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李鸿章》 第一节 大年初一,陆云起告别妻儿,带着仆人小松自天津港乘法商客轮到马赛,再转乘俄国邮轮,于三月底到达圣彼得堡。三月底的圣彼得堡依然是一片冬季景象,海面上冰层未完全消融,附近有破冰船在忙碌。虽然寒冷,阳光却颇为灿烂,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尽是迎别送往的人们。穿着皮大衣的大清国驻俄公使馆参赞胡惟德一行已早早在码头等候。 乘客们沿着舷梯鱼贯而下,陆云起注意到了走在他们前方的一位俄国绅士,大约五十来岁,高个子,灰白头发,衣着考究,眼神敏锐而淡然,与他并排的是两位随从,一行人沉默地向前走着。身后,两位提着行李的仆役并没有紧跟着他们,只是时而张望,时而耳语。 到了岸上,俄国绅士停下脚步,似乎在寻找什么。 胡惟德显然已经看见了不远处的陆云起,正带着满脸的笑容走来。这时,陆云起看见他的身后一位年轻人正用力向前冲着,他迅速扒开胡大人及周围的人,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指向俄国绅士。陆云起大惊,立即转身扑向俄国绅士,就在他们倒地的瞬间,呼啸而过的子弹在地上溅起阵阵火花。人群顷刻间尖叫四散。年轻人举枪继续向前冲,陆云起转身一脚踢掉了他的手枪。人群中,又闪出两个人,就是那两位仆役,准备举枪向他们射击。 陆云起拉着俄国绅士,快速闪进了人群中,只留下他的两个随从目瞪口呆。 “陆大人,陆大人,你在哪儿啊?”胡惟德急切地寻找着,但尖叫混乱的人群几乎将他淹没。陆云起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找到胡惟德。 “胡大人,马车呢?”陆云起问。 “马车就停在了门口!”胡惟德说。 “老爷,老爷,还有我呢!”小松奔跑着过来喊道。 正说着,尾随的几位年轻人已追上来。 “你们带着这位先生快上马车,我来对付这几个人。” “可是,陆大人……” “快走……” 陆云起用力推了他们一把,这时一位年轻人已举起了枪,他赶紧冲过去抓住这人手腕,用力将手枪夺下,却没提防身后已被人紧紧抱住了。炸弹引线“嘶嘶”地在身后作响,身后的人捆绑着炸弹试图与他同归于尽,慌乱的人群瞬间散开。情急之下,他只好脱下呢子外衣,用头撞开这位亡命之徒,再将外衣罩在这人头上,飞速向马车奔去。 马车已启动了。胡惟德从马车门口伸出手,大声喊道:“快快,拉住我的手……” 子弹在耳边不断地呼啸而过,陆云起奋力追上马车,被胡惟德用力一拉,跃身上了车。 马车在街角拐弯,把枪炮声远远甩在身后,朝中国公使馆而去。 一小时后,俄政府官员来中国公使馆迎接这位沙皇的御前大臣巴布连科公爵时,公爵大人还惊魂未定。 这位从法国休假回来的高官,自马赛港上船已与陆云起打过照面。此番得到陆云起的搭救,自然是万分感激。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短暂的休息后,陆云起在胡惟德的帮助下,他们先后约见了俄内务部、暗探局的官员,就有关事项进行了协商。 一切都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的迹象,似乎可以高枕无忧了,但透过俄国社会的表面,陆云起却感到有暗流在涌动。在深夜他常被一些奇怪的声音惊醒,醒后却不知道它们来自何方。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平静是表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引来变故。为了安全,他没有住在外边,公使馆腾出间办公室让他暂时住着,而他的仆人小松则在其他的官员宿舍里搭了张小床。 第二节 几天后,巴布连科公爵再次来到中国公使馆,除了感谢上次的帮助,还热情邀请陆云起他们去公爵的别墅参加周末的聚会。 圣彼得堡的四月是个美好的季节,漫长的严冬终于过去,封冻了近半年的涅瓦河又重新泛起了波光,街上忙碌的人渐渐多起来。 公爵的别墅就在圣彼得堡郊外的森林中,木质结构的白色法式小洋楼,算不上特别豪华,但内部装饰温馨浪漫。公爵本人比较崇尚法国文化,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用法语与客人交谈,他说他年轻时代就是在法国度过的,巴黎就是他的第二故乡,包括他的太太也是在法国认识的。 陆云起没有看见他的太太和其他家人,便有些好奇。 胡惟德告诉他:“公爵夫人已去世多年,儿子在法国读书。” “哦!”陆云起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在圣彼得堡有种奇怪的现象,贵族们似乎不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过着与普通老百姓毫无瓜葛的日子。他们在一起总是说着法语或英语,谈论的都是巴黎和伦敦的时尚和趣闻,就像今天到场的客人,如果将他们扔到巴黎或伦敦,没人能从他们身上发觉俄国的痕迹。 陆云起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他喜欢每到一个国家都能感受到当地的风土人情。周旋于各位客人之中,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不知不觉到了深夜,他便在别墅住了下来。 这样的夜晚让他想起在英格兰乡下的日子。也许是当年的记忆太深,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月光照在天台上,让四周的环境有了一种神秘感。远处传来了狼的嗥叫,悲凉沧桑,让人似有所触。 听说春天的狼特别具有攻击性,因为此时的狼要哺育后代。 胡思乱想了一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一声巨响惊醒,是枪击的声音。他赶紧翻身起床冲出房间。不少客人也惊醒了,在茫然中惊慌地尖叫。黑暗中,一个身影在走廊里奔跑着,不是人的身影,而是一只野兽,愤怒的公爵举着猎枪紧跟而至。野兽跃上窗台,子弹正好打在窗沿上。公爵跑到窗台前时,野兽已跑了。明亮的月色下看见了一只如同闪电般飞奔的米金色毛发的母狼,瞬间蹿进了树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远处传来的一阵阵狼嗥。 仆人点亮了客厅的灯,惊恐的客人们也聚集在了客厅里小声议论。精疲力竭的公爵则坐在沙发上低声抽泣,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向大家道歉,然后独自回了房间。 天亮后,客人们纷纷告别回城。路上一位客人讲叙了发生在公爵家的往事。 公爵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但妻子在生下儿子后不久便得伤寒去世,但为了他挚爱的儿女,他没有再婚。他的女儿薇拉,聪明伶俐,是公爵的掌上明珠。薇拉十四岁生日那天傍晚,带着几位好朋友来别墅庆祝,没想到在路上失踪了。圣彼得堡的夏天是没有晚上的,因为靠近北极,晚上也如同黄昏或清晨,就像里描叙的那样,所以一开始公爵也没放在心上,何况还有一帮好朋友与她随行。夜深了,薇拉一行还没有来,他们才着急了,发动许多人去寻找。警察在路上发现狼群活动的足迹,顺着狼的足迹,在密林深处找到了血迹。他们开始了大规模地搜寻,历时近半个月,终于找齐了与薇拉同行的五位朋友的残骸,但是薇拉的遗体一直没找到,也许她早已被狼撕碎了。 愤怒的公爵将儿子送到了瑞典的外公家,并发动了对狼群的猎杀。圣彼得堡周边的狼群也因此销声匿迹了很多年。但是近年狼又活跃起来,可活跃到闯入公爵的别墅内则是首次,有人认为这是狼群对公爵的报复。当然,这只是对这次意外的猜测。 但陆云起不那么想,虽然狼袭击人没什么奇怪的,可狼为什么老与巴布连科公爵过意不去?职业习惯让他不愿放过每一个细节,巴布连科公爵的身份和背景一直都是他感兴趣的,陆云起在马赛港上船后不久就遇见了巴布连科公爵,从外表和气质上判断他不是一般的人。 第三节 周一,俄内务部警察司特别处主管亚历山大先生突然造访了公使馆,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据内务部截获的可疑电文,有消息说反政府的秘密组织准备在沙皇登基时制造事端,所针对的人就是来访的李鸿章。 对于这样一则消息,陆云起并不感到意外。在目前这种局势下,有针对李鸿章的行动很正常。重要的是要了解这个组织的真实面目和具体行动计划,将他们的计划扼杀在萌芽状态中,以保李鸿章顺利访俄。 亚历山大先生离开后,胡惟德拉着陆云起到办公室说:“春诚兄,只能派你去内务部亲自参与调查了!” “胡大人,这是哪儿的话,下官此次来俄就是要为中堂来访的安全做准备,这是义不容辞的工作,一切听由胡大人安排。”陆云起说。 “我刚和亚历山大先生商量过了,内务部将此事交给了暗探局特别侦缉处的负责人茹科夫警官负责,你只管配合他的工作就是。” “是,下官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陆云起答道。 “这位茹科夫警官出身名门,父亲曾是俄外交部高官,他本人在德国军事学校学习多年,擅长情报的收集和破译,由于少年得志,为人比较傲气,刚新婚不久,有一位非常美丽的太太,所以与他打交道要注意分寸才是。”胡惟德叮嘱道。 “好的。我什么时候能去见他?”陆云起问道。 “亚历山大先生说你不要去暗探局找他,明天上午他在家里等你,这是他家的地址……” 胡惟德说着拿出一张纸片,又接着说:“昨天接到从上海发来的电报,李中堂大人已于日前出发,将在月底抵俄,你得抓紧时间啊!” “是,下官明白。”陆云起说。 第四节 茹科夫警官的家在圣彼得堡的白桦岛,这是一处贵族和有钱人聚集的区域。马车夫带着陆云起到了一座意大利式建筑前。按响门铃后,他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开门的仆人。一位高贵典雅的女人走了过来,带着迷人的微笑用法语说:“陆先生,安德烈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请问你是茹科夫夫人吗?”陆云起问道。 “是的,我就是安德烈的太太,非常高兴认识你。”茹科夫太太说。 书房就在二楼的楼梯口,陆云起和茹科夫太太闲聊了几句便到了,推开门便看见一位年轻人坐在书桌前。看见陆云起,他便起身与说:“陆先生,你好!我是安德烈·茹科夫。” “非常荣幸能见到你。”陆云起说。 茹科夫先生点头示意陆云起坐下,但他没有继续说话,仍然翻看着资料。茹科夫太太端上一杯咖啡便退下了。 窗外的光线透过白色纱帘照在这位长着一头柔软黄发、身材粗壮的俄罗斯男人的脸上,严肃而冷峻,让人觉得气氛有些窘迫。 陆云起有些不安了。 “茹科夫先生!”他试图与茹科夫先生交流。 茹科夫先生这才抬起了头,拿了拿手里的资料说:“亚历山大先生说有问题,可我觉得并没有什么,我们每天都接到各种线报,大多数情报毫无用处,我想这次也只是个误会。” “茹科夫先生,外交和情报上无小事,是不是误会,我们得核实再说。” “你是不相信我们?我一直在核实,我相信我的判断。” “可以将资料借我看下吗?” “对不起,这些资料我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茹科夫先生说着将所有资料收起锁到了抽屉里。 “但是,茹科夫先生……” “好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 茹科夫先生站起来,并伸出手道别。 “茹科夫先生,你不能这样!”陆云起抗议道。 “陆先生,再见!”茹科夫先生伸出手说。 陆云起愤怒了,与西方人打交道这么多年没遇过这样没有礼貌的,他没有与他道别,转身离开了。 在楼梯口遇见了茹科夫太太,她正端着点心。 “陆先生,就告辞了?”她惊讶地问道。 陆云起没有回答,依然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陆先生,别生气,安德烈是这个脾气!”茹科夫太太放下点心,跟在后面说。 “茹科夫太太,这不关你的事。”陆云起说。 “但你这样生气,让人很难受,如果安德烈有什么不周之处,我代他向你道歉。”茹科夫太太说。 “谢谢,请你也回吧!转告茹科夫先生,抱歉打扰了他。” 陆云起打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五节 巴布连科公爵给陆云起写了封信,对意外所造成的惊吓和不愉快致歉:“其实在船上我就注意到你,在码头能得到你的帮助,相信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并再次对你的帮助致以最真挚的感谢!……本希望能在别墅和你长聊,很抱歉发生了意外,如果有时间希望能再来府上访问,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也一定会尽力而为……” 陆云起决定再去拜访巴布连科公爵。 巴布连科公爵在圣彼得堡城内的寓所离公使馆不远,是一座带庭院的小洋楼,经过几次预约,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公爵的寓所很大,除开仆人、秘书、安保人员外,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儿。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办公室里,公爵慵懒地陷在沙发上,显得非常孤独。 “我记得十年前访问过一次中国,见到了李鸿章先生,还见到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许多人,不过都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不知道你当时是否在场?”公爵笑着问道。 “很遗憾,那时我还在海军服役。”陆云起说。 “那次访问很愉快,我很期待与李先生的再次见面。” “谢谢,这次来拜访公爵,有些事关李中堂访问贵国的事情想和公爵聊一聊。”陆云起说。 “哦!有问题吗?”公爵问道。 陆云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公爵认真地倾听着。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我得和陛下说说。我和安德烈的父亲共事多年,安德烈的性格我知道,他是个极守原则的人,只是太年轻,可能办事把握不好分寸,我会和暗探局谈的,应该会没什么问题。”公爵说。 “那太感谢了!”陆云起说。 “应该的,这事关我们两国的友谊。”公爵笑着回答道。 “是啊!拜托公爵了。” “喝点什么?咖啡还是伏特加?”公爵问道。 “随便吧!” “喝点伏特加吧!我这有瓶上好的伏特加,来俄罗斯不喝点伏特加会遗憾的。” 伯爵说着就去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酒和两个高脚杯,斟了两杯,其中一杯递给了陆云起。在递酒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一个相框,差点掉到了地上,陆云起赶紧将它接住。 镜框里是一张全家福的照片,年轻时的巴布连科公爵夫妇和两个孩子。 “这是你们全家吧?”陆云起问道。 公爵饮了一口酒后答道:“是啊!我太太已去世多年,儿子伊凡在巴黎留学,女儿薇拉小时候走丢了,我相信她还会回来的。” “对不起,也许我不应该提起。”陆云起说。 “没关系,他们都说我女儿被狼吃了,可又没有任何证据。他们都是一群白痴,这么多年了查不出任何线索。但我相信我的直觉,她一定会回来。” 公爵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里边有着往日全家的照片,端庄恬静的妻子,美丽活泼的女儿,还有乖巧稚气的儿子。相册上记录着女儿薇拉从小到大的生活,从一个小黄毛丫头到亭亭玉立的金发小美女,楚楚动人,却被狼吃了,实在令人叹惜。 薇拉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十四岁生日的白天拍的,本来公爵还要在晚会上献歌一曲,一首他最爱唱的意大利歌曲《爹地的小女儿》: 公爵轻轻地哼着,似乎很快就沉醉到了对往日幸福生活的回忆中,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当年发生在这屋子里的事情。大概是伏特加的作用,公爵有些难以自持,一个下午过去了,公爵仍意犹未尽,接着邀请陆云起一起吃晚饭,还拿出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的灌装鱼子酱,并约好改日一起去打网球。 第六节 公爵的承诺很快就起了作用,两天后亚历山大先生来到了公使馆,就以前的工作未到位向胡惟德道歉,胡惟德有些受宠若惊,忙说了很多客套话。送走了亚历山大先生,胡惟德摇了摇头,责怪陆云起说:“你呀你,还真有能耐,小小的一点事竟然惊动沙皇陛下,不就人家怠慢了你?害得亚历山大先生亲自来道歉,好了,茹科夫先生明天上午会在家等候你的指教。” “胡大人,不是下官有能耐,要不是咱们在码头营救过公爵,在俄国办事会有那么顺利吗?”陆云起说。 胡惟德笑了笑,再无话可说。 第二天上午,陆云起来到茹科夫先生府上。依然是达茹科夫人开门迎接,她带着一贯的甜美笑容,似乎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过。 “夫人,真的很对不起,那天言辞有所冒犯。” “安德烈也有不到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希望达茹科夫先生也不要太介意。” “安德烈不会的,安德烈今天很早就出去了,不过他很快就会回来,他叮嘱了很多次让我好好招待你。” “他出去了啊,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陆云起说。 “安德烈很快就会回来的,陆先生不介意先在书房坐会儿?” 陆云起点了点头,随茹科夫上了二楼。 茹科夫夫人是位美丽又成熟的女性,不过二十四五岁,却有着超越年龄本身的得体举止。她斟了两杯咖啡,坐在对面和他聊了起来。她见多识广,仪态优雅大方,看不出仅仅是个家庭妇女。 “陆先生的法语说得很好,在法国待过很长时间吧?”茹科夫夫人问道。 “没有,只是在耶鲁大学读书时一位老师是法国人,我跟他学了一段时间法语。”陆云起答道。 “你真的很有天赋,我喜欢有天赋的男人。” 她正微笑地望着他,眼神温柔而深情。忽然他觉得她眉目间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也许是在某次聚会上见过,可他来俄国只在公爵的别墅参加一次聚会,印象中没有如此动人的夫人。 “陆先生,你在想什么?”她问道。 他愣了一下,笑着说:“承蒙夫人夸奖!” “别叫我夫人,让我感觉很老似的,以后就叫我叶莲娜吧!” “好的,我似乎与你曾在某处见过。” “是吗?在哪?在中国还是美国?” 叶莲娜一边笑着问道,一边端起咖啡壶给陆云起添加咖啡。 “上周末你参加了巴布连科公爵在郊外别墅的聚会吗?” “哦!没有。”叶莲娜说着不小心将咖啡泼了,“不好意思,我再去厨房盛点热咖啡。” 叶莲娜端着咖啡壶出去后,书房安静下来了。窗外的阳光洒进室内,让人的心境也轻松了许多。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随意走动。撩开薄纱的窗帘,看见庭院外的路上有马车在来来往往,这时有一辆马车疾驶过来,缓缓地进了院子。驾车的是一个戴着黑色圆顶帽和黑色披风的苍白男人,这个男人抬头正好与在二楼的陆云起打了个照面,那阴冷的眼神让陆云起不禁颤抖了一下。接着茹科夫走下了马车。听见一阵急促的上楼声,叶莲娜气喘吁吁跑到书桌前将一叠资料抱起,可是太过慌乱了,文件全掉地上。陆云起走过去帮她收拾。 “没关系的,我自己来。” 叶莲娜试图将他的手推开,忽然他从资料堆里看见了一张他自己的照片,不是一张,而是很多张,背景就是圣彼得堡街头。叶莲娜赶紧抱起照片,塞到书桌抽屉里并锁好。 “不好意思,安德烈临出门时要我帮他收拾下书桌上的资料,可一时忙碌就给忘了,他已回来了。”叶莲娜报以歉意地说。 这时传来茹科夫上楼的脚步声,他俩收拾好后回到沙发上,茹科夫就推门进来了。 “陆先生,让你久等了。” 茹科夫话语间明显热情了许多,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些资料递给陆云起,说:“根据资料显示,的确有不知名的组织在收集李鸿章访问我国的讯息,但是我们无法找到证人,我们一直在寻找线索的来源,很抱歉没有找到。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相关情况,帮助我们开展工作。” “当然可以,你能跟我详细说说是怎么发现这个情况的?”陆云起问道。 “我能提供的情况只能这么多,关于背后的细节请原谅我不能提供,毕竟这是机密。”茹科夫说。 陆云起拿着手中的资料说:“我的俄文不太好,这个我能带回去仔细研究,或你给我详细讲解下吗?” 茹科夫微微笑着说:“带走不好,但我可以给你讲解。” “你还是对我不放心。”陆云起说。 “我对任何人都不放心,这是职业习惯。”茹科夫继续带着他迷人的微笑说。 “我能理解!” “谢谢!” 茹科夫说着便接过陆云起手里的资料,详细解说给他听,无非是情报的分析,分析出的结果都是大家知道的,有人要利用李鸿章访俄制造事端,但这些人是谁,来自何方仍是个谜。 “或许这一切都是捕风捉影,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分析结果。”茹科夫说。 “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茹科夫望着陆云起,表情极其复杂,眼神中充满了哀伤,这样的感觉出现在一个情报机关头目身上是不应该的。 “茹科夫先生,你……” “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太累了,想安静休息一会儿。” 陆云起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开了。 第七节 陆云起走出茹科夫府邸,忽然感到了一阵刻骨的凉,早前还明媚的天空变灰暗了。他在门口与茹科夫道别,走下台阶,发现街上的人也少了,四处都空荡荡的,不免有些沮丧。这时他听见了叶莲娜的声音:“陆先生,要下雪了,现在马车不好找,让我们的马车夫送你回去吧!” “不是已经春天了吗?怎么又要下雪了?”陆云起转身问道。 “圣彼得堡的春天还早着,你不要被这几天温暖的阳光给骗了,看你穿这么少,别冻着了!” 叶莲娜披着一件粉色的羊毛披肩走了过来,金色长发随着风轻轻飘动,显得特别动人。 “瓦西里,过来,送陆先生回家!”叶莲娜向马车夫瓦西里挥手招呼。 瓦西里身着黑色圆顶帽和黑色披风,驾着马车过来,向陆云起微笑着点头致意。虽然他脸上带着微笑,但脸上那冷酷的双眼总让人更觉阴冷。 瓦西里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陆云起透过车窗看到他的颈后有着很重的毛发,金色的。虽然欧洲人的毛发比亚洲人重得多,但像瓦西里这么重的也不多。他的耳朵也有些奇怪,尖尖的,感觉挺滑稽。 陆云起又觉得自己可笑,人的长相千差万别,怎么老盯着人家缺点看。马车很快驶过冬宫大桥,拐几个弯就到了中国公使馆。 第一节 午后下起了雪,大风夹杂着雪花呼啸而过,让人见识这个“北方之都”冬日的余威。使馆的工作人员赶紧将壁炉生起,屋内的温度渐渐升高,变得暖和些了。下午陆云起没出去,一是因为天气,二是他要与胡惟德聊聊自己的想法。但是胡惟德上午出门后迟迟未归,等到下午四点多才回来。 “在想什么呢?” “中堂大人已到达香港,要在香港停留一天,所以特遣人上岸发了封电报,询问情况,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胡惟德答道。 “当然一切都好。”陆云起说道。 “不见得吧?”胡惟德问道。 “这何止是几句话能说清的。”陆云起答道。 胡惟德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为此,我特地跑了一趟外交部,外交部的官员神神秘秘的,似乎对内务部颇有微词,说内务部故弄玄虚,但细问又没人肯说,我越想越不对头,弄不清俄国人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外交部和内务部有矛盾是正常的,外交部当然希望把事情办得气派隆重,但内务部疑神疑鬼对各项事务干涉太多,外交部肯定不高兴。”陆云起说。 “我说得不是这个,俄国人总在暗处监视着我们,但和他们面对面,他们又装着什么事都没有,我觉得有问题。”胡惟德说。 “能肯定是俄国人在监视你吗?”陆云起问道。 “如果不是俄国人,那是谁?”胡惟德反问道。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们在俄国一定是被监视的,俄国人监视我们不奇怪,我在茹科夫先生家发现了他们对我的监视和跟踪照片。”陆云起说。 “你怎么发现的?” “偶然看见的!” “密探局监视我们不奇怪,倒是茹科夫先生怎么如此大意,不像一位安全官员的风格。”胡惟德说。 “是的,这也正是我的疑问,我怀疑在俄国人之外,还有人在监视我们,这照片不一定是暗探局拍的。”陆云起说。 “你能肯定?”胡惟德问。 “我不能肯定,我总觉得茹科夫先生应该明白,他心中隐藏着秘密,却不愿意说。他的资料并没有全部给我看,也许他连我也不相信。如果可以,我想是否能把资料弄过来仔细研究。” “不可妄自行动,小心陷阱。”胡惟德说。 “何止是陷阱,我觉得是如履薄冰。”陆云起叹口气,站到窗户边,雪仍在下,目光所到之处一片白茫茫,将这个寂寞的黄昏掩映得更加凋零。 “春诚兄,幸亏你来了,如果是我独自一人在这异国他乡面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胡惟德说。 “胡大人别这么说,我们一起携手,相信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陆云起回过头笑着说。 突然,远处传来狼的嗥叫,在风雪中转瞬消逝了。 第二节 到了深夜雪才渐渐停了,风也渐歇,月亮从云层中偷偷露出一角。陆云起虽已上床,却未睡着,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地思索着,还有二十多天中堂大人就要到达俄国,怎样才能保证访问行程万无一失呢? 外边传来了沙沙声,似乎有人在行走,他坐起来,仔细倾听,沙沙声又消失了。他翻身下床,顺手将手杖握到手上。穿好衣服,悄悄推门到了庭院,见到一个黑影“唰”的一声跃上房顶,便马上跟着上了房顶。一个穿着黑斗篷的黑影正在屋顶奔跑着,积雪在他脚下四处飞扬。他一把将手杖扔了出去,正好击中黑影,黑影从屋顶滚落。他从屋顶跃下,挡住黑影的去路,黑影似乎无心与他交手,面对他的进攻,黑影灵活躲闪,动作之敏捷,非凡人之所能。这时,一大冰块从屋檐上掉下,陆云起举起手杖一击,冰块击打到黑影的头部。就在黑影迟疑之际,他冲上去撕掉了黑影的蒙面。黑影眼见要暴露,赶紧掏出一东西喷出浓烈的烟雾,烟雾辣而刺眼,让人无法睁眼。不过在短暂的一瞬间,他还是看见了黑影尖耸奇怪的耳朵。 “是瓦西里?”云起蒙住眼睛暗暗念道。 当他再睁开眼时,黑影却跑远了。 胡惟德被打斗声所惊醒,但他出来查看时,一切都已恢复了平静,月亮重新被云层掩盖,楼上陆云起的窗户洞开着,人已不知去向。他赶紧下楼,摇醒正熟睡的小松,问道:“你们家老爷呢?” “我不知道啊!”小松揉了揉眼睛回答道。 “糟了!”胡惟德说。 “怎么啦?胡大人!”小松问道,睡意也完全没了。 “没什么,帮我准备马灯,我先出去看看。”胡惟德说着就往外走,只见庭院里除了打斗的痕迹,还有两行远去的脚印。 “我们家老爷去哪儿了?”小松提着马灯走过来问道。 “帮我牵匹马过来,我去找找他。”胡惟德说。 小松答应着将马牵了出来,胡惟德骑上马对小松说:“别着急,我去找找他,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松点了点头,望着掀起积雪飞奔而去胡大人,自言自语说:“又中什么邪了,搞得神神秘秘的,常把人吓得个半死,我现在才不上当呢。” 小松转身回到屋里,雪花又从天上飘落下来。 第三节 陆云起站在茹科夫先生家楼下,瓦西里早已不见踪影。他是凭感觉走到这里的。雪又下大了,风也更大了,钻入衣内刺骨的冷。他想回去,但想起茹科夫种种无法解释的行为,决定潜入他家,将他的资料和白天的照片取出,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他避开门卫,顺着烟囱的管道爬到了二楼,再拿出小刀扭开窗户。二楼走廊里有着微弱的廊灯,迎面扑来的暖气让人觉得温馨惬意。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戴上手套,然后悄悄地向前走。楼下依然亮着灯,还有人在小声说话。穿过楼梯口的第一间房就是书房,门没锁,他敲了敲门,里边没人回答,打开门,看见书桌上的台灯依然亮着,桌上放着一些资料。 他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资料阅读起来,由于他的俄文不是很熟练,读起来有些困难。他很想把这些资料带回去给胡惟德分析。想起白天所看见的那些照片,便掏出小刀将抽屉锁扭开,却找不见那些照片了。突然背后“哐啷”一声,让人吃了一惊。窗户被风吹开了,大风夹着雪花吹了进来,将桌上的资料都吹散了。 楼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变成了怒吼,紧接着是惨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让人毛骨耸然。他赶紧放下手中的资料想看个究竟,这时书房的门被突然打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黑影扑了过来,让他惊恐得后退几步才站稳。 “陆先生,你来了?” “请问你是?”陆云起用着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过来……”黑影说着便扑了过来。这次陆云起没有躲避,他将黑影扶住。 “谢谢!”黑影用微弱的声音说,竟然是茹科夫先生。他浑身是血,丝绸的睡衣已被撕破,颈部有几处伤口正在不停流血。 “茹科夫先生,发生什么事了?”陆云起惊讶地问道。 茹科夫先生没有回答,只是一把抓住他的手,塞了一张折成四方的纸到他手里。 “快走,快走!”茹科夫先生用尽所有力气说完就倒下了,蓝灰色的眼珠望着窗外,而他的手依然握着陆云起的手。 叶莲娜走到了门口,看到此景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尖叫声。尖叫声穿透黑夜,凌厉而悲伤。他赶紧推开茹科夫先生,对叶莲娜说:“茹科夫夫人,你别误会,你千万别误会……” “不,不……你别走过来,别过来……” 这时已有两位举着枪的安保人员冲过来了。 叶莲娜指着陆云起说:“他杀了他,是他杀了安德烈。” “不许动!”两杆枪齐齐地指向了他。 “快去打电话给内务部。”叶莲娜用发抖地声音说。 “不,这是个陷阱,茹科夫夫人。”陆云起大声喊道。 “我看见他杀了安德烈,他是来窃取情报的。”叶莲娜说。 “茹科夫夫人,难道你要陷害我?”陆云起问道。 “快,快把他抓起来。”叶莲娜对旁边的安保人员说。 安保人员掏出手铐,举枪走去。陆云起趁其准备铐住他的手腕之际,突然从身后取出手杖,一把勾住手铐,顺势打掉安保人员手上的枪,转身从窗户一跃而下。内务部队已开过来了,看见有人破窗而出,立即举枪射击。 胡惟德正骑马沿着涅瓦河飞奔,听见了枪响,心猛地沉了。他了解陆云起,论文论武都是不错的,能力超群,胆识过人,就是有个缺点,容易冲动,偶尔会感情用事。公使大人这段时间长驻在维也纳,这边的事也只有他暂时代管着,如果今晚出了事,他真还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第四节 他攀上屋顶想逃离这片街区,可屋顶上全是积雪,狂风夹带着大片雪花让人分辨不出一米外的物体。他艰难地在屋顶上爬行着,忽然感觉被一物体档住了他,抬头一看,一双绿荧荧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黑影已扑过来了。他赶紧躲闪,不慎从屋顶滑落到地面。 也许是因为积雪,摔得不算重,他爬起来想继续跑,却见前边还有几双绿荧荧的眼睛在闪烁。借着街边微弱的路灯光线,他看清楚那是几匹狼。它们虎视眈眈、杀气腾腾地望着他,离他最近的一头狼正在缓缓靠近。 “天啊!”他说着扭头就跑,可这片街区竟然像迷宫一样绕不出去,四周都是沉默的黑墙,狼群迅速追上合围过来。 他只好拿着随身携带的手杖,准备与狼群拼死一战。狼群逐渐缩小包围圈。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全身被冻僵了,狼群才开始进攻。为首的大狼向后退两步,加速飞扑过来。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大狼应声倒地。 风雪中有马蹄疾驰过来,来人将他拉上了马背。 原来是胡惟德。 “胡大人……”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又见一个黑影飞了过来,他赶紧拿刀一挡,刺进了狼的胸腔,狼呜咽一声倒下,鲜血喷到了他的脸上、身上。 “快走!”他大喊道。 胡惟德大喝一声:“驾!” 马儿冲出去,从狼群头顶飞跃而过,迎着风雪向前飞奔而去。 “我们现在去哪儿?”陆云起问道。 “总不能去公使馆吧?这会给公使馆惹麻烦的,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躲。”胡惟德回答。 “那总得找个地方!”陆云起说。 “你看后面,它们追来了,你快想,哪儿能稍微安全点。” 陆云起扭头,看见群狼在后面紧追不舍。最前面的那匹狼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它在不停地跃起,试图咬住他们的腿。陆云起只好转身,用手杖击打它,没想到竟然被狼一口咬住不放。胡惟德用力拍了拍马身,马飞起后蹄踢倒了那匹狼。狼嗥叫一声,在雪地上翻了个滚,连同手杖也掉到了地上。 “我的手杖!”陆云起惊呼道。 “不要管了,你说我们去哪儿吧?”胡惟德说道。 “去巴布连科公爵府上!”陆云起说。 胡惟德立即调转方向加速飞奔而去。 第五节 巴布连科公爵在书房看书直到凌晨三点才上床睡觉,没多久又被枪声惊醒,看看时钟才凌晨五点。紧接着楼下传来喧闹声,他走到窗口看见府上的安保人员正举枪对准外边,街对面有几只狼在雪地上徘徊。 “发生什么事了?”公爵大声问道。 仆人跑了过来告诉他:“有几匹狼试图冲进院子里,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拿枪给我,我就不信这个邪!”公爵怒吼道。 正说着,内务部队已赶到了公爵府上,公爵府门外所有的狼转眼消失了。公爵下楼到大厅,一位警官已在恭候,见到公爵立刻行礼说:“不好意思,在下来晚了,让公爵受惊了!”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公爵问道。 “凌晨四点一中国人指挥狼群袭击了茹科夫先生家,茹科夫先生已在袭击中丧生,后见他们一伙往公爵家这边来了,在下奉命来保护公爵。”警官说。 “中国人,什么中国人?”公爵问道。 “是什么人我不大清楚,我们只是奉命来保护公爵的,公爵不必担心就是。”警官说。 “好吧,到时我去问亚历山大先生。”公爵说着便上了楼。 天已蒙蒙亮,公爵睡意全无,他来到书房打开灯,便闻到一股异样的血腥味道。他警觉地向四周望了望,发现窗台上有几滴血,血还未凝固。 “是谁?”他低声问道。 “是我,公爵大人!”窗帘背后传来一位男人微弱的声音。 他走过去将窗帘拉开,低声惊呼道:“陆先生!” 陆云起浑身是血,他的左肩受伤了,是被狼袭击所致,但看上去不算太严重。 亚历山大先生在凌晨接到茹科夫被害的报告后极其震惊,立即赶到茹科夫府上。此时天已蒙蒙亮,府上满是悲伤的气氛。内务部的警官正在勘查现场,看见他来了,便向他汇报案情,并将现场捡到的一根手杖拿给他看。他一看就认出是陆云起的手杖。这是根杖头镶着象牙的紫檀木手杖,是陆云起的好朋友、英国的琼斯伯爵送给他的。很明显,陆云起与此案有关。亚历山大先生看了现场后,极其愤怒。茹科夫是他的下属,彼此很熟悉,而且茹科夫父母在俄国都不是一般的人,看来这事他得亲自办理了。 “叶莲娜呢?”他问道。 “在起居室躺着呢,她受的刺激太大,一直在发抖。” 他推门进去,看见叶莲娜依然躺在沙发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虽然极为憔悴,但美丽依然。他记得半年前在婚礼上第一次见到她,她的美丽和独具风情,就让所有的人为之倾倒。婚礼上他还见到了叶莲娜的父母,一对很有气质的知识分子,父亲是莫斯科圣母医院知名的外科医生,母亲是一位音乐教师,他们对于叶莲娜能嫁给茹科夫非常满意。 但昨日的幸福转眼即逝,不得不让人感慨。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查出事情的真相。”亚历山大先生说。 叶莲娜握住亚历山大先生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第六节 清晨六点,中国公使馆外的大门已被内务部封锁,亚历山大先生要求见胡惟德参赞。馆员忙将此事汇报给还在床上的胡大人时,胡大人冷静地说:“让亚历山大先生在我办公室先等会,我稍后就到。” 胡惟德起床洗漱、整理好衣物赶到办公室,看见亚历山大先生一脸严肃地坐在那儿。 “早上好,亚历山大先生!这么早求见,不知道有何贵干?” “胡先生,昨晚发生一件大事,你不知道吗?” “什么事?与我们有关吗?”胡惟德不解地问道。 “昨晚有人试图上门盗窃密探局官员茹科夫的情报,将茹科夫刺死在府上,你不知道吗?贵国的外交官威廉·陆涉嫌与此案有关。”亚历山大先生说。 “此事我还真不知道,但我可以说威廉·陆绝对不可能做这事,如果有此事,一定是遭人诬陷。”胡惟德说。 “是真是假,只有找到陆先生,经我们质询才能弄清楚,希望胡先生能配合!”亚历山大先生说。 胡惟德点了点头,唤来小松问道:“你们家老爷呢?这位先生有点话想问他!” “大人,我们家老爷昨已出门,没有回来。”小松回答道。 “亚历山大先生,真不好意思,陆先生不在馆内,这事我们也没办法!”胡惟德说。 “不可能,如果你们这样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亚历山大先生说。 此话一出,胡惟德马上沉下脸说:“公使寓所,是受万国公法保护的地方,不是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就算我们有人犯了事,也得首先由我们来质询,如果你们敢在馆中采取强制手段,无异于侵犯了我大清国,所造成的后果,亚历山大先生,你能承担得起吗?” “那好,我们不会在馆内采取行动,我们会封锁使馆的出入口,我就要看威廉·陆是不是长了翅膀!”亚历山大先生针锋相对地说。 “既然先生这么说,那请便吧!”胡惟德答道。 亚历山大先生一言不发,甩手走出了公使馆。待他走远了,小松赶紧在胡惟德面前跪下来,问道:“胡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让小的无法回国交差啊!” 胡惟德扶起小松说:“不会有事的,陆大人现在很好,你比我更了解他,他会逢凶化吉的……” 上午八点,在巴布连科公爵府上,公爵请来了他的私人医生将陆云起的伤口处理、包扎。 “公爵先生,你为什么相信我是无辜的,而不相信内务部对我的指控?”陆云起问道。 “我不相信内务部,也不相信任何人,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坏人。”公爵说。 “那你认为茹科夫先生是谁杀死的?”陆云起问道。 公爵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先生能帮助我吗?”陆云起问道。 公爵点了点头说:“我将尽我的能力帮助你!” “我想打听下库里肖夫医生是谁?”陆云起问道。 “库里肖夫医生?我似乎有点印象。哦!去年在茹科夫的婚礼上见过,听说是茹科夫夫人的父亲,是莫斯科著名的外科医生。”公爵说。 “我想去趟莫斯科,你能帮我吗?”陆云起说。 公爵看了看窗外内务部的警察说:“很难,主要是你们亚洲人太过扎眼,但我可以想想办法。” “谢谢,公爵先生!”陆云起说。 公爵站了起来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打听打听到莫斯科的火车车次。” 公爵说完便出去了,陆云起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沾着血迹的小纸片看了看,眼神中满是疑惑。 第七节 茹科夫被刺杀一案在内务部引起极大震惊,上头让亚历山大先生负责此案件,并限期破案。自见到茹科夫的遗体,亚历山大先生就一直如同有个东西塞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他这样难过,是他做刑警和安全官员二十年来不曾有过的。茹科夫是他同事,更是朋友,所以他决定亲自进行尸检。 当他看见茹科夫的致命伤口时很惊讶,这个伤口在颈部,很明显是利器刺入伤及颈部大动脉和咽喉造成的,但不是刀伤或其他利器,而是像某种野兽撕咬所致。这种伤口在他刑警生涯中不是没有见过,十年前在一桩少年群体失踪案件中也遇见过。当年事情是这样的,几个贵族子弟去郊外度假,途中失踪了,几天后他们的尸体在树林深处被陆续发现,伤口和这一样,经鉴定是被狼袭击致死。这是一桩很普通的意外,每年被狼袭击致死的人成百上千,所以此案最后除了扑杀几匹狼,就不了了之了。但这次的事件发生在圣彼得堡市中心,不是郊外的树林,而且是在戒备森严的豪宅,如果简单地说是被狼袭击了,是无法解释清的。 不过听说一些警察在当晚看到了狼群,可事后他对周边地区进行搜索,却没再见狼群的踪迹。 “巴布连科公爵府上的安保人员也证实,当晚周边出现过狼群,可能大雪掩盖了所有痕迹。”警官贝科夫在案情分析会上如是说。 “巴布连科公爵?”亚历山大先生念道,在他印象中十多年前的案件似乎也与他有关。他立即遣人将当年的案卷找出来,果然如所记忆所示,巴布连科公爵也是当年案件的受害者,他的女儿薇拉是遇害者之一,与其他几位少年不同的是,薇拉尸骨无存,估计是被狼吞食了。 “据说一个星期前,公爵在郊外的别墅也被狼袭击过,也就是在薇拉遇害的树林不远处。听说当晚威廉·陆也在现场。”警官阿历克斯说。 “如果说是威廉·陆与狼伤人有直接联系,那我们一定要找到威廉·陆。这位威廉·陆我也见过两次,也非等闲之辈,如果他没有躲在中国公使馆,那又躲在哪儿呢?”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没人能够回答。 “我看我们还是去拜会一下巴布连科公爵,了解下十多年前那个案件发生的前因后果,还有他与威廉·陆的关系。”亚历山大先生说。 他们一行四五人前往巴布连科公爵府上,到达时天色已晚,内务部的守卫正在回撤。 “公爵已经去莫斯科了。”守卫公爵府的一位为首的警官说。 “走了多久了?还有什么人和他一起?”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刚走没多久,还有他的秘书。”警官回答道。 “走,我们赶快去火车站!”一行人马上调转马头,疾速向火车站奔去。 圣彼得堡火车站人潮攒动,开往莫斯科的列车即将出发,巴布连科公爵和他的秘书提着行李在向列车包厢走去。由于天气太冷,他们俩都包得严严实实的,秘书深棕色络腮胡子上都缀上了白色结晶。 到了火车包厢里面,秘书将公爵安顿好后,就不紧不慢地将外套和礼帽取下,再接着将头发和胡须摘下,露出庐山真面目,原来陆云起经过乔装打扮,骗过了内务部的守卫,登上了开往莫斯科的列车。 可他们刚坐下,便看见亚历山大先生一行人疾速在站台上行走着,并很快就登上了列车,准确无误找地到了公爵所在的包厢。 “公爵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听说你独自赴莫斯科,我们对于你的安全有些不放心。”亚历山大先生彬彬有礼地说。 “会吗?难道要我待在圣彼得堡就安全了?你们放心,我在莫斯科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公爵回答道。 “我想我们更能保证你的安全!”亚历山大先生说。 “亚历山大先生先生,你是否需要进来检查一下?”公爵说。 “既然公爵邀请了,那亚历克斯就看一下吧!”亚历山大先生对随行的亚历克斯说。 亚历克斯到包厢转了一圈就出来了,对着亚历山大先生摇了摇头。 “我们能否派人与你随行?”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不必了,你们回去吧!马上要开车了。”公爵很不耐烦说。 亚历山大先生看见公爵不高兴了,也没有再坚持。看着列车缓缓驶离车站,他微笑着对亚历克斯说:“所有人都看见公爵和他的秘书登上了列车,可到了包厢里他的秘书就不见了,躲起来了,为什么?因为他就是威廉·陆,明早他就会出现在莫斯科车站,派人在莫斯科车站采取行动。” 亚历克斯立即点了点头。 叶莲娜也失踪了。亚历山大先生第二天早上才得到消息,不过叶莲娜不是无缘无故的失踪,她留下了字条:“我太难过了,我在这个屋子里一刻也待不住,我想出去散心。你们不必去找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什么时候走的,没人知道,字条是早上女仆在卧室里发现的。 “昨晚九点钟我还看见夫人,后来内务部来人找夫人,夫人进了卧室就再也没出来。”安娜对亚历山大先生说。 “内务部来人找夫人?是谁?”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看上去眼熟,昨早上也来过的,我猜是内务部的。”安娜说。 亚历山大先生点了点头便离去了。回到内务部大楼,警官阿历克斯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警察在莫斯科车站没见到陆云起,反而惹恼了公爵,公爵说马上要返回圣彼得堡,向亚历山大先生问个明白。 第八节 陆云起在莫斯科的前一个小站下了车,那时天空还未亮,四处一片漆黑,让人无法分辨小城的轮廓。 走了不久,天已渐渐亮了,一个宁静而朴素的小城浮现出来,看见了早起妇女和马车夫,他手中捏着的是巴布连科写的一封信,信封上用俄文写着: 他拿着信问道路边的妇女,妇女马上指向了不远处的红顶屋。他道了谢,加快步伐向那边走去。 红顶屋算是小城里比较气派的房子,虽然无法与圣彼得堡的豪宅相提并论,却浪漫温馨。屋子的前边被一排白色的栅栏围起来,院子里有花儿含苞待放,莫斯科的春天显然比圣彼得堡来得早。 他小心地推开栅栏的门,惊动了门口的大黄狗,它立马站起来对着他狂叫。 “这么早就有客人来了?”屋里传来了一男子的说话声,紧接一位年龄与他相仿的俄国男人穿着睡衣走出来。 “请问先生找谁?”这位稍微发福,却依然英俊的男人问道。 “我找彼得·伊万诺夫。” 这位男人带着迷惑的眼神问:“我就是彼得,请问你是谁?” “我是威廉·陆,巴布连科公爵让我来找你。”陆云起回答。 “是公爵的朋友!”彼得放下了严肃的表情,露出了微笑,马上又用英语问道:“你是英国人?哦,不……不,你是美国人?” “不,我是中国人。”陆云起说着将帽子和假胡须摘下来。 “哦!威廉,欢迎你。” 彼得握着他的手,热情地将他带进屋子里。在沙发上坐下,彼得喊道:“柳芭,快给我出来,有客人来了。” “谁呀?”一个女人性感娇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公爵的朋友!”彼得回答道。 楼上一片慌乱声,紧接着是小孩的哭喊声,彼得对陆云起无奈耸了耸肩。他浏览了一下屋子,屋里的布置简单温馨,松木的家具散发着淡淡的原木香,加上墙上的风景油画,感觉主人是非常热爱自然生活的人。 不一会儿,丰满却不失娇媚的女主人下楼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陆云起起身问候道:“夫人,你好!” “哦!见到你非常高兴,公爵一切都还好吗?” “一切都好,公爵也非常想念你们。”陆云起回答道。 “谢谢公爵,你知道我一直想当面感谢公爵,但十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他,能代我向公爵问好吗?” “我一定会将你的问候带给公爵的,夫人放心就是。” 柳芭似乎还想说什么,彼得却不耐烦地说:“客人很累了,你赶紧去烧点开水泡茶和准备早餐,别在这里啰里八嗦。” 柳芭抱歉地对着陆云起笑了笑,便去厨房了。 陆云起坐下,将公爵写给彼得的信递去。彼得展开信,看见信上写着: 多年未见,甚是牵挂,每年你寄来的新年礼物都有收到,总是忘了道谢。今天首先感谢你这么多年来的关心。我有位朋友威廉·陆要去莫斯科办点事,因各方面的原因,目前被内务部所通缉,但我相信他是位好人,也希望你相信他就像我相信你一样,帮助他到达莫斯科,寻找莫斯科圣母医院的库里肖夫医生,查清库里肖夫医生的背景,以及另外他希望了解的其他情况。 代我向柳芭问好,希望她现在的生活愉快,不要再牵挂往事。我知道这次请求可能会给你平静的生活带来麻烦,但请你相信我,我会在背后一直协助你的。 看完信,彼得恢复了最初的严肃,他说:“看来有点麻烦,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助你。” “我知道有些难度,但我在莫斯科的确不再认识别人了。” “我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好让我心中有底。” “那我就先从暗探局的茹科夫警官说起吧!茹科夫你认识吗?” “是的,我认识他,不过多年未见了,那时他不过是一个低我几届的军校生,出生名门,人很傲气,颇有野心,听说他现在挺不错的。”彼得答道。 “他死了!” “他死了?为什么?” “被谋杀了,事发与我有关,但的确不是我杀的。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是茹科夫太太,她向内务部指证是我杀的。” “她为什么要指证是你杀的?” “这事我也不明白,应该是茹科夫太太的问题,我想了解茹科夫太太在莫斯科的家庭、生活背景。” “茹科夫警官被谋杀前在干什么?”彼得问道。 “在和我联合调查一件事。”陆云起说。 “我明白了,如果公爵相信你是无辜的,我也相信你,因为我相信公爵。”彼得笑着说。 “谢谢!” “不用客气。” 陆云起抬起头看着窗外,此时天已大亮,初升的太阳爬上远处的小山,将阳光洒在窗前。院子里的花儿已开放了数朵,在光线的照耀下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陆云起说。 “是啊!真希望公爵也能来看看。”彼得说。 柳芭从厨房端出一大壶俄罗斯炭烧茶,一一给他们俩斟上说:“先喝两口茶,早餐马上就上来了。” “我喜欢这样简单的生活。但是公爵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去办的。”彼得说。 “谢谢。”陆云起说。 早餐上来了,红豆酱、蓝莓酱、西米丹配上列巴,地道而味醇的俄罗斯风味,不禁让人胃口大开。自从离开北京,陆云起没有吃得这么开心过。 “我要陪陆先生去趟莫斯科,等会儿就出发。”彼得说。 柳芭楞了一下,问道:“这么急吗?要去多久?” “可能要去一段时间,你不要担心,有公爵关照着。” “很多年没出门了,还请陆先生多多关照。”柳芭说。 “当然,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陆云起说。 “谢谢陆先生,我先去为威廉准备行李。”柳芭说着便抱着孩子上楼了。 “你太太真的非常关心你!”陆云起对彼得说。 彼得轻轻笑了笑,眼神中弥漫着爱意:“你知道当初我为了她从军校退学,都快毕业了,这事一直让公爵难过,太辜负公爵的期望了。” “自古总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可我不明白军校为什么容不下你们的爱情?”陆云起说。 “柳芭不是俄罗斯人,她的身份很特别!”彼得说。 “哦……”陆云起还想继续问下去,楼上却传来孩子的啼哭。 “不说这些过去的事了,我得去给跟孩子们告别。”彼得站起来说。 阳光已漫过窗台,照射在地板上,房间里充满了温馨的暖色调。彼得上楼后,陆云起放下刀叉走到门口,目光越过庭院的花草。他看见远处山坡上的白桦林已有些绿意,清晨的风带着早春的清香穿过门庭,让人沉醉其中…… 第一节 圣彼得堡,内务部大楼。 午后,大楼里一片安静,亚历山大先生依然在忙碌着整理资料。其实半年前,在茹科夫和叶莲娜结婚前夕,内务部曾派人前往莫斯科调查叶莲娜其人和她的家庭背景。去年夏天,茹科夫去莫斯科出差,应邀参加一次舞会,在舞会上遇见了叶莲娜,彼此一见钟情,迅速坠入了爱河。一个月后,他就将她带回圣彼得堡拜见了茹科夫的父母。三个月后,他们就正式结婚了。 亚历山大先生从档案室中调出了去年对叶莲娜的调查报告,报告非常详细,从叶莲娜的父亲库里肖夫医生的的出生、求学、在德国学习、工作,还有叶莲娜的母亲,甚至祖父母、外祖父母都有详细记录,正可谓掘地三尺,滴水不漏。但他还是留意了调查报告的署名:阿历克斯·托洛斯基。 应该说怀疑叶莲娜是没有道理的,现在要紧的是找到陆云起。他站起来点燃一根烟,拉开窗帘,两天来的阴霾已散尽,阳光突破云层,照射在远处宫殿的穹顶上。 第二节 莫斯科圣母医院历史久远,位于城市东北部,曾经是东正教会的医院,由于距离市区较远,二十年前被教会关闭后,医院就慢慢荒废了。十年前,几位从国外回来的医生买下了这家医院,重新开业。 陆云起和彼得到达圣母医院时已是黄昏,本来晴朗的天气变得很阴沉,远离繁华城区的街道非常冷清,街道两边的树枝光秃秃的,丝毫没有春天即将到来的迹象。 经路人的指点,他们拐过几个街区就看见了圣母医院的大门。大门已被铁锁锁起来了,他们下马敲了敲铁门,远远听见有人在答应着,却不见人过来。门内有一条宽阔的马车道,沿着树林一直往里边延伸,透过参差不齐的树枝隐约看见一座灰白色的建筑,几点微弱的灯光在闪烁。 过了好一会儿,有位老头走过来。老头看上去虽苍老,但精神十分矍铄,双眼炯炯有神,在黑暗中闪烁着明亮的光。 “请问你们找谁?”老头子问道。 “我们想找库里肖夫医生!”彼得说。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老头子说。 “我这位朋友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请他看一下。”彼得说。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你们回吧!”老头子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老先生……”陆云起叫道,希望能从他嘴里再问点什么,但老头的身手却十分敏捷,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天完全黑了,街旁有几盏煤气灯发出昏暗的光,让周边的环境显得更为阴森。他俩只好在不远处找了一家旅馆,暂住下来。 这是处家庭旅馆,只有十多个房间。一个中年的大胡子男人头也不抬的在大厅里看着报纸,前台是一位肥胖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位十多岁的少女在跑来跑去。 这位肥胖的中年女人似乎不愿意多说话,陆云起想找她打听关于圣母医院的事也懒得回答,最后只丢下一句:“那地方别去,没病的都给你治出病来!” 来到房间,推开窗户,可以看见掩藏在树林深处的圣母医院,树林里传来了鸦雀的叫声。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感觉很不好。”陆云起说。 “据我对圣母医院的了解,这还是家不错的医院,拥有一班从西方学成归来的医生,但它是一个会员医院,不接待一般的病人。”彼得说。 “为什么看门的老头说库里肖夫医生不在呢?半年前在圣彼得堡举行的叶莲娜婚礼上,所有人都见过他们夫妇,说他们是莫斯科圣母医院著名的外科医生。而且这是经过内务部调查核实过的,怎么会突然说不在这儿呢?”陆云起问道。 “别想太多了,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去圣母医院看看。”彼得说。 陆云起点点头,他们互道晚安,便各自上床了。 彼得没睡着,翻来覆去地回忆往事。陆云起的出现扰乱了他的思绪,让他又想起了从前。黑暗中一丝动静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他闻到了某种气息,某种似曾相似的气息,于是悄悄起身走出门。 楼梯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非常轻微,一般人感觉不到。旅馆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微风随着脚步声传递着一种非我族类的气息,这种气息刺激着彼得的神经。当年在公爵手下带领士兵扑杀狼群的记忆不断浮现。那真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年代,他们骑着马,举着马鞭用力抽着四处逃窜的野狼,让狼群疲于奔命,到了它们穷途末路之时,举枪围而猎之。 走到拐弯处,他停了下来,屏住呼吸,等待异类的出现。瞬间,脑海中又浮现出薇拉的形象。当年的薇拉就像他的小妹妹,总是喜欢跟在他的后边玩耍。 楼道中的黑影停了下来,一会儿,又缓慢地往后撤。彼得赶紧转身冲向楼道。他看见一匹狼站在楼梯上。 狼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将身子稍微匍匐下来,发出低吼声。对峙几十秒后,狼突然一跃而起向他扑来,他迅速抽出马鞭向它狠狠抽去。 陆云起被惊醒了,起身已不见彼得在房间,房门打开着,他赶紧穿上衣服走出去,正好看见彼得挥着马鞭吼叫着冲出大门。陆云起跟着他往外跑,但到了外边却发现彼得不见了,只有阴冷的风在白桦林的顶端呼啸而过,发出鬼怪般的尖叫。他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感到异常寒冷,只好转身返回。 回到旅馆时,旅馆的灯已全部打开,老板和老板娘都在大厅里迎候,还有不少客人披着外衣在小声议论。看见陆云起回来了,老板娘厉声问道:“这位客人,你醒了没有?半夜梦游也不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我没有梦游,我只是发现我的同伴不见了,出去寻找而已。”陆云起说。 “不管你们俩是谁梦游了,总之影响了这么多客人的休息,你们说怎么办?”老板娘问道。 “太太,我的同伴不见了,等我把同伴找到了,仔细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再说怎么办好吗?”陆云起说。 正说着,彼得就回来了,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们俩在争论。 “发生什么事了?”陆云起走过去问道。 “有一只野兽跑进了旅馆。”彼得说。 老板娘非常不高兴地说:“这怎么可能?这是莫斯科市内,怎么可能会有野兽,还跑进了旅馆,你是梦游了吧?” 陆云起忙掏出几张卢布塞给老板娘说:“我这位朋友是有点毛病,算了算了,我们先回屋吧。” 他拉着彼得上了楼,回到了房间关上门,倒杯水给他喝,然后问道:“你说你看见了野兽,是狼吗?” “是的,这肯定是针对我们的。”彼得说。 “何以这么说?”陆云起问道。 “你知道我说的野兽就是狼,没有丝毫意外,说明你最近也跟狼打过交道,而且是针对你的!”彼得说。 陆云起点了点头说:“是啊!就在茹科夫被害的那天晚上,我也曾被一群狼袭击,所以躲进了公爵的寓所。” “那你是怎么理解的?是谁在背后操控狼群?” “我也说不准,但我可以肯定,茹科夫警官的调查已触及到了背后黑手的真实面目。”陆云起说。 “这人究竟是谁,他们想干什么?”彼得问道。 “我们已接近真相了,狼的出现说明有人感到害怕了。” “有道理。” “我想真相就藏在圣母医院里边。”陆云起说。 彼得点了点头,走到窗户边上撩开窗帘,夜雾笼罩下的圣母医院显得更神秘了。 第三节 第二天早上,他们早早来到圣母医院,门卫照例拦住了他们。 “我们从圣彼得堡来,找库里肖夫医生。”彼得说。 “请问你们预约过了吗?”门卫问道。 “没有,我们是他女儿叶莲娜的朋友,请帮我转告他,我们找他有点事。”彼得说。 门卫点了点头,便向里边走去。等了大约十多分钟,门卫回来了,说:“库里肖夫医生想问下你们来自圣彼得堡的何处,叫什么名字。” “内务部的彼得和威廉!”彼得脱口而出。 门卫记录下来,转身离去。过了十多分钟,门卫回来了,面带微笑说:“库里肖夫医生有请。” 陆云起和彼得赶紧将马栓好,紧随门卫往里边走。 沿着碎石小道走了大约五分钟,便看见一座巴洛克式建筑,灰白色外墙,大理石廊柱,有些破旧,但依然气派非凡。医院的前边有着大片枯黄的草地。 走进大厅,一些医生和病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上了二楼,左拐到了第十个房间,门卫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请进来吧!” 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灰白的头发和胡须,迷惑地望着他们。办公桌左边的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列维坦的《白桦丛》。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但背对着他们看不到面容。 “你好,我是库里肖夫医生!”办公桌前的男人站了起来。 “库里肖夫医生,见到你很高兴,我是来自彼得堡的彼得。” 彼得伸出手想与库里肖夫医生握手,但坐在办公桌旁边的男人转身站起来,挡住他们的去路,说:“也是来自内务部吗?” “亚历山大先生!”彼得惊呼道。 “是我,彼得,多年不见!”亚历山大先生掏出了手枪。 谁知彼得的动作更快,瞬间掏出马鞭,如同闪电般飞舞过去,亚历山大先生手中的枪应声飞落。待亚历山大先生回过神,陆云起和彼得已跑了。 亚历山大先生冲到窗口大声喊道:“马利克,抓住他们。” 一个年轻人拿着枪从树林里冲出来,背后紧随着大批警察,迅速将医院的大门堵住。陆云起和彼得看不对头,便想撤回医院内,未料医院的各个角落也窜出许多警察,将他们包围在了医院大厅的中间。亚历山大先生得意地走下来说:“不要再反抗了,反抗是无用的!” 两位警察走上去,夺下彼得手中的马鞭,又从陆云起身上搜出一把手枪,拿出手铐将他俩拷上。 叶莲娜出现了,她穿着一身黑衣裙,面上戴着黑色网罩,忧伤地挽着父亲库里肖夫医生的胳膊从楼上下来。她松开了父亲的胳膊,走到陆云起面前,眼中含着泪水,问道:“陆先生,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丈夫?你今天来这里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不,茹科夫太太,你说话要有良心!”陆云起回答。 “好了,带他们回警局吧!”亚历山大先生转身,向库里肖夫医生和叶莲娜说,“承蒙你们的帮助,我们终于抓到了嫌犯,我们会尽快查出事情真相的!” “那就拜托亚历山大先生了!”叶莲娜说。 “好,那我们先走了,回头见!” 叶莲娜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表情。 第四节 亚历山大先生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报告,报告中说暗探局派往莫斯科的两名警官莫名失踪,让人很费解。警官马利克进来了。 “威廉·陆情绪怎么样,都说了些什么?”亚历山大先生问。 “这不大好办,威廉·陆毕竟是个外交官,万一闹出个什么纠纷可说不清了。”马利克说。 亚历山大先生点了点头说:“那位彼得·伊万诺夫可关一段时间,不过千万别走漏了风声,让巴布连科公爵知道了。” “好的,我会注意的。” “好了,你先去吧,提威廉·陆上来,我想单独和他谈谈。” 不一会儿,陆云起被两位警察押了上来。亚历山大先生示意无关的人员退下去后,给他倒了一杯茶,说:“咱们聊聊,怎么样?” 陆云起看着他一脸诡秘的笑容,抬了抬手说:“不着急,让我喝杯茶提提神。” 亚历山大先生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拿出钥匙将他的手铐打开。 “我料你会到圣母医院,所以今早到达莫斯科,我便直抵圣母医院,没想到你立即送上门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呵呵……” “如果你能猜到我会到圣母医院,就应该知道我的目的,你还会认为茹科夫是我杀的吗?你做过刑警,我作案的目的、动机是什么?你难道就没想过?”陆云起问道。 “是的,我找不出你的目的和动机,但你别忘了,我现在不是刑警,我在为特别处工作,情报工作不会问你的目的和动机,而是将一切可能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中。我仍有理由怀疑你,你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亚历山大先生说。 “那好,你就凭感觉去找嫌犯吧,我不管了!” “可能吗?据我从外交部了解到的信息,贵国的李鸿章先生已过了马六甲海峡,正行进在茫茫印度洋上,最晚还有二十天就到达我国。茹科夫为什么会被害?我们都明白他当时正在调查一个重要线索,而且茹科夫派往莫斯科的两名下属也失踪了,这个线索完全断了。这个线索事关李先生在我国的安全,你能不管吗?”亚历山大先生说。 “你想我怎么做?”陆云起问道。 “你能将那天晚上的详细情况和我说下吗?你为什么会在现场?”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陆云起想了想,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深夜,我发现了茹科夫家的车夫瓦西里潜入了中国公使馆,顿起疑心,跟踪他来到茹科夫的府上,没想到却遇上了茹科夫被害。当时我正躲在书房里,他扑门而入,满身是血,我赶紧扶住他,紧接着叶莲娜也过来了,她尖叫着向随后而至的安保人员指证我杀害了茹科夫,我一时说不清,只好跳窗逃跑了。” “有人说在现场看见了狼的足迹,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自我进入俄国境内,总有狼的影子在四周徘徊,最初在巴布连科公爵的别墅遇见狼,我想那是冲着公爵去的,十多年前他便与狼有过较量,但现在想来,它们是冲着我来的。那天我从茹科夫家逃脱后,又遭遇了狼群的袭击,它们似乎招招要置我于死地,想起来都有些后怕。昨天晚上又有狼袭击了旅馆,幸被彼得驱赶。我不明白这些狼来自何处,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如果有幕后指挥者,这个人或这个组织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冲着李中堂访俄而来,那他们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陆云起说。 “狼是没有思维的野兽,他们袭击人只是出于本能。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它们在有目标、有组织地袭击你,只能说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袭击你的表面上是野兽,实际上是人。”亚历山大先生说。 “我记得你们内务部曾接到线报说有秘密组织在刺探中堂访俄的情报,你们应该掌握了前期的一些相关线索吧?”陆云起问道。 “难道茹科夫没有和你说?”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我所了解的不多,茹科夫一直在防备我,而且那天我就发现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事。”陆云起说。 “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你会了解多点。” “我怎么会知道得更多,你才是特别处的处长,亚历山大先生!”陆云起提醒说。 “这个我明白,不需要你提醒!” 陆云起没有继续说话,亚历山大先生也沉默了。过了几分钟,亚历山大先生站起来,掏出一根雪茄:“你要吗?” 见陆云起摇了摇头,他便自己点上。抽了一会儿,他说:“请原谅我在一些事情上过于急躁,从现在开始,我们应该是朋友,我恳请得到你的帮助。” “谢谢,我也很愿意与你成为朋友,但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你说!” “彼得呢?” “他没事,我关他几天也是掩人耳目,我们很快就会放了他。”亚历山大先生说。 “掩人耳目,这从何说起?”陆云起问道。 “当心隔墙有耳。”他继续说,“在茹科夫被刺身亡,而你也失踪后,我曾急欲寻找情报和信息的来源,却发现一切都被抹干净了,所有的原始记录和资料都消失了,而了解此案的人也消失了,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讯息,我想他们也许是遇害了。这一切都表明,他们已渗透到了我们内部,我们随时都可能被监控或窃听,所以小心为妙,我们继续把戏演下去!” “这个我明白,我现在想听听你的想法,我们将怎么继续做下去?”陆云起问道。 “我们把你抓来,叶莲娜应该会有所放松警惕,所以就从叶莲娜入手。”亚历山大先生说。 “你肯定幕后操纵人是叶莲娜?”陆云起问道。 “叶莲娜的确有问题,当初内务部对于叶莲娜的调查报告是假的,昨日我查看了调查报告,报告中有很多疑问点。”亚历山大先生说。 “如果这样,那茹科夫应该发现了叶莲娜的真实身份,叶莲娜将我引诱到他们家,然后动手杀死了茹科夫,嫁祸到我身上。叶莲娜的确是个狡猾的人。”陆云起说。 亚历山大先生对他轻轻一笑说:“我知道找你不会错的!” “茹科夫临终前给了我一张纸条,纸上写了‘库里肖夫医生’几个字,还有一个图纸,图上说明了在圣母医院二楼左手第十个房间隐藏着一个秘密。”陆云起说。 “什么秘密?图呢?”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撕了,扔了,我都记着。” “接着说下去!” “房间里挂了几幅油画,有一幅是列维坦的《白桦丛》,图中只点到这里,也许我们可以从这幅画中发现什么。”陆云起说,“你可以派人晚上潜入圣母医院去实地查看。” 亚历山大先生站住了,望着陆云起说:“不,我不能派人去,莫斯科的人我没有把握,陆先生你能去吗?” “我?你就那么相信我吗?”陆云起有些惊讶。 “是的,我相信。”亚历山大先生说。 “先生这么说,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陆云起说。 第五节 夜里十点多,陆云起和亚历山大先生悄悄来到圣母医院围墙外,亚历山大先生站在墙外接应放风,陆云起则翻墙进入院内。 这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晚,翻入院内,他便感觉没入了深深的枯草中有微风从面部轻轻拂过,惹得枯草直钻入鼻孔耳朵里。穿过草丛,进入树林,四月的树还没有发芽,枝干伸得到处都是,碰撞到了就发出清脆的折断声。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终于看见了医院的大楼内闪烁的灯光。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人的脚步声,还有隐约传来的说话声。他赶紧爬上了树。 有两个人沿着靠近树林的道路上走来,看身影是一男一女,他们边走边聊,说话声近了。那女声是叶莲娜,男声则很陌生。 叶莲娜在说:“亚历山大先生可是一位狡猾的人,别以为抓了威廉·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听说亚历山大先生在警察局审了他一个下午,谁知道他们是争锋相对,还是一拍即合,这几天夜里得彻夜巡查。” “是,我会注意的。” “好,那我先过去了,你多注意点就是。”叶莲娜说完,快步走向医院。 一阵风吹来,树干摇晃得厉害,陆云起重心不稳,只好伸手去抓另外的树枝,好容易稳住了,树枝突然发出了噼啪的折断声。 那个男人迅速停住了脚步,转身向陆云起这边走来,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绿色的荧光。陆云起不由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匕首。 忽然间,风更大了,旁边又有一棵树折断了树枝,一只松鼠从树上跳了下来,窸窣地跑进了草丛中。那个男人在陆云起攀爬的树下停住,四处张望了几下,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在月色的掩映下,看见这男人有一双尖耸的耳朵。 难道是瓦西里? 陆云起悄悄地从树上下来,在夜色的掩护下向医院大楼奔去。可医院的大门紧闭,怎么也找不到可进入的地方。除了在进门处有一盏微弱的小灯外,整个建筑的外围漆黑一片。 终于,在大楼的右转角位置找到了可攀登之处。他将身上携带的物品固定好,摸黑爬上了二楼,在二楼的外墙有一排不宽不窄的窗台,刚好够人缓慢移动。 不一会儿,又看见瓦西里从树林里钻出,向大楼走来,他赶紧屏住呼吸。这时风停了,他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身后的窗户里传来了细小的呼唤声:“过来,你过来……” 听不出这是男声还是女声,甚至不像世间所能发出的声音,隐约飘渺,令人毛骨悚然。 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凝固了,过了几十秒钟才缓缓转过头,看见背后的窗户亮着微弱的光,但厚厚的窗帘挡住了一切,谁也不知道里面住着什么人。 “啊……”有人发出低沉的惨叫声。 “宝贝,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会疼的,就一会儿,就一会儿……”那个幽灵般的声音在继续说着。 惨叫声越来越小了,几十秒钟后终于消失了。 “宝贝,不疼了,我说很快就好了……” 房内的灯又熄了。他听见了脚步声,接着是关门的声音。他拿出工具将窗户打开,掀开窗帘跳了进去。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而脚下的布鞋似乎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他蹲下来摸了一下,感觉是黏糊糊的液体。 是血? 他划燃荧光棒,不出他所料,他脚下所踩的、手上所沾的都是鲜血。他掏出手绢将血迹擦干净,环顾了四周,但光线太黑看不出个究竟。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他赶紧原路返回,将窗户和窗帘复原,继续往目标房间靠近。 大约十多分钟,终于走到了他所要找的位置,就是图中所说的上二楼左手第十个房间的窗户外。 房内依然亮着灯,隐约还有说话声。 一个女人在哭泣,一个男人在劝说。他将耳朵靠在窗户上,听见男人说:“夫人,你不要这样,你这样阿托姆汗知道会难过的!” “不,我不能这样,你知道我面对着他是什么样一种感觉吗?”那哭泣的声音像是叶莲娜。 “夫人,很快就会过去的,你和他已属于两个世界,事情圆满结束后你就回去,阿托姆汗会为你骄傲的。”男人说。 “不,我害怕我自己过不去!”叶莲娜说。 “夫人,你要相信自己。”男人说。 一阵风吹来,将窗户摇晃得哗啦哗啦响。男人起了疑心,向窗户走来。他推开窗户说:“我怎么会有种不祥的预感!” 外边的风吹过树梢,像惊声尖叫般越过屋顶。陆云起躲在上边一层的窗台下,看见了这个男人就是白天所见的库里肖夫医生。 他抬头望了望楼顶说:“我闻到一种奇怪的气息!” “是吗?你太多心了!”叶莲娜说。 “不行,我得再出去看看!”库里肖夫医生说。 “那我随你一起出去!”叶莲娜说。 他们说着便熄灯走出去了。 看见他们出去了,陆云起一跃从三楼窜下来,拿起工具打开了窗户,回头又将窗户、窗帘轻轻掩上。 第六节 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着从袋子里拿出一根荧光棒,划燃便看见了整个屋子的布局。屋内挂着四幅油画,从风格上看都是俄罗斯本土风景画家的作品,进门左手边的墙上就是《白桦丛》。他伸出手抚摸几下,只是感觉到了起伏不平的油彩。 也许玄机在背后? 可他扳了扳,油画却像生了根在墙上似的丝毫不动。 不一会儿,荧光棒灭了,他茫然地站在了屋里发呆。这时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又躲回到了窗台上。 灯开了,透过窗帘缝隙,他看见有两个人抬着一具尸体走进来。他们将那具浑身毫无血色的尸体放在了油画下,转身来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不一会儿油画就慢慢移动起来,显露出一个黑洞,洞内隐约传来诡异的叫声。两人将尸体抬起,用力向黑洞扔去,只听见一个沉闷的回声,一切都安静了。他们俩返回办公桌,将洞门关上,关灯离去。 陆云起从窗台上跳下,又划燃一根荧光棒,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看见一处开关,一扳动油画就移动开。一个深不见底的隧洞,阴冷的风夹杂腐朽的气息直往上灌。他拿出工具和绳索,灭掉荧光棒,顺着绳索往下滑。 没多久就到底了,阴风吹来让人感到刺骨的冷,而腐朽的气息更让人想吐。他试着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发现前边有些亮点在黑暗中闪烁,而且亮点越来越多了。 他拔出一根荧光棒,划燃。果然不出所料,前边不远处站着一群狼,还有一具被撕咬得残破不堪的尸体。 狼群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糟糕!” 他扔了荧光棒,转身直奔洞口,抓住绳索欲爬到地面。狼已扑过来,咬住了他的鞋,他将鞋甩脱,狼狈不堪、连滚带爬地跑到窗户旁。本想喘口气,回头看见黑洞口有一只狼跳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情急之下,他只能破窗而逃了。几匹狼跟随着他跃出窗外,玻璃破碎的声音穿透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刺耳。他甩掉另外一只鞋,赤着脚向树林方向狂奔而去。 叶莲娜从马路另一边的树林里冲出来,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马上喊道:“快来人,给我抓住他!” 他听见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灌木荆棘挂住他的外衣和裸露的皮肤,背后有无数只狼在追赶,离他最近的不过几步之遥。终于看见铁栏杆了,他来不及多想,用力一跃跨过栏杆。就在这瞬间,他听见背后传来了巨响。铁栏杆被撞出一大缺口,瓦西里像野兽般凶猛地扑向他。他大吃一惊,疾速闪开。瓦西里调转头,马上开始了第二次进攻。守候墙外多时的亚历山大先生见状,将他拉上马,然后飞奔而去。数十匹狼在瓦西里的率领下紧追不放。 “怎么办?它们就要追上来了!”陆云起说。 “把我腰间的枪拔出来,给我射击!”亚历山大先生说道。 但是一阵狂风袭来,瓦西里已跃至马后,一把揪住了陆云起的胳膊,锋利的指甲刺入陆云起的肌肉。陆云起忍不住大叫一声,挣扎着将手伸进亚历山大先生腰间,抽出手枪,回头扣动扳机,瓦西里应声落地。接着再瞄准,再打,几番下来,狼群乱了阵脚,没刚才那么疯狂了。过了一会儿,警察局大楼已近在咫尺,枪声早已惊动警察。 他们狂奔至警察局大楼门前,回头再看来时的路,只见昏暗的路灯守着空荡荡的大街,狼群已无影无踪了。 第七节 圣母医院内乱成一团,有的人在忙着销毁文件,有的人在忙着撤退。 “不要乱,不要乱,警察不一定就是我们的对手。”叶莲娜大声说。 “哎!”库里肖夫医生叹着气摇摇头。 瓦西里跑了过来说:“大批的警察和军人来了,他们将医院包围了。” 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爆炸让人几乎站立不稳。 大门被炸开一个大口子,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击声,间隔还有较小的爆炸声。 “我们怎么会是内务部的对手!”库里肖夫医生又说。 “我们不能这么丧气,你带着部分人先撤吧!”叶莲娜说着取了把长枪往外走。 “可是……”库里肖夫医生还想说什么,叶莲娜却已走远。库里肖夫医生走到走廊里,看见不少人正在此等候。 “我们撤吧!我们回去。”库里肖夫医生对众人说。 “怎么走,我们怎么走?”一位老年的妇女问道。 “马克,马克,你给我出来!”库里肖夫医生喊道。 “我在!” “你给我过来!”一虎背熊腰的小伙子跑了过来。 “你带他们到秘密通道撤退,记住不要回头,还记得来时的路吗?沿着原路就可以到家。” “我记得,先生!”马克回答。 马克带着大批的人往库里肖夫医生的办公室奔去。 “先生,您不走吗?”有人问道库里肖夫医生。 “我等康斯坦丁夫人,夫人就会过来!”库里肖夫医生说。 众人点头,匆忙离去。 第八节 许多树枝都在燃烧,火光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格外亮堂,草地上散布着人和狼的尸体。行进在最前面的是亚历山大先生和彼得,在陆云起的强烈要求下彼得从拘留所释放出来,参与围攻圣母医院的战斗。 在军警的强攻下,圣母医院兵败如山倒,叶莲娜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她咬了咬牙,孤身撤回了大楼。她手上还有很多文件没有销毁,这些文件决不能落到亚历山大先生和陆云起的手里,即便是她死了也要把它们带到天堂。 警察和军人迅速包围了大楼,亚历山大先生挥了挥手,示意军警马上攻入大楼。这时大楼的门自动开了,一大群狼冲出来,向军队和马匹扑去。 “撤,撤……”彼得大声喊道。 军警立即撤退了一百米,与狼群形成了对峙。 彼得勒了勒缰绳,挥着马鞭向狼群冲去,狼群并不示弱,迅速聚拢,如同一道铜墙铁壁排列迎击。说时迟那是快,马鞭如同闪电般飞向狼群,被击到的狼跳跃着往后退,狼群的队形开始乱了。彼得从马背上跃下,举起马鞭向中间的狼袭去,将狼群分割成两半。 一声吆喝,军警冲进了狼群,举枪射击。狼群混乱。后边的军警已如潮水般向前涌,越来越多的狼陷入了包围,有的狼被打死,也有些狼开始突围、撤退。 外边战斗正酣,陆云起已潜入医院大楼内,楼内一片狼藉,许多灯光已熄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末日情绪。没人注意这位外来者,他慢慢摸索到了二楼左手第十个房间,房间的门虚掩着,但里边依然亮着灯光,隐约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他将门推开,看见叶莲娜正在焚烧文件。 听到了动静,叶莲娜警觉地抬起了头。 “茹科夫夫人!”陆云起喊道。 她没想到陆云起会如此之快地又回来了,一惊慌手中的文件掉到了地上。陆云起冲过去想从地上拾起,却被叶莲娜抓住双手。 “夫人,请松开!”陆云起说。 “你给我让开!”叶莲娜说。 “这个场景我怎么觉得似曾相识?”陆云起说。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让开。”叶莲娜说。 “在圣彼得堡,你一直在监视我吧?那天在书房见到的照片是你拍的,你是故意让我看的,以让我对茹科夫先生产生怀疑,最后落入你准备好的圈套?”陆云起问道。 “那又怎么样?你们都比我想象的要狡猾。”叶莲娜答道。 “但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残忍得多,你对茹科夫先生难道没有一丝感情?”陆云起问道。 叶莲娜抬起头,用愤怒的眼光看着他说:“你住嘴,将手挪开!” “把文件留下。” 叶莲娜猛然抬起腿向陆云起要害部位击去,被陆云起轻松躲过。她趁机拿起资料想走,却被挡住了去路。 “你到底想怎么样?”叶莲娜问道。 “把你手上的东西都给我!”陆云起说。 “我要是不给呢?” “你没得选择。” 走廊里响起了枪声,掩着的门被撞开了,库里肖夫医生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他捂着流血的胸口扑到办公桌前,打开密道对叶莲娜说:“夫人……快……快走……”说完便断气了。接着一大群狼窜入房间,一个接一个飞快地越入秘密通道。 趁着陆云起分神,叶莲娜挥拳用力一击,将陆云起撞到了墙上,叶莲娜立即抱着所有资料转身向秘密通道奔去。陆云起冲过去,扯住她的衣裙向后拖。她倒在地上,资料散了一地。 叶莲娜反过身,用极其仇恨的眼神望着他说:“你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会杀了你的,你得跟我回圣彼得堡,我要真相。” “你做梦!” 一匹已逃入秘密通道的狼突然返回,飞快地扑向没有防备的陆云起,将他扑倒在地上,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向喉管袭去。陆云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扼住狼的喉咙,却力不从心。 突然一声枪响,狼应身倒地,原来军警的先遣队伍已攻入了。叶莲娜见势立刻收拾地上的几份文件,向秘密通道奔去。 “你给我站住!”陆云起大声喊道,但叶莲娜已消失在通道入口处,他只好跟随她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亚历山大先生进来,问几位士兵:“那个可恶的女人呢?” “报告长官,我们进来时看见那个女人钻进那个洞逃跑了,还有……” “给我把那个洞炸了,拿高能炸药,我要将这个洞彻底摧毁,看他们逃哪儿去!”亚历山大先生大声说。 “是,长官!”军警们答应着行动去了。 亚历山大先生在房间巡视一番,发现了地上留下一些未来得及带走的资料,他稍微翻阅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第九节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大楼被炸塌一大半,烟尘逼得军警不断地后撤。现场一片混乱,有人在尖叫着撤退,也有附近被惊醒的市民过来围观。 爆炸声几乎将彼得炸晕,他不由自主地随着大部队向后撤。到了大门外又清醒了不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又赶紧往回走,正好遇见警官马利克,便问道:“看见威廉·陆没?” 马利克茫然地摇了摇头。 “亚历山大先生呢?” 有警察回答道:“他还在院子里,正在指挥大家撤离。” 彼得撒腿往前边冲。大部份的军警已撤出,圣母医院的院子里一片狼藉,大楼依然在燃烧,间隔传来垮塌的声响。 “威廉!”彼得呼喊道。 亚历山大先生走过来对彼得说:“彼得,人都撤光了,你还在喊什么?” “威廉很早就进入了大楼,一直没见他出来!”彼得说。 “你放心,我们撤出大楼前都清了场的,炸死谁都不可能炸死威廉,你去外边找找,可能他早就出来了。”亚历山大先生说。 “是吗?那我去外边找找。” 街道上,军警正在集合准备返回,远处的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市政工作人员正在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彼得询问了很多军警,就是没有人看见过陆云起。他有些急了,大声问道:“那个中国人,你们都见过的,他到底出来了没?” “你这么大喊大叫干什么,别着急,说不定他一个人走了。”亚历山大先生说。 一位警察走过来说:“报告长官,我最后见到那个中国佬是在那个秘密通道口,他好像钻进去抓那个女人了!” “那他出来了没?”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警察说。 亚历山大先生脸色大变,马上就是一大巴掌过去,说:“你怎么不早说?” 警察也挺委屈的,当时亚历山大先生根本就没容他把话说完,就指挥别的事去了。 彼得摇了摇头说:“我就看你们回去怎么交代?” “我们回去搜寻搜寻,也许还有希望。” “搜寻?你们看看大楼,就算找到了威廉,他还能活吗?” “彼得,不一定会这么糟糕!” “不,我该走了,你们去废墟里边搜寻吧!”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圣母医院的主体建筑坍塌了,铺天盖地的灰尘向人群袭来,人群一阵骚动。彼得望了望远处笼罩在一片火光和烟尘中的圣母医院,不由地摇摇头,转身离去。 第一节 多年来,陆云起总有种感觉,他是黑暗中的独行者。这感觉来自于他的梦境,在梦中他总是这样茫然无措地行走,没有目的,不知道终点在何处,而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听不见任何声音。 今天这个梦又来了,却没有以往那么从容,他在急于寻找出路,累了便坐下来等待。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出来了,他看见了一片稻田,还闻到熟悉的气息。越过微风吹拂的稻田,他似乎看见了家,在中国南方的家。他站起来,奔跑着越过稻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却感觉路越走越长,家也越来越远,最后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绝望地大喊了一声。 石块掉了下来,砸在他的头上。他睁开眼,依然是一片漆黑。 这究竟是在哪儿?他自问道。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他发现自己竟然是曲身蹲在地上,便试图站起来,可腿显得极为无力,花了好长时间才微微站起一点,头已顶到了硬物,马上有灰尘和石块掉下来。 他这才想起他在圣母医院,可圣母医院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他在身上摸索着掏出一根荧光棒,划燃,看见一幅奇怪的、末日般的场景。 到处是破碎的砖石,天花板斜塌下来,将前边的路完全堵死,后边是大量成堆的瓦砾,将退路封得严严实实。最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一个人,被灰尘掩埋了。 这人是谁? 他蹲下来,轻轻将覆盖在这人身上的灰尘抹开。 是叶莲娜! 一切都回忆起来了。 叶莲娜携带着资料逃入了秘密通道,他紧跟着跑进来,举着荧光棒在地道里追击,好不容易追上了她,一番搏斗后,将她制服了,却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阵狂风铺天盖地袭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没印象了。 叶莲娜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她竟然没死。陆云起赶紧将她扶起,用随身携带的水壶里的水给她润润唇。她渐醒过来。 “我这是怎么啦?”她轻轻问道。 “没什么,隧道垮了!”陆云起回答。 “怎么会这样,我要回家,我梦见我父亲了!”她继续说。 “我们回不去了,这里全堵死了!”陆云起回答。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陆云起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没等陆云起回答,她就尖叫起来,“威廉·陆……你离我远点!” 她站起来,却不小心头碰到了天花板,几块碎石掉下正好砸在她身上,本已非常虚弱的身体无法再承受打击,又软绵绵地倒下去了。陆云起扶住她。叶莲娜早已没有先前的精明、狡诈,在微弱的荧光下,她的面孔呈现出一种惊慌失措般的纯真。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这种地步,这个环境,还有什么狡诈、仇恨可言,彼此都不过是命悬一线的天涯同命鸟。 荧光棒熄灭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地上,伸手去工具包里边寻找,发现荧光棒已不多了,只能节约着用。划燃一根荧光棒,观察周边的环境。四处都已被堵塞得严严实实,整个地道完全炸塌了,周边堆满乱石。他们能活动的范围大约只有三四平方米,他们能幸免遇难可以说是奇迹。 荧光棒很快又熄灭了,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坐下,饥渴难耐,喝了两口水润润喉,心绪平缓不少。他想亚历山大先生也许会发现自己失踪而过来挖掘寻找。 可是这漫漫无边的黑夜如何度过? 他拍了拍身旁的叶莲娜,叶莲娜没什么反应。 “你怎么啦?”他问道。 叶莲娜没有回答。 “你别这么消沉,也许我们能找到出口,隧道是你们修的,你应该知道这里的结构,我们聊聊好吗?” 叶莲娜还是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了几下,触到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你病了!别躺在这么冰冷的地上,这样你会死的。”他说着便扶她坐起。当他想回过身时,胳膊却被她扯住了。 “你怎么啦?”他又问。 “别离开我,我冷!”她说。 她全身在发抖。毕竟是一个女人,纵然是强悍的女人,在男人面前也是弱小的。黑暗中传来了她的抽泣声,他只好又将她拥入怀里,任凭她的泪水滴落在他的颈上。 她哭了一会儿,又安静地睡去了。 第二节 他觉得恨一个人已不再重要,生死常常是瞬间的事,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幸运了。他感到非常冷,冷得让人无法抵御。他转了转身,想推开躺在他怀里的叶莲娜,活动一下麻木的身躯。 “你醒醒!”他拍了拍叶莲娜说。 “不,你就让我睡过去吧!”叶莲娜说。 “不行,振作起来,活动活动!” 叶莲娜依然抱着他说:“我刚做了一个梦,你就让我把梦做完,我喜欢这样温暖的感觉,让我想起我的父亲和丈夫。” “茹科夫警官?”他问道。 “不,,我真正的丈夫早已死了。”她说。 “你丈夫去世了,茹科夫也去世了,为什么与你有关的男人都不在人世了?”他说。 “也许我命该如此,幸福在离我远去,可我怀念曾经拥有过的温暖,虽然短暂,却值得一生回忆。”她说。 “说来听听!” “第一次见到他我还很小,算是一见钟情,为了得到我,他算是不顾一切。我跟他离开了家,我知道父母会很伤心,可我没有选择。我迷恋他的一切,他的举止、他谈吐、他的眼神,还有在他怀里温暖的感觉。我喜欢他在月光下为我念诗,喜欢随他在白桦林里纵情歌唱……” “他一定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他多大了?怎么死的?” “与你差不多大,是在一次与内务部队的战斗中去世的。” “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一个革命者!” 陆云起沉默了。他不知道他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组织,但他知道他眼前是一个为爱继承亡夫遗志的女人,他想就这个神秘组织的背景打听下去,可又觉得已毫无意义。他想再看看这个女人的面容,便划燃了一根荧光棒。光芒照亮了她惨白却依然美丽的面孔,蓝灰色的眼珠在狭小的空间里明亮地闪烁着。 “别这样,这样会破坏我的梦!”她说着,拿过荧光棒,将其熄灭。“就让这一刻的温暖持续到永远吧!” 陆云起不由地将她紧紧地抱着,在黑暗中无言地等待着奇迹。渐渐的,他们疲倦了,便一起进入了梦乡。 他在黑暗中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躺在地上没力气再动弹了,他想自己也许要与这个女人一起死在这异国他乡。 水也早已喝完了,又没得吃,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忽然,他隐约听见了流水的声音,远远的,格外动人。 “水?”他默默念道,努力睁开眼,抬起头,四处依然一片漆黑,悄无声息,而流水声更像是幻听。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流水声又重现了,细小却真切,像流入内心的甘泉,将垂死的心激活。陆云起刹地坐起。如果真是流水声,说明附近有出口。 可当他仔细倾听时,一切声音又消失了。 人们都说,人将告别这个世界时总会产生对美好事物的幻觉。可他明白,这不是幻觉,他知道自己的神智还是清醒的。那么这声音来自何处?难道是地下? 他俯下身子,将耳朵贴着地面,果然传来了浅浅的流水声。由此推测,在这个地下不远处,应该有条流水的通道,只要顺着流水走,就能找到出口。 他赶紧划燃一根剩余不多的荧光棒,看见叶莲娜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便去拍了拍她说:“醒醒,别睡过去了!” 叶莲娜没有说话,哼了一声表示她还没死。陆云起不再理睬她,从身上找出工具开始挖,先挖开表面的一层砖石,接着就是泥土了。荧光棒熄了,他就在黑暗中不停地挖。也许是挖土的声音惊动了叶莲娜,她醒过来了,扯着他的衣服说:“别离开我!” “别担心,我们会离开这里的。”他说。 接下去,她再也没了声音。大概挖到有他半个身子这么深的时候,他触到了硬物,凭感觉像是砖石,而流水的声音愈加清晰,估计这里应该是一处下水道。他摸索着凿松其中一块砖,然后集中所有力气到腿部,有力一蹬,蹬出了一个小洞,凉飕飕的阴风直往里边灌,顿时让人清醒了不少。 他脱掉外衣钻了进去,一阵恶臭传了过来,似乎有东西在腐烂。他划燃一根荧光棒仔细观察,果然是城市下水道,浑浊的水在哗啦啦地流淌着。 他回头取自己的外衣和随身物品,却发现被叶莲娜扯住了。 “别离开我!”叶莲娜发出梦呓般的呻吟。他有些犹豫了,带她走还是不带她走?他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带她走,将她带回圣彼得堡受审,一是还自己一个清白,二是彻底弄清楚他们组织情况和破坏李鸿章访俄的目的。他背上她,下到下水道,顺着水流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走。空气中弥漫着的依然是恶臭,脚下则是淤泥。大约走了几公里,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明,但那不是阳光,而是似萤光般的点点光亮,是夜的星空。 第三节 下水道的尽头是一条小河,当然也可称为小溪,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清新味道,似乎不久前曾下过雨,河滩边的石块上依然有水的痕迹。叶莲娜还是没有醒来,看样子她真的是快不行了。 陆云起背着她,逆水往上走,走到一处稍宽点的河滩,将她放下,然后从她身上搜出她随身携带的资料。他长长嘘了口气,脱下散发着恶臭的军靴,这是在警察局内亚历山大先生借给他的一双靴子,现在已经湿透了。喝了几口河水,便在河滩上躺下,天上的星星闪烁,北斗七星像一把勺子指向北方。 他坐起来,推了推叶莲娜,说:“醒来,跟我回圣彼得堡。” 叶莲娜没有说话。 他翻身过去,掐了掐她的脖子说:“你真的死了吗?那我岂不前功尽弃了?算了,我走了!” 叶莲娜咳了声,喃喃地说:“别……别……” 他拿着帽子去接了点河水,泼到她脸上,她喝了少许几口水,又被冷水刺激,清醒了不少,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我这是在哪儿啊?” “我们逃出来了,现在已在外边!”他说。 “哦……”她叹了口气,又将眼睛闭上了。淡淡的星光照在她的脸上,像笼罩着薄雾的光,让她有种圣女般的纯洁感。 “起来,走啊!别睡了,待在这里会死的。”他说。 “我冷,我冷……” 他脱下呢子外衣给她披上,她喘了几下,坐起来。 此时是四月中旬,俄罗斯的早春,夜间的气温已不那么寒冷了。远处传来几声狗叫,说明附近应该有人家。 “好了!我们走吧!”陆云起说着穿上半湿的靴子,将叶莲娜背起又出发了。 第四节 沿着河滩往南走,到处是棱角锐利的乱石。岸上也满是杂草和荆棘,他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看着舒服地躺在背后的叶莲娜,恨不能直接扔到河里。这时他听见了狗在狂叫,叫声就在附近,便一鼓作气向前冲,终于找到了一条小路。 小路渐渐开阔,一座小木屋出现在视野中,在星光夜色中如童话般迷人。可他不知道,黑暗中还有几点绿光在树林深处移动,缓缓地向他靠近。 这时狗叫得更凶了。 一只黄黑色的猎犬被拴在小木屋外的过道上,看见有人走来就想挣脱绳索。屋里传出一中年男人的声音:“波索尔,有什么事吗?” 门开了,一位大约五十来岁、满脸大胡子的猎人扛着猎枪走出来。他穿着粗麻布的外衣,头戴粗呢帽子,脚穿皮靴,典型俄罗斯乡村风格的打扮。他拍了拍猎犬的头,抬头看见站在篱笆外的陆云起。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吗?”他问道。 “我们从莫斯科来,昨天郊游时候迷路了,转了很久也没转出这片林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陆云起说。 “莫斯科?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下去,大约走一个小时就可以看见大路,那儿离城就不远了。”猎人说。 “谢谢,但我们太累了,能在这儿歇歇脚吗?”陆云起问。 “当然可以,进来吧!”猎人说着迎上去。走近发现这位陌生人身上还背着一个女人。 “这位女士怎么啦?”猎人问道。 “没什么,她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应该就没问题了。” “那请进吧!”猎人打开门,将屋里简单收拾下,让他们坐下来。屋里点着昏暗的煤油灯,除了几张木制的桌椅外,只有一张简单的床。 “让她先在这儿躺着吧!”猎人说。 陆云起道了谢,将她放在床上。 “老先生,有吃的东西吗?我们饿坏了。” “你随我来,厨房里还有些鹿肉。”猎人说。 陆云起随猎人来到后边的厨房。厨房只有一个小灶台,灶台上简单地盛着一些食物。他环顾四周,看不出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在的迹象。 “一个人住在这儿吗?”他问道。 “是啊!我家就住在离城不远的大道边,打猎时就在这林子里住上一段时间。”猎人说着拿来一大块熟的鹿腿肉给陆云起。 “需要烧热下吗?”他问道。 “谢谢,不用了!” 陆云起早已饥肠辘辘,接过鹿腿大口吃起来。 猎人望着他,好奇地问道:“你是蒙古人吧?” 陆云起突然噎了一口,好半天才缓过气。猎人赶紧在他背上拍了拍说:“年轻人,别急!我们村原来也有蒙古人,你们那么远来莫斯科闯生活也不容易。” 陆云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默认了,一条鹿腿吃完后才想起了叶莲娜。怎么也得给她吃点,不然她还真会缓不过气来。可她这样能吃什么呢? “先生,我想给那位女士熬点粥,可以吗?”陆云起问道。 “行!这有点小麦。”猎人说。 猎人站上灶台,往横梁处拿小麦,说这么挂着是防老鼠。横梁上挂着一张兽皮,黑乎乎的,像狼的身影。 “这是一张狼皮吗?”陆云起好奇地问。 “是啊!最近林子里的狼活动挺猖獗的,早些天发现有一群狼在没命地跑着,像是遇上了什么事,其中一匹受伤的狼掉队了,我就把它打死了。”猎人说着从灶台上下来。 “狼为什么会没命地跑?”陆云起问。 “谁知道,狼多了总不是好事,有人说在这里月圆之夜还会遇见狼人,他们专吸活人的血。在我很小的时候,听说在这片林子里曾生活过许多狼人,他们有人的外表,还有嗜血残忍的性格。”猎人带着神秘的微笑说。 “听上去挺玄乎的!” “当然,这只是传说!” 门外的猎犬又狂叫起来,比原来的更激烈。猎人将小麦递给陆云起说:“波索尔今天是怎么啦?我出去看看!” 猎人出去了,陆云起将小麦盛到碗里。狗的叫声有些怪异,像是受到了惊吓,不一会儿又没了声音,他感觉到有些不妙,赶紧放下小麦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的叶莲娜不见了,回头看见屋内空空如也,猎人也不见了,狗也不叫了,只有阴凉的风吹着煤油灯在摇曳。他立即将灯吹熄,躲到门后。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扑进来,倒在地上。他走过去仔细一看,原来是猎人,颈部有个很大的伤口,血流如注,便蹲下来扶着他。 “狼……狼……”猎人用微弱的声音说。 “在哪?”他问道。 猎人无力抬着手指了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有两匹狼站在院子里,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突然,背后一记闷棍击中了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一个黑衣蒙面人笑着站在他们的身后。 叶莲娜走了过来,背后还跟随着两匹狼。她面无表情地蹲下,从陆云起身上将资料搜出,然后手一挥,离开了小木屋。 黑暗的林间小道上,猎犬在一路狂奔着,很快跑出了林子,拐上了大道,黎明前的莫斯科已耸立在地平线上,高高的克里姆林宫尖顶像巨人之手,在指引着猎犬迈上回家之路。 第一节 圣彼得堡街上的积雪已开始融化,阳光照在涅瓦河上波光粼粼,这一次春天真正降临在了这座城市。彼得走在这座与他名字相似的城市里,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这是他热爱的城市,也是他当初无悔离去的城市。圣彼得堡依然是那么繁华,行走在街上的人依旧典雅,但他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已经不习惯帝都的繁华和典雅。 他走到涅瓦河畔,沮丧地望着河面上来往的船只。他没想到十年来与公爵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会不欢而散。那天他离开莫斯科后便直奔圣彼得堡,见到了巴布连科公爵,将近日发所发生的事详细地向公爵汇报,公爵起初也大吃一惊,显得很气愤,但很快平静下来。他遣人至内务部打听关于陆云起的确切消息,从莫斯科传来的消息说圣母医院的秘密通道在爆炸中已彻底坍塌,不可有生命存活,目前已停止了挖掘。彼得希望公爵将此事上报给沙皇陛下,就此追究亚历山大先生的责任,谁知公爵拒绝了,并说:“事以至此,无法挽回,追究亚历山大先生的责任又能怎么样?现在重要的是不能将真相透露给外界,威廉·陆的失踪与内务部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 彼得难以接受这样的态度,便与公爵争执起来。公爵对他说:“你依然是那么固执与我行我素,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你会成熟些,可是你太让我失望。” “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也许我们应该生活在两个世界中,我先回去了。”他收拾了东西,告辞离去。行走到火车站,买好了回家的车票,便在站台上等待。他也许不会再回到这座城市,以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开往莫斯科的列车拉响了汽笛,火车即将启动,彼得赶紧穿过人群,跑到车门前。突然,他看见人群中有一黑衣女子一闪而过,虽然她戴着黑色网罩,虽然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他依然认出了那是叶莲娜。 他对这个女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记忆深刻。 似乎每个人都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对于某个人或某件事,虽从未谋面,却有着记忆里的熟悉。 他从车门口跳下,拔开喧闹的人群往叶莲娜方向走去。叶莲娜提着一个小皮箱,面容平静。这时,开往莫斯科的列车启动了,巨大的蒸汽立刻弥漫了整个车站,叶莲娜在蒸汽弥漫的瞬间消失了,像是一个幻影。 列车开远了,偌大的站台上只剩下彼得一人,喧闹和拥挤如过眼云烟,消散殆尽。 叶莲娜又重新出现了,那陆云起呢?他俩是同时失踪的。 想到这里,彼得提着行李快速走出车站,招了一辆马车疾速向公爵的府上奔去,到达公爵的府上时天色已黑。 对彼得的愤然离去,公爵还是很难过,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天黑了也没有将灯点燃,窗外的路灯照进屋内,让他内心更烦乱。抽完了数根雪茄,拿起桌上当年的全家福,才有少许的温情在心中弥散开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答应着将灯打开,一仆人过来告诉他,彼得又回来了,说有急事求见。 彼得急匆匆进来,小声对他说:“先生,我看见叶莲娜了!在火车站。” 公爵惊讶地问:“不是说她被炸死了吗?你不会看错吧?” “不会的,我可以肯定。” “她人现在哪去了?” “不知道,她一眨眼就不见了。” “你能肯定是她?你只见过她一次。” “一定是她。我总觉得不只见过一次,以前也见过。” “如果你看到的是她,那威廉·陆可能还活着,现在关键是赶紧找到叶莲娜,你得马上去找。”公爵说。 “但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去向,或许你可找内务部或密探局的人帮忙搜寻。”彼得说。 “我现在就去!”公爵说着便举起办公桌前的电话机,拨通了亚历山大先生办公室的电话,可等了许久才有一位女士回电话说,亚历山大先生已离开办公室了。 亚历山大先生从莫斯科回来后就很少与外界联系,更不愿接听巴布连科公爵电话。陆云起失踪的事固然是个原因,但他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据圣母医院收集的资料表明,内务部有内奸,是他们向叶莲娜透露消息,使茹科夫警官在莫斯科的活动布置被叶莲娜所掌握。叶莲娜在得知茹科夫要对她采取行动前先下手,并嫁祸给了陆云起。就在茹科夫被害前夕,他布置在莫斯科的眼线也失踪了,警官马利克清理圣母医院遗址时,发现了两名被害警官的遗体。 至于谁是内务部的内奸,亚历山大先生已有怀疑对象。 早在半年前,茹科夫与叶莲娜结婚,内务部派出了一名警官前往莫斯科调查叶莲娜的背景,很明显这份调查报告有假,叶莲娜的身份、背景、家庭人员结构从头到尾都是虚构的,就算叶莲娜再会演戏,难道从头到尾就没有一点疑问? 调查报告的署名是警官阿历克斯。 那天,巴布连科公爵携陆云起前往莫斯科,随他在火车站登车搜查的就是阿历克斯。 当晚,叶莲娜也迅速离开了圣彼得堡。据府上的女仆所说,深夜里曾看见内务部的人,这个人可能就是阿历克斯。 前往莫斯科的前夕,他已安排人对阿历克斯进行监视。这次回来,所有收集的资料都显示阿历克斯在进行与他身份不符的活动。 除此之外,莫斯科现场收集的资料显示,还有一个人被策反潜伏在内务部,这个人很可能有较老的资历,在收买阿历克斯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根据在这期间的监视报告,常在阿历克斯寓所出现的人中,有一位是内务部的高级警官,这人是阿历克斯的叔父托洛斯基先生。按理说托洛斯基先生出现在阿历克斯家没有什么不妥,但作为将阿历克斯带入内务部工作的托洛斯基先生理应受到怀疑。 夜深了,他没有任何的睡意。托洛斯基先生,这位曾经的老军人,参加过无数战斗,了解从维也纳、柏林、伦敦、东京的所有卧底的工作情况,如果真是他,那后果真不堪设想。 第二节 同样的深夜,中国公使馆内,胡惟德心事重重。 李中堂一行人乘坐的“爱纳斯脱西蒙”号已到达印度孟买港,李中堂遣人给陆云起发了封电报,可陆云起却不知去向,生死未卜。胡惟德考虑了许久,才将电报拆开,电报是用英文发的,翻译成中文,大致意思是:“半月后抵俄,今日忽感有事,心绪愈发杂乱,不知在俄情况可好,速回复。” 此时已是凌晨,“爱纳斯脱西蒙”号中午就将离开孟买,早上无论如何都要回复的。 一夜无眠,清晨时分他才提起笔,写下寥寥数字:“一切尚好,大人叮嘱,下官牢记在心,勿忧。陆字。” 遣人前往电报局后,方才觉得困了,小息了一会儿,仍觉不妥,辗转几回便又起身。 由于茹科夫案,胡惟德与俄内务部关系闹得很僵,但几天前守在公使馆外的士兵突然撤走了,让他隐约感到事情有了转机,便派出耳目到内务部去探听消息。传来的消息说,亚历山大先生先生在莫斯科处理件大案,与茹科夫案有关,但陆云起的事则没人提起。 往内务部打了几次电话,内务部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求见亚历山大先生,他也不露面。他决定亲自去趟内务部。 第二天清晨,胡惟德到达内务部,登门求见亚历山大先生。被助理挡在了门外,说是他还没来办公室。胡惟德想,现在虽还没来上班但总会过来的,那就在门外等。 “我能在这稍坐一下吗?”胡惟德说。 助理一时也没法拒绝,毕竟是外交官登门求见,只好点头答应。胡惟德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看起了报纸。 胡惟德等了一上午不见亚历山大先生,明白是故意在躲他,只好走了。看来只有求上天保佑陆云起了。 走出大门,意外地与巴布连科公爵撞了满怀,公爵也甚觉意外,热情地与他握手、问好,并邀他一起去街对面的咖啡馆坐坐。 坐定后,公爵向胡惟德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助理,彼得。” 胡惟德点头向彼得打了招呼,公爵直奔主题问道:“陆先生还好吗?他应该回来了吧?” 胡惟德愣了下,答道:“据我所知,自茹科夫命案发生后,威廉去了您府上,这些天来他没和您在一起吗?”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陆先生的下落,但我可以告诉你陆先生没事,只是目前要找到他可能有些困难,必须先找到一个女人,就是茹科夫夫人——叶莲娜。”公爵说。 “此话从何说起,与茹科夫夫人有什么瓜葛?”胡惟德问道。 “这事一言难尽!”公爵转过头对彼得说,“彼得,你把叶莲娜的事向胡先生说说。” 彼得点了点头,便将他所了解的情况向胡惟德解说,不过仍将陆云起在圣母医院的事隐瞒,只是说陆云起在追踪叶莲娜过程中失踪了。叶莲娜再次在圣彼得堡现身,找到叶莲娜将是找到陆云起的关键。 第三节 亚历山大先生正在安排逮捕阿历克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他只带了一名随从警官贝科夫。中午时分确定阿历克斯在家后,他们开始了行动。 阿历克斯的家在郊区,单独住在一栋公寓楼里。由于地段比较偏僻,行人不算太多。他们停好马车,观察四周,没发现特别的情况。刚进入大楼,看见一个女人牵着一条大狗从里边出来,这个女人穿着一身暗红色衣裙,面带黑色网罩,与他们擦身而过。 楼道的光线较暗,亚历山大先生没看清她的面容,但从形态上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转身问道:“夫人,能问你一件事吗?” 这个女人似乎没听见,继续在往前走。 他赶紧跟了上去,大声喊道:“茹科夫夫人!” 那女人牵着狗,马上撒腿就跑。 “叶莲娜,快给我抓住她。”他对贝科夫警官说。 贝科夫追了出去,看见叶莲娜向不远处一辆马车飞奔而去,赶紧掏枪,瞄准、射击。 第一枪没打准,子弹射在了地上。再发第二枪,那只狗转身飞奔而来,不,根本不是一只狗,是一匹狼,向他扑了过来。他一躲闪,子弹又射偏了。 叶莲娜上了马车,这匹狼又一次向他发动了攻击。 亚历山大先生跑出来,向狼射击。狼被击中了,带伤离去。叶莲娜的马车早已走远了。 “贝科夫,快给我追上。”亚历山大先生命令道。 “是!”贝科夫答应着跳上马车,狂奔而去。 公寓楼上,阿历克斯家门紧闭,里边没有任何动静。亚历山大先生一脚踢开房门。客厅里空荡荡的,物品收拾得整整齐齐。 “阿历克斯!”他呼唤道。 没有人答应。 卧室里也没人,床上的被子散乱地铺在那儿,烟灰缸里的烟灰还未熄灭,似乎主人刚离去。 忽然传来的滴水声惊醒了亚历山大先生。他冲向卫生间,看见阿历克斯披着浴巾栽倒在洗漱台上,殷红的血缓缓往下滴,白地砖被染红了。 阿历克斯的脖子上有一排撕咬的牙印。这种伤口对于他不陌生,十多年前他作为刑警时见过,最近也在茹科夫身上见过。 “不好!”他暗暗喊着。叶莲娜已对阿历克斯下手了,谁能保证下一个不会是托洛斯基先生? 在楼下,他遇见贝科夫一瘸一拐地回来了,便问道:“茹科夫夫人呢?” “半路上蹿出一匹狼,被咬了一口,茹科夫夫人跑了!” “我们赶快去找托洛斯基先生。” “哪位托洛斯基先生?” “阿历克斯的叔父。” “早上我还在内务部大楼里看见托洛斯基先生了,他现在应该还在办公室。” “那好,我们现在赶紧回去。” 他们跳上马车,疾速向内务部奔去。 第四节 午后,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让他大吃一惊,是叶莲娜。 “你怎么知道我办公室的电话?” “因为我现在就在内务部大楼里边。” “你在内务部干什么?” “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 “那好,你过来吧!” 托洛斯基先生放下电话,不由皱紧眉头,他绝对没有想到叶莲娜会出现在内务部。昨天他还听到消息,说这个蛇蝎美人已在莫斯科死于非命,心中不免有几份庆幸,庆幸从此受她敲诈和勒索的日子就要过去了,没想到她这么快又出现了。 托洛斯基先生起身开门,叶莲娜提着一个小包,面带微笑走进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他不快地望了她一眼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呵呵,哪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你不要命了,杀了茹科夫先生,让陆先生失踪了,你还敢在内务部出现,被人发现会撕了你的。” “是吗?我倒要看看亚历山大先生有多厉害?” “你今天来做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亚历山大先生已经盯上你了!” “就算是,你也不必要来火上浇油。” “不,我是来与你告别的,我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圣彼得堡了,我会永远想念你的!” 叶莲娜站起来,撩起面网,眼神中满是伤感。 托洛斯基先生收起严肃的表情,轻轻地笑着,温柔地回应道:“我会想你的!” “谢谢,我也会想你的。” “我送你出去吧!这里警察特别多。” “不用,我能安全进来,就能安全出去。” 叶莲娜转身离去,放下面网。她的眼圈红了,有泪水在眼中。 第五节 咖啡馆里,胡惟德与公爵、彼得正聊在兴头上,透过落地大窗可以看见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彼得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便立刻站了起来。 “彼得,你怎么啦?”公爵问道。 “叶莲娜,我看见叶莲娜从内务部出来。”彼得说。 “是吗?她在哪?”胡惟德与公爵同时站了起来。 “她刚从内务部出来。”彼得答道。 “她去内务部干什么?”胡惟德问道。 “我去跟踪她,看她究竟在干什么!”彼得说。 公爵点了点头说:“我们等你的消息!” 彼得随即离去,公爵与胡惟德则坐下来继续聊。 在叶莲娜拐出这个街区时,亚历山大先生和贝科夫正驾着马车狂奔而至,刚下马车便听见一声巨响,内务部大楼里发生爆炸了。 “糟糕!”亚历山大先生暗喊了一声,赶紧往大楼里边跑。大楼内乱成一片,警察们正在组织部分官员往外撤,更多的警察冲上三楼现场。虽然炸弹威力不算大,但也毁坏了几个房间。 亚历山大先生到了三楼现场就喊道:“快叫部队封锁现场,所有撤离的人都集中在大楼前的广场,未经允许的都不准离开。” “是。”贝科夫答应道。 内务部队开到了广场,将内务部大楼团团包围。刚撤出大楼的工作人员只好逐一接受检查。 三楼的爆炸现场已封锁,警察们已开始勘探。托洛斯基先生的办公室一片狼藉,窗户整个被炸飞了,所有家具都成了木块,空气中有浓浓的火药味在飘荡。他躺在门口,表明爆炸时他正准备出去。他血肉模糊,全身在不断抽搐,但还没死。 “医生呢?”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通知了,很快就会来。”一位警察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有一位女人到过托洛斯基先生办公室,现场发现一个被炸碎的女士包,可能是将炸弹放在包里带进来的。”警察回答道。 “我问的是她怎么进了大楼,门前的卫兵是摆设吗?”亚历山大先生厉声问道。 “这个我不大清楚。”警察回答道。 亚历山大先生俯下身看了看他,他早已没了意识。 医生很快到了,他们在现场将托洛斯基先生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抬上担架。亚历山大先生走到窗旁,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叶莲娜! 第六节 医院内,特别护理室。 周边戒备森严,除了医生,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能随便出入。亚历山大先生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焦急地等待消息。医院已几次下达病危通知,自阿历克斯遇害后,托洛斯基先生可能是唯一知道内幕的人。 下午五点,医生从特别护理室出来,对亚历山大先生摇摇头说:“托洛斯基先生醒过来了,不过情况并没有得到好转,也许坚持不了多久,他说要见您。” “好的。”亚历山大先生答应着走了进去,看见托洛斯基先生躺在病床上,呼吸仓促,表情痛苦。 “托洛斯基先生。”亚历山大先生说。 “亚历山大先生,我有些事想和你说,我想你能帮帮我。” 托洛斯基先生说了两句话,呼吸更困难了。亚历山大先生安慰道:“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我在这儿。” “快,帮我救救阿历克斯……阿历克斯……” “我这就派人去阿历克斯那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不……不……你听我说完,还有米哈依尔和格拉西姆……” “好,好的,我马上叫人去!” 亚历山大先生走出护理室,安排贝科夫等人赶往米哈依尔两人的住处。再回到特别护理室,托洛斯基先生的状态更差了。 “我已派人去接他们了,放心就是,还有什么事尽管说。” “还有……还有叶莲娜,那个女人是间谍……” “这个我知道,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她?” “在……在……在托博尔斯克……” 托洛斯基先生说完,喘息得更厉害了,几乎不能再说话,亚历山大先生喊来医生,医生摇了摇头说:“没办法了!” “啊……”托洛斯基先生长长嘘了口气,停止了呼吸。 贝科夫等到达时,米哈依尔已经遇害,遇害的方式与阿历克斯一样,是被野兽咬死的。没多久,贝科夫再次向亚历山大先生汇报,格拉西姆也遇害了。看来叶莲娜完全掌握了亚历山大先生的行动,也许内务部还隐藏着更深的人。遇害的这四个人除托洛斯基先生外,全被狼咬死。为什么托洛斯基先生是被炸死的?按照亚历山大先生的分析,一是他当时在内务部里边,狼无法进入;二是叶莲娜在向内务部示威,报复他们在圣母医院采取的行动。 但怎样才能找到叶莲娜呢?怎么样才能对付那些凶狠的狼呢? 去托博尔斯克,这是托洛斯基先生临终前说到的地方。 翻过乌拉尔山脉,进入西伯利亚地区的第一个重要城市就是托博尔斯克。几个世纪以来。这个位于鄂毕河中游的城市一直是沙俄征服西伯利亚的桥头堡。它原属西伯利亚汗国,由蒙古人及突厥人建立,是属于从大蒙古帝国之金帐汗国分裂出来的四个汗国之一。十六世纪下半叶,沙皇俄国派哥萨克兵团越过乌拉尔山,征服了西伯利亚汗国,占领托博尔斯克。到了十九世纪末,这里已是冒险家、皮货商、哥萨克人、流放犯人的乐园。当西伯利亚漫长的冬季过后,蛰伏在此地的各色人开始活跃,向西伯利亚的腹地迈进,去寻找他们想要的东西。 但圣彼得堡距离托博尔斯克几千公里,西伯利亚大铁路虽已动工,但还未通车。漫漫旅途,生死难料,且面对着强敌,一切谈何容易。但亚历山大先生已没了选择,为了名誉只有放手一搏。 第一节 陆云起不记得躺在屋子里有多久了。自醒来他就在这里,他全身被捆绑着,看不见任何物品。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记得在林子里发生的事,叶莲娜带着复杂的眼神走过来后,他便被一记闷棍袭击晕倒,以后就没有记忆了。 还有那位猎人,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活着。 他听见了开门声,有人提着马灯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美艳女人,身上穿着艳丽而奇怪的衣服,手上提着篮子。 他闻见一股血腥味。 这个徐娘走近他,在他躺着的床边坐下,用诡异的目光盯着他。她开口说:“很久没吃东西了?饿了吗?” 陆云起点了点头。 她从篮子里提出一块血淋淋的生肉放在他的嘴前晃了晃,吓得他赶紧向后移。 “别着急,我问你一些话,再把肉给你吃!” “这是什么肉?我不吃生肉的。你究竟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陆云起问道。 “别装了,虽然你有人的外形,可你终究是狼,有肉给你吃是好事,别老想着去吸活人的血。”这位徐娘说。 “狼?谁是狼?” “狼人先生,别让我们关你到月圆之夜,让你显形。” “狼人?不,太荒唐了。” “好了,你不承认,那我们就先聊聊吧!”这位妇女说着将肉扔回篮子里。 “能帮我松绑吗?”陆云起问道。 “可以。”她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刀,解开绳索。陆云起顿时感觉轻松许多。他坐起来,松了松筋骨。 “身子骨不错,但是你别打歪主意,你是逃不出这里的。” “我不逃,我们先聊聊。” “你先说吧,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请问如何称呼?” “伊凡诺娃,我是这里的巫师,我故去的公公、丈夫都是著名的巫师,我也是,呵呵……” “很高兴见到你,我想我们可能有些误会,我是一个正常人,不是什么狼或狼人。” “别想狡辩,我一看你就像,多么帅气,多么具有异国情调的一张脸,不是狼人长不出这样的脸!如果我还年轻,也许我会爱上你,情愿被你吸血而死,或随你变成狼人,就像巴维尔那样死去!” “巴维尔是谁?”陆云起好奇地问。 “就是被你吸血而死的猎人,真可怜,你为什么选中了他?” “是吗?他死了,我为他感到难过!” “你也许是饿疯了吧?但波索尔可不是好对付的,我们被波索尔带到现场时,你还昏迷不醒,但巴维尔已经死了。” “波索尔是谁?”陆云起问道。 “是条猎狗,那可不是一般的猎狗,是你们狼的克星,你在吸完血后被它袭击而晕倒的。” “也许吧,那时我已饿得神智不清了。”陆云起说。 与其解释不清,不如将戏演下去,也许可以弄清背后的秘密。 “你还饿吗?”伊凡诺娃问道。 “是的,很饿!”陆云起回答道。 伊凡诺娃从篮子里取出血淋淋的肉说:“趁热吃了吧!这是刚宰下来的羊腿。” “不不,我不习惯吃这个,你还是将它烧熟了让我吃点。” 伊凡诺娃露出奇怪的表情,说:“你可真是一只奇怪的狼,好了,我去帮你烧熟。记住,别想逃跑,你跑不掉的,我待会儿就回来,咱们接着聊!” 伊凡诺娃说着便提着篮子出去了。 陆云起站了起来,借着马灯的光四处搜寻,却没有找到可以出逃之处。他判断这是一个地窖,因为墙体厚实,没有任何回音,唯一的出口就是门。但这个木门坚实牢固,再加上门口有人把手,要逃出去几乎不可能。 他失望地回到床边,想了会儿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 伊凡诺娃回来了,飘来了一阵肉香,她已将羊腿烤熟。 “等不及了吧?”伊凡诺娃带着微笑说。 陆云起咽了两口口水,没有说话。 “吃吧!宝贝。” 伊凡诺娃将羊腿递到他嘴边。羊腿不仅烤熟了,还抹上了香料,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陆云起忍不住了,伸手接过羊腿,一阵狼吞虎咽将羊腿啃得干干净净。 伊凡诺娃带着怜爱的目光看着陆云起啃完羊腿,事毕拿出一块毛巾帮他擦嘴,一边擦一边说:“你太像我年轻时的爱人了,他吃东西时也是这样!” 陆云起还有一口羊肉没咽下去,听到此话噎住了,缓不过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心点,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伊凡诺娃在他背上捶了捶,从篮子里拿出一壶水给他喝。 “你刚才说我像谁来着?” “你听我慢慢说!听完你也许会理解我的心意。” “好的,我非常愿意。” 伊凡诺娃妩媚地笑着坐下来,说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 那时,伊凡诺娃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陆云起那晚事发的树林里遇见一位帅小伙。这位帅小伙被人用枪击伤了,晕倒在小河边,伊凡诺娃发现后将他救回了家,藏在谷仓里,每天帮他敷伤,带食物给他吃。小伙子在她的照顾下渐渐恢复。相处了些日子,彼此之间有了些爱恋的感觉。他叫爱德华特,一个很异域风情的名字,他的外貌也有些像是外国人。 她问他是外国人吗?他笑而不语。 月圆之夜,她又带着食物去谷仓找他,可他不见了,呼唤多次也没见身影。她绕到谷仓后面,一匹大狼突然从阴暗的角落跃出,将她扑到在地。她惊恐至极,拼命挣扎、喊叫,过了一阵子发现狼并没有动她,眼中还渗出了泪水。 她看见了狼身上包扎的伤口。“是你吗?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她问道。 狼点了点头,从她身上退下,对着月亮嗥叫两声,转身向树林奔去。 伊凡诺娃爱上了一匹狼,正确的说是狼人。她很伤心,但没想到,几天后小伙子又回来找她了。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迷恋他,迷恋到已顾不上他是什么了。他们俩开始了幽会。甜蜜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突然有一天他告诉她要走了,去西伯利亚。他的家乡在那儿,现在家乡受到外人的侵袭,他必须得回去。伊凡诺娃求他带她走,将她也变成狼人。但小伙子告诉她,他会回来找她的,可他一去就没再回来。 “很美的故事!”陆云起拍了拍手说。 “这不是一个故事,这是发生在我身上的真实经历,我知道别人都说我是疯子,我不在乎!”伊凡诺娃说。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陆云起问道。 “听说学习巫术能征服狼人,我便嫁给了巫师,可我再也没有遇见任何狼人,连狼都没有见过,这些年来我每天都在怀念中度过,现在我的丈夫去世了,孩子也长大了,我也应该去找回我最初的爱!我相信你能帮助我。”伊凡诺娃说。 “我实在想不出怎样才能帮助你!”陆云起说。 伊凡诺娃站起来,趴到陆云起身边说:“你可以,只要你咬死我,将我身上的血吸光,再将你身上的血注入我的体内,我就可以变成狼人,我就可以融入你们的世界,找到我所爱的人!” “怎么能这样,我做不到,其实我……”他本想承认自己不是狼人,但转念一想,现在要紧的是逃出这里,赶在李中堂到达圣彼得堡之前查出真相,便含糊地说:“我从来就没做过这么缺德的事,我不能帮你!” 伊凡诺娃脸色一变,厉声说:“你不帮我,我就把你当做恶魔,在全村人的面前把你烧死!” “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可是狼……”陆云起笑着说。 “那又能怎么样,我倒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伊凡诺娃说罢手一挥,便进来四个壮汉。 “给我将他绑起来!” 壮汉们蜂拥而上,可这些有勇无谋的山村野汉哪能是他的对手,几番下来全部被打倒在地上。 “谁也阻拦不了我,你也是!”陆云起说着便向门口走去。 伊凡诺娃向前一步拦住他。 “你想干什么?”陆云起问道。 伊凡诺娃没有说话。她掏出魔杖,口念咒语。他忽然觉得一股气体冲入脑门,全身麻木,大脑一片空白,便摇晃着倒下了。 第二节 陆云起再一次醒来,伊凡诺娃依然站在那儿,这次晕倒的时间不长,也许就十多分钟,因为肚子还是撑的,羊肉都还没消化。 他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又被绑起来了。 “老实点,我虽不及当年,对付一只狼还是没问题的。”伊凡诺娃挥着棍子说。 “我明白,可你希望我怎么办?”陆云起问道。 “将我变成狼人,带我去西伯利亚,我要去属于你们的帝国。”伊凡诺娃说。 “我们的帝国?” 陆云起越来越迷糊了,她究竟是疯子还是一个明白人,他把握不住。狼人帝国究竟在何处?叶莲娜与狼人究竟有什么关系?狼人真的存在吗?或许这又是一个圈套?一系列的疑问在他心中纠缠。 “你在想什么?别想耍花招,你不愿合作的话,我立刻将你拉出去烧死!”伊凡诺娃说。 “我只是在想,我才学疏浅,远不如你知道的多。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祖先的土地在哪,我出生在莫斯科,最近我们遭遇了麻烦,大家都在撤回故乡,但是在撤退的过程中我落单了,然后被你们抓了,我很愿意与你同行,去寻找我的故乡。”陆云起说。 “我知道最近林中里有成群的狼在撤退,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伊凡诺娃问道。 “我们被内务部队围歼!”陆云起说。 “你们究竟犯了什么错?”伊凡诺娃问道。 “我也不明白!” “你既然答应我了,那你就带我去寻找爱德华特,现在我回去准备准备,我们赶在天亮前出发。”伊凡诺娃说。 “好的!”陆云起暗暗一笑,答应了。 “如何称呼?”伊凡诺娃问道。 “我姓陆,叫我威廉就是!” “好的,威廉,你先休息,我等会儿过来。”伊凡诺娃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跟陆云起说,然后匆匆离去。 陆云起想让她将身上的绳索解开,无奈伊凡诺娃已走了。一股倦意袭来,忍不住打起了瞌睡。他在睡梦中见到了叶莲娜,叶莲娜带着一群狼向他走来,突然撕掉人皮,化作一匹狼扑向了他。 “不……”他喊了一声,醒了。 “你怎么啦?”他看见伊凡诺娃打扮得格外妖艳,提着马灯。 “没什么,没什么……”他摇摇头说。 “我一直在等你醒来,我们走吧?”伊凡诺娃说。 “好的,我们走吧!” 陆云起站起来发现身上的绳索早已除去,地窖的门也打开了,阴凉的风灌进来,让人打了个寒颤。先前门口守着的几位大汉已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外边漆黑一片,连月色和星星也没有,走到空地上,除了伊凡诺娃的行李,什么都没有。 “有马匹吗?” “我们不能骑马,难道你想我们骑马去西伯利亚?” “不行,我们必须要有两匹马,不然我们走不出这里的!” “为什么?”伊凡诺娃问道。 “听我的,赶快去找匹马来。”陆云起说。 “那你?”伊凡诺娃问道。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陆云起说。 伊凡诺娃点点头,去马房找马。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陆云起得意地笑了。 第三节 圣彼得堡,中国公使馆内。 胡惟德坐在办公室里思考问题,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胡惟德说。 门开了,陆云起的仆人小松走进来。 “小松,有事吗?”胡惟德问道。 “胡大人,我知道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不好,但是我的确很担心,我们家老爷一个星期没音讯了,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小松,不要担心,陆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我跟了老爷这么久,他从来就没和我交代一声就消失这么久的!”小松说。 “这事还真不好说,你先回去休息吧!到时候我一定会和你说的。”胡惟德站起来,拍了拍小松的肩膀。 小松无奈地点点头,出去了。 胡惟德犯愁了。按理说叶莲娜死里逃生,陆云起不可能莫名消失的。但叶莲娜重新出现都两天了,陆云起为什么还是渺无音讯? 昨晚他拜访巴布连科公爵,公爵偷偷告诉他,彼得已摸清了叶莲娜的行踪。叶莲娜已离开圣彼得堡去西伯利亚了。叶莲娜这时候离开圣彼得堡,应该是件好事,但他觉得没那么简单,她去西伯利亚是有目的的,而且事关李鸿章访俄。 究竟该怎么办?他很伤脑筋。 敲门声又响了,一位使馆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小声对他说:“莫斯科的长途电话,陆大人打来的。” “真的?”胡惟德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到电话机旁。 “胡大人,让你担心了,俄国的长途真慢,我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接通。” “能知道你平安太好了,你不知道我这心最近总是七上八下的,现在终于放下来了。李大人将你交给我,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叫我怎么回去交差啊!”胡惟德说。 “哪里,我是贱人有贱命。这几天发生的事想必大人也有所了解,我就不多说了,不知道圣彼得堡有什么风声?下一步我该干吗?你有指示吗?”陆云起问道。 “叶莲娜昨天在内务部现身,听说死了几个人,现在公爵派彼得追踪叶莲娜,有消息说叶莲娜已离开了圣彼得堡,去西伯利亚了?”胡惟德说。 “西伯利亚,还真去了西伯利亚?” “怎么,你好像也了解一些情况?” “我不知道。但西伯利亚这么大,她去了西伯利亚哪个地方?”陆云起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了,我再打听打听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胡惟德问道。 “我还得去找叶莲娜,我会随时与你联系的。” “可你不能老这么冒险啊!” “大人,你不要担心,我很好,咱们下次通话再聊吧!” 胡惟德只好点了点头,再叮嘱几句,放下了电话。 第四节 陆云起放下电话,走进了早春的阿尔巴特大街。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有种旅行时愉快无忧的错觉。他拐到圣瓦西里大教堂前,看见了人来人往的古姆百货公司,想起这些天独自在外,所有携带的东西全丢了,便走进了百货公司。 没多久,他便感到了有人在跟踪他,是男人女人他说不清,距离远近也不太清楚,跟踪他的是个若有似无的黑影。也许是因为季节转换,百货公司的人特别多,陆云起在人群中转来转去,怎么也甩不掉那个黑影。 他在柜台前选购了一件风衣和礼帽,去了卫生间,趁人不注意从窗户翻了出去,混入了人群。回到了旅馆,他长吁了一口气。 “是我太敏感了吗?” 他脱下外衣走到镜子前。镜子里映照出一个英俊的东方男人,中等个子,眉目俊朗,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鼻子高挺。虽然来俄以后一直穿着西装,但头上的辫子总让人别扭。在圣彼得堡,巴布连科公爵为他准备了假发和假胡须,但这一路走来,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还有一条羊毛围巾,一直带在身上,是妻子在他出国前准备的。 他将礼帽戴上,穿上风衣,再将羊毛围巾围上,顿时像换了一个人,只是这双细长的眼睛太东方了,戴上一幅墨镜,遮住眼睛就可以没入茫茫的俄国人群中。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摊开俄罗斯地图,仔细研究起来。 俄罗斯帝国,面积达两千多万平方公里,跨越十一个时区,但俄国的繁荣地带绝大多数集中在乌拉尔山脉以西的欧洲部分,占据着俄国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亚洲部分,就是常人所说的西伯利亚并未开发,这些地方名义上是在沙皇统治之下,但在那些土地上生活的是突厥人、蒙古人、通古斯人以及远东的满洲人、朝鲜人,还有许多未知的民族和族群。因为恶劣的气候,没有人能真正深入到它的腹地,那里除了无边的针叶林、沼泽和冻土,究竟隐藏这多少秘密没有人知道。 为了开发这片神秘的土地,俄国政府准备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从叶卡捷琳堡起,翻过乌拉尔山脉,穿过前西伯利亚汗国、鄂比河流域、叶尼塞河流域、勒拿河流域进入远东。当它绕过过贝加尔湖(即汉朝大将苏武牧羊的北海),铁路将延伸至黑龙江流域,最后在太平洋岸边的符拉迪沃斯托克,这个曾称作海参威的原大清国城市划上句号。 一旦俄国将这条铁路修好,将牢牢控制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如今铁路已越过乌拉尔山,正向托博尔斯克迈进。 托博尔斯克是前往西伯利亚的桥头堡,进一步就是三大河流域,退一步便回到了欧洲,往南是中亚地区。自古就是兵家要塞、交通中枢。 如果前往西伯利亚,一定要去托博尔斯克。但是西伯利亚大铁路正在修建之中,从莫斯科坐火车只能到叶卡捷琳娜,再往前只能步行或骑马了,而且西伯利亚地区对于外国人是禁区,需要有通行证。不过这都不是什么难题,关键是要迅速赶到叶卡捷琳娜,打听到叶莲娜的去向。 当晚,陆云起出现在莫斯科火车站,黑色长风衣、浅褐色礼帽、墨镜以及深灰色的羊毛围巾,让他像一个出门公干的绅士。 第五节 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他就会有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在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那个黑影又出现了,回头看却又看不出任何异样。登上开往叶卡捷琳娜的列车,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包厢,关上门,将包厢内的灯关掉,将窗帘拉开,仔细观察外边的动静,台上除了工作人员,没有其他闲杂人员。蒸汽机车头正在怒吼着,预示着列车即将启动。 列车缓缓启动,他叹了口气,将灯打开。这只是一间普通的火车包厢,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还有个行李架。火车在平稳加速,不一会儿就将灯火辉煌的莫斯科城抛在了身后。 他将外风衣、羊毛围巾脱下,将帽子摘下,感到阵阵倦意袭来。这些天,他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可刚换上睡衣,躺到床上,便响起了敲门声。 “哪位?”外边没人回答,敲门声依然在继续。他无奈地披上外衣,将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还牵了一条狗。 是伊凡诺娃和猎狗波索尔,让人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你好,威廉?”伊凡诺娃说。 “天啊!怎么会是你?”陆云起问道。 “是我。”伊凡诺娃答道。 原来摆脱不掉的影子竟然是她,他二话不说,迅速将门关上。 “我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聊!”陆云起说。 “你跑不掉的,别再打歪主意!”伊凡诺娃在门外尖声喊道。 “我太累,先睡了,晚安!”陆云起说。 列车员顺着声音找过来,很有礼貌地说:“夫人,对不起,现在乘客已休息,请勿大声喧哗。” 伊凡诺娃无奈地离开,离开前还大声说:“我就在你往左的第五间包厢。” 列车在夜色中飞奔,像摇篮般让人陷入沉睡中。在梦中叶莲娜又出现了。他分辨不出他身在何处,似乎在圣母医院的地下通道,荧光棒的光格外绚丽。 “抱紧我吧!就让这一刻的温暖持续到永远吧!”叶莲娜说。 他紧紧地将她抱住,闻见了一股奇异的香,沁人心肺,让他情难自控。 这是一个安静而又激情的夜晚,列车在很多的车站停下,又重新启程,他都没有醒过来。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春日的阳光照进车厢,他醒了,感到有些冷。窗外是一望无际的俄罗斯田野,列车与铁轨的摩擦声透过开着的玻璃窗传到包厢内,格外刺耳。 窗户大开着,窗帘随风飘荡。这是谁打开的? 他记得自进入包厢就没打开车窗过。虽是春天,但四月中的俄国夜晚依然寒冷。 那是有人进来过?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伊凡诺娃? 他穿好衣服,走出包厢,往左数到第五个包厢,敲门。 打扮极为夸张妖冶的伊凡诺娃举着烟斗在对他微笑。 “对不起,打扰一下。”陆云起说。 “请问你贵姓?”伊凡诺娃问道。 “在下姓陆。”陆云起回答道。 “陆先生,这姓很奇特,一听就知道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 “不好意思,请问我能进来和你谈一下吗?”陆云起问道。 “请进吧!”伊凡诺娃说。 猎狗波索尔躺在那儿望着他,目光深邃而放纵。伊凡诺娃给它套上嘴套,它便匍匐到一边去了。 “关于我的身份,我得和你澄清。”陆云起说。 “我是一个中国人,不是什么狼,或是什么狼人,也不愿相信这种无稽之谈。那天夜里我是受到了狼的袭击而晕倒的,谢谢你们救了我。我不能帮助你什么,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在我能力之内我很乐意,但是请你不要再跟踪我了,好吗?” “中国人,中国在哪?是在世界的另一端吗?如果你以中国人自称,那我宁愿相信你是狼人,这毕竟更现实点!你说是吗,陆先生?”伊凡诺娃说。 陆云起摇了摇头说:“伊凡诺娃女士,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是事实,我和你一样是个普通的人,你昨晚潜入我的包厢,搜寻到什么没有?能证明什么?”陆云起问道。 “谁潜入你的包厢了?我是巫师,但我是有职业道德的。” “那你跟踪我总是真的?”陆云起说。 “我不否认跟踪你,但你也做得过分了,说好带我去寻找狼人,却趁黑消失了。如果不是波索尔熟悉你的气息,我还真找不到你。就算你不是狼人,也不会是普通人,跟踪你的人不止我,还有别的人!” “还有谁在跟踪我?”陆云起问道。 伊凡诺娃放下烟斗,在桌上敲了敲,说:“别着急,等我换点烟丝。” 她掏出丝绸里的烟袋,拿出银勺一点点地将烟丝放入烟斗中装好。陆云起见状,立即掏出火柴,帮她点燃。 她吸了一口后,对陆云起说:“谢谢。” “请问你看见谁在跟踪我了?” “谁跟踪你?我怎么知道。” “刚才你不是说发现还有人跟踪我吗?” “我是发现有人跟踪你,可我不知道是谁。” “那你能说说他的衣着、外貌吗?让我了解一下。” “一个黑衣人吧!其他我不记得了。” 第六节 车窗依旧开着,阳光照在桌上,风将窗帘吹得高高飘扬。他走过去将窗帘束起。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无处不在的白桦林,让人想起了列维坦的油画。 春日凛冽的风依然透着寒气。他将窗关上,忽然发现窗缝里有几个白色的粉末颗粒。他戴上手套,将几点粉末装到小纸袋里,嗅了嗅。东洋迷药,是旧时东洋武士对付敌人的迷药,增加到一定的剂量,会使人昏睡不醒。 这里怎么会出现东洋迷药?难道……他立即转身扭开包厢门,出门往左,敲开了第五间包厢。 伊凡诺娃叼着烟斗开了门,一脸坏笑地问道:“来了,还是想和我合作?” “我可以和你合作,但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陆云起说。 “说吧,什么问题?”伊凡诺娃说。 “昨晚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人,能告诉我吗?”陆云起问道。 “先坐下,咱们慢慢聊!”伊凡诺娃又夹起烟叶,陆云起拿出火柴给她点火,她得意地笑了笑,招呼波索尔躺在她的脚下。 “前天晚上我一转身你就溜了,真是气坏我了,但我知道你逃不出我的掌心,你要知道我是巫婆,我能找到你的办法很多,你猜我怎么找到你的?” “我不知道,你快说吧!” “水晶球,万能的水晶球,我一施魔法,就能在水晶球里看见了你逃走的身影。你首先去了电报局打电话,然后去了红场旁的古姆百货公司买东西,最后在厕所里爬窗出来……” “伊凡诺娃女士,别开玩笑了,什么水晶球,水晶球在哪儿?真有水晶球你还怕找不到你的初恋?” “太远就没效果了,而且那东西太沉易碎,我扔在家里了!” “你已和我讲过,是波索尔帮你找到我,别开玩笑了。” 波索尔躺在地上朝陆云起眨了眨眼,似乎在默认。 “我的确是带着波索尔在电报局找到你的。在电报局门口我注意到一个人,那人长得和你一样,应该与你是同一个民族的。开始我以为是你的同伙,便躲在一旁观察,但很快发现他并没有与你同行,并且躲躲闪闪,跟着你从阿尔巴特大街到红场,再到古姆百货公司。你发现有人跟踪,绕了几圈后从百货公司的厕所跳窗溜走了。你很狡猾,他没能跟上你,但是你躲不过我。” “后来呢?他消失了吗?”陆云起问道。 “没有,他现在就在火车上。”伊凡诺娃说。 “你怎么知道?”陆云起问道。 “我猜的!”伊凡诺娃说。 “不,你知道。”陆云起说。 “你怎么能肯定?”伊凡诺娃问道。 “早晨我问你昨晚是否到过我的包厢,你的表情很夸张,但眼神很平静,如果不是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你会愤怒的。” “是的,昨晚我去过你的包厢。”伊凡诺娃说,“我知道这一路上有人跟踪你,所以对你的安全非常注意。深夜我听见火车顶上有异常动静便出去查看。有人从车顶翻入了你的包厢,后来我玩了点小魔术,把那人吓跑了,就这样。”伊凡诺娃说。 “什么魔术?”陆云起笑着问道。 “不告诉你,以后你见着就知道了。”伊凡诺娃说。 “好的,太谢谢了。那个人具体长相你能描述一下吗?” “那天在阿尔巴特街和古姆百货相隔得比较远,看得不是很清楚,应该和你是同一个民族的。昨天我刚进到你的包厢,那人就跳窗溜了,也只见了背影。” “我明白了。”陆云起笑笑说。 第七节 已近中午,感觉饿极了,他自昨晚上车还没有吃过饭。从莫斯科到叶卡捷琳堡要三十多个小时,也就是说明天上午才能到达终点站,不吃点东西是挺不过的。他起身问门外的列车员,列车员告诉他餐厅随时都有供应,欢迎客人就餐。 经过伊凡诺娃的包厢时,他犹豫了会儿,敲开了她的门。 伊凡诺娃带着那招牌式的得意微笑问:“陆先生,你找我?” “是啊!我想请你吃午饭。” “太好了。等会儿,我换件衣服。” 不一会儿门开了,她头上戴着羽毛,身上披着狐狸皮,得意扬扬地走出来。列车上的餐厅,布置简洁考究,除了餐桌,还有一条数米长的吧台。已有不少客人在喝酒就餐,他们都衣着考究,文质彬彬。 供应的菜不仅有俄国菜,还有法国菜、意大利菜。不过价格比外边贵多了。伊凡诺娃看了看菜单,便问道:“这菜可真贵,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谢谢你前天晚上给我吃了一条羊腿!”陆云起回答。 “仅此而已?”伊凡诺娃继续问。 “感谢你昨晚救了我。”陆云起回答。 “那还差不多,那我就不客气了。” 伊凡诺娃一口气点了红菜汤、鱼子酱、奶油蘑菇、法式烧鹅、意大利面条等几国风味,外加草莓冰激凌。吃了一会儿,伊凡诺娃觉得不对劲,看见陆云起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便敲了敲桌子问:“想什么呢?别让我一个人都吃了。” “我总在想,明天到了叶卡捷琳堡,我们将该往何处去,我们究竟该到何处去寻找那些人和狼?” “不要着急,你不用去找他们,他们会来找你的。” 陆云起不禁向周边张望,但四周都是在轻声交谈和用餐的淑女绅士,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们俩。 “你不用看,你看不见他们的,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你小心点就是。”伊凡诺娃说。 “谢谢提醒。” “不客气,吃吧!”伊凡诺娃回答。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昨晚是怎么发现有人进入我包厢的,你又是怎么进入我包厢的?”陆云起问道。 “陆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也是随时在关注你,至于怎么进入你的包厢,我不是告诉你了,我施了一个小小的魔法!” “什么魔法?”陆云起问道。 “穿墙术!”伊凡诺娃说。 “是吗?那没你穿不过去的地方?”陆云起故作惊讶地问。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根本不相信,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进去了。不仅进去了,还发现了你的秘密!”伊凡诺娃得意地说。 “什么秘密?” “你在睡梦中呼唤一个人的名字,很甜蜜的,是吗?” 他记起了昨夜的梦,在梦中他与一个女人穿过长长的隧道,看见了明亮的月色,在潺潺的溪流旁深情相拥。 “陆先生,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他从梦境的记忆中抽身,回到现实世界。 “这个名字叫做……” “你给我住嘴!”他恼怒地打断伊凡诺娃的话。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这人真是喜怒无常。”伊凡诺娃又开始吃起了东西。 他确有些恼怒,这究竟是迷药的作用,还是内心真实的反映? “对不起,希望你不要介意。”他向伊凡诺娃道歉道。 “没关系,你有什么话要说,你就说吧。”伊凡诺娃说。 “关于狼人的事,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陆云起问道。 “你又不是狼人,关心这些事干什么?”伊凡诺娃说。 “猎人巴维尔真是被狼人吸血而死的吗?你们到现场时他是怎样的状况?”陆云起问道。 “我是最早到现场的,当时巴维尔倒在地上,身体已被撕裂,死去多时了。当时你倒在巴维尔身边,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至于是谁将你打晕的我就不知道了。”伊凡诺娃说。 “难道有人伪装现场,加害于我?”陆云起问道。 “陆先生,你对于你自己未亲眼证实的事总是加以否认,我相信你被狼人追踪、陷害的过程中应该见过大群的狼,所以你应该相信我说的话。我和狼人有过交往,狼人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可怕,虽然它们嗜血,但并不残忍。你心中有事,却未向我透露半点,叫我如何帮你?”伊凡诺娃说。 “也许是吧!可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对我究竟是干什么。”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都不知道。” “我不是跟你讲过吗?我是中国人,我在寻找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指挥狼群袭击了我,陷害了我,这个女人很危险,也很美丽,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和蓝绿色的眼睛。”陆云起说。 “她是叶莲娜吧?”伊凡诺娃问道。 “别那么大声!”陆云起伸出食指说,“窃听者无所不在。” “在哪?”伊凡诺娃问道。 “就在我身后!”陆云起说。 伊凡诺娃向陆云起身后望去,除了吃饭的客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你不要以为你看不见,他们就不存在,我能感觉到他们,叶莲娜和那些所谓的狼人不过是表象,真正的操纵者躲在他们的背后。”陆云起说。 “你的话太抽象了,我有些不明白。”伊凡诺娃说。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随他们去吧!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陆云起说。 “那当然,谁也不能把我们怎样!”伊凡诺娃说完,抹了抹嘴,算是中餐正式结束。 第八节 太阳落山了,火车穿过广大的平原地区,进入乌拉尔山区。翻过乌拉尔山,就是亚洲的地界了。明天上午,他们将到达终点站叶卡捷琳堡。 晚上九点钟以后,来喝酒的人多起来,餐厅里人来人往,还有人唱起来,跳起来,一扫白天的拘谨,多了欢快的气氛。 “能陪我喝点酒吗?”伊凡诺娃笑着问道。 “当然可以!”陆云起答应道。 “香槟还是伏特加?”伊凡诺娃问。 忽然,陆云起觉得喧哗的人群中有人在紧紧盯着他,便回头去张望。 “香槟还是伏特加?”伊凡诺娃见陆云起没有回答,便再问了一次。 “喝点伏特加吧。”陆云起答道。 “你总是心不在焉。”伊凡诺娃说。 “你帮我盯着我的身后,他们就在人群中。”陆云起说。 “是吗?”伊凡诺娃颇为惊讶地问道。 伏特加上来了,喝了点酒的陆云起话渐渐多起来,聊起俄罗斯文化眉飞色舞,似乎已忘了刚才还在紧张状态中。 伊凡诺娃拉住他耳语道:“他来了!” 一个黑色短发男人的背影从人群中穿过去,一眨眼消失在车厢那头。陆云起放下酒杯,快速朝那个人的方向走去。当他穿过拥挤的人群,那人已经不见了。空荡荡的车厢走廊里,只有列车车轮与铁轨发出的撞击声。 他加快速度,小跑而去。在下一个车厢的连接处,他看见穿黑色礼服的男人,他依然在快速向前走着。他跑过几节车厢,那人奔跑的背影不断在车厢的那头出现,又不断地消失,最后他跟随着到达了车尾。 列车在飞速向前行驶,走廊里寂静无声,仿佛是一个无人的世界。车尾的门在与门框轻轻撞击着。他悄悄走过去,推开门,车外是荒凉的山野,虽然已是深夜,却没有漆黑一片,明亮的上弦月映照在铁轨上,如两道寒光向远处延伸。 背后传来脚步声,他将门关上转身,是伊凡诺娃过来了。 “怎么样?那人呢?”伊凡诺娃问。 “小声点,让我仔细听听!”陆云起说。 列车在拐弯,速度有所降低,车轮与铁轨发出剧烈的摩擦声。除了这些声音外,还传来了一些杂音。 陆云起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悄悄地将旁边的一扇车窗打开。冷风灌了进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冷战。陆云起跃上窗沿,向上攀爬,一个后空翻,跃到车顶。呼啸而来的狂风几乎让人站不稳。 蹲在车顶的黑影转身,在月光下露出东方人冷峻的面孔。 “渡边同学,我猜到就是你!”陆云起说。 此人正是陆云起在耶鲁大学的日本同学,在耶鲁时是竞争对手,毕业后依然是竞争对手的渡边康雄。自马关一别又是一年多,彼此倒还真有些牵挂。 “陆同学,别来无恙啊?” “托你的福,好不到哪里去!” “陆同学,你管的事似乎太多了,这样对你不好。” “我管什么了?你怎么都知道?” “你那点事怎么能逃出我的眼线,我奉劝你还是就此住手。” “什么事既然逃不出你的眼线,我倒想听你说个明白!” “很多事,糊涂就好,何必要弄个明白,如果你就此下车,我们之间的事也就算了。” “让我下车,让我在这荒郊野岭下车去哪?” “我不管这是哪里,你如果不停止你的行动,可别怪我不顾我们的同窗之谊。”渡边从身上掏出一把左轮手枪。 “渡边,你可不能这样。” “那么你就下去吧!” “车速这么快,让我怎么下去?” “这对你不是问题,再快你也能跳下去。” “我的行李还在车上。” “这也不是问题,你不是有一位俄国伙伴吗?” “好的,好的,等我站稳就跳。” 列车又拐弯了,让人重心不稳难以站立。渡边暂且将手枪放下,陆云起揪住这个机会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渡边。渡边吃了一惊,想将枪重新举起,却被陆云起抓住了手。 渡边抬起腿对着陆云起腹部一顿猛踢,剧痛让陆云起不由松开手,后退两步。渡边举枪准备射击,陆云起飞起一脚将渡边手上的枪踢飞。这时列车已拐过弯,正在全力加速。 枪被踢飞了,渡边冲上去对着还未站稳的陆云起一阵踢打,让陆云起一时避让不及,滚到车顶的壁沿,眼看就要掉下去了。情急之下,陆云起一把抓住了渡边的腿。 模糊的树木在摇晃,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渡边在用力甩着自己的腿,陆云起抓着不放。渡边见甩不掉,抬起另一条腿猛踩他的手。 列车就要进入隧道了。陆云起挺不住了,渡边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如果这时陆云起松手跃入铁道旁的草丛中,还有存活的机会,最多受些伤,但进了隧道再松手,肯定会粉身碎骨。 隧道越来越近,陆云起已是精疲力竭。就在这时,他的双脚似乎踩到一支撑物,是列车下面一扇窗户打开了,他蹬住窗框,一跃而上,同列车进入了隧道。 他趴在车顶,紧闭双眼。阴凉的冷风在耳边呼啸,虽然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却似一次重生。当山野清新的风重新吹拂到他的脸上,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几口。 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机车散发出的白色蒸汽让人无法看清前方。待蒸汽散尽,渡边消失了。 第九节 他倒在车顶上,天上的星星对着他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嘲笑着他的无能。他懊恼地扇了扇自己的耳光,又摇摇晃晃地站起。突然列车缓下来了,铁轨两旁的树木渐渐静止了。趁着这个机会,他翻身回到了车厢。 “亲爱的,你终于下来了,真让人担心,刚看见你的双腿在窗前乱蹬,可把我吓坏了!”伊凡诺娃大呼小叫地迎了上去。 “谢谢你将窗户打开,让我找到支撑点。发生什么事了?火车怎么停下来?”陆云起问。 “听说前边出了点状况!”伊凡诺娃回答。 “不可能有什么状况,肯定是渡边一伙在搞鬼!”陆云起说。 “渡边?谁是渡边?”伊凡诺娃问道。 “现在解释不清,我到下边看看。”陆云起说着走到车尾,打开车尾的门,一股淡淡的雾气飘进来。山间的雾气说来就来,刚刚还晴朗的星空一会儿就模糊了。 陆云起下了车。初春的山间空气清新,带着几许寒意。铁轨在夜雾中若隐若现,数米外的物品已模糊,除了夜鸟在山间鸣叫外,并无任何其他的动静。 “陆先生,你回来吧!”伊凡诺娃喊道。 陆云起点了点头就往回走,刚要上来,便听见黑暗处传来了几声狼嗥,便站住说:“你听见了吗?” “是,我听见了!”伊凡诺娃说。 陆云起转身又往下走。 “不,你别去,太危险。”伊凡诺娃说。 “没事的,我看看就回。”陆云起说。 雾气更浓了,狼嗥从幽暗的夜色中传来,忽远忽近,让人拿捏不住方向。夜色中浮现出两点绿光,是狼?陆云起不由地后退了两步。 不,那不是狼,他看见一个人形在雾中若隐若现。 “谁?”他问道。 “是我!”一个女人的声音。 “叶莲娜?” “是的,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叶莲娜回答着走了过来,她披散着一头金发,蓝色天鹅绒的长裙在夜风中飘荡,眼睛透射着慑人的光芒。 “你到究竟是谁?想干什么?”陆云起问道。 “我是什么人重要吗?希望你不要再调查我的身份了。” “我可以不管你是什么人,或者是狼,或者是狼人,但是我知道你们想阻止中堂大人访问俄国,而你们幕后指者就是……” “是我!”夜色中传来了渡边的声音。 “渡边,你这样做太卑鄙了!”陆云起说。 “康斯坦丁夫人,威廉·陆就交给你了。”渡边说着就不见了踪影。 叶莲娜身后有一群狼,在黑暗中散发着绿光。 这时火车鸣笛了,他听见伊凡诺娃在喊道:“陆先生,火车要开了。” 他转身往回跑。伊凡诺娃焦急地站在车尾大声呼喊着:“你在哪儿啊?快点啊?” 火车在加速,夜雾中终于出现了陆云起的身影,他在拼命地跑着,试图追上火车。 “快点!快点!”伊凡诺娃伸出手,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 终于接近列车了,右手已触摸到了伊凡诺娃的右手,可她突然发现陆云起身后有大群奔跑的狼,目光所及就有一二十只,深藏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狼更是不计其数。 伊凡诺娃不由尖叫一声,放开了陆云起的手。 第十节 无数只狼向他逼近,身后是空寂无声的铁轨。夜雾在身旁缓缓飘过,刺骨的寒气不断地深入体内。 一匹壮硕的的灰狼已做出了捕猎的姿势,他不由后退几步,却被枕木绊住,差点摔倒。他很后悔连一把手枪也没带。灰狼低沉地嗥叫,一跃而起,扑向陆云起,可它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哀嗥着摔倒在了地上。 一位黑衣人从天而降,挥舞着长长的马鞭,横扫一圈之后,狼群纷纷后退。 “彼得?”陆云起问道。 “是我!”彼得拉起陆云起,趁狼群乱了阵脚,迅速往树林中撤退。此时的树木还只是发出小小的嫩芽,四处都是光秃秃的枝干,根本无处藏身。他们只好拼命地向前跑。狼群很快就追上了,在这密林深处,马鞭是无法展开的。 “上树,快……快……”彼得说。 一匹狼飞奔而至,彼得掏出手枪,将其击毙,趁此机会陆云起攀上一棵大树,一个倒挂金钩将彼得拉上树,不一会儿俩人都攀到了高处。低头再看树下已被群狼围住,到处是荧荧绿光。 陆云起在树上喘了几口气。 “彼得,真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 “原来我以为你在圣母医院遇难了,后来在圣彼得堡看见了叶莲娜,相信你也会没事,便决定跟踪她。现在,人们都叫她康斯坦丁夫人。”彼得笑着说。 “康斯坦丁夫人?她究竟是什么人?”陆云起问道。 彼得还没来得及回答,大树就摇晃起来。几只狼在搭梯,像是要努力爬上树。彼得二话不说,从背上取出一支长枪,对准下边一阵猛轰,狼梯顿时垮了。 “这个康斯坦丁夫人可不是人,她是狼!”彼得收起长枪说。 “她真是什么所谓的狼人?”陆云起摇摇头说。 “康斯坦丁夫人不是简单的狼人,她是一个狼人组织的首领,受雇于各种政治组织,执行暗杀任务。”彼得说。 “那么说,她目前是受雇暗杀中堂大人了?”陆云起问道。 “从针对你的行动看,应该是针对你们李先生来访的。” 第十一节 林间雾气越来越浓,浓到树下的情况都看不大清楚。连日来的奔波让陆云起和彼得都疲惫不堪,他们坐在树上打起了瞌睡。 一只惊鸟乱窜过来,撞到了陆云起身上。陆云起一惊,失手掉了下去,从数米高的树梢上重重地摔到地上,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四周空荡荡的,狼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陆先生!”是叶莲娜的声音。她从浓雾中出来,伸出修长的手指,他犹豫着握住了她的手站起来。 “我们去那边聊聊好吗?”望着叶莲娜诚恳的眼神,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行,放开威廉!”彼得走过来,打断了叶莲娜的话。 叶莲娜望了彼得一眼,笑着说:“我和陆先生说话,请不要插嘴。”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是什么?陆先生这么聪明的人还不明白?你我,再加上渡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 还没等陆云起回答,彼得便抢先说:“谁和你们谈,这一路来你们做的坏事还少吗?你们还值得信任吗?你给我们让开!” 叶莲娜冷笑了两声说:“走?你们走哪去?也不看看你们身后,你们想去哪儿?” 狼群又悄无声息聚拢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你快走,我来对付它们,我们在叶卡捷琳堡见!”彼得小声地说。 彼得一跃而起,抽出马鞭向狼群抽去,转身又拿出长枪连续射击。陆云起乘机往密林深处跑去,叶莲娜见状紧随追击,她虽然穿着长裙,但奔跑起来仍然很快。 浓雾中透出了一丝光亮,就要天亮了,但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只有数米。陆云起渐渐在浓雾中失去了方向,他没有目的地奔跑着,数次被林间的枯木或者石块绊倒。 不知跑出了多远,跑了多久,陆云起在一个山头又被石头绊倒了,从山头滚到了山腰才停下,此时他已无力站起,却看见叶莲娜如同野兽般跃了过来,扑到他身上。天已大亮,他看见叶莲娜血红的眼睛中布满杀气,两颗獠牙显露无疑。 狼人,她真的是狼人。 叶莲娜并没有立即咬他,只是望着他得意地笑了。 陆云起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跑,这时他发现再向前,就是一个悬崖绝壁,悬崖之下有多深,因为雾太浓而无法预测。清晨寒冷的风吹得人心烦乱,他观察四周,除了前边的悬崖,左右两旁都是荆棘丛生的密林,无从落脚。 “陆先生,你已经想好怎么走了吗?”叶莲娜带着诡秘的笑容走过来。 “怎么走?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陆云起答道。 “那好,你就跟我走吧!”叶莲娜伸出纤细的手。 “究竟谁跟谁走还说不准呢,今天你将我逼到这里,那我们就比试一番,也许我们只有一人能回去。”陆云起摆好架势说。 叶莲娜一阵风般扫过来,两人在悬崖边展开了激战,几个回合都没分出胜负,但陆云起已掌握叶莲娜的套路,过了一会儿,她渐渐处于下风了。 悬崖边的碎石发生崩裂,叶莲娜趁机对站在绝壁边缘的陆云起猛地一击。陆云起随着碎石滑落,消失在了白雾茫茫的绝壁下。 “陆先生……”叶莲娜小声呼唤。 没有人答应她,只有绝壁前方的冷风轻轻袭来。 “陆先生……”她再次呼唤,声音有些颤抖,这是女魔头不应该有的表现。 她悄悄走到绝壁边,趴下身子向下观看,除了白色的大雾,什么都没有看到。 “陆先生……”这次是大声呼唤,但这次呼唤有了反应,除了山谷里的回音,还有一只手从悬崖底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她,将她往下拖,而悬崖底下的人却趁势往上一翻,上去了。 叶莲娜尖叫一声,身体悬在了空中,而陆云起揪住她纤细的左手站在悬崖边。 “看样子你还不希望我死啊。”陆云起说。 叶莲娜双目愤怒地望着他。 “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将你们与渡边的计划告诉我,我就救你上来。”陆云起继续说。 叶莲娜没有回答他,依然愤怒地望着他。 “不回答是吗?那我松手了!”陆云起将手臂抖了抖。 叶莲娜害怕地尖叫了一声。 “害怕了?那我问你,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是!你们的计划是不是要阻扰中堂大人对俄国的访问?”陆云起问道。 叶莲娜要紧牙关不回答,并将脸转向了侧边。 “那好,不回答是吗?我的手臂也酸了,你右手边上有根小枯树根,你先抓着,我先歇歇!”陆云起说着便松开了手,叶莲娜尖叫着抓住了右手边的细小树根。 “我再问你,你们是不是已在圣彼得堡布控,在内务部是不是还有内线?他们是谁?”陆云起问道。 叶莲娜依然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陆云起站了起来说:“不说?那我走了,你自己在下面仔细考虑着怎么办吧。” 第十二节 陆云起忽然听见一阵窃笑,转身一看,原是彼得过来了。他早已躲在一旁偷偷观看他们较量,因为觉得有趣才一直没现身,听见陆云起说不管这事要走了,这才出来。 “威廉,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了这女魔头?”彼得问道。 “你说怎么办?她太不配合了!”陆云起答道。 “这事不能这么轻易了结。”彼得取出马鞭,走过去对这叶莲娜就是一鞭,只听她惨叫了一声。 彼得冷笑着对她说:“把刚才陆先生问的话回答一遍吧!” 陆云起听见叶莲娜的惨叫,于心不忍,便对彼得说:“下手别那么重,她真的会跌下去的!” “威廉,你可不能同情她,她是狼,不是人,狼的眼泪是用来欺骗人的,你没见她在圣彼得堡的所作所为吗?她再不说我就一枪崩了她!” 彼得收起马鞭,取出长枪,对准悬崖下的叶莲娜。 “不,你不能能这样!”陆云起试图阻拦他,只听见“砰”的一声,子弹射歪了,彼得愤怒地推开了陆云起。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被她的美色所迷惑,才有她今天的猖狂,我今天一定要解决她!”他又举起长枪对准叶莲娜,“对不起了,康斯坦丁夫人!” 叶莲娜像一个弱小的女孩在悬崖下发抖,大大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彼得忽然感到自己下不了手。“不,是她在迷惑我!” 但他的手在扳机上发抖。突然树根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这时叶莲娜开口说话了。 “彼得大哥,是我!”叶莲娜颤抖着说。 “你是……”彼得放下枪疑惑地问道。 “是我……” “你是薇拉?” 叶莲娜点了点头。 “薇拉,真的是你……”彼得将长枪扔到一边,趴下身子。 “薇拉,上来吧,我带你回圣彼得堡,公爵一直在想念你!” 叶莲娜并没有将手伸过来,只是摇了摇头。树根又一次发出了断裂声。 “薇拉,快点,拉住我的手!”彼得着急地说。 “不,我不回去!” “快拉住我的手!”彼得大声喊道。 薇拉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陆云起看不下了,准备翻身下去将她救上来,谁知叶莲娜的手瞬间松开了树根,坠入了茫茫雾色之中。 “薇拉,薇拉……”彼得大声地呼唤着,传来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第十三节 “她就是薇拉,公爵失踪十多年的女儿,当年传说是被狼吃了的。”彼得解释道。 陆云起恍然大悟,上次在公爵的别墅便听说了他曾有位聪明漂亮的女儿。薇拉十四岁生日那天夜里带着几位好朋友来别墅庆祝,没想到在路上失踪了,后来在树林里找到了被狼残害的同伴遗体,却一直没有找到薇拉的遗体。 那么这十多年薇拉干什么去了? 他记得在他们被埋在隧道里时,叶莲娜曾说过她很小的时候就随着爱人告别了家乡,为爱而四处流浪,只是她的爱人现在已经去世了。 要认识叶莲娜是件很困难的事,最初她是茹科夫夫人,后来又变成康斯坦丁夫人,现在她是公爵的女儿薇拉。 她到底是什么?依然是个谜。 陆云起和彼得在岩石上休息了一阵子,吃了彼得带来的干粮,便去寻找路径,下去搜寻叶莲娜。她是公爵的女儿,就算摔死了也要回去给公爵一交代,再说叶莲娜仍是唯一的线索,如果她还存活,调查总会有所突破。 但这儿人迹罕至,烟雾缭绕的深山是没有路的。在这欧亚交接的地区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植被算不上繁茂,但怪石嶙峋,灌木丛生,无从落脚。 陆云起知道彼得心里难过,他从小在公爵身边长大,薇拉对于他就像是自己的亲妹妹,公爵找寻了那么多年女儿,可谁知道她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活动着?陆云起心里也不好受,凭他对叶莲娜的认知,她是一位很感性的女人,只是现实扭曲了她,而且内心有着无法突破的羁绊。 雾渐渐散了,阳光突破云层,照在人身上。 这个悬崖并不深,顶多十来米,甚至算不上是悬崖,而崖底灌木丛生。 “如果有绳索和工具,几十秒就可以下到下边,可惜我的工具包都遗漏在火车上了。”陆云起说。 彼得仔细观察着壁沿说:“这不是问题,我在军校读书时就学过徒手攀岩。你看,这壁沿凹凸不平,只要掌握一定的技巧,攀爬到下边很容易。” 彼得活动关节,放松肌肉,准备徒手下去。他说:“你就在上边等我吧。” “不,我和你一起下去。”陆云起说。 “那好,你跟我一起,不过攀爬过程中一定要保持有三点贴稳岩壁,保持身体的重心落在前脚掌,减轻手指和臂腕的负担,要注意配合下落趋势,适当地用脚支撑,避免擦伤。”彼得解说。 陆云起点点头,在彼得的带领下,顺利地下到了崖底。崖底灌木丛生,而且覆盖着陈年厚厚的落叶层,非常松软。这样的环境对于叶莲娜应该是不会致命,但她已不在此处。 他们在一处灌木丛中发现了她的衣服碎片,和小点血迹。 “她应该没事的。”陆云起说。 “我知道,她只是不想见我们。”彼得回答。 “可我们还是要找到她。”陆云起说。 彼得没有回答,他似乎在犹豫中。 “我们不会伤害她的,我相信她本质上是一个善良的人。” 彼得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听见流水声了吗?这个峡谷里有流水说明有出路。” 陆云起向地势低的地方走去,果然在灌木丛中发现一条小溪。融化的雪水汇集成的小溪,清澈而冰凉。两畔都是数十米高的绝壁,算不上太高,但不借助工具攀上去的可能性很小。 他们断断续续地发现了狼的足迹,说明叶莲娜也是沿着小溪,离开这个峡谷的。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小溪渐渐变宽了,地势也开阔许多,两岸出现了乔木林。此时已接近正午,初春温柔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休息一下?”彼得说。 陆云起点了点头,在一块大岩石上坐下。他们吃了些干粮,体力渐渐恢复。 “多么美好的午后,如果是旅游或度假就好了。”陆云起说。 “人生就应该是这样,我不明白这么多人为了利益争来夺去有什么意思,出来半个月了,我真想回家。”彼得说。 一阵微凉的风吹来,带来野草的清香,彼得回头看见陆云起正贴在大岩石上观察着什么,便问:“你在做什么?” 陆云起坐起来说:“我听见了一个声音。” “什么声音?” “火车行驶的声音,你也来听听!” 彼得贴在大岩石上听着,果然有轻微的火车行驶的声音。 “铁路就在附近。”彼得说。 他们收拾东西继续前进。走了不远,地势豁然开朗。一片乱石嶙峋的河滩,小溪汇入一条小河后平缓地向东流去。河东边大约一公里处出现一座铁路桥,一列火车正在呼啸着通过。 “好了,我们终于又回到铁路线上了,沿着铁路走,一定有站点,很快就能到达叶卡捷琳堡。”陆云起说。 “薇拉呢?”彼得问道。 “我相信她也是沿这条路走的。”陆云起答道。 彼得点点头,加快了行进速度。两边的山峰平缓多了,林木繁盛却不杂乱。他们攀上了山腰,穿过树林,很快就到了铁路旁。 第十四节 太阳渐渐下山了,山里的温度瞬间低了不少,沿途不仅没有看见站点,连村庄也没见着一个,真是纯粹的荒山野岭。 “先休息下吧!”陆云起无力地坐在铁轨上。 天色并未完全黑,西边还留有一抹红霞。 “还是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别今晚又要露宿荒山。” “露宿荒山怕什么?害怕狼出没吗?我还求之不得!” “别说笑了,走吧!”彼得拉起陆云起继续走。 天渐黑了,一轮明亮的上弦月在天边升起,月光照在无边的荒野,显露出诡异的美。各种鸟兽的叫声交汇,世间的喧哗离人远去,如果不是重任在身,恨不得在这月色中沉睡而去。 隐约传来了狼群的嗥叫。不知道为什么,狼的嗥叫对于他们来说有了期待感,似乎听见狼嗥就找到了希望。 一路上,除了树林还是树林,铁轨在寂寞的山间延伸,不知什么时候是尽头。他们希望能看见一个小村庄或小站台什么的,但是很遗憾,只有月色静静地陪伴着他们。 就在他们疲倦的时候,铁轨旁出现了一栋小屋,还有一个小的站台孤零零地伫立着。 “前边是不是有一个小站台?”陆云起问。 “好像是吧,今晚终于有落脚点了,跟踪了薇拉这么久,我都没好好休息过一个晚上。”彼得说。 站牌用俄文写着“欧亚站”。红砖的小屋里透着微弱的灯光。 陆云起他们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里边传来脚步声,一位大约五十来岁,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的老头举着煤油灯开了门,看见他们好奇地问道:“请问你们从哪里来?找谁?” “我们从莫斯科来,去到叶卡捷琳堡,由于下车休息误了车,想在贵处借宿一夜。”彼得说。 “是吗?那请进吧!”老头子说。 “谢谢!” 屋子陈设简单,但整洁干净,壁炉里正燃着烈火,很温暖。 “先生,这就您一个人吗?”陆云起问。 “是啊,就我一个人。这只是一个小站,白天还有几位工作人员,晚上就我一个守在这儿。” 老头的长相,与普通俄罗斯人有所不同。眼珠的颜色偏淡,但五官却是亚洲人的扁平细致。 “请问先生您是……” “我的母亲是蒙古人,也算是蒙古人吧!这位先生,看你的长相也是……” “我是中国人。”陆云起答道。 “中国人?那现在也算是回家了,这里已是亚洲地界了。” “难道我们已翻过乌拉尔山脉了?” “快了!” 老头邀请他们在壁炉旁暖暖身子,并问他们吃了晚餐没有。陆云起刚想回答,彼得抢先说道:“我们吃过了,现在就是想休息,太累了。” “这边有两张工作人员休息的床铺,你们就先休息吧!” 老头带他们到隔壁的房间,房间里有两张并列的小木床。 “你们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陆云起又累又饿,无力地躺到床上。彼得从包里掏出干粮递给他,说:“吃点吧!应付应付,陌生人的东西还是小心点好。” “我明白,但这东西吃多了恶心。” 恶心归恶心,陆云起还是接过干粮和着水将它吞下。 彼得四处走了走,观察周边环境,说:“我总有些担心,这老头一人守在这深山老林里,会不会有点问题?” “有问题又能怎么样?难道你现在想继续赶路?” “我只是怀疑而已,也许是我想多了。” 月色照了进来,让所有的物品染上了淡淡的银色,非常雅致。 “别想多了,睡吧!”陆云起说。 他们躺到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十五节 他又梦见了狼群在追逐着他。他沿着铁路奔跑,忽然一列火车驶来,他大声喊着想让火车停下,但火车隆隆驶过,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惊醒了,窗外正有一列火车驶过,门窗颤动着。 火车驶远了,周边又安静下来。他抬头看看窗外,月色已没有了,浓雾透过窗缝漫进来。 “彼得,彼得……”他轻声唤道。 没有人回答他。 他坐起来,发现彼得床上已经空了。 隔壁隐约有人在说话,便起身开门,看见彼得和老头正坐在壁炉旁交谈,壁炉的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显得有些凝重。 “威廉,你醒了?”彼得问道。 “刚被火车驶过吵醒了,再也睡不着了。”陆云起答道。 “我也睡不着,就起来和老先生聊聊天。”彼得说。 老头微笑着向陆云起点头说:“坐过来,我们一起聊聊吧!” “好的。”陆云起在壁炉旁坐下。 “刚才我说到哪里?”老头问道彼得。 “你刚才说到,最后的西伯利亚蒙古汗王库楚姆汗推翻了叶吉格尔汗,登上了汗位。”彼得答道。 “叶吉格尔汗当年依靠俄国人的势力杀死伊巴克汗,夺取了西伯利亚汗国的汗位,向伊凡四世称臣。从蒙古帝国兴起之后,领地内的所有汗国都由成吉思汗的子孙为可汗,‘非黄金家族不得称汗’已是铁律。叶吉格尔汗不仅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甚至算不上蒙古人,他依靠俄国人的势力政变上台,遭到所有有良知的人的反对。于是伊巴克汗的孙子库楚姆上演了‘王子复仇记’,夺回了汗位,名正言顺地维护了黄金家族的荣誉。一五六三年,库楚姆登上汗位,立即中断同俄国的君臣关系,停止向俄国输纳贡物,积极组织力量,回击俄国的武装挑衅,维护汗国的独立。为了打击库楚姆汗,斯特罗加诺夫家族受沙皇之命,招募了一支哥萨克队伍,打着‘驱逐不信神的撒旦库楚姆’的口号,于一五八一年秋天,向西伯利亚汗国进军。库楚姆汗未料到当年在蒙古铁骑下瑟瑟发抖的俄罗斯人已今非昔比,轻敌让库楚姆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次年秋天,汗国都城伊斯凯尔城陷落,库楚姆汗的八个妻子,五个儿子和十三个女儿也作了俄国人的俘虏。受伤的库楚姆汗在卫兵的保护下奇迹般地逃脱了。库楚姆汗去了哪里?从此成了谜!” “难道历史上真的没有了任何记载?”陆云起问道。 “俄国人在托博尔河口建造了一座要塞,取名托博尔斯克。他们从托博尔河进入鄂毕河,沿着鄂毕河往北航行,在鄂毕河岸的森林里寻找库楚姆汗,直到北极圈附近,就是找不到他的踪影。从此,库楚姆汗在历史上消失了,俄国人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确切消息。” “库楚姆汗是否真的逃走了?也许他已战死,他的活着只是一个传说?”彼得问道。 “关于库楚姆汗到底去了哪儿,有很多种传说,但有一种传说很奇特,库楚姆汗变成了狼人,在西伯利亚深处重建了他的帝国。”老头说。 “狼人?”陆云起若有所悟地望着彼得。 “是的,很多人相信他变成了狼人,他用实际行动让自己变成了俄国人心中的‘撒旦库楚姆’,像幽灵一样游走在鄂毕河中上游,却没人能发现他的踪迹。” “他是怎么变成了狼人的?”陆云起问道。 “库楚姆汗的妻子有八个,但有人说是九个,还有一个是狼人,一个仰慕他的女狼人,在国破之际是她将受重伤的库楚姆汗带离了都城,一起没入了西伯利亚深处的狼人领地,并最终建立了狼人帝国。” “那后来呢?”彼得问道。 “库楚姆汗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他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但他的狼人后代在西伯利亚深处继续着他们自己的生活,也许是时代久远了,狼人与俄国人的斗争也平静了下来,直到几十年前……” “先生知道很多啊!”陆云起说。 “只是些传说,说出来玩玩而已。”老头说。 “我很喜欢听。”陆云起说。 “库楚姆汗的后代平静地生活着,但文明的发展使狼人帝国也不平静了。也许狼人在世人眼中都是残暴、残忍的,这的确是他们血液中的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是他们对简单自由的生活的追求。有一年,汗王带着两个王子去圣彼得堡考察。其中一位王子在圣彼得堡遇见了一个女孩子。他们一见钟情,王子杀害了欲阻扰他们的一行人,带着她离开了她的家,来到西伯利亚。王子将小女孩变成狼人,并娶她为妻,过着甜蜜幸福的生活。殊不知女孩的失踪在圣彼得堡掀起针对狼人与狼群的腥风血雨,圣彼得堡的狼群几乎完全被剿灭,隐藏在城市里的狼人被迫逃离,彼此间仇恨的种子又埋下了。” “哦!先生……”陆云起想说点什么,却被老头制止了。 “听我继续说。进入十九世纪中叶后,俄国人在西伯利亚的活动范围急速扩展。一八九一年,沙皇政府下令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他们规划从托博尔斯克穿越鄂毕河中上游,直达远东。俄国人在托博尔斯克建立了枢纽,聚集四面八方的人流,狼人帝国岌岌可危。此时,当年的王子已成了新的汗王,他就是阿托姆汗。阿托姆汗的甜蜜生活被惊醒了。他率领众狼人,不断袭击驻扎在托博尔斯克俄国警察部队和铁路先遣队。在一次战斗中,他被奸细出卖,陷入包围圈而战死,而他年轻的妻子从悲伤中站立起来,她发誓要将这场战斗进行到底。” “她就是康斯坦丁夫人,你是她的人!”陆云起说。 老头站了起来笑了笑说:“你们明白夫人的用心就好!” 大门被风吹开了,一个黑影跃出门而出,壁炉里的火瞬间熄灭,周围陷入漆黑一片。 “先生,先生,你在哪儿?”彼得在黑暗中喊道。 没有回音。陆云起赶紧追到门口,却只见浓雾在门外飘荡。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了狼的嗥叫,听得陆云起一阵惊颤。他转身返回屋内。彼得不知在何处找到了煤油灯,并将煤油灯点燃了。 “薇拉现在是狼人帝国的领导者!”彼得坐下来说。 “我知道薇拉的爱情故事,在秘密通道里她曾提起过他的丈夫。薇拉是个用情至深的人,十四岁的时候与狼人康斯坦丁先生在圣彼得堡相遇,并一见钟情,康斯坦丁先生在薇拉十四岁生日那天杀死了与薇拉同行的伙伴,掠走了薇拉。也许薇拉现在还不知道当年的血腥真相,她只相信爱。”陆云起说。 “薇拉到底想做什么?能帮我分析下吗?”彼得问道。 “俄国人要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势必得到大清国的支持,要知道自前年甲午海战后,远东的势力均衡被打破了,日本人的势力伸向了亚洲大陆,特别是俄国在远东的地区,对于俄国是极大的威胁。现在,我们两国都将日本当做威胁最大的敌人。中堂大人即将开始的访问势必讨论结盟与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建设,这是日本人最不愿意看见的。还有,西伯利亚大铁路即将从狼人的传统势利范围穿越而过,铁路开发引来的人流将给狼人帝国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日本人与狼人结成了同盟,狼人在前台,日本人在后台,企图将这次访问彻底扼杀,这就是我的理解。”陆云起说。 听完陆云起的分析,彼得沉默了一会儿,说:“有道理,但是我想我应该尊重薇拉的选择,不应该再去打扰她,也许今夜她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只以自己的目光去看世界。” “你的意思是?”陆云起问道。 “我该回去了!”彼得说着便往外走。天亮了,白色的晨雾不断地从门外漫进来。 “彼得,我需要你的帮助!”陆云起说。 “我不愿意再卷入这样的政治纷争。”彼得说,便转身离去。 陆云起赶紧追上去。 “彼得,我需要你的帮助,薇拉也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能帮助你,而且我们不去打扰薇拉就是最大的帮助。”彼得甩开陆云起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云起沮丧地在站台上坐了一会儿。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忽然听见有人问:“先生,请问你找谁?” 他回过头,见到雾中有一个人走过来。 “我路过这里,想搭车去叶卡捷琳堡。”陆云起答道。 那是一个敦厚的中年男人,他笑着对陆云起说:“我们这只是一个小站,不停靠客车的,你看工作人员也就我一个,你如果要搭车的话,向前走三十公里,有个较大的站,午后时分会有趟火车停靠,上车后只需几个小时就能到达叶卡捷琳堡。” “谢谢。”陆云起朝他笑了笑,挥手走进了浓雾深处。 终于到达车站,买好了车票,掏出怀表看时间还早,陆云起便坐在站台上休息等候。 雾气散了,初春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铁道上,闪耀着刺眼的光。铁道线在密林深处蜿蜒。 火车即将到站。远处有个人在沿着铁道奔跑,似乎是在赶车。那人听见火车的鸣笛,加快了速度。 上车的人不多,火车停靠两三分钟便又重新启动,刚在铁道上奔跑的人追了过来,大声叫喊着向最近的车门跑去,陆云起好奇地往窗外望了望。 原来是彼得又回来了。 但火车门已关了,陆云起打开窗户,伸手对奔跑的彼得喊道:“彼得,彼得,快到这边!” 彼得一把抓住陆云起的手,顺势跃过窗户,进了车厢。 “你怎么又回来了?”陆云起问。 “我想通了,我不能抛下薇拉,我要带她回到人世间,回到她的父亲身边,我也不能抛下你,我有责任要帮助你。” 第一节 四月二十七日,敖德萨港。 虽然已近中午,黑海上依然有轻雾在飘荡。港口上飘荡着俄国的三色旗和大清龙旗,俄陆海军仪仗队及地方官员严阵以待,因为大清国钦差头等出使大臣李鸿章先生即将抵岸。胡惟德搓着手,在码头上来回走着,电报上本指明要陆云起到敖德萨港迎接,但自莫斯科电话一别后又渺无音讯,让胡惟德愈发感到形势严峻。为了保证李中堂的安全,胡惟德在数日内不断登访俄外交部和内务部,敦促俄方的安全保障工作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一声长长的汽笛声惊醒了胡惟德,抬头看见李鸿章一行所乘坐的轮船穿透薄雾出现了。不一会儿,轮船靠岸,俄军乐团奏起了明快的乐曲,李鸿章与随行人员鱼贯而下。在简短的欢迎仪式后,众人即乘车赴旅馆休息。 待众人散去,李中堂唤胡惟德到房间。 “春诚呢?他为什么没有来?” “陆大人在莫斯科。因为数日后,您要赴莫斯科参加俄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他正在那边做前期的准备和协调。” “那是十多天后的事,这么早安排他去干什么?” “大人,这是应俄方的意思,目前合适的人选只有他了。” 李中堂点了点头,说道:“哦……你先去吧!” 胡惟德答应着退下了。 忽然,一阵急雨敲打在窗玻璃上。李中堂缓缓走过去。远处黑海上风雨突变,黑云与汹涌的海水几乎要融为一体。他不由地叹了口气。 第二节 亚历山大先生到达托博尔斯克的第一天夜里便遭到了狼群的袭击,成群的狼在深夜冲进了当地的警察局和内务部队的驻扎地,还咬死了一名夜巡的警察。等到内务部队集结完毕,狼又消失了。 这些狼从哪儿来的?托博尔斯克的警察没能向他解释清楚。但这些狼的出现,不正是亚历山大先生渴望见到的吗?托洛斯基先生临终前指明了托博尔斯克,现在看来他没有撒谎。 与亚历山大先生随行的还有贝科夫警官,他们俩从圣彼得堡坐火车出发,经莫斯科到叶卡捷琳堡,再日夜不停地骑马行进,整整五天五夜才到达托博尔斯克,沿途看见了西伯利亚大铁路巨大而又火热的工地。 “这将是世界的第八大奇迹!”他对贝科夫警官说。 但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修建速度很慢,不仅因为要面对西伯利亚地区恶劣的天气,还要面对无数凶猛野兽的袭击,在这些凶猛的野兽中,狼群的袭击让人最恐怖。它们经常是成百只的在夜里对铁道工人的帐篷发动袭击,最惨的一次有几十人被狼咬死。为了保证铁路的正常修筑,政府派出了军警进驻工地,情况才有所好转。 “这一带的狼特别凶猛,传说在托博尔斯克以北的鄂毕河流域的森林和草原深处,有一个狼人帝国……”当地的俄罗斯人这么跟他们说的。 一路上他们并没见到狼群袭击人,没想到他们到达托博尔斯克的第一天夜里就遭遇上了。 “有内奸!”贝科夫警官说。 “你是说……” “为什么狼对警察局的袭击时间能把握得这么好,就在我们到达这里不久?”贝科夫警官答道。 亚历山大先生站起来,望着泛白的天空,笑了笑说:“但它们也告诉了我这一趟没有白来,叶莲娜就在这里。” “算是叶莲娜给我们的一个警告吧!”贝科夫警官点着头。 天刚亮,听说警察局遭到袭击,局长就匆匆地赶了过来。 “不好意思,让两位受惊了!”局长说。 “没有的,倒让局长担心了。”亚历山大先生说。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野狼频繁进城袭击人。”局长说。 “不仅是这里,连圣彼得堡也遭到了狼群的袭击。我们这次来正是为此事,我们怀疑这事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女人。” 亚历山大先生拿出一张叶莲娜的照片递给局长。 “这女人我们不认识,也不会在我们这里出现,你看看我们这儿大街上走的都是什么女人就知道了。这么美丽的女人在这里出现,别说狼了,连人都会把她吃了。” “你就能说她不吃人?” “先生真会说笑话,美女吃人,我宁愿被她吃掉。如果你真要在这里找她,我就将她的照片发给大家,让人辨认,提供线索?” “不用了,我们会找到她的。在路上,我听见了一个关于狼人帝国的传说,传说在此地隐藏着一个狼和狼人建立的帝国,它们凶狠残暴,因为我们进犯了他们的势力范围,势必要将我们驱逐出去,你听说过吗?”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传说了,应该与我们没有关系。当地人说三百年前,西伯利亚汗国的末代汗王库楚姆汗,被灭国后逃到了森林深处,与女狼人结婚,并建立了狼人帝国。西伯利亚地区从来就是狼群活跃的地方,在这里见到狼不奇怪。”局长解释道。 “话是这么说,但我仍然不相信这仅仅是一群野兽的行为,你们追踪过狼群的去向吗?”亚历山大先生说。 “我们只对狼群进行过围剿和驱逐。”局长说。 亚历山大先生站起来,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说:“我们想到处走走看看,可以吗?” “当然,但是一定要加强戒备,这里可不是只有狼。” 托博尔斯克作为城市,虽然建立已有几个世纪了,但繁荣起来还是近几十年的事。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蕴藏着巨大资源的西伯利亚地区日显重要,各种投机商人,连同流窜犯、妓女、冒险家都聚集到了这儿。 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修建更让此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集市。虽说是城市,但并没有相应的城市面貌,不用说与圣彼得堡或莫斯科比较,就是与内地一些普通城市相比,它也显得混乱肮脏。满街都是简陋的木屋,没有下水道的大街,光秃秃的白桦树,不怀好意的男人和女人。他们衣着破烂,眼神贪婪,充满了欲望。亚历山大先生在士兵保护下走过大街时,他们的眼神让亚历山大先生有了狼在身后的感觉。 他理解了局长说的那句话,像叶莲娜那么美丽的女人在这里出现,肯定是会被生剥活吞了的。 经过四处探访,他对托博尔斯克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城市虽然混乱,但也蕴藏着无尽的活力,这里没有文明和优雅,但充满希望。正值大地回春,这个简陋的城市,已从冬季中渐渐苏醒,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向外扩展。 “今晚所有的警察和士兵都要保持戒备。”亚历山大先生说。 “是!”局长答道。 第三节 夜幕降临,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狂笑在大街上持续到十点钟后才渐渐消停。后半夜,所有的人都睡了,月色掩盖了瑕疵,城市露出迷人的一面。 有几个野兽的黑影奔跑着翻过山坡,面对着月色,抖了抖全身的毛,眼中透出寒冷的光。 这几匹狼溜进城后,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袭击人,而是悄悄向警察局进发。它们潜入警察局院内时,才发觉掉入了陷阱。 警笛声大起,探照灯也亮了,一时枪声大起,四匹狼当场被射杀,还有几匹狼不顾一切突围而出。当士兵们准备乘胜追击时,亚历山大先生却示意暂停。 “我们要的是找到它们的老巢,而不是歼灭它们。” 很快,部分警察和士兵集结完毕,在亚历山大先生和贝科夫警官指挥下,带着警犬出发了。他们发现了狼的踪迹,顺着踪迹,一路翻过城外的山坡,穿过一大片白桦林,在黎明时分走进了一片繁茂的松树林。 松树林里飘荡着一种松香,随着清晨的湿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彻底将狼的气息和踪迹掩埋了。没有人知道这片松树林有多大,大队人马在树林里到处搜寻,渐渐失去了方向。越往松林深处去,潮湿的雾气越重,松香的浓度越大,只有松鼠在四处乱窜,引得猎犬一阵狂叫。 “托尔斯泰上尉,我们该怎么走?”贝科夫警官问为首的一位警官。 “我想我们该撤了,这一带很危险。”托尔斯泰上尉回答。 “不行,我们不能因为有些困难就放弃。”贝科夫警官说。 “你们分成四个小队,分别从四个方向寻找狼的痕迹。”亚历山大先生指挥道。 四队人马各自分头行动。 贝科夫警官在一片沼泽地旁重新找到了狼的足迹。从足迹的清晰度来看,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但狼群的足迹随着沼泽地转悠几圈,又消失在了松树林里。 这些狼究竟去了哪儿? 松树林深处传来响动,气氛骤然紧张,士兵们举枪,子弹上膛,摒住呼吸。过了一会儿,响动消失了,大家松了口气,继续向前搜寻。 后边传来一惨叫声,走在最前边的贝科夫警官赶紧回头,一群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有的军警已倒在了血泊中,其他的军警不是来不及躲避而倒地,就是弃枪逃走。贝科夫警官想举枪想射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从树上一跃而下,将他手上的枪抢走。 所有的军警都不见了,只有一群狼围着他,他想突围而出,白发老头子冷笑着逼迫他一步步后退。突然,他两脚踩空,落入了沼泽地里。 几位军警跑来,大声喊道:“狼、狼,他们全被咬死了!” 亚历山大先生大吃一惊,立即跃身上马,向树林深处飞奔,托尔斯泰上尉和其他一些人随即跟上。在沼泽地的前方,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具尸体,还有一些受伤的人在呻吟。 “先生,救我!”贝科夫警官在向他呼救。他的大半个身子已陷入沼泽中,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亚历山大先生立即举枪射击。老头子敏捷地躲开了,转身跃入林中。亚历山大先生翻身下马,对着贝科夫警官喊道:“不要动,不要挣扎,我过来救你。” 泥水已淹到贝科夫警官的胸口。托尔斯泰上尉看到此景,大喝道:“亚历山大先生,不要冒险!” 亚历山大先生依然向前飞奔,来到沼泽地的边缘。情急之下,托尔斯泰上尉只好策马过去,一跃而下,将亚历山大先生扑倒,抓住了他。 泥水漫过了贝科夫警官的脖子。 “你放开我,你不放开我我就开枪了!”亚历山大先生喊道。 托尔斯泰上尉没有理会他,使劲地压着他。他的坐骑也因为收不住马蹄,跑进了沼泽地。 “先生,别……你一枪打死我吧,让我痛快点!”贝科夫警官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不,这样要我于心何忍。” 亚历山大先生加大了挣扎的力度,他的一只脚已经迈进沼泽地。眼看托尔斯泰上尉就要力不从心了,一群士兵冲了上来,紧紧将他按倒。 “你叫我回去怎么交差,我怎么有脸再见人。”亚历山大先生流着泪着说。 “先生,你一定要继续下去……再见……” 泥水漫过了贝科夫警官的头顶。众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歇斯底里的亚历山大先生拖回来。 第四节 陆云起和彼得也到达了托博尔斯克。他们骑着马在泥泞的大街上走着,路过的人望着他们,投来敌视的目光。这个奇怪的城市,就像一座没有穿衣服似的,一切都是赤裸裸的。 “先生,需要过夜吗?”一群衣着暴露的胖女人用充满魅惑的声音说。 一个老头子背着物品从一小巷子冲了出来,让彼得一时收不住马蹄,险些从马上跌下。老头受到惊吓,一屁股坐在地上。彼得翻身下马,将他扶起。 “老先生,没事吧?” “没事的,没事的。”老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请问这附近有什么旅馆吗?”彼得问道。 “旅馆,这儿到处都是旅馆,只要是人家都可以借宿。” “我们想找一处安全、干净点的住处。” “我倒是知道有一家,我带你们去吧!” 彼得回头望了望陆云起,陆云起点了点头。 下午五点钟,正是这座蛮荒之城最为喧闹和繁乱的时刻。投机者在街上游荡着寻找讯息。妓女们刚起床,在梳洗打扮,准备晚上的生意。流窜犯也蠢蠢欲动,趁天色渐暗出来活动。他们随着老头走过一个街区,听见前边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击破了街市的繁华。 警察局和内务部队的人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三名士兵的遗体和十数名伤者。 “发生什么事了?”陆云起问道。 老头子茫然地摇摇头。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一座三层楼的木屋前。比一般的木屋规模要大些,屋前的白桦树干上拴着很多马匹,几个醉鬼大笑着从屋里冲出来。 “柳德米拉,柳德米拉,你这还有住处没有?有客人。”老头子喊道。 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从门口探出头来说:“有的有的,有两个收购皮毛的人刚走。” 屋里正有一群人在议论刚才发生的事。 “听说被一大群狼袭击了,死了好多士兵……” “还有一位从圣彼得堡来的长官也死了。”柳德米拉回应。 彼得上前问道:“圣彼得堡的什么人死了?” 柳德米拉望了彼得眼,说:“这是内部消息,无法奉告!” “什么内部消息,小道消息吧?”有人嘲笑道。 众人哄堂大笑。 这是一家小型的家庭式旅馆,大约有十来间客房,住的多是来来往往的客商,算得上安静整洁。女主人柳德米拉是一个能干泼辣的女人,里里外外忙个不停,说话像放鞭炮那样热烈。 安顿好后,陆云起问柳德米拉:“夫人,我想问一下,这儿是不是经常有人被狼咬死。” “这里的狼特别多,而且很残忍,每年都有许多人被狼咬死。也不知道怎么了,现在狼灾是越来越严重了。你们晚上最好别出去。” “谢谢提醒,刚才听说驻扎在这的军警遭到了狼的袭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云起问道。 “我也是听说的,昨晚警察局和内务部队出城围剿狼群,反而落入了狼的陷阱,死了不少人。” “圣彼得堡什么人死了?”陆云起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柳德米拉笑了。 “好的,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吩咐就是了。”柳德米拉说着离开了房间,哼着欢快的歌曲去别处了。 旅途让人疲倦,原本想吃了晚饭,洗了澡便安歇,但是柳德米拉的几句话让他顿生疑惑。虽是小道消息,却不一定是空穴来风。想到街上军警的气势,内务部一定派人到了托博尔斯克,很可能就是亚历山大先生。 亚历山大先生出事了? “你在想什么?”彼得问。 “没什么,我想是否要向我的上司打个电话或发个电报,汇报一下我们的工作进展。”陆云起回答。 “这个鬼地方怎么可能有长途电话,也许会有电报局,你找店主打听一下吧!”彼得说。 陆云起点点头,他没有向彼得讲出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此刻的彼得肯定不愿意内务部介入这事,他的目的只是完成对公爵的承诺,将薇拉带回到她父亲身边。 下楼吃晚饭时,陆云起向柳德米拉打听电话和电报的事,果然如彼得所料,电话在此地还是没影的事,电报局倒是有的,就在警察局的旁边,一般下午六点后就停止营业,但如果有需要发加急电报,敲门就是。 晚饭后,彼得洗澡去了,陆云起借口去发电报便单独出了门。 第五节 “谁?”他不耐烦地问道。 “报告长官,有一位先生说要见您。”卫兵报告道。 “我今天不想见人,请他回吧!”亚历山大先生说。 “是,长官!” 但过了一会儿,卫兵又来敲门了。 “报告长官,那位先生一定要见您!” “叫他滚!”亚历山大先生怒吼道。 “可……可是,他说一定要见您,他说他是威廉·陆!”卫兵报告道。 亚历山大先生一惊,立即过去将门打开。院子里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长风衣、戴着象牙白色礼帽。 “是我,亚历山大先生。”陆云起答道。 “陆先生,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死去的。”亚历山大说着,走过去与陆云起拥抱。 “你在颤抖,亚历山大先生。”陆云起说。 “我太激动了,我们进屋说吧!” 亚历山大先生憔悴了许多,双眼不仅布满了血丝,而且满怀伤感,这与他曾经认识的亚历山大先生不太一样。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亚历山大先生。”陆云起说。 “何止是心情不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亚历山大先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算是巧合吧!”陆云起答道。 亚历山大先生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话题一转:“你还记得我的一个属下,贝科夫警官吗?” “贝科夫警官?我印象不太深,我只记得有个叫阿历克斯的小伙子。”陆云起回答。 “他死了,他们都死了!他们都被叶莲娜杀死了!”亚历山大先生情绪又激动起来。 “别激动,我们坐下来慢慢说。”陆云起安慰道。 亚历山大先生掏出一根雪茄,点燃,开始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他现在没什么愿望,就是想找到叶莲娜,将她绳之以法。 “那你计划用多长时间抓住叶莲娜?” “抓不找她,我辞职,就待在这里,直到抓到她!”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在完成一个任务,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国的李鸿章先生已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黑海,很快就将在敖德萨港登陆,你们能保证他的安全吗?我们现在不是一定要抓到叶莲娜,而是摸清叶莲娜到底有什么计划!”陆云起说。 “如果抓不着叶莲娜,我们怎么能了解他们的计划?” “当然可以,据我了解,叶莲娜和一个叫渡边康雄的日本人交往密切,我们完全可以从渡边康雄那里入手。这事你们内务部绝对能做到!” “渡边先生不是你的同学吗?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看来你对于我和渡边的背景都很了解,那你也应该对俄、中、日现存的微妙的关系有所了解,只要你找到渡边先生在哪儿,有些问题就可以找到答案了。” “我会去了解的,明天我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 “那好,我还有些事,得走了,我明天再来拜访你。” 第六节 天空下起了小雨,街上的人少了很多。陆云起紧了紧风衣。出去一两个小时,也不知道彼得会想些什么。小雨让街道变得更泥泞了,再说这里根本没有路灯,几乎难以辨认来时的道路。只有简陋的小木屋内透出点点星光。 陆云起走了不久就感到有东西在背后跟随。 是狼?又不像,到底是谁呢? 陆云起有些不安,便突然飞奔起来,走过一个拐角立即停住,摒住呼吸,倾听跟踪者的脚步声。等脚步声近了,他又立即闪出。 是波索尔。波索尔见被陆云起发现,转身就逃,瞬间消失在黑暗中。波索尔让他想起伊凡诺娃,难道她也到了托博尔斯克?她既然知道他在托博尔斯克,为什么不来见他,而是让波索尔跟踪他? 屋里灯火通明,柳德米拉正坐在客厅里打瞌睡,见陆云起回来,忙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夫人,还没休息啊?”陆云起问。 “我还得等会儿。”柳德米拉小声回答。 “晚安,夫人!”陆云起说着上了楼。楼道很安静,也许所有人都休息了。他走到他们住的房间,开门进去。 “彼得,你知道……” 他很快发现不对头,回头门已被重重关上,渡边康雄站在他的身后,彼得则躺在床上,身上捆着绳子,已经晕过去了。 “你想干什么?”陆云起说。 “威廉,我今天可不是跟你打架的,我是来和你商量的!” “商量什么?” “夫人,你过来吧!”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看,却见一股刺鼻的气体进入鼻孔,直冲脑门,接着全身麻木,大脑一片空白…… 在他倒下前,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伊凡诺娃。她的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自己处理吧!”伊凡诺娃松了口气,说。 “谢谢夫人!”渡边说。 几个潜伏在屋内的黑衣人走来,将倒在地上的陆云起用绳索捆绑好,然后抬着两人撤离了。柳德米拉看所有的人走远了,叹口气,将店门关上,熄灭了所有的灯。 那晚火车开走后,伊凡诺娃匆忙返回了自己的包厢,收拾好物品,带着波索尔,趁拐弯慢行时跳下了列车。她本是想去寻找陆云起,却没想到在树林旁遇见渡边康雄。渡边告诉她,他知道狼人的事情,他可以带她找到她的初恋情人。听到这句话,她当然很动心,但她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帮我找到威廉·陆并捉到他,我就带你进入狼人帝国,这是一个存在的世界,不是传话和幻想!”渡边说。 她不知道渡边和陆云起之间存在着什么恩仇,但这一切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的目标就是找到爱德华特,一个让她怀念了二十多年的狼人。 第七节 暮色笼罩在松树林的上空,突然而来的暴雨让一切景色陷入了模糊中,陆云起独自一人艰难地行走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暴风雨中传来了狼的嗥叫,而暮色中的松林也是魅影重重,他感觉到自己陷入了包围中。脚下泥泞的土地让人每前行一步都是那么困难。 他隐约看见前边有一个人的身影在行走。 “等等,不要抛下我!”他大声喊道。 可他的声音在暴风雨中是那样无力,前边的人听见了他的呼声,停了下来,并转过身。他抹去眼前的雨水,看见那人对着他微笑,是令人琢磨不透又魅惑的微笑,雨水顺着她的衣裙往下流淌。 不,她是魔鬼…… 是的,她的出现让他感到了自己的失败,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梦境,但还是忍不住大叫起来。 他睁开眼睛,天已大亮,窗外真的在下着倾盆的大雨。彼得坐在他的身旁,双手插着脑袋,表情痛苦地望着他。 “你又做梦了?”彼得问道。 “是啊!我经常做噩梦,不过近来算好了,曾经有过非常严重的梦游症。”陆云起回答。 “你总是心思重重,令人琢磨不透。” “我头疼得厉害,我们这是在哪儿?” 陆云起环顾四周,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似在托博尔斯克地区常见的小木屋,灰石的墙,带着冰凉的表情,窗户虽大却被铁栏钉死,屋内非常简陋,但还算比较干净。他睡在一张大木床上,垫着一张大的羊皮。 “我们被日本人捉住了,难道你不知道?”彼得问道。 “渡边?” 他低头回忆,昨晚的一幕幕回到了脑海,他记得不仅有渡边,还有伊凡诺娃,他是在一股冲鼻的气息刺激下失去了知觉。 又是渡边,他到底想怎么样? 窗外下着大雨,窗户没有玻璃,雨水直接飘进了室内。由于雨下得大,看不清室外的景色,隐约可见一堵青石的墙,也已残破不堪。灰石的窗台上有着深深的磨损痕迹,显示出年代的久远。 这究竟是哪儿呢? 第八节 焦虑的上午过后,便是昏昏沉沉的午后。突然而至的开门声惊醒了陆云起和彼得,他两赶紧起身,看见渡边康雄走了进来。 “听说你找我,威廉?”渡边问道。 “是的!”陆云起答道。 “我也是一直想找你聊聊。”渡边说。 “那好,我们坐下来聊吧!”陆云起说着便走过去,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俩黑衣武士,挡住陆云起。 “我想我们还是出去聊聊好。”渡边转身对两武士说,“有请陆先生去客厅,我们一起喝喝茶,聊聊天。” 两黑衣武士左右挟持着陆云起走了出去。 这是一座破旧的古堡,不仅地面墙面斑驳,楼梯也已坍塌,一个木楼梯将他们带到一楼,一楼的大厅的屋顶没有了,抬头便可看见灰色的天空和二楼的杂草。但大厅侧边的一排房间完好无损,有人在这些房间里进出,显露出一些生机。特别是渡边打开的那间房,像是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似的。这个房间是经过布置的,说不上奢华,却很温暖。青石构筑的壁炉正吐着熊熊烈火,壁炉前铺着羊毛地毯,旁边摆着两张沙发和一张茶几。 “请坐吧!威廉。”渡边说。 “谢谢!这是你的会客室?”陆云起问。 “是的,这就是我的会客室,我在这里接待过不少客人,比如康斯坦丁夫人、你的伊凡诺娃女士、还有……” 渡边带着得意地微笑说着,但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了。 “还有谁?怎么不说了?”陆云起问道。 “不说了,你都不认识的。”渡边回答道。 “不,就算我不认识,肯定也是我知道的,不然你不会这么得意!”陆云起说。 “是吗?那你说说!”渡边问道。 “是爱德华特。”陆云起说。 渡边眼神中闪过别人不易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常态,他拍着手掌说:“威廉,我一直佩服你的想象力,我总是认为你应该做艺术家或者作家,活在幻想的世界里,而不是像现在在这里应付各种头疼的问题。” “我不否认我喜欢幻想,但是你能否认你不认识爱德华特?你窃听过我和伊凡诺娃的谈话,你现在在利用伊凡诺娃要挟爱德华特,但是你要明白二十几年过去了,伊凡诺娃在爱德华特心中还有多少记忆?”陆云起说。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康斯坦丁夫人是巴布连科公爵失踪多年的女儿,是彼得·伊万诺夫少年时代的密友,还与你有扯不清的暧昧关系,谁知道你们当时在圣母医院的底下通道里做了什么!”渡边说。 “你不能这么侮辱我,更不能侮辱康斯坦丁夫人!” “我侮辱了康斯坦丁夫人?她不是你的敌人吗?你难道不是恨之入骨吗?威廉,我真佩服你,对付女人还真有一套。”渡边说。 “够了,渡边!”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聊聊正事。”渡边问道。 “能麻烦能把我的绳索解开吗?”陆云起问道。 渡边笑了笑说:“没问题,谅你也跑不出我的手心。” 渡边说着抽出刀子将绳索隔断。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秘密的地方,康斯坦丁夫人安排的。”渡边说。 “你和康斯坦丁夫人是怎么认识的?”陆云起问道。 “这正是我要说的事。我和康斯坦丁夫人认识也是上级的安排,因为我们拥有共同利益,你都知道的。但是威廉,你们为什么不考虑清楚就和俄国人合作?就算日清之间刚刚发生过战争,我们毕竟都是黄种人,他们白种人对于亚洲的侵略与蚕食,难道你们就能视而不见吗?”渡边说。 “渡边,我能做到的只是帮助国家争取生存空间,你们在战争中的表现和俄国人有区别吗?”陆云起说。 “交远而攻近,你们中国人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将这套把戏玩熟了,但是你们得记住玩火者必自焚,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修通,你别以为受到威胁的只有我们大日本帝国。”渡边说。 “我不那么认为,我认为只有力量均衡才能遏制野心家。”陆云起回答道。 “那好,你就等着瞧!”渡边说。 “你要杀了我?”陆云起问道。 “我不会现在杀了你,李鸿章已经在敖德萨港登陆了,他后天就会到达圣彼得堡,你会看到我们成功的。”渡边说。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陆云起站起来问道。 “你会知道的,现在你还是回你的房间吧!”渡边说。 “你不会得逞的!”陆云起也站起来说。 “来人,将陆先生送回他的房间。”渡边大声吆喝道。 几个黑衣武士立刻闯进来,拖着陆云起往回走。 “渡边,你们这么做会有报应的!”陆云起大声喊道。 “我倒要看到谁有报应,威廉,你等着瞧!”渡边指着陆云起吼道。 陆云起气愤得几乎失去了理智,用力挣脱两位日本武士的束缚,冲上去给渡边就是一拳,渡边没有防备,退了七八步才稳住。 “你们给我抓住他,给绑起来!”渡边气急败坏地说。 数个黑衣武士冲进来,围住陆云起,一番打斗后他冲出重围,撒腿穿过残破的大厅,来到杂草丛生的院子。这时一张大网撒下来,不偏不倚地罩住了他,紧紧地将他束缚在当中,不得动弹。 第九节 房间里坚实的木门开了,几个全副武装的武士将五花大绑的陆云起扔在地上,随后又将门重重地关上。待门外的声音安静了,彼得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去。 “你这又何苦?明知道这样硬闯是不可能逃出去的。我们想想办法吧。” “逃,怎么逃?”陆云起问道。 “小声点!”彼得望了望四周,然后耳语道,“其实这里也不是什么坚不可摧,这里的石头年代已久,有的风化严重,刚才我四处观察了一下。我们房间的左上角,一块石头有渗水的痕迹,肯定有所松动,我们慢慢敲,几天下来肯定能将它移动。” “几天,还能有几天?李鸿章先生已到达敖德萨港,后天就到圣彼得堡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陆云起说。 “我们尽力吧!” 陆云起叹口气,无奈地闭上眼睛。 黄昏之际又下起了雨,滴滴答答地落在窗台上,像是敲击在陆云起的心上。彼得又去查看左上角的石头,不一会儿他跑了过来说:“威廉,你过来看吧!又渗水了,有什么硬物吗?拿给我敲打试试。” “没有硬物,都让渡边搜走了。”陆云起回答道。 “如果有一把匕首,我很快能将石头凿松。”彼得说。 “关键是现在到哪去找?”陆云起问道。 “再想想吧!” 彼得摇摇头,回头坐下。窗外已是漆黑一片,雨也是越来越大,寒冷的风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钻进来,冰凉刺骨,屋内仅有的小煤油灯差点被吹灭。这时寒风中隐约传来了迷途鸟儿的惊叫声,让正在思考问题的彼得慢慢抬起了头。 “威廉,你听见了鸟儿的鸣叫了吗?”彼得站起来问道。 “没有啊!”陆云起答道。 “你仔细听听?”彼得说。 陆云起竖起耳朵仔细听,风雨中隐约传来了类似鹤的鸣叫。按理说西伯利亚地区是鹤的夏季祖居地,有鹤的叫声又有什么奇怪的?但是现在是四月底,作为候鸟的鹤还在北飞的旅途中,更重要的是模仿鹤的鸣叫是当年彼得在警官学院时学过,那是学员在执行任务时传递信号的声音。 “内务部的人已包围了这里。”彼得对着陆云起耳语道。 “你怎么知道?” “现在解释不清,你要相信我。” 陆云起点了点头,立即将煤油灯吹灭,然后隐藏起来。 废墟外,大雨倾盆,亚历山大先生和托尔斯泰上尉正在安排进攻,废墟内也隐约传来了回应的鹤鸣声,亚历山大先生不由地点了点头,这证明了他所做的调查和推测完全正确,彼得是和陆云起在一起,他们昨夜被渡边一伙绑架至此。 但是内务部怎么能明确知道渡边一伙隐藏在此地? 虽然渡边没有作为密探局的监视对象,但并不是说对他的行踪就毫无了解,他的行踪,密探局都有记录,只是没有人去重视,去分析,但当有事情发生,内务部很快能通过记录推测出他的去向。 风雨中的异动引起了渡边的怀疑,他穿好衣服出来,看见外边依然是漆黑一片,除了风雨声并没有什么其他动静。 “加藤?”他喊一位属下的名字。 加藤没有回答,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赶紧转回屋内取枪,警惕地张望四周。突然一黑影向他窜来,他立即端起枪准备射击,但黑影还没到他面前就倒下了。 “渡边君,是我!”加藤已奄奄一息,浑身是血,他用微弱的声音说:“快走,我们被包围了!” 渡边赶紧吹起口哨,十多名黑衣武士从不同的角度冒了出来。在渡边的指挥下向各个制高点跑去,可制高点都已被内务部队所控制,先前在此放哨的武士不是被俘,就是被打死。 第十节 三个黑衣武士举着火把走进来,可房间里已空空如也,人都不知到跑哪去了。窗户上的铁栏杆并没有破坏过的痕迹,手腕粗的铁柱是很难有人能徒手破坏的。 那么他们人呢? 就在黑衣武士们在翻箱倒柜寻找之时,两黑影从天花板上飘然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火把,随即扔到了大雨磅礴的窗外,火把在潮湿的地面吐了吐火苗便熄灭了。屋内立即陷入漆黑,黑衣武士们像几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却连遭拳击。待他们终于适应过来,陆云起和彼得已离开房间,向楼下飞奔而去。 二十几名日本武士根本不是如同潮水般涌进来的内务部队士兵的对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渡边咬紧牙关下令撤退,除去被俘和战死的武士,只剩十多名手下了,还得把伊凡诺娃带走。 渡边在众武士掩护下顺利撤退时,中途杀出一只拦路虎,这个拦路虎就是陆云起。 “渡边,你可以离去,但你必须将伊凡诺娃女士留下。” “不行,你给我让开!”渡边说着,和几位武士摆出决斗的姿势。 “那么,来吧!” 陆云起如旋风般袭来,几招下来渡边已处下风。众武士欲上前援手时,废弃的城墙上又一黑影挥着马鞭飞来,鞭到之处如同电闪,武士们不由停驻不前,陆云起趁机一把将伊凡诺娃抢过来。 渡边挥了挥手说:“好,你们既然要和我们斗,那我们就斗底!” 武士们变换队形,将陆云起、彼得及伊凡诺娃围困在中间。这时,渡边的背后传来零星的枪声和内务部队士兵的叫喊声。陆云起笑着对渡边说:“来吧,为什么还不动手?” 渡边无奈地对说:“算你命好,记着下次别落到我手里!”说完便率众人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大雨依然在下,陆云起和彼得发现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说实话,如果渡边一伙要硬拼,他俩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还好,内务部队在紧要关头赶到了。 内务部队士兵涌上来,看见他们三人问道:“是陆先生和伊万诺夫先生吗?” 他们点了点头。一位年轻的军官走上前,向他们敬礼说:“我是托尔斯泰上尉,亚历山大先生在那边等候。” 陆云起随托尔斯泰上尉过去,沉默已久的伊凡诺娃又复活了,扭着腰跟上去,拉住陆云起的手问:“我就那么值得你去拼命吗?” “值得,当然值得,不过如果你不配合就不值得了。”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伊凡诺娃问道。 “我们当初的目标是什么,现在仍然是。”陆云起答道。 正说着,亚历山大先生来了。 “陆先生,能在再次见到你我太高兴了。”亚历山大先生拥抱着陆云起说。 “我更应该谢谢你,没有你的帮忙,我们真不知道会怎么样!”陆云起说。 “你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吗?”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我相信内务部,你们有这个能力。”陆云起答道。 “谢谢!”亚历山大先生说着转向彼得,“也非常感谢你,彼得!” “我向你道歉,那天我不应该对你发火。”彼得回答。 传来一阵狗叫声,一个士兵牵着狗走来,对亚历山大先生说:“报告长官,整个城堡里已空无一人,只找到一条狗。” 伊凡诺娃大喊大叫着扑过来说:“我的小宝贝,你跑哪去了?让我找得好辛苦啊!” 亚历山大先生楞了下,问道:“这位女士是……” “我忘了介绍,这位是伊凡诺娃女士,还有她的爱犬波索尔。在圣母医院的地下通道出来后是她救了我,这一路上也得到了她很多帮助。”陆云起说。 “谢谢你,伊凡诺娃女士!”亚历山大先生又伸出手与伊凡诺娃握手道。 伊凡诺娃明媚地笑了笑。 “还有,托尔斯泰上尉。”亚历山大先生说。 “在,长官!”托尔斯泰上尉答道。 “那些日本俘虏怎么样了,审问出什么线索了吗?”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报告长官,那些日本俘虏,除去战死的,还剩五名,已全部咬毒自杀,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任何线索。”托尔斯泰上尉答道。 “渡边呢?” “渡边跑了,随同他们一起逃走的还有十多个人,他们逃往何处现在还不得而知。” “混蛋!”亚历山大先生将手枪往地上一扔。 外边大雨倾盆,屋内气氛骤然紧张,冷风从四面袭来。内务部队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搜索到,让亚历山大先生非常恼火。 伊凡诺娃拉了拉陆云起,对他耳语道:“我知道渡边去哪儿了,他本来今晚就要去狼人的领地,他们的行动就要开始了。” “真的?”陆云起问道。 “你不相信就算了。”伊凡诺娃说。 “我当然相信,我会一定帮你找到爱德华特,但你一定要帮我们进入狼人的领地。” “一言为定。”伊凡诺娃说。 第十一节 夜深了,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的趋势,四处漆黑一片。他们在城堡里歇息一会儿后,整顿人马又出发了。士兵们提着马灯照亮前方的路,陆云起、彼得和亚历山大先生骑马缓缓向前。伊凡诺娃牵着猎犬波索尔和一帮士兵走在前边。陆云起本意是让伊凡诺娃也骑马走,这么大队人马里就这么一个女人,理应照顾,但她说要到前边辨明方向。 伊凡诺娃从身上掏出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仪器,在马灯的映照下四处张望,然后指挥大家走走停停。 “你这位朋友是做什么的?”亚历山大先生问。 “她是一位巫师。”陆云起回答。 “巫师?开玩笑,她真能用?”亚历山大先生问。 “看吧!我相信她能找到。”陆云起说。 穿过红松林,前边传来一阵流水声。是一条小的河流。视野忽然宽阔许多,虽然周边依然黑暗,但已能分辨出物体的轮廓。 “报告长官,前边有几个亮点!”托尔斯泰上尉过来报告。 陆云起抬头,目光顺着河滩眺望,隐约有几个亮点在风雨中前行。亚历山大先生拿起望远镜看了看,递给陆云起。 果然有十来个身影在顺着小河在艰难行进,不出意外应该是渡边一行。亚历山大先生立即命令部队全速前进,堵截渡边。但渡边发现内务部队追上来后,便潜伏到草丛里向这边开枪,有几名士兵受伤坠马,还有一匹马中枪倒地。 “不行,把灯全熄灭了。”亚历山大先生喊道。 “全部熄灭了也不行,根本无法行走,更不可能追上渡边!”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掉。” 陆云起翻身下马,环顾四周,雨势已小了很多,可云层依然很厚,能见度低,如果大队人马冒黑全速前进,很容易乱了阵脚,但如果缩小成精干的小队,应该会好很多。 “亚历山大先生,我有一个想法。”陆云起走过去说,“你、我、彼得、托尔斯泰和伊凡诺娃走前边,大部队在后边稍慢点跟进,伤员就地休息,这样不容易引起混乱,可以吗?” 亚历山大先生点了点头。他们五人加上一条猎狗马上潜入夜色中。不一会儿,风中传来渡边一伙的叫喊声,渡边似乎已察觉到他们在靠近,又停下来朝他们开枪。 托尔斯泰上尉是一位全能型的军人,体力、灵敏度和枪法都是一流,在他大火力的长枪支持下,渡边一方的火力几乎被完全压制,不一会儿便悄无声息了。 “不会是全死了吧!”彼得说。 “怎么可能,渡边那么狡猾的人,谁死了也死不了他。”伊凡诺娃说。 “说的是,你们先等等,我过去仔细瞧瞧。”托尔斯泰上尉说着弯身冲过去。不一会儿,看见上尉从草丛中站起来。 “死了两个,其余的全不见了。” 原来渡边留下两个狙击手,其他人在他带领下溜走了。 怎么办?大家又将眼光转向了伊凡诺娃,伊凡诺娃笑了笑说:“都看我干什么?再往前走啊!肯定跑不远。” “我们也知道他们跑不远,关键是我们跟着他们走的路线究竟正不正确,如果他们在使诈呢?” 陆云起正说着,猎犬波索尔“嗖”的一下跑了。 “跟着它,不会错的,它能辨识几个月前闻到过的气息!”伊凡诺娃说。 “我也似乎闻到了一种似曾相似的气息。”上尉说。 “你难道也是狗?”伊凡诺娃问道。 “我比狗更灵敏,比巫婆更有预见性!”上尉答道。 “你在嘲笑我?”伊凡诺娃说。 两人要吵起来了,亚历山大先生喝令道:“够了,快走!” 众人赶紧随着波索尔的方向前进。 他们随着河流走进一片树林,茂密的枝叶将所有的光线都遮挡住了,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这种气味很熟悉啊!”上尉说。 “快把马灯点亮。”亚历山大先生说。 灯点亮了,却见林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雾气,枝上满是水珠,正顺着松针往下滴淌,落进人的颈口,透心的凉。 “果然到了松树林!”上尉说。 “是吗?大家停下,小心有陷阱。”亚历山大先生说。 松树林深入一片漆黑,只有马灯照亮着周边十几平方米的范围,雾气在轻轻飘荡,让人不由回忆起贝科夫死去的那天场景。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上尉问道。 “我记得他曾说过,他的家乡附近有一大片松树林。”伊凡诺娃小声对陆云起说。 “真的吗?那么他们上次来到这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找到?”陆云起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伊凡诺娃答道。 刚下过大雨,林间变得非常泥泞,一脚踩下去,半只脚就陷进了泥地。树林深处传来了鸦雀诡异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这时猎犬波索尔狂叫起来,令众人警觉。波索尔挣脱伊凡诺娃的锁链,又撒腿向前跑去,消失在浓雾深处。过了一会儿,它返回了,围着伊凡诺娃的裙裾转圈。 “肯定有情况!”彼得说。 可前边被浓雾所掩盖,路途泥泞步履艰难,到底有什么情况没人能预测到。 “我先去看看吧!”彼得说着便将马鞭挥出,缠绕着树枝,顺着马鞭爬到树上。在马鞭的牵引下,他像猴子般在树枝间穿梭。行进不多远,又重新听见了流水声,隐约看见黑暗中有两点灯光闪烁,几个黑影在忙碌。 彼得小心地潜入靠近他们的树枝上。 他们正将藏在林间的东西往外搬,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他不太清楚。只见他们将木板和金属配件一件件组装起来,很快形成了一艘小船雏形。他们要坐船离开,要顺着这条河流去向何处?难道这就是通向狼人帝国的途径?就在他想再仔细观察时,树枝发出轻微的断裂声,引起了渡边的注意。几个黑衣武士在渡边的示意下立即将树包围,彼得试图逃走,却被渡边发现了。渡边掏出枪向他射击,他躲闪不及,从树上跌落。 第十二节 彼得右小腿中枪,黑衣武士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他支撑着站起,将马鞭向上一飞,缠住旁边一棵树枝,顺势一跃,飞身消失在了黑暗中。黑衣武士立即举枪追击。 子弹在耳边呼啸,让彼得有些慌不择路。他顺着马鞭在林间穿行,忽然看见前方一个黑影朝他撞来,想转身避开已来不及了,他大喊一声,两人重重地撞到一起,摔在满是水和泥泞的地上。 那个黑影落在他身旁,溅得他满面泥水,他忍住疼痛,站起来,伸出拳头狠命向黑影挥去,却被黑影一把抓住。 “彼得,是我!”黑影说,原来是陆云起。 “怎么会是你?”彼得问道。 “我听见枪声,害怕你有事便过来了。”陆云起说。 “怎么会没事,我腿都中枪了。”彼得说。 “我来背你吧!”陆云起说。 “不用了,尽坏我的事。”彼得没好气地说。 “什么时候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在他们争执时,几杆长枪在黑暗中伸过来,对准了他们的脑门。黑衣武士们提着马灯过来,照亮了满身泥泞的彼得和陆云起,冷笑着将他俩身上的马鞭和枪取下,说:“起来!” 彼得和陆云起无奈地站起,两个黑衣武士走过去拿着绳索将他俩捆起。突然又有枪声响起,日本人提着的马灯被击灭了,周边又陷入黑暗中,陆云起和彼得趁机跑进旁边的树丛中。日本人在黑暗中无法分辨出对方的人数与火力,随着连续的枪声响起,他们只好撤退。 树林里又陷入了沉寂,逃入树丛中的陆云起和彼得因为捆绑着,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他们不知道日本人究竟已走了多远,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在黑暗中等待。这时林中传来鹤鸣声,彼得随着声音缓缓移动,并小心地以报以同样的鸣叫。不远处有人划燃了火柴,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上尉的身影。 “托尔斯泰上尉!”彼得呼唤道。 上尉赶紧顺着声音找过去,终于在十数米外找到了彼得。 “你受伤了?”上尉问道。 “是啊!”彼得答道。 “陆先生呢?” “我在这儿!”黑暗中又传来陆云起的声音。 上尉又划然一根火柴,看见几米外的陆云起,他被捆得严严实实地坐在一棵树下。 “不要忘了,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们了!”上尉笑着拿出刀子将他们身上的绳索解开,拿出急救包将彼得受伤的小腿包扎好。 “不要紧吧?我背你回去休息!”陆云起问彼得。 “不行,我们得赶快去河边,日本人要走了,我们不能失去找到狼人的机会。”彼得说。 “河边?上次我来这里为什么没有发现河流啊。”上尉说。 “不要再问究竟了,他们就要走了!” 彼得挣扎着要站起,上尉和陆云起赶紧将他扶起,撑着他一瘸一瘸地往松林深处走去。 第十三节 东方的天空已泛白,渡边一行依然在忙碌着,眼看船体就要组装好了,忽然响起了枪声,一枪正好击在船体上,激起一道火光,让渡边受到不小的惊吓。 “快点,快点!”他催促道。 手下立即加快了速度。 陆云起他们已杀到了渡边的外围,为了保护渡边,黑衣武士排成一道人墙,与他们展开激战,尽管他们三人都是职业军人出身,但对方人多势众,始终无法突破屏障。远在数里之外的大部队已听见树林深处的密集枪声,正在抓紧时间赶来,却由于道路过于泥泞无法全速前行。 “你们都快点给我走啊!”亚历山大先生大声吼叫着,但改变不了什么,不少士兵陷入泥泞中动弹不得。 “长官,这里为什么像上次遇见的沼泽地?”一位士兵问道。 一语惊醒了亚历山大先生,上次惨痛的记忆又回来了。他下令大部队停下,挑选十多名精干敏捷的士兵,由他带领,全速前行,大部队依然稍缓前行。 亚历山大先生一行赶到河边,天已大亮,陆云起等三人依然在坚持战斗,可防线一直没能突破。 “到底怎么样了?渡边呢?”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渡边已上船了,我们无法靠近,不知道他究竟去哪里!” “加大火力,全力攻破。”亚历山大先生命令道。 赶过来的几名精兵强将上阵了,他们随身携带了大火力武器和火炮,二话不说便是一顿狂轰滥炸。日本人扛不住了,抵抗了一阵,开始撤退。 “不能让他们跑了!”上尉喊着冲过去。 渡边已经上船,大部分黑衣武士也正在登船,余下几名武士坚持在岸上向他们射击。 “快,用火炮轰!”上尉又喊道。 日本人扔过来的烟雾弹在水边爆炸了,一阵浓雾和呛鼻的气味袭来,在岸上的武士也趁机登上船。 “怎么搞的?你们怎么还不开始发射?”上尉退回来问道。 士兵已将炮管架好,正在点火。第一发炮弹射出,听见有人惨叫,但船并没有停下,依然轰鸣着向前驶去。紧接着第二发炮弹射出,除了听见掀起水浪的声音,船的轰鸣声已渐渐远去。 “算了!停下来吧。”亚历山大先生说。 大家放下枪支,四周恢复了安静,只有几只受惊的鸟儿在林间乱窜,飘荡的松香很快将硝烟气息冲淡了。 “这地方我来过!”亚历山大先生转身对上尉说,“这里原来是一片沼泽地,现在变成了河流,也许是湖泊,贝科夫警官就是在这里遇难的。” “是的,我知道,也许是因为近日下雨,这片沼泽地才变成水域。”上尉答道。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众人沉默不语。 “你说呢?陆先生!”亚历山大先生问。 “我们应该找一条船,立即跟上去,不能让渡边抢了先机。” “船?现在到哪里去找船,难道回到几十公里外的托博尔斯克去找船?” 众人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大队人马到了,伊凡诺娃带着波索尔也到了,波索尔冲到河边四处闻了闻,便狂叫起来。 “它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上尉说。 “狼的气味,只有闻到狼的气息它才会这么狂叫,它可不是普通的猎狗,它与狼打过很多次交道。”伊凡诺娃说。 “是的,我们都知道这是找到狼人的必经之地,原来这里是一片沼泽地,但现在变成水域了,渡边就是从这里乘船逃走的,我想我们也应该找一条船来。”上尉说。 “那船呢?在哪儿?”伊凡诺娃问。 “亚历山大先生说要回托博尔斯克去找船,你说这可能吗?”上尉说。 “船不是木头造的吗?现在这里有这么多树木,难道不可以就地造一只吗?”伊凡诺娃说。 “这怎么可能,就地造船!”上尉摇摇头说。 “怎么不可能?”伊凡诺娃说着将眼光投向了陆云起。 “可以,我们可以就地取材做成木筏,这个不难!只需要二三十棵树干,便可以做成一个大木筏,上边可以乘坐四至五个人,我们现在需要的斧头和绳索。”陆云起若有所悟地说。 “那我们现在马上就可以开始了,斧头和绳索我们的士兵都随身携带着。”亚历山大先生说。 为了清除行军路上的障碍,部队一般带有数把斧头。相同道理,为了攀爬,他们也带有一些粗的麻绳,这些都是现成的。 “做十艘木筏需要多长的时间?”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十艘?要这么多干什么?”陆云起惊讶地问道。 “我要将所有人马都带上!”亚历山大先生说。 “不可以的,这样会很危险!”彼得赶紧走过来说。 “这话从何说起?”亚历山大先生转过身问。 “前边到底是何种状况,我们根本不知道,人数太多,目标会很大,容易遭遇不测。”彼得说。 陆云起望着彼得焦急的眼神,明白他心中所想,目标太大固然是一个原因,还有他不愿看见薇拉遭到血腥镇压,他明白内务部的手段。 “我们没时间了,不能让渡边抢了先机,何况李鸿章先生明日即到达圣彼得堡,十艘木筏是不可能,我们在一艘木筏造好后,你、我、彼得和伊凡诺娃先行出发,大部队的事稍后再说吧!”陆云起说。 亚历山大先生沉思了一会儿,便点头答应了。 第十四节 雾渐渐散了,他们发现对面的水域不是一条河流,而是一个大湖泊,极目所至,没人能看到边际。湖水很平静,微风吹过,波澜在荡漾。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相信几日前这还只是一片沼泽地。雾虽然散了,但太阳并没有出来,天空灰得让人压抑。 几个小时后木筏已经成型,天空又飘起濛濛细雨。彼得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瘸走过来对陆云起说:“我伤口很疼,需要治疗,就不去了!” 陆云起有些意外,便问道:“真的不去了?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 “没有,我不想废了一条腿,见到薇拉你好好劝劝她,还有亚历山大先生,劝他别那么记仇。”彼得说。 “好的,我会做到的。”陆云起说。 “保重!”彼得用力拥抱着陆云起。 既然彼得不去了,托尔斯泰上尉就替代他上了木筏。现在上了木筏的有:陆云起、亚历山大先生、伊凡诺娃、托尔斯泰上尉,再加上一条狗。陆云起、亚历山大先生和上尉轮流划船。 船很快远离了岸边,松树林变成一条黑线,湖面上偶然有树干从水下伸出,孤零零地矗立在水面上,说明这里的水比较浅,但他们知道水底的淤泥才是深不可测的。除了风的声音,周边寂静得有些可怕,偶然有鸟飞过灰暗的天空,很快就消失了。 下午时分,雨逐渐大起来,他们将雨衣穿上,静静坐在木筏上,没有人多说一句话。近日来的奔波让人极为疲倦,亚历山大先生禁不住打起了瞌睡。 “先生,这样容易感冒!”伊凡诺娃提醒他。 湖面上升起一股水雾,将木筏紧紧包围。能见度越来越低,十数米外的景物便已模糊,只有波索尔状态还好,不停地在木筏上四处转悠,这里闻闻,那里嗅嗅。这个湖似乎没有边际,木筏行走了大半天仍没有看到岸。黄昏时分,天暗下来,能见度更低了。 忽然,波索尔站在船头朝左大声叫起来。 “快,往左边划,有可能快到岸了。”伊凡诺娃说。 陆云起和上尉赶紧将舵打向左边,行驶了一会儿,果然听见风过树林的涛声。穿过雨幕,就看到一堵巨大的黑影,像是个怪物,随时会将他们吞噬。 “这是什么?”上尉问道。 “可能是一处悬崖吧!”陆云起说。 木筏缓缓驶近,果然是一处悬崖。悬崖陡峭,而且不低,抬头向上看,看不到顶。 “再往前边看看,可能会有好的停靠点。”亚历山大先生说。 “据我所知,此处应该有码头停靠。”伊凡诺娃说。 “你怎么知道?”陆云起问道。 “爱德华特曾和我说起过。”伊凡诺娃答道。 “码头在何处?”陆云起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陆云起划着桨,仔细地观察周边环境。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在这样陌生的水域行驶,要极为小心。亚历山大先生将随身携带的马灯点燃,勉强照亮周围几米的范围。突然船底传来了撞击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猛击木筏,惊得伊凡诺娃尖叫起来。 “水下似乎有东西!”亚历山大先生说。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但随即又安静下来了,只有水流在冲击木筏。就在大家松了口气时,第二波撞击袭来,让人在木筏上站立不稳,还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不要害怕,可能水下有岩石。”陆云起说。 等木筏平稳下来,陆云起提着马灯来到水边,果然看见水流下面有一大块一大块的岩石,此处的水已经很浅了。由于水下石头的影响,水流变得复杂,再向前行驶可能会有危险。亚历山大先生要求立即靠岸,可岸边连绵的绝壁让人看不到尽头,要攀爬绝壁是有一定难度的。 木筏小心翼翼地靠岸了,岸上乱石成堆,待所有人在岸上站稳后,上尉决定带着绳索先去试探,如果可以顺利登顶,他就将其他的人一一拉上去。上尉自称是攀岩老手,但也没有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下攀爬过,他仔细观察许久,才将马灯系在腰间,往上攀爬。 上尉消失在雨雾中,只有腰间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他在缓缓升高。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但十多分钟后,一阵大风吹来,灯光突然熄灭,紧接着上边有大大小小的石块掉下来,下边的人都快将心提到嗓子眼上了。 “托尔斯泰上尉,发生什么事了?”亚历山大先生大声喊道。 上边没回应,石块在继续向下掉。 “赶快将木筏划开点,小心人掉下来将木筏砸坏了,那我们只能困死在这儿。”伊凡诺娃说。 “你给我住嘴!”亚历山大先生恼火地吼道。 没有人再说话,都在焦急地等待。过了几分钟,上边终于有了回音,上尉喘着气喊道:“上来了,上来了,等我一会儿!” 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绳索放下来了。 伊凡诺娃当仁不让地首先上。在陆云起的协助下,她系好绳索。别看她年龄不小了,身手还很敏捷,除偶尔发出几声尖叫声,很顺利就爬上去了。 “这位夫人真能起什么作用吗?”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她能起到作用的,相信我!”陆云起答道。 “你与她老提起的爱德华特是谁?”亚历山大先生继续问。 “一个狼人。”陆云起答道。 “是吗?”亚历山大先生依然很迷惑。 “你先上去吧!我带着波索尔最后上去。”陆云起说。 “那好,你一人呆在下面小心点。” 陆云起将猎犬波索尔绑在背后,带着它一起攀上了悬崖。攀爬到顶后才发现这个悬崖并不算高,大约二十多米,主要是晚上增加了攀爬的难度,才让人感到害怕。上尉刚在攀爬过程中的确遭遇了一点危险,大风将马灯吹灭后,周边陷入黑暗中,因为慌张而踩空一处,险些掉下来,幸亏他经验丰富,才能化险为夷。 第十五节 马灯有些受损,但还能勉强使用,他们重新点燃,周边的环境立即浮现,崖顶是一片松树林,地势呈上升趋势,可能是一座山,如果他们要到达目的地,就需要披荆斩棘翻过这座山。 雨依然在下,向前走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此地是岩石山,脚下虽不似原来泥泞,但在夜晚攀登也是极尽艰苦的事。 “真想在这儿休息一会儿!”伊凡诺娃说。 “不行,今晚一定要翻过这座上,谁知道天亮了会发生什么。”亚历山大先生说。 走了三四个小时,还没到山顶,谁也不知道这座山有多高,只是觉得越来越冷,雨也越下越大。 陆云起发现有绿光在树林里闪烁,便赶紧将马灯吹灭,并示意大家停止行走,以免发出动静。接着林中出现了更多的绿光,起码有十多对。 是狼,肯定是狼。 狼是夜间的动物,而且是嗅觉灵敏的动物,对付他们这群在夜间行走的人类肯定不是问题。怎么办?看来只有血拼了!幸好狼的数量不算太多,陆云起、上尉和亚历山大先生都将手伸向了枪。 但伊凡诺娃制止了他们,她蹲下对着猎犬波索尔耳语了几句,拍拍它的头,它绕着他们转了几圈,一溜烟跑了。 这时狼群像是发现了他们,迅速地窜了过来。 “嘘!”伊凡诺娃要大家保持安静。 几匹狼跑到他们周边,到处转了转,东闻闻,西嗅嗅,然后朝着波索尔奔跑的方向走了。 每个人都惊出了一身汗。他们点燃了马灯,继续赶路,发现每跨出一步都很艰难,特别是上尉,前边在悬崖凭一人之力拉上三个人一条狗,早已疲倦不堪。 “我们休息一下吧!”伊凡诺娃再次提议道。 亚历山大先生望了望大家,问道:“你们有什么意见?” 陆云起和上尉都沉默不语。 “既然没什么意见,就停下来休息吧!”亚历山大先生说。 他们找了一处背风地,搭起帐篷,开始休息。几个男人轮流站岗,第一班岗是陆云起,虽然他非常疲倦,但在这个野兽出没的冷雨夜,不能不强打起精神。 不一会儿,帐篷里传来了如雷的鼾声。远处的狼嗥,悲凉而高亢,让人不寒而栗。陆云起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赶紧转身,原来是伊凡诺娃从帐篷里出来了。 “怎么不休息?难道不累吗?”陆云起问道。 “不是不累,你看这如雷的鼾声怎么让我入睡?”她继续说,“陪你聊聊天吧!” “我刚一直在想你是怎么将狼群引开的?”陆云起问道。 “我是巫婆啊!用了障眼法。”伊凡诺娃说。 “不会吧!一定是波索尔起了作用。”陆云起说。 “信不信由你了。”伊凡诺娃说。 “这次来如果找不到爱德华特怎么办?”陆云起问道。 “不可能,他一定在,虽然他现在已是白发苍苍。” “白发苍苍?你怎么知道?” “渡边说的。” “渡边的话你也相信?” “我为什么不能相信!没人能骗我。” “看来你知道挺多的,我找你来并没有错。”陆云起笑着说。 “你别这么笑,你笑得像爱德华特。”伊凡诺娃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像爱德华特那么有魅力?说说你的爱德华特,他到底是什么模样?省的到时我见到他不知道就是爱德华特。”陆云起说。 “他……” 伊凡诺娃回忆起二十多年前,爱德华特向他告别时的场景。想到与心爱的人分离,她就哭得伤心,毕竟人狼殊途,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她对他说,如果他不回来找她,她就自己去找他。爱德华特告诉她,他在西伯利亚,那里有一片废墟,废墟背后是一条小河,小河会流入一片林里的沼泽地,那片沼泽地人是不能行走的,陷入进去就会没命,在沼泽地的尽头是一座山,在山谷里有座水坝,那里有个码头,里边的人要出来时就开闸放水,水就会淹没沼泽地,这样就可以坐船出来。不过有时候,下了大雨,沼泽地会涨水,也可以行船,如果要来找他,划船可得快点,因为水第二天就会消退。 爱德华特还将自己的翡翠手链送了一串给伊凡诺娃,另外一串他自己留着。 伊凡诺娃看了看右手腕上的翡翠手链,翡翠在马灯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辉映着伊凡诺娃的脸。 黑暗中的树林里传来轻微的“嚓嚓”声,像是有动物在活动,陆云起赶紧将枪提起,警惕地望着四周。在他确定声音发出的方向后,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但树林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可能是什么小动物吧!”陆云起返回来说。 “会不会是狼呢?”伊凡诺娃问道。 “不会吧!狼不会这样容易受惊的。”陆云起说。 雨稍微小些了,陆云起掏出怀表,已是凌晨三点,按事先的安排,接下去两小时是上尉站岗,但看着他们睡得那么香,就不忍心打扰他们了。 “你早点睡吧!也许明天就会遇见爱德华特,可不能让他看见你这么憔悴。” “谢谢!”伊凡诺娃带着少女般兴奋表情答道。 陆云起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他俩转过身,原来上尉已经醒来了,他挎着枪来与陆云起换岗。 “刚刚还听见你鼾声如雷,这么快就醒来了?”陆云起问道。 “我是一个职业军人,这是应该要做到的。”上尉说。 “那好,我先休息去了。”陆云起说。 陆云起和伊凡诺娃回到帐篷里,脱了雨衣,和着外衣钻到睡袋里睡觉了。雨继续在下着,滴滴答答的,似乎在提醒在睡梦中的人,不要忘了他们的处境。 第十六节 这一夜陆云起做梦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走来走去,无论似曾相识的,或不相识的人都视他如同陌路,一种痛彻心扉的孤独感涌上心头,他不停地自问,我回不去了吗?我回不去了吗? 他带着这样的心情在黎明时分惊醒,一缕清冽的光线照入帐内,照在上尉熟睡的脸上,一切都很安静平和。他掏出怀表,时间是五点半。雨已经停了,天空依然是灰暗的,亚历山大先生扛着枪正在帐篷外巡视。 出帐篷和亚历山大先生打了招呼后,陆云起便感到内急,就找个隐蔽的地方解决了。往回走的路上,一种异样的动静惊动了他。似有似无的沙沙声,像是风吹过树叶。 距离帐篷不远的一处山口,有风吹来,晚上由于黑暗没有发现,他决定去看一看。 山口附近没什么植被,只有一些碎石,非常不好走。越过山口就是山的背阳面,在这个口子上,风势加大,几乎将他的帽子吹飞。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看见了山那边的一大片平原和一望无际的树林,在天际线边有几座类似火山的椎体山,山下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和一条明亮的河流。 就在他准备翻过山口时,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满山遍野的狼群正在向上爬走,它们行动一致,虎视眈眈地望着前方。 他蹲在下身想躲藏,却为时已晚,狼群已发现了他,为首的几匹灰狼向他跑来。他想拔出枪,却发现枪还放在帐篷里,只好往帐篷方向奔跑,边跑边喊道:“不好,快撤!” 这时他听见几声枪响,看见狼群从树丛中冲出来,已经将帐篷给围住,亚历山大先生正在奋力抵抗,一个白发老者骑着马从狼群中飞奔而来,举枪对着亚历山大先生射击。 狼群瞬间将帐篷包围住了,几位跟在狼身后的狼人骑士翻身下马,冲进帐篷,将还在慌乱中的上尉和伊凡诺娃逮个正着。狼人骑士将上尉和伊凡诺娃全身捆绑好,拖出来交给白发老者。 看见陆云起跑回来,亚历山大先生边撤边退说:“快撤,我来掩护你!” 陆云起只好往密林深处跑去。 亚历山大先生认出这位白发老者就是几天前在松树林看着贝科夫警官深陷沼泽地而露出诡秘笑容的人。陆云起也想起了,这位白发老者就是在陌生小站给他们讲故事的老人。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周边安静了,枪鸣和野兽的嗥叫都瞬间消失了,陆云起停下来,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呼吸声。回头看亚历山大先生还没有跟上来,而上尉和伊凡诺娃更不知道如何了。 第十七节 陆云起想返回去查看情况,忽然听见有人在呼唤他:“陆先生!”他抬头一看,是叶莲娜,不,是薇拉,正确说现在是康斯坦丁夫人。 “康斯坦丁夫人!” “陆先生既然知道我是谁,我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现在你手下的两个人落在我们手上,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康斯坦丁夫人微笑着从马上下来,她穿着蓝色的天鹅绒长裙,白色小礼帽,一贯的优雅而迷人。 “你要和我谈什么条件?”陆云起问道。 康斯坦丁夫人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彼得怎么没有来?” “彼得受伤了,被渡边开枪打伤的。”陆云起答道。 “真的吗?我很难过,如果你回去见到他,代我向他问好,愿他早日康复。”康斯坦丁夫人说。 “康斯坦丁夫人,彼得那么关心你,你的父亲也很牵挂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还要和渡边合作?”陆云起问道。 “你似乎也很关心我?”康斯坦丁夫人说。 “我……”陆云起无语。 “好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那两个人在我们手里,我可以随时杀了他们,但只要你现在同意和亚历山大先生一起撤出我们的土地,不再来犯,我可以放了他们。”康斯坦丁夫人说。 “你难道不知道我到这里来的原因?是你们和渡边勾结在一起。现在李先生已抵俄,你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陆先生,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们要做什么。经过数十年的经营,我们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布满了眼线,内务部、暗探局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你们以为捣毁了圣母医院就万事大吉了?你们太小看我们了,李鸿章先生现在何处,在干什么,我比你清楚,今天是五月一日了,李鸿章先生已于昨日到达圣彼得堡,他现在已成我们手上的一颗棋子。”康斯坦丁夫人说。 “你们以为破坏了大清国与俄国的关系,让西伯利亚大铁路无法修筑,就可以阻止俄国人对狼人帝国的侵蚀,安享生活?你想错了,你们只是落入了日本人的圈套。”陆云起说。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别落入日本人的圈套,而是要落入你们的圈套?陆先生,我很明白你此行的目的,如果你就此休手,带着你的人回去并保持沉默,也就算了!从我派出爱德华特在欧亚车站与你们第一次恳谈,到今天我第二次恳求你,就一直希望你能想清楚。”康斯坦丁夫人说。 爱德华特的名字如一道亮光从康斯坦丁夫人嘴边划过,令陆云起大吃一惊,原来他与爱德华特已有过两面之缘。 “夫人,你刚才说到爱德华特……”他说着走向前去,谁料康斯坦丁夫人立即将长枪举起对准他。 “离我远点,不然我一枪打死你!” 陆云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枪杆,顺势往左边扭转,康斯坦丁夫人随即重心不稳,松开了手。他再飞起一脚,将长枪踢飞至空中。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人如同闪电般飞来,在空中接住长枪,落地站稳,扳动扳机,子弹“唰”地从陆云起耳边飞过。 又是爱德华特。 “先生,你听我说。”陆云起说。但爱德华特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举枪又是一发。 陆云起退回树林,但爱德华特紧追不舍,子弹不断从身边呼啸而过。树林里到处是荆棘,他跑着跑就被一堵巨石挡住了去路。他手无寸铁,面对强敌,不知如何是好。 “先生,我有话跟你说!”陆云起转过身对爱德华特说。 又是一发子弹射在背后的岩石上。 “你给我闭嘴,我该说的在那天晚上都说了,举起手来。” 陆云起望了望四周,林间似乎有疾风袭来,原来是狼群在从各个方向包抄,看来他是无处可逃了。 枪又响了,他看见爱德华特在后退,绿色眼睛在四处搜寻。 巨石顶端出现了一个人,是亚历山大先生。他伸出手臂大声喊道:“威廉,上来。” 陆云起后退几步,奔跑着冲上巨石壁,一把抓住了亚历山大先生的手,被拉了上来。 回头看见数匹狼也正在冲上巨石。 “我们该怎么办?”陆云起问道。 “跑啊!还能怎么办!”亚历山大先生答道。 “我们能跑得过狼吗?”陆云起说。 “管不了这么多了,先跑吧!” 这块巨石平滑而宽阔,没有任何可躲藏的地方,他们疯狂向前奔跑着。可他们跑了一阵再无法前进了,因为已到了岩石的尽头,再往前便是绝壁,下面是流水湍急的河流。后边数十名狼人正在靠近。他们被逼到了绝境,只有奋起一战了。但在对方强大火力攻击下,他们是无力阻挡的。 亚历山大先生将所有的子弹打完了,一头凶狠的母狼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朝他扑去。亚历山大先生一惊,失足滑落在山崖边,陆云起赶紧伸手去抓,却不堪重力牵引,双双滑落山崖。 这座山崖大概有七八十米高,呈近八十度斜角,坡上布满了乱石。山下有湍急的小河,小河的两岸是松树林。 从山崖上滑落,坠入谷底,虽不致命,可强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人失去知觉。陆云起在跌落的过程中几次试图抓住灌木或树根都没有成功,一直滚至崖底才被一棵树干挡住。与树干的撞击让他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模糊。 不远处传来湍激的流水声。 他听见一阵疾驶的马蹄声,还有一群狼飞奔过来,围绕在他四周,一匹狼走上前,伸出舌头在他的脸上舔了舔。 他将头转过去,不是狼,而是猎犬波索尔。 一位穿着皮靴,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从马上下来,走到他的跟前看了看,然后对周边的人说:“就是他,带回去!” 几个人走过来,将他眼睛蒙上,抬上一辆马车,疾驶而去。 第一节 五月一日,圣彼得堡,俄商巴劳辅的豪华私邸。此处是昨日刚到达圣彼得堡的李鸿章大人的客居之处。 巴劳辅是俄国商界巨豪,曾在中国从事茶叶贸易,与李鸿章有过交往。此次访问,他坚持邀李鸿章入住其家。昨日李鸿章一行到达巴劳辅府上时,见大门口高搭彩楼,楼额上嵌镶着来宾之像。身着红黄缎服的二十四名少年,各手捧散花一盘,以香花撒地,特为来宾“垫靴”。入其堂室,四壁高悬大清国黄龙旗,门窗屏障间皆张挂以汉字写成的吉祥颂祷条幅。巴劳辅的夫人、孩子出见,施以“捧金盘而献盐饼”的最隆贵之礼。安排的卧室、饮食栖息所用器具,无一不是中国之物。昨晚还为在旅途上错过七十四岁生日的李鸿章补办了隆重的祝寿典礼。这一切让李鸿章甚为感动,如同回到了家一般。 一夜休整后,七十四岁的中堂大人一扫旅途的疲惫,早早起了床。五月的圣彼得堡已进入了一年中最美好的时间,阳光明媚,庭院里的鲜花正在盛开,似乎在预示着这是一次愉快的旅程。但清廷驻俄公使许景澄、参赞胡惟德可没那么轻松,近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忧心忡忡。许景澄之前因与奥匈帝国的纠纷一直待在维也纳,却也非常关注圣彼得堡发生的事情。陆云起渺无音讯,也让人非常不踏实,询问内务部关于这方面的情况,内务部也没有给过明确答复,不仅亚历山大先生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连巴布连科公爵也不见了。 胡惟德有种不祥的预感,但面对来访的一班朝廷重臣又必须掩饰,只能不断催促俄方务必做好安保措施,保证万无一失。俄方也派出了重兵看护巴劳辅府邸,严查来访人员。 可中堂大人忽然问起了陆云起,胡惟德情急之下只好撒了个谎:“陆大人在莫斯科,因为数日后您要赴莫斯科参加俄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他正在那边做前期的准备和协调。” “那是十天后的事情,这么早安排他干什么?”李鸿章问道。 “大人,这是应俄方的意思,目前合适的人选只有他了。”胡惟德答道。 李鸿章微微点头,没有再问下去。这时许景澄来报,沙皇特使维特求见,李鸿章赶紧整理衣物,等候特使来到。维特先生在与李鸿章一番交谈后,告知沙皇陛下将在五月四日皇村行宫接见李鸿章。胡惟德听见这个消息后有些顾虑,皇村行宫在位于圣彼得堡以南二十四公里的郊外森林,是当年彼得大帝为妻子叶卡捷琳娜二世所建的行宫,虽说风景优美、奢华浪漫,但毕竟离城区太远,且所经之处多为偏僻。如果遭遇不测,可能难有回旋之地。为此胡惟德立即与俄外交部联系沟通,希望能改在冬宫会见。 俄外交部和内务部也有相同的顾虑,但沙皇陛下执意在此时春意盎然、繁花似锦的皇村行宫见面,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不好强求更改,能做的只能是在沿途加强安保措施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潜伏在内务部的狼人早已获知这一消息,行动计划已于前夜上报至托博尔斯克。 渡边康雄认为,如果要刺杀李鸿章,在中俄间制造事端,最好要能在圣彼得堡就成事,一是害怕时间长了生米煮成熟饭,二是害怕十日后李鸿章去莫斯科参加尼古拉二世加冕典礼后人多眼杂,各国政要集中,安保措施空前,下手不方便。所以安排在圣彼得堡就下手,是因为内务部被康斯坦丁夫人收买的官员已调动安插狼人的部队,执行五月四日保护李鸿章的任务。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在圣彼得堡消失数日的巴布连科公爵出现在托博尔斯克。不用问,公爵是为女儿薇拉而来的。那天彼得在乌拉尔山中的欧亚小站与陆云起分手后,走到距那不远的小镇给公爵发了电报,汇报找到薇拉的消息。公爵当即指示彼得一定要紧跟陆云起到托博尔斯克等候,自己马上启程。昨日清晨,彼得的腿受伤,但并不严重,他借口没有上木筏,是因为知道巴布连科公爵即将到达。 第二节 马车大约行驶一个小时,陆云起被抬出马车,他的疼痛感已消失,精力也正在恢复,看来并没有受到内伤。他被人抬到一个房间的一张床上躺着,其他人随后离开。房间变得安静,弥漫着一种异香,让人的思维变得格外清晰。他坐起来,身体无恙,活动自如。 他听见脚步声,便想将眼罩取下,却被来者轻轻按住,一个洪亮的男声说:“不要着急,我帮你取下来。” 他放下手,说话的男人仔细地将眼罩的绳结解开。 一间很大的屋子,天花很高,带有明显的哥特风格,地上铺着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板,显得冷峻而神秘。 “陆先生,欢迎你来到府上!”男人伸出手说。 陆云起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身材高大而英俊,大约三十来岁,有着欧亚混血儿的面容。 “请问你是?”陆云起迷惑地问。 “我叫大卫·康斯坦丁,是前帝国汗王的弟弟,你叫我大卫就是。”这位男人说。 “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里?”陆云起问道。 “因为我想救你,不想你落到那个女人和爱德华特手里,那样你会没命的。”大卫笑着说。 “谢谢!你是狼人吗?”陆云起问道。 大卫点了点头。 “我曾听过库楚姆汗的故事,库楚姆汗逃入西伯利亚荒原深处后与狼人女子结婚,并成为狼人帝国领袖,可是你们的长相都不是传统蒙古人的样子,这是为什么?”陆云起问道。 “我们的祖居地并不在西伯利亚,而是在欧洲。在中古时代,我们狼人活跃在从巴尔干到斯堪的纳维亚间的广大地区,可随着文明的扩展,我们与文明世界的冲突日益激烈。中世纪的罗马宗教裁判所认为犹太人、新教徒、吉普赛人、狼人都是异教徒,是魔鬼的化身。在这些异教徒魔鬼中,狼人被认为是最危险的。在教会的裁决指引下,人们对狼人的恐惧发展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在十六世纪,仅在法国就大约有数十万狼人被活活烧死。其实我们是一直希望能融入文明世界的。从十六世纪始,欧洲各地的狼人开始了大迁徙,我们从欧洲迁居到西伯利亚,以为在这找到属于自己的乐土。但我们的祖先想错了,文明世界的扩张速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我想我们现在应该与人类接触、沟通、交流,而非敌对、对抗,并积极融入文明世界,这才使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大卫说。 “是的,沟通和交流总是比敌对和对抗好得多。冤冤相报,那是永远不会结束的。”陆云起说。 “我们都应该反思自库楚姆汗以来三百多年与俄国人的对抗,如果说三百年前我们是与侵略者的对抗,而现在则是与文明的对抗,这种对抗在我父亲的时代达到了顶峰。父亲是个强悍而具有进攻性的汗王,奉行以攻为守的策略,在少年时代就将我和哥哥带到圣彼得堡和莫斯科,让我们潜伏在人群中,在俄罗斯人的政府和军队中发展眼线,建立情报网络,以便在必要时弄跨俄国政府,但我们很快被内务部盯上了。在与内务部的对抗中我们损失惨重,但致命的失败来自十年前哥哥的一次偶遇,在圣彼得堡的一次舞会上遇见了一位女孩,这个女孩引诱了哥哥,让哥哥神魂颠倒。” “你说的女孩是薇拉?”陆云起问道。 “就是薇拉。哥哥不顾一切地要带薇拉回西伯利亚,并杀死了所有试图阻止他们的人,在月圆之夜将薇拉变成狼人。当年此事在圣彼得堡引起极大震惊,薇拉的父亲是权倾一时的巴布连科公爵,他调动军队对圣彼得堡的狼人进行大清洗,父亲为了保护我们在那次逃亡中丧生。”大卫说。 “可是你哥哥犯下这么大错误,为什么还能继承汗位?”陆云起问道。 “因为那个女人。虽然继承人是哥哥,但是几位摄政王都因为哥哥犯下的错误而不同意哥哥继承汗位。两年后,在那个女人的示意下发动政变,处死了几位摄政王而顺利登上汗位,成为阿托姆汗。不是我要和哥哥抢夺汗位,我也没那个野心,只是在那个女人的挟持下,哥哥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越来越好战,最终在一次围攻托博尔斯克的战斗中丧命。再后来,那个女人以小汗王为要挟成为权势熏天的独裁者。”大卫咬牙切齿说。 “对不起,我并不愿成为政治纷争的裁判者。”陆云起说。 “是我太激动了,我只是不愿我们的错误政策滑向深渊,再次将矛盾激化,这样无论对我们,对你们,还是对俄国都不好,所以我救了你们,希望你们能帮助我们制止那个女人进一步走向疯狂。”大卫说。 “我想安静地思考一下,好吗?”陆云起说。 “好的,那你先休息,我出去了。”大卫说着便站起往外走。 “稍等下,请问亚历山大先生怎么样了?”陆云起问道。 “他受了点伤,不过只是一些外伤,我们正在帮他包扎,等一会儿他就会来见你!” “好的,谢谢!”陆云起说。 第三节 一个小时后,陆云起受邀与大卫共进中餐。一到餐厅,他就见到亚历山大先生坐在那儿与大卫交谈甚欢。他看上去受伤不算严重,只是在手臂上扎了一点绷带。 “你没事就好,我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危!”亚历山大先生说。 “我也一直在担心你,希望你的伤情不严重。”陆云起说。 “只是一点皮外伤。”亚历山大先生说。 陆云起点了点头,便随之入席。坐好后,大卫站起来向他们两位敬酒道:“很荣幸能认识两位,为我们的愉快合作干杯!” “干杯!”亚历山大先生说。 两人立刻一饮而光,而陆云起则端着酒杯没有动。 “陆先生!”大卫立即又斟满了一杯酒,对着陆云起说。 “我也很荣幸能认识大卫殿下。”陆云起说。 陆云起才放下酒杯,亚历山大先生又迫不及待地和大卫交谈起来。大卫希望联合他们,与康斯坦丁夫人对抗,迫使康斯坦丁夫人改变对外政策。 可是这能行得通吗? 吃完饭,亚历山大先生和大卫都有些醉意了,大卫执意要送亚历山大先生回房间。 “不麻烦你了,我得再和威廉聊聊。”亚历山大先生说。 “那我送你们去威廉的房间。”大卫说。 “大卫殿下太客气了,我带着亚历山大先生回房间就可以了。”陆云起说。 这是一个很大的庭院,有着俄式和蒙古式相结合的风格,长长的回廊有着很明显的东方风格,回廊旁种满了各种植物。经过数天的连绵阴雨,天终于放晴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庭院里,不少花儿正在含苞待放,春意盎然。 回到房间,亚历山大先生关上门,小声对陆云起说:“我知道你有想法,我们得好好商量。” “大卫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陆云起问道。 “他和我说的应该都和你说了,就是希望我们与他合作。我知道你有想法,也许你觉得大卫在利用我们,但是反过来我们也可以利用他。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做几手准备,目前最重要的是将那个女人给收拾掉。”亚历山大先生说。 “你就觉得大卫的话可信?”陆云起问道。 “我说过了,我们得做几手准备。那个女人给了我一生最大的耻辱,将她绳之以法是我的愿望,就算是我死了也要做到。但你一定要活着回去,我会掩护你顺利回去的,要让别人知道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亚历山大先生说。 “既然我们走到了一起,就要生死与共,我绝不会抛下你,有你这样的决心,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陆云起说。 经过一下午的休息,亚历山大先生的身体恢复得很快。黄昏的时候,大卫再次过来拜访,一番问候后又问起合作的事情。 “我已和陆先生商量过了,我们很高兴和殿下合作,但是我们得有详细的行动计划,我们需要了解我们行动所经过的地方、宫内的情况,如果行动失败我们该如何撤退,我们所说的撤退是保证我们安全撤到康斯坦丁夫人势力之外。”亚历山大先生说。 “这些我当然都考虑好了!” 大卫拿出一张地图,指着其中的一个位置说:“这里是我们所处的位置。距离宫城约一百二十公里,如果骑马我们需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我已呈上请见的报告,希望能尽快进宫。进入宫内我能带的随从就两人,我就利用这个机会将你们带进去。当然,我们出发不会是我们三个人,我将带领五十位士兵,他们会驻扎在宫城三公里处,如果需要支援,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如果行动失败,我会派人尽快将你们送出。”大卫说。 陆云起和亚历山大先生点了点头。 “我也计划了最顺利的撤退方式。距离此处大约十公里处有个湖,是当年库楚姆汗截断河流储水形成的。后来的狼人在当年的河口处修建了水坝,当我们要出去时就打开水坝放水,湖水淹没了沼泽地便可以行船。几个月前,我秘密夺得了水坝控制权,即使我们失败,我也会安排你们顺利离开。” “可我仍有个疑问,既然湖泊是截取河流而形成的,原来的河道变成沼泽地,但我看见的沼泽地远远不是一条河道那么狭小,这是为什么?”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那是因为我们最初不断开闸泄洪,使周边地区泛滥形成的。”大卫说。 “原来如此!” 大卫收起此张地图,又拿出一张地图说:“这张就是宫城内部的地图,是三百多年前第一批从欧洲移居此地的狼人修筑的堡垒,经过此后几百年的扩充和建设,形成了今天的规模。宫城依山而建,中心建筑是明月城堡,位置在山腰。山下周边栖息着上万匹狼和几千狼人。” “真是令人惊讶!我不明白,就我们三个人能和上万匹狼和几千狼人去对抗?”陆云起问道。 “陆先生,这是我们和那个女人的事,不是所有的狼人都会支持那个女人,我才是拥有纯正血统的狼人。”大卫说。 “那位爱德华特是什么人?”陆云起问道。 “爱德华特是我的叔父,现在是摄政王,也是那个女人的铁杆支持者,谁知道那个女人用了什么方法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如果康斯坦丁夫人失败,你会怎么处置她?”陆云起问道。 “在明月城堡的地下有一处囚室,用来关押与帝国相关的、重要的犯人。也许那就是她最终的归属。” 大卫说着将目光转向窗外,天空中一轮明月正在升起,有鸦雀在庭院上空飞翔。 第四节 宫城内,康斯坦丁夫人正在和爱德华特商量事情。她满脸愁云地站起来,将东西摔在地上,焦虑地走来走去。爱德华特见状只好退下了。 明月正照在大地上,从城堡的窗台上望去,可以看见很远。远方的草原、森林和湖泊,在月色的笼罩下,像披上一层银色薄纱,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夜色是如此温柔,她却心事重重。她将窗帘拉上,然后躲在黑暗里哭泣。对于她而言,这样的月色是痛苦和折磨,勾起她太多的回忆,她不愿意去面对。 爱得华特顺着楼梯往下走,他没有回家,而是一直往下走,他要去的地方是城堡的地下囚室。今天早上抓到的两个人就关在这里。另外两人没抓住让康斯坦丁夫人很生气,她说关键的两个人没有抓着,会让事情变糟糕。 这两人究竟去了哪儿?他明明看见他们掉下了山崖,可在山下搜索许久,就是看不见他们的影子。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情,让人忐忑不安。康斯坦丁夫人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但毕竟是个女人,女人总是容易情绪化。 他到了地下囚室,地下囚室关押的犯人不多,不会超过十人,在历史上这里曾经人满为患,现在应该算是最好的时代。 今天早上抓到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他见过,那个男人就是驻扎在托博尔斯克的军官,就在前几日还在沼泽地见过,算是一位优秀的军人。另外那个女人比较陌生。他决定审问这个女人,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来路。 第五节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走过来,他们打开伊凡诺娃的囚室说:“请跟我们来!” 对着两名脸色铁青的年轻狼人,伊凡诺娃无助地望了望托尔斯泰上尉,随着他们而去。穿过走廊,又拐了几个弯,她到了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个白发老头坐在那儿。 老头神情严肃,伊凡诺娃看见他便不舒服。但现在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人家想干什么就由不得她了。 “夫人,你好!”爱德华特向她问候道。 “你好!”伊凡诺娃答道。 老头的问候有着令人意外的温和,与早上相见时的强悍作风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你如何称呼?”爱德华特问道。 “这个重要吗?”伊凡诺娃答道。 “不重要,名称只是一个符号,重要的是我对你的身份感兴趣。”爱德华特说。 “我的身份,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远不像亚历山大先生、陆先生、渡边先生那么显赫,对于你们来说可能一文不值。”伊凡诺娃答道。 “是吗?”爱德华特问道。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冷峻了,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绿光,这样的眼神让她不禁颤抖了一下。 “是的,我来这里的目的和别人不一样!”她说。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说说吗?”爱德华特问道。 “我是来找人的!”伊凡诺娃答道。 “夫人,这里没有人,这里只有狼和狼人!” 伊凡诺娃看见这位白发老头嘴角边露出嘲讽般的微笑,便反驳道:“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也不是人!” “夫人,请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爱德华特说。 “我有权利不回答你的问题,也不想回答,我要回去。”伊凡诺娃说着便站起向门口走去。 爱德华特走了过去,严肃地说:“夫人,我的话请你回答。” 爱德华特高大的身躯压倒过来,让伊凡诺娃一阵惊慌,伸出手想将他推开,却被他抓住手腕说:“夫人,请回你的座位!” “不,请你放开我。” 伊凡诺娃尖叫着试图挣脱,却怎么也挣不脱,她的挣扎是无力的、徒劳的,在这个高大的老头面前就像一只小鸡,被迅速拉回到座位。这时她的翡翠手链被弄断了,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声音惊动了爱德华特,他放开伊凡诺娃,转而蹲到地上拾起翡翠手链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伊凡诺娃说着抢回手链。看见手链断了,顿时忍不住哭起来。 爱德华特无语地坐下,盯着正在哭泣的伊凡诺娃说:“我最不能看女人哭泣,你先回吧!”说着便命令士兵将伊凡诺娃带下去。 爱德华特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叹着气离开了明月城堡,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家中没有其他人,除了仆人卫兵。他一直没有结婚,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与康斯坦丁夫人的关系。作为阿托姆汗的叔父和摄政王,他问心无愧,对康斯坦丁夫人和六岁的小汗王,他有的只有关心和忠心。他一直希望别人明白,他真正爱的人不在此处。 他打开了小箱子,从里边拿出一串翡翠手链,忆起往事,感慨万千。 第六节 大卫接到进宫的通知是五月二号的下午。当时陆云起和亚历山大先生正在大卫府上不远处的温泉沐浴。自莫斯科出发,陆云起就没有洗过一个澡,几千公里的奔波,身上堆积的气味让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今天能这样惬意地在温泉里泡澡,让心情极为放松。 但是大卫的到来打破了这美妙的心境。 “我接到宫内的线报,五月四号那个女人将对李鸿章先生采取行动了,四号下午沙皇将在圣彼得堡郊外的皇村行宫会见李先生,他们将在李先生去到皇村行宫的路上采取行动!”大卫说。 大卫的话犹如一声惊雷,惊醒了沉醉在世外桃源中的陆云起,他赶紧起身穿上衣服。 “你的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绝对可靠,从现在算起,只有两天不到的时间,我们应明晨即起程前往宫内,不然就来不及了。”大卫说。 “不,我们得马上将消息通报给内务部。”陆云起说。 “怎么通报,难道这里有电话电报?”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那我们也得想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陆云起说。 “现在是不可能了,那个女人将所有进出口封锁了,如果你现在贸然行动,有个闪失怎么办?那个女人说不定会改变计划,我们就更被动了。我们只能按原计划进宫,逼她放弃行动。”大卫说。 陆云起无言地望着亚历山大先生,没有其他办法了。经过一番商量,他们决定第二天即起程。 第二天清晨,他们三人率领五十名士兵出发了。临行前一条狗跑了过来,是波索尔。能再次见到波索尔,陆云起非常高兴,赶紧下马抱住他。 “波索尔是一条特别的狗,是它带着我们找到你们的,因为它明白只有找到你们才能找到它的主人。”大卫说。 “是吗?它是一条很有灵性的狗。”陆云起说。 “不止如此,它是有着狼的血统的狗,我们欢迎它回到故乡。”大卫说。 陆云起抱着它骑上马说:“那希望它能带给我们好运。” 这时,几十匹马同时奔腾起来,卷起一阵烟尘,向宫城的方向进发。走了一阵后,他们拐入小道,到处是荆棘丛生的灌木林,显然不是地图上所标识出的道路。 “我们不能走大路,容易被那个女人察觉!”大卫解释道。 “但这样会费时太多吧?”陆云起问道。 “不会,我会把握好时间的,绝对能在今天黄昏之前到达。” 小道有小道的风景,他们行走过的地方极其优美。火山、堰塞湖,千百年前剧烈的地质活动形成千姿万态的地貌。在春天的暖风吹拂下,美丽的风景带给人们极大的愉悦。 “如果我老了能在这里定居就好了!”陆云起说。 “可以,你如果愿意做狼人的话,随时可以来这里定居。”亚历山大先生说。 “谢谢,如果可以,我情愿是一匹狼。” “你只看到眼前的美景,却不知西伯利亚漫长的冬季,一个月前,这里能看到的也只有冰雪。” “我知道,如果美丽的风景能随处看见,就不能叫美景了。” 亚历山大摇摇头不再说话,抬头看见远方。山的那头,有座雄伟的城堡矗立在山腰,那便是宫城了。他们到达宫城外的时间差不多是黄昏,大卫、陆云起和亚历山大带领五十名骑兵在对面的山谷先稍作休息。 大卫吹了声口哨,波索尔就过来了,他抚摸了几下后,在它身上一拍,波索尔飞也似地跑了,钻进了树林。 “它去哪儿了?”陆云起问道。 “它会带着你去见你想见的人。”大卫笑了笑说。 陆云起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指的是谁,也没再细问。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陆云起和亚历山大便换成大卫随从的衣物,随大卫向宫城奔去。 宫城在黄昏里更显诡异。这是一座什么样的风格的建筑?除了主体是欧式的,附属建筑则是亚洲式的,而且是很明显的蒙藏风格,让人想起了承德的避暑山庄。 第七节 爱德华特走出大殿,看见大卫三人一行在往这边走,不免心中不快。一直以来他对这个侄子不甚感冒,少年时不学无术,现在则野心勃勃,不得不让人提防。昨日大卫突然求见,爱德华特本想劝康斯坦丁夫人不要在这个敏感时候接见大卫,但她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见见。 大卫在这时提出要进宫的要求很让人怀疑他的动机,所以他要求康斯坦丁夫人谨慎。 “就算他有想法,也不能改变什么,我的主意已定,不妨听他说说吧。” 爱德华特想想也有道理。 大卫见到爱德华特,便立即站住了,恭敬地鞠躬。爱德华特没有搭理,转身向屋内走去。大卫赶紧叮嘱两侍卫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则跟上去,亲热地叫了声叔叔。 爱德华特依然沉默着往前走,大卫紧紧跟着,直到爱德华特坐下了,才抬头看了看大卫,问道:“你是不是听见什么消息,在打鬼主意?” “没有,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我是来问候大嫂和叔叔的。”大卫回答。 “你别在这里惹事生非,关于圣彼得堡发生的事你有什么看法?说给我听听。”爱德华特说。 “我可不敢随便说!”大卫说。 “不要在我面前耍滑头,你就为这事来的,快说!” “既然叔叔一定要我说,我就说点吧!我觉得不妥,先不说坐收渔利的是谁,重要的是激化了我们和俄国人的矛盾,我听说嫂嫂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活动过于猖獗,引起了俄国人,甚至中国人的反攻。前日俄国人和中国人已杀到帝国内,幸亏被叔叔抓住,不然后果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大卫说。 听完大卫的意见,爱德华特沉默良久,眼神竟然渐渐变得温和,最后对大卫说:“你下去吧!我已派人安排好你的住宿,有什么事明天见了康斯坦丁夫人再说。” 大卫赶紧道谢告退,但走到大门口又被爱德华特叫住。 “你带来的两个是什么人,我怎么看身影有点眼熟?” “两位是我的侍卫,你原来见过的。”大卫答道。 “是吗?那你先去吧!” 大卫再次鞠躬告辞,转身匆匆离去。 大卫每次见到爱德华特就有些恐惧,爱德华特不苟言笑、目光锐利,有着洞察一切的眼睛。 爱德华特走出宫殿,望着大卫离去,露出难以琢磨的表情。此时天色已黑,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绿光。他拿出那串翡翠手链徘徊着,几次欲往城堡方向去,却又几次折回。 第八节 托尔斯泰上尉有些郁闷,待在这里一天多了,却没有看见任何动静,让他心里越来越没有底。而且他发现,伊凡诺娃自昨日返回后就没有那么神气活现了,坐在那儿也不说话,更不唱歌,老是拿着那条破手链在发呆。便想逗逗她,让她开心开心。 “拿着什么东西?狗链吧?这儿没有狗,只有狼,用来拴狼吧!”他问道。 没想到这些话伤了她的心,伊凡诺娃忍不住掉下眼泪。 远处传来了狼的嗥叫,一如既往的苍凉,但却没有往日的高亢,可听着这叫声又有些不对劲,怎么越听越像狗在叫?原本在望着破手链发呆的伊凡诺娃像是突然被惊醒似的站起来,四处张望。顺着伊凡诺娃的视线望去,上尉看见两匹狼在悄无声息地走来,不,只有一匹狼,还有的是一条狗,那条狗是波索尔。 “波索尔!”伊凡诺娃收起眼泪,笑着轻声呼唤道。 波索尔旁边的母狼眼中没有冷酷,却散发着柔情,波索尔窜了过来,嘴里叼着一串钥匙扔给伊凡诺娃。伊凡诺娃拾起钥匙,试了几次,将门打开了。接着她又将托尔斯泰上尉的牢房门打开。 俩人随着波索尔和母狼在迷宫般的地堡里行走,绕开几处看守,用钥匙打开几扇门后,顺利地逃出地堡。但到了地面,波索尔和母狼随即不见了踪影,四下一片黑暗,让人不知该往哪里去。 “我们该怎么走?”伊凡诺娃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托尔斯泰上尉说。 明月照射在地板上如同铺了层白霜,不远处又传来狼的嗥叫,似乎在不断提醒着人们这是在什么地方。托尔斯泰上尉赶紧问伊凡诺娃:“今天月亮这么明亮,是不是月圆之夜?” 伊凡诺娃掐着手指算了算。 “不,今天不是,但明天就是。” “我们得赶快离开此地!”托尔斯泰上尉说。 “为什么要离开,我等候这天已经很久了。”伊凡诺娃说。 托尔斯泰上尉还想说什么,黑暗中隐约传来鹤鸣声,他立即回应了一声,走廊那头出现了两个人,是陆云起和亚历山大先生。 第一节 夜深了,康斯坦丁夫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月色照在她的床前,如水一般温柔,更让她回忆起往日的点滴,不禁有些伤感。她脱下睡袍,来到镜前,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肌肤。她想起故去的阿托姆汗的拥抱,虽然她美丽依然,但心枯萎已久。 黑暗中传来微小的动静,她披上睡袍,惊讶地发现白色窗帘背后站着一个人影。微风将窗帘吹拂,似幻似真,漂浮不定。 “谁?”她轻声问道。 窗帘背后的人影没有回答。 “是你吗?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她将窗帘掀开,一阵风吹来将她的睡袍吹散了,滑落到了地上。那个男人弯下身子,拾起睡袍帮她披上。 “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月光照过这个男人的侧影,原来是陆云起。 “怎么会是你?”她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不能是我?你难道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明天你一手策划的大案就要轰动全世界了,如果此时我还不来,难道要让你的阴谋得逞?”陆云起说道。 “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她问道。 “不要问我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如果你真的还有理智,我奉劝你赶快收手。”陆云起说道。 康斯坦丁夫人笑了笑,将头发束好,将头扬起,恢复了她一贯的高傲姿态。“如果我对你说不,你会将我怎样?” “对不起,你房间外的侍卫都已被我们解除武装,大卫的军队已包围了明月城堡。”陆云起说道。 康斯坦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然后呼唤起侍卫的名字,可已没有人答应她。她又大声呼喊起爱德华特,但爱德华特也已不在此处。 康斯坦丁夫人抓起桌上的东西向陆云起扔去,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这个白痴,你这个笨蛋,你们全上当了!” 亚历山大先生闻声破门而入,拿着一根皮鞭狠狠地向康斯坦丁夫人身上抽去。她惨叫两声,滚落到了地上,嘴里发出了狼的嗥叫。亚历山大先生走上前,按住她并用绳索将她绑住。 “你们这些蠢猪,你们全上当了!” 康斯坦丁夫人喊叫着,试图挣脱。亚历山大先生从兜里拿出块破布将她的嘴塞上,扛着她离开了房间。 第二节 爱德华特突然惊醒,望了望窗外,明月安静地悬挂在空中,微风轻轻吹进来,像一双手拂过全身,暧昧而温柔,让人全身无力。他听见有夜鸟飞过天空,发出凄凉的鸣叫。 他跳下床,披上衣服,竖耳倾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虽然轻柔,却节奏分明。 不好,这分明是有人在调动军队。 他打开窗户,爬上屋顶。月色下,密密麻麻的狼人军队在集结、前进,他们已经将他的住宅包围。大卫和渡边康雄正气势汹汹地往他的府内冲来。 大卫发动政变了,这是他曾预料过的事,也曾多次与康斯坦丁夫人说起这事,但她总以阿托姆汗临终所托为由,网开一面。他没想到渡边康雄竟然和大卫在一起。 “他在那儿!”大卫指着屋顶喊道。 一声枪响,子弹在他脚旁的瓦片上溅起了火花。他立马跃下,没入屋后的阴暗草丛中。 “他跑了!”渡边惊呼道。 一群凶猛的公狼如同闪电般向草丛扑去,在明月下撕咬、吼叫,爱德华特伤痕累累地冲出重围,奔向密林深处。 “不行,让他找到康斯坦丁夫人就遭了!”渡边说道。 他们持枪追踪而去,但是爱德华特已不见踪影。在远处的密林里传来老狼的苍凉嗥叫。 第三节 城堡内,康斯坦丁夫人正喘着粗气挣扎。她用仇恨的目光望着陆云起,让人几乎不敢直视她。 托尔斯泰上尉冲了过去,给康斯坦丁夫人一记大耳光。 “妖女,看你还能怎么办!” 陆云起赶紧上去将托尔斯泰上尉拉住。 “别这样,我们还有话要与康斯坦丁夫人说。” 亚历山大先生拔出枪指着康斯坦丁夫人的脑门,说道:“你配合点,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伊凡诺娃见到此景,惊声尖叫道:“你们别这样地对待一个女人,如果是爱德华特一定不会这样做。” “她是女人吗?她是狼,凶残的母狼!”亚历山大先生说,“如果你配合我们,我们会给你留一条生路,你现在就马上宣召大卫进宫,不要玩花招。” 康斯坦丁夫人的目光渐渐平静,无奈地点了点头。 亚历山大先生将她嘴里的破布扯出。她站起来将目光投向陆云起,说道:“陆先生!” “夫人,有什么事?”陆云起问道。 “你不相信我的话吗?你上当了!” “妖女,别耍花招,快宣大卫进宫!”托尔斯泰上尉怒吼道。 她微笑着回过头,放下身旁的窗帘,然后宣大卫进宫。号令层层传递,很快传到了在宫城旁等候已久的大卫耳中,大卫带着士兵迅速进入宫内,解除了卫兵武装,控制了重点地段。 大卫几乎没花一枪一炮就控制了宫城。康斯坦丁夫人站在窗前看着往里边冲的士兵,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凄凉、刺耳,似乎包涵着某种嘲讽。 她转过身对陆云起说道:“陆先生,你输了,你输得很惨!” 陆云起看见渡边和几名日本武士正往这边冲来,身后就是大卫。原来是渡边在操控这一切,他们都被利用了。 “陆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康斯坦丁夫人问道。 陆云起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迅速将捆绑在康斯坦丁夫人身上的绳索砍断。就在亚历山大先生等人惊讶地望着他时,渡边一行已经进来了。 “怎么会是你?”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这个你问康斯坦丁夫人吧!如果不是她临时改变主意,我怎么会求助于大卫殿下。”渡边说道。 “你想干什么?”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渡边冷笑了两声,说:“夫人,对不起了,大卫要见你!” 说是迟那是快,陆云起一把抓起康斯坦丁夫人扛到身上,双脚踢开两名日本武士,砸窗而逃。 “大卫殿下,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渡边大声喊道。 渡边想冲出去,却被亚历山大先生和托尔斯泰上尉绊住。大卫带领一群骑兵飞奔过来,将陆云起和康斯坦丁夫人团团围住。陆云起几番突围都未能成功。 这时一个人从天而降,他的出现使包围圈打开了缺口。这人是爱德华特。爱德华特站在前边,取出一把长枪环顾四周,众狼人骑兵立即被他的气势震慑住,迟迟不敢向前。 渡边见状,抓着伊凡诺娃出现在窗台上,用枪指着伊凡诺娃的头喊道:“你看看这是谁?爱德华特!” “不,你不能这样!”爱德华特怒吼道。 “那你把枪放下,走到这里来。”渡边说道。 爱德华特无奈地将枪放下,缓缓地走了过去。渡边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伊凡诺娃悄悄取出一根扎头发用的细针,狠命地向他大腿内侧插去。一声惨叫后,伊凡诺娃挣脱渡边的束缚,跳下窗台,向爱德华特奔去。 大卫及身旁的卫兵立马上举枪射击,爱德华特飞身将伊凡诺娃按倒在地,举枪还击。趁着混乱,爱德华特和陆云起带着康斯坦丁夫人、伊凡诺娃杀出重围,逃出了宫城。 第四节 爱德华特一阵晕眩倒在了地上,伊凡诺娃赶紧扑上去。 “亲爱的,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太累了。”爱德华特喘着气说道。 “我扶你坐起!” 伊凡诺娃说着想拉爱德华特起来,却感觉到沉重至极,这时她摸到了一片粘乎乎的液体,抬起手看见黑糊糊的一片。 “你受伤了。”伊凡诺娃尖叫着,求陆云起和康斯坦丁夫人帮忙。康斯坦丁夫人赶紧过来,扶着爱德华特靠在树干旁坐下,这时她才发现,爱德华特已是伤痕累累,有被狼撕咬的伤口,还有多处枪伤,最致命的伤是一颗子弹从心脏穿过,鲜血正往外流。 康斯坦丁夫人悲伤地站起来,对伊凡诺娃说道:“你过来,他有话和你说。”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正穿过枝叶照射在爱德华特的身上,他花白的头发随意披散着。伊凡诺娃走了过去,像少女般忐忑。爱德华特微微地睁开眼睛。 “亲爱的,对不起,其实那天我就认出你了!” 伊凡诺娃忍不住流下眼泪。 “这么多年以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来,坐到我的身边来!”爱德华特伸出手说道。 伊凡诺娃蹲下,坐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就像二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那时他也受伤了。 “我回去找过你,离开你几年后。可你已经结婚了,我只能站在远处偷偷地看你,我以为你会很幸福,所以就离开了。可是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从未忘却自己的承诺,也未曾忘记你的诺言,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突然出现,纵然是岁月改变了我们的容颜。有时候我会觉得非常可笑,年纪一大把了,还有着这么浪漫的幻想。”爱德华特说道。 “不,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伊凡诺娃说道。 “对不起,亲爱的,请原谅我的犹豫和退却。你来到了我的身边,我却没有发现,让你受累了!”爱德华特说道。 “是我不该这么晚了才来找你,让你等到这个时候!”伊凡诺娃说道。 “能再次见到你,我已心满意足。”爱德华特说着口中涌出大口的血。 伊凡诺娃赶紧抱住他说道:“不,你一定要挺住,我们会找到医生的。” “亲爱的,你别这么难过,你一定要好好的,你看这是什么?”爱德华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带血的翡翠手链。 她接过手链,哽咽着说:“我明白,你说的话我都明白。” “很高兴我终于见到了你,我要走了。你要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对世间的责任结束了,我的灵魂会永远跟着你,守护着你,直到你也老去,离去……”爱德华特的声音渐渐小了,最后无力地垂向一边。 伊凡诺娃赶紧站了起来,抓住康斯坦丁夫人的手说道:“快,快给爱德华特找医生,他快不行了!” 康斯坦丁夫人走过去,蹲下来抚摸着爱德华特的头。 “他已离我们而去了!” 伊凡诺娃又抓住陆云起的手,说道:“不,不,你一定要救他,他说了我们再也不分开。” 陆云起也只有无奈地摇摇头。 伊凡诺娃抱住爱德华特放声哭泣,任陆云起和康斯坦丁夫人怎么劝慰也不回头,她不明白为什么再见便是永别。 康斯坦丁夫人转身问道陆云起:“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们还有机会。现在不是我单独在战斗,你和我,还有伊凡诺娃都在同一条战线上,你一定要回去,今晚之前一定要回去!”陆云起说道。 “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守着一座空城?时间流逝,帝国的人都会将我忘了的。”康斯坦丁夫人说道。 “这不是我认识的康斯坦丁夫人,你总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陆云起问道。 “我曾以为我早就是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是瞬间就改变了这一切。为了维护这个帝国,这些年奋战在各地,连小汗王都不认识我了,我这么做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一个小小的大卫就能将我扫地出门,终究因为我原本曾经是人!”康斯坦丁夫人说道。 “这不是关键,帝国的建立者库楚姆汗难道就不是人吗?你有什么理由妄自菲薄?”陆云起问道。 “你不要再劝说了,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这些年与内务部及暗探局的明争暗斗,始终没有胜负,我们都付出了太多无辜的生命,让你们都认为我是狠毒的女人。也许算是,但是你们了解我吗?了解狼人吗?我要为阿托姆汗的遗言负责,因为我爱他,永远地爱他,我要对他所有的臣民负责,俄国人和文明世界的入侵危及帝国的存亡,我岂能袖手旁观?狼人也要争取自己的生存权利。一个多月前,日本的渡边找到了我们,希望我们能联合制造事端,阻止俄国人在西伯利亚的扩张。起初我认为这是有效的,可是经过这些事,我和爱德华特都认为这样做不仅不能阻止俄国人的入侵,而且牺牲品必然是我们,所以几天前我改变了主意,通知渡边终止行动计划。谁知渡边联合大卫首先采取了行动。你觉得我们再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吗?”康斯坦丁夫人问道。 “对不起,我们当初也不应该轻信大卫的话。”陆云起说道。 “没什么,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康斯坦丁夫人说道。 树林外边出现了动静,引起陆云起的警觉。他朝四处望了望,太阳已升起来了,忽然几只鸟儿在惊慌地乱窜,有微风在枝叶中飘荡,但声音并不大。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陆云起问道。 “他们来了,大卫是不会放过我的,有我在他是不会安宁的!”康斯坦丁夫人说道。 灌木丛如疾风掠过般摇晃起来,狼人武士已出现在不远处。 “夫人,对不起了!”几位狼人武士单腿下跪说道,接着便站起,挥舞长刀扑过来。陆云起拿出手杖一挡,这个在莫斯科买的破烂手杖立马断成了几截。 “你们不可以这样,夫人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们!” 狼人武士没有说话,举刀变幻着队形,将他们俩围在中间。康斯坦丁夫人似乎恢复了状态,一番激战后,两人配合冲出重围,但后边的援兵很快到了,树林外响起了如雷的脚步声和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陆云起拉起康斯坦丁夫人往树林深处逃,临行前看见伊凡诺娃仍坐在那里哭泣,便拉上她的手,催促她赶紧走。 “我不能离开爱德华特,我要带上他,他说了永远也不再离开我的。”伊凡诺娃。 “爱德华特说了他的灵魂会永远跟随你,你就不要再有什么担心了。”陆云起强行拉起伊凡诺娃飞奔离去。 可不管他们怎么走,马蹄声、狼的嗥叫总是在耳边回荡,山风与鸟雀的惊叫声交杂在一起,仿佛八面都有埋伏。 “我不走了,就让我随爱德华特一起去吧!”走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的伊凡诺娃跪倒在地上说道。 “起来,爱德华特不能白死!” 陆云起拽她起身,她却不愿配合。陆云起只好将她抱起扛在身上继续走。在这样长距离的逃亡中,康斯坦丁夫人发挥了狼的血性,气都不曾喘过一口。 过了一会儿,陆云起也走不动了,远远看见一条小河,他感到口渴,放下伊凡诺娃,跑到河边喝水了。 第五节 狼人的骑兵部队突然出现在不远处,他们从后边、左边、右边同时包抄过来,陆云起赶紧上岸。 “你们不要管我,你们先走吧!”伊凡诺娃说道。 “不行,你一定得走,我们一起来的,就得一起走!” 稍微恢复精力的陆云起又扛起伊凡诺娃开始过河。流水湍激,但并不深,最深也只及腰部,只是水温太低,冰冷刺骨,想必是融化的雪水从山上流下来的,走到一半陆云起感觉双腿像冻僵了般。 “你似乎很难受?”康斯坦丁夫人伸手过来说道。 “非常的冷!”陆云起说道。 “我拉你一把。”康斯坦丁夫人说道。 陆云起将手伸过去,顿时感到一阵温暖。狼人的抗寒能力比人高太多。在康斯坦丁夫人帮助下,三人渡过了小河。再回头,看见狼人骑兵部队已到了对岸。 “我们得赶紧走!”陆云起说道。 这时他听见前方也传来了马蹄声。一群骑马的人朝他们奔来,而身后的骑兵部队也已在试图渡河,难道他们已被包抄了? 太阳缓缓升起,陆云起被迎面的阳光刺痛了眼睛,看不清那群骑马人的面孔。突然,康斯坦丁夫人脸色大变,几乎要倒下,陆云起赶紧伸手扶住她。她的身子不停地抖,刚才还温暖的双手已变得冰凉。 “你怎么了?”陆云起问道。 “不,不,他们怎么来了?”康斯坦丁夫人问道。 陆云起抬起手遮住阳光,看见马上的老头正对着他微笑。这老头竟然是巴布连科公爵。在巴布连科公爵身旁的正是彼得。 “威廉,我们正在找你!”彼得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陆云起问道。 “我带公爵来找薇拉,绕了许多路,差点就要无功而返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你,还有薇拉。” 彼得翻身下马,想扶住康斯坦丁夫人。 “不,你们走开!”康斯坦丁夫人甩开彼得的手,大声喊道。 “薇拉,公爵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你!”彼得说道。 “不,我不认识你们!”康斯坦丁夫人转身向小河里冲去,巴布连科公爵赶紧翻身下马大声呼喊道:“薇拉!” 康斯坦丁夫人没有理会,跃身跳入河中。狼人骑兵已开始渡河,马蹄溅起的水花四处飞扬。陆云起飞奔过去,跳到河中,希望强行拉住她,但狼人骑兵射出的数颗子弹已在水里开花了。 “快,快,掩护他们!”彼得喊道。 士兵们立即翻身下马,匍匐在地射击。在火力掩护下,陆云起顺利地将康斯坦丁夫人带了回来。 此时上百名狼人骑兵已开始强行渡过小河。 “我们该怎么办?”彼得问道。 “撤啊!”陆云起说道。 彼得点了点头,带着伊凡诺娃翻身上马,陆云起拉着康斯坦丁夫人骑上另外一匹马,飞速向草原深处撤离。但后面的追兵没有放弃,几乎是死咬着不放,巴布连科公爵一行几度将被追上,又几度将他们甩掉。但是人和狼相比,毕竟体力上略输一筹,连续奔驰几十分钟后,巴布连科公爵一行已显出疲态。 “不行,我们不能再在这一马平川的地方这么耗下去,我们会全完了的!”彼得说道。 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没有任何遮挡物。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陆云起说道。 陆云起是一个外来的人,哪能知道哪儿有可隐蔽之处,但是他想康斯坦丁夫人一定知道。可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问她也懒得回答。 “别这么自私,公爵和彼得都是爱你的,他们为了你做出了很多牺牲,你不能这样!”陆运起喊道。 “你扔下我吧,他们要抓的是我。”康斯坦丁夫人说。 “不,我们这里任何一位都不会放弃你!”陆云起回答道。 “包括你吗?”康斯坦丁夫人问道。 “当然,我也一样。”陆云起回答道。 “往左拐,一直向前走。”康斯坦丁夫人说道。 “大家都跟我来。”陆云起喊道。 众人迅速调整方向,左拐疾驶而去。 没多久,前边出现一片树林,一座山峦也出现在地平线上。山林的出现激发了各位士气,快鞭加马冲进了树林。正所谓龙归大海鸟入林,他们很快马上甩掉了狼人骑兵。 第六节 山中雾气渐浓,云层遮住了阳光。陆云起一行人找到一处平整的地方,下马休息。康斯坦丁夫人独自走到一处岩石下坐着,没和任何人说话。巴布连科公爵放下手中的缰绳走了过来。 “薇拉,是爸爸,难道就不想和我说说吗?”公爵说。 康斯坦丁夫人依然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 “薇拉,我真的很抱歉,这些年一直没在你身边照顾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但你也说说话吧!”公爵继续说道。 陆云起过来说:“康斯坦丁夫人,你知道吗?这些年只有你的父亲相信你没有死,他始终相信会找到你。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公爵放弃了许多,多年来一直就这么孤单地生活,今天他不远万里找到这里,你难道连一句话也不愿和他说?” 康斯坦丁夫人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 陆云起继续说:“这些年你是吃了很多苦头,你试图忘记你的身份,是的,你现在身体里流着狼的血液,但你不能忘了你从何而来的。不管你做了什么,你父亲都会原谅你的。” “我明白公爵先生会原谅我,但你们谁问过我的感受?”康斯坦丁夫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公爵先生,我不明白当年我随阿托姆汗离开圣彼得堡,您为什么要对狼和狼人赶尽杀绝?” “夫人,难道你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与你同行的那些朋友试图阻止阿托姆汗带你离去,全被杀死了。”陆云起说道。 “这是真的吗?我知道那天夜里他们发生了冲突,但是……”康斯坦丁夫人说。 “他们都死了,包括卡佳、安娜、维克多莉娅、格拉西姆、叶甫根尼……总共七人,他们都被狼咬死了。”公爵说道。 “所有的人都以为你也死了,只有公爵相信你没死,就算过去了十多年,他一直坚信。”陆云起说道。 四周都沉默了,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风在悄悄游荡。他们听见康斯坦丁夫人的抽泣声。 “薇拉,我……”公爵想再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爸爸,请您原谅我,原谅我当初的任性!”康斯坦丁夫人转身过来说道。 “别这么说,孩子,能再次见到你我已很高兴,我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只希望你能快乐、幸福,今天遇见你在被人追击,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孩子,你过来,让父亲仔细看看你!” 康斯坦丁夫人沉默了一会,缓缓抬起了头,眼中闪着泪光。 山林间的雾气在缓缓飘散,远处的景色时而清晰,时而朦胧。陆云起走开了,想起圣彼得堡即将发生的事情,心情又沉重起来。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已是上午十一点。下午李鸿章就要出发前往皇村行宫,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可能就来不及了。 山林里又传来了混杂着马蹄和树枝断裂的杂噪声,狼人骑兵已跟踪而至,狼的嗅觉是极其灵敏的。 巴布连科父女仍在交谈,而其他士兵正在休整。如果不是有急事,他真的不愿意破坏眼前祥和的环境。 “公爵先生,能打断一下吗?事情非常紧急,我想和你们说说。”陆云起说道。 “没关系的,你说吧!”公爵说道。 陆云起将眼前的情况向公爵简要地说了一遍。公爵很惊讶,他没想到康斯坦丁夫人面对的是如此复杂的局面。 “薇拉,陆先生现在需要你的帮忙。”公爵说道。 “可我现在能帮上什么忙?我已失去了所有!”康斯坦丁夫人答道。 “你可以的,我们中国人还有句话,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相信你可以做到。”陆云起说道。 这时彼得匆匆地走来,说道:“有情况,敌人已发现我们的踪迹,距离我们只有数百米远了。” “我知道,康斯坦丁夫人能帮助我们。”陆云起说道。 康斯坦丁夫人抬起头,看了看巴布连科公爵,又看了看彼得,点头说道:“那跟我来吧!” 康斯坦丁夫人说着便纵身上马。 “大家都听着,往下都要听取康斯坦丁夫人的指挥。”彼得对着士兵们说道。 众人答应着,随康斯坦丁夫人策马而去。 第七节 山上的雾气更浓了,几乎分辨不清几十米外的景色,俄国人的马蹄声忽远忽近,却始终没有看见人影。春天花开的气息也扰乱了狼人的嗅觉,俄国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又没有了任何的动静。一阵风吹过,将雾气吹散了点,周边的景色显现出来,突然骑兵们发现他们置身在一条峡谷中。 “不好,快撤!”骑兵团团长大声喊道。 但为时已晚,康斯坦丁夫人已从浓雾中走来,林中还有众多枪支上膛的声音,他们进入了俄国人的埋伏圈。 背后,陆云起等人已堵住他们的回路。 团长对着天长啸一声,说道:“你这狡猾的女人,动手吧!” “动手,动什么手?我爱你们,我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狼人,虽然阿托姆汗离开人世多年,虽然没有人支持他给我一个真正的名分,虽然你们只是称呼我为康斯坦丁夫人,但我从未觉得我不是你们的一部分。也许你们会觉得我热爱权力,我冷酷无情,可你们明白我内心的彷徨和痛苦吗?自从阿托姆汗离世,我便没有了自我,因为我承诺过,要帮助他完成未了的愿望,要拯救日益沦亡的帝国。我不明白大卫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说我有什么决定错了,他可以向我提出意见,但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难道你们真的认为刺杀一个中国官员能改变一切?难道你们认为事情会按照日本人所说的发展?你们都想错了,我们只是一颗棋子,最终的受害的是我们自己。我是一个狼人,我要守护自己的家园,有时候暴力和对抗是不起作用的。”康斯坦丁夫人说道。 “但你为什么要和俄国人在一起?”为首的狼人问道。 “这与我的身世有关,我本是俄国人,自心随阿托姆汗,我就是一个狼人了,为了我与大家的缘分,我愿以一己之力说服俄国人放弃西伯利亚大铁路的计划,就算付出生命也无怨无悔,请大家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无愧于阿托姆汗。” 康斯坦丁夫人说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薇拉有领袖的气质!”公爵小声对彼得说道。 “是的,她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彼得回答道。 骑兵们望着康斯坦丁夫人,沉默得有些令人窒息。 “如果你们不愿相信我,就把我带走吧!”康斯坦丁夫人说。 过了一会儿,团长下马向康斯坦丁夫人走去。彼得见状赶紧冲上想阻拦,却被康斯坦丁夫人制止:“这是我们的事情,你们不要插手!” 骑兵团团长走到康斯坦丁夫人面前跪下了,说道:“夫人,请原谅我之前对您的恶意猜测,我们现在护您回去。” 康斯坦丁夫人赶紧将他扶起,说道:“你不能这样,你们回去如何向大卫殿下交差?” “我们心中只有夫人,夫人从不曾让我们失望,虽然今天有些误会,我为相信那些谗言后悔不已,大卫殿下现在占据的只是他不该占据的位置,您应该回去。”团长说道。 “但是……”康斯坦丁夫人说着将目光投向陆云起,陆云起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 团长将康斯坦丁夫人扶上马,公爵也带着士兵们从隐蔽的树林中出来。随着马蹄掀起一阵烟尘,一群人很快消失在浓雾深处。 第八节 圣彼得堡的午后,劳辅的私邸,李鸿章大人正在小息,四点钟他将起身去到皇村行宫。 中堂大人的屋外,胡惟德正在焦急地走来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晴好的天气到了午后,忽然变得阴沉沉的。如果下雨,情况可能会更糟,会增加安保的难度。他试图与内务部和外交部沟通,但内务部总是说没问题,他们这样的态度让胡惟德很愤怒。 他质问内务部,茹科夫夫人呢?找到没有?如果没有,她就可能潜伏在任何一个角落里!亚历山大先生呢?亚历山大先生就这样没了音讯,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关键的是陆云起,一个外交官在俄国境内就这么消失了,内务部都找不到,那内务部是干什么的?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他建议取消这次会见。 争执声惊动了正在午休的中堂大人,他命人传胡惟德进来。 胡惟德走到屋内,中堂大人正半躺在床上,神情安详。 “胡大人,你心中好像有事?”中堂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今天天气不大好,可能会下雨,在下在向俄外交部和内务部建议今天的行程延后。”胡惟德回答。 “你不要瞒我了,春诚失踪了是吗?”中堂继续问道。 “这……” “其实在孟买我就知道出事了,那封电报是你回复的吧?” 胡惟德无奈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春诚发来的电报,署名都是‘学生诚’,不会是‘陆字’的。我从他十岁起就一直关注着他,二十多年了,我还能不了解他,如果不是出了事,绝对不会渺无音讯。” 李中堂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不会的,中堂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春诚,他会回来的。” “你知道我这次访问俄国,表面风光,其实是在走钢丝,进一步是万丈悬崖,退一步是虎穴狼窝,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无所谓名望声誉,去也是骂名,回也是骂名,自有后人评价。人各有命,该你的总会是你的,不该你的求也求不来,你就不要再上下操心了,待会就起程吧!”李中堂说。 “是,大人,在下这就去准备。”胡惟德答应着退下了。 第九节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渡边不断地与大卫分析路线图,恨不能亲自操作这件事。说实话,他根本看不上大卫,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才不愿与大卫合作。无论才华还是能力,他差康斯坦丁夫人、爱德华特不是那么一点点。 “我已将详细的最新行动计划和路线安排,通过信鸽送到托博尔斯克,我们的人在托博尔斯克已将电报发至圣彼得堡。”大卫对渡边说。 “我知道,现在重要的是他们的消息反馈,最新的进展怎么样了?”渡边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信鸽还没回来。”大卫回答。 “大卫殿下,现在四点了,李鸿章已开始出发,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反馈,如果出差错就会功亏一篑。”渡边问道。 “渡边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现在这里是我做主,没有我你什么都做不成!”大卫恼火地反驳道。 渡边的强烈控制欲,让大卫很不满,因为先前一直有求于他,忍住不说话,现在眼看一切尽在掌握中了,才能尖刻地顶撞他。 渡边沉默了,对于大卫狂傲自大他从心里藐视,但这里是大卫做主,还是得稳住大卫。这时下属来报信鸽回来了,带了重要的消息。电文中说,圣彼得堡一切按要求准备到位,李鸿章将按既定的路线出发。 渡边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大卫殿下,对不起,刚才我操之过急,无意冒犯了殿下,请原谅我的不敬!”渡边向大卫道歉。 “没关系,以后注意点就是,你大可不必再称呼我为殿下,称作陛下更好!”大卫说。 “是,陛下!” 大卫得意地拂袖而去。 过了一会儿,大卫又欣喜若狂地转回来,大声地对渡边说:“那个女人被抓回来了!” “谁?哪个女人?”渡边问道。 “康斯坦丁夫人啊!”大卫说。 “是吗?” 渡边对于这个喜讯持怀疑态度,虽然爱德华特死了,但康斯坦丁夫人身边还有陆云起。相对于爱德华特,陆云起更难对付,原本渡边只是想让大局暂时在大卫操控的时候将事情办了,以后大卫该怎么面对康斯坦丁夫人就随他自己了。可没想到这么快就传来康斯坦丁夫人被抓的消息,太令人意外了。 康斯坦丁夫人被抓了,那陆云起呢?大卫可想不了这么多了,赶紧问手下:“在哪儿?在哪儿?叫他们将人给我带来!” “不,不行,殿下要谨慎行事。”渡边说。 “渡边先生,请称呼我为陛下,现在这里是我做主,希望你能自重。”大卫转过身对身边的侍卫说,“让骑兵团团长将人给我带上来。” 团长和几位手下五花大绑将康斯坦丁夫人抬进了宫,随意地将康斯坦丁夫人扔在地上。 “辛苦各位了,但怎么能将夫人这么绑着扔在地上,虽然这个女人很坏,但毕竟是我大嫂啊!”大卫说。 “康斯坦丁夫人里通俄国人,民愤难平,怎么对待也不过分,还请陛下给予处置。”团长说。 “诸位认为怎么处置好呢?”大卫问道。 骑兵团一位骑兵上前说:“当年法国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里通外国,试图干涉法国革命,后被送上断头台。可事实证明当年对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指控子无虚有,在政治斗争中女人常常成为牺牲品,而审判者往往就是真正的卖国者。” 大卫听完此话,大吃一惊,盯着这位大胆的骑兵问道:“你是谁?敢在这里如此放肆?” 躲藏在背后的渡边急忙冲了出来喊道:“他是威廉·陆,赶紧将大门关上,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吹了声口哨,十几位日本蒙面武士如同幽灵般从天而降,将陆云起等人包围起来。康斯坦丁夫人冷笑两声,从地板上爬起来,抖了抖身子,绳索自动滑落了。 “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渡边先生?”大卫惊慌失措地问。 “你快靠后,让我来对付他们。”渡边咬牙切齿地说。 康斯坦丁夫人向前两步说:“大卫,你过来,如果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不,不!你这个女人,我凭什么相信你,把他们全部给我抓起来。”大卫大声喊叫着。 日本武士们抽出长刀,虎视眈眈地向他们几位逼近。陆云起、骑兵团长和康斯坦丁夫人互相背对着,分三个方向迎击日本人的进攻。突然大门被打开了,彼得带领着狼人骑兵和俄国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大卫问渡边。 渡边冷笑了两下,说:“不要着急,我还有办法。” 这时,有两个人被带上来了,渡边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得意地站到台阶上喊道:“你们都给我停下,不然我就杀了他们。”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就是亚历山大先生和托尔斯泰上尉。在今晨的混战中,他们俩未能及时逃脱,被渡边一伙擒获,关押在地下室,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这一招果然狠毒,陆云起和彼得马上示意大家停下。 “很好,你们都给我撤,在门外待着,两个小时后我们会放人,只要你们不捣乱。”渡边说。 “渡边,你以人质来要挟我们太不公平,如果你真的认为我们是对手的话,我们可以一对一决胜。”陆云起说。 渡边冷笑两声,走下台阶说:“你以为你是谁?古典时代的骑士?太可笑了,都是欧洲人欺骗别人编造的规则,他们在世界各地殖民扩张时想到过骑士风度吗?现在是野兽当道的时代,狼算什么?比起他、他、他……”渡边指了指亚历山大先生、托尔斯泰上尉,以及彼得说,“他们比狼更残酷更狡猾,我们要适应这个世界,就要将自己变成野兽。”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人类从蛮荒走向文明,是人性在推动社会进步,不是兽性。”陆云起说。 “我不是在这里和你谈哲学,我现在要的是你马上滚出去。” 突然,所有人都闻见一股浓烈的异香,最初只是在四周飘散,瞬间就布满了大殿,熏得人昏昏欲睡。 “这是什么气息?” 屋顶上传来诡秘的歌声,歌声阴森而刺耳,让人惊颤不已。渡边转身往台阶上撤,但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台阶上。 伊凡诺娃从天花板上飘然而下。她一身黑色装扮,表情木然,仿佛是一位地狱使者。她随骑兵团进宫后便躲到了大殿的屋檐下,她发誓要杀死大卫和渡边,为爱德华特报仇。 她顺着根细绳飘到已是浑浑噩噩的大卫身旁,拔出长刀插向心脏,准确无误。随着一声惨叫,鲜血喷射至数米之外。 大卫的惨叫声惊醒了即将昏迷的渡边,渡边摇摇晃晃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跌倒在台阶上,滚下了台阶。 伊凡诺娃是一位优秀的巫婆,最善于使用迷魂香。但这一次用量过大,她自己也被香气击中,当她持着刀子摇摇晃晃地向渡边走去,却在一步之遥之际倒在了台阶上。 在迷魂香的持续作用下,所有人都昏迷过去了,大殿里随即陷入沉寂。陆云起曾试图爬到门外,可刚打一条门缝就失去了知觉。 没有人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事,包括在宫城外等候消息的巴布连科公爵。 第十节 圣彼得堡,下午四点,劳辅的私邸大门外,李鸿章按时出发去到皇村行宫。劳辅府里府外都戒备森严,内务部封锁了附近几个路口,对于沿途重点地段实行戒严。 潜入内务部的狼人也在紧张地忙碌着,根据行动计划他们不会在城内动手,他们将参与行动的狼人都安排在郊外。到达皇村行宫的前一段是一片茂密树林,树林里边潜伏数十匹狼。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李鸿章的车队将到达此地,由在此负责安保工作的狼人发出袭击信号,并扰乱现场秩序,群狼趁混乱冲进车队,咬死李鸿章。这样既不会落下太大把柄,也有效地冲击了俄中关系。 胡惟德将一切安顿好后,看看天空乌云散去了不少,天色又渐渐明亮,心情才平缓许多。他慢步上了最前面的马车,随即通知车队起程。出了城,云层渐渐散开,一缕阳光照射下来,春色明媚,鸟语花香,情况看上去没有想象的那么坏。 第十一节 一阵冷风吹来,陆云起忽然醒了,他发现四处静悄悄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昏睡的人,天色已渐昏暗,太阳正在撤回它的光芒。他挣扎着爬起来,看见大卫断气许久,喷射出的鲜血已经凝固。伊凡诺娃持刀倒在台阶上,渡边距离她只有两三米远。康斯坦丁夫人和彼得躺在一处。 陆云起掏出怀表,显示是下午五点。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急忙走到康斯坦丁夫人身旁。 “快醒醒,快醒醒……” 康斯坦丁夫人呻吟两声后,并没有完全醒来。陆云起将她抱起,放到门口,在冷风的吹拂下,才渐渐清醒过来了。 “现在已经是傍晚六点了,你们的行动安排在什么时候?” 康斯坦丁夫人摇摇晃晃站起来,拍了拍仍晕眩的头说:“等会,让我想想,想想……” 康斯坦丁夫人说着试图往里边走,却一个趔趄几乎摔倒,陆云起立即将她扶起。 “对不起,可能已经晚了,我所知道的是李先生在下午四点起程前往皇村行宫,约五点多到达,在参加沙皇的欢迎仪式后,便是宴会了。如果李先生顺利到达皇村行宫,现在该要开始与沙皇共进晚餐了,但是如果计划得以实施,这个晚餐李先生永远都吃不上了。”康斯坦丁夫人说。 “不会的,我要得到确切的消息。”陆云起急切地说。 “我再问你一件事,我父亲所说的将尽力促成西伯利亚大铁路改变路线,你觉得他能做到吗?”康斯坦丁夫人问道。 “你难道还不了解你的父亲,他答应过的事,特别答应你的事,他拼了命也会做到的。”陆云起答道。 “那好,你跟我来!”康斯坦丁夫人拉着陆云起的手向城堡深处走去。 “我们去哪儿?”陆云起问道。 “现在是傍晚五点钟,但圣彼得堡比这里晚了两个时区,也就是说现在圣彼得堡现在是四点钟,李先生应该刚刚出发,如果时间来得及,我可以通知在内务部的狼人马上取消计划和行动,他们都是我一手安插进入内务部的,当然得听我的。”康斯坦丁夫人说。 “时间不多了,你怎么通知在数千公里外你的手下?” “在城堡塔楼顶上有专与外界沟通的信鸽房,我可以通过信鸽对在托博尔斯克的狼人发出指令,信鸽将在半小时内到达托博尔斯克,再通过电报通知圣彼得堡方面取消行动计划。” 陆云起点点头,赶紧随康斯坦丁夫人加快速度向塔楼顶奔去。 第十二节 圣彼得堡,下午五点。 李鸿章的车队正在匀速前进,穿过一片树林就将到达皇村行宫,胡惟德撩开马车窗帘,看见路旁戒备森严的内务部队在巡逻,不由地点了点头。对于今天的安保工作他还是很满意的,比预想的好得多。 突然,他发现前方有几位警官在紧张地商量着什么,他们看见车队驶过来,有两人便匆匆离去,面上露出焦虑表情,似乎遇上棘手的事。 他的心情又重新紧张起来,觉得可能有事情会发生。回头看后边的车队,正有序地向前驶来。 也许是他多虑了,周围的环境很快恢复正常。一声礼炮惊醒了他,抬头看见皇村行宫已出现在了前方。乌云已散尽,路旁繁花似锦,春日阳光温柔地照在辉煌宫殿之上,仪仗队正在演奏着欢乐的乐曲,现实与梦幻仅在一墙之隔。 第十三节 站在塔楼上可以看见远处的山,太阳下山后,山都成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天边的余晖散尽了,塔楼陷入黑暗中。 “你的荧光棒呢?”康斯坦丁夫人问道。 “在路上遗失了,怎么?你喜欢玩荧光棒?”陆云起问道。 “我喜欢那刹那间的光辉,虽然短暂却温暖人心。”康斯坦丁夫人说道。 “谢谢你,康斯坦丁夫人。” “为什么要谢我?” 陆云起站在窗户的对面,微笑地望着她,她看见他眼睛中有种明亮的光。 “跟我回去吧!”陆云起说。 康斯坦丁夫人抬起头望着黑暗中的陆云起,眼神中满是迷茫,突然她惊慌地尖叫起来。 “不,你们快走!马上走!”她喊道。 “为什么要马上走?”陆云起好奇地问道。 康斯坦丁夫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全身颤抖着说:“月圆之夜来临了,你们快走!” 陆云起转过身来到窗边,看见天边一轮明月正在升起。远处传来了群狼的嗥叫。传说狼人在月圆之夜会显形。 “看来我们得马上撤离了,你跟我们回去吧!你的父亲非常希望你能回去!”陆云起说。 “不,我不能,我现在是狼人,我属于这里。” “这事你待会儿跟你父亲解释。”陆云起说着便拉着康斯坦丁夫人向楼下跑去。 他们到大殿,所有的人都已醒来了,狼人骑兵正在嗥叫着、翻滚着,全身长出了毛,手脚长出锋利的爪子。而彼得、康斯坦丁夫人、伊凡诺娃,以及俄国士兵们在惊恐地望着这一切。渡边等人则已不知去向。 “走,我们得赶快走!” 陆云起大声呼喊着跑过去,但为时已晚,狼人骑兵已恢复原形,变成一匹匹狼,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殿内的血腥味更加刺激了他们的欲望,他们全身的毛发竖起,眼睛散发出幽幽绿光。 “夫人,你命令他们让开!”陆云起说。 “月圆之夜,我谁都命令不了,也许等会儿我自己也会无法控制。”康斯坦丁夫人说。 彼得只好抽出马鞭,对着狼人们说:“兄弟,对不起了。”说着便狠狠抽过去。狼人们稍微退却了几步,人们赶紧依次逃至门外。彼得收起皮鞭准备退出时,一位狼人飞身而起咬住了他的肩,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陆云起冲上去试图救出彼得,却被另外几位狼人逼退。 彼得流出的鲜血刺激了其他狼人,就在紧急关头,康斯坦丁夫人跑过来,拾起马鞭子,用力向咬住彼得的狼人抽去,剧烈的疼痛让狼人张开了嘴,陆云起立即上前将彼得救出来。 众人马上将大门关上,死死顶住。 被月光和鲜血刺激得极度兴奋的狼人在屋内狂叫和冲击着,几度欲将大门冲破。 “你们马上走!”康斯坦丁夫人喊道。 “我们走到哪去?怎么走?”陆云起问道。 “去到码头,我带你们去!”康斯坦丁夫人说。 可是全部离开的话,里边的狼人就会冲出来,狼人骑兵可不比普通狼人,他们比普通狼人强悍数倍,一旦冲出来,他们是不可能离开宫城的。 “我来顶着,你们先走,过会儿我来找你们!”陆云起说。 情况如此紧急,已没有其他选择了。 “记得别再伤害他们!”康斯坦丁夫人说。 陆云起点了点头,康斯坦丁夫人便带着其他人先离开了。 天色已黑,但陆云起他们还没有出来,让在宫城外等候已久的公爵非常着急。这是个陌生的地方,处处充满危险,虽有两名士兵保护,但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将发生什么。远处传来狼群的嗥叫,让人心悸,最糟糕的是这些狼嗥越听越觉得就在眼前。忽然,他发现数点绿光在不远处闪烁,仔细一看有数头狼在向他们逼近。月色下,几匹狼毛发根根竖起,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不远处的马群在嘶鸣着,试图挣脱缰绳。两名士兵立即举枪上膛,准备射击。 “不要开枪,狼现在是我们的朋友。”公爵阻止道。 可恢复兽性的狼并没有将他们视为朋友,正一步步靠近他们,眼神中喷射出欲望的光芒。这时从宫城内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康斯坦丁夫人、伊凡诺娃和彼得带着士兵们飞跑过来。 “薇拉,发生什么事了?陆先生呢?”公爵急切地问道。 “出事了,你们赶紧离开,陆先生随后就到!”来不及多问,大家立即翻身上马。 康斯坦丁夫人虽然自制力比别的狼人强,可她毕竟已不是人,明月在徐徐上升,将银色光芒洒到任何一个角落,灼热的光在炙烤着她,她渐渐顶不住了。米金色的毛从她的面部长出来了,她的背渐渐弯曲,嘴里有两颗獠牙伸出来。策马奔驰的人们没发现她在发生变化,但是马已察觉到了异常,它忽然停止了前进,在原地打转嘶鸣着。 “天啊!你们看康斯坦丁夫人!”一位士兵惊讶地喊道。 康斯坦丁夫人匍匐在马背上,狂躁地抽搐着,双眼盯着彼得在低声呻吟,彼得伤口的血腥味正在引诱着她。 “薇拉,你怎么啦?”公爵下马问道。 康斯坦丁夫人将头高高仰起,对着明月发出狼嚎。公爵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一切,一股热泪迅速流到了面颊。 不远处传来群狼的嗥叫,还有急促的马蹄声。陆云起骤然而至,他飞身跃至康斯坦丁夫人的马背上,一把按住她,策马喊道:“快走!” 背后数十匹狼尾随而来,紧追不舍。 第十四节 也不知道狂奔了多久,终于将狼群给甩掉了,但是康斯坦丁夫人似乎越来越狂躁。在穿过一片树林时,她将陆云起掀翻,双双从马上跌下。枝叶的阴影投射在地上,让人看不见康斯坦丁夫人的面容,只听见她在嘶吼着试图挣脱陆云起的束缚。 “她不行了,如果此时没有新鲜的人血给她喝,那么今天晚上她就会不停地去寻找。”伊凡诺娃说。 “她想喝我的血吗?”彼得捂着伤口问道。 “也许吧!”伊凡诺娃说着翻身下马,向康斯坦丁夫人走去。 “如果她今夜不能恢复理智,你们都得困在这儿,随时等候狼人来吸你们的血。但如果我死了,也许是个解脱,就让我回到爱德华特身边吧!”康斯坦丁夫人说。 陆云起回头惊讶地望着伊凡诺娃,但伊凡诺娃已掏出短刀,立即向自己颈部刺去,鲜血飞似地喷射出来。闻见血腥气息的康斯坦丁夫人挣脱陆云起,向伊凡诺娃扑去,尽情地吸食着。 所有的人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十五节 面对成千上百只狼,士兵们开始开枪。在强大火力的掩护下,他们暂时突破了包围。渐渐恢复意识的康斯坦丁夫人看着眼前一切,疼苦地嗥叫两声,随后无奈地带着众人朝水坝奔去。 在树林里,有两匹狼停留在伊凡诺娃遗体旁嗥叫着,其中一匹是狗狼混血的波索尔,这个月夜将它彻底变成了狼,还有一匹是将它变成狼的母狼。伊凡诺娃最初的愿望虽然没有实现,但在波索尔身上实现了。 远处,水坝已浮现出诱人的轮廓。虽然它藏在群山深处,却在月光下十分醒目。已近午夜时分,狼的嗥叫此起彼伏。 守护水坝的狼人已全部显出原形,成千上万匹狼闻着人的气息尾随而至,他们在游荡着寻找猎物。 陆云起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避开狼人,来到水坝底下。康斯坦丁夫人将他们带到一个隐蔽处说:“这里有个秘密通道,以前我们时常从那出入,从这里可以通到闸口,闸口停靠着一条船,你们上去就是,我去上边将闸门打开放水。” “我和你一起上去,我给你帮忙。”陆云起说。 “随便你!”康斯坦丁夫人妩媚地笑了笑。 她说完便转身往上攀爬。陆云起赶紧跟上,公爵拉住他耳语道:“麻烦你一定要将薇拉带回来。” 陆云起点了点头。 这是一处背阳地带,他们避开月亮的光芒和狼人视线,爬到水坝上方,找到闸门房。但闸门房已被紧紧锁住,这是康斯坦丁夫人自己定下的规矩,在月圆之夜闸门要紧紧锁住,防止狼人私自逃离此地。一般钥匙是放在爱德华特手上的,但爱德华特已去世,谁也不知道钥匙在何处。 她没想到此刻困住了自己。 陆云起掏出手枪,欲将锁打碎。 “不能这样,会惊动下面的狼人,他们会群涌而至。”康斯坦丁夫人说。 “那还有更好办法吗?我们不会有更好办法了,现在抓紧时间要紧。” 陆云起说着举枪将锁击碎了,门马上开了。徘徊在水坝周边的狼人听见枪声立刻群起往上冲。陆云起举着枪欲向前,康斯坦丁夫人阻止了他。 “请不要再伤害他们!” 陆云起从身上抽出马鞭,对着康斯坦丁夫人笑笑说:“刚从彼得那儿借的,你先去开闸门。” 陆云起来到入口处,看见密密麻麻的狼在向上攀登,还有的则在下面徘徊嗥叫。他将马鞭一挥,爬行在最前边的狼停止了前进,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狼人们比想象中的更有创造性,眼看狼群阻挡不了了,他听见康斯坦丁夫人在喊道:“威廉,快走,闸门开了!” 他收起马鞭,飞快地向闸门口跑去。他刚离开,数十只狼便攀爬上来。 到了闸门口。这是一个狭长的通道,连接着一个湖泊和外边的沼泽地。最前段的闸门阻止了湖水流向外边,现在闸门打开了,水在哗啦啦往外泄。公爵一行已上了船,船随着水流快速行驶过来。 公爵在船头急切地望着他们。 “威廉,你快跳上去!”康斯坦丁夫人说。 “你跟我走!” 陆云起去拉住康斯坦丁夫人的手,却见一匹狼向陆云起扑来。康斯坦丁夫人赶紧挡住狼,用力推了陆云起一把。陆云起站立不稳,落到水里,船上几名士兵立即将他拉上船。 公爵大声喊道:“薇拉,你快过来!” 康斯坦丁夫人摇了摇头,见所有人都上船了,她从身上取出刀,砍断纤绳,船立刻随着水流冲出闸门几十米远。 岸上挤满了狼,他们对着船上的人用力嗥叫着。康斯坦丁夫人瞬间消失在了拥挤的狼群中。 “薇拉,薇拉……” 公爵伤心地大声呼喊,却只听见风声和水声,不见回声。 船随着水流在向前疾驶,水坝也渐渐消失在人们视野中。忽然人们看见有一匹米金色的母狼在岸边的山间小道随着船奔跑,一直跑到绝壁旁在才停住。母狼悲凉地嗥叫,直到所有的人都消失在湖的尽头。 月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人们都沉默不语地站在船头,倾听着公爵在轻轻哼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