冷雾。 “你应该知道。” 小蝶迎着他的视线,半晌之后忽然笑了起来:“你在怀疑我?” “我怀疑你什么?”方健追问道。 “你怀疑半夜出现在你房间里的那个女人……就是我。”小蝶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去了。 “那么你能告诉我,是吗?”方健正色道。 小蝶面色逐渐恢复了那可怕的冷静,斩钉截铁道:“不是。”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方健皱起了眉头:“你没撒谎?” “没有。”小蝶的脸上宁静无比。 “看看这是什么?”方健不得已,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缕黑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 “你的头发。” “可笑。”小蝶笑了起来,将头发散了下来,不过是只到肩膀边缘的齐肩发。 “现在的假发工艺很不错,我听说大多数是用真正的头发制造的……”方健叹一口气,“我知道你本不想这么做,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吧?” 小蝶看着他:“我觉得你真的很可笑,拿了几根头发就来指责我。我看,你应该多休息几天。” “你别跟我斗嘴,我本不愿为难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找上我?”方健冷冷道,“这和宁夏有没有关系?” “我一定要回答吗?”小蝶也冷下脸来,“我也告诉你一个事实,不要以为自己太聪明。” 方健有些气结,他很想对这个女孩大发一通脾气吓吓她,但是他知道,她根本不会向自己妥协。 他有些垂头丧气。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事实……”小蝶忽然道,“我的双腿在15年前就已经不能动弹了。” 望着方健诧异而又半信半疑的神色,小蝶忽然冷冷地将裙裾提了起来,露出了膝盖以下的部分。 那是一双瘦弱得如同小孩一般的双腿,骨骼严重变形,肌肉萎缩得就像是一根即将枯萎的黄瓜。这双腿与她的上半身一点也不协调。 方健惊呆了,之前他看到小蝶以轮椅代步,还以为那不过是有钱人的娇生惯养,随便一点关节疼痛便坐轮椅。他没想到这个女孩真的有残疾。 小蝶放下裙裾冷冷道:“你现在相信了吗?我不可能是那个出现在你房间的女人。” 方健的大脑一片“嗡嗡”作响,他一直以为的那个推论,在此刻完全被推翻,就像是漂浮在大海中,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块木板,却发现那块木板不过是块朽木,自己很快就会沉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大概是看到自己脸上的那份呆滞,沙若欣远远地跑了过来,被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 沙若欣一直陪着他在疗养院的花园里坐了半天。 “是不是我们的方向错了?”方健将小蝶的情况说了出来,“从一开始就错了,小蝶……不是那个‘拾梦者’?” “怎么会?你说她自己都承认了。”沙若欣眉头深皱,“不过这可奇怪了,她不能动的……” “也就是说,那三起案件都不可能是她策划的了,她根本无法独自行动。”方健摇头,“但是她为什么要隐瞒一些事呢……” “那就是她那个绝情老爸。”沙若欣忽然跳了起来。 “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方健摇摇头,试图将之前的那些推论丢出大脑,“我得重新思考……” “思考什么?我怎么也得把那个纳兰宇给挖出来,掘地三尺都得让他现形。”沙若欣神情恶狠狠地道,这话说得有点滑稽,但是在方健看来,要让这个纳兰宇现形,还真得费功夫。 就在离开疗养院的第三天,方健接到了小燕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的她有些支支吾吾的。 “怎么了,小燕?你回去上班了吗?”对于之前给她所带来的麻烦,他一直都比较内疚。 “嗯,我昨天开始上班的,昨天晚上小蝶她……”小燕却在那边叹了一口气。 “小蝶怎么了?” “她的精神状态好像又开始恶化了。” “精神恶化?”方健皱眉,“我没听懂,小燕。” “小蝶一直都患有轻度的精神抑郁症,她在三年前进疗养院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最近似乎慢慢地好了一些。但是从上个月开始,她的病情就时坏时好,昨天晚上,她几乎就像变了一个人,在病房里疯狂地破坏每一件可以触及的东西。” 方健惊呼:“怎么会这样?我那天去看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啊?” “所以我有点担心,小蝶的父亲很可能会对你提出控诉。他昨天来过了,问了很多你的情况。” “什么?控诉?” “方健,你还是小心些吧,纳兰宇这个人,很难说话的。” 方健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小燕。” 挂上电话之后,方健苦笑着摇摇头,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看来,阻碍他的东西,太多了。 他将自己淹没在一片烟圈之中,自从宁夏离开之后,他又抽起烟来。 回顾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简直糟糕透了。方健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太过于执著事情的缘由,不是因为宁夏离开他后不能生活,而是因为他无法获知她的真实想法所以才不能释怀。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追寻的,似乎已经不是宁夏本人的下落,而是她离开的真正原因。由于他无法猜透她的真实想法,导致了他最近近似疯狂的一些做法。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烟味直冲向他的肺腑,这似乎也暂时麻木了一下他越来越困惑而无助的心。 电话的音乐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方健没有理会,任手机在茶几上响了半分钟,然后安静下来。但不久,音乐铃声又开始了,不休不止一直响到方健忍无可忍接过了电话。 “喂!”他被自己恶狠狠的声音吓了一跳。 对方可能被他的声音震住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 “方健?” 他皱皱眉,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陌生,他不记得有认识这个声音。 “哪位?” 电话里的那个男人似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一个名字。 方健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人会给自己打电话。 那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很快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他依旧坐在沙发上,呆呆地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终于起身,穿好衣服出门了。 他必须得去面对电话里的那个人——纳兰宇。 时间已是晚上11点半了,他不知道纳兰宇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约自己见面,但是他觉得是时候去了解真相了。 驱车前往城郊的某处高级住宅区,方健觉得头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尽管医生交代不要过于劳累,但他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了解真相对于他来说,才是解脱的最好办法。 住宅区的大门戒备森严,几名保安神情严肃地将方健的车牌以及身份证号登记了之后,才放他进去。 蜿蜒着辗转了几个小山头之后,方健终于找到了纳兰宇所说的那幢房子。 那幢房屋处在整个小区的最里面,背后就是一座树木繁盛的山林,前面有座大花园,一个游泳池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粼粼的波光,一旁还有一座印尼风格的小草亭,几张休闲椅散落在花园里。 这幢房子,有独立的花园和游泳池、车库,房屋的楼层有四层,从单层看上去,面积超出了两百平方米。 方健将车子停在了那座花园外面的停车草坪上,愣了一下,才走过去,按下了花园铁门外的门铃。 大概是有监视系统,铁门很快自动打开了,方健慢慢地走了进去。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像是一只被套有“真相”光环的诱饵引到这个地方来的好奇的兔子。在憧憬着那根诱人红萝卜的背后,是否有一个巨大的陷阱呢? 方健急忙摇摇头,将这个可笑的想法丢出脑海,很快他便来到了玄关的大门处。 大门已经打开了,隐隐露出里面昏暗的灯光。 方健轻轻地敲敲房门:“纳兰宇先生,我是方健。” 没有人回答,方健慢慢地推开了房门,穿过玄关,眼前出现的客厅面积很大。在方健的印象里,似乎所有的有钱人都喜欢用镶金嵌银的东西装饰自己的房子,但是眼前的大厅却布置得很简洁。只有几张色彩单调的沙发、茶几、各种高低案台,更像是一间雅致的茶室而非客厅。 整间客厅的光线都来自于角落里的一盏落地台灯,它淡淡地照射在房间中,显得微弱而昏暗。 “你来了。”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方健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去,一个高大的人影静静地站在落地台灯的光晕下,看不清面容。 “进来!”人影用不容分说的口吻命令着方健,转身朝客厅的一扇房门走去。 方健有点措手不及,慢慢地跟了进去。 看上去这个房间大概是间小小的起居室,屋内有两排精致的书柜,几条舒适的沙发,一条摇椅,一盏台灯,外面是一扇大玻璃窗,一层薄薄的窗帘将黑沉沉的山林阻隔在了外面。 方健终于看清楚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容。 纳兰宇的长相不算很特别,就像是普通的历经风霜的成功人士,穿着简单但价值不菲的衣物,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昂贵的古龙水的味道,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坐!”还是命令式的口吻,纳兰宇指指一旁的沙发,方健迟疑了一下,坐了下去。 纳兰宇嘴角露出一丝他看不懂的微笑,在一只低矮的小冰柜中取出两瓶矿泉水,递给他一瓶。 方健有些紧张,接过冰凉的矿泉水放在了一旁。 “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好好谈谈……”纳兰宇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叉在一起,面露微笑。 “你……有什么事吗?这么急叫我过来?”方健对他的微笑仍是感到不适,那历经了风霜的微笑后面,隐藏了很多东西。 “你为什么对我女儿那么感兴趣?”纳兰宇看了他一眼,端起矿泉水喝了一口。 “我……纳兰先生,这不像你想得那样,我不是一个好色之徒。” “我知道,你也……配不上。”纳兰宇说这话的时候,依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这让方健觉得更加恼火,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对不起,我想我的用词欠缺考虑,应该是她配不上你——小蝶不过是个残疾人。而且……我想告诉你的是,她并非我财产的继承人。” 方健“腾”地一下,火气直往上冒,他猛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年轻人,坐下,不要这么激动。……”纳兰宇说出那刻薄言辞后仍露出那令人可气的微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方健直直道。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纳兰宇脸上那层笑容终于慢慢地冷了下来。 “我没想干什么。我去找小蝶,只不过是想要知道一些事实的真相。” “什么事实真相?”纳兰宇冷冷道。 方健冷笑道:“这与你无关。” 纳兰宇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忽然又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心思,年轻人。” 他从身旁的一个矮柜里拿出了一本支票本,在上面签上了几个字,撕下后递给了方健:“看看上面的数字,如果不满意,我还可以加一些。” 方健愣住了,没有伸手,口气又火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纳兰宇有点诧异:“你不满意?好的,我还可以再加一点,不过不要太离谱了。” “你闭嘴!”方健一把将他手中的支票本打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纳兰宇皱眉看着他:“你这个样子太粗暴了。” “你……”方健说不出话来,尽量保持冷静,“听我说,我并不想要你的钱。” “那你想要什么?” “事实的真相。” “什么事实?” 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方健被纳兰宇咄咄逼人的口吻追问得有些喘不过气。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你……”方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什么?”纳兰宇的目光里闪烁了一丝看不懂的光芒,逼了过来。 “因为……这件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方健心里扑通直跳,故意避开了他的眼神。 纳兰宇停滞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想找你那个女朋友嘛。” “是啊,她和小蝶住在一起,我当然想多了解一下。”方健索性将错就错。隐隐地,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小蝶已经受不了过多的刺激了,请你不要再去骚扰她。”纳兰宇似乎对他的说辞感到稍稍的满意。 “看在你们父女情深的面上,我答应你。”方健讥讽地说了一句。 “好。”纳兰宇拍拍他的肩膀,“我会马上撤销对你的控诉。” 方健点点头:“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纳兰宇放开了手臂。 方健有些心惊胆战地离开了那间起居室,忽然发现客厅里多了几个身体健硕的男人,看上去像是纳兰宇的下属,但感觉更像是保镖或者打手。 “送方先生出去。”纳兰宇站在门口吩咐道。 其中一人朝他做了一个手势,便带着他出去了。 来到车前,方健急忙跳上车,迫不及待地驱车离开了。 “给我看紧他,不准他接近小蝶。”待方健离开之后,纳兰宇冷冷地说了一句。 从纳兰宇的住宅出来之后,方健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有些发抖,他在害怕什么?纳兰宇吗?方健觉得自己也太胆小了,但是从他身旁那些健硕的打手来看,纳兰宇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 难道自己那晚遇袭真来自于他? 想到这里,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不是小蝶用分身法出去的,而是纳兰宇派人袭击了他。但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望着车窗外黑沉沉的天色,方健那受伤的头颅又开始阵阵地疼痛了,似乎这些事件的发生没有自己想像得那样简单。 回到家,已经快3点了,方健将新换的门锁牢牢锁上,他不希望再在睡醒时候,又看到那个女人—— 女人? 方健愣住了,纳兰宇为何要找一个女人来恐吓自己? 如果那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小蝶,那么又是谁呢? 似乎越想头越疼,方健赶紧咽下几颗药丸,躺下休息。 没过多久,药丸开始发挥药效,他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一只白色的蝴蝶忽然闯入了他的眼帘,方健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那个场景却真实得犹如现实。背景则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只白色的蝴蝶异常醒目地在黑缎上划出优美的弧线。 渐渐地,白色的蝴蝶幻化成了一张绝美的面孔,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宁夏,而紧接着,宁夏的面容又变成了一张瘦小苍白的脸孔——小蝶。 小蝶神情忧郁地望着他,方健不知道在梦里应该怎样去回应那双忧愁的眼神。 她忽然张开嘴,可只是无声地呼唤着什么。 “救救我……”他终于看懂了小蝶的口型,她一直在重复着这三个字的口型,却没有半点声音。 “我要怎么救你?”方健大呼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天色已经大亮了,方健忍住剧烈的头痛,摸索着下了床,今天他得去医院换纱布。 从医院出来后,方健感觉好了一些。在主治医生的强烈要求下,他不得不保证自己回去会多休息。在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后回到家中,方健打了一个电话去单位,多请了一周的假期,这才停歇下来。 半躺在沙发上,方健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再次打开了电脑。 似乎是一种习惯了,打开电脑之后必定会上网。方健将QQ挂了上去,他希望再次见到那只小兔子。但是,尽管诸多信息不断闪烁,他却没有看到“拾梦者”的只言片语,心中不免微微有些失望。 之前与小蝶的那些接触,让他无法判断她究竟是不是那个“拾梦者”。尽管他觉得自己被无辜地拉入了一个深渊,但是此刻他似乎已经无法抽身了,探寻真相的那种强烈欲望让他无法自拔。 一阵手机音乐声响了起来,是沙若欣打来的。 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传来她那劈里啪啦的声音: “方健,方健,我查到了,我查到了。”声音兴奋至极,方健正欲回答,却又被她一连串的话语给逼了回去: “你猜猜我找到了什么?那个纳兰宇,1987年在滇西那边工作——他是一个饲养员。你猜他当时在什么地方工作?” 方健一听此话,浑身一颤,他已经猜出来沙若欣想要说的话了—— “红星农场。”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枚强力炸弹,将他震得浑身呆滞了近10秒钟,直到被电话里的叫声唤醒: “方健,方健……”沙若欣在那头焦急起来。 “哎,我在听着呢……” 沙若欣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纳兰宇在农场的事。” “他和刘向东、张裕明夫妇以及葛云芳一定有着不一般的瓜葛。” 沙若欣在电话里分析起来:“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纳兰宇,很可能就是杀害那四个人的凶手。” “这个……能确定吗?”方健想起在纳兰宇别墅里的情形,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这话你没在局里说吧,还是小心些,那个人好像不是好惹的。” “唔……怎么?你见过他?”沙若欣愣住了。 “那倒没有……我猜想的。”方健犹豫了一会儿,敷衍了过去。他不想让沙若欣去冒险,以她的性格,非得跑去找他不可。 “我再去档案室里找找还有没有他的资料,今天我得再去‘贿赂’一下我那老同学放我进去。你知道,这两天局里已经不让我接这个案子了……好了,不说了,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沙若欣忽然将声音压低了,可能有人过来了。 挂上电话,方健冷静了一下,将刚才得到的消息细细地梳理了一遍,似乎事情很快便清晰起来—— 纳兰宇和刘向东等四人20年前同时在红星农场待过,估计这五人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常密切,而当那场大火将农场毁掉之后,五人便各自散去。直到20年之后,几起莫名其妙的案件又将那段历史给拉了出来。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纳兰宇之外的那四人莫名死亡呢? 就像刚才沙若欣所说,似乎真相已经浮出水面,纳兰宇就是凶手。但是,动机何在? 方健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还有一个原因,如果纳兰宇是策划这一切的人,那么小蝶出于哪种原因,有意无意地透露他的行踪?如果是出于对父亲抛弃自己的报复,似乎还是说得过去。但是,以纳兰宇那样的人,若是想要策划几起谋杀案,他又怎会让自己的女儿知晓? 细想之下,似乎都不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答案,而最好的方法便是,亲自找到纳兰宇,询问他真相。 但一想起那晚纳兰宇身旁的那几个保镖,方健犹豫了一下,就这样去,他会告诉自己吗?还有,如果言语之中激怒了他,自己是否有危险? 想到这里,方健急忙摇摇头,将这些想法抛出去。不管怎样,他都应该去试试,而不是在家里自己胡乱猜测。 他直接去了纳兰宇位于市郊半山腰上的那幢别墅,幸运的是,他居然在家,并且让保安放他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依然只有他一个人,那三个铁塔似的保镖不见踪影。方健站在客厅里打量了一下,整幢房子除了他们俩,似乎已经没有别人了。 “今天天气不错,要不我们去花园里喝点红茶?”纳兰宇微笑道,他的样子像是已经忘记了那晚两人之间的不快。方健暗自佩服他的镇定自如,这是他这样的年轻人无法比拟的。 月光如水,今晚的夜色果然不错。明亮的月光静静地洒在花园里,四处蔓延着植物的清香,伴随着花草中小虫的鸣叫。这样的一幅美景,似乎应该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分享,而不是和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一起度过。 一个中年妇女将茶水恭恭敬敬地端到了纳兰宇的跟前,方健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茶水。眼前的这个保姆,中规中矩,在主人面前似乎有点战战兢兢。 方健侧眼偷看了一下纳兰宇,他今晚穿了一件白色的真丝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蓝色的羊绒背心,头发一丝不乱,神情淡然,举止优雅地端着一盏精致的茶杯在细细品味。 “不错,英国来的红茶,你尝一尝。”纳兰宇放下杯子,方健看他的样子,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精致的中年男人和农场的饲养员联系在一起。 “纳兰先生,你……”方健不知如何开口,似乎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缺少了一点镇定。 “你决定了?”纳兰宇微微一笑,拿出一样东西放在茶几上,推到了方健的眼前。 那是一张支票。 方健愣住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没关系,年轻人,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收下吧。以后就请你忘记小蝶,忘记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说这话的时候,纳兰宇那双藏在眼镜片下的眼睛,闪烁了几下,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方健看了他几秒钟,轻轻地将支票推了过去:“对不起,纳兰先生,你弄错了。” “哦?”镜片下闪烁出一丝诧异。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方健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我现在只是想了解,20年前发生在红星农场的事。”方健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纳兰宇,他只想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纳兰宇回过头来,淡淡一笑:“你说什么?”他的反应并不如方健所想,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方健有些吃惊,皱皱眉头:“纳兰先生不知道红星农场?” “什么农场?”他再次重复道,看他的表情似乎真的不知道。 方健在这一刻都有点疑惑了,沙若欣的消息是真的吗? “您不认识刘向东他们?” “刘向东?这个名字有点熟……”纳兰宇摸摸下巴,一副恍然,“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前段时间新闻里报道……怎么了,他是什么人?” 方健有些泄气了,这个男人真是滴水不漏。 但是当他无意间看到纳兰宇左手手指在椅背上用指甲掐出一道道痕迹的时候,心里便有底了。 “这么说,你不知道那个地方,也不认识刘向东、张裕明、梁月梅和葛云芳喽?” “不知道,更不认识这些人。”纳兰宇的耐心似乎被方健磨光了,他皱起了眉头。 “您在滇西待过吗?”方健却露出了笑容。 “你问这个干什么?”纳兰宇的口气冷了下来。 “那是个好地方,对吗?” 纳兰宇忽然对着方健正色道:“年轻人,不要拐弯抹角,你想说什么?” “其实你知道我想说的话。”方健端起红茶,抿了一口,“不错,好茶。” 纳兰宇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好小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吧,你还想加多少?”说着又掏出一本支票本。 方健立刻伸手阻止了他:“你想错了,我只想知道真相。” 纳兰宇抬头看着他,冷冷道:“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方健点点头:“没错,其实你们几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这件事如果在半个月前你这么跟我说,我会立刻放弃。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个老人因为我而失去了生命。”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方健冷冷一笑,“拐脚老爹被人勒死了。” 纳兰宇一愣:“你说什么?”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 纳兰宇抿住嘴唇,脸色忽然变得冰冷,喃喃道:“难道……” 他忽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健,沉默下来。 方健觉得纳兰宇的态度忽然变得很古怪,尤其是在听闻了拐脚老爹的死亡之后。 “你不知道这件事?”方健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纳兰宇眉头深蹙起来,半晌之后抬起头来缓缓道:“年轻人,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这事与你无关。” 方健冷冷道:“我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个老人死了……” “那应该与你无关。”纳兰宇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觉得我应该袖手旁观吗?”方健反问道。 “如果你不能控制住你那好奇心的话,那会引来更多无辜的人死亡。”纳兰宇目光忽然严厉起来。 “你知道真相?” “知道什么?” “真正的凶手,”方健冷冷道,“或者,你就是那个凶手。” 纳兰宇望着方健,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无奈:“你真的以为,你的推断是正确的?” “难道不是?”方健索性说了出来,“我虽然不清楚20年前发生的事情,但是我想那几起谋杀案件,应该和你脱离不了关系吧?” 纳兰宇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他们的死有一部分原因在我……” “能告诉我真相吗?”方健皱眉。 “什么真相?”纳兰宇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强烈地想要知道所谓的真相?你真以为这是人为的?”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方健忽然打了一个冷颤——纳兰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是吗?”纳兰宇笑了起来,笑得让方健浑身发冷,“那些蝴蝶。” “蝴蝶?” “你不是那几起案件的目击者吗?你没看见那些蝴蝶?那些象征亡灵的蝴蝶?”纳兰宇反问道。 方健只觉得毛孔紧紧地收缩了起来。 “那些都是怨灵,”纳兰宇镜片下的目光忽然变得惊惧不已,“都是那场大火中死去的怨灵。” “你……”方健说不出话来,他无法理解纳兰宇这种牵强的说法。 第十章 陷入困境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纳兰宇瞥一眼方健,冷冷道,“只怕你不相信。” “怨灵吗?你不觉得这种说法很荒谬?”方健尽量让自己镇定。天色不知什么时候转变了,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忽然被一层厚厚的云层遮掩了起来。花园里也顿时暗淡下来,只有一盏昏暗的宫灯型路灯,照耀着一切。 后花园后面就是那片密密的树林,这里的别墅房价贵得离谱,真正的原因便是来自这座保存得完好的山林。那座天然氧吧似的山林在都市中显得稀少珍贵,能让人心神舒畅。但是此刻,方健只觉得眼前的那座原始山林,变得令人畏惧。黑沉沉的林间,似乎藏着一些恐怖的巨兽,随时会从里面冲出来,将人吞噬。 “24年前,我被分到了那座该死的农场……”纳兰宇瞥一眼方健,“你大概不能理解我们那个时代年轻人的悲哀——那种无奈以及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绝望,所有的梦想都被埋葬在那个鬼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方健没有插话,但是从拐脚老爹的口中所获知的农场,并非像纳兰宇形容得那样不堪。 “在那个鬼地方,我根本没有朋友,所有的人都令人厌恶。那些沾满羊粪的乡巴佬都以去那个破地方为荣,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那个地方。从我去的第一天开始,那里便成了噩梦的发源地……”纳兰宇镜片下的目光变得愤恨无奈。 “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方健提醒了他一句,他不愿意成为他发泄怨恨的听众。 “那场大火?”纳兰宇收回恶狠狠的目光,神色忽然变得悲哀,“没有人知道那场大火是怎么起来的,只知道那场大火来得非常奇怪——而且,那场大火来袭的同时,农场里的人几乎都看见了那些东西。”他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 “什么?”方健全神贯注。 纳兰宇忽然转过脸来,定定地望着方健一字一句道:“蝴蝶,成千上万只蝴蝶。” 方健浑身顿感一阵寒意,此时的山林已经开始吹来阵阵冷风,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诡异的情形。成千上万只蝴蝶在那座破旧的仓库上方盘旋着,直到被大火烧得变成了灰烬。”纳兰宇的眼神开始游离,并且变得不真实起来,这让方健有些诧异。 “我以为,那些蝴蝶被烧死只不过是自然界的一个神秘现象,就像是那些集体自杀的鲸鱼或者海豚。”纳兰宇的目光似乎越过了方健的身体,直直地望向他的身后,眼神里有种奇怪的东西。 方健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身后不远处只是一片黑沉沉的山林,晚风吹动着山林里的树叶,摇曳不定,就像黑暗中无形的怪兽,随时会冲出来噬血。 “结果,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那些蝴蝶居然……居然……”纳兰宇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一种东西——恐惧。 他忽然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呜呜……呜呜……” 他的声音很奇怪,方健以为他在哭泣,但是又不像,听了一会儿,他听出来了,他在发抖,在呻吟! 那是因恐惧而产生的呻吟! 方健忽然想起了河西农场老王的话,他形容刘向东在那片空地上惊惧的时候,也是发出阵阵的呜呜声,当时他以为那是哭泣。现在他明白了,那不是哭泣声,而是一种陷入绝望之后发出的无助呻吟。 方健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又不想因此而打断他。 “那些蝴蝶……怎么样?”说起蝴蝶,方健想起梁月梅落入水中时的那副诡异的画面,那么多蝴蝶从车窗中飞出来,就像片片飞雪——有生命的飞雪。 “那些蝴蝶居然变成了通体的血红色。”纳兰宇挣扎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就像是被鲜血染红一样!!” 方健愣住了,他在说胡话吗? “你知道吗?那些根本不是真正的蝴蝶!”纳兰宇忽然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他。 方健被他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那些都是来自地狱的使者。”纳兰宇一字一句道,镜片下的目光又开始闪烁不已。 方健愣住了,地狱的使者?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可笑,但是当他回想起自己所见到的那些蝴蝶的情形时,不由生生地咽了一下口水。 “你应该从老爹那里听过那个孩子的事吧。”纳兰宇忽然冷笑道。 “你是说刘小飞?” “没错,那个孩子就是被这些东西给弄死的。”纳兰宇摇摇头,“我当时也看到了他那副样子,眼珠都差点掉出来,活活被吓破了胆。” “但是刘小飞本就有神经衰弱……” “正是因为他胆小,所以他不可能会自己出现在那座仓库里大火发生之后,农场里的男人都不敢去,他怎么会自己走过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健疑惑地看着他。 “他是被那些蝴蝶引过去的。”纳兰宇一字一句道,眼中忽然闪烁出不知名的光芒。 方健感到一阵冷风吹过,直接由背脊直达后脑。 “到了后来,农场里的人几乎都见过那些诡异的蝴蝶,便被吓得赶紧逃离了那个鬼地方。”纳兰宇叹了一口气,身体重重地靠在背椅上,将眼镜取了下来,“你想知道我和刘向东他们几个之间的关系是吗?我可以告诉你,我们都看到了那些怨灵变成的蝴蝶。” “你不是想告诉我,你们看见的那些蝴蝶,和他们四人的死亡有关系吧?”方健干笑一声,话虽如此,内心却忐忑不安。 “我想问问你,你救梁月梅的时候看到了什么?”纳兰宇将眼镜重新戴上,目光射了过来。 “我看到了……”方健浑身一颤,说不出话来。 “知道吗?其实从大火发生之后,农场里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那些铺天盖地的蝴蝶,就是农场里那些被无辜烧死的怨灵。” “就算真是那样,我想这不能成为刘向东四人死亡的真正原因吧,那么其他人呢?难道都是死于非命?”方健摇头。 “你相信报应吗?”纳兰宇忽然问。 “你想说什么?”方健有些纳闷。 “你知道他们四人生前的事吗?”他故意卖了一个关子,这让方健有些不悦。 “他们生前最害怕的东西……你应该猜得到是什么。”纳兰宇见他皱眉,又提醒了一下。 方健忽然恍然,失声叫了出来:“蝴蝶?” 纳兰宇的目光里多了一点东西,他点点头:“没错。” “为什么?”方健追问,“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那些蝴蝶?” “你是个聪明人,你其实应该猜出来了……”纳兰宇叹了一口气。 方健有些着急了,想了一下:“难道,他们四人……和那场大火有关?” 纳兰宇抬起头来,微笑道:“你终于想到了?” “这个……”方健此刻似乎明白了什么,“也就是说,他们四人是当年那场大火的纵火犯……因而这些由怨灵变成的……蝴蝶便缠上了他们,因而导致了他们的死亡?”他有些艰难地说出以上那些话,这个理由牵强得让他难以置信。 纳兰宇点点头:“没错。” “这样的原因,你真的相信?”方健反问道。 “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出来他们为何会无故死亡。”纳兰宇站起身来,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那么,那场大火……”方健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他们为什么要烧掉农场?” 纳兰宇转过身来,神情哀怨:“为了……为了一个爱情……” “爱情?” “张裕明和梁月梅本来是大家公认的好伴侣,但是……葛云芳的介入,让这一切都变了味……” “20年前的葛云芳,有着花样的容颜,是红星农场出了名的美人,几乎附近村子里的小伙子,都被她的美貌吸引住,有几个人甚至为了她成了农场的职员。但是当梁月梅出现在农场的时候,葛云芳的光彩便被夺去了一半。用农场里那些人的话说,梁月梅是城里人,读过书,有文化,气质也好,说不上倾城倾国,但也有小家碧玉般的姿态。当她来到农场附近的小学时,葛云芳便对她有了敌意。” “而张裕明的出现,则更是让葛云芳失落万分。她的心原本就在这个英俊的小伙子身上,但是梁月梅却将他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这让葛云芳心里更不是滋味,因此对梁月梅,更增添了妒恨。而刘向东来农场的时间比张裕明长,他的心思完全在葛云芳的身上,而葛云芳却一心想要将张裕明从梁月梅手中抢过来。” “他们四人之间的那些爱恨,便导致了那天晚上的那场大火。”纳兰宇在叙述这段过往的时候,浑身绷得紧紧地,神情复杂。 “最初是葛云芳以张裕明的名义悄悄将梁月梅约到那座仓库,刘向东发觉不对便跟了过去,结果却看到两个女人在仓库里纠缠厮打在一起,不得不上前阻止。而当张裕明赶到仓库时,发现自己的未婚妻被刘向东和葛云芳欺负,便和刘向东扭打在一起……混乱中,仓库里的一桶油被弄翻,一盏煤油灯跌落,便引发了那场大火……”纳兰宇喘着粗气,眼神定定地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林,神情惶恐不安,“那些因他们四人无辜而死的亡灵,便化成了蝴蝶……” 方健愣住了,他没想到,20年前那场大火的真正起因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那这一切似乎就都有了答案,那四人为何会莫名死亡,原来如此。 方健低头思忖着,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他此刻也说不上来。 纳兰宇淡淡道:“都是为了一个情字啊……” 方健没有说话,刚才纳兰宇的那番说辞,还是有点牵强,关于鬼魂作祟的说法,他始终无法接受。但是似乎这个是最能解释那几起古怪案件,他的脑子有点乱了。 “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真相。”纳兰宇的嘴角微微一笑,“你满意了?” 方健望着他,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件事情,现在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可以不再去骚扰小蝶了?”纳兰宇望着他。方健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那么慢走,不送了,我很累了。”纳兰宇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闭上了眼睛。 方健望着他满脸的疲倦,说道:“打扰了。” 方健说罢便转身朝前门走去,回头再看看纳兰宇,见他将身体陷在一团阴影之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驱车离开之后,方健拿起了手机,想想又放下了。 回到家中,他静静地坐在沙发的一隅,望着窗外不断飞驰而过的车辆,心中思绪万千。 方健的这间寓所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旧宅,房间虽然有点小,却位于黄金地段,非常热闹,从外面射进来的车灯经常照射得房间里明亮无比。 他没有开灯,尽量让自己头脑中的乱线理顺清楚。他觉得纳兰宇的那番说辞,总有那么一点不对劲,此刻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头越来越疼了,方健感到浑身疲倦,抱着一只抱枕,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去…… 一阵猛烈的音乐声忽然在空中炸开,像是炸弹在他耳边陡然爆炸。方健被炸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茫然地四处搜寻音乐的来源。 手机在茶几上旋转着发出轰鸣声,他一把抓过电话:“喂?” “方健吗?”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点熟悉,方健摇摇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 “沙沙?”他终于听出来了电话里那个女人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沙若欣的口气有些急。 “我在家啊。”方健抬头,才发现一道阳光直直地射入了眼帘,天色已经大亮了。 “你赶快来局里,马上!”不容分说,沙若欣挂断了电话。 身上的那股疲倦感似乎还未消散,方健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般,骨头生疼。他梳洗了一番,正准备出门时,却听到了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啊?”打开房门,方健愣住了,门外站着两名身着警服的警员。 “你是方健?”一名中年警员问。 他点点头,有些诧异:“我是,怎么了?警官。” 中年警员面无表情道:“昨晚在玫瑰山庄发生了一起谋杀案,被害者的小区管理员提供了你的资料,跟我们走一趟吧。” 方健有点纳闷:“被害者?谁啊?” 中年警员看了看他:“纳兰宇。” 方健呆住了。 来到警局的时候,方健看到了惊诧不已的沙若欣以及面色铁青的吴林山。 “姐……吴警官。”方健低声叫道。 “带他进来。”吴林山面无表情,转身朝审讯室走去。 沙若欣叹一口气,用同情的目光看看方健:“走吧。” “昨晚10点至12点,你在什么地方?”吴林山翻开文件,头都没抬道。 “我……我去了一趟玫瑰山庄……但是我很快就离开了。”方健看着吴林山,想从他的眼里看出点东西,但结果却令他很失望。 “你几点钟离开纳兰宇的住宅?” “我……不记得了,大概10点半吧。”方健摇摇头,他的确不记得昨晚什么时候回去的。 吴林山眉头紧蹙,抬起头来:“之后你还去了什么地方?” “直接回家了。” “有没有人作证?” “我一个人住啊。” 吴林山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方健,至少有三个目击证人证明你和死者一直待到晚上11点30分。” “什么意思?”方健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 “一个是纳兰宇的保姆,另外两个是小区的保安。”吴林山的脸色已经冷得像冰块了。 “纳兰宇……昨晚被人用钝器击中后脑,当场死亡。” 方健几乎跳了起来:“什么?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吴林山摇摇头:“但是保姆的证词是,当她来到花园里提醒纳兰宇服药的时候,你不见了,却看见了纳兰宇的尸体。” “有人在我走后杀了他?”方健惊叫起来。 吴林山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方健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你们……不会怀疑我吧?” “在上周三的晚间12点,你是不是在纳兰宇的房间里和他发生过言语上的冲突?”吴林山翻看手中的资料。 “那一天……我……我和他说……”方健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无法开口辩解了。 “他公司里的三名职员提供了证词,说你当时给纳兰宇带来很大的威胁。纳兰宇出于对你的畏惧,特意将他们三人叫来。”吴林山神色沉重。 “不会吧,那三个人不是保镖?”他想起那几个铁塔似的男人。 “他们分别是纳兰宇的司机、会计和部门经理。” 方健摇摇头,说不出话来,他心中的惊讶已经令他无法思考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昨晚你为什么要去找纳兰宇?”吴林山又问。 “我找他是为了想了解一件事情。” “什么事?”吴林山咄咄逼人。 “是……”方健发现自己无法开口,他能将纳兰宇昨晚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聊斋故事当成证词说出来吗? 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 “为什么不说话?”吴林山心里忽然一紧,看表情,难道这小子真的做了不可告人之事。 方健愣住了,他想了一会儿:“那么,我问你,吴警官,你们认为我杀害他的动机是什么呢?我有什么理由杀害他?” “你最早和他发生争执是为了什么?”吴林山反问。 “他想让我停止调查一些事情。” “什么事?” “刘向东四人的死亡案件。” “为什么他要阻止你?” 方健想了想:“大概是为了他女儿吧……不对,应该是他自己。” “他自己什么?” “他是红星农场的职员……”方健将纳兰宇昨晚跟他叙述的事情说了出来,只不过他隐瞒了蝴蝶怨灵报仇的事。 “这似乎也不能解释他用金钱收买你的动机吧?” 方健看着他:“你不相信我?” 吴林山看看他,又问:“你们在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没有。”方健沮丧下来。 “也就是说,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就只有你们两个人知晓?”吴林山问道。 方健点点头。 “也就是说,其中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件,或者你们有过怎样的冲突,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方健静静地看着他:“吴警官,你想说什么?” 吴林山冷冷道:“也就是说,你可以为了他的支票而动杀机?不是吗?” “你说什么?”方健跳了起来,愤怒道,“我是那种人吗?” “昨晚纳兰宇的尸体被发现后,他随身携带的保险柜钥匙不见了,之后保姆便看到了空空如也的保险箱。”吴林山说这话的时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根本不知道他的保险箱在哪里。”方健有些忍不住了。 “就在上周三你们见面的那个房间里,进门左手旁的那个矮柜子,”吴林山道,“你应该见到过。” 方健想起来了,就是纳兰宇拿出支票薄的那个柜子。 他忽然摇摇头,笑了起来:“我忽然发现一个很可笑的问题。” “什么?” “我被人陷害了,”方健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而陷害我的,就是纳兰宇——那个被你们称为死者的人。” 吴林山看了他半晌,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说,被害者用自己的性命来陷害你?” “没错。” 吴林山摇摇头:“方健,我希望你的神智是清醒的。” 方健的神色黯淡下来:“保姆和保安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他们都认为上周那个在他房间里威胁他的人,在昨晚就一定会对他动手,那三个职员也正好做了他的证人。而昨晚,他特意选择了那个偏僻的花园,如果我动手,那里是最好的场所。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了。”他忽然苦笑起来。 “他为什么要陷害你?动机呢?难道为了陷害你,他拿起凶器朝自己脑袋上敲过去?”吴林山冷笑道,“你的这番说辞无法说服我们,你必须要有证据。” “我无话可说。”方健低下头来,大脑轰隆隆地开始作响。 “方健,在案件还没有完全搞清之前,你必须留在这里,随时接受调查。”吴林山站起身来,看看一旁的沙若欣,“把他带去拘留室吧。” 方健被直接带进了拘留室,进去后他便将身体蜷缩在床角,理都不理一旁的沙若欣。 沙若欣本想说什么,但是看到他那副抗拒的姿态,只有出去了。 方健浑身抖得厉害,他不知道纳兰宇究竟是怎么死的。不相信是那些怨灵作祟,而此刻一切证据都表明自己就是那个贪图钱财的凶手。究竟是谁在陷害自己?难道真的是纳兰宇本人?…… 他的头越发疼得厉害了,就像有一只尖锐的锥子在猛地朝他后脑最软的地方刺了进去,直达他的脑部最深处。 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他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醒来后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他可以继续去上班,也可以继续上网聊天…… 第二天他被看守人员叫醒的时候,头已经疼得无法自制了。在沙若欣的帮助下,方健被送进了医院。 躺在医院的床上,方健这才恢复了清醒。医生已经给他换了药,又因他突然发烧,给他开了两瓶点滴。 望着病房里那个面无表情的警员,方健干脆闭上眼睛,省得心烦。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半个小时后,当那名警员被发现晕倒在卫生间时,方健已经顺利地逃离了医院。 他没有打车,而是乘上了一辆开往市郊的公交车。 方健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使他看起来没有那么醒目,方健更加确定,乘坐公交车是最好的选择。 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终于,他从车窗外看到了疗养院。 他得找到纳兰蝶,为自己洗脱冤屈。 不论是否可行,至少他得试一试。 他在门卫那里登记寻找的人不是纳兰蝶,而是小燕。当小燕神色诧异地赶过来的时候,方健用眼神止住了她的问话。 两人来到花园里,小燕才轻轻道:“你怎么来了?” “小蝶呢?你能帮我叫她出来吗?我有话想问问她。” 小燕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她……被人带走了。” “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小燕摇摇头,“当时我没在,所以不知道究竟是谁带走了她。” “怎么会这样?”方健惊呼起来,神情懊恼地在一旁的树干上重重一击。 “怎么了?”小燕急忙拉过他的手腕,手背上渗出了几丝血液。 “纳兰宇前晚被人杀了。”方健低声道。 小燕惊呼道:“不会吧,那么小蝶她……” “但愿她没事。”方健心事重重。 “那现在怎么办?”小燕神色忧虑起来。 “你能不能帮我去找找,前晚将小蝶带走的人的资料。”方健看着她。 在花园的僻静处等待了一会儿,小燕便匆匆地过来了。 “我复印了一张那晚的登记簿,你看看。”她递给他一张纸。 “刘明远?这是谁?小蝶的表哥?她哪里来的表哥?”方健看看资料,低声叫道。出于本能反应,他觉得带走小蝶的男人和纳兰宇的死有很大的关系。 “上面的地址是哪里?”小燕提醒他。 “复兴路539号。”方健小心将纸张折好,“我得走了,小燕,谢谢你。” 当他行色匆匆离去的时候,小燕的脸上满是惆怅。 “复兴路537号……”方健来到复兴路,寻找着539号,他已经找到了537号。那是位于市郊的一间小型加工厂,再过去便是一大片的农田,而538号则是一家敬老院,旁边是一条刚刚开始修建的高速路。 “混蛋。”方健四处打听之后,才发现复兴路根本没有539号。疗养院里的那个地址是假的,不用说,那个刘明远也一定是个假名字的。 方健忽然意识到,自己所遭遇的,不仅仅是怨灵复仇那样简单的案件了。从纳兰宇的死亡来看,他没有陷害自己,凶手另有其人。由此看来,小蝶此刻的处境非常危险。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方健一看,是沙若欣打来的,他立刻将电话关了。 现在他的处境非常不妙。如果被警察带回去,那么他便会被当成杀害纳兰宇的凶手。回到家里,也很可能会遇上那个真正的凶手。他该何去何从? 第十一章 意外发现 沿着复兴路往城里慢慢走回去的时候,方健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玫瑰山庄。 跟着一大群装修队伍混进小区后,方健递给了为首的一张钞票,便悄悄朝纳兰宇的住宅走去。 他猜得没错,纳兰宇的凶杀案件之后,里面的保姆很快便搬离了此处。而且在案件发生之后,为了不影响其他业主,小区物业配合警方将纳兰宇的住宅暂时给锁了起来。 方健暗喜,他悄悄地从后花园处翻进了院子里,看看不远处的那个摄像头,冷哼一声。那个摄像头根本就是摆设,不起作用,否则那个凶手在前晚就应该被拍摄下来,他也就不会被人陷害了。 而令他欣喜的还在后面,后花园的厨房根本没有来得及反锁,他很轻易地就进去了。 整座房子静悄悄的,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就不多,现在更是沉寂得像墓地。 房子很大,方健没有心思去观赏那些名贵的摆设。他直接打开冰箱,看看里面的食物,大概可以让他在这里吃上几天。 接着他来到了纳兰宇的那间书房,里面除了那个空空如也的保险箱,并没有他想找的东西。他又来到了二楼,二楼是几间休闲室,大概是纳兰宇接待客人的地方,有一间茶室、吧台以及一间简单的影视厅。 方健终于在最后一间起居室里找到了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 电脑没有上密码,他感到很庆幸。打开电脑之后才发现这台电脑是最新的款式,什么多余的软件和文件也没有,大概只是纳兰宇的一个摆设吧。 方健将窗帘小心地拉上,开始上网。在本市的新闻里,他没有看到自己被通缉的消息,这让他心安了不少。 紧接着,他又打开了QQ,试图寻找熟悉的朋友,其实他内心有一个小小的希望,就是奢望能够联系上“拾梦者”。 QQ上的头像不断闪烁着,他逐一打开,都是一些普通的网友或者同学发来的,基本上都是问他长久不上网的原因。 方健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话,他将“拾梦者”的对话框打开,没有看到任何信息,发了一通呆后,又叹口气将QQ下了。 站起身来,方健有点不知所措。待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终会有人发现他的,他也不可能永远躲一辈子,他得洗清自己的冤屈。 在二楼随意转了几圈,他试着朝三楼走去。从别墅的外面看,这幢房子总共有四层,他开始有些好奇。三楼是卧室,总共有五间,似乎没有什么奇特的。四楼是一间室内大花园,外面看上去与一般的居室无异,但是内顶的中间开了大约有一百平方米的中空,与内室之间用厚厚的玻璃隔开,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室内大花园。花园里铺着一层草皮,靠近南面有一小座亭子,亭子边上还有一座精致的袖珍小木桥,小木桥下潺潺地流动着清水。围绕着亭子,种植着大大小小的各种植物,很多方健都叫不上名来,他被这里突然出现的室外桃园般的景象给震住了。 方健从玻璃门踏了进去,玻璃门内是环绕着花园而自然铺设的一圈木质台阶,有点像日本韩国那些民居在外间凸出来的一块休闲区域,较大的那片区域有一套藤制的桌椅,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套茶具。 方健不由在心中惊叹纳兰宇的这番构思,居然在顶层开辟出了一方这样的自然天地。 他沿着草皮上的鹅卵石踏了上去,越过小桥,来到了小亭子内。亭子的式样是那种四角亭,全部采用木质材料,下面有一座厚厚的石台。看来纳兰宇在这座亭子上,花费了不少心思。 方健在亭子中的靠凳上坐下,鼻息里尽是袖珍花园里植物的气息,那扇巨大的天窗外的天空,正在慢慢地变得发紫,夕阳的余晖照射在南面的那排巨大的玻璃墙上,在这半空中的花园里形成了一道奇异而优美的景色。 方健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起身在亭子里转了几圈,一阵惬意顿时蔓延全身。这四楼居然有如此另具乾坤的地方,暂时可以缓解他多日来的紧张。 转了几下,方健发现脚下被轻微地绊了一下,低头一看,亭子正中央的那块大理石地面,有幅阴阳太极图,在上面竟然还刻着不易察觉的阴线。 方健大感好奇,弯下腰来,用手细细地抚摸着脚下的这道太极图。 手指顺着太极的阴线慢慢蜿蜒,方健忽然停住了,那道细细的痕迹不是阴线,而是一道缝隙。 不仅如此,缝隙中还传来一丝细细的凉风,顺着手指四处散去。 方健吃惊地用手细细地摸索着那道缝隙,忽然站起身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石台的底下,应该有间暗室,而正中央的那道太极图中间的弯线,就是入口。 难道纳兰宇在这四楼与三楼之间,修建了一间暗室? 方健急忙跑下楼,在亭子的那个位置,是两间卧室的相接处,他进去分别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很快便发现了疑点。两间卧室相接的位置,中间隔出了一层很厚的墙壁,几乎可以隔出一间房间了。 方健急忙冲上四楼的亭子中央,开始四处寻找打开暗室的开关。 但是整座亭子的各种旮旯拐脚,都被他弄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可以活动的开关。 方健有些急了,不得不退出亭子,打量着亭子的构造,寻找与众不同的地方。但亭子的建造看上去与普通的并无两样。 方健站在小木桥上,心中一急,脚下一绊,身体重心不稳,忽然朝木桥一端的桥墩压了下去。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暗响,方健急忙起身,看着自己身下的桥墩,顿觉不可思议,原来亭子暗室的开关就在小木桥上。 他冲进亭子,地板上的那幅太极图沿着中央的那股s线朝两旁分开,露出了底下的一截水泥台阶和里面黑乎乎的一个暗室。 沿着水泥台阶大概走了七八步,便来到了三楼被隔出来的那间暗室。暗室里传来一阵微微的震动声响,有一台通风机在暗处发出不大的轰鸣声。方健站在黑暗中,借着头顶上的亮光,摸索着找到了墙壁上的一个开关,暗室的灯光亮了起来。他发现楼梯旁有一个金属制成的按钮,按下去之后头顶上方的太极图又缓缓地合上了。 暗室里弥漫着一股陈闷的潮湿气息。方健惊诧地望着暗室中的一切,这里的一切似乎并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地来建造这么一间暗室。暗室里只有一张狭小的单人床,一张式样陈旧的背靠椅和一张明式的大案台,除此之外,还有一只洗脸架以及一只铜盆,洗脸架上还挂着一块发暗的毛巾。靠南面的墙上有一扇狭窄的小窗户,是唯一可以透气的地方。窗户与楼下的卫生间在同样的位置,从外面看来,根本无法看出这里有一间改造的密室。 方健扫视了一遍整个狭小的空间,目光完全被单人小床上方的那面墙壁给吸引住了—— 那些照片。 整整一面墙壁,包括两旁的少量地方,贴满了密密麻麻的不同时期的照片。 黑白的,彩色的,大部分的照片已经发黄,还有不少因为潮湿变得霉迹斑斑。 他无从想象,纳兰宇花费巨资在这里建造一间暗室,究竟是为了什么。除了那张价值不菲的明式案台,答案应该就在这密密麻麻的照片之中了。 方健只得慢慢顺着墙角的照片看过去,似乎纳兰宇对这些照片的排列是有规律的。最中央的大多是黑白照片,就像一个圆圈。圆圈的内心是黑白,随着圆圈的扩大,向四面扩散开来的都是彩色的,而且照片的质地也越来越好。 方健索性从最中央的那些年代最久远的照片开始看起。 那里大多数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看上去表情木讷,极其严肃,笑脸极少,大概是那个时候人们的心情都是那样。 方健发现这些照片大部分是一个20岁左右年轻女孩子的,这个女孩穿着上个世纪80年代流行的白衣黑裤,梳着两条又长又黑的大辫子。她有一张洁净的面容,神情带有一丝淡淡的忧郁,尽管从现在的审美观来看这女孩有点土气,但是她脸上所透露出来的一种独特的优雅气质,却是现代年轻女孩所缺少的。她的容貌看上去有一点熟悉,但似乎又没有见过。 他放眼望去,似乎墙上的相片大部分都是以这个女孩为主角而拍摄的,黑白的那些几乎都是女孩和不同的人在一起的合照。当方健看到其中一张照片时,他忽然愣住了—— 他看到了拐脚老爹。 拐脚老爹的模样与他前段时间所见的相差不大,只不过容貌显得年轻一点罢了,神态依然。看着拐脚老爹的笑脸,方健心里又伤感起来。 紧接着,他又在另外一张照片上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孔,细细一想恍然大悟,那几个人便是刘向东等四人。这些照片都是在红星农场时拍摄的。 这张照片上总共有六个人。除了他们四人,还有这个主角般的女孩,女孩的身旁,则紧紧地挨着一个年轻的戴眼镜的男子。在这张照片上,女孩露出甜美的微笑,依然是那种淡然的神情,但感觉上她心情显得格外愉悦。再看看她身旁的那个年轻男子,同样露出灿烂的笑容,里面带有一丝甜蜜的味道。两人在一起,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在相恋。 陆续看过去,依旧是女孩的照片居多,她身旁的那个男子出现的也多了起来,似乎都是在一起干活的时候拍摄的,角度不同,有时候也没有出现正面的视角。看着看着,方健忽然意识到,这里的大部分照片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拍摄的。 再仔细看下来,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几乎所有的照片里都没有纳兰宇的身影。由此判断,这些照片的拍摄者,应该就是纳兰宇。 方健的疑惑越来越深,为何纳兰宇对照片上的女孩和那个年轻男子只字不提? 环顾这些黑白以及少数几张彩色照片,方健发现女孩与刘向东等人相处的时间最多,也就是说,她和他们应该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再逐一看过去,女孩在农场的照片忽然少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婴儿的照片。再看下去,方健忽然发现,后面的这些彩色照片,都是纳兰蝶的——从幼儿开始,一直到成年,有几张照片是在疗养院时拍摄的。她的那些彩色照片密密麻麻地几乎取代了之前那个女孩的位置。 方健忽然低声惊呼起来,纳兰蝶与那个女孩的容貌非常相似。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女孩应该就是纳兰蝶的母亲。 从眼前这面墙上的相片来看,纳兰宇生前对小蝶的母亲感情非常深,但为何他在那晚回忆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起过小蝶的母亲? 方健又回看了一下照片,女孩和那个戴眼镜的男子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多,这样的话,那纳兰宇又是怎么回事? 他愣住了,难道又是一场三角恋爱?他忽然想到什么,再次搜寻那些在农场的照片,这上面几乎没有出现任何一张纳兰宇的照片。而且他发现,那些照片,大多数的情况是镜头有晃动,角度也颇为奇怪,感觉都是偷拍的。 方健皱眉,看得出来,纳兰宇对这个女孩的感情非同一般。假如她真的是小蝶的母亲,那纳兰宇和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之间,肯定有过一场战争。 照片替换到小蝶的时机非常突然,两者之间的转换是突然发生的,是否是因为红星农场被烧毁的缘故? 那场大火? 方健的心头重重一跳,那场大火的真正起因是否真如纳兰宇所说,是葛云芳等人? 如果那场大火的起因是别的,那纳兰宇对自己到底隐瞒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愤怒起来,纳兰宇对自己撒谎了。 那么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现在包括纳兰宇在内,当年在农场工作过的这五个人都已经死了,那还有谁知道当年那场大火发生的真正原因呢? 方健望着照片上的女孩和戴眼镜的年轻人,将那张照片轻轻地揭了下来。他现在得去做一件事,将这两个人给找出来。 从纳兰宇的暗室出来之后,天色已经暗了,方健没敢开灯,他将暗室门合上,回到了一楼。厨房的冰箱里还有一些半成品的食物,方健弄了一些在微波炉里热热,将就着填饱了肚子,确定外面无人监视,他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二楼,打开了电脑。 手机已经没电了,他也不想打开以免麻烦,好在网路是顺畅的,他将QQ隐身着打开了。大多数跳出来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讯息,几个群里的人发来一些乱七八糟的笑话。 方健将消息逐一打开,有些心烦意乱,当他将窗口一一关闭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右下角闪烁着一个头像——兔子。 方健一阵狂喜,迫不及待地双击着,打开了视窗。“拾梦者”发来了以下一句话: “救救你。救救你!” 方健纳闷不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立刻回复过去: “救谁?” 但是似乎那边只是一个留言,彩色的头像很快又恢复成了灰色。 方健有些失望,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看看时间,11点20,还不到12点,是不是还要等到午夜她才会出现? 忽然打了一个响雷,夏季的天气说变就变,很快窗外便响起了滴滴答答的雨声。 方健有点坐不住了。“救救你!”是什么意思?这个“你”到底指谁?是方健还是“拾梦者”?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楼下似乎有动静。 方健一惊,急忙将显示屏关闭,将自己隐藏在一张沙发的背后。 难道是小区保安?或者是那个保姆?他可不能被发现。此刻自己有点骑虎难下。在事情没有完全水落石出之前,他不愿意被人当成嫌疑犯关在看守所里。 电脑主机的亮光在黑暗中闪烁着,方健伸手欲将电源关闭,但却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急忙又将身体缩了回去。 脚步声慢慢地从楼梯口传了过来,方健浑身绷得紧紧的,一动也不敢动。 主机的那点灯光在黑暗中不断闪烁,幸好位置比较低,方健在心里不停祈求,来人不要被那点闪亮所吸引。 但似乎事与愿违,来人的脚步停了一会儿,忽然快速朝电脑的方向冲来。 完了,方健心里懊恼不已,被人发现了。 “啪”地一声巨响,方健听到有什么东西的崩裂声,一阵碎响唏哩哗啦地散裂开来。 “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在他头顶上方响起,声色俱厉道,“我知道你在这里。” 方健大气也不敢出,他从未听过这个男人的声音,他是谁? “方健!”男人忽然大喝一声,“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方健大惊,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紧接着,他听到了身旁传来唏哩哗啦砸东西的声音,那人似乎拿着一根钝器,在四处猛烈敲打。 方健觉得再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当他听到声音慢慢朝自己躲的位置靠过来的时候,干脆猛地一下跳了起来,朝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记得,那边有一条走廊,绕过走廊,他就可以沿着楼梯下去了。 但是身后那人的速度比他想像得要快得多,大步朝他追来,手中拿着一根棒球棍之类的东西用力击打在走廊的栏杆上。 “混蛋,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身后男人大叫着冲了过来。 方健急忙朝楼梯口奔去,本想下楼,但却被“啪”地一声,那根棒球棍的击打声把他吓得转了一个弯,直接朝楼上逃去。 方健气喘吁吁地一直跑到四楼,他将靠在过道上的一只大花瓶猛地朝身后推了下去,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男人大骂着躲开了。 乘着这个机会,方健一把扑到小桥的桥墩上,然后迅速跳进亭子里的太极图内,在男人追过来之前,他便将暗门关上了。 暗门关上之后,方健仍惊魂未定,他忽然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连招都不敢还便躲了起来。 男人的脚步声“咚咚”地在头顶上响起,方健紧张不已,千万不要被他找到这间暗室的开关。 男人的脚步声在头顶上响了一阵,不久就离开了。 周围出现一阵静谧,这让方健感到不安,那个男人在外面干什么? 在黑暗中独处会让人觉得时间过得极慢,方健忐忑不安,更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可能是5分钟,也可能是20分钟或者更久,他忽然被一阵响声惊得不知所措。 暗室里唯一通风的小窗户的玻璃被击得四处碎裂,一根棒子从侧面伸了过来。 “小子,我知道你在里面。”外面某个地方传来那个男人恶狠狠的叫声。 方健大惊,那个男人估计从三楼的房间发现了端倪,从卧室的窗户爬了过来。 但看看那扇狭窄的窗户,他又安下心来,一个成年人是无法将身体穿过那扇直径不到20公分的窗户的。 “小子,还不出来。”男人在外面恶狠狠地叫嚣着。外面那根棍子也越伸越长,方健不由担心起来,这么远的距离,他能够跨得过来吗? “小子,我看你往哪里……啊……”男人的身体已经露出了小半边,一张狰狞的面容出现在残破的玻璃窗外,但忽然他便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朝地面坠了下去。 方健被惊得愣在原地好几秒钟,回过神后才立刻大步跨向窗口,从狭窄的窗户望下去,他看到了直直躺在地面上的那个男人。 本来以这样的高度,那个男人不应该死亡,但是方健看到了他身体下露出的一截东西,一段木头长柄以及尖锐的钢刺——那是一只用来刨草用的原始铁制钉耙。天知道纳兰宇用这个东西来做什么,现在不是有电动除草机了吗? 钉耙直接穿过男人的身体,草地上都是浓浓的鲜血。外面的大雨正不断将从他身体上流出的鲜血向外冲去。 男人还在地面挣扎着,发出模糊不清的痛苦呻吟。他的脸部歪斜着,不断抽搐。 方健稍稍一愣,这个男人似乎有点面熟,但他来不及思索,急忙打开了暗门,向外跑去。 从四楼下到一楼,打开了通往后院的厨房门,方健跑了出去,大雨顿时将他淋了个透。他快速朝男人跌落的位置跑去,如果来得及的话,那人应该还有救。 但是当方健从墙角转过去的时候,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草皮—— 那个男人不见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只铁制钉耙。 方健站在雨中,用手不断抹着从脸上流下的雨水,大脑一片混乱。难道刚才的那一幕,都是自己的幻觉? 他抬头朝那间暗室的位置望去,那扇伪装成卫生间窗户的玻璃,已经支离破碎。 刚才的那一幕,不是他的幻觉。 方健开始四处搜寻,很快他便发现了蛛丝马迹,草地上还残留着大雨未能冲刷干净的血迹,在墙角的一簇草丛里,那根把他吓得四处逃跑的棒球棍被丢弃在那里。 方健站起身来,一种新的恐惧顿时蔓延全身,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忽然,一种古怪的感觉从身后传来。方健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去,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得站不稳脚跟—— 纳兰蝶。 这个女人是纳兰蝶。同样是长长的黑发,同样将半边脸部遮住了,与那晚陡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人一模一样。 她正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方健从未见过的陌生感。 “小……蝶?”方健目瞪口呆。 忽然,纳兰蝶大步朝他走了过来,猛地挥动手中的东西,“砰”地一下,方健头上被重重一击,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第十二章 疑窦重重 一片死寂。 眼皮重重地,无法睁开眼帘,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从头顶传至全身,方健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发现每动一下,身体就疼得厉害。 终于费劲地睁开眼睛,方健愣了一下,似乎睁开眼睛与闭上没什么两样,四周蔓延着浓浓的一片黑暗。 方健转动了一下头,看不到任何光亮。他想抬起手来,才发现手臂从后面被绳子紧紧地捆住了。 不仅手臂,连双腿都被死死地绑在了一起,他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从身体的感知来看,他被人捆成了一团。 还好颈部以上还能活动,方健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待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他隐约看到脚跟前不远处的一道缝隙。 像是一扇门的缝隙,再看看四周,这里像是一间堆放杂物的狭小房间,四周弥漫着一股酸涩的霉味。 头部扭动的时候,嘴边传来一阵绷紧的疼痛,他的嘴巴被一层胶带给严严地封上了。 方健使劲挣了挣,发现身上的绳子绑得非常结实,根本无法像电影里的情节那样,随便在地面上蹭两下便会松动。 稍稍挣扎几下,他便感到了极度的疲倦,头部传来阵阵痛楚。方健感觉到后颈处有热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想来他头部伤口又裂开了。 是纳兰蝶将他关进这间狭小的杂物间吗? 不对,那个女人应该不是纳兰蝶,纳兰蝶的双腿早在15年前就残废了。而这个女人的双腿则是健康的。 她到底是谁? 方健觉得头一下子就大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他究竟在这场怪诞的闹剧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方健发现自己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可怜人,不明不白一直被人利用着,直到此刻自己的生命即将消耗殆尽。 他的头越来越痛,痛得令他连呼吸都费力,从颈部流下的血液已经将后背染湿,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体力正一点一滴地被消耗着,如此下去,他必死无疑。 不,方健在心中大叫,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将身体侧了过来,用仅有的一点力量,去撞击那扇透出光亮的门板。 双脚撞击在门板上,只发出了微弱的一点动静,那扇门板太厚,而他的双脚又太无力了。 方健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如此不及,连双脚都失去了力气,感觉到体力慢慢从身体里流失掉,他几乎悔恨地咬掉自己的舌头。 情绪一激动,他眼冒金星,一阵天旋地转,他的眼帘又慢慢地闭上了…… 一阵柔软的触感在眼皮上扫来扫去,方健费劲地睁开眼睛,一只白色的蝴蝶又贸然地闯进视线之中,在他的眼前飞舞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又是白色的蝴蝶。 方健心头一阵恼怒,他落到今天这样的惨况都是这只白色蝴蝶惹的祸。 就在他心头那团火焰慢慢燃烧时,那只白色的蝴蝶忽然慢慢地变得巨大无比,紧紧地贴在他的鼻梁上,煽动着那双诡异的翅膀…… 忽然,两片白色的翅膀幻化成了一只白色骷髅,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紧贴着方健的鼻梁死盯着他。 用“盯”这个词语似乎有点不太恰当,眼窝怎么能“盯”人?但是此刻方健的意识非常强烈,他觉得眼前这双眼窝已经被注入了某种诡异而神奇的力量,正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死死地“盯”着自己。 方健知道眼前出现的都是一种幻觉,但是他还是被这双眼窝盯得浑身发毛,浑身冒出阵阵冷汗。难道就像河西农场的那个看门人老王所说的,这白色的蝴蝶是死亡的象征?亦或是怨灵的复仇? 黑洞洞的眼窝深处似乎还在闪烁着一丝亮光,那丝亮光慢慢扩大,渐渐地,他在那丝亮光中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方健。”人影猛然大叫一声,将他彻底从那双眼窝中拉了出来。 “你醒了,太好了。”沙若欣的声音在他耳边像一枚炸弹,炸得他差点跳了起来。 他看看四周,白色的病房,白色的医护人员,还有那个吵闹不休的沙若欣,当他的目光扫向她身旁的一人时,怔住了。 “方健。”吴林山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关爱,这在方健看来,简直比看到外星人还难得。 “我……不是做梦吧?”方健看看四周,又看看手腕上的吊针,怀疑道。 “傻瓜,你现在安全了。”沙若欣瞪他一眼,“要是那个保姆回去得晚一点,你就翘辫子了。” “什么保姆?”方健疑惑道,他的头脑还是不大清醒。 “纳兰宇的保姆,回去收拾剩下的东西,她在一楼储物间里发现了你,当时你浑身是血,差点就没有了呼吸。”吴林山缓缓道,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严肃,“幸好她及时报案,否则你……你为什么会跑到纳兰宇的别墅里去的?” “我在那里……”他看看满脸疑惑的吴林山,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找到了纳兰宇的一间暗室,就在他四楼花园的亭子下面。”他现在的处境,似乎已经不能独断独行了。 “你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吴林山皱眉,一旁的沙若欣打开了录音笔。 “有人……想杀我。”方健将那个疯狂的男人追杀他的事情说了出来,一直说到他发现自己被人关了起来。 吴林山越听脸色越沉重。 方健忽然抬起头来:“现在你们该相信我不是凶手了吧?那个人连我都想杀掉。” “但是你说的那个男人……在哪里?”见吴林山没有说话,沙若欣插了一句。 “在花园里,你们仔细去找一找,一定在的,还有那个女人,一定是她把我困在小房子里的。”方健有些急了,如果警方没有找到那个男人的话,他是不是还得被当成嫌疑犯? “派人去仔细搜索,马上。”吴林山开口道,“如果地上有血迹,一定会找得到的。” “是。”沙若欣站起身来,立刻出去了。 “我们就等等吧。”吴林山在椅子上坐下,闭上了眼帘。 看着满脸疲惫的吴林山,方健心中叹了一口气,重新躺下。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沙若欣匆匆地赶了过来,将一叠资料交给了吴林山,而方健则紧张地看着他们。 吴林山看他一眼,缓缓翻开资料,大致看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找到了,原来被埋在了花园一堆松动的土里。”沙若欣此话一出,方健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你暂时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会让人保护你。不过,你可不能再让我的警员受伤了。”吴林山提到了被他前几天敲晕的警员。 “还有,姐夫,”方健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个要杀我的女人……”他下意识地隐瞒了这个女人有着和纳兰蝶一模一样面容的情况。 吴林山看着他,若有所思:“我估计这个女人并不是真的想杀你。” “怎么会?她都把我绑成那样了。” “你想想,如果她想要杀你的话,完全可以在敲晕你之后直接动手,何必大费周折把你拖进一楼的储物间?那段距离大概有50米,一个女人,把你这样一个成年男人拖进去,你觉得她有这个必要吗?” 方健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那她想干吗?” 吴林山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你恐怕成了她手里的棋子了。” “棋子?什么意思?”方健疑惑万分。 吴林山看看他,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走吧,小沙。” “哎”这一次沙若欣规规矩矩地跟着出去了,留下了迷惘的方健。 吴林山通知了方健的母亲以及姐姐,两个女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医院里来回穿梭,这让方健深刻体会到了家庭的温暖。但是渐渐地方健发现了吴林山的这个小阴谋,他让方健身边最亲的两个女人来照顾他,实际上是为了阻止他再度逃跑。 一周后,沙若欣给方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何芳来警局自首了。 “何芳?刘向东妻子的侄女?”方健想起了这个名字,“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 沙若欣有点故弄玄虚:“猜猜?” “不知道。”方健摇头,也懒得去动脑筋。 “你总知道上周在纳兰宇别墅里攻击你的那个男的吧,”沙若欣看着他,“我们已经在报纸上刊登了他的照片,查找他的真实身份,结果没想到,居然把何芳给引了出来。” 方健疑惑地望着她:“我没听懂。” “那个男的叫柳明,是何芳的男朋友。” 方健愣住了。 “我们才将柳明的照片登出来,寻找他的家属,没想到第三天何芳就哭哭啼啼地自首来了。” “怎么回事?难道刘向东的死……”方健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全都交代了,刘向东的死也是他们合谋策划的。”沙若欣点点头,“她说柳明答应她,只要她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放在刘向东住的地方,就可以让他自己死亡。” “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蝴蝶,许多蝴蝶。”沙若欣皱眉摇头,“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奇怪的事。何芳分几个时段,将那些蝴蝶分批在半夜偷偷弄进刘向东的宿舍。刘向东果然变得精神失常,最后居然疯狂到跑到那个地窖里上吊自杀了。” “何芳有没有说出柳明的真实情况?” 沙若欣面露同情之色:“这个傻姑娘,她连柳明老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只是在一起做过事。也不知道那柳明用了什么办法,把这个女孩骗得晕头转向,居然唆使她妈跟着一起犯罪,为的就是得到农场以后,和柳明结婚,结果没想到柳明居然出了意外。” 方健皱眉:“那天把我关在地窖里的,是不是她?” 沙若欣有些迟疑,摇摇头:“我问过了,她说不知道。那晚她和她妈的确都没在农场里,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你是不是在第一次进地窖的时候,也有人把你敲晕了?”沙若欣问。 方健点点头:“是啊,是何芳干的?” “不是她,那晚她根本不在农场,而且,第二次把你关在地窖里的,也不是她。”沙若欣面露疑惑。 “胡说,她不是都承认了她把刘向东害死了……”方健皱眉。 “但是她没干那两件事。”沙若欣摇摇头,“也就是说,除了她之外,应该还有另外的人当时出现在地窖附近。” “陈凤霞?” 沙若欣摇摇头:“不会是她,她自己都被女儿的行径吓得不知所措,哪还能那样镇静,把你敲晕再离开?” 方健听得匪夷所思,又想起了纳兰宇临死前说过的那些话,农场的怨灵来报复了。 “难道是真的?”方健自言自语道。 “什么真的?” “那些蝴蝶。” “不仅如此,你再猜猜张裕明的那辆越野车里有什么?” 方健看着她:“蝴蝶?” 沙若欣点头,神色凝重:“估计你也见到了,那晚他们夫妇俩出事的时候,车子里飞出成千上万只蝴蝶。而梁月梅被你救了以后,本来在医院里挺好的,但是好像也是在急症室里看到了一些飞着的蝴蝶,居然像发疯一样,用一旁手术台上的剪刀戳进了肚子……” 方健呆呆地听完,看来那天那个小护士知道的也不全面。 “队长已经着手调查此事,你要是有什么线索的话,最好能够知会我们。”沙若欣看着他,满脸期待。 方健安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你们先帮找找这两个人吧。”半晌之后,他将一张黑白照片拿了出来,递给她。 沙若欣仔细地看了看,瞥一眼他:“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张照片至少有20年了。” “你们去查查吧,或者登报也行。”方健对她笑了笑,始终没有说出照片的来历。 沙若欣满脸疑惑地拿着照片出去,方健重新躺下。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纳兰蝶。 他不知道那晚将他击晕的女人跟纳兰蝶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下意识地觉得此刻小蝶的处境非常危险。 难道,长发女人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但是他立刻又摇摇头。照片上的女孩在20年后怎么也有40多岁了,而他之前见到的那个女人,年纪非常轻,不太可能有40岁了。 那她究竟是谁呢?和那个柳明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与纳兰宇父女又是什么关系?…… 疑问太多,方健的头又开始一阵阵疼痛,他不得不停止胡思乱想,让自己静下心来。 一周后,在方健的再三请求下,主治医生应允了他回家休息的要求。刚回到家,沙若欣过来了。 “队长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呢。”沙若欣看着方健头上厚厚的纱布。 “怎么了?”方健意识到什么。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来到警局之后,吴林山已经在办公室等候多时了。 “姐夫,怎么了?”方健从他的面部表情看不出一点端倪。 吴林山将一份资料夹递了过来:“这是今天上午办公室接到的电话记录。” 方健有些诧异,看看资料,上面有名字和电话、地址等资料、其中有一个人引起了方健的注意,“张强?这是谁?” “这是知晓你那张照片底细的人。”吴林山看着他,微微一笑,“方健,说说看,这张照片你是从哪里找来的,他们都是什么人?” 方健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这是从纳兰宇那间暗室里找到的。” 吴林山若有所思:“所以你怀疑照片上的这两个人?” “他们和纳兰宇以及刘向东等四人都曾经在农场里共过事,那场大火,以及这五起死亡案件,可能和这两个从未露过面的人有关。”方健实话实说。 “你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你说的那个女人呢?还有那个想杀你的柳明,他们和纳兰宇五人的关系又怎么解释?最重要的,被害人的真正死因是什么?杀人者的动机何在?”吴林山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方健语塞,动机? “会不会是报仇?”方健想起了那晚纳兰宇的话,“……怨灵的复仇?”他将那晚两人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你真相信?”吴林山静静地听完,眉头一挑,反问道。 “但似乎只有这种推断了,那些蝴蝶……” “如果没有答案,我们不如先找到这个提供线索的张强再说。”吴林山没有表态,他看了看沙若欣,“你去一趟怎么样?” “是,队长。” “姐夫,”方健站起身来,“我也去吧?” 吴林山看看他头上的纱布:“你能行吗?” “没关系,下周才换药,我小心点就是了,我在家里还不是胡思乱想的。” 吴林山笑着点点头:“那好吧,小沙,方健你就帮我看着点了。” “没问题。”沙若欣朝方健眨眨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沙若欣便早早地驱车来到方健楼下等候着。方健提着旅行袋下来的时候,笑道:“怎么感觉有点颠倒啊,应该是我去接你才对。” “少啰嗦,上车。”沙若欣瞪他一眼,“要不是看在你那个粽子头的份上,我才不会管你。” 两人说笑着,由沙若欣驾车,很快便驶出了城区。 城市两旁的建筑物开始慢慢变得陈旧以及矮小,再出去便是一些农田。农田的面积也在慢慢减少,不少土地被房地产商收购,用围墙圈了起来,为的是日后土地涨价的时候大赚一笔。那些大大小小的围墙上涂满了各种农药、化肥的劣质广告。 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广告,方健心头那份担忧渐渐地又悄无声息地从心底深处慢慢冒出来。他在担心一个人。 “怎么了?”沙若欣见一直都是自己在吵吵,方健都没有接话,满脸的忧虑。 “我担心小蝶。”方健轻声叹一口气。 沙若欣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张强的那个电话是从距离市区大约150千米的一个小县城里打来的。二人来到县城之后,很快便找到了张强经营的小超市。 张强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有着胖乎乎的脸庞和身材。他看了沙若欣的证件后,立刻带着他们来到了超市后面的一围小院。 “其实是我姑妈看到启事,才让我跟你们联系的。”张强很热情地带着二人穿过小院进入房间。 房子是那种旧时的瓦房,几间房间都不大,光线很暗,整座房间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霉湿味和淡淡的檀香的味道。 房间的摆设还保留着20世纪80年代的式样,狭小的客厅中央放置着一座案台,案台上供奉着一尊佛像,一个小小的香炉里散发着袅袅青烟。 “姑妈!”张强喊了一声,挂着门帘的里间慢慢地走出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 老人的年纪大约60多岁,面色瘦弱,但是那双眼神却显得格外有神。 张强向老人说明来意,老人手拿一串佛珠,点点头:“去外面小院坐坐,他们城里人不习惯这里的味道。” 沙若欣和方健对望一下,有些拘束地跟着出去了。外面是个不大的小院,种着几盆简单的花草,放置着一张陈旧的藤制靠椅和几张小方凳。 老人坐下后,对张强道:“你去忙吧。” 张强看看老人,又看看方健二人,便点点头出去了。 老人上下打量着沙若欣和方健,弄得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拿来看看。”老人忽然朝沙若欣伸手。 “什……什么?”她忽然一阵紧张。 “那张照片,”老人缓缓道,“报纸上的不清楚。” 方健急忙将装在信封里的照片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 老人双手颤抖得厉害,接过照片时嘴唇哆嗦起来:“真的……是他们。” “老人家……您认识他们?”方健按捺不住惊喜之情,站起身来。 老人忍不住抹着眼泪道:“这么多年了,你们居然有他们两口子的照片,真是没想到啊。” “两口子?”方健惊讶无比,“他们两人是夫妻?” 老人缓过神来,点点头,神情忧伤:“他们俩是红星农场的模范夫妻啊,只可惜全被那场大火给毁了。” “老人家,您也在农场待过?”方健惊讶道,“您是?” “我?我当时不过是农场里一个小丫头罢了,要不是白梦这丫头,我可能早就到阴曹地府去了……”老人无限感慨。 “老人家,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沙若欣满脸兴奋,立刻打开了录音笔。 老人看了看她,摇摇手:“算了,当年的那些事情,我根本不想再提起。” 方健二人失望至极。 “那么,您可不可以跟我们说说这两人的情况?”方健又问,“他们到底是谁?” “他们啊?”老人眼中又冒出了泪光,“他们两个是菩萨啊。” 方健二人面面相觑,没有插话。 “在农场的时候,我误食了被老鼠药浸泡的米糕,当时那个痛啊……而那天,农场大部分的人都去了另一座农场帮忙建造仓库,我差点就以为活不了了。幸好白梦那个时候怀了孩子留在农场。她马上跑到路上,不顾肚子里孩子的安危,硬是在路上拦下一辆马车,要死要活地拉来了两个村民,当天就把我送进县医院。没有白梦那丫头,我早就在黄泉路上了……”老人神情黯淡,“白梦就是一个活菩萨啊。” “白梦?”方健忽然想起拐脚老爹临死那晚说的“什么梦”,应该就是那个奇怪的女人。 “是不是那个一哭老天就会下雨的女人?” 老人笑了起来:“你听农场里那些人说的吧?” “老人家,这个男的是谁?”沙若欣道。 “纳兰宇,白梦的老公啊。” “纳兰宇?等等!”方健的呼吸急促起来,再次将照片递给老人,“您再看看,这个戴眼镜的,是纳兰宇?” 老人点点头,手指摩挲着照片叹气道:“可惜了,两个人一个都没能从火海里逃出来……” 方健眼睛瞪得大大地:“这个真的是纳兰宇?他们两个都被烧死了?您能确定?”如果照片上的男人是纳兰宇,那么被杀死在别墅里的那个纳兰蝶的父亲,又是谁? 老人点点头:“那个时候,白梦已经怀了孩子,都快要生了。要不是那场大火,他们的孩子已经成年了吧。但是纳兰宇……我想想……” 沙若欣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跑出一个纳兰宇?” 方健有些急躁了:“老人家,您再想想,这个纳兰宇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被烧死了?还是后来走了?”老人用手敲敲脑袋,“你们看,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我想不起来了……” “您……是不是张静芳老人?”方健做了一个大胆猜测,拐脚老爹在临死前提过一个名字。 老人一怔:“谁告诉你的?” “您真的是张静芳老人家?”方健惊喜地跳了起来,“是拐脚老爹告诉我的。” “拐脚?他……”张静芳老人眼里闪烁出一丝喜悦,“他还好吗?那双老寒腿还走得动路吗?” “他……”方健神色顿时黯淡下来。 张静芳看他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一口气:“人终归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对了,老人家,您不是移民去了缅甸吗?怎么会在这里?”方健又问。 “我受不了那里的环境,话也听不懂,就回我侄儿这边来了。”张静芳手中的佛珠不停地转动。 方健点头。 “你们为什么要找白梦和纳兰宇?”张静芳老人抬起头来。 “是这样的……”方健将刘向东等人的事说了出来,“只是很奇怪,为什么还有一个纳兰宇?如果老人家说的这个戴眼镜的人才是纳兰宇,那么死掉的那个又是谁?” 张静芳愣住了:“怎么会这样?他们都死了?” 沙若欣忽然插了一句:“老人家,您记不记得,和他们关系要好的,还有谁?” 张静芳低头想了想:“那个时候,他们那一批年轻人很多,大概有20来个,恐怕一时说不上来。” 方健有点失望,他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老人家,葛云芳的母亲又是怎么回事?据说她和女儿相处得很差。” 张静芳点点头:“葛丫头天生心高气傲,她一心想离开农场,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城里人,所以和老三闹翻了,最后老三被她气得吐血就这样走了,剩下老三媳妇独个留在农场,她也没回来看过一眼……” “那在葛云芳母亲去世前,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啊?” “唉,那倒没有,只是老三媳妇在葛丫头没离开农场的时候,对白梦好很多,就像对自己的姑娘一样,所以葛丫头一直对白梦有敌意,不愿意和她有过多的来往。也因为这样老三媳妇才会在葛丫头离开农场以后,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一直说胡话。” “难怪胖丫大婶说她临走前老说些对不起她女儿的话……”方健恍然。 “老人家,您再帮我们想想,那些蝴蝶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场大火以后,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方健又问。 “蝴蝶?”张静芳的脸色陡然变得黯淡下来,“那些东西……又出来了?” 方健一惊:“真的有怨灵这种说法?” 张静芳抬起头来,念了几句佛号,然后道:“所有在农场的人,都见到过那些蝴蝶,成千上万,每天盘旋在那座仓库上面,就说是那些被烧死的灵魂回来了……阿弥陀佛。”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不知为何,小院里忽然刮来一阵凉风,让方健和沙若欣觉得浑身发冷。 张静芳睁开眼睛之后,缓缓道:“那是几十条人命啊……” “具体的情况您了解吗?” 张静芳摇摇头:“可巧老天爷保佑,那天我去了镇上买化肥,回来的时候晚了,没有坐上车,便在镇上住了一夜。第二天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消息。不过当时那个场面也够令人痛心的……”她神情哀怨地摇摇头,声音哽咽起来,“可惜了白梦俩口子,多好的人呐。” 方健和沙若欣对望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场大火之后,大伙儿本来有心想重建农场的,但是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有人陆陆续续地看到了‘那些东西’,阿弥陀佛。”张静芳又合十念佛。 “最初是那个刘小飞,可怜的孩子,本来生性就胆小,结果还被生生地给吓死了。”张静芳神色哀怨。 “老人家您看到了吗?”方健咽了一口口水,“‘那些东西’。” 张静芳缓缓地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知道我为什么开始信仰佛教吗?” 方健觉得一股阴冷开始在他身上漫延。 张静芳静静地望着他:“那些冤魂并不可怕,他们只是在无奈地述说他们的命运而已。” 沙若欣怯怯地问:“您老……看到的‘那个东西’具体是个什么样子?” 张静芳转过头来,让她吓了一跳。 “那些蝴蝶,”她微微一笑,“那些成千上万的蝴蝶,长久地盘旋在那座仓库的上方,久久不愿意离开……那是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们啊。” 方健和沙若欣被她脸上诡异的笑容弄得浑身发冷。 “你们走吧。”张静芳忽然冷冷道,面色沉了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老人家……”方健正欲开口,忽然被她厉声打断了。 “不要再去管这件事了,这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 “为什么?”沙若欣不满了。 “死去的人已经不能挽回,而活着的人,就不要再参与进来。”张静芳冷冷道,“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立刻起身进入房间,并将房门给关上了。 两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老人的突变,一时缓不过神来,在院子里愣了好一阵。 来到前面的超市时,张强正在超市里算账。 “我姑妈的脾气就是有点古怪。我们平日里一说起农场的那些鬼怪的事,她就会这样,你们不要介意啊。”张强听说了方健二人的遭遇之后,急忙解释道,“她大概是不想回想当年的那个惨状吧。” 从超市出来之后,方健站在小院的外面思忖了半晌,才被沙若欣拉扯着离开了。 回城的路上,两人一直没有说话,似乎都在想着刚才张静芳的那些话。 天色暗淡起来,乌云又将原本湛蓝的天空遮盖住了,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水顺着车窗玻璃流了下来,方健的视线一片模糊。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这片被雨水弄花的玻璃,不甚清晰。 沙若欣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戴着耳机接通了。 “喂?队长。嗯……我们在回来的路上了……好的。”挂上电话之后她朝方健看了看。 “怎么了?”方健察觉出她的异常。 “柳明的身份查到了。”沙若欣看看他,“他本名叫刘明远。” 刘明远。那个将小蝶带出疗养院的“表哥”?方健惊诧地望着她。 回到市里的时候,已经快晚上9点了,沙若欣和方健没有心思吃饭,急匆匆地赶到了局里。 “今天下午有一对老人打电话来询问柳明的情况,他们自称是他的父母,但是他的真名不是柳明,而是刘明远。”吴林山翻开资料道,摇摇头,“他居然敢用真名。” “那也就是说,小蝶应该在那个神秘女人的手中?”方健有些急躁,“他们的父母应该知道这个女人的情况吧?” 吴林山点点头:“但愿如此,他们乘坐明天的班车,中午会到。到时候,我们的疑团便会解开了。” 方健稍稍轻松了一些。 回到家后,方健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舒畅。他小心地将头包好,在浴缸里放了满满一缸热水,将自己放了进去。 明天,那对老人到达之后,大概可以知道真相了吧。 大概?方健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用这个词,但是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不安。 窗外的车灯仍是频繁地在房间里穿梭着,投下奇怪的阴影,方健在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 第十三章 神秘墓室 刘明远的父母死了。 客车在中午11点20的时候准时到达了客运站,但是小李却没能接到两位老人。他询问了客车司机之后,才知道两位老人上车后,在中途的一家休息站又匆忙下车了。客车司机还好意地提醒他们在10分钟后开车,得到的回答是他们不坐这趟车了。 当小李在客运站寻找老人的时候,局里却接到了从分局得到的消息,两位老人在休息站的背面偏僻处被人用钝器敲碎了头盖骨。 通过对客车司机和车上乘客的询问,警方得到了一个信息:客车在中途停靠休息站之前,还曾经经过了五个村庄,而从这五个村庄上来的几个人中,有一个人也跟着消失在了休息站。 “也就是说,有人提前把老人给骗下车,然后残忍地杀害了他们。”沙若欣义愤填膺道。 “是那个女人。”方健愤怒道,“一定是那个女人。” 吴林山跟他俩相比似乎要冷静许多:“不要急着下定论,我们来想一想,那个女人杀害二老的目的和动机是什么?” “动机?”方健愣了一愣,立刻恍然,“他们认识这个女人。” “估计关系还很深,否则老人不会跟着她下车。”吴林山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这样就好办了,从刘明远的户籍那块开始调查吧。小沙,几天能出结果?” 沙若欣想了想:“快的话,明后天。我得联系当地的派出所。” 吴林山点点头,又望向方健:“这几天你就回去好好休息。” 方健有点迟疑:“如果那个……女人……她都已经去过我那里了。” “放心吧,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吴林山安慰道。 “但是我更担心的是小蝶的安危,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将她带走,她和纳兰宇父女是什么关系?还有就是这个刘明远,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沙若欣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将刘明远的资料放在桌上。 方健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一定不简单了。” 吴林山没有说话。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我以前见到过这个刘明远。”方健翻开资料,看到刘明远的近照时,忽然大叫起来。 吴林山抬起头来:“什么时候?” “我想想……最近的一次应该是上一次我去红星农场的路上。”方健的记忆忽然被打开,“他当时开着一辆微型车,中午的时候从我前面超过去了。到了第二天晚上,也就是车祸以后,我在安和的烧烤摊上又看到了他。他当时见到我的时候,慌张得连钱都没找就跑掉了。”他惊呼道,“这不可能是巧合吧。” 吴林山神色凝重:“你再想想,路上见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方健再次看看照片:“我想……应该是的,他的样子虽然普通,但我记得他,他的那副表情看上去很不友善。” “如果真是那样,他们早就盯上你了,”吴林山道,“估计更早。” “他们一定跟着我去了红星农场,而且……”方健神情惊惧起来,“难道是他杀了拐脚老爹。”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思索着。 “他们早有准备了。”沙若欣面带惊讶,“到底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吴林山忽然开口:“马上去疗养院找出纳兰蝶所有的资料,包括她这三年期间那些探望她的人员名单。” 沙若欣愣了一下,立刻点头:“我马上派人去。” 方健又道:“那么,是不是应该去调查一下死了的纳兰宇到底是谁?” 第二天,在沙若欣的努力下,她从刘明远户籍派出所得到了一份传真。上面的户籍登记显示,刘明远一家五口人,除开死去的老人和他本人,还有一个患痴呆症的大哥刘大山,和一个21岁的妹妹刘小湖。而从派出所得到的资料却显示,这个刘小湖在一年前便失踪了,至今未能找到。 “看看这个,”沙若欣忽然发现了什么,叫了起来“刘长贵,刘明远的父亲,他也在红星农场做过事。” “什么?”一旁的方健诧异万分,接过了传真,“这个人的名字好熟悉……我想想……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是刘小飞的父亲,红星农场里那个见到鬼的孩子。” “如此看来,真相慢慢地浮出水面了。”吴林山在一旁微笑道。 市郊云山陵园。 一辆越野车急速地冲向大门,“嘎吱”一声在离大门不到几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用这么急吧,我的脑浆都被晃出来了。”方健双手护着头上那个粽子,看了一眼驾车的沙若欣。 “少啰嗦,下车。”她将钥匙抽了出来,跳下车去。 陵园大门的看门人还是那晚发现方健的老头。在出示了证件之后,沙若欣说明了来意,老头疑惑地打量着跟在沙若欣身后的方健。 方健下意识地将头撇开,那晚天色那么暗,他不可能被这老头认出来吧。 老头似乎没看出什么来,满脸不耐烦地带着两人朝陵园深处走去。方健凭着记忆,找到了葛云芳生前祭拜的那座墓室。 “就是这里。”方健指了指墓志铭上被人刻意毁坏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沙若欣望向老头。 老头耸耸肩膀:“这个我们早就发现了,但是这座墓碑是20几年前建盖的,我们找不到原来的委托人,也就没有管了。” “那能不能帮我们找找以前的资料,这里埋葬的到底是谁?” “找不到了。”老头倒是直接。 “为什么?”沙若欣极其不满这老人的态度。 “这上面的那些字,被人抹去又不是这两天的事,好像刚入土没几天就被人弄坏了。当时又没有电话什么的,只有办理人的地址,我还派人去找过,结果那人好像搬走了。这事就给耽误下来,我们也没办法。这座墓室后来便开始流传起有鬼魂出现的传言,这里的人都知道。” “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这座墓室是一座无名氏?”方健道。 “可以这么说吧。”老头口气轻松。 “我们可以看看你们的资料吗?”沙若欣咄咄逼人。 “都告诉你了,没有。”老头双手一摊。 “我想去看看!”沙若欣的声调提高了。 “走吧,走吧,去上面的档案室。”老头很无奈。 在陵园的最高点,建盖了一座占地很大的建筑物,整座建筑物是古代楼阁的形式,里面存放着陵园里墓地人的资料档案。 走进密密麻麻排列有序的内厅,方健诧异万分,他没想到这里的档案会有这么多,顿时生出一股阴冷之气。 “B区十六楼1636。”老头将刚才抄下的位置报了出来。 在电脑的目录里寻找了一番之后,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摇摇头:“没有这个登记。” “你再找找。”沙若欣不肯罢休。。 “真的没有,警官。”他又搜寻了几次,摇摇头,“你看,这里有1635和1637,但就是没有1636。” “什么?”沙若欣一把抢过鼠标,强行将那年轻人挤开,在页面上翻看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方健诧异地问年轻人。 他摇摇头:“这些电子档案是前几年才建立的,都是根据以前的文件记录的,如果原件不存在了,这里就一定没有。” “都告诉过你了。”老头的神色有些幸灾乐祸。 “是不是你弄的?”沙若欣眼睛一瞪。 老头神情有点慌张起来:“这可跟我们没关系啊。” “你刚才说,20几年前是你办理的这个墓室?”沙若欣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犀利。 “是啊。”老头点点头。 “那你一定记得办理这件事的人是谁。”沙若欣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他。 “那……我想想……我的记性不好……”老头慌乱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要不要带你回警局好好想想?”沙若欣淡淡道。 “不要,我说。”老头大叫一声。 回到那座墓室前,老头满脸灰色,神情老实了很多:“应该是1989年,那天一共来了五个人……两个女的,三个男的。他们捧着两个骨灰盒,说是要购买一座墓室,一起安葬了。按照这里的规定,安葬两个人,是要另外缴纳一笔钱的。他们很大方,交了不止那么多钱,私底下要我帮他们一个忙……” “什么忙?”沙若欣追问。 “就是……就是……”老头眼神躲闪。 “说啊。”沙若欣不耐烦了。 “他们当时拿来的那两盒骨灰,是没有任何证明的。”老头解释道,“按照当时的规定,没有任何死亡证明的骨灰,我们一律不收。所以他们就私底下请我帮忙,说这两位是他们的好朋友,一定得请我帮他们这个忙,我就答应了……” 沙若欣有些气结:“就这个原因而已,你干吗怕成这样。还有没有别的,那几个人是谁,这地下的两人又是谁?” 老头摇头:“我不知道,他们留的姓名和地址都找不到人,这上面的这两个名字,好像是什么梦来着……” “白梦。”方健惊呼起来。 “是不是白梦我真的不记得了,另外一个是什么我就完全忘记了。因为没过几天,这里就被人毁坏了。”老头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撒谎了。 “这不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吗?”沙若欣有些恼火。 “对了,我还有点印象。”老头又想起了什么。 “什么啊?”两人异口同声。 “那骨灰盒……”老头看了看他们,“好像没有那个重量。” “重量?什么意思?”沙若欣不解。 “那里面的骨灰,不像是一个成年人的分量,可能是小孩的。”老人看了看两人。 沙若欣和方健面面相觑。 回去的路上,沙若欣满脸不高兴:“怎么回事?弄半天,是小孩?” 方健低头思忖着,忽然他抬起头来:“不对。” “什么不对?” “葛云芳为什么会来拜祭小孩?还是两个?”方健分析,“那骨灰一定有问题。” “什么问题?” “说不定……说不定……”方健忽然想到了什么,“那里面根本就不是骨灰。” “嘎吱”一声,沙若欣猛地把车停了下来,“走,回去看看。” “不行!”老头斩钉截铁道,“虽说这里几十年都没有人来拜祭了,但我也不能随意打开这里的墓室。” 沙若欣冷冷道:“你不要那么激动,我们可以给你开个证明……” “证明什么?你们不知道这是对亡者最大的不敬吗?”老头越发激动了,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你们就不怕他们来寻你们的麻烦?” 沙若欣皱眉,正想呵斥他。方健不由打了一个激灵,急忙将沙若欣拉到一旁低声道:“我看你还是回局里要个什么令之类的,再回来直接找他的上级得了,别跟他嚷嚷了……” 沙若欣看看老头义愤填膺的样子,摇摇头,跟着方健离开了陵园的大门。 “搞什么?警察了不起啊,就可以随便开人家的棺木啊?”他肆无忌惮地大声批评着。 驱车回到市区的时候,沙若欣提出了疑问:“你说那里面,不一定有骨灰是吗?” “只是一种猜测,实际情况还得看结果。”方健心头有些沉闷。 沙若欣本想开口说什么,瞥他一眼,便识趣地闭嘴了。 第二天,方健没有参与警方开掘墓室的行动,就像那个老头说的那样,他不愿意去参与打开死者安息地的行为,这或多或少都会让他感到不安。但是在家里等待结果,那样的滋味也不好受的。 大约在下午4点多的时候,他终于在坐立不安中接到了沙若欣的电话,在简短的电话中,他得到了意料中的结果。 墓室是空的。 方健赶到警局吴林山的办公室时,一眼就看到了他桌上摆着的两只黑乎乎的盒子。 两只骨灰盒里,根本没有半点人类的遗骸,只有两件死者火化前所穿的冥衣,一男一女分开放置。打开后,里面的衣物仅仅能看到已经发暗的色泽,大部分已经开始慢慢腐烂。 一股晦涩的气体直冲向鼻息,方健感到一阵昏眩。 “我都差点被熏死。”沙若欣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 “好了,把东西送去化验室检验一下年份,”吴林山吩咐一旁皱眉的小李,“小心点。” 小李小心翼翼地端着两只骨灰盒出去了。 “你们怎么看?”吴林山坐下,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这是衣冠冢!”方健道,“上面没有任何表明主人身份的提示吗?” 沙若欣摇摇头:“我在现场守着的,墓室里什么都没找到。” 吴林山点点头,一直在纸上写个不停。 “你们认为这两个人是谁?”他抬起头来,望着二人。 “那个老人说过,当年有人来办理这件事的时候,提到过一个叫什么梦的名字。我想,这个女人,应该就是白梦。”方健皱眉道,“但是想想,似乎又太过蹊跷……” “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弄一个衣冠冢?真正的白梦在哪里?如果她已经死亡,或者按照张静芳的说法,已经葬身火海,为何不在当地埋葬她?我记得上一次去红星农场的时候,那里的老人曾经郑重地为那些被烧死的亡灵做过一场法事什么的,不至于独独将她的骨骸弃置不管吧。还有就是,如果张静芳的说法是真的,那么和白梦一起被埋葬的,应该是她的丈夫纳兰宇,而我见到的那个纳兰宇,又是谁?”方健神色疑惑。 “小沙,疗养院那边的调查呢?”吴林山没有接方健的话头,而是望向她。 “在这里。疗养院那边出示的那些登记记录,在这三年期间去探望纳兰蝶的,几乎都是纳兰宇的名字。还有就是前几天将小蝶带走的刘明远,我看看……对了,还有一个名字,有点古怪,叫做古月虫。” “古月虫?”方健愣住了,有人愿意叫“虫”这个字的吗? “那是一个什么人?探望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吴林山问道。 “大约出现在一年前,探望的时间有三次……分别在去年的3月、12月和今年的2月,次数不多。”沙若欣看看资料。 “是男是女?”吴林山又问道。 “好像是个男的。” 吴林山一顿,抬起头来,神色诧异:“什么叫好像?” “那几个护士记得,当时古月虫这个名字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她们觉得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男人,看了身份证,又是个男的,所以只能说‘好像’是个男人。他的头发将半张脸遮住,身材瘦瘦矮矮的,皮肤比较白,和泰国那边的人妖差不多。”沙若欣将笔记拿出来念道,“这是小李做的笔录……具体情况问问他吧。” “这就奇怪了,这个人妖去看小蝶做什么?”方健疑惑不解。 恰好小李搓着双手回来了。 “你说说看,那些护士对这个‘古月虫’的看法。”吴林山道。 “这个啊,是这样的,那些小姑娘看人看多了,一见到这个古月虫就觉得很奇怪,有一个特别注意到,这个男人没有喉结。”小李回忆道。 “泰国那边的变形手术做得成功的,也没有喉结。”方健看看吴林山。 “还有就是,他所有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男人。”小李道,“那个护士担心纳兰蝶,还特意悄悄地跟着这个古月虫,结果那个纳兰蝶一看到古月虫,居然激动得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之后两人居然抱在一起了。”小李摇摇头,“没想到纳兰蝶小小年纪,居然好这一口。” “什么?”方健心中诧异万分,这样的说法太过令人难以接受,小蝶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那种男人的女孩。 “天哪,这就是现代这些小孩网恋的结果。”沙若欣跟着摇头叹息。 “那后来呢?”吴林山神色镇定。 “后来那护士看到两人那样,觉得恶心,也就离开了。”小李耸耸肩膀,“那个古月虫一直待了两个多小时才离开纳兰蝶的房间。护士们似乎也不便去干预什么,毕竟她已经是成年人了。之后他又来过两次,也差不多待在房间里有两三个小时。基本上就是这些了。” 方健一阵难受,就像吃下一只苍蝇那样觉得反胃。 “看不出来,纳兰蝶小小年纪,居然会这样?”沙若欣听得直咋舌。 “你又没有亲眼看见,不要这么快下断论。”吴林山批评道。 沙若欣本想说什么,看看方健难看的脸色,便忍住了。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查查这个古月虫?说不定纳兰蝶现在就和他在一起。”沙若欣又道。 “难道你认为这个名字是真的?”吴林山笑着问道。 她一时语塞,愣住了。 “那么,这个古月虫暂时便定为我们的嫌疑重点,但具体的情况,得找到确凿的证据才能立案,而目前唯一能做的,还是耐心等待。” “等待什么?”方健看着吴林山。 “等待那个神秘人的出现啊。”吴林山冷冷一笑,“如果从刘向东开始,这一系列的事件都是一个人策划的,那么我们就看看他怎么获得他的利益的。” “利益?什么利益?”方健问。 “你们仔细想想,刘向东、张裕明夫妇以及葛云芳和纳兰宇,他们有什么样的特性?” “都在红星农场待过。”沙若欣和方健异口同声道。 吴林山看着他们“嘿嘿”直笑,摇头叹息:“再多动动脑筋吧。”说罢开始收拾桌上的资料,“我得去参加一个饭局了,你们再多想想。” 沙若欣和方健面面相觑,看着吴林山离开了办公室。 “姐夫说的是什么意思?”方健挠挠头皮。 “队长刚才说利益,”沙若欣忽然一跳,“他说利益两个字来着,我们怎么没往这上面想?”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几个之间,有利益上的冲突?” “走,查查这几个人的生意去。”沙若欣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两人在电脑室里捣鼓了半天,得出的结果是,这五个人所经营的生意完全不同:刘向东做的是他的老本行——经营农场;张裕明夫妇从事的是物流;而葛云芳的事业则是艺术;至于纳兰宇,是在缅甸等国经营木材以及石材的加工。从他们的行业来看,没有任何相关的联系,这让两人有点傻眼了。 “怎么搞的,姐夫那话是什么意思?”方健皱眉。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弄清楚的一件事是,纳兰宇的真伪。”沙若欣索性抛开这个话题。 “纳兰宇?” 沙若欣点点头:“如果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是真的纳兰宇,那么被杀死的那个到底是谁?如果被杀的那个是真的,那么戴眼镜的那个,与白梦又是什么关系?纳兰蝶到底是不是白梦所生?她的父亲究竟是哪一个?” 方健只感到一阵头疼,这些问题纠缠在一起,太令人心烦了。 “不如,我们去一趟红星农场怎么样?”沙若欣忽然提出了这样的提议。方健心头一紧,他怎么也忘不了那几天在农场里所见到的诡异情形和拐脚老爹凄惨的死状。 “就我们两个?”他皱眉问。 “怎么了,你嫌人不够啊?我们又不是去打仗,不过是去了解真相而已。放心好了,安和县局有我的同学,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搞不定的,找他就行了。”沙若欣主意已定,站起身来,“我们现在就回去做准备,明天一大早我过来接你。”她看了看方健头上的粽子,笑了起来,“不过你这粽子头就有点让人担心了,哪天换药啊?” 方健有些哭笑不得:“你不用操心,还要过几天呢。走吧,明天就出发。” 当晚回到家后,方健依然打开了电脑上网。最初,他上网的目的是为了找寻失踪的爱人,而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目的开始转移了。每一次他都希望看到“拾梦者”的信息,这无关爱情,只是一种特有的追寻真相的欲望。 QQ依旧闪烁不停,大部分是网友群里的信息,他许久没有和网友联系了,大家也就渐渐地忘记了他。 忽然,一个意想不到的头像跳了出来,是“拾梦者”那只兔子头。 方健几乎屏住呼吸,急忙双击点开了对话框。 “你在吗?” “我在,小蝶,是你吗?” 当方健急急地将这句话传过去之后,得到的是对方久久的沉默。 但是还好,她还没有下线。 他又打过去几句话: “你现在在哪里?有危险吗?是不是有人绑架了你?” 对方依旧沉默着,方健在心里祈祷小蝶能够告诉自己她此刻的所在地。 忽然,“滴滴”声响了起来: “你将会在今夜死去!”后面跟着一个丑陋的巫婆,一双血手在挥舞,嘴角露出残忍的微笑,发出“咯咯”的怪叫声。 “砰”地一下,方健只感头皮发麻,纳兰蝶为什么会打出这样的一句话,难道她真的能够预知未来? 方健平复了一下惊惧的心情,立刻回过去一句话: “我知道你有苦衷,你不是那个凶手,真正的凶手是谁?你的父亲?” 虽然这几个问题有点唐突,也有些急躁,但是他宁愿相信杀害刘向东等人的凶手是纳兰宇。 “你太自以为是了吧。” 方健静静地看着对话框里的这句话,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并不是他担心的那个人,他立刻发了一行字过去: “你不是纳兰蝶,你到底是谁?” 对方不再回话,而是发了一张图片过来,图片上黑暗的背景中,一柄锋利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上,正滴着猩红的鲜血。 当方健正想问话的时候,兔子头忽然变成了灰色,他再发过去的信息也没有回应。 方健又惊又惧地关上电脑,浑身开始发抖。 “你将会在今夜死去!”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拾梦者”预测到了自己的死期? 想到这里,方健感到浑身发软,尽管不太相信这些超能力的说法,但是此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还是让人感到一种绝望的恐惧。 他急忙关闭了门窗,洗了一个热水澡,让自己慢慢地冷静下来。 躺在床上,虽然感到身心疲惫,但是却无法入睡,刚才的那句话仍然让他感到不安。 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熬了一整夜,方健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第十四章 再度探秘 第二天一大早,沙若欣的吉普车直接开到了方健的楼下。 方健上车之后,看看坐在驾驶座上的沙若欣不冷不热地道:“我怎么觉得你的性别应该改一改啊。” “小心我一拳打爆你的粽子头啊,怎么和我老公的口气一样讨厌。”沙若欣瞪他一眼,发动了车子,徐徐朝城郊驶去。 车厢里播放着几首周杰伦的歌曲,方健又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不懂时尚的古董呢……啊呀,你真打啊。”他话还未说完,头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击,“这样下去,我的头永远也好不了了。” “活该。”沙若欣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车子沿着高速路很快便朝西驶去,出了市区,高速路两旁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农田和村庄,阳光从车厢后方斜斜地照射过来,还未升高的太阳发出暖暖的金黄色,衬着湛蓝的天空,一片祥和。 方健打开车窗,一股清醒的空气迎面扑来,更觉舒畅。 沙若欣也觉得惬意无比,不自觉地跟着哼起了《青花瓷》。 眼前出现的是一条宽敞明亮的大道,两人都沉浸在短暂的放松之中,但是各自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他们将要面临的,会是怎样的一段旅途? 中午依旧在上一次的那个休息站吃午饭,方健想起上一次与刘明远的相遇,不由叹了一口气。现在那人已经和这个世界永远说再见了,“人生无常”这种佛教里的常用词句放在这里,更让人唏嘘。 重新上路后,方健换下了沙若欣,慢慢朝目的地驶去。两个多小时以后,公路便进入了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他不禁想起那晚发生的车祸,心有余悸。 警局的越野车比起他的那辆富康性能要好得多,在天色快黑的时候,车子已经来到了上一次出车祸的那段险路。 “咦?”方健不由放慢了速度,最后索性在出事地点停了下来。 “怎么了?”沙若欣在睡梦中醒了过来。 方健下车,来到出事点,那个地方被交警用栏杆拦住了,还用红白两色重重地画上了一排醒目的条纹,悬崖深处还隐约可见那辆事故车辆散落的零件。傍晚的深山山谷中,慢慢地升起一股湿气,渐渐模糊了视线。 “你在看什么?”沙若欣抱着双臂走了过来,山间的温度骤然下降,让人有点措手不及,“车子停在这里很危险。” 方健没有回答,皱着眉头,在悬崖旁踱步,又回头看看上面的山体,不住地摇头:“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我上一次来的时候,有一辆车子在我前面被这山体上滚落下的大石块砸中,冲到了悬崖边,然后被迎面冲过来的一辆货车给撞了下去……没有生还者。”方健哀叹道。 “那你说什么不可能啊?”沙若欣有点奇怪,“这类事故在这座山上太寻常了。” “不对,你看看这个山体,这边全部都用水泥给封住了,不大可能会有那么大一块石头掉下来,更何况,那天虽然下大雨,但还不会发生山体滑坡的现象……”方健神色沉重,“我觉得那天的事故没有那么简单。” 忽然,一辆货车呼啸着从对面冲了过来,方健和沙若欣急忙朝一旁躲开了。他们看着那辆急速的货车向下冲去,脸色都被吓白了。 “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拐弯处容易出事,你不想我们成为那天那几个人吧。”沙若欣不满地拉着方健离开了那处出事地点。 当越野车从一个弯角转到上方的弯路时,方健小心地将车子停在了一处稍稍宽敞的地方。 “你看,这里应该就是那块大石头掉下去的地方。”方健指指下面的弯路,刚才停留的地方陆续出现了几辆汽车,小心地在出事点的那个弯道行驶着。 “这里根本不可能有那样一块石头,”方健在地上四处看看,又弯下身体,趴在临空的边缘,看看下面的情形,“也不像是有山体松动的迹象。”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沙若欣打了一个喷嚏,“这里好冷啊。” “我怀疑那天的那场车祸,是有人预谋的。”方健站起身,脸色变得铁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辆出事的车子,和我的车一样是银灰色,而且我记得那辆车是觉得我开得太慢才超车到了我前面的。” 沙若欣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其实有人想要你出事?” 方健点点头,面色沉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扔大石块的人应该就是刘明远。” “只可惜他已经死了。”沙若欣遗憾道。 “走吧,我想真相应该在农场里。”方健看看四周开始出现的浓浓的雾霭,“我们得加快速度,在天黑之前到达安和县。” 越野车在山路上的行驶性能显得格外优越,不到8点,他们就已经安然驶入了安和县城。 沙若欣联系上了在县局工作的同学,乐滋滋地对方健道:“走吧,我同学请我们吃饭呢。不过你得有点心理准备,我这个同学特别能灌酒。” 来到约好的餐厅,方健怎么也没想到沙若欣口里所说的“特别会灌酒”的同学,居然是个女的。 “她就是我的老同学——王霞。这是我老大的小舅子,方健。叫他粽子头也行啊,嘿嘿。”沙若欣的介绍让方健感到有点哭笑不得。 王霞年龄和沙若欣相仿,留着一头短发,面色秀丽,根本看不出来是那种特别能喝酒的女人。 两个女人高兴地大呼小叫之后,才开始相互询问各自的家庭。从王霞的话语里得知,她已经有了一个两岁的孩子。 “哎,方健。”王霞忽然举着一瓶当地酿造的白酒靠了过来。 方健急忙摇手,指着头上的伤口道:“王……姐,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不能喝酒。” 王霞瞅瞅他的那个粽子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回就饶了你。” 沙若欣夹起一筷子当地特有的烤肉,放进嘴里,大呼过瘾。 晚餐中大多数时候方健只是静静地听着两个女人谈话,并负担起店小二的职责,为两个女人跑前跑后的。 折腾到将近10点,在方健的再三示意下,沙若欣才起身准备告别。 “你们准备上哪里啊?”王霞终于谈到了重点。 “红星农场。”此话一出,沙若欣都看出来王霞脸上的不自然。 “怎么了?”她有点诧异,看看方健,两人都盯着王霞。 “你们去哪里做什么?”王霞皱眉。 沙若欣将原委说了出来:“你有没有那里的什么消息?” “我们这里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知道,那里是座鬼农场。”王霞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 “鬼农场?”沙若欣愣住了。 “尤其是这几个月,蝴蝶繁殖的季节……那里也是冤魂最闹腾的时候。”王霞的这几句话一下子让这一小包间的温度骤然下降。 看着方健铁青的脸色,沙若欣不觉打了一个喷嚏:“说来听听,怎么个闹腾法?” “那些蝴蝶,会要了人的命。”王霞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她打了一个寒战道,“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总之,那里非常危险,尤其是这几天。”她望向一旁脸色极其难看的方健,“那里每个月都在死人,而且都是当年那场大火留下来的职员。” 方健一个激灵,他想起了拐脚老爹。 “每个月他们都要举行一场法事,来祭奠那些死去的亡灵,但是那些老人相继死去,原因是各种各样的。我们每个月都有人下去调查,但都无功而返……”王霞看看他们,“沙沙,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了。” “为什么?” “在那个地方,你们根本无法得到你们想要的资料。那些老人像是约好的,有人死了,他们不会对警察说任何一句话。” 沙若欣沉默了一下:“谢谢你的提醒,我明天穿便装去。” “看你这样,我也不劝你们了,不过你要随时给我电话。怎么说你来这里,我也得保证你的安全啊。”王霞笑了起来,她很了解沙若欣的性格,“我的电话24小时不关机。” “嘿嘿,我会在凌晨2点叫你起床尿尿哦。”沙若欣眨眨眼睛。 “随便你,只要你还活着。”王霞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是在开玩笑,但是在方健听来,却带有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回到住处,方健在自己的房间里很久都无法入睡。他的眼前似乎总是飞舞着一只白色的蝴蝶,蝴蝶的翅膀就像是一个电视的屏幕,时而出现农场阴沉的画面中,时而又回到了疗养院……纳兰蝶和宁夏的身影也在相互交替着…… 就这样半梦半醒,直到天亮门外传来沙若欣的敲门声,他才疲惫地起身洗漱。 来到楼下的时候,沙若欣已经在退房了,看她的样子,精神饱满,活力十足。 “粽子头,怎么了,看你的样子,昨晚做噩梦了?”办完手续后,沙若欣走过来敲敲他的额头。 方健不自然地笑了笑。 在街道旁的小食店里将就吃了一顿早餐,越野车由方健驾驶着,沿着西面驶出了县城。 同样是在颠簸不已的土路上行驶,但这一次他的感觉好多了,一个原因是车子的性能好太多,还有就是多了一个伴,尽管她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蛮横。 土路延伸出去便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树林,密密地深处是看不透的雾霭,在隐隐约约的影像中,有种童话里巫婆迷宫的意味,让人觉得在密林深处隐藏着看不见的危险。 沙若欣似乎也感觉到了那片密林的诡异,话也少了很多,大多数时候都在抿着嘴巴听周杰伦的歌曲,到后来干脆将cd关掉,神情严肃地看着窗外。 “怎么了?被昨晚王霞的那些话吓住了?”方健调笑一句。 “哪有?”沙若欣看看他,想了想道,“你上一次来,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方健想起了拐脚老爹,又想起了那些做法事的老人们,还有那个脾气暴躁的老榔头,以及仓库里的那个花圈。 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看来你也不见得有那么勇敢。”沙若欣看他的样子,笑了起来。 “现在我倒是不害怕了,我估计就算那个农场真的有鬼,他们也会躲你三分。”方健笑道。 “为什么?” “你是那个什么叉,鬼都害怕的。”方健一脸正经。 沙若欣恍然,一拳敲打在他的头上:“你这个粽子头,拐着弯来骂我。” 方健躲闪着,车厢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变得没有那么压抑了。 远远地,前方出现了一群暗灰色的建筑物,越野车很快便来到了上一次方健遇见拐脚老爹的小镇。 经过小镇的时候,方健下意识地望向路旁的那个集市,拐脚老爹的形象又出现在他眼前,一阵伤感在他心中划过。在镇民惊讶和陌生的眼光中,越野车慢慢地朝着红星农场的方向驶去。 方健的沉默让沙若欣觉察出了什么,她没有说话,轻轻地按下车窗,任凭窗外略带湿气的植物气息,伴随着一股烦闷的热浪,直接灌入肺部。 天色渐渐地呈现出暗淡的紫色,太阳慢慢隐没在了山脉的雾气之中,越野车沿着低矮的地平线向下滑去。 “我上一次来的时候都没发现这里的海拔低于地平线。”方健看看越野车中的显示仪,“难怪这里一年四季都是潮湿闷热的。” 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些飞舞着的蝴蝶,那些蝴蝶穿梭在黄昏的光影中,宛若诡异的幽灵。沙若欣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忽然转过头来:“你相信王霞说的那些吗?” “什么?” “那些蝴蝶。”沙若欣指着路旁那些色彩各异的蝴蝶。 方健看看她,反问一句:“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沙若欣伸手,手指差点触及那些舞动着的生灵,忽觉一股寒意从指间滑过,她急忙将手缩了回来。 天色愈发暗了,方健打开了前方的车灯。车灯一开,立刻引起了路旁那些蝴蝶的注意,它们不断地冲着亮光的地方撞了过来,顿时挡风玻璃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蝴蝶尸体。 “天哪!”沙若欣指着一旁忽然大叫。 土路的两旁,密林之中,忽然密密麻麻地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云彩”。这些“云彩”全都是由各种不同颜色的蝴蝶组成的,它们正向着越野车发出的光亮冲来。 方健急忙加速,迅速逃离了这片诡异的“云彩”。 摆脱了那成千上万的蝴蝶之后,沙若欣惊叫道:“难道王霞说的是真的,这里的蝴蝶会要人的命。” 方健脸上动容:“难怪上一次和老爹过来的时候,他都不敢点亮烟斗。”他想起了之前乘坐马车时路过的那段诡异的路途,原来都是这些蝴蝶在作祟。 “啊!” 惊魂未定,沙若欣又发出了一声尖叫。 “怎么了?”方健四处张望,似乎没有看到什么异常景象。 “这个……这个……”沙若欣愣愣地望着手上赫然出现的一只蝴蝶,神情紧张。 看看露出一丝缝隙的车窗,方健摇摇头,将车窗重新打开,让那只被沙若欣同样弄得不知所措的蝴蝶重新飞回了大自然中。 “快到了吗?”沙若欣不觉抱紧了双臂,瞪大眼睛望着窗外。 “嗯。”方健寻找着那天转进去的路途。当他看到路旁出现的木桩时,便缓缓地将车驶入了那条深邃得如同地狱的小径。 远远地,在那片黑暗之中,出现了几丝暗淡的光芒。 方健看着那微弱的白炽灯光越来越近,心里愈发紧张起来。 越野车直接越过大门处的腐朽木桩,在胖丫所住的平房前停了下来。 平房前坐着几位在外面乘凉的老人,越野车的到来引起了老人们短暂的惊慌,但很快方健的出现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是你啊,小伙子,你怎么来了?”一个声音在一旁大叫起来,紧跟着一团红色的圆球朝他滚了过来。 “胖丫婶,你好。”方健回头便看到了胖丫惊讶的神情。 “大家都好吗?”方健环顾四周,几位老人的面孔有点熟悉,但他却没有看见“老榔头”。比起上一次,这些老人的数量似乎真的在减少。 “老榔头大爷呢?”他有点奇怪。 胖丫指指他身后黑乎乎的树林低声道:“他今晚要在那里过夜。” “哦。”方健点点头,“他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中午他就会回来了。”胖丫看到提着行李走过来的沙若欣,喜笑颜开,“我给你们准备两间房去,这里好久都没有来过年轻人了。” 胖丫将方健和沙若欣安排在后面的平房之后,便离开了。 盛夏的滇西,气候炎热难耐,房间里没有任何散热电器,尽管两边的窗户都大开着,但仍热得浑身发烫,方健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隔壁的房间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沙若欣正在用她带来的笔记本电脑上网呢。 方健有些心烦,看着房间里陈旧的摆设,越发觉得不安起来,后来干脆坐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走廊上的空气比房间里的凉不了多少,沙若欣索性将房门大开着,穿着一件露肩背心和一条宽松的短裤坐在床边,敲打着键盘。 “你没睡啊?”沙若欣头也没抬,问了他一句。 “你不热啊?还在上网。”方健指指外面,“我出去散散步去。” “不送啊。”沙若欣招招手,头依旧没有从屏幕前抬起来。 方健在水龙头上冲了一把脸,发现胖丫和那些老人所在的那排平房,已经都关上了灯。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屋檐下一盏度数极低的白炽灯在时明时暗地发出昏暗的灯光。 方健拿了一只手电筒,慢慢地朝当年大火焚烧过的那片废墟走去。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当年发生大火的那间仓库令人感觉十分怪异。越来越靠近仓库的时候,周围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那种黑暗,浓得如墨汁一般,而从沙若欣那间房里透出的灯光,也像是被墨汁完全淹没了。 方健不由想起了拐脚老爹向他说起的那个小男孩刘小飞的故事。他当初也是这样,慢慢地被一种强烈的好奇感吸引着,走向死亡的? 想起拐脚老爹描述的刘小飞死亡的情形,方健浑身的热量顿然消散殆尽,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静静地,他注视着正前方的这个黑色物体,那是当年的那个仓库遗留下来的残骸。它就像是一只在黑暗中被腐蚀了的巨大怪兽,在这座早已被人淡忘了的废墟中,挺立着仅存的骨架。 方健猛地咽了一下口水,回头看看,沙若欣的房间似乎遥不可及,一股巨大的、令人生畏而又神秘的力量,驱使他慢慢地走向那座怪兽。 忽然,一阵细微的声响从仓库里面传了出来,方健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但又没听到任何声响,只有树丛中小昆虫发出的“吱吱”的叫声。 方健摇摇头,又继续往前走去。 “站住!”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叱喝。 方健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电筒差点掉在地上。他转过身,一团亮光直直地朝自己的眼睛射来,刺目的光亮逼得他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怎么又是你?”来人一声惊呼,朝他靠近。 待眼前的那团亮光被收回之后,方健才依稀看出来,面前站着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老人。 “老榔头大爷。”半晌之后,方健才恢复了视觉,认出了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老榔头的视线却越过方健,射向他身后的那座黑暗的仓库,眼神里忽然流露出一种古怪的紧张神色,面色苍白。 “我……今晚太热了,出来随便走走。” “现在就请你赶快回你的房间。”老榔头不由分说,极其霸道地一把拉住方健的胳膊就往宿舍区走去。 老榔头身材健硕,虽说年龄大了方健至少两倍,但在体力上还是远远超过了他。方健被他拉扯着离开了仓库。 “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来这里了吗?怎么不听劝啊。”当两人拉拉扯扯地远离了那个仓库一段距离之后,老榔头才放下方健。 “我……”方健被他弄得不知说什么好,“我这一次是来寻找真相的。” “什么真相?”老榔头又回头看看那个匍匐在黑暗中的仓库,似乎松了一口气。 “就是真假纳兰宇。”方健也不隐瞒了,拿出一张在纳兰宇暗室中的照片递给了老榔头。 “大爷,您看看,这个男人是谁?”他指了指白梦身旁那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 已经发黄的黑白照片,在手电筒的照耀下,发出一种古怪的光泽。 老榔头仔细看了看,神色暗淡地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没错,这个是纳兰宇。” “那么……您认识这个女孩吗?”他又急急地从腰包里掏出一张纳兰蝶的照片。他没有白梦的近照,只能拿出她女儿的照片来确认。 老榔头接过照片,细细地端详着,看着纳兰蝶那张酷似白梦的脸庞,他忽然浑身哆嗦,声音愈发颤抖不已:“她……她……” 他的神情很奇怪,似乎很惊讶,但又有些别的什么因素,方健无法判别,但不管怎样老榔头的表现也太过激动了。 在经过了惊讶和激动之后,忽然,他粗暴地一把将纳兰蝶的照片撕得粉碎,对着方健呵斥:“滚!你给我滚出农场,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再在这里出现,我会打断你的腿。” 说完立刻转身朝宿舍区走去,留下了惊讶得不知所措的方健。 方健站在原地看着老榔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不觉愤怒起来,狠狠地跺跺脚:“真是一个疯子。” 他弯下腰,将地上被老榔头撕碎的照片捡了起来,无奈地将它们一一收好。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从身旁传了过来。 那个声音似乎很远,但又似乎很近,虚无缥缈,但又听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方健站起身来,浑身毛骨悚然,难道这里真的有那些被烧死的怨灵?他忽然想起了白梦,那个与纳兰蝶酷似的女人。 她就是被烧死在这个仓库里的。 第十五章 丛林秘境 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当方健极力想听真切的时候,它忽然消失住了。 四周一片寂静,连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那些虫鸣声,也都在这一刹那停止。 方健浑身一阵寒冷,那不是气温带来的寒意,而是发自于内心深处的一种恐惧。 手电筒的光线忽然闪烁了两下,便骤然熄灭。 这该死的劣质电筒。方健差点失声尖叫,此刻他是真正地陷入了一片浓厚的黑暗之中,看不见任何光芒。 女人的哭泣声忽然又若有若无地飘进了他的耳朵,这让他几乎要疯狂大叫。他不得不依照来时的记忆,摸索着朝宿舍区走去。 周围的景象模模糊糊,像是在摇晃,方健几次被地上的瓦砾绊倒,他不得不像一个茫然无措的盲人在地上移动着。 忽然,那个时隐时现的哭泣声变成了几声叹息,接着便停止了。 方健在地上摸索前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额头上全是冷汗,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猛然间,一道刺眼的亮光射入他的眼帘,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惊叫: “方健,大半夜的,你在地上干什么?” 被沙若欣从废墟上找回之后,方健像是虚脱了一样,浑身是汗,疲惫不堪。 “你说去散步,怎么会跑到后面那个鬼地方去了?”沙若欣奇怪地看着他,“就算手电筒没电,也不至于吓得在地上爬吧?” 方健看着她,轻声道:“这里……真的有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什么!”沙若欣叫了起来,“不会吧,你说你看到了‘那个’?” “我没看到,但是听到了,”方健眉头深皱,“一个女人在哭。” 沙若欣满脸讶异:“女人的哭声?就在刚才那片黑漆漆的废墟里?” “嗯。”方健点点头,若有所思,“我刚才遇见老榔头了,他有点奇怪。”接着他便将刚才老榔头那番古怪的反应描述了出来。 沙若欣眉头深蹙:“难道,这老榔头有问题?” 方健看着她,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当胖丫被老榔头训斥着来找方健和沙若欣的时候,才发觉两人已经悄然离开了,每张床铺上都留下了50元钱。 “他们走了?”老榔头头也不抬地喝着碗里的稀粥。 “嗯,留下了这个。”胖丫脸色十分难看,“啪”地一声重重地将那100元钱拍在老榔头面前的桌上,瞪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老榔头抬起头来,望着桌上的两张纸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天色暗淡,乌云密布,夏季的阴天闷热潮湿,浑身就像是浸泡在黏液中,动一动便是黏糊糊的汗渍。 方健和沙若欣避开了农场的主要道路,不到5点钟两人就悄悄地沿着后山进入了农场后面的那片原始密林。如果方健昨晚的记忆没错的话,老榔头应该是从这片林子回到农场的,所以他才会出现在仓库附近。 他记得上一次白天去仓库的时候,也是见到他从这片原始丛林中出来的,当时同样被他训斥了一顿。 两人在闷热的丛林中窜来窜去,头上是大片大片密密的不知名的植物枝叶,整个天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将他们两人蒸得浑身湿透。 “我们到底要去找什么啊?”沙若欣忍不住了,脸上被闷热的湿气弄得湿答答地,无袖背心也紧紧地贴在身上,牛仔短裤下露出的双腿,已经被丛林里那些巨大的蚊子叮出了好些红肿的大包。 “我们得找到老榔头昨晚去的那个地方。”方健头也不回,用捡来的树枝击打着挡在眼前的那些巨大树叶。 方健的执著让沙若欣不得不咬牙跟着他慢慢朝丛林深处走去。 忽然,前面的方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愣愣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沙若欣用手将那些在眼前飞舞的飞虫挥开,走了过去。当她顺着方健的目光望去的时候,猛然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层层叠叠的巨大植物背后,赫然耸立着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 确切地说,那是一座古代建筑物。 建筑物的高度大约是现代建筑物的五层楼高,通身由巨大的黑色石块组建而成,在某些地方带有类似于图腾般的雕刻。那些黑色的石块很粗糙,但是每一块接合的地方都很紧密,而在那些黑色的石块上见缝插针似的布满了色泽斑驳的青苔。整座建筑物远远望过去,黑色和暗绿色交替辉映在巨大的植物阴影下,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建筑物的式样有点像泰国那边的庙宇,也像柬埔寨的吴哥窟的宫殿,只是这座建筑物的体积远比那些泰式庙宇或者柬埔寨式皇宫要高大得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放大了数倍,而外围散落的那些石块也统统是毫无任何连接痕迹的巨石。 两人静静地打量着这座巨大的殿堂,心头不由升起一阵压迫感。两旁巨大的枝叶严严实实地将这座古代庙宇给隐藏在了丛林深处,仅余头顶上方那细细的一股光线,暗淡得犹如傍晚。黑压压的巨大石块上的狰狞猛兽像,露出獠牙朝他们阴森森地笑着,更是增添了这里的怪异气氛。 方健目瞪口呆,手中的那根树枝不由掉落在了地上。 “我怎么觉得这里像是地狱?”沙若欣的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让他心头愈发沉重。老榔头半夜是从这里回到农场的吗?他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回过神来,慢慢朝庙宇走去,转了几个圈之后他们才发现,后面才是庙宇的入口。 说是庙宇的入口,可看上去更像是这只巨大怪兽的血盆大口,七八米高的殿堂入口没有任何可称之为门之类的物件。外面巨大的树叶将天空笼罩得暗淡无光,而里面的光线更是昏暗得如同黑夜,根本看不清庙里的任何情形。 “打开你的手电筒。”方健提醒了沙若欣一句。 一束淡黄色的光线朝殿堂内部照了进去,但是似乎作用不大。在光亮的移动下,他们忽然看到了一颗巨大的头颅。 “那是什么?”沙若欣低声惊呼,紧紧地揪住了方健的手臂。 方健的手臂被揪得生疼,一把接过手电筒,朝刚才那个方向照去。 那颗巨大的头颅再次出现在光线之中,隐隐约约地,露出一双巨大的眼球和一个血盆大口。 那是一尊巨大的雕像。 方健朝前跨了一步,跨过巨大的黑石门槛,进入到了殿堂之内。 头颅的样子很古怪,像人又不是人,造型比较像佛教里的夜叉,秃头上鼓出一个巨大的包块。在那双巨眼的衬托下,那颗头颅面露恶光,恶狠狠地瞪着下方的人类,那副样子让方健想起了西藏那些怒目金刚像。 与这颗狰狞的头颅比起来,它的身体显得更加怪异——那是一个女人的身体,有着一对饱满的乳房和纤细的四肢,而身后还有一双巨大的翅膀。 这样的一尊雕像显得怪诞无比,长着一颗巨大而丑陋的头颅,却配上了一副标准的年轻女性的身体和一双天使般的翅膀。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进入到殿堂内部,两人才慢慢地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整座巨大的殿堂,除了正中央的这座古怪而巨大的雕像之外,什么也没有! 四周的墙壁没有任何透气通风的窗户,墙上雕刻了一些半浮雕像,大多数也是类似于中央的这尊雕像,都是这样一个夜叉头颅女人身的造型。 “天哪,好神奇。这是什么民族的图腾啊?好像是外星人。”沙若欣却大呼过瘾,跑到其余三面墙旁细细揣摩起来,并且拿出相机不停拍照,闪光灯不断地照亮着黑暗的殿堂。 方健愣愣地望着眼前这尊巨大的雕像,心中诧异万分。老榔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膜拜吗? “来看看这个。”沙若欣的声音在殿堂里回荡。 方健慢慢地走了过去:“怎么了?” “你看看这些,真是有点莫名其妙啊。”沙若欣满脸惊讶地指着三面墙体上的浮雕像,“从右边开始看。” 方健走了过去,那是一只圆圆的球;接着圆球慢慢地变得又大又长,成了一只椭圆形的鸡蛋;再接着,椭圆形的鸡蛋似的东西开始迸裂,慢慢地从里面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紧接着,它的身体完全从鸡蛋中出来了,那是一条圆滚滚的长虫;长虫慢慢变大,到了某个阶段又将自己完全包裹了起来;然后长虫从茧里又探出了一颗脑袋;身体也出来了,那是女人的身体,身后有一双巨大的翅膀;最后,殿堂中央的那尊雕像完整地飞立在半空中,双翅徐徐朝上,面部也望向更高的天空。 最后的那幅浮雕雕刻得很奇特,似乎这尊雕像的主人,真的在看着这殿堂顶端的某个地方。 两人不由自主地同时朝雕像注视的方向抬起了头,猛然被惊呆了。 殿堂的顶端就像一幕巨大的苍穹,呈弧形向下延伸,巨大天花板的正中央,是一条喷着火柱的巨龙。 不知那条巨龙是有色彩的浮雕还是彩绘,巨龙口中的那条血腥巨舌和嘴边喷出的火柱,在暗淡的光线下,仍然显得格外醒目。 “为什么,这个……女人……要飞到那条龙嘴里去?”沙若欣皱眉,“难道是自愿当成祭品?虽然她丑了点,也不至于一出生就把自己送入龙口吧。” “不知道,”方健摇摇头,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传说,“总之很奇怪,为什么老榔头要来这里?” “不一定吧,他也不一定来这里。”沙若欣看看他,“这里什么也没有,难道他是什么古怪民族的后裔?还是这个外星生物的后代?” “我们再找找看。”方健有点不甘心。 沙若欣点点头,他们此趟不是来探寻神话传说的,而是来找线索的。 巨大的殿堂,转上一圈都要几分钟时间,方健走到中央雕像的背面时,猛然停住了脚步。 “沙沙。”他叫了一句。 “这里什么也没有啊。”沙若欣嘀咕着走了过来。 “天!”当她看到了雕像背后的东西后,终于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那是一副深黑色的棺木。 令人发怵的黑色,在幽暗的背景下是那样的突兀,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副棺木的棺盖居然被移动到了一旁,露出黑洞洞的内壁。 方健迟疑了一会儿,又看看沙若欣,她眼睛虽然瞪得极大,但却慢慢地靠近了过去。 “小心。”方健叫住了她。 “去看看,那里面说不准有个长着翅膀的外星人。”沙若欣满脸兴奋地朝棺木走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沙若欣低头看了一下,立刻发出惊叫。 “怎么了,不会真的有异物吧?”方健急忙跟着过去。 棺木内很黑,几乎看不清楚里面物体的形状,但是望过去,却一眼就看到了两个光秃秃的头盖骨。 “怎么会有两个人?”沙若欣用力推了推斜靠在棺木旁的棺盖,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里面的光线稍稍明亮起来。 “真的是两个人。”方健打开了手电筒,一束暗淡的光线在棺木中的尸骨上扫来扫去。 那是两具紧紧挨在一起的骨骸,一大一小,一具比较完整,另一具却严重变形,还缺少了几处部位。两具骨骸的骨骼上都布满了一种奇怪的颜色,整个骨骼都呈现出微微的黑色。 沙若欣揉揉鼻子,一股奇怪的臭味从棺木中不时钻入她的鼻腔:“这两个人死了好多年了吧?” “估计超过20年了。”方健再仔细地看看棺木内的情形,棺木内除了这两具骨骸,其他什么都没有。 “奇怪了……”他皱眉道。 “怎么了?” “怎么会连衣服都没有?”方健再看看棺木的旮旯,也没能找到寸丝片布。 “那就真的很古怪了,****着下葬吗?”沙若欣半开玩笑。 “这也不能算是下葬……”方健仔细看了看棺木的色泽和形状,又用手敲了敲外形,“这个东西的年代也很久了,大概也有几十年了。” “什么声音?”沙若欣忽然转身,望向身后那黑黑的一片空旷。 “什么?”方健站起身,“你怎么了?” “我觉得好像有人在监视着我们。”沙若欣搓搓双臂,不知为何,外面那闷热得令人心烦的温度,在这里却变成了一股诡异的凉气。 方健朝身后望去,空荡的殿堂内光线暗淡无比,从门外透出的光线无法照亮整座殿堂,整个偌大的空间弥漫着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别疑神疑鬼的。”方健拿出相机,对着棺木以及里面的那两具骨骸,不断按下快门,将情形一一拍下。 在闪光灯的照耀下,棺木里的骨骸发出诡异的光亮,沙若欣又看看身后的空旷,心头不安起来。 忽然,她似乎看到了西面墙壁旁有一团黑乎乎的物体。 “方健。”她叫唤了一句,但是他没有反应,心思全部放在了棺木之中。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忽然动了一下,沙若欣差点失声尖叫,但再仔细望过去,墙角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她看看专心拍照的方健,说了一句:“我过去看看。” 方健随口答了一句,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似乎又动了一下,沙若欣将手中的手电筒打开,直直地照射了过去,当她看到那团正在移动着的物体时,不由张大了嘴巴,低呼一声。 大概拍了几十张照片之后,方健才将数码相机收回包里,回头道:“走吧,我们回去找老榔头问个清楚……沙沙。” 身后空无一人,放眼望去,他也没有见到沙若欣那身白色的t恤。 “沙沙!”方健傻眼了,在整座殿堂转下来,仍是看不到沙若欣那白色的身影。 他有些急了,大叫起来:“沙沙!”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放下心来,回过头道:“你躲哪里去了……” 话音未落,他的头便被重重一击,倒在了地上…… 安和县分局。 王霞忐忑不安地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眉头深皱。她已经拨打过沙若欣的电话不下10次,但每一次都是“您拨的电话无法接通”的提示,她越来越不安。 方健似乎飘浮在云层上,晕晕乎乎的,眼前看不真切,朦朦胧胧,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蒙上了一层油纸。 “方健!方健!”身旁传来一个声音,有点熟悉,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忽然,身体被重重地踢了一脚,方健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团古怪的花纹。 花纹近在咫尺,是用中国古代常用的流云纹组合而成的一条巨大的龙身。 “方健,你醒了?”身边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叫声。 他想起来了,这是沙若欣的声音。 头脑恢复清醒之后,方健才发现,自己看到的那条流云龙,不过是头顶上的天花板。 身体被紧紧地捆在了一起,丝毫不能动弹,就像上一次被人困在纳兰宇的储物间一样,这一次似乎捆得更紧了。 唯一能够活动的,只有他那多次受伤的头,这次也一样,伤口似乎又裂开了,阵阵抽搐般的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我在这边,你把头转过来。”沙若欣的声音在右边响起。 方健将头转了过去,看到了捆成粽子般的沙若欣。 “刚才你踢我?”他看到了沙若欣放在自己腿旁的脚。 “不这样你怎么醒得过来?你别这样瞪我。”沙若欣像是被捆在了身后的一根柱子上,脚也只能伸出一段距离。 “这是哪里?”方健忍住头部传来的痛楚,看了看身处的环境。 与刚才的那座巨大殿堂相比,这里是一个狭小的空间,房间内有四根柱子,柱子的外围,是几层台阶。整个房间是圆形的,没有窗户,也看不见任何出入的门道,在房间的正中央,亮着一盏旧时的古董油灯,油灯的火光在模糊不清的玻璃罩里微弱地闪烁。 “不知道,我刚刚发现这里有一个地道,便被人弄晕了,和你一样。”沙若欣皱皱眉头,她的双手被反绑在后面,神情痛苦,“我的手都被弄脱臼了,该死的混蛋。” 方健躺在另外一根柱子旁,与沙若欣不同的是,他是脚被捆在了柱子上,身体直接横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看到那个袭击我们的人了吗?” 沙若欣摇摇头:“我醒来的时候,你就被捆在那里了。” 忽然一个细细的声音从房间的某处传来。 “什么声音?”方健怔住了。 “好像……好像是水声?”沙若欣颇为奇怪地看看四周,“这哪里来的水声啊?” 方健眉头一皱,忽然扭过头来:“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沙若欣很快便明白方健所说的不对劲了,她发现几股细细的水流从高处的台阶上流了下来,那些水流在两人所在的那块凹下去的地方,慢慢地汇聚了起来。 “有人想淹死我们。”方健大叫道。 “天哪,不要,救命啊!”沙若欣放声大叫起来,然后奋力用手在地上磨起来。 在小说或电影里的情节中,似乎男女主角在遭遇危险之际,很容易便会将捆绑自己的绳索磨断,但是现实中这个办法根本不起作用,弄了半天沙若欣都没能弄断其中一根纱线。 方健则更糟了,他被人将脚部牢牢地捆在柱子上,双手反背着,随便动一下都艰难无比。 “怎么办?怎么办?”沙若欣大叫,虽然她当警察好些年了,但是遇到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她惊慌失措地哭叫起来。 尽管水流不大,但是流到低处的水已经慢慢存积,渐渐没过了沙若欣的脚背。 方健的情况更糟,他的身体无法直立,水已将他挨着地面的部位浸湿了。 身体上的绳索非常结实,在两人的奋力挣扎下,除了将自己弄得更痛以外,毫无作用。 沙若欣停止了大声哭泣,只默默地流着眼泪,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脚不再吭声了。 “沙沙,你别难过,这水不一定能淹没我们的……说不定等一会儿就会停止了,有人故意吓唬吓唬我们的。”方健看她的情形,急忙安慰道,虽然他自己也没什么底气。 沙若欣缓缓地转过头来:“我想我们这一次真的出不去了。” 她的口气哀怨无比,似是没有了求生的渴望。 “胡说八道!”方健怒喝一声,“你怎么这么没有信心,我们再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可能出得去。你在的位置比我好,你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方健奋力扭着头,他极力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浑身的力气根本无法施展。 沙若欣哽咽着四处看看:“我也看不到更高的地方,我甚至看不到水流的入口。” 忽然,放置在凹地中央的那座油灯被水流弄翻了,唯一的火光也随之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方健心中的那一丝希望也随着熄灭,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是不是真的会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地方? 水仍在潺潺地流动着,在他身下不断汇集,因为无法起身,水已经漫延到他的脊背。 他忽然想起了宁夏,她知道自己的遭遇吗?如果不是自己固执地坚持,可能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难道他真的做错了? 眼前是浓浓的黑暗,仿若地狱,这一回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那种无助地看着自己即将没入水中,失去生命的恐惧布满了全身。 沙若欣也停止了哭泣,但是他感觉得到,她在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也说不出来。 静静地,两个绝望的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在水流的聚集下慢慢步入死亡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10分钟,也许一个小时,亦或是四五个小时。方健感到身下冰冷的水位已经漫过他的耳朵,再过几分钟,他整个面部即将没入水中。 “沙沙。”他忽然开口。 “嗯?”黑暗中传来沙若欣毫无生气的声音。 “你会想念我吗?”方健的声音沙哑,听上去比她好不了多少。 沙若欣没有回答,只是嘤嘤地哭了起来。 方健叹了一口气:“别哭了,你应该比我会多活几个小时……留住力气,说不定有人会来救你。” 沙若欣哭得更厉害了。 方健还想说什么,忽然口里猛地灌进一口水,接着冰冷的水流便没过了他的口鼻。 他奋力挣扎着,但是没有用,水流已经慢慢升高,似乎回天无力了。 猛地他睁开了眼睛,尽管是在黑暗的水底,但是他看到了一丝光亮,那是一只白色的蝴蝶。 它依然在跳着优美的舞姿,犹如一条自在的小鱼,在黑暗的水底窜来窜去,调皮地在他眼前回绕。 “赶快逃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方健望着眼前出现的蝴蝶,在心里默默道。 蝴蝶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盘旋了片刻之后,慢慢地朝水面上方升去,渐渐地,那丝唯一的亮光也被黑暗吞噬了。 方健微微一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听到了沙若欣从水面上方传来的惊叫声,但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他进入了一个空寂的世界之中。没有声音、没有光亮,而熟悉的感觉也由此而生,就像是最初从母胎来到这个世界的感觉,一种紧紧的挤压感铺天盖地地将他席卷…… 第十六章 接近真相 “哗啦”一声,他被人从水中拉了起来,但他的意识却非常薄弱,在被一个强有力的力量带离水面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空旷的殿堂中,燃烧着一团小小的篝火。篝火旁,浑身湿透的沙若欣面带焦虑地看着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方健。 “别担心,他会醒过来的。”旁边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谢谢。”沙若欣满怀感激地看着在生死关头将他们救出来的老榔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哼,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乖乖听话离开了,没想到悄悄来了这个地方。”老榔头将身旁的干枯枝叶丢进篝火,“要不是胖丫发现被你们藏在草丛里的车子,我还真就救不了你们了。” “谢谢你,老榔头大爷。”地面上传来方健虚弱的声音。 “你醒了?方健。”沙若欣跳了起来。 “把这个喝下去,你会好过一些。”老榔头递过来一个黑乎乎的搪瓷杯子,里面有一杯同样黑乎乎的液体,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方健将那杯东西喝下去之后,冰冷的身体稍稍暖和了起来。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老榔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老榔头瞥他一眼,又抓起一把枯枝扔进火堆。 “我最初以为……是您放的水。”方健有些惭愧。 “哼!”老榔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到底是谁想把我们淹死?”沙若欣接了话头,面露疑惑地望着老榔头。 他依然保持沉默,只是表情变得更加阴沉了。 方健看他的样子,用眼神阻止了沙若欣后面的提问。 三人默默地坐了片刻,方健一直在偷偷观察着老榔头的神态,没有吭声。沙若欣见他的样子,也将后面的话题给生生咽了下去,毕竟他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您……”方健小心翼翼地开口,“应该认识棺木里的那两个人吧?” 老榔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是纳兰宇和白梦。” 方健和沙若欣被这个回答怔住了,那两具骨骸居然就是纳兰宇和白梦。 “可是……可是那个在缅甸做生意的那个男人……纳兰蝶的父亲,又是谁?”方健接着问道。看老榔头的样子,他似乎愿意透露一些事情了。 老榔头哀叹一声,摇摇头:“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出事的。” “他到底是谁呢?”方健紧紧地盯着他。 老榔头看着他,缓缓道:“他是毕凌辉。” “毕凌辉?”方健诧异道,“他是什么人?” “他是……”老榔头停住了,看了两人一眼又道,“他也是农场里的一名职员。” “可是他为什么要冒充纳兰宇?这么多年究竟为了什么?”沙若欣不解道。 方健看着老榔头,有点紧张了。 “他……为了白梦。”老榔头摇头道,“这个孩子,我一看就知道是薄命的人,本身是个官家大小姐,却被人弄来这里受苦……” “您是说白梦?”方健问。 老榔头点点头:“她来到农场的时候,便引起了整个农场的轰动,几乎所有未婚的小伙子,都开始没头没脑地追求她。” 用“没头没脑”来形容男人的追求的确有些恰如其分,沙若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白梦那孩子,自小就受过传统教育,知书达理,待人非常有礼貌。除了葛丫头,农场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包括纳兰宇和毕凌辉这两个傻孩子。”老榔头叹了一口气,“这几个孩子之间的那些事,我们都有点搞不清楚,只知道当时葛丫头是非常喜欢毕凌辉的,所以她对白梦的态度非常恶劣。” “又是这种四五角恋爱。”沙若欣感叹道。 “但是白梦喜欢的人,应该是纳兰宇吧。”方健插了一句。 “是啊,白梦和纳兰宇一样,都是来自大户人家,只不过解放后地位反了过来,成了最底层的人。”老榔头感慨道,“两个人的感情慢慢加深,最后在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安排下,他们在农场举行了婚礼。” “我还是很奇怪,那个毕凌辉有什么目的?他和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沙若欣又道。 “他?”老榔头的表情很复杂,“他是个痴情种啊。” 方健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农场的大火……和他有没有关系?” 老榔头看着他,苦笑一声:“还是被你们猜中了,那场大火,就是他弄出来的。” “什么?”沙若欣猛地跳了起来,“他是个杀人犯。” 老榔头看着她:“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完全是妒忌心在作祟啊。”说着便摇头叹息。 “到底怎么回事?您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方健用眼神阻止了沙若欣的激动。 “反正他也已经跟着去了,我现在说出来,也不算违背对他的承诺了。”老榔头神情复杂道。 两人对望一眼,看来老榔头本人也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 “当时白梦已经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临产的时间就在一个月后……”他望着不远处那具令人发怵的棺木,神色哀怨,“结果没想到毕凌辉那孩子居然……唉。” “他放的火?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沙若欣渐渐愤怒起来。 “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一直很喜欢白梦。白梦结婚后他还是对纳兰宇耿耿于怀,好在小宇对他还是非常客气,表面上他们几个都是好朋友。可是谁料想,毕凌辉一直忘不了白梦,就在她怀孕后,还是忍不住找她,想倾诉自己的苦恼。那天晚上,他原本是想找白梦谈谈,就将她约到了仓库里。可没想到小宇也跟着过去了……后来两个人便打了起来,至于谁先动的手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白梦哭喊着叫来了刘向东和张裕明帮忙拉劝……” 方健和沙若欣没有说话,但眼前似乎出现了那晚的情形: 纠缠中的纳兰宇和毕凌辉浑身青紫,一旁体态臃肿的白梦则大哭着,无力上前劝阻。刘向东和张裕明到来后,极力将二人拉开,但是四人在纠缠中,不小心将仓库里的油桶给一脚踢翻……大量的油流淌了出来,几个人却毫不知情。直到他们将一盏油灯又弄翻后,火焰顿时冲了起来,疯狂地****着仓库里的一切可燃物质……灾难于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紧接着大火从仓库里窜出,开始疯狂地吞噬着农场里的一切…… 就这样,只因为两个年轻男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便酿成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灾祸。 老榔头说完之后,老泪纵横:“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劝阻毕凌辉不要意气用事了。” 两人听完了老榔头的叙述,心里一阵悲哀,那场大火的真正起因,不过是痴男怨女的冲动罢了。 沙若欣忽然冷冷道:“您居然帮助那个纵火杀人犯隐瞒真相20年。” 老榔头笑了起来,有些凄然:“哈哈哈……你现在知道真相了,来抓我也不迟。” 沙若欣生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只是这个原因吗?”方健总觉得老榔头的说法有那么一点点的奇怪,但却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这场大火的原因是毕凌辉告诉您的?” 老榔头看着他:“不是,那晚我值夜班,走到仓库时,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吆喝声,往里面看的时候,两个人正打得来劲。我本想进去阻止,却看到刘向东和张裕明跑了过来。心想,我这把老骨头就算了吧,参与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更何况我当时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就走开了……” 方健心里有些疑惑,老榔头的这番说辞总感觉有些牵强,但他不便明说,只好点点头。 沙若欣忽然烦躁起来,在火堆前走来走去:“这样不行的,这样不行的.” 方健淡淡道:“沙沙,这一次就算了吧.反正纳兰宇……毕凌辉已经被人杀了,你没有必要为这个烦心.” 沙若欣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但是我……”她又看看老榔头,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她想起刚才的事,要不是老榔头及时赶到,她和方健都已经成了水鬼了,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她心情平和下来,重新在火堆前坐下,看着老榔头:“但是大爷,您还没解释为什么毕凌辉要冒充纳兰宇这么多年啊?” “为了白梦的孩子。”老榔头笑了起来,“那个姑娘一定长得和白梦一样。” “您说纳兰蝶?”方健惊跳起来。 “就是你给我看的那个姑娘,简直和白梦长得一模一样。”老榔头低下头去,“要不是我当时的一时糊涂,那个孩子也不会没了爹娘啊。” 难怪当时老榔头见到纳兰蝶的照片那样激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间接造成了那场悲剧的发生。 “天哪,那么白梦是在大火发生的时候,产下纳兰蝶的?”沙若欣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应该是吧。”老榔头点点头,“后来梁月梅抱着一个孩子从灰烬中出来,哭着告诉我们,那是白梦在临死前产下的孩子。” 方健和沙若欣面面相觑,那是怎样一种惨烈的情形啊。 “毕凌辉事后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太对不起白梦。他再三恳求,让我帮他更改了户名,便带着那个孩子离开了农场。” “您居然让一个杀人凶手带走那个孩子?”沙若欣又愤怒起来,方健及时拉住了她。 “为了让他有个赎罪的机会……”老榔头道,神情无奈、哀怨。 “那么,大爷,您怎么知道我们被困在密室里的?”沙若欣咄咄逼人。 老榔头看着她笑得凄凉无比:“你怀疑是我把你们关起来的?哈哈哈……谁?” 最后的那声“谁”却是一声大喝,把方健和沙若欣都吓了一跳。 老榔头的神情忽然变得恐惧起来,一言不发地望着黑沉沉的殿外,外面的密林已经陷入黑夜的沉寂之中,只有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 老榔头忽然起身,抄起身旁的一把镰刀,慢慢朝殿外走去。 当老榔头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时,方健才回过神来,起身追了出去。 殿外是大片如鬼影般舞动着的茂盛枝叶,密密难辨方向,老榔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老榔头大爷。”方健放声大叫,可除了沙沙作响的枝叶,就只有夜枭的古怪叫声在回应他。 “啊!”忽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方健赶紧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茂密的枝叶不断拍打在他的身上,划得他生疼,但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充斥着他的大脑,老榔头一定出事了。 当他气喘吁吁地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仍毫无所获时,沙若欣手持手电及时出现了。 “快,在附近找找。”方健接过手电,四处寻找起来。 很快,他便看到了地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老榔头手中的那柄镰刀。 镰刀静静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地上暗红色的血液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令人触目惊心。 沙若欣忍不住尖叫起来。 “老榔头呢?”她问。 方健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他看看四周,地上只留下了那柄镰刀和一滩血迹。 “怎么回事?” 方健眉头深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老榔头究竟在哪里? 树上的夜枭在不断地鸣叫着,树林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开始蔓延开来。 “我们再找找?”方健提议,沙若欣点点头,两人以那柄镰刀为中心,散开来寻找着,然而找来找去也只有地上的一些枯枝烂叶,连血迹都再也找寻不到。老榔头的身体就像是蒸发了一般,消失在这片鬼影重重的密林之中。 “到底怎么回事?”沙若欣声音发抖,惊惧地望着四周,恐惧就像一张密网,悄无声息地将他们紧紧地勒得喘不过气来。 方健又看看地上那柄躺在血泊中的镰刀,神情凝重:“他去哪里了?” 夜枭的怪叫声此起彼伏,整片茂密的树林,就像是黑暗的地狱,隐藏着看不见的危险。 “我们先离开这里,回到农场再找人帮忙吧。”方健用手电筒照照来时的方向,那幢古老的殿堂就像是一只张着巨口的怪兽,一股煞气迎面而来。 “我们……你找得到来时的路吗?”沙若欣小心翼翼地问道。 方健用手电筒四处照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自己太大意了,白天一心想找到老榔头的秘密据点,居然没有留下任何记号。 “看来我们只能在那里待一夜了。”看着那个漆黑的殿堂,两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回到殿堂后,方健在那座巨大雕像附近找到了两人的旅行背包,可里面的东西统统不见了。 “见鬼。”方健懊恼地诅咒道,转过头去,看到沙若欣正在墙角摸索着什么,“你干什么?” 沙若欣回过头来,神情怪异:“我想看看刚才关我们的那间地下室,但是很奇怪,入口怎么找不到了?就像被水泥封住了一样。” 方健走过去,细细地触摸着墙壁上粗糙的雕刻:“你确定刚才是从这里掉进去的?” “是啊,大门的南面,而且我还记得这幅浮雕,就是这只丑陋大虫,”沙若欣指着墙面上的一条蝴蝶雏虫道,“那扇门就在这附近。” 方健诧异地四处摸索着,墙面上的雕刻虽然粗糙,但是似乎没有像沙若欣所说的,有暗门的迹象,而画面之间虽然还有一些结合处,但是那些结合处的严密程度,也不像是能够分开的。 “你是不是记错了?”方健问。 沙若欣摇摇头:“没有,我记得这幅浮雕的……算了吧。”她忽然放弃了。 看着她沮丧的面容,方健不知说什么才好。 回到火堆旁,火苗快要熄灭了,方健赶紧添了几根枯枝。 他将两人空空的旅行袋铺放在地面上:“还好,我们的袋子还在,可以当睡袋用一下。”他的自嘲并没有逗得沙若欣开心,相反她更加忧虑了。 夏季的热带雨林总是一片潮湿闷热,但是在这座殿堂内却有一股古怪的阴凉感,到了下半夜,寒意更甚了。两人都没有说话,沙若欣似乎睡熟了,方健又添了几根枯枝,抱紧了双臂。 忽然,他听到睡在一旁的沙若欣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在哭泣。 “你怎么了?”方健问了一句,但对方没有答复。他皱皱眉头,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些。 见哭泣声一直没有停止,方健有些烦闷,用树枝戳戳沙若欣的脊背:“别哭了……” 谁知沙若欣心慢慢地转过身来,揉着眼睛道:“怎么了?我刚刚睡着……” 方健愣住了,刚才的那个哭泣声不是沙若欣发出来的。 他顿觉头皮都炸开了,一把拉过沙若欣,“刚才你没有做梦哭吧?” “胡说什么啊?”沙若欣瞪他一眼,“我正梦见吃着一大碗兰州拉面来着,你就把我弄醒了。” “嘘……”方健侧耳倾听,“你听听……” 沙若欣见他神情怪异,便安静下来。 那是一个女人时断时续的声音,既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唱歌,声音怪诞而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有鬼吗?”沙若欣脸色变得刷白,大气也不敢出。 “胡说。”话虽如此,方健自己心里也没底。 那个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就像是虚无缥缈的空灵之音。方健忽然想了起来,那就是他昨天晚上在仓库附近听到的声音。 而正当他准备接近那个声音源头的时候,老榔头就出现了。 “难道……”方健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拍的念头,他看看面色苍白的沙若欣,猛地摇摇头,喃喃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沙若欣见他的样子有些怪诞异常,浑身战栗,有点担心。 方健猛地站起身来,在殿堂里转了一圈,喃喃道:“难道真是这样……” “你什么意思啊?到底想说什么?”沙若欣在一旁看着他的举动,更是惴惴不安。 “我猜想……老榔头方才说的那些事,有一部分是真实的,但他隐瞒了部分真相,也就是这整件案子的关键。” 沙若欣摇摇头:“什么关键?” “他为什么会竭尽全力地去帮助毕凌辉?”方健道,“还有,他说当时看到了那几个人相互纠缠在一起,那他为什么不去劝阻?” 沙若欣若有所思。 “最后一点,关于白梦生产的事。老榔头说是第二天看见梁月梅抱着孩子出来,但那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在积极灭火或者救助伤员,像老榔头这样一个男人,会去管女人家的事吗?” “你的意思是……老榔头有嫌疑?” “也不能这么说,但是他应该与这几个人,尤其是那个冒充纳兰宇20年的毕凌辉,有着密切的关系。”方健摇摇头,神色疑惑不已,“但是那个刘小飞那晚又见到了什么?” “谁是刘小飞?”沙若欣有些摸不着头脑,方健的思维跳跃得太快了。 方健将从拐脚老爹那里听来的故事完整地说了出来。 “难道农场里真的有‘那个东西’?”沙若欣听得毛骨悚然。 “现在看来,这个农场真的有些古怪。”方健神色沉重,“刚才的这个声音,到底是谁?又或者她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沙若欣看看四周,神色紧张:“我们……现在下山好吗?” “现在无法下山,看外面的情形,我们一出去便会迷失方向,”方健摇摇头,“还是等到天亮吧。” “但是……”沙若欣看着空寂的殿堂,浑身毛孔紧缩,又看着方健坚毅的脸庞,不再说话,靠在火堆旁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是,我们现在出去会更危险。”方健看出她的不满,解释道。 沙若欣将嘴唇闭得紧紧地,没有理他。 “好吧,让我们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吧。”方健自嘲了一下,在沙若欣对面躺下,闭上了眼睛。 沙若欣呆呆地望着殿外,心里烦操不安。 对面的方健发出了微微的鼾声,大概是几个小时前的那段生死挣扎让他耗费了太多的体力,此刻他什么危险也顾不上了。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怎么也无法在这令人惊悸的环境中保持平静。 渐渐地,她闭上了眼睛,希望再次睁开眼睛时,又会重新躺在那张白色的大床上,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个梦境…… 而对面的方健则忽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双眼紧闭的沙若欣,确定她的确入睡之后才轻轻地站起身来。 “对不起了,”他轻声道,“我不能让你也卷进危险……” 他的身影在殿堂的某处徘徊了一阵,便无声地消失在巨大的浮雕墙壁前,当浮雕再次合拢后,上面那只怪诞的长虫又神情古怪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方健早就发现了那面墙壁上的秘密,那是一个隐藏在浮雕表面的开关,为了不让沙若欣遭遇危险,他只能暂时瞒着她。 与他猜测的相差无几,墙壁后面是一条深邃的隧道,沿着阴沉沉的隧道下去,便是殿堂的地下密室。 看着手电光线中的黑暗潮湿的通道,方健心中仅存的那丝恐惧也被愤怒取代了——他要找到那个凶手。 他有一种预感,纳兰蝶就在那个凶手的手中。 直到刚才,他几乎可以断定,那个声音,那个女人的哭声,就是纳兰蝶的。 那个凶手像是在挑衅他,不断地让纳兰蝶发出哭泣声,或者纳兰蝶原本就是那个凶手? 方健嘴角发出一丝冷笑,不管你是谁,我会把你揪出来的。 通道终于到了尽头,左右两边又各延伸出去一条长长的通道。方健迟疑了一下,从地面上捡起散落的石块,深深地在右侧的墙角划出一道痕迹,接着便朝左边走去。整个黑暗的通道中充斥着一股很浓的气息,有点像煤油的味道,但是又有些区别,他差点被这股气味熏得难以呼吸。 沙若欣的手电筒虽然光线暗淡,但是电池还很充足,应该能够维持到从这里出去。 一步一步在暗淡的光线中迈向未知的世界,周围是无法预测的黑暗。这种地方,若是在平日,他一定会拒绝入内,但是此刻,一股强烈的愤怒以及那种被神秘和未知的事件引发的欲望,使他勇往直前。 他在墙壁上摸索着往前走去,墙壁上流淌着像鼻涕似的滑腻腻的东西。他急忙放开,却发现脚下也是一样,整个通道中都被厚厚地敷上了这种鼻涕,而那股奇怪的类似煤油的气味,正是这种鼻涕似的东西散发出来的。 方健看看手上沾着的东西,黑色的,很黏稠,又难闻。 石油。 他发现这些鼻涕似的东西正是石油。 难以置信,他惊讶地四处观察,这条不知何时修建的原始通道,居然会从某处流淌出一股地底石油。 忽然,方健站住了。 灯光。 前面不远处有一丝淡淡的灯光。 那绝不是他手里那支小手电发出来的光亮,而是实实在在的灯光。 他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往前走。那会是正等着他自投罗网的陷阱,还是开启真相的最后一道闸门? 方健犹豫了大约一分钟,断然朝散发出灯光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五分钟,方健终于走到了那盏灯光的面前。 确切地说,那是一盏静静燃烧着的油灯。在通道尽头的一间狭窄的房间里,有一盏燃烧着的油灯。 方健有种幻觉,那盏油灯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周围是一片看不真切的黑暗,就像童话城堡里会自由飞行的蜡烛一样,那盏油灯仿佛有生命一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闯入者。 过了很久,周围的一切像变魔术一般,慢慢地浮现在眼前,他才看清楚油灯是被放置在一张深黑色的小几上的,而屋里的一切都是深黑色的,深黑色的桌椅,深黑色的小床,和一张深黑色的竖门柜。 这几样简陋的家具都是几十年前的式样,款式陈旧,色泽斑驳,但是却很干净—— 这里有人住过。 方健望着眼前的一切,鼻息里窜入一股强烈的油灯散发出的煤油味,强烈的惊惧包围了他,什么样的人才会住在这个地方? “方健!”他愣住了,这个声音很熟悉。他猛地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人。 第十七章 蝴蝶重生 纳兰蝶!眼前出现的就是那个让方健永远无法琢磨透的纳兰蝶。 纳兰蝶正端坐在不远处的一张黑色的椅子上,她苍白的脸颊在油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诡异,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苍白的脸颊,都与身后的背景一模一样的黑色。 “小蝶!”方健惊呼道,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太冲动,眼前的纳兰蝶很危险。 此刻的纳兰蝶就像是西方那些超现实的油画一样,令人惊惧而又不真实。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纳兰蝶的很神情冷漠。 “你……”方健却不知从何说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原本就应该待在这里。”纳兰蝶的回答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纳兰蝶的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的微笑:“这里是蝴蝶的巢穴,我就是一只流浪在外的蝴蝶啊。” 方健静静地看着她,油灯下纳兰蝶神色古怪,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她的脸上只有冷漠。 方健被她冰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在这一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此地,回到有阳光的地面上去。 “你在发抖。”纳兰蝶看着他,直截了当地说。 “小蝶,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方健朝纳兰蝶走了过去。 “站住!”她忽然厉声喝道。 方健被她的语气震住,真的站住了。 “你最好尽快离开这里。”纳兰蝶的脸色变得冰冷。 “你……要留在这里?”他疑惑说道。 纳兰蝶抬头看看他:“我原本就属于这里。” 看着她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方健忽然想起了外面殿堂墙壁上的那些浮雕,难道她原本就是一只有着女性身体的蝴蝶? “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外面那个什么传说中的后代?”方健努力地笑了一下,半开玩笑道,但看到纳兰蝶冰冷的眼神,笑容就僵住了。 “你走吧。”她淡淡道,口气忽然缓和下来,眼帘低垂。 方健点点头,迟疑地转身,但很快他又转过身来: “你能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吗?我已经被这些东西折磨得要疯了。” 纳兰蝶抬起头,冷笑一声:“知道太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你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那么我就陪你在这里等。”方健索性拉开一张黑色的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纳兰蝶的脸色忽然变得焦虑起来:“听我的劝告,你赶快离开这里。” “你在担心什么?”方健看着她,她的神色有了变化,这让他疑惑不解。 “你想知道真相?关于哪些?”纳兰蝶忽然目光凌厉地看着他。 “所有。”方健看看她的双腿,那双腿被包裹在一袭黑袍之中,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红星农场是吗?”纳兰蝶轻蔑一笑,“哼!” “白梦……是你的母亲对吗?”方健说这句话的时候,发现纳兰蝶的身体微微一颤。 “你还知道些什么?”她反问一句。 “纳兰宇是你的父亲,但是为什么那个毕凌辉要冒充他,而且还抚养了你,”方健道,“我有一点想不通,除非你真的是他的女儿……” “胡说!”纳兰蝶打断了他,“我的母亲对我的父亲很忠实。” “但是怎么解释……” “为了钱,”纳兰蝶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为了我外公的钱。毕凌辉不仅烧死了我的父亲,还累及了农场那些冤死的灵魂。” “你说什么?”方健惊讶道,“钱?什么钱?” “母亲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接到了一封来信。本来一切都很好,我会很顺利地出生,母亲父亲将会是农场里一对幸福的夫妻,我也可能会像葛云芳那样,做一个有着城里人血统的乡下孩子……但是那封信却让母亲一家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 方健对于她话里的“母亲一家”这个词语感到奇怪,但想想她一出生父母就去世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对他们有很深的感情的。 “那是一封什么信?” 纳兰蝶看他一眼,笑容里充满着讽刺:“那是外公从香港寄过来的信,原本想让母亲他们过上好日子,结果却没想到这封信成了一个间接的杀手。” “什么意思?” “外公在1956年偷偷去了香港,一直想找回遗留在大陆的最小的女儿,也就是我的母亲——白梦。一直到我出生前的那几天,这封迟来的信件才到达了我母亲的手中,但是我父亲觉得这封信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厄运,在看过信件的内容后,两人决定悄悄地将信件烧毁。但是那个男人,将我养大的毕凌辉发现了那封信。在他的极力劝阻下,母亲留下了信件,为的就是给我带来新生活。” “那是你外公留有遗产的信?”方健想到了这一点。 “那是一大笔遗产,具体有多少,只有毕凌辉知道。”纳兰蝶笑道,极其无奈。 “那后来呢?火灾是怎么发生的?” “毕凌辉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他在获知母亲得到巨额财富之后,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当初娶她的人不是自己?于是他便起了歹意,他不能得到母亲的人,至少不能失去这份天外飞财。他开始策划怎样除去我的亲生父亲。”纳兰蝶的面容平静无比,就像是在叙述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故事。 “他想冒充纳兰宇?但是这似乎又说不过去,你母亲会听他的吗?” “所以他想在仓库里制造一起意外,让父亲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他就可以说服母亲嫁给他。因此他在半夜将父亲约到了那座仓库里,让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刘向东和张裕明一起,用湿毛巾将他闷死在里面。”纳兰蝶的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但是却没想到,父亲在和三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扭打的时候,打翻了油灯,引起了那场大火。” 方健一时无语,这几个人的行径,在当年都可以直接枪毙了。 “母亲醒过来后,发现父亲不见了,就找到了仓库,看到了三个男人攻击父亲的情形,紧张之下居然早产了。” “你说什么?你母亲在大火中生下的你?”方健当初听到老榔头的解释时,只觉得匪夷所思,但此刻看来,这件事倒是真的。 纳兰蝶点点头,眼里闪出了一丝泪光:“在那种情况下,她开始大出血,剧烈的阵痛,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助她。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在咫尺之外被人谋杀。而那几个人,还是平日里自称是他们夫妇俩好朋友的人。” 她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声音哽咽。 方健叹了一口气,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安慰她。 “所以……你就在20年后……让他们得到了应有的下场。”隔了好半晌,方健才缓缓道。 “那是他们自找的,我没有亲自动手。让他们下地狱的,是那些蝴蝶。”纳兰蝶忽然冷笑起来。 “蝴蝶?” “当母亲开始大出血,我即将要出世的时候,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吧?估计老榔头和拐脚老爹都不敢亲口说出来。”纳兰蝶冷冷地看着他,“蝴蝶,你见过成千上万只蝴蝶一起飞舞的景象吗?” 方健浑身一颤,他想起了在来时的路上所看到的景象。 “铺天盖地的蝴蝶,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纷纷冲向火海。那些蝴蝶都被大火焚烧得化为灰烬,那些蝴蝶,就像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 方健只觉匪夷所思,这样的情形太过诡异,连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那几个畜生被吓得浑身发抖,便扔下奄奄一息的母亲和已经失去呼吸的父亲跑了出去……”纳兰蝶地表情痛苦不堪,“刘小飞居然就站在仓库的外面,目睹了这一切。而在第二天他还未能说出真相,便被他们掐死在仓库外面。” “原来刘小飞的死也与此事有关,所以农场里根本没有鬼怪,只有这些恶人。”方健感叹道。 “他们没想到刘小飞的死不但没有让农场里的人起疑,反而更加剧了他们的恐惧,因此在将那封信件弄到手之后,几个人便以各种借口离开了农场。而毕凌辉为了获得外公的遗产,将我带到香港,以纳兰宇的身份,用与母亲相似的我获取了外公的信任,得到了他想要的。幸好外公留了一个心眼,要求他必须永远照顾我,而且一生不得再婚,这样才能得到外公那笔巨额遗产。” “难怪他没有抛弃你。”方健点头。 “我外公的律师会在每一年的某个特定时候,在香港与我们两人见面,倘若哪一天我不见了,他就会变成一个穷光蛋。”纳兰蝶在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愤恨不已。 “那你的脚……”方健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为了防止我逃离他,在我5岁的时候便用药物将我的腿弄残废了。”纳兰蝶一字一句道,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方健瞠目结舌,天下居然有这样狠毒的人。 “这就是真相。那些罪有应得的人已经下了地狱。你还想知道什么?以一个正义者的身份将我逮捕?”纳兰蝶讽刺道。 “那么你……是怎么进行你的复仇计划的?”方健摇头,他见过纳兰蝶那双畸形的腿,心中疑惑万分,“还有,我见到的那个女人,是你吗?一次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还有一次出现在你养父的别墅里。” “这个……你就不用去追究了,你就权当是我灵魂出窍罢。”纳兰蝶似笑非笑。 方健看着她,她的表情非常古怪,分不清楚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让他有点背脊发凉。 “灵魂出窍?”方健重复着这个词语,紧紧地盯着纳兰蝶,那双清澈的眼睛令人无法分辨真伪。 “除了这个,你还有有其他的解释吗?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地点的我?”纳兰蝶的笑容充满挑衅,这让方健心头火了起来。 “纳兰蝶,说实话。”他厉声喝道。 “这就是实话。”纳兰蝶忽然望向右侧的某个地方,回头冷冷道,“好了,现在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方健恼怒了:“你得跟我回去。”他走了过去,意图强行带她走。 “不行,你得赶快离开这里。”纳兰蝶的神情焦虑不已,神色忽然慌张起来。 “你在害怕什么?”方健忽然朝身后望去,“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沙若欣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扔在了空荡荡的殿堂内,面前的篝火已经变成了一堆灰烬。方健不见踪影,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她的手电筒。 “这个混蛋。”她忍不住大骂起来,外面仍然是一片漆黑,仿佛天永远都不会亮似的,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忽然,一个什么东西来到了殿堂的入口处。 沙若欣猛地一惊,急忙将身体隐藏在巨大的雕像后面。 一个人,像是拖着什么东西慢慢地朝篝火的位置走来,沙若欣心里扑通直跳,双手在地上摸索起来,她希望能够摸到一根防身的木棍什么的。 可是,火堆旁的那些枯木离她尚有一些距离,她够不着。 就在她摸索的时候,来人已在火堆旁坐下,一阵窸窸窣窣之后,火光“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沙若欣悄悄地将头探了出去,看到火光前的那人,失声叫了出来: “老榔头!” 老榔头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手中的烟斗也掉落在地,吃惊地看着她:“你们怎么没有离开?” 沙若欣走了出来:“老榔头,刚才那滩血是怎么回事?”她上下打量着老榔头。他浑身上下都是厚厚的灰土,一身狼狈,就像是在灰堆里爬过一样。 老榔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朝四周看看,神色严峻道:“你们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沙若欣无奈道:“天色这么黑,我们怎么下山?” 老榔头望望四周,神情担忧:“那小子去哪里了?” “我刚才一觉醒来就发现他不见了,”她开始焦虑起来,“还拿走了我的手电筒。” 老榔头气得直跺脚:“哎呀,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这里不是你们探秘的地方。你赶快跟我下山。” “不行!方健怎么办?” “我先送你下山,然后再回来找他……要是我估计得没错,他此刻正在我们的脚下。”老榔头神色忧虑地摇摇头。 “脚下?”沙若欣一愣,恍然,“他找到开关了?那我更要去找他了,大爷,要不您带我下去?” “不行!”老榔头断然拒绝了她,脸色沉了下来,“那会要了你的命的。” “为什么?这下面到底有什么……那个想淹死我们的人到底是谁?”沙若欣紧紧地盯着他。 “没有谁。”老榔头冷冷地看着她。 “老榔头大爷,”沙若欣忍不住了,声音提高了许多,“事到如今,你还想帮那个凶手到什么时候啊?” “谁是凶手?”老榔头眼睛一瞪。 “就是那个……放火的那个凶手啊。”沙若欣被他犀利的眼光一瞪,声音又低了下去。 “那个兔崽子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是罪有应得,那个混蛋。”老榔头忽然满脸通红起来,愤恨地叫骂着,“早知道他这么伤天害理,怎么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就怎么给他塞回去。” “大爷,您别激动……”沙若欣忽然愣住了,“娘肚子?大爷,您……”她吃惊地看着老榔头,“您……和毕凌辉……” 老榔头看着她:“他是我儿子。呸!那个乌龟王八蛋!老子怎么会养出这么个东西来。” 沙若欣的惊讶无法形容,她实在想不到老榔头居然是毕凌辉的亲生父亲。 老榔头的愤恨已经无法让沙若欣对他的不诚实说什么了,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等待他发泄完毕。 “这就是您为什么在那场大火发生的时候,不去干涉的原因?”沙若欣轻声问道,“其实您什么都看到了,但却为了亲情……”她没有说下去,看着老榔头,神色怜悯。 老榔头一把抱住头,声音哽咽起来:“我对不起农场里的那些老伙计啊……如果我那个时候出面阻止,也就不会让他酿成这么大的祸事了……” 沙若欣本想说什么,但看到他老泪纵横的样子,也就打住了,毕竟凶手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她似乎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是我。” 方健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没有任何世间人类所拥有的特性。 这个地狱的使者是个女人。 方健浑身一震,头皮发麻,缓缓地转过身来,一个长发的女人消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女人浑身一片黑暗,就像与这里融为一体,长长的头发遮掩住了半边脸颊,露出来的半张脸也隐藏在阴影之中。 她就像是一个悄无声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幽灵,冷冷地看着方健这个不速之客。 “您说什么?”沙若欣眼睛都鼓出来了,“纳兰蝶的妹妹!” “当时白梦浑身是血地在大火中挣扎着,我和阿芳两个人将她从一片混乱中给抬了出来,抬到后山那片林子的时候,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老榔头神色复杂,“我在林子里弄出一片空地,以免大火烧过来,幸好阿芳有经验,她很快便将那个孩子给弄了出来……” “阿芳?张静芳?”沙若欣想起了那个老人的回忆。 “就是她。结果在农场里的人都去救火的时候,第一个孩子便出世了,那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老榔头的脸上露出了短暂的笑容,但很快他的面色沉重下来,“我和阿芳都没想到的是,白梦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双胞胎?”沙若欣大叫道。 “但是那个孩子就没有小蝶那么幸运了。她出生的时候,恰好大火也跟着烧了过来……我抱着小蝶,阿芳护着白梦,结果没想到,那个孩子才一出来,便被一截燃烧着的枯枝碰到了脸……” “天哪,好可怜啊。”沙若欣无法想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被火烫伤的惨状,她的心疼痛起来。 “要不是阿芳的那个草药配方,我想这个孩子恐怕都活不了了。就这样她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永远也无法修补的疤痕。”老榔头懊恼至极。 “也就是说,白梦是在生下了两个双胞胎女儿之后才死去的?”沙若欣神色黯淡。 “是啊,她用尽全身力量将两个孩子生出来之后才瞑目的。我和阿芳答应了她的要求,在她去世之后,将她的身体抬进了这座神庙。而且在火灾之后,我和阿芳在仓库里找到了纳兰宇的那些骨骸,将他们夫妻都放进了那具棺木里。” 沙若欣看看四周:“这里?” “白梦对这座荒废的神庙和那些蝴蝶有一种很奇怪的情感。”老榔头指着墙壁上的那些浮雕,“她有时候会一个人来到这里,看着这些东西莫名其妙地哭泣,还半开玩笑地跟我们说,她就是一只蝴蝶转世……”老榔头神色哀怨,“所以当她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就已经将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叫纳兰蝶——她是那么地喜欢那些蝴蝶。” “但是她自己都没料到会生对双胞胎吧?”沙若欣道,这个女人的确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方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那个女人,说不出话来。 “你……你……” 女人用露在头发外面的那只眼睛冷冷地看着方健,直看得他浑身发毛。这个女人浑身同样也是一片漆黑,但她与纳兰蝶不同的是,她与这黑暗的环境就像是一体的,她更像是属于这片黑暗的人。 “不要,不要,”纳兰蝶忽然神情慌张地对女人叫了起来,“你不能杀他,他与这件事没有关系。” 女人微微一笑,方健只觉得一阵寒意迎面扑来。 “你心疼他了?”女人的声音却异常地动听,与她外表格格不入。 “不是……我……”纳兰蝶有些张口结舌。 方健冷冷地看她一眼:“你是谁?”继而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半夜出现在我房间里的女人。还有,在纳兰宇的别墅里袭击我的人,也是你?” 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瞥了一眼一旁的纳兰蝶,笑了起来:“难道你真不知道我的身份,千年亡灵?” “砰”地一下,方健头皮一炸: “你……你是‘拾梦者’?” “头脑真的很差。”女人怜悯地摇摇头。 “小蝶……”方健看向一旁脸色惨白的纳兰蝶,疑惑不已,“难道‘拾梦者’不是你,是她?” “哈哈哈……”女人笑了起来,“应该说,是我们俩。” “什么意思?”方健惊诧莫名。 “什么?”沙若欣听得匪夷所思,“您是说她们两姐妹之间有一种奇异的能力——心灵相通?” 老榔头点点头:“当一个孩子在痛哭的时候,另一个孩子也会烦躁不安……” 沙若欣张着嘴巴好半天才合拢:“那么,当你把小蝶,那个健全的孩子交给毕凌辉之后,另一个是怎么处置的?” 老榔头看着空旷的殿堂:“其实我将小蝶交给阿辉,为的是让他以赎罪的方式来抚养那个孩子。我也没有告诉他另一个孩子的存在。” “为什么?” “我担心他会伤害这个脸上受伤的孩子。如果孩子的外公见到了这个受伤的孩子,一定会起疑心,所以我怕阿辉很有可能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动杀机。” “您就不担心小蝶?”沙若欣看着他,皱眉道。 “阿辉不会为难小蝶,他还得依靠小蝶获得白梦的那笔遗产。所以我想,与其将孩子留在农场,不如交给他抚养,再怎么说,他也会看在那笔遗产的份上,对孩子好一些。” “真是慈父出败子。”沙若欣摇头叹息。 “真是个傻瓜。”女人讥讽地看着方健。 “小蝶,到底怎么一回事?”方健惊讶不已,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纳兰蝶,“什么叫做‘你们俩’?” “我能透析她的思维,她也能读懂我的心思,”女人冷冷地笑了起来,声音犹如暗夜中的鬼魅,“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心灵相通?”方健低声惊呼,“难以置信!” “你以为她真的能够预知未来?”女人不屑道,“她那几晚偷偷跟你联系,让你去救那几个混蛋,不过是她在医院里看出了我的想法而已,所以她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让你去救那几个人。不过她选错人了,她选择了一个傻瓜。” 方健有些气结,但是她们两人之间的情形的确令人匪夷所思。双胞胎心灵相通的情况在国内外都有相关案例,但是那都只局限在近距离猜测简单的数字和颜色,像这样能够透析对方想法的例子,估计也只有眼前这对令人惊诧的姐妹了。 “你们……是双胞胎?”方健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女人忽然看着一旁的纳兰蝶:“你以为将我弄晕了,我就无法知道你的意图了?哼!” 纳兰蝶终于缓缓地开口:“不要杀他,我求你了,看在我们死去的爸妈份上……”她的眼角流下了眼泪。 方健惊讶不已,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对自己会有这样深厚的情感,虽然说不出来具体的情感因素,但他还是觉得感激不尽。 “我没想要杀他,”女人看了一眼方健,“我只想让这个男人陪你一起,永远待在这里。” “你说什么?”方健大惊,这个女人想要干什么,她是疯子吗? 女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极其古怪:“现在大家谁也无法从这里出去了。” 忽然,方健闻到了从门外传来的一股刺鼻的油烟味,紧接着他看到了外面通道上的火光。 通道中的石油被人点着了。 “哈哈哈……现在没人能够从这里出去了。”女人的声音变得凌厉无比,火光将她的面容映照出来—— 方健仿佛看见了一只鬼魅。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右边已经完全变形,皮肤像是被开水煮过一样,类似肉质的红色部位被翻在了外面,右眼斜斜地挂在旁边,像是多出来的一样东西。 他差点被惊吓得跌倒在地:“你……你……” 女人神色哀怨道:“看吧,所有人见到我的样子,都是如此,就像我是一个怪物一样。”她用唯一的那只眼睛瞪着方健,目光中透出一股莫名的凶光。 她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慢慢地朝方健走了过去。 “没有……不是那样的,妹妹。”纳兰蝶忽然从坐的地方扑了过来,但立刻跌倒在地。她在地上一把抓住女人的脚,“我会帮你的,我们去国外整容,找最好的整容医生,好吗?不要这样。” “什么?整容?最好的整容医生?哈哈哈……你有钱吗?那个混蛋的遗嘱里没给你一分钱。”女人恨恨道,“都是他害了我,害了你,害了我们全家!” “但是……但是,这与别人无关啊。”纳兰蝶泪流满面,“你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他们欠我们的,都已经偿还了……阿蝴。” “阿蝴?”方健忽然想起了脑海里出现的另外一个名字,“蝴蝶?古月虫?你就是那个古月虫,那个出现在疗养院的神秘人。” 阿蝴冷笑道:“你们都以为我是个男人对吗?” 方健惊讶地打量着眼前的阿蝴:“原来是你。” 阿蝴正想说什么,忽然门外的火光猛然窜了进来,一条火舌熊熊燃烧着扑了过来。 方健猛地将阿蝴扑倒在地,躲过了那条火舌的袭击,但是很快,小房间里的东西开始燃烧起来。 “怎么办?”纳兰蝶惊声尖叫道,一旁的阿蝴却神色冷漠,无动于衷。 “……等她稍大一点,我隐瞒了她的身份,将她送给刘长贵当女儿,取名叫刘小湖。”老榔头叹息道,“刘家对她还算不错,但是他们却想让阿蝴成为他们的童养媳,嫁给那个患有痴呆症的大儿子。” “刘明远是他们最小的儿子?”沙若欣问。 “对,那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混蛋,”老榔头摇头不已,“他的眼里只有钱。” “现在终于清楚了,估计刘明远是为了纳兰宇的那些财产,才愿意和刘小湖合作,先故弄玄虚地让刘向东等人看到那些蝴蝶惊惧而亡,最后才来敲诈纳兰宇。是她们杀了你的儿子!”沙若欣点点头。 老榔头神色复杂:“她想得太天真了,以为阿辉死后会把全部财产留给她姐姐,但是却没想到阿辉早在几年前就把那些资产给挥霍尽了……造孽啊。” 沙若欣叹了一口气:“都是为了一个字——钱。” “什么味道?”老榔头忽然跳了起来,望着殿堂的某一处,惊讶道,“地下着火了。” “什么?” “快,我们赶快下去。阿蝴一定是点着了石油,她的目的就是要和她姐姐同归于尽,”老榔头急忙跑向浮雕,“她要把这里烧了。” “天哪,石油?方健怎么办?”沙若欣目瞪口呆。 通道中火光冲天,小房间内已经开始燃烧。阿蝴冷冷地闭上眼睛,端坐在地上,等待着死亡。 “妹妹!”纳兰蝶大声叫道,满脸泪水,“你不要这么悲观,我们的父母看见这一切,会很伤心的。”她紧紧地揪住阿蝴的裙裾,同时看着方健,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方健摇头:“小蝶,我不会丢下你们的。”说罢他一把抱起阿蝴,朝门外跑去。 阿蝴大惊,奋力挣扎:“你干什么?不用你救我。” “别胡闹了。”方健呵斥道,“你有没有脑子啊,用这种办法能够摆脱你内心的痛苦吗?同归于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阿蝴呆呆地看着他,咬牙切齿道:“我活着也没有人关心我,死了正好解脱了,不用你管。”她手中的匕首忽然一划,方健的脸颊猛地喷出一股鲜血。 “方健!”纳兰蝶失声尖叫。 火光越来越大,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方健只感到浑身的皮肤灼热不已,疼痛难忍。 “哈哈哈……”阿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大声狂呼起来,“死吧,都死了吧。” 方健又恼又急,看着阿蝴的状态,猛地一掌击在她的后颈处,阿蝴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小蝶,来,”方健一把将阿蝴瘫软的身躯扛在肩上,又伸手去拉小蝶,“你抱着我的脚,我带你出去。” 纳兰蝶摇摇头:“不行的,这样大家都出不去,方健,你把妹妹救出去吧。”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通道中的火苗直直地扑了过来,方健匆忙躲开,肩膀上的阿蝴摇摇欲坠。 “快啊!”方健急得大叫起来,他将纳兰蝶一把拽住,“跟我走。” 外面的通道中,凡是有石油的地方,都已经燃起了大火,但是通道的空间比较大,也没有多余的可供燃烧的物件,快速地穿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此刻,方健身上背负着两个女人,如果穿越通道的速度不够快,三个人可能都会被烧死。 “不行啊,方健,你放下我们,自己出去吧。”纳兰蝶满脸泪光,悲咽道,“就让我们两姐妹留在这里。” “闭嘴!”方健焦急地观察着前面的情况,双手却丝毫不放松,紧紧地搂住纳兰蝶和肩膀上的阿蝴。 “嘤咛”一声,阿蝴醒了过来,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不由愣住了。 “妹妹。”纳兰蝶幽幽道。 阿蝴挣扎着跳了下来,惊讶地看着方健:“你要救我们出去?” 方健戒备地看着她:“你又想干什么?” 阿蝴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她低下头:“你赶快带我姐姐出去,别让我后悔。” 方健愣住了,急忙一把背起纳兰蝶,对阿蝴道:“阿蝴,我们一起出去,你跟在我后面。” “阿蝴。”纳兰蝶满脸乞求地看着她。 她看着纳兰蝶,又看看方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方健又急又慌地看着前方。 “你为什么要救我?”阿蝴紧紧地盯着他。 “因为你是小蝶的妹妹。”方健急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你必须活着出去。” “阿蝴!”纳兰蝶又轻轻地唤了一声,伸出手拉住阿蝴,“你得活着出去!” 阿蝴看着他们,猛地点点头,一把扶住纳兰蝶:“走吧。” 方健急忙朝前跑去,大声道:“把头低下,尽量护住眼睛。” 老榔头一打开浮雕上的开关,一道刺鼻的浓烟就冲了出来! “着火了!”沙若欣惊叫,“怎么办?” “我下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等我。”老榔头不由分说,只身冲了下去。 地底下的通道已经被浓烟灌满,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老榔头将外衣脱下,包住了口鼻,朝前跑去。 来到岔道口的时候,两旁的通道都已经被火焰包围,墙壁上流淌着的石油已经被一层火光笼罩,老榔头被浓烟熏得喘不过气来,他大声朝两旁呼喊: “阿蝴!” “方健!” …… 隐隐地,方健听到了一阵时断时续的呼喊声,大喜道:“老榔头。” “阿蝴,快些。”他朝身后吩咐道。 但却听到背上的纳兰蝶发出凄厉的叫喊声:“阿蝴!阿蝴!” 他猛地回头,只看到一个身影远远地消失在了浓烟之中。 “阿蝴……”纳兰蝶失声痛哭起来。 火光伴随着石油的残余物质不断从头顶上方掉落,方健急忙朝前奔去:“老榔头,我们在这边。” 终于,跑到了岔道的出口,一个人影从浓烟之中猛地扑了过来:“太好了,快点离开这里。”老榔头惊喜地叫道。 “阿蝴还在里面呢。”纳兰蝶哭叫道。 “什么?”老榔头大惊。 方健满脸遗憾地摇摇头道:“来不及了,大爷,里面已经烧起来了。” “你们先上去,我去找她。”老榔头忽然朝通道深处冲去。 “老榔头,老榔头。”方健惊叫道,急得直跺脚,“这不是送死吗?” 沙若欣站在殿堂里,焦急地看着通道内的情形,里面源源不断地冒出阵阵浓烟,忽然,一阵奇怪的声响从墙壁上的浮雕处传来。 一道道裂缝从出口处迸裂,浮雕随着裂缝的蔓延而纷纷开裂,掉落在地。 “不要啊!”顺着裂缝的继续扩大,沙若欣发现殿堂的顶部也开始有了异动。 穹顶上的那条巨龙开始摇动起来,紧接着整座殿堂发出阵阵轰响。 “沙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方健!”沙若欣惊喜万分,当她看到他背上的纳兰蝶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殿堂忽然地动山摇般晃动起来,四面墙壁以及穹顶的石块纷纷开始坠落,地面也开始出现又宽又深的裂缝,整个情形就像是电影里的大地震。 “啊!”不知是谁发出了惊叫。 整座庙宇开始慢慢倾斜崩塌,“轰隆”声不绝,很快,这座黑色的神秘古代建筑物便倒塌在了丛林之中…… 远处农场中的人们倾听着从密林中传来的巨响,惊慌失措地开始收拾行李,四处奔跑。 胖丫呆呆地望着丛林中飘出大片黑灰,嘴里喃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当那座黑色庙宇彻底崩塌之后,一切又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废墟的某个地方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臂。 当灰头土脸的沙若欣和方健将昏迷不醒的纳兰蝶抬到一旁的空地上的时候,那座庙宇也终于停止了迸裂。 “多亏了小蝶父母的准备。”沙若欣看着那张瘦弱的脸颊,感慨不已。 原来他们三人在眼看无法逃离殿堂的紧急关头,将白梦夫妇的棺木拖到了巨型雕像的底座前,并一起挤了进去。雕像倒塌后,恰好留出一块三角形的空地,掩护住了那具棺木。 “小蝶,小蝶,”方健轻声地呼唤着她。 小蝶幽幽地醒了过来,满脸惊慌:“妹妹!……阿蝴呢?”她直起身,四处张望,却只看到了身后那一大片黑色废墟,废墟的上方,仍然冒着一股股地下石油燃烧后发出的浓烟。 “不!”她失声惊叫道。 “你妹妹和老榔头都没能出来……”方健轻声道,神情哀痛。 “不!”纳兰蝶猛地痛哭起来,“阿蝴来到这个世界上后,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爱啊……” 沙若欣默默地揽过她,没有说话。 天色终于渐渐地亮了起来,黎明的曙光慢慢地穿过繁茂的枝叶,照射在大地上。废墟上的浓烟随风飘荡,散落在无尽的天空中。 “天哪……”躺在沙若欣怀里的纳兰蝶忽然低呼一声,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片彩色的云彩慢慢地从丛林间升腾而起,逐渐向黑色庙宇的废墟靠近,那团云彩仿佛有生命般,盘旋在丛林的上空,形成了一道奇特的景象。 “蝴蝶……”纳兰蝶挣扎着从沙若欣怀里起身,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幕奇景。 蝴蝶!成千上万的蝴蝶组成了一团美丽的云彩,盘旋在黑色庙宇废墟的上空,久久不愿离开。蝴蝶疯狂地飞向废墟上空仍然沸腾的浓烟,就像一片片雪花,飘飘荡荡地掉落在地,永远失去了生命。片刻之间,废墟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尸体。 被大量蝴蝶的尸体覆盖之后,废墟上冒出的浓烟渐渐熄灭了,随着一股股浓烟的消失,蝴蝶的数量也为之减少。原来的那团“云彩”渐渐变得稀薄,当最后一股浓烟被扑灭之后,只剩下不足1\/3的蝴蝶,仍旧盘旋在庙宇上空,似乎在为死去的同伴哀悼。就这样过了许久,那团“云彩”才依依不舍地消失在丛林之中。 方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情复杂。 “它们在做什么?”沙若欣惊叫道。 “它们在奉献自己的身体……为了这座神庙……”纳兰蝶轻轻道,目光中充满了悲伤。 第十八章 真相大白 一个月后,市立医院。在花园的某个角落里,方健将一本厚厚的相册递给了一旁的纳兰蝶。 “这是什么?”她接过相册,打开,里面是一张张黑白的照片。 “这是你的母亲和父亲。”方健指着其中一张相片,上面的那个梳着两只小辫的女孩,有着酷似小蝶的容貌,正在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说笑着。 纳兰蝶惊讶无比,很快她的眼角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她哽咽道:“要是……阿蝴能看到这些,就好了……” 方健看着她,轻声道:“小蝶,她要是知道你安全了,也会很高兴的。” 纳兰蝶微微一笑,神色有些哀怨:“阿蝴受的苦太多了。” “能跟我说说吗?”方健看着她。 “你去这个地址看看,那上面有你想要的答案。”纳兰蝶说出了一个网站博客的地址。 那是一个私人博客,浏览量并不多。博主名叫“拾梦者”。这让方健心情有些复杂。 他将文章目录点开之后,密密麻麻地出现了几十篇文章。他看到最后的更新日期是上个月的某一天,翻过几页之后,他找到了最初的一篇文章,发表时间在两年前,题目为“梦醒时分”。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梦境。我昨晚居然看到了一个与我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孩,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但是她却没有我那半边丑陋的脸。她的动作似乎都在模仿我,但与我不同的是,她的脸上充满了深深的忧郁。 我不会忧郁,也不会悲伤,有的只有很深很深的仇恨。 我恨刘长贵和他老婆,我恨那个白痴傻男人,我恨世界上所有的人。 所有人见到我,就像见到怪物一样,因此我恨他们。恨这个世上每一个嘲笑我的人。 自从我懂事起,我就生活在周围所有人的鄙视之中,包括那个时常来看望我的“老榔头”。 刘长贵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在我5岁那一年,打骂我的时候说漏了嘴。从那以后,他和他老婆也就再也不避讳,将我的事情当作笑料一样说给我听:我是一个破鞋女人的私生女,我的母亲是个破鞋,她在外面乱来,生了我,却不敢认我,于是把我给了他们——那个老榔头可能就是我那破鞋母亲的男人。 于是我开始恨那个时常来看望我的老榔头。当我12岁那一年,老榔头再次来看望我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了我双腿上的伤痕,那是刘长贵的老婆送给我的礼物。 我的叛逆情绪使老榔头忍无可忍,终于对我说出了我的真实身份——我是一对合法夫妻的孩子,父母在我年幼的时候便已经去世了。 我很吃惊,还想询问的时候,他没有说别的,只是一脸的无奈,忧伤地看着我流眼泪。 从此,我不再害怕刘长贵夫妇的嘲讽,我装作什么也不了解,但一心想要离开这个令人恐惧的家庭。他们根本就是变态,供我读书和吃饭的代价居然是想要我做那个白痴的老婆。那一年,我16岁! 高中毕业时,我的高考分数上了本科的录取线,但是刘长贵为了不让我离开他那个白痴儿子,居然撕毁了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并且威胁我,必须在那一年和那个白痴结婚。 看着那个整天流口水的傻男人,我心中的仇恨更深了,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等待交配的畜生。 我跑掉了,跑到了老榔头那里。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还在关心我,那就是老榔头。 老榔头对于我的到来很惊讶,也很高兴,但是他却无法让我住在农场里,他带我去了那座神庙。 看到神庙里的那些雕像,我惊呆了,一种很奇怪的力量在我心中滋长。我忽然觉得,我在这里居然浑身充满了力量。而浮雕上那些丑陋的女人,居然有着天使一般的翅膀。我想,我原本就是属于这里的,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兴奋。我在那里住了下来。 方健惊讶不已,原来这个阿蝴,不对,应该称她为纳兰蝴,早就将事情写在了网上。 他又看了几篇,有一些是纳兰蝴在神殿下面的生活描写,也就是那间小房间的由来。 很快,我便从老榔头的嘴里陆陆续续地得知了我父母的一些情况,但是我有种直觉,他隐瞒了一些事情。 而一种奇怪的力量也指引着我,我必须去找到那个比我早出生一个小时的姐姐。 不可思议的是,当我得知我还有一个孪生姐姐之后,我便开始频繁地梦到她,她忧愁的面容让我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心疼感。 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们,我在梦里想要找寻她的渴望使她也开始有了反应。她很费力地在梦里给我描绘了一座医院的具体位置。 于是,凭着梦中的记忆,我一个人来到了那个陌生的城市,然后找到了那座疗养院里的女孩。 真是不可思议,她的长相与我梦见的一模一样,同样忧愁的面容,同样的神情,但是很可惜,她的双腿却无法动弹了。 她叫纳兰蝶。我和她,蝴与蝶,终于重合在一起了。 她哭着抱住我说,她从5岁那年开始,就在梦里见到过我了。当她看到我那半张像鬼一样的面孔时,伤心得几乎晕倒。 就像是蝴蝶的双翅重逢了一样,我和小蝶之间,产生了一种很古怪的亲情。虽然以前从未见过面,但是似乎我们在梦境中就已经在一起许多年了,这样的感觉让我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怨恨。我决定在那个城市住下来,好好的工作,永远也不和她分开。 但是事与愿违,我很快得知,小蝶的那个养父是个畜生。他居然在小蝶5岁那一年,亲手将小蝶的双腿弄坏了,目的是为了不让小蝶远离他,好让他得到我们外公的遗产。 当小蝶将这一切告诉我的时候,我的愤怒又一次盈满心胸。 我开始运用我的智慧调查纳兰宇的一切,通过网上一些黑客朋友的帮助,我获知了他的大部分商业机密。我不能容忍一个冒充我们父亲的男人肆意妄为,我决定开始实施我的计划。 我先找到了老榔头无意间提到的张静芳,在她那里,我很容易地便得到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原因是她看到我的半张脸后,痛哭得一塌糊涂,便将当时的情形一一地告诉了我。 原来我的父母是被那几个混蛋害死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个假的“纳兰宇”。 我不能直接去对付那几个人,毕竟我势单力薄,我得去寻找一个可靠的帮手。于是我想到了刘明远,那个刘长贵的败家子。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利用他,因为他视钱如命。 我找到他之后,便将纳兰宇身后那笔丰厚的财产透露给他。如果他答应帮我,那么我会从那部分财产中分他一笔。 他很快便答应了,于是我们开始实施长达半年之久的完美计划。 一年前我就调查了刘向东等人的情况,他们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我得分开对付。首先,我让刘明远找机会接近了何芳,那个傻丫头很快便上钩了。她答应他,帮助他一起对付那个可恶的姑父。 于是,在不知情的何芳和她妈的帮助下,刘明远将大量的蝴蝶悄悄地放在了刘向东的活动范围内。 不出我所料,他一看到那些蝴蝶,立刻吓得不知所措。在连续两个月对他进行各种恐吓之后,他开始崩溃了。 最后他选择了自杀,在他自杀的那一晚,我亲眼目睹了他那的惨状。当他看到我的脸颊的时候,整个人便疯了,拿根绳索便结束了他的性命。而为了不让他有存活的机会,我又补上了几刀。 一切结束后,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神经病居然闯了进来。我不得已,只能将他击昏。 看到这里,方健愣住了,那个神经病就是自己! 第二个是张裕明和梁月梅俩夫妇。他们是当地的富豪之一,接近他们很难,但也很容易,因为他们实在太显眼了,四处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有钱人。 我让刘明远混进他们的公司去当了一名保安,这个工作来得太容易了,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当监视了一些天之后,我发现了这对夫妻的一个奇怪之举。他们会在每个月的某个特定的日子里,去市郊的一座小庙里拜神。 而且在那一天,两人从来不用司机,都是自己开车前去,去的时间更是奇怪,居然都是半夜三点钟。据说是那座小庙中供奉了什么鬼神,那鬼神会让他们得到万贯家财。 我冷笑着,看你们还能活几天? 于是,连续好些天,张裕明和梁月梅在公司里、住宅区内,以及那座小庙里,都看到了纷纷扬扬的蝴蝶。 那是可以令人致命的心理凶器。当年他们在谋害我父母的时候,便被那些蝴蝶给吓得够呛。现在20年过去了,当这些蝴蝶重新以大规模的形式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那种深埋在心底的惊恐,一定会再度被引爆。 当他们惊慌失措地再一次前往那座可以赐给他们财富的小庙时,他们见到了那些事前被我们安排好的蝴蝶。 但是那个神经病居然再一次出现了,而且还差点抓住我。 这个混蛋,居然还跳到河里,将梁月梅救了起来。 方健愣住了,“差点抓到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忽然间,他想起来了,那晚在废桥下面,自己和一个小乞丐撞在了一起。 那个小乞丐,就是纳兰蝴。 当晚,我只能紧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里。在急症室的窗外,我又故伎重施,在大量飞舞的蝴蝶中,露出了我那半张恐怖的脸。梁月梅经不住惊吓,这一次很快便解决了。 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我在两次实施计划的时候,那个神经病都会提前到达? 我忽然想到了小蝶。只有她,才能洞悉我的一些想法。 我怒气冲冲地去质问她,为什么要与我唱反调。她又哭了起来,请求我不要再去报仇了。她的意愿是好的,她不希望我出事。 我拒绝了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不能再回头。 第三个是葛云芳,那个成天与我母亲为敌的女人。她的习惯是,每半年的某一天,会半夜去云山陵园拜祭某个人。 当我准备好一切的时候,神经病又出现了。不过这一次他很难发现什么,我们隐藏在那片植物之中。在半夜三点出现的蝴蝶,将葛云芳吓得够呛,直接摔破了脑袋,这一次最干脆,没有留下任何麻烦。 纳兰宇的死亡更是可笑,当他看到我和大量蝴蝶出现在他后院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马上便失去了知觉,之后我便让刘明远解决了他。 我的这一系列游戏到纳兰宇的死亡已经基本结束,但是那个方健,却在中途搅了进来,引起了警方的怀疑。而我也很快得知了小蝶和那个神经病的联系方法。我暗笑,总有一天,这个神经病也会栽在我的手中。 方健喘着大气,原来纳兰蝴早就下定决心要杀掉自己,看来那场车祸绝不是一场意外了。他很快在后面的章节中找到了他们的计划,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刘明远在高处将那块大石头砸了下去,只不过却砸中了那辆超车的车。 方健心里复杂至极,他已经不想往下看了,纳兰蝴将杀人称为游戏,她心中的扭曲程度令人咂舌。 他直接跳到最后一篇: 亲爱的父母,我很快便会带着小蝶来和你们相聚了,到那个时候,我们全家便会真正的团聚了。 到今天,20年前在农场犯下滔天罪行的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包括刘明远和刘长贵夫妇,还有那个好管闲事的拐脚。 我承认,这些人都是直接或者间接地被我的游戏弄死的,我已经无法回头,所以我将带着小蝶很快来与你们相见。 小蝶这两天的情绪不太好,我不得不限制了她的行动,并且告诉她,我们将会来和你们相聚。 这个世界太令人失望了,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我不得不将我最亲爱的姐姐一同带离这个丑恶的世界。 从我出生开始,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温暖,任何人的亲情,直到我找到了我的姐姐。我怎么忍心将她孤零零地丢在这个世界上呢? 我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我会将她带到我们的出生地。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个秘密,神庙的地下有石油,如果燃烧,那将会是我们蝴蝶姐妹的涅槃重生。 我们很快就来了,就像那些浮雕一样,我们会变成天使,永远地陪伴在你们身边。 方健看到最后的日期是18日,那是纳兰蝶被人带离疗养院,失踪后的第二天。 他将这个博客的地址复制下来,传给了沙若欣,然后默默起身,点燃了一根烟。 已经快凌晨了,窗外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蓝紫色的天空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霭。深秋快到,气候也明朗得多,阳光即将重新覆盖大地。 忽然,电脑的音响里传来一阵“滴滴”的声响。方健叹了一口气,点开了右下角的头像: 你在吗?千年亡灵! 他正想关闭窗口,但当他留意到窗口上方的号码时,忽然僵住了,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个QQ号码居然是失踪多日的宁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