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案罪6》 校园疑凶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青阳一中杀人案 案件编号:A50306290920131012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3.10.12 结案时间:2013.12.9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er h3">1 星期一上午第四节课的时候,青阳一中的门卫兼保安胡伯正坐在门卫室听收音机,一个男生走了进来,请胡伯拿钥匙开一下仓库大门,他要进去拿篮球。 胡伯认得这孩子叫石磊,是高三(3)班的一名复读生。他是班上的体育委员,每逢星期一体育课,总要到学校仓库拿体育器材。 门卫室的墙壁上挂着一排钥匙,每把钥匙下面都贴着一张小纸条,分别写着“活动室”、“停车场”、“劳技室”、“仓库”等字样,表明钥匙的用途。 以前这些钥匙都是用一根铁丝串在一起挂在门卫室,谁要用谁就拿去。后来学校接连发生了几起盗窃案,校方就加强了钥匙管理,让胡伯将每把钥匙拆开分别挂在墙壁上,用钥匙的人,每次只能拿走一把。学校老师取用钥匙,必须在胡伯这里登记。至于学生,则不能独自取用钥匙,如有需要,可以告诉保安,请保安拿钥匙开门。 胡伯从墙上取下仓库的钥匙,关上门卫室的门,与石磊一起往仓库那边走去。 仓库在学校西北角的厕所后面,是由一幢老旧平房改建成的,除了进去拿东西,平时极少有人经过那里。 两人避开头顶的烈日,沿着墙根向前走,当经过仓库窗口时,石磊忽然抽抽鼻子,说:“奇怪,怎么有股臭味?”循着味道从打开了半扇玻璃的窗子里望进去,不由得“啊”地发出一声惊呼。 胡伯顺着他的目光瞧进去,也吓了一跳,仓库中间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成群的苍蝇飞来飞去,臭气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石磊说:“好像死人了,快打开门看看。” 胡伯吓得脸色煞白,急忙跑到大门前,那是两扇老式的大木门,门上有钌铞,小铁环上挂着一把新挂锁。 胡伯拿出钥匙,手忙脚乱地插进锁孔,因为手抖得厉害,扭了几下,竟没将锁打开。 石磊看得着急,说:“还是让我来吧。” 胡伯把钥匙递给他,石磊接过钥匙,插进锁孔,用力一扭,锁便开了。 两人打开大门冲进仓库,一股臭味扑鼻而来,仓库中间果然躺着一个人,是个男的,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地上流下的一片血迹早已变黑凝固,也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尸体已经变成绿色,还冒着气泡。 “好像是咱们学校的周一全老师。”胡伯退到门口,声音有些发抖,“不要破坏现场,我留在这里,你快去叫人。” 石磊“哦”了一声,这才如梦方醒,跌跌撞撞朝学校办公楼跑去…… <er h3">2 警车呼啸,十分钟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带人赶到了青阳一中案发现场。 经初步调查和现场勘察证实,死者系青阳一中男教师周一全,因被人用水果刀刺穿心脏引发体腔内脏大出血而致死。 据法医初步推测,死亡时间已超过60个小时。 据了解,上周五最后一节课,周一全还给学生上过课,下午5点30分下课后,周一全才离开教室。 由此可以推测出,死亡时间大致在上周五下午5点30分之后至深夜12点之前。现场有搏斗过的痕迹,仓库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 水果刀刀柄检测不到指纹,应该是被凶手擦拭干净了。因为平时有人进出仓库拿东西,地上脚印凌乱,警方采集不到有价值的脚印。 据青阳一中的吴校长介绍,死者周一全,系该校高二(2)班语文教师兼班主任,现年32岁,三年前离婚,至今独居。 周老师是师大毕业生,教学水平较高,平时为人低调谦和,很少得罪人。他进取心很强,最近通过公务员考试考上了公务员,不久就要调到市里一个实权部门上班,工资加福利,至少比在这里当教书匠高出一倍。想不到他的调职手续还没办完,竟然就遭此横祸。 今天上午,高二(2)班有一节班会和两节语文课,都是周老师的课,却没有看见他进教室。吴校长打他的手机又没有人听,心里正奇怪呢,想不到就听到了周一全被杀的噩耗。 发生血案的这间仓库,有前后两张门和左右两扇窗户。窗户上安装了防盗网。 后门是一张样式老旧的单扇实木门,有上中下三道插销从里面闩着,关得很严实。 这种铁制的插销,只能从里面插上和打开,从外面是无法打开或关上的,所以凶手从后门进入或离开的可能性不大。 最后警方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前门。 前门用的是挂锁。 据发现尸体的保安胡伯和学生石磊反映,他们进入仓库时,门是锁上的,挂锁上面并无被撬的痕迹。 胡伯说这门上的旧锁生锈了,这把锁是他上周一新换的。 据警方痕检人员初步检查,挂锁完好无损,并无人为撬开过的痕迹。 这种防盗挂锁的内部结构,比一般挂锁复杂得多,用一般的万能钥匙很难不留痕迹地打开。 从目前情况来看,凶手和死者,用仓库钥匙打开挂锁进入仓库的可能性最大。凶手杀死周一全后,又用钥匙将大门锁上,然后离去。 案发时,应该是上周五放学后至深夜12点之间,这时学校师生都回家过周末去了,校园里几乎没什么人。 此时杀人并弃尸仓库,至少要等到下一个星期有人进入仓库才有可能被发现。 这时凶案已发生两天多时间,尸体早已在炎热的天气里发臭,许多作案痕迹都已自然消失,对警方侦办案件就很不利了。 也许这一切,都是凶手早已算计好的。 “咦,这后门内插销,怎么自己会动?”一名负责现场勘察的刑警忽然叫起来。 范泽天跑过去一瞧,只见后门底部的插销,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着,竟真的自己跳动了两下,似乎是要从插销“鼻”里挣脱出来似的。 紧接着后门中间和顶部的插销也微微抖动了几下。 范泽天忽然明白过来:“门外有人。”立即打开后门冲出去,却发现后门口站着一个穿校服的长发女生,手里正拿着一块大磁铁。 范泽天不由得吃了一惊,叫道:“小雪,是你?” 这女孩儿,正是他女儿范雪。 范雪在这所学校念高三,平时喜爱看推理小说,也爱缠着老爸听他讲亲身经历的探案故事。她的理想是长大了做一名探案如神的女警察。 范泽天低头看见女儿手里拿着一块磁铁,贴着后门晃来晃去,就故意板着脸问:“你在干什么?不用上课啊?” 范雪说:“我们这节是体育课,可以自由活动。你们刚才不是说凶手不可能从后门进出吗?我现在就要证明给你们看,凶手通过在门外用磁铁控制门里边的铁插销,是可以隔着后门将插销打开或者插上的。” 范泽天问:“那你证明得怎么样了?” 范雪嘟着嘴说:“如果不是你开门,我早就成功了。” 范泽天把脸一沉,道:“胡闹!我们在门里都看见了,你用磁铁只能让里面的插销稍微抖动一下,这门关得很紧,用你这种方法根本不可能隔着木门遥控里面的插销。你说的这些,只是推理小说中用来破解密室的诡计,在现实生活中根本实现不了。” 正说着,负责在现场附近搜索的刑警小李朝他招了招手。 范泽天立即跑过去。 仓库紧挨着学校北面围墙,围墙外是一条小河沟。小李刚才在小河边的杂草丛中找到了一把大铁剪。 范泽天戴起手套,拿过铁剪仔细看了一下。铁剪约有一尺多长,是一把电工用的强力大铁剪。 范泽天从学校后门走出去,看到河沟边建有一个高压电箱,大铁剪掉落的位置正好在电箱下面的杂草中。 小李说:“也许是电工在电箱上面干活儿时,不小心掉落下来的。” 范泽天点点头说:“有可能。” 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多,现场勘察工作才算结束,但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er h3">3 周一全的尸体运去尸检,现场封锁解除之后,范泽天把保安胡伯留了下来,向他详细了解仓库大门钥匙的保管和使用情况。 胡伯说这把锁是上周一刚换上去的,换上新锁之后,几乎每天都有学生进仓库拿东西,不是要拿体育器材,就是要拿实验用具,或者是演出道具之类的,但每一次都是他亲自开的门,钥匙没有经过学生之手。 范泽天问:“那有没有老师借用过钥匙?” 胡伯翻看过登记簿后说:“换新锁之后,来借用过钥匙的老师,只有柳老师。她是学校的艺术老师,上个星期有一场演出,她要到仓库拿服装和道具,时间是上周二下午4点半。学校有规定,老师是可以自己取用钥匙的,所以我并没有跟着柳老师到仓库。不过柳老师拿到服装道具后,很快就将钥匙还回来了,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应该没有时间去配制一把同样的钥匙吧。” “那也不一定,复制钥匙,并不一定要把钥匙拿走啊。”忽然从后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范泽天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自己的女儿范雪。现在是下课时间,自己穿着一身警服,往操场边上一站,自然会引起学生们的注意。这时仓库门前早已围了不少学生,范雪在这里也不奇怪。 范雪见父亲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就接着说:“只要拿到钥匙,随便用石膏、橡皮泥、面粉团,甚至是吃剩的馒头,按下一个钥匙印,就可以找高明的锁匠配制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来。” 范泽天露出赞许的目光,看着她点点头说:“不错,有这个可能。这位柳老师,你认识吗?” 范雪笑道:“她被评为咱们学校‘最美女老师’,谁不认识她呀?” 据范雪介绍,这位柳老师名叫柳雅梅,今年28岁,是学校的艺术老师,不但长得端庄漂亮,而且性情温柔,多才多艺,据说曾被学校男生评为全校“最美女老师”。死去的周一全,三年前曾追求过柳老师,但被柳老师当面拒绝。 范雪最后补充说:“听说从上学期末开始,周老师又开始对柳老师发起了爱情攻势,但结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难道就是这位柳老师,为了摆脱周一全这个痴心汉对自己的纠缠,而杀死了他? 范泽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吩咐身边的小李去找学校吴校长要一张柳老师的照片,到周边钥匙摊去问一问,看看最近柳老师有没有去配过钥匙。 然后他又问女儿:“柳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带我去见见她。”他决定正面接触一下这位校园“最美女老师”。 在范雪的带领下,范泽天来到了学校办公大楼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见到柳雅梅时,范泽天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位柳老师,无论长相和气质,都很像年轻时期的香港明星赵雅芝,清丽秀雅,淡然脱俗,难怪会被全体师生评为“最美女老师”。 范泽天跟柳老师打声招呼,开门见山地说:“我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有点事,想找柳老师谈谈,不知是否方便?” 柳雅梅好像早有心理准备,请他坐下后说:“是为了周老师的事吧?” 范泽天点头说:“是的,我们听说周老师以前曾追求过您,有这回事吗?” 柳雅梅说:“确实有这么回事。” 她告诉范泽天,大概三年多前,周一全离婚后不久,曾公开追求过她,但她当面拒绝了他。主是原因是她觉得他的经济基础不太好。周一全每月工资不到三千元,还要按月给跟着前妻的孩子几百块生活费。 另外,他有一对生父母和养父母,都住在乡下农村,每月还要各付几百元赡养费。每月余下的,也就一千多元了。他在城里无房无车,一直租房住,如果跟他结婚,连住的地方都成问题。 柳雅梅虽然不是一个拜金的女人,但还是觉得跟一个连养家都困难的男人在一起生活,是很难得到幸福的。所以就直接拒绝了他。 范泽天边听边点头,说:“听说他最近又重新追求过你,是吗?” 柳雅梅微微一笑,说:“你们警察的工作做得可真够细致的,连这个情况都被你们掌握了。” 大约是今年上半年的6月间,周一全忽然请柳雅梅吃饭。席间,他告诉柳老师说自己在新城区买了套房子,已经付了首期。然后直接问她:“现在,我是不是有资格追求你了?” 柳雅梅听了,很是吃惊。新城区的房子最少也得一万块一平米,首付三成的话,至少也得三四十万元。周一全平时少有积蓄,怎么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呢? 柳老师就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中彩票了。 周一全笑而不答,只说买房的银行贷款,估计三五年时间,他就可以还清。 当时正是6月底,高考刚刚结束,毕业班已经放假,但柳雅梅和周一全都不是教毕业班的,仍然要上课,她是跟别的老师调了一节课的晚自习,才有时间出去吃饭的,所以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 最后柳雅梅告诉周一全说:“很遗憾,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现在在美国留学,我们已经约定等明年他回国后就结婚。” 范泽天问:“那后来呢?他有没有再纠缠过你?” 柳雅梅说:“他并不死心,后来又约我出去吃饭,甚至放学后到办公室来纠缠我,都被我严词拒绝。” 范泽天瞧着她道:“能问一下,上周五下午放学后至深夜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吗?” 柳雅梅笑笑说:“是问我不在场的证明吗?上周五下午放学后,我到学校对面的‘真功夫’吃过晚饭后,就约了一位朋友去逛街,一直逛到深夜才回家。我可以把这位朋友的电话写给你,我说的这些,你都可以去调查。” 范泽天起身说:“好的,我们会的。” <er h3">4 第二天中午,分头调查的各路人马回到刑侦大队集中。从反馈回来的情况看,柳雅梅所说的话,基本属实。上个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她确实曾到学校对面的“真功夫”吃晚饭。 当时到店里吃饭的人并不多,加上她又是那里的常客,所以服务生记得很清楚。她吃过饭还在店里坐了一会儿,等到一位女性朋友来了之后,才起身离开。 据那位朋友反映,他们那天在步行街逛到很晚,分手回家时,已经是深夜10点半了。 但周一全死亡的时间,是在上周五下午5点半至深夜12点之间。 从理论上讲,柳雅梅与朋友分手后,立即偷偷潜回学校,杀死她事先约到仓库见面的周一全,仍然是有可能的。问题在于,她手里有能打开仓库门的钥匙吗?如果能证实这一点,就好办多了。 午饭后,拿着柳雅梅的照片去钥匙摊打听消息的小李回来了。他问遍了市区配钥匙修锁的摊子,都说没见过柳雅梅去配钥匙。 那些锁匠看了照片后说,这么漂亮的女人,长得跟赵雅芝似的,如果光顾过自己的档口,一定记得的。 范泽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时电话响了,从法医那边传来消息,说经过对周一全的尸体进行解剖检验,最后确定其死亡时间约在上周五下午5点半至夜里10点之间。这比原来法医在案发现场初步推测的死亡时间范围缩短了两个小时。 这样一来,深夜10点半才与朋友逛街后分手回家的柳雅梅,就没有了作案时间。她杀人的嫌疑,也就基本可以排除了。 下午,范泽天申请搜查周一全住所的搜查令批下来了,他立即带着小李等人赶到周一全的住所。 周一全新买的房子,在新城区名庭豪苑内,三房两厅,大约一百个平方,售价至少一百万。柳雅梅说得没错,买这样一套房子,按揭首付至少也要三四十万。一向经济并不宽裕的周一全,怎么突然有钱买这么高档的房子呢?他还说只需三五年就可以全部还清房贷,难道他找到了什么生财之道?他的死,与此有关吗? 带着无数疑问,范泽天在周一全的房子里仔细搜查,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屋子里的书非常多,沙发、凳子、床头、桌面,到处都摆着书,多是些小说散文之类的文学书籍和期刊,这也许跟周一全是语文老师有关吧。 打开书房,里面摆着两个书架,一个书架上摆满了跟周一全所教授的高中语文有关的各种教学书籍,另一个书架上,则摆着许多物理学和电子学方面的教材。书桌底下有个纸箱,箱子里放着许多细小的电子零件。 小李看罢后说:“莫非这位周老师业余时间在从事电器维修工作?” 范泽天却道:“他就是去修飞机,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赚到这套房子的首付啊!” 柳雅梅的作案嫌疑被排除,搜查周一全的住所又一无所获,各路调查都没有新进展,这桩凶杀案查到这里,线索就断了。 范泽天下班回到家,连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 晚上10点多,范雪上完晚自习回家,看见老爸呆坐在电视机前,电视机开着,眼睛却一动不动地望着别处,就拍了一下老爸的肩膀问:“老爸,是不是周老师的案子,遇到困难了?” 范泽天收回思绪说:“可不是,几条线索都断了。”就把今天的侦查情况,简单说了。 范雪听说搜查周一全的住处时,发现他书房里有很多物理学和电子学方面的书籍,也觉得十分奇怪:“周老师在学校是教语文的,平时爱好文学,还发表过小说,但没听说他有其他方面的爱好啊。对了,你们在他书桌下面纸箱里发现的那些电器元件,是什么样子的?” 范泽天说:“都是些很小的电子元件,具体是做什么用的,我也搞不懂。不过我顺手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范雪说:“快把照片给我看看。”范泽天就拿出手机给她看。手机像素很高,照片拍得很清晰。 范雪像个称职的侦探一样,认真看了照片,想了一下说:“老爸,周老师被杀的那间仓库,我们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密室,没有钥匙是绝对无法不留痕迹地进入这个密室的。你们把调查重点放在钥匙上,这一点是对的。但我觉得,你们在调查过程中,似乎忽略了一个人,一个接触过钥匙的人……” “一个接触过钥匙的人?”范泽天忽然醒悟过来,一拍大腿打断她的话道,“对,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个最有机会作案的人,那就是你们学校的门卫兼保安胡伯。” 范雪还想说什么,范泽天却已兴奋地站起身,用手机拨打电话:“小李吗?明天你给我查查青阳一中的门卫胡伯的底细,尤其要搞清楚他跟被杀的周一全之间有无过节。” <er h3">5 第二天早上,范泽天刚回到单位上班,就见小李兴冲冲跑进来,兴奋地叫道:“范队,你可真神了。我调查过那个胡伯,你别说,他跟死去的周一全,还真有些过节。” 原来他昨晚接到队长的命令后,连夜找到熟悉胡伯的人展开了详细调查。 胡伯,本名叫胡南宗,现年50岁,乡下人,老婆孩子家人都住在老家,他独自一人在城里打工,在青阳一中已经做了十多年门卫。 他除了做保安,暗地里还有一份兼差,是这一带地下六合彩黑庄下面的一个小庄家,平时负责向周围彩民收钱及发放码报,偶尔也向彩民透露一点特码什么的。 据说在他的怂恿下,周一全曾在他手里买过六合彩,有一次周一全根据他透露的特码,买了二百元,结果中了四千块。 后来胡伯又给了他一个特码,说是包中,一心想发财的周一全竟然从存折上取了两万块,全都押在了这个特码上,结果血本无归。 周一全觉得是胡伯联合大庄家骗了自己,就叫胡伯归还自己的两万元。胡伯自然不会还他的钱,两人为这事吵过好几次。后来周一全还威胁说如果不还钱,就去向公安局举报。 这都是去年的事了,最后胡伯还钱没有,谁也不知道。 范泽天听完汇报后,盯着小李问:“你的意思是说,胡伯既不想还周一全的钱,又怕他举报自己,最后只好将他骗到仓库杀了灭口,是不是?” 小李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范泽天说:“好,既然如此,咱们立即传讯胡伯,先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胡伯被带到公安局后,范泽天立即对他展开质询。 胡伯对自己是地下六合彩小庄家的事,倒是供认不讳,但对于杀人灭口之事,却矢口否认。他说自己确实因为买卖六合彩的事跟周一全产生过纠纷,但那已是去年的事了。他的上线,也就是地下六合彩的大庄家,早已出面摆平这件事。他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周一全下毒手。 范泽天问:“上周五下午5点半至夜里10点,你在什么地方?” 胡伯说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学校门卫室里。当时学生放学后,他叫学校门口的小餐馆炒了两个小菜送过来,然后跟学校一位退休的甄老师坐在门卫室门口喝酒。 两人都是棋迷,喝完酒后,又杀起象棋来,一直杀到深夜11点,才收场。 范泽天叫小李立即去青阳一中找这位退休的甄老师核实情况。 结果甄老师说上周五他跟老胡喝酒下棋是没错,不过大概夜里9点左右就散场了,并不是胡伯说的一直下到深夜11点才结束。 也就是说,老胡与甄老师下完象棋后,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去杀人。 虽然胡伯已经年近五十,但身材魁梧,身体健康,加上每年都要到市公安局下辖的保安公司接受培训,相信要对付身材瘦削的文弱书生周一全,应该不成问题。他身上的嫌疑,陡然加重了。 “老胡,你胆子真不小啊,到了公安局,还不肯说真话。”范泽天故意把一副手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如果你不说真话,咱们就真的只能把你当杀人犯对待了。” 胡伯吓得浑身发抖,哭丧着脸说:“范队长,我、我绝对没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话。” 范泽天沉着脸说:“我们的人刚才调查过了,上个星期五晚上,那个甄老师跟你下完象棋离开的时候,是夜里9点左右,根本不是你说的夜里11点多。你不会告诉我是你喝醉了酒犯糊涂记错了吧?” 胡伯顿时口吃起来:“我、我……。这个时间问题,我的确撒了谎,不过这事跟周一全的案子没关系,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没有关系,由我们说了算。你要做的,就是实话实说。”范泽天一拍桌子,“快说,甄老师离开之后,你又干了些什么?将周一全引诱到仓库杀害的人,是不是你?” “不,不,不是我,我没杀人。”胡伯急忙摆手辩解道,“那晚甄老师走的时候,确实是9点多。他走后,翠花婶就来到了门卫室,我们关起门,就在里面……” 范泽天一愣:“翠花婶是谁?” 胡伯的脸涨得比猪肝还红:“她是我们学校煮饭的阿姨。她没了老公,已经偷偷跟我好了两三年了,经常在夜里摸到门卫室跟我幽会。我怕连累她,所以刚才没敢把我和她的事说出来。范队长,她跟周老师的案子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千万不能把这事传出去,要不然她就不能在学校煮饭了。”范泽天说:“我要找人调查一下,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我会替你保密的。但有一条,地下六合彩害人不浅,你如果再敢替那些黑庄家做事,绝不轻饶。” 不久后,小李从青阳一中打来电话,通过询问学校的煮饭阿姨翠花婶,证实了老胡说的是真话。 范泽天只好放胡伯回去。 <er h3">6 星期四早上,范雪走进高三(3)班教室时,教室里已经有十几个同学在晨读。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前面不远的石磊手里捧着一本语文书,正在发呆。自从他和胡伯一起发现了周老师的命案之后,他就心有余悸,似乎还没从那令人惊恐不安的命案现场走出来,常常心不在焉地一个人出神发呆。 石磊是上届高三毕业班转下来的复读生,刚到班上不久,范雪对他还不太了解。但听跟他同届同班的另一名复读女生说,石磊在上一届高三的时候,成绩不算太好,也就是中等的样子,属于那种加把劲就有希望考上大学,但如果不发愤不努力,就肯定没戏的学生。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在上届高三临近高考的一段日子,同学们都在拼命努力复习功课,石磊却忽然放松下来,学习反而不如以前用功。 范雪曾问:“那个时候是不是他知道自己考不上大学,所以彻底放弃了?” 那女生摇头说:“倒也不像,与其说是放弃,不如说他是表现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完全是一副自己根本不用努力,也可以考上大学的轻敌心态。结果呢,他高考发挥失常,连个‘三本’都没考上,只好又回来复读一年。” 根本不用努力也可以高枕无忧地考进大学,如此信心满满把握十足,最后却名落孙山。范雪坐在课桌上,看着石磊的背影,心里暗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高考前夕,成绩并不算好的他,为什么对自己考上大学那么有把握?既然把握十足,又怎么会发挥失常,连个“三本”的专科院校也没考上呢?他难道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吗? 范雪决定对这个满身疑点充满神秘感的男生展开调查。 石磊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没有固定工作,靠在水果市场摆摊卖水果维持生计,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 范雪从了解石磊的男生那里打听到了他母亲摆摊的地址,中午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饭,就直接去了水果市场。 在高三年级开学之初的家长会上,她见过石磊的母亲,所以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她的水果摊位。 范雪在她的摊位上买了两斤苹果和三斤梨子。 石磊的母亲见她盯着自己看,也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觉得这个女孩儿似乎有点眼熟,想了一下问:“小妹,你是在青阳一中读书吧?是不是跟咱们家石磊是同学?” 范雪就笑了,说:“阿姨,您真是好记性。我在家长会上见过您呢。” 石母一听她真是儿子的同学,忙要把刚才的水果钱退给她,范雪不肯要,她忙又在她塑料袋里多塞了两个苹果。 范雪连声说谢谢,又假装不经意地问:“阿姨,我看石磊的学习成绩还算可以啊,只要用点功,肯定能考上大学。上次高考,怎么没考上呢?” 石母叹口气说:“唉,我们家石磊这孩子,成绩一直都是马马虎虎。上次高考之前,他忽然找我要三千块钱,说只要这三千块钱花出去,他就百分之百能考上大学,说不定还能上名牌大学呢。我们家虽然穷,但为了孩子,三千块还是拿得出的。我就从存折上取了三千块钱给他。谁知高考的时候,还是没考上。我本想让他回来帮我干活儿,或者出去打工挣钱,他却一定要复读一年,还说上次考试是失误了,复读一年绝对能考上。” 范雪问:“那您知不知道他拿这三千块钱干吗去了?” 石母摇头说:“不知道。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我挣钱不容易,从不乱花一分钱,我想可能是拿去买什么重要复习资料去了吧。” 范雪在心里暗暗否定了她的说法,哪有这么贵的复习资料呢? 范雪回到学校,看看手表,离下午上课还有半个小时。 她来到周一全教过的高二(2)班,这个班是周一全从高一一路带上来的,班上的学生都对周一全比较了解。 她找到一位熟识的女生,先请她吃了个冰激凌,然后问她认不认识高三(3)班的石磊。 那个女生说:“认识啊,就是你们班上那个爱打篮球的体育委员嘛。哎,听说这回周老师的尸体,就是他发现的,是不是?” 范雪说:“是的。”又问,“你最近有没有看到石磊来找过周老师?” 女生想了一下说:“他来找周老师啊,我倒是看见过几回。有一回我去上厕所,就看见他们在走廊拐角处讲话。” 范雪忙问:“那你有没有听见他们讲话的内容?” 女生说:“具体说什么没听清楚,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好像听见石磊说了‘还钱’这两个字。当时我还在想,难道是周老师找石磊借钱了?” 范雪拍拍她的肩膀,似有所悟地离开了。 她边走边掏出手机给老爸打电话:“老爸,周老师的案子,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范泽天在电话那头说:“按照你的提醒,我们调查了另一个接触过钥匙的人,就是你们学校的保安胡伯,结果白忙活一场,他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 范雪叹口气说:“老爸,你会错意了,我说的另一个接触过钥匙的人,并不是指胡伯。” 范泽天一愣:“不是他?那是谁?有机会接触钥匙的人,就只有他和柳雅梅两个人呀。” 范雪说:“好了,快上课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总之我告诉你,这个案子我已经帮你破了。今天傍晚放学后,你把跟这个案子有关的有所人,都召集到我们学校的仓库门口,到时我会告诉你谁是杀死周老师的真凶,你就准备抓人吧。” 范泽天吓了一跳:“闺女,你不是开玩笑吧?老爸都破不了的案子,你能轻而易举地就破了?” 范雪不由得嘟起了嘴巴:“老爸,你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看扁了。我真的把这案子给破了,你就准备手铐来抓人吧。” 范泽天还是不相信,说:“闺女,人命关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老爸把人都召集齐了,阵势摆在那儿,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你老爸可就糗大了。弄不好这事传出去,我还要挨处分呢。” 范雪胸有成竹地说:“老爸,你就放心吧,绝对错不了。日本还出了个少年侦探金田一呢,就不兴咱们中国出一个少女侦探范雪啊。到时你就等着看你女儿的好戏吧。” <er h3">7 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范雪来到学校仓库门口,果然看见老爸带着一队警察,还有所有跟这个案子有关的人,包括发现周一全尸体的胡伯和石磊,以及被怀疑过的柳雅梅,还有学校的一些领导和老师,都聚集在了那里。 范泽天左瞧右看,见到女儿终于驾到,不由得抹抹额头上的汗珠说:“闺女,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啊?” 范雪朝他悄悄做了一个“OK”的手势,走到仓库大门前,清清嗓子开门见山地说:“首先,我来解开密室之谜。案发的这间仓库,后门有三道内插销,无法从外面打开或关上,凶手及死者,只能从前门进入仓库。但是前门挂锁完好无损,唯一有机会拿钥匙开门的两个人,胡伯和柳老师的嫌疑又被排除了,那凶手是怎样进入仓库而不留下半点痕迹的呢?其实很简单,请大家不要忘记警方在学校围墙外水沟边捡到的那把强力大铁剪,当时警方以为是外面高压电箱的修理人员不小心掉下的。我说不是,那是凶手使用后丢弃的。案发当晚,凶手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怎样打开仓库挂锁上,而是直接拿大铁剪喀嚓一下,把挂锁上面的锁环剪断了。打开仓库大门之后,他把周一全约到仓库见面,经过短暂搏斗之后,凶手杀死了周老师。然后凶手将一把与原锁相同牌子相同型号相同式样的新锁,锁在了大门上。至于那把大铁剪,因为太大太沉,不方便带出学校,凶手就将它丢过围墙,扔在了外面的河沟里。仓库远离学校中心区域,放学之后极少有人到这边来,所以凶手作案时并不担心会被人听到仓库里的动静或看到自己。” 范泽天不由得大失所望,说:“你的这个推理不能成立啊,就算凶手换上一把外表看起来与原锁一模一样的新锁,可开锁的钥匙绝不会一模一样啊。老胡手里的钥匙,却能打开你说的这把被调包的新锁,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范雪说:“不,换锁之后,胡伯手里的钥匙,是没办法打开新锁的,要不然当他从窗户里看见周老师的尸体后,怎么会把钥匙插进锁孔两次,也打不开挂锁呢?后来他把这件事说出来,大家都以为当时他太过紧张,心跳手抖,所以一时间没办法顺利开门。其实不是,锁已经被凶手换了,他拿着原来的钥匙,肯定打不开的。” 胡伯忍不住问:“可是后来石磊从我手里拿过钥匙,却把门打开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范雪说:“那是因为他从你手里接过钥匙后,用身体挡住你的视线,迅速换了一把钥匙,所以顺利地打开了仓库门。然后他把钥匙还给你——其实他还给你的,并不是原来你给他的那把钥匙,而是新锁的钥匙。两把同型号的锁的钥匙,只是齿纹稍有差别,从外表看,几乎是一模一样,在那样的情况下,胡伯没有发现钥匙被掉包,也就不奇怪了。”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一齐望向石磊。 石磊早已变了脸色,跳起来道:“范雪,你的意思是说,我就是杀死周老师的凶手吗?你别胡说八道,周老师从来没有教过我的课,我跟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范雪看了他一眼,说:“这就涉及你的杀人动机了。”她不慌不忙地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从表面上看,周一全从来没有教过石磊的课,他们之间并无关系,石磊为什么会要杀害周一全呢?促使范雪解开这个谜的,是范泽天在周一全书房里拍摄的那张纸箱里装满电子元件的照片。后来范雪从网上查到,那种电子元件最主要的作用之一,就是可以用来组装高考作弊器。 网上有关于这种伪装成眼镜的高考作弊器的介绍。据说这种作弊眼镜伪装得很巧妙,一般的监考设备很难发现。考生戴着这种眼镜进入考场,考场外操作自动答题器的人也戴上一副特殊的眼镜。 这种作弊眼镜既具有双方对视功能,又有针孔摄像头,可以把高考试题照下来后传给考场外的接收器,有效距离是80公里。 考场外操作电脑自动答题器的人,只要把试题复制到自动答题程序里,答案就会在数秒内出现在屏幕上。最后考生用眼镜和考场外的人进行对视,就可以看到答案了。 周一全为了摆脱拮据的经济困境,在买六合彩并没有赚到钱之后,遂铤而走险,自学了物理学和电子学方面的教材,用自己从网上购买的电子元件,组装出了这种高考作弊器,并于今年上半年高考前夕,用一种极其隐蔽的方法向学生兜售,一套作弊器的价钱,大约在三千元左右。 从周一全一次高考就赚回一套房子的首付来推算,他至少已在青阳一中及周边学校卖出这种作弊眼镜一百多副,而石磊就是他的众多买家之一。 这也是石磊为什么高考临近,别的同学都在拼命复习功课,而他反而松懈下来的原因,因为他自以为买了周老师的作弊器,高考就万无一失了。 结果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多半是作弊器出了问题,他几场考试都没有接收到周一全从考场外发出的答案,结果高考落榜了。 复读后的石磊自然不肯吃这个哑巴亏,找到周一全,叫他赔偿自己的损失。 周一全吞进去的钱自然不会吐出来,就跟他说这次考试只是个意外,其他用了作弊器的学生都考上了大学,唯独他戴的作弊眼镜出现了技术故障。并且向他保证,下次高考可以免费送一副作弊眼镜给他,保证他一定能考上大学。 本来这件事就这样平息了,谁知不久前周一全参加公务员考试考上了公务员,马上就要调到市里一个实权部门工作。那里的工资待遇远远超过做教书匠,而且比在学校做老师有前途得多,所以他再也犯不着为了赚钱而冒险去卖作弊器了。于是,他就跟石磊说自己要调走了,买卖作弊器的事,自己洗手不干了。 石磊复读一年,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周一全的作弊器上,现在听说他要洗手不干,顿觉自己再次受骗,一怒之下,就对周一全动了杀机…… 石磊听范雪说到这里,反而平静下来,眼眶里闪着泪光,说:“你的推理,基本上是对的。但有一条,却是错了。最先起杀机的人,不是我,而是周老师。他要调到好单位做公务员去了,前途不可限量,而我却纠缠着他不放,即便他将那三千块钱退给我也不行,我一定要他在下次高考时继续操作作弊器,让我顺利考上大学。否则,我就去举报他,把他卖高考作弊器的事抖出来,让他非但当不成公务员,而且连老师都没得做。他果然害怕了,上周五中午,他约我放学后六点钟到仓库见面,协商解决这个问题。我如约而去的时候,他已经打开仓库大门等着我。在仓库里,他忽然凶相毕露,一手扼住我的脖子,一手拿出一把水果刀抵住我的咽喉,要杀我灭口。我当时很害怕,说杀了我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他则得意地笑着说他早已计划好了,刚才进来的时候,没人看到他,他用大铁剪剪掉了门上的挂锁,出去的时候再换上一把一模一样的新锁。双休日这两天,绝不会有人到仓库来。等到了下个星期一,他再找个借口叫门卫胡伯跟自己一同到仓库拿东西,然后假装从窗户里看见仓库里有人被杀,催促胡伯快拿钥匙开门。胡伯的钥匙自然打不开门,他便接过钥匙帮他开门,然后趁机换掉钥匙。他原本以为我必死无疑,所有毫无顾忌地将他的杀人计划告诉了我这个‘将死之人’。但他却没有想到,我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平时练过武术,想要对付身材瘦小的他,并不是难事。结果我使出一招擒拿绝技,轻而易举地就夺下了他手里的水果刀。他又抄起仓库里的一根木棍朝我扑来,我不及多想,一个侧身上步,就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胸口。” 范泽天道:“你杀人之后,决定仍然按照周一全事先设计好的计划进行,只不过星期一早上发现尸体的人是你,而那个躺在仓库里的被杀者,换成了周一全,是不是?” 石磊的头缓缓垂下去,说:“是的。” 范泽天朝女儿眨眨眼睛,悄悄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一挥手,两个警察立即上前,押着石磊朝警车走去…… 生死绑架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杜小俊绑架案 案件编号:A55091090020140302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4.3.2 结案时间:2014.3.15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er h3">1 淅淅沥沥下了两天的小雨,总算停了下来。中午的时候,天气渐渐放晴,太阳终于从云层中把脸露了出来。 这是一幢独门独院的三层白色洋楼,胡远征刚把他那辆长安马自达开进小院,一条狼狗就突然蹿出来,朝着他一阵狂吠。 “去你妈的,连你大舅爷都不认识了?”胡远征朝它踢了一脚。 一个佣人模样的中年妇女闻声跑出来,叫住狼狗,抬头说:“胡先生,你来了。” 胡远征问:“青嫂,我姐姐、姐夫呢?” 青嫂朝屋里望了一眼,说:“都在家里呢。” 胡远征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边推门进屋,一边大大咧咧地说:“青嫂,你中午多做几个菜,我在这里吃午饭。” 今年32岁的胡远征,原本是个泥瓦匠,几年前他开始自己拉工程,当上了包工头,手底下跟着几十个干活儿的民工。外面的人都说,他这几年赚了不少钱。 胡远征进屋的时候,他姐姐胡媚媚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姐夫杜荣则拿着一叠报纸,慢慢地浏览着。 他叫了一声“姐姐、姐夫”,杜荣淡淡地应着,他姐姐胡媚媚却对这个弟弟很是亲热,亲自起身,给他端茶倒水。 今年四十多岁的杜荣,头发已经有些谢顶,他在青阳市经营着一家大型汽车租赁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五六年前,他与前妻离婚,娶了比自己小十多岁的胡媚媚。婚后第二年,胡媚媚就给他生下了儿子杜小俊。 胡远征有个恶习,就是喜欢赌博,经常出去滥赌,他老婆劝他戒赌,他非但不听,还动手打人,他老婆实在受不了,三年前就跟他离婚了,让他带着当时还只有6岁的儿子华仔一个人过日子。 胡远征至今没有再婚,一直过着单身汉的生活,因为跟姐姐、姐夫家离得近,所以常常带着儿子跑来蹭饭吃。杜荣虽然不怎么待见这个小舅子,但碍于妻子的面子,也没有对他下过逐客令。 胡远征的儿子华仔今年已经9岁,正在读小学三年级。胡媚媚见华仔没有跟弟弟一起来,就有些奇怪,问道:“华仔呢,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胡远征说:“今天是周末,他被他妈妈接去玩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他四下里瞧瞧,又问,“咦,小俊呢?”他说的小俊,是刚满5岁的外甥杜小俊。 胡媚媚说:“保姆带他去公园玩去了。” 胡远征跷起二郎腿,把身子往沙发上一仰,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摁一下打火机,正要点燃,忽然从里面房间冲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毫不客气地把烟从他嘴里扯掉,丢进了垃圾桶。 “我们家禁止吸烟,”少女气呼呼地说,“要抽烟请到外面去。”这女孩叫谢英,是杜荣前妻留下的孩子。因怨恨父亲无情无义抛弃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她不但对胡媚媚这位后妈态度冷淡,而且还赌气改姓了母姓。她正读高中二年级,常常以叛逆少女的面目示人,连杜荣这个当父亲的都对她大感头疼,胡远征这个半真半假的“舅舅”自然不敢惹她,看她一眼,只好悻悻地把打火机揣进了口袋。 只看了一会儿电视,青嫂就麻利地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子。她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问杜荣:“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杜荣放下手里的报纸,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他皱起眉头说:“这个春花,怎么还不带小俊回家吃饭?媚媚,你赶紧给春花打个电话,看看他们是不是在外面玩得忘形了。” 春花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乡下姑娘,是他们家请来专门照顾孩子的保姆。今天上午10点多,她就带小俊出门玩去了,不知道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胡媚媚掏出手机,正要给保姆打电话,忽听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保姆春花气喘吁吁跑进屋,带着哭腔道:“不好了,小俊他……他不见了……” “什么?”胡媚媚手一抖,手机“叭”的一声,掉在地上。 春花说,上午的时候,她看到天气放晴,就带小俊去附近的红星公园玩。后来她陪小俊玩累了,就坐在旁边一边休息,一边看着小俊自己在沙池里玩沙子。后来她不知不觉地打了个盹,结果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小俊不见了。 当时正是中午,公园里的游人并不多,她问了一下旁边的人,都说没有看见小俊。她以为是小俊自己躲起来了,在跟她玩捉迷藏,又一边叫着小俊的名字,一边在公园里仔细找了一大圈,仍然没有看见小俊。她这才急了,赶紧跑回家报信。 杜荣年过四十才有了小俊这么一个儿子,平时就把他视为心肝宝贝,这时听保姆说孩子不见了,他身子一晃,差点晕倒在沙发上,冲着一屋子人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出去找人啊!” 杜荣的家,就住在红星路,距离红星公园只有数百米远。 大家赶到公园,保姆春花指着公园角落里的一处沙池说:“小俊就是在这里玩沙子的时候不见的。” 胡媚媚瞪了她一眼,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要不是你偷懒睡觉,小俊会不见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杜荣看了一下,沙池旁边有一座假山,假山后面就是公园后门。后门没有上锁,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他说:“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小俊应该还没有走远,可能还在公园里,也有可能是从后门走出去后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家。咱们现在兵分两路,再仔细找找,媚媚你跟青嫂还有春花,在公园里找,我跟远征沿着后门口这条街找一下。” 胡远征点点头,跟着姐夫一起,从公园后门走出来。后面是一条冷清的小街,街上只有几个稀稀落落摆摊的小贩。 “请问你今天中午见过这个孩子吗?”杜荣在手机里打开儿子的照片,拿给路边的小贩看。小贩们见了,都摇头说没有见过。 两组人马,分头找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没有小俊的半点消息。 杜荣回到公园,胡媚媚急得哭起来,说:“咱们家小俊丢了,赶紧报警吧。” 胡远征看看手表说:“小俊这才不见两三个小时,现在报警,不知道警方会不会受理。” 杜荣说:“找孩子要紧,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先报警吧。”他掏出手机,正要拨打报警电话,忽然手机“叮”的一声响,显示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点击开短信,一张照片忽然跳出来,照片中有一个孩子,被捆住手脚,缩在一个墙角里,孩子的嘴巴被一只脏袜子堵住,双眼也被一块黑布蒙上。杜荣一眼就认了出来,照片中这可怜的孩子,正是他儿子杜小俊。他仿佛被人在胸口捅了一刀,心脏猛地抽搐一下,赶紧照着给他发来短信的手机号回拨过去,可是电话里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应该是对方屏蔽了来电信号。 他想回短信问对方到底想怎么样,可是手指颤抖得厉害,按了半天,竟然没有按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胡远征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快速地发了一行文字过去:你是谁?你想怎么样? 过了好久,对方才回过来一条短信:杜荣,你儿子现在已经被我们绑架了,马上回去准备120万现金,用防水旅行包装好,听候通知。如果你敢报警,那就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你儿子。 杜荣脑中轰然一响,这才明白,儿子是被人绑架了。 <er h3">2 回到家里,胡媚媚无助地看着老公和弟弟,哭着问:“怎么办?小俊在他们手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胡远征犹豫一下,说:“要不咱们报警吧。” “千万不要,”胡媚媚急忙摇头道,“如果警方有什么风吹草动,让绑匪知道咱们报了警,那小俊就危险了。” 胡远征看着哀哀啜泣姐姐,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杜荣这时已渐渐镇定下来,皱眉想了一下,说:“媚媚说得对,还是先不要报警,万一激怒了绑匪,那就麻烦了。一切以小俊的安全为重,这120万对于咱们家来说,也并不是拿不出来,我看咱们还是先去准备好现金,看看等下绑匪还会发什么信息过来,咱们再作进一步打算。” 胡媚媚见丈夫拿定主意,心下稍安,擦着眼泪说:“可是家里一时之间,哪里拿得出这么多现金?” 胡远征说:“去银行取吧,我的车就停在院子里,我开车送姐夫去银行,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杜荣看了他一眼,说:“远征,多谢你肯帮忙。” 他坐上胡远征的马自达,胡远征紧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开到最近的银行。杜荣拿出银行卡,却被银行的营业员告知,因为没有提前预约,所以不可能一次性让他提现120万元。 胡远征问:“那现在一次最多能提现多少钱?” 营业员说:“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每位客户每天最多只能提现30万元。” 胡远征看看杜荣,问:“姐夫,怎么办?” 杜荣说:“那就先取30万,咱们再去下一家银行。” 两人跑了好几家银行,总算取齐了绑匪要求的120万元现金。胡远征从车上拿了一个旅行袋,把一叠一叠的百元大钞装好,用手掂一下,足有二三十斤重。 杜荣拎着装满钞票的旅行袋回到家,已经是下午2点多。佣人青嫂把桌上的饭菜已经反复热了好几遍,但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心情吃饭,都默默地坐在客厅里,一面盯着那满袋钞票,一面焦急地等候绑匪发来进一步通知。 下午3点,杜荣的手机又“叮”的一声响了,打开短信一看,果然是绑匪发来了“进一步通知”:钱都准备好了吧?青阳山三义寺后面,有一片树林。走进树林大约三百米远,有一棵树上挂了一个红气球。你在气球下挖一个一米深的坑,把钱埋进坑里,必须在今天下午4点半之前完成,我可没有耐心久等。如果你敢耍花招,那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胡远征凑过来,看了短信后说:“这帮家伙,还真会选地方啊。那个树林我知道,就在青阳山东面,那里是个乱葬岗,到处都是坟墓,据说常常有鬼魂出没,所以平时基本没有人去。而且那片树林在山坡上,我的马自达根本开不上去。” 杜荣说:“我开我的越野车去吧。”胡远征说:“姐夫,我跟你一起去。”胡媚媚也说:“老公,就让远征跟你一起去吧,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杜荣看了这个小舅子一眼,点头说:“那也行,你跟我一起去,但到了那里,你得听我的,千万不能乱来,要是惹火了绑匪,吃亏的是咱们家小俊。”胡远征点头应道:“姐夫,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杜荣把他那辆黑色的奥迪Q5越野车开出来,胡远征拎着旅行袋跳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杜荣住在城西,青阳山在城区东北方向,他把小车在城区主干道上开得飞快,几乎横穿了大半个青阳城,半个小时后,终于赶到了青阳山下,车子再往上开,就到了三义寺。 三义寺乃为纪念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而建,因为年久失修,早已成了一座荒废多年的破庙。 杜荣开着车,沿着一条石头路绕过古寺,果然看见寺后有一片树林。树林里并没有路,只有一个解放初期伐木工人开着大卡车上山砍树时留下的简易通道,因为长年没有行人走过,通道已经长满杂草灌木。 好在杜荣开的是越野车,轰了几下油门,小车终于缓缓开进了树林。林子里树木苍天,浓荫蔽日,到处都是阴森森的坟包。车子前行了几百米,果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杉树上,插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匕首的手柄上系着一个红色气球,气球上画着一个骷髅头像,被风一吹,骷髅闪动,看得人心惊胆跳。 杜荣看见匕首上面沾满血迹,以为小俊受了伤,或是已经遭了毒手,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都颤抖起来。 胡远征跳下车,凑到匕首前看了一下,说:“这是鸡血,不是人血。” 杜荣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3点半了,他不敢再耽误时间,拿着一把铁锹跳下车,就在那棵挂着气球的杉树下挖起坑来。 前两天一直下雨,树林里的泥土潮湿而松软,挖起来并不费劲。但因为杜荣平日里极少干体力活儿,只拿着铁锹在地上挖了几下,就气喘吁吁,累得直甩胳膊。 胡远征见他动作缓慢,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说:“姐夫,还是让我来吧。”一把夺过铁锹,飞快地在大树边挖掘起来。他是做泥瓦匠出身,干这样的体力活儿,自然比杜荣在行。 不多一会儿,地上就被他挖出了一个两尺多深的泥坑。他把铁锹插在地上,喘了口气说:“这么深,足够把那一袋钱埋进去了吧。” 杜荣说:“不行,绑匪在短信里要求说,要挖一个一米深的坑,再把钱埋进去。” 胡远征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骂道:“这帮王八蛋,挖个坑埋钱还要规定深度,真他妈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骂声未落,一阵大风刮来,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四周树枝摇动,暗影幢幢,好像林子里隐藏着无数的野兽,随时都会扑出来咬人一样。 胡远征不由自主打个寒战,说:“姐夫,我在这里挖坑就行了,你还是先回车里待着,咱们的钱还放在车上呢。” 杜荣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绑匪就埋伏在四周的隐蔽处,自己两人在大树下挖坑,而绑匪却悄悄钻进车里,轻而易举就能把那一袋子钱给偷走。他急忙坐回车里,守着那一袋钱,一边抽着烟,一边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胡远征在气球下挖坑。 没过多久,胡远征又向下挖了一尺多深,他站在坑里,泥坑的深度已经超过他的裤腰带,杜荣坐在车里,已只能看见他上半身。 胡远征目测一下,估计泥坑的深度已经达到一米,就丢下铁锹,从泥坑中爬出来,回到车里,拎出那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往泥坑中一扔,自己也跟着跳下去,弯腰把袋子放好,再覆盖上泥土,最后站在坑外,用铁锹将挖出的碎土全部推进坑里。 杜荣想要下车帮忙,却被他摆手制止。胡远征笑道:“这种粗活儿还是我来干好了,你身上那件阿玛尼可没有我这身衣服禁脏。” 杜荣只好坐在车里,一面留心四周动静,一面看着他一锹一锹地把泥坑填平。钱袋掩埋好了,胡远征身上,也像是从泥坑里打过滚一样,沾满了潮湿的泥土,一串串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杜荣不由得心生感动,自己平时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小舅子,想不到关键时刻,他竟然会这么用心地帮助自己。 胡远征拎着铁锹回到车里,看看表,还差几分钟就到4点半了。总算赶在绑匪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这件事,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杜荣不敢久作停留,发动汽车,掉转车头,沿着来时的那条小路,往树林外开去。 刚驶出数十米远,胡远征忽然往旁边指了一下,道:“姐夫,那边有一大片灌木丛,咱们把车开进去躲起来。” 杜荣一怔,问:“为什么?” 胡远征道:“姐夫,你也太过老实了吧?你想想,万一绑匪拿到了钱,仍然不肯放人,怎么办?甚至他们见你这么好说话,说不定还会出尔反尔,用小俊来向你勒索更多的钱。你又没有报警,可以说完全没有反击之力啊!” “那怎么办?” “咱们把车开到隐蔽的地方躲起来,钱埋在这里,那些绑匪很快就会来取钱,到时我再悄悄地跟踪他们,想办法摸清他们的落脚之处。如果他们拿到钱后立即放了小俊,那当然最好。万一他们不守信用,那咱们也有两手准备,至少知道了他们的落脚点,到那时咱们再报警救小俊,就易如反掌了。” 杜荣想了一下,说:“你说得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确实应该多留一个心眼。” 他一打方向盘,越野车就快速地钻进了树林深处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整个车身正好被从树上垂下的一大片青藤盖住,从外面看去,完全看不出异常,但两人躲在车里,却正好透过车窗玻璃,远远地看到那棵悬挂着气球的大树。如果有人来挖坑取钱,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er h3">3 两人坐在车里,不知道盯着那棵拴着红气球的大树看了多久,不要说看到有人,就连一只鸟也没有靠近过那棵树。 难道绑匪不来拿钱了?正在疑惑不解之时,杜荣忽然用手朝车窗外一指:“快看,那里好像有人。” 胡远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距离他们大约二三十米远的地方,正有一条人影,急速地往树林深处闪去。树林里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一眼望去,只能若隐若现地看到一个影子,却完全看不清那人的身形相貌。 胡远征皱起眉头说:“不对,那个人好像是在跟踪咱们。”他打开车门,飞身跳下,快步朝那条人影追过去。杜荣怕他有危险,也跟着跳下车。 胡远征观察了一下那条人影跑动的速度和方向,斜刺里穿插过去,突然跃出草丛,向对方扑过去。 对方完全没有防备,只听“哎哟”一声,被他重重扑倒在地,一辆山地自行车摔出老远。 “喂,你想干什么?”对方大叫了一声。 胡远征不由得一怔,听这声音,像是一个女孩,低头看时,才发现被自己扑倒在地的,竟然是谢英。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放开她。 杜荣这时也追了上来,见到女儿,也大觉意外,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英扶起自行车说:“我担心小俊的安危,所以跟着你们过来看看情况。” 杜荣瞪了她一眼,道:“胡闹,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要是被那些人发现了,会害死你弟弟的。” “弟弟,弟弟,你眼睛里就只有这个弟弟,”谢英眼眶一红,赌气似的嚷道,“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我没有弟弟。” “你这丫头,看我不打死你!”杜荣气得浑身发抖,扬起巴掌就要打她。正在这时,胡远征忽然“咦”了一声,用手朝系着红气球的大杉树那边指了指,“那边好像有人。” 杜荣扭头看去,那个画着骷髅图案的气球正在风中飘动,乍一看,有点像清明时节插满坟头的招魂幡,“招魂幡”下空空荡荡,并没有半个人影。 “你是不是看错了?”他问道。 “没有,刚才我明明看见有一个人从那树下跑过去,而且那人手里好像还提着一个大袋子……” 胡远征说到这里,与杜荣对视一眼,两人猛然醒悟过来,“糟了,绑匪已经把钱拿走了!” 两人撒腿就朝那棵大杉树跑去。谢英也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跑近那个红气球,看看埋钱的地方,依然保持着胡远征填坑时的原样,并没有被人挖动过的痕迹。 杜荣这才松口气,胡远征围着那棵杉树转了一圈,皱起眉头说:“好像有点不对劲啊,刚才我明明看见那个人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从这里跑过,难道……”他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奔回车里,拿来铁锹,飞快地将那个泥坑挖开。 在一米深的泥坑底下,他亲手埋进去的,那个装有120万钞票的黑色旅行袋还在,只是袋子却已经彻底瘪了下去。 他拉开旅行袋的拉链一看,里面早已空空如也,连一分钱也没有了。 “钱已经被他们拿走了,”他把空袋子扔在地上,丧气地说,“这帮绑匪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杜荣也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就这么一眨眼工夫,钱就不见了,还有,这泥土都没有被挖动过,他们是怎样把钱拿走的?难道像魔术师那样,可以隔空取物?” 胡远征说:“也有可能是他们把坑挖开过,嫌这个袋子太脏,把里面的钱拿出来用另一个袋子装走了,然后为了不引人怀疑,又悄悄地把泥坑按原样填上了。” 谢英看着那个泥坑说:“绑匪拿到钱后,又把泥坑填上?这不符合逻辑啊!” 正在大家惊疑不止之际,杜荣的手机忽然“叮”的响了一声,他掏出手机查看新短信,蓦然脸色一变,转身就朝停车的方向跑去。 胡远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追上来问:“姐夫,怎么了?” 杜荣说:“绑匪发短信给我,说他们已经收到钱了,准备依约放人。” 胡远征这才松口气,问:“他们有没有说小俊现在在哪里?” “他们在短信里通知我,说小俊现在被关在胜利路172号三楼的一间房子里,叫我自己过去接人。” “那咱们赶紧去吧。” 两人钻进越野车,杜荣刚把车从灌木丛中退出来,就从倒车镜里看到谢英踩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叹口气,踩了一脚刹车,把头探出车窗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在这荒山野林里乱跑,多危险啊,赶紧上车吧。” 谢英犹豫一下,还是把自行车塞进后备厢,然后跳上了车。 杜荣一踩油门,越野车就一路颠簸着,往山下快速地驶去。 胜利路是西城区的一条老街,距离杜荣的家并不太远。 杜荣心中挂念着儿子的安危,几乎把这车在城区主干道上开得要飞起来。大约半个小时后,越野车终于拐进了胜利路。因为这一带已经被开发商买下,准备搞房地产开发,所以大街两边那一幢幢灰蒙蒙的旧楼外墙上,都写上了大大的“拆”字。楼里的住户大多都已经搬迁,只留下了一条空荡荡的街道,和一派萧索的景象。 杜荣盯着街边的门牌号,把车一路开过去,快要走到街道尽头时,终于找到了172号。这是一幢五层高的筒子楼,外表泥墙斑驳,堆满建筑垃圾的楼梯口还挂着某某厂职工宿舍楼字样的木牌。乍一看,整栋楼有点像一个黑乎乎的鸽子笼。 杜荣跳下车,带着胡远征和谢英跑上三楼。狭长的走廊一侧,排列着十余间房子,大楼内已经没有住户,每一间房都房门大开,有的甚至干脆连门窗都已经被拆掉。三个人一间一间地寻找过去,并没有看到小俊这孩子。 来到走廊尽头,却看见最后一间房子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崭新的挂锁。 杜荣心中一动,一边拍门叫着小俊的名字,一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屋里的声音,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呜呜呜的叫声。 “小俊在里面!”他顿时激动起来,一边喊着小俊的名字,一边使劲地砸着房门。可是那是一张厚实的实木门,根本不可能被人轻易砸开。 胡远征跑到楼梯口,捡了一块大石头过来,冲着挂锁猛砸几下,那锁就“叭”的一声,被砸落在地。 杜荣打开房门冲进去,只见屋子的角落里躺着一个孩子,手脚被缚,眼蒙黑布,嘴里塞着一只烂袜子,听见有人走近,只能挣扎着在地上发出呜呜的低泣声。 杜荣定睛一看,这孩子,正是儿子小俊。他叫了一声小俊的名字,急忙上前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和蒙眼的黑布,又取出嘴里塞着的袜子,小俊显然受到了惊吓,瑟缩在地,呆呆地看了他好久,才认出他是自己的爸爸,一把扑进他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杜荣心疼地搂住儿子,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安慰他说:“没事了,小俊,没事了,爸爸现在带你回家。” 直到坐在车里,走在回家的路上,小俊才渐渐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他断断续续地告诉杜荣说,今天中午,他在公园里玩,忽然被人从后面用一块湿毛巾捂住嘴巴和鼻子,他闻到毛巾上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很快就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捆住了手脚,眼睛看不见东西,嘴巴也说不出话…… 路上,胡远征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说小俊已经平安救出。胡媚媚在电话里喜极而泣。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谢英忽然从后排座位上站起来,大叫一声:“停车,我要下车!” 杜荣踩了一刹车,车子在大街上突然停下。他回头不耐烦地道:“大小姐,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谢英说:“现在小俊已经平安回家,你们都放心了吧?我可不想回去成为一个多余的人,现在要下车去同学家玩。”也不管父亲同不同意,她自己打开车门,跳下车,从后备厢里拎出自己的单车,跨上去,一溜烟跑了。 <er h3">4 杜小俊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 胡媚媚把儿子从车上抱下来,左看右看,见他虽然受了些惊吓,但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杜荣说起从绑匪手里营救小俊的经过,自然免不了对自己的小舅子表示感谢。他说如果不是远征帮忙,光凭我一个人,现在能不能把小俊从绑匪手里救出来,还是个未知数呢。 胡媚媚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高兴地说:“别看我这个弟弟平时有点玩世不恭,但办起正事来,还是很靠谱的。” 胡远征搔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你们千万别这么说,小俊是我的亲外甥,他有危险,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正说着话,他的手机响了,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走到阳台上接完电话后回来说,“是华仔他妈打电话过来,叫我去接华仔回家。” 胡媚媚这才想起他儿子华仔今天到他前妻那里去过周末了,就说:“那你快去吧,青嫂已经做好饭菜,你接了儿子,一起过来吃晚饭。” 胡远征一边答应着,一边打开门走出去。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门铃响了,胡媚媚去开门,却见弟弟一个人走了进来,就觉得有点奇怪,问他:“华仔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胡远征似乎有点走神,她把这句话问了两遍,他才回过神来,说:“哦,他、他说今晚想在他妈那里住,我好说歹说,他也不肯跟我回来。”说完他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掏出一根烟,狠狠地抽着。 胡媚媚见他脸色苍白,看上去似乎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有些诧异,问道:“是不是又跟华仔他妈吵架了?” 胡远征摇头说:“没、没有,我没事。” 杜荣说:“既然没什么事,那就先吃饭吧。” 众上刚坐上饭桌,大门就被推开,谢英吹着口哨走进家门,一看饭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夸张地“哇”了一声,说:“吃饭了也不叫我一声,你们真把我当外人了呀?” 她也不理会老爸阴沉难看的脸色,自己舀了一碗饭,就坐在桌子边大大咧咧地吃起来。 胡媚媚尴尬地笑笑,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饭。这个时候,青嫂趁上菜的当儿,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胡媚媚神情微变,看了谢英一眼,忽然放下筷子,走出门去。几乎分钟后,她气呼呼回到屋里,脸色异常难看。 杜荣觉出了异样,看她一眼,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胡媚媚没好气地说,“你还是去问你女儿吧。” “问她?”杜荣回头看着女儿,“小英,怎么了?” 谢英一边吃饭,一边翻着白眼看了后母一眼,说:“我怎么知道,你都看见了,我刚才都没有理过她,是她自己的蛇精病又发作了,关我什么事。” “我问你,”胡媚媚拿出后母的气势,双手叉腰站在她面前问,“今天绑架小俊的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你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现在遭到报应也说不定。” “不,你知道,你知道绑架小俊的人是谁。” 杜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妻子道:“你是不是搞错了,小英怎么会知道绑匪是谁?” “她当然知道。”胡媚媚转身打开门,从玄关里提进来一个脏兮兮的黑色旅行袋,往地上一扔,“你们看看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杜荣看这袋子,感觉有点像自己装钱给绑匪的那个旅行袋,顿时心生疑窦,打开拉链一看,里面装着的,竟然正是他被绑匪拿走的那120万元现金。他不由得大吃一惊,问:“媚媚,这些钱怎么在你手里?” “不是在我手里,而是在你女儿手里。”胡媚媚说,“说起来,还得感谢青嫂。刚才她悄声告诉我说,她从厨房窗户里看见咱们家大小姐回家时,自行车上挂着一个旅行袋,有点像中午你装钱给绑匪的那个袋子。她亲眼看见谢英鬼鬼祟祟把这个袋子藏在了车库里。我觉得有些可疑,就去车房搜了一下,这丫头藏起来的,果然就是你交给绑匪的那120万。” 杜荣又把目光转向女儿,问:“小英,你妈说的是真的吗?” 谢英瞪了胡媚媚一眼,没好气地道:“第一,她不是我妈,第二,她说的是真的。” “这些钱怎么会在你手里?” 胡媚媚气愤地说:“这还用问吗?她跟那些绑匪肯定是一伙的,她和他们里应外合,绑架了自己的弟弟,然后发短信向自己的老爸勒索120万赎金。在树林里,她负责引开你和远征的注意力,好让他的同伙趁机把钱拿走。因为她是主谋,所以这120万最后落到了她手里。”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啊,在这个家里,她早就看不惯我和小俊了,她觉得是我赶走了她妈妈,是小俊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父爱,所以她要报复咱们母子俩,要报复这个家。” 杜荣看着女儿问:“小英,她说的是真的吗?” “老爸,你觉得呢?”谢英抬起头,迎住他的目光,盯着他问。 杜荣摇头道:“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虽然你平时并不怎么听话,喜欢跟我拧着来,但我知道那并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觉得自从有了你弟弟之后,我这个老爸就不再疼爱你了,你故意让自己成为一个令人头疼的叛逆女孩,其实只是想让老爸关心你,注意你,你只是想让老爸重视你的感受,倾听你心里的想法而已。在老爸眼里,你只是一个爱耍大小姐脾气的孩子,但并不是一个坏女孩。” 谢英看着老爸,忽然眼圈儿红了,说:“老爸,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你是我女儿,我当然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老爸答应你,以后一定会多抽些时间陪你,不忙的时候,就带你去看望你妈妈。” “谢谢你,老爸。”说这句话时,谢英的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下来。 杜荣摸摸女儿的头说:“那这些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你手里呢?” 谢英从饭桌边站起身,走到那个装满百元大钞的旅行袋前,朝着那个沾满泥土的袋子轻轻踢了一脚,说:“今天下午在树林里,那些埋在地底下的钱,在咱们眼皮底下不翼而飞,我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地面上完全没有被人挖动过的痕迹,里面的钱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呢?” 她当时就想,如果真的是绑匪挖开泥坑取走了钱,再把泥坑按原样填埋好,那就完全不符合逻辑了。第一,绑匪志在拿钱,挖开泥坑拿到钱后,完全没有必要再费时费力把坑填上;第二,就算真的是绑匪挖坑拿钱,再把坑填上,也会在现场留下挖动过的痕迹;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时他们几个人的视线离开那棵挂着红气球的大树,最多也就几分钟时间,就算是奥特曼,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那个一米深的泥坑挖开,把钱取走后留下一个空瘪瘪的袋子,然后再把坑填上,拿着120万消失在树林里。 杜荣说:“可是那些钱,确实是我亲眼看见你舅舅埋进去的,如果不是被绑匪拿走了,那又怎么会在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一个空袋子了呢?” “是的,当时把钱埋下去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看着,那120万确实是埋在了地下。但是那些钱,绝不可能真的像变魔术似的不翼而飞凭空消失,就算真的是变魔术,也不可能真的让某件东西从世界上消失,魔术师只不过是使用了一些障眼法,把物件转移到了另一个观众看不到的地方。所以我当时十分确定,那些钱不可能是被人拿走了,一定还在这泥坑里,只不过有人使用了某种障眼法,让别人看不见而已。” 当时在树林里,谢英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之后,等她老爸和胡远征收到绑匪的短信跑回车里时,她就跳下泥坑,徒手向下挖掘,果然没有挖几下,就在泥土下看到了另一个同样的旅行袋,里面装着满满的一袋钞票。 这个时候,她已经明白这“障眼法”是怎么回事了。说起来其实很简单,装钱的那个旅行袋其实是双层的,袋子的里面,还套着一个同样的袋子,那120万其实是装在里面那个袋子里的。挖坑的时候,因为绑匪要求必须要挖一米深,所以挖坑的人站在泥坑里,他腰部以下,坐在外面越野车里的杜荣是无法看见的。 挖坑人正是利用了这个盲点,在泥坑里弯下腰,避开坑外监视者的目光,把最里面的袋子连同袋子里的120万元拿出来,埋在了泥坑一米以下的泥土里,覆盖上一层泥巴后,再在泥坑大约一米深的位置,放上外面那只已经空瘪瘪的旅行袋,最后将挖出的泥土全部推入坑内,将泥坑填上。 这样一来,当杜荣他们再次挖开泥坑时,最先看到的,就只能是那个空瘪瘪的旅行袋。再加上这时杜荣正好收到绑匪的短信,说他们已经拿到钱了,并且同意放人。杜荣急着去救儿子,自然就不会再往下深究了。 这个时候,因为小俊还没有被安全救出,谢英虽然破解了百万钞票消失之谜,却并不敢动这些钱。最后她灵机一动,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定位功能,然后把手机塞进了旅行包里面靠底侧的一个夹袋里。最后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追上了老爸的越野车。 <er h3">5 在胜利路救出杜小俊后,回家路上,谢英用自己的另一部手机接收到了藏在树林旅行袋中手机发出的移动信号,她知道那一袋钱已经被人取走,于是借故下车,骑着自行车,沿着手机收到的定位信号寻找过去。 经过一番追踪,她最后终于在长江边一个废弃的涵洞里,看到了那个鼓鼓囊囊的黑色旅行包。当时那个包正被一个年轻汉子提在手中,那年轻汉子身边还有一个同伴,两人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牛仔服,皮肤黝黑,看上去像是从乡下进城的打工仔。后来她偷听到他们的谈话,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两个人,是某个建筑工地的工人,跟几十个民工一起,砌好了一栋房子,但包工头却把本应该用来给他们发工资的一大笔工程款赌博输掉了,几十名工人的工资加起来足足有120万。他们多次找包工头讨要工资无果,最后被逼无奈,只好铤而走险,绑架了包工头的儿子,勒令包工头三天之内支付所有民工工资,否则他们就一刀杀了那孩子,闹个鱼死网破。而他们两个,就是那些民工选出来实施这个绑架讨薪计划的代表。 他们是在星期五下午放学时,将包工头9岁的儿子绑架的。今天下午5点多的时候,包工头终于向他们妥协,答应给他们支付120万元工资。包工头还发短信给他们,说他把钱装在一个旅行包里,埋在了青阳山东面树林里一棵系着红气球的杉树下,叫他们自己去拿钱。这两个人顺利拿到钱后,马上给包工头打电话,告诉他,他儿子被藏在长江大堤下金威汽车修理厂内一辆报废的红色夏利车里。金威汽车修理厂原本是青阳市一家大型国营汽修厂,但因为经营不善,已经倒闭多年,厂内已无人居住。 两人给包工头打完电话,就把钱藏在了那个被杂草掩盖的涵洞里,说是大白天提着这么一大袋钱在街上走很危险,所以先将钱藏在这里,等晚上召集到所有民工后,再把这些钱分发下去。等他们藏好钱离开后,谢英立即钻进涵洞,把旅行袋拿走了。 杜荣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为女儿捏了一把冷汗。他现在才知道,这被绑匪拿走的120万元,是经过了一番怎样曲折惊险的经历,才最终被女儿夺回来。看着这一袋失而复得的钞票,他忽然觉得女儿长大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在家里耍大小姐脾气的疯丫头了,她已经是一个机智冷静聪明而且有担当的大人了。 “我的好舅舅,”谢英忽然转过身,盯着胡远征道,“你知道那两个民工所说的,拖欠他们工资的包工头,是谁吗?” 胡远征脸色煞白,慌忙摇头道:“不、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不,你当然知道,因为那个包工头,就是你。你在赌桌上把本该用来给工人发工资的钱输掉了,他们讨要不到工资,昨天傍晚,就在华仔放学的路上,将他给绑架了——华仔的学校离家不远,一向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独自上下学,你从来没有接送过,对吧?所以那两个绑匪才会有机可乘,轻易得手。他们威胁你,如果三天之内不给他们结清120万元工资,就要杀死华仔。那些钱你早就已经输光了,你拿不出钱救你儿子,最后只好来打我们家的主意。” 谢英逼近他一步,接着道,“你先把一切都设计好了,然后今天上午,你趁保姆春花一时疏忽,偷偷抱走小俊,将他藏在胜利路那栋无人居住的大楼里,然后装模作样地跑到我家来蹭饭吃,假装正好巧遇咱们家发生的这起绑架事件……” “大小姐,我看你是看那些日本侦探漫画书中毒了,把自己当成少年侦探柯南了吧?”胡远征忽然看着她冷笑起来,“你说我就是绑架小俊的绑匪,可是绑匪给你爸发勒索短信的时候,我一直在你家里,当时我连手机都没有碰过,怎么可能一条接一条地发出那些短信?” “这个一点都不难啊!”谢英说,“你在网上买一张不用实名注册的手机卡,然后使用手机短信里的定时发送功能,事先将每一条短信都编写好,拟定发送时间,时间一到,就会自动发送给对方。所以我老爸收到那些短信的时候,虽然你就在他身边,虽然你没有碰过手机,但这也不足以洗脱你身上的嫌疑。” 胡远征绑架杜小俊之后,立即来到杜家,假装跟杜荣一起营救孩子。他先是在银行取钱时,用一个暗藏玄机的双层旅行包将钱装上,然后在树林里埋钱时又暗中动手脚,把两个袋子分开埋藏。 在去胜利路救小俊的时候,胡远征预先编写好的短信自动发送到了绑架他儿子的民工手里,告诉他们,钱埋在了青阳山东面的树林里,叫他们自己去拿。绑匪拿到钱后,打电话告诉他,他儿子华仔在长江大堤边一个废弃的汽车修理厂内。于是胡远征在傍晚的时候,离开了杜家,急匆匆去救他儿子。 “你、你这丫头,全是一派胡言,血口喷人!” 胡远征握着拳头气势汹汹地道,“我告诉你,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件事,根本就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明明是你吃里扒外,串通外面的人绑架自己的弟弟勒索自己的老爸,现在被人揭穿后,竟然倒打一耙,把责任都往我身上推。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姐姐心怀怨恨,你觉得是她把你的亲生母亲赶走了,是她生了一个弟弟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幸福,你还是个孩子,我们不怪你,但你也不能信口雌黄,凭空捏造这些事实来诬陷我。” 谢英面无惧色,瞧他一眼,淡淡地道:“我知道你闻讯赶到那个修理厂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你儿子,当你再给那两个绑匪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接电话了,对吧?我恰好知道那两个绑匪把孩子转移到哪里去了。既然你说这件事与你无关,那么那个被绑架的孩子,自然也不是你儿子了,我本来想把地址告诉你,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已经用不着了,是吧?” “不,不,”胡远征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看她一眼,口气忽然软了下来,拉住她的衣袖说,“小英,你快告诉我,华仔被他们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找去那家修理厂的时候,华仔确实已经不在那里了,我打电话给那两个家伙,他们也不接我的电话。华仔是不是有危险了?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这么一说,自然就是承认谢英说的是真的了。 胡媚媚做梦也没有想到,绑架小俊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顿时又气又怒,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对着他又踢又打,哭喊道:“你是小俊的舅舅,怎么忍心这样对他?你、你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杜荣叹口气,默默地把妻子拉到一边。 谢英甩开胡远征扯住自己衣袖的手,道:“你知道那两个绑匪的手机为什么没有人接吗?因为我已经报警,他们俩早已被警察抓起来了。当然,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我已经报告给了警察,你拖欠那些民工的工资,不但要卖车卖房偿还,而且这牢狱之灾,你也是免不了的。”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青嫂急忙跑去开门。门口站着好几个穿制服的警察,为首的是一名年轻女警,她进屋后问:“你们谁是胡远征?” 胡远征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女警凌厉的目光立即朝他望过来:“你就是胡远征?” 胡远征无奈地点一下头。 女警掏出警官证朝他亮一下,说:“我叫文丽,是市公安局的,我们怀疑你跟一起绑架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胡远征顿时面如死灰,乖乖伸出双手,让她给自己戴上手铐。当他被文丽推出门时,忽然回过头来,用哀求的目光看了谢英一眼。 谢英明白他的意思,告诉他说:“你放心,华仔是我抢在你之前带走的,他现在在他妈妈那里,没有受伤,也没有危险。” 致命笔迹 (正卷) 民国22年,彼得刘被学校提拔为外教部主任,有了点实权,经手的经济票据就多起来,偏偏校长是个十分严肃的人,每次拿发票去报销,都要三查五审,十分严格,稍有违规,就不肯签字报销。 一日晚间,牌局散后,彼得刘见曲环路赌意未尽,就趁机怂恿说在青阳这个小地方打牌,赢了钱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明天趁礼拜天,到省城的大赌场开开眼界。曲环路被他撩拨得心头痒痒,当即点头同意。 立卷单位:无 一个服务员拿了钥匙来开曲环路的房门,发现房门已从里面闩上,外面的人即使有钥匙也开不了门。接着叫门,叫了半天,不见动静。这才觉出不妙。急忙叫来几个人,硬生生把门撞开,进去一瞧,只见曲环路歪着身子伏在床边小桌上,手边放着酒瓶酒杯,酒杯里还剩下小半杯红色的药酒。 民国十九年,青阳县立中学开办英文专科培训班,面向社会招生,以满足乡民学习英语出国之需。并重金聘请数名外教,让学员直接跟洋人学习交流,自然效果更佳。 彼得刘知道曲环路总是在提包里随身携带着一瓶酒,吃饭时喝上一杯,夜里上床睡觉前,也要倒上一杯,慢慢饮完,才去睡觉。 这是用虎鞭浸泡过的药酒,每日早中晚各饮一杯,有补肾壮阳之奇效。曲环路曾这样告诉他。 彼得刘经过观察后发现,曲环路赌瘾极大,牌技却很差,每次打牌,输多赢少。 据青阳县志记载,“至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乡人侨居美洲者达数万人,侨居南洋者,亦超过一万人。” 彼得刘,本名Peter,美国人,年轻时曾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对中国文化颇有研究,自诩为“中国通”,并且给自己取了一个中国名字,就叫彼得刘。 服务员轻轻一推,曲环路就顺势滚倒在地。众人一声惊叫,仔细看时,已是死去多时。遂报警。 两人坐着,聊着今天去省城的见闻,过不多久,曲环路起身如厕,彼得刘立即掏出一小包砒霜,倒入酒杯,再将一封信塞入他皮包中。 丁冬泉拿过借据看了,就问:“这真是我丈夫亲笔所写?” 彼得刘,就是县立中学聘请的外教之一。 旅居海外的乡亲,都有着浓厚的家族观念,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后,大多都牵亲及疏,设法将亲属和族人迁移出国团聚。 曲环路呵呵一笑:“生意上的事,向来都交给拙荆打理,我平时只管读书饮茶打牌,过逍遥日子。” 彼得刘在宾馆房间里冲完凉,就去敲曲环路的房门。 于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发展到后来,他连自己在外面吃饭、买衣服的收据,都拿回来签上校长的大名去报销。数年时间下来,竟用这种方法陆续向学校“报销”了三万多元。 彼得刘见他的签名字体呈方形,窄而细高,棱角分明,如同砖砌,风格十分突出,极易模仿,不禁心中暗喜。就跟他交换了名片,相约下次再会。 青阳人出洋谋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朝光绪年间。 彼得刘数了一下,道上下联各十一字。 彼得刘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 一日晚间,几位即将出国的英语班学员邀请彼得刘到福满楼饮茶。 彼得刘来到茶楼后发现,席间除了自己熟识的几位学生,还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身形瘦削,戴着一副玳瑁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样子,以为是哪所学校的教员,一问才知此人姓曲,叫曲环路,是青阳糖厂的老板。 彼得看在眼里,一个借赌博之机害死曲环路谋财的计划,就渐渐在他脑海里形成。 彼得刘顿时便留了个心眼,挨着曲环路坐下,说:“曲老板不是本地人吧?据我了解,曲姓是典型的北方姓氏,在这南海之滨的青阳,可是少有姓曲的啊!” 曲环路说:“在下是北方人,从祖父一代,即迁居至此。” 曲环路不禁有些吃惊,说:“曲某祖籍正是山西。不过我乃一介粗人,并不知道祖先之姓,竟有如此来历,倒是受教了。”遂对这位学识广博的洋教师心生好感,两人推杯换盏,谈得极是投缘。 立案时间:民国23年10月 彼得刘的脑袋仿佛突然开了窍:原来自己模仿别人的签名,竟还如此值钱啊! 数日之后,恰逢礼拜天,彼得刘就请曲环路到福满楼饮早茶。曲环路甚是高兴,携夫人如约而至。 丁冬泉说:“好,这么大的事,我自然是要问清楚的。”就派人去将负责曲环路死亡案的两名警察请了过来。 火车站在城郊,离城区还有颇远一段路,一时租不到汽车回家,只好在车站外的广缘居宾馆订了两个单间,住下来。 一个礼拜后,丁冬泉从北京回来,得知丈夫死讯,自然悲痛万分。又遇彼得刘手持借据,上门要债,更是惊诧莫名。 等曲环路如厕回来,恰好有位宾馆服务员进来送热水,彼得刘就起身告辞回房。 曲环路也不推辞,叫人拿来纸墨,提笔写了两行大字,署上自己的名字,说声献丑,就送给他。 可惜二人赌运不佳,彼得刘带来的一千块大洋,很快就输光了,曲环路带了一万元支票作赌资,也很快被庄家吃光。两人只好讪讪离去。 警方去到青阳糖厂,曲环路的妻子丁冬泉正好去北京谈生意未归,警方想找些曲环路平时留下的字据,却发现他少有字迹留下,只有一些生意合同上的签名,是他亲笔写下的。 彼得刘说了些赞扬的话,卷了这幅字,坐下喝杯茶,说了些闲话,眼见时间已不早,就起身告辞。 校长虽然偶尔也看过财务账目,但因彼得刘的“签字”实在是天衣无缝,且经校长之手签字报销的票据多不胜数,所以连校长自己也分不清记不得了。 彼得刘说:“警方已经鉴定,确是曲老板的笔迹,难道还会有假?如若不信,你可以去问问警察。” 彼得刘来到中国,并未将自己的专业放下,只不过他研究的对象,已从英文变成了汉字。没过多长时间,他就能写出一手漂亮的中国汉字,而且对汉字笔迹学的研究,亦颇有心得。他的中国学生只要随手写出一行汉字,他就能即时根据其书写特点和笔迹特征,分析出这名学生的性格特点,命运走向,往往一语中的,让人啧啧称奇。 案件编号:无 第二天,正是礼拜天,两人乘火车来到省城。 丁冬泉犹豫一下,才说:“我丈夫本是农民出身,从未进过学堂,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字,一个也不会写。虽然我嫁给他后,又教会他写我的名字,但他能写的字,仅我夫妻二人姓名而已。平时生意上的事,都是我帮他处理好,只要他签名确认就行。” 彼得刘和曲环路走进“裕泰银牌”,立即被它的气势镇住,只见数百平方米的赌馆里,数十盏钨丝灯亮得让人分不清白昼黑夜,大厅里摆设有五十多张赌台,楼上还有几十间小包房。每张赌桌前都挤满了两眼通红的赌徒,一眼看去,只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警察也愣住了,说:“我们已经认真比对过,遗书和借据,确是出自你丈夫之手。” 那时候,一块银元可以买二十斤大米,五块大洋可买一头牛,三万多元,已是一个大数目了。 丁冬泉指着他的鼻子道:“是你为了讹诈钱财,下毒害死了我丈夫。” 至民国年间,青阳已掀起出国热潮,每年都有大批乡民申请移民海外。青阳人出国定居的目的地,多选择在美国和加拿大。这两个国家,都是英语系国家,乡人移民之前,必须先学习英语,日后方能与洋人沟通,融入异国社会。 彼得刘得到曲环路的墨迹后,一面认真研究他的书写习惯、笔迹特征,潜心临摹他的字迹,一面积极与其交往,经常约他出来喝茶吃饭,或者到青阳乡下游玩。当然,两人在一起做得最多的,还是打牌赌钱。 他进去后,发现曲环路还没上床睡觉,床边小桌上摆放着一瓶像鲜血一样通红的药酒,还有一个瓷杯,杯子里已倒了满满一杯酒,酒香中透着一股药材味道。 其时省城赌风炽烈,“公赌”盛行。何谓“公赌”?即政府招标,商人竞投,中标的承包商负责组织和经营,政府从其利润中提税提饷的公开赌博场所。其中位于长江边的“裕泰银牌”,为省城最大的赌馆之一。 警察就问彼得刘,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彼得刘说确有其事,曲环路在赌场赌红了眼,先后借了他十二万元作赌资,结果输得分文不剩。又说这些钱,本是他向在美国的家人借来准备在中国投资做生意的。当时曲环路还先后写了两张借据,一张四万元,一张八万元,说好回青阳后就算把糖厂卖了,也要还他。就拿出两张借据给警察看。 彼得刘环顾四周墙壁上的字画,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说:“原来曲先生也有此雅好,想毕先生的字,也有些功底,就请赐我一幅墨宝如何?” 正好这时他在美国的家人写信过来,叫他回美国生活。他便萌生退意,想在中国赚笔大钱之后,就全身而退,回去美国创业。可是他在学校虽然利用职务之便,时不时可以“代替”校长签名报销一点票据,但那经手的都是一些小数目,如果想捞一笔超过十万元的大钱,那是绝无可能。他想一想,便只有利用自己的专长,找学校以外的有钱人下手了。 彼得刘出生在美国蒙大拿州,本是州警察局的一名警察,他在警队从事的专业,说起来有点儿偏门,他是一名笔迹分析员,专门以分析和鉴定笔迹来锁定犯罪嫌疑人。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被州警察局辞退,跟几位朋友一起来到中国,最后在青阳当了一名英语教师。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警察到场后,很快检验出曲环路是因为喝了酒杯里含有砒霜的酒,而中毒身亡的。随后又从他提包里找到一封遗书。 因为能一眼看出各种笔迹的细微特征,想要模仿别人的笔迹,就变得十分容易。举例说明。学校经常向学生发放各种教材,按照规定,学生在领取教材后,须在登记簿上签名备查。总有些粗心的学生,拿了书后忘记签名。老师又急着要拿登记簿向领导交差,这时候彼得刘就显示出了他过人的专业特长,大笔一挥,代学生签上大名。结果事后,连学生本人都分辨不出那签名是不是出自自己之手。 丁冬泉说:“不,这是一副叠字联,在我看来,总共只有六个字,上联是我丈夫的姓名‘曲环路’,下联是我的名字‘丁冬泉’。” 又过得几日,曲环路租了一辆汽车,来请彼得刘到糖厂参观。 有一次,经彼得刘之手购买了一批价值近千元的英文教材。办完事后,他就感冒了,请假休息了几天,回校上班后,拿着发票找校长签字报销。校长以超过三天报销时限为由,拒绝签字。如果报不了,这笔钱就只能自己掏腰包了。彼得刘气得不行,心想这个哑巴亏我可不能吃。一气之下,他就找出有校长亲笔签名的文件,模仿着校长的笔迹,在发票上签上了校长的大名,拿到财务部,会计看了一眼,就给他报了。顺利得连彼得刘自己都有些吃惊。 彼得刘心中暗自得意,那份遗书和两份借据,都是他根据曲环路的笔迹,临摹伪造的。只等丁冬泉从北京回来,他就可以拿着那两份借据光明正大地上门索债。警察都说这借据是曲环路亲笔写下的,那个女人想要赖账都不行。 案件名称:外教杀人案 只叹这位曲老板赌运不佳,一个上午,就输了数百大洋。却不赖账,大方一笑,如数付账。又请三位牌友在福满楼吃了午饭,这才散去。 曲环路在遗书中说,自己去省城赌钱,先是输完了自己带去的一万元,为了翻本,遂找同行的彼得刘借了四万元,但很快就输光了。赌性大发的他,又找彼得刘借了八万元,结果又输得精光。自己一共欠下彼得刘十二万元,已相当于大半个糖厂的价值。离开赌场,思之再三,深感对不起为糖厂生意日夜操劳的妻子,自觉无颜再见家人,遂将在省城偷偷买到的砒霜放入酒中,以死赎罪。 丁冬泉大声说:“不可能,我丈夫绝不会写这样的遗书和借据。” 刑事侦查卷宗 警察说:“这确实是曲老板的笔迹。” 但他家底殷实,出手阔绰,有时输掉几百大洋,也绝不皱眉。 丁冬泉盯着彼得刘瞧了好久,忽然指着他叫起来:“快把他抓住,他是谋害我丈夫的凶手。” 对仗还算工整,笔迹端正刚健,虽非大家手笔,却也有些气势。 一夜无话。 丁冬泉,泉丁冬,丁丁冬冬泉。 彼得刘瞧见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冷声道:“这可是你丈夫亲笔写下的借据,你可别想赖账。” “为什么?” 彼得刘一呆,想起曲环路那间装饰得文雅脱俗的办公室,想起曲环路的儒商形象,顿时跳起来,叫道:“这不可能,那天你丈夫还给我写了一副对联呢,不信你看。”就拿出曲环路写给他的那幅对联。 得刘吃了一惊。曲环路的名字,他自然是听过的。此人本是一个蔗农,后来承包了青阳糖厂,所产的糖,行销省内,称为“青阳糖”。据说其身家财产达数十万元,在青阳算是有钱人了。 这便是他费尽心机,苦心设计的“发财计划”。 再问询宾馆服务员,昨晚给曲环路送热水时,看见彼得刘从曲环路屋里出来,那时曲环路还活着,此后再没有人进入过曲环路的房间,这一点,从闩紧的房门可以看得出来。 彼得刘看时,只见纸上写着一副对联:曲环路,路曲环,曲曲环环路;丁冬泉,泉丁冬,丁丁冬冬泉。 结案时间:民国23年11月 彼得刘认真一看,果不其然。再看看旁边两位虎视眈眈的警察,他双脚一软,就瘫坐在地。 双尸奇案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姐妹花双尸案 案件编号:无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民国28年3月 结案时间:民国28年4月 立卷单位:无 民国年间,青阳县有一任县长,姓卢叫卢运长。 卢运长系湖北黄冈人,原本是省政府机要秘书,因与省长萧耀南系同乡,且会巴结人,深得萧耀南喜欢,被提拔到下面当了一县之长。 卢运长生性贪婪,到任之后,贪污受贿,大肆敛财,其在青阳山下建有别墅一座,据说里面堆满了他贪腐得来的金银珠宝字画古董。 虽然民怨沸腾,但卢运长的县长宝座却坐得稳如泰山。个中原因,除了他有省长萧耀南这个后台,更因他驾驭属下有方——据说属下官员,要想在青阳官场站稳脚跟,就必须向卢运长纳“投名状”。 诸位千万别误会,这里所说的纳“投名状”,并非向卢运长行贿送钱,而是别有所指。但凡新提拔上来的官员,要想获得卢运长的青睐,必须当着卢县长的面收受一大笔贿赂。 卢运长用纸条写下某年某月某官收受某人某物,并让当事官员签名留证,将此纸条连同官员所收贿赂用一个小箱子装好,上锁并贴上封条,钥匙交于当事官员保管,箱子留在卢运长手中。 卢运长别墅内有一个特制的大保险柜,专门用来收藏下属交纳的“投名状”。官员有把柄握于卢运长之手,就算是入了伙,日后自会得到卢县长青睐。至于那些没有纳“投名状”的官员,自然被卢县长排斥在自己圈子之外,处处受到压制,或贬或谪,都不会长久。 圈外人不知卢运长贪腐受贿详情,知情者又有把柄握于卢运长之手,不敢对其生出异心,所以卢运长这官就当得稳当了。只是这样一来,卢运长把持县政,青阳官场上行下效,一时间贪腐成风,民怨载道。 民国25年,青阳县新上任了一位警察局长,名叫韩琛。时年42岁的韩琛毕业于中央警察学校,曾任省警备处治安科副科长,因工作得力,受到上峰器重,被外放到下面的青阳县当警察局长。 韩琛科班出身,为人正直,素来不拘小节,到任之初即有人私下提醒他向县长卢运长纳“投名状”,韩琛哈哈一笑,道:“我韩琛行得正走得端,拿国家俸禄,做好分内之事,谅他也挑不出我什么毛病。” 冬天说到就到了。韩琛看到大冷天的,手下的警员还穿着单薄的警服出去巡逻,一个个冻得直哆嗦,就决定给全县所有警员发放一套毛料冬装,可是申请报告呈上去之后,久久不见批文下来,一问才知,报告在卢县长那里卡住了。 警察局直属县政府管辖,韩琛就在上班时间直接去找卢运长。卢运长打着哈哈,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老韩啊,现在县里财政紧张,你们更换冬装的事,还是先缓一缓吧。” 韩琛道:“再缓一缓,冬天就要过去了。” 卢运长大笑道:“那不更好吗?” 韩琛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下班回到家里,韩琛一语不发,还在怄气。 妻子林薇岚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林薇岚不由得笑起来,说:“我听说只有向卢运长纳过‘投名状’的官员,才能被其视为心腹。你没有向他纳‘投名状’,他处处针对你,那也不奇怪呀!” 韩琛听出妻子话里有话,就问她:“难道你也希望我向卢运长纳‘投名状’吗?” 林薇岚道:“我知道你为官一任,有心替老百姓办点实事,可是你的想法再好,得不到卢县长的支持,那也白搭呀!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给他纳一个‘投名状’,日后办事少些阻碍,岂不更好?” 韩琛叹口气道:“唉,你不明白,第一,我韩琛清廉了大半辈子,可不想晚节不保;第二,卢运长此人贪心太重,民怨沸腾,迟早会要出事,我若有‘投名状’握在他手中,早晚要跟着他倒霉。” 林薇岚笑着摇头,说:“这倒也未必,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你既能向卢运长纳‘投名状’,又无诸多后顾之忧。” 韩琛看着她问:“真有这么好的事?” 林薇岚点点头说:“我几时骗过你?只是有一点要求,你得遵守,那就是一切都得听我的安排。” 林薇岚比韩琛小十多岁,年方三十,出身书香门第,曾留学英国,原来在省城一所中学教授英语,为了韩琛才辞职,甘心情愿做个家庭主妇。 韩琛知道妻子聪慧过人,善解人意,就点头答应,说:“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我一切听你安排就是了。” 这天傍晚,韩琛夫妇俩来到卢运长位于青阳山下的别墅。林薇岚身着一袭蓝色碎花旗袍,越发衬托出她的高挑身材和婉约风姿。 卢运长眼睛都看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搓着手干笑道:“哎哟,什么风把弟妹给吹来了?” 林薇岚看看韩琛,韩琛的表情有些木讷。 她大方一笑,道:“卢县长,咱们是来向您纳‘投名状’的呢!” 卢运长干笑道:“不敢不敢。”把二人让进书屋坐下。 韩琛抬头一看,书房里贴墙摆放着一只大保险柜,知道这就是卢运长收藏“投名状”的地方,心中不以为然。 双方坐下喝茶,不大一会儿,又有三个人被管家老曹领了进来,分别是恒丰当铺的大掌柜吴恒丰、和记米铺的老板张大年和楼外楼歌舞厅的钱老板。 三人坐下,寒暄一阵儿,恒丰当铺的大掌柜吴恒丰首先起身,冲着韩琛一抱拳,说:“前一阵儿,咱们恒丰当铺深夜遭窃,损失惨重,幸得韩局长关照,及时破案,追回损失,在下感激不尽。素闻韩局长不贪钱不爱财,唯喜收藏文玩字画,正好在下日前购得一幅石涛的画,现转赠韩局长,聊表心中谢意,还请笑纳。”说罢拿出一幅立轴,缓缓展开。 众人起身看时,却是一幅清初大画家石涛的《江渚霜色图》。 卢运长对字画古玩颇有些研究,近前细看,只见画面上描绘的是一片江村风景,深秋季节,江渚高地,新建茅屋里正欢迎千里归来的好友,江村树木各具情状,似有欣逢佳宾之意。远处山水以淡墨抹出,意境寥廓清新。 卢运长边看边赞叹说:“此画笔墨高妙奇古,意境疏简清新,技法纯熟,确是清初大家石涛的作品。这幅画在市面上的价钱,不会少于一千大洋吧?” 吴恒丰忙道:“卢县长好眼力,市价正是一千大洋。”按其时的物价,一块大洋可以买一担大米,一千大洋可是一笔巨款了。 韩琛摆摆手,正想拒绝,林薇岚却扯扯他的衣角,上前收下吴恒丰的画,道:“那我就替韩局长谢谢吴老板的美意了。” 卢运长看在眼里,哈哈一笑,看韩琛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和记米铺张大年送给韩琛的是一件东阳木雕观音像。木雕高约尺余,观音手托柳枝,垂目俯视,姿态优美,观之可亲。 卢运长看了,说:“哎呀,这应该是明朝木雕大家孙雪居的作品,甚为罕见啊!” 张大年说:“我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已经年过二十,一事无成,张某想让他在警察局混个差事,还望韩局长成全。” 韩琛迟疑道:“这个……”他话未出口,林薇岚已经收下了这件价值不菲的木雕观音。 楼外楼歌舞厅钱老板送给韩琛的,却是一棵白菜,一棵通透嫩绿的翡翠白菜,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个头竟有真白菜那么大。连卢运长也不禁眼红起来,叹道:“这一棵翡翠白菜,可是价值连城啊!” 韩琛见妻子在向自己使眼色,就哈哈一笑,收下这棵翡翠,问:“不知韩某有什么可以帮到钱老板的?” 钱老板说:“如果韩局长以后能对钱某的歌舞厅多加关照,在下感激不尽。” 韩琛说:“好说好说。” 当钱老板等三人离去之后,卢运长即拿出笔墨,在纸条上写下“某年某月某日警察局长韩琛收受恒丰当铺吴恒丰名画《江渚霜色图》一幅”等字样,那件东阳木雕和翡翠观音也照此立下字据,请韩琛签名留证。 韩琛正在犹豫,见妻子在一旁向自己暗暗颔首,只好硬着头皮在三张纸条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并按上手印。 卢运长当着他们二人的面,将三件东西连同纸条,分别用三个小箱子装好,上锁,并贴上封条。他瞧出韩琛似有惧内之嫌,就哈哈一笑,说:“我看这钥匙,还是交给弟妹保管稳妥些。” 林薇岚伸手接过钥匙,也笑了。 卢运长打开保险柜的门,将三只写有韩琛名字的箱子放进去。韩琛看见保险柜里果然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心中暗叹,向卢运长纳“投名状”的人还真不少啊! 离开卢运长的别墅,回去的路上,韩琛埋怨妻子:“你让我收下如此贵重的东西,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林薇岚道:“既然是向卢运长纳‘投名状’,当然是越贵重越好。” 韩琛无奈地叹道:“我这可是收受贿赂啊,东西越贵重,日后东窗事发,我只怕会跌得越惨。” 林薇岚看着他嫣然一笑,道:“你尽管放心,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自从韩琛听从妻子的建议,向卢运长纳了“投名状”之后,卢运长果然对他青眼相待,那份申请更换新冬装的请示报告很快就批了下来,警员们个个穿上新冬装上班,再也不必在寒冬里挨冻。 春节的时候,警察局发放的“年例”,也比别的政府部门多些。但凡韩琛要办什么事,申请报告呈上来,卢运长很快就给予批复。渐渐地,卢运长竟将韩琛视为心腹,出门公干下乡检查,必定要韩琛带领警队在前开路,煞是威风。 老百姓中有人骂这个警察局长是卢运长的狗腿子,卢运长听罢拍拍韩琛的肩膀,哈哈一笑,从此待韩琛更加亲密。 韩琛也趁着有卢县长这个后台撑腰,放手整治全县治安,以雷霆手段打掉了两个盘踞在县城的黑帮团伙,青阳全县的治安局面为之一变,就连街上的小偷小摸都几乎绝迹。《青阳日报》载文称,全县治安状况,为近百年来之最好。 以前那些骂韩琛是卢县长狗腿子的人,这时也不得不向他竖起大拇指叫声“好”。连韩琛自己也有些糊涂了,当初向卢运长纳“投名状”,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时间打着飞脚往前赶,一晃三年过去。民国28年春,青阳县发生了一桩轰动全城的离奇命案。 那一日,一位在青阳山边的山底湖打鱼的渔夫,在湖水中发现两具尸体,旋即报警。 经警方调查后得知,死者系一对年方十八岁的双胞胎姐妹,尸体浑身布满瘀伤,下体红肿,有明显的被性侵的痕迹。 案发第二日,有一个在青阳山上看护山林的老头儿前来自首,说前日两位少女上山踏青被他撞见,他见两位少女长得如花似玉,顿起色心,用一把柴刀逼迫二人,当场将两人奸污。作案后怕二人报警,又将两人推入山底湖淹死。 但是办案经验丰富的韩琛却发现这护林老头的供词有诸多破绽,首先一个老头儿,想要逼迫两名年轻女子就范,并非易事;其次,老头儿说他把柴刀架到女孩脖子上,这一对姐妹花就乖乖就范了,那么两名死者身上的大片瘀伤是怎么来的?第三,老头儿对许多作案细节的描述含糊不清,作案地点一会儿说是在树林里,一会又说在山底湖边,警方叫他指认推二人下水的具体地点,他也无法准确指认出来。 韩琛觉得其中必有隐情,于是围绕发现尸体的山底湖扩大搜索范围,最后在距离山底湖半里路远的一幢别墅围墙外的杂草丛中,发现了死者中妹妹留下的一只平底鞋。经查,这幢别墅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任青阳县长卢运长。 警方再次提审护林老头,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护林老头儿终于承认了自己替凶手冒名顶罪的事实。 老头儿说,双胞胎少女命案发生之后,有一个人到山上工棚里找到他,叫他去向警方自首,承认那两个少女是他奸杀的,那人则答应给予他五百块现大洋作为报酬,另外他生病的儿子也可以住进青阳最好的西医院,受到最好的治疗。 看来那人找他之前,曾对他作过一番调查。他确实有一个儿子得了肝病,因无钱治疗,正在家里等死。为了替儿子挣钱治病,护林老头只好咬牙应承了这件事。 韩琛问老头儿是否认识那个叫他顶罪的人,老头儿摇头说不认识,想一想,又说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韩琛说:“你再好好想想。” 老头儿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说:“我想起来了,以前好像在青阳山下一幢别墅门口见过他,大约四十多岁年纪,身体瘦得像竹竿,戴一副圆眼镜,中分头,左腮边还有一小撮毛。” 经他这么一描述,韩琛脑海里立即跳出一个人来,那就是卢运长别墅的管家老曹。他去卢运长别墅时见过老曹,正是老头儿描述的这般模样。 韩琛把护林老头儿带到卢运长别墅门口蹲守半天,终于看见老曹从院子里走出来,护林老头儿说:“就是他。” 韩琛立即下令:逮捕老曹。 老曹是个软骨头,一进警察局,就什么都招了。原来衣冠楚楚的卢运长卢县长,不但贪财,而且好色。他修建的别墅,地上两层,专门用来收藏自己贪污受贿得来的财物和青阳官员所纳的“投名状”,而地面以下,还有一间地下室,里面软禁了不少年轻女子,专门供他淫乐。 卢县长玩女人有个怪癖,他喜欢玩双胞胎姐妹花,用他的话说,当你在玩一个女人的时候,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在旁边看着,那是何等的刺激和享受啊!所以他地下室软禁的,大多都是双胞胎姐妹花,有的是出高价利诱来的,有的是强掳或者拐骗过来的。那对浮尸山底湖的姐妹花,就是被卢运长在女子师范学校看中后,强骗过来的。 那对花季少女被骗到魔窟,一个礼拜之内,数次遭到卢运长的奸污。这对姐妹花脾气刚烈,极力反抗,却只能招致一顿顿暴打。后来的一个晚上,两个少女趁看守她们的胖女人没有防备,从魔窟里翻墙逃出,那一只鞋子,就是此时掉落在草丛中的。 卢运长闻讯带人去追,终于在山底湖边追上二人。青阳山下人烟稀少,少女二人求救无门,只好拼死反抗,卢运长一时不备,竟被二人用石块砸中脑袋,流出血来。 卢运长恼羞成怒,抬起脚来,恶狠狠将二人踹入湖中。两名少女落水后扑腾几下,就沉了下去。 卢运长本来以为二人沉尸水底,不会被人发现,谁料第二天早上两具尸体竟然浮出水面,被一个渔夫发现。卢运长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命心腹管家老曹出面找人替自己顶罪…… 经过警方详细周密的外围调查,韩琛最后确认老曹的供词基本属实,杀死那对姐妹花的凶手,确实就是县长卢运长。但是这个案子该如何办下去,却把韩琛难住了。 如果将身为一县之长的卢运长抓捕归案,必定全城轰动,亦会惊动省里,到时上面查下来,不但卢运长奸淫妇女杀人顶包的罪行要曝光,只怕他和他身边官员的贪腐窝案也会被牵扯出来。卢运长别墅保险柜里众多官员交纳的“投名状”自然也会被公之于众。 先不说韩琛收受的名画和名贵木雕,单就只那一件翡翠白菜,就已价值惊人。如果一顶受贿罪的大帽子扣下来,他的结局只怕不会比卢运长好多少。 可是如果不抓住卢运长这个杀人凶手,继续让那护林老头儿为他顶罪,一来不知道卢运长以后还会祸害多少良家少女,二来也对不起自己这身警服。反复权衡之下,他竟一时拿不定主意。 傍晚时分,林薇岚见丈夫下班回家双眉紧锁,心事重重,就问他遇上了什么烦心事。韩琛把卢运长涉嫌奸杀两名少女的事跟她说了。 林薇岚说:“这是你的公事,我不便多说。但作为一个妻子,我希望我的丈夫至少能做到一点。” 韩琛问:“哪一点?” 林薇岚看着他说:“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韩琛定定地瞧着妻子,叹口气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若逮捕卢运长,他必会反咬我一口,将我收受贿赂向他交纳‘投名状’的事说出来。那我也……” 林薇岚嫣然一笑,道:“你忘记了当初决定向卢运长纳‘投名状’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只管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其他后顾之忧,我来替你解决。” 韩琛在心里苦笑:你来替我解决?难道你能潜入卢运长的别墅,将我的“投名状”偷出来吗?但经过妻子的一番开解,他在心里感激之余,亦同时下定了决心:不管后果如何,只选择走自己认为正确的路。 第二天早上,韩琛带着一队人马,闯进卢运长的办公室。卢运长见他荷枪实弹而来,就知道情况不妙,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韩局长,你可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 韩琛冷冷地道:“多谢卢县长提醒,我今天来这里,正是我三思之后的结果。” 卢运长就变了脸色,盯着他道:“别忘了你还有把柄捏在我手里,就算我坐牢,你也得去陪我。” 韩琛脸色铁青,沉声道:“这个韩某早就想到了,不需要卢县长提醒。”挥一挥手,后面几名警察一拥而上,将卢运长按在地上。 县长杀人被拘,这在青阳县还是破题儿头一遭,案子呈报到省里,上面相当重视,立即派遣以行政督察专员罗兆一为首的调查组下来调查核实案情。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除了奸淫妇女和杀人顶包这两项罪名,连卢运长身上的贪腐案也一并被牵扯出来。这自然也在韩琛的意料之中。 在审讯卢运长时,他突然向调查组检举,说警察局长韩琛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数额巨大,依照《中华民国宪法》,早就应该判处死刑。 行政督察专员罗兆一不信,问:“可有证据?” 卢运长说:“本人已掌握确凿证据,绝非信口诬告。在我别墅二楼书房保险柜里,有三个写着韩琛名字的小箱,第一个箱子装的是他收受别人的名画一幅,价值一千大洋;第二个箱子里装有名贵木雕一尊;第三个箱子装着他收受别人贿赂的一件翡翠白菜,价值之巨,无法估量。而且每一件受贿之物品,都有韩琛亲笔签名画押留证。” 罗兆一就扭头问坐在一旁参与审讯的韩琛:“韩局长,他说的这些,可是事实?” 韩琛脸色通红,竟说不出话来。 罗兆一已然心中有数,立即带着韩琛和卢运长两名当事人去别墅调查取证。来到别墅二楼,卢运长瞧了韩琛一眼,洋洋得意地当着调查组众人的面打开保险柜,拿出韩琛三年前向他交纳的“投名状”。 罗兆一撕下小箱子上面的封条,叫卢运长打开箱锁。卢运长斜睨着韩琛,不怀好意地笑道:“钥匙可不在我手里,而是在韩局长手中。” 罗兆一看看韩琛,韩琛只好硬着头皮拿出钥匙,交到罗兆一手中。罗兆一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果然收藏着一幅卷好的画轴。韩琛自知罪责难逃,唯有闭目长叹。 卢运长脸上堆满巴结的笑容,凑到罗兆一跟前道:“这是一幅清初大画家石涛的名画,至少价值一千大洋。” 罗兆一看看卢运长,又看看韩琛,两人表情迥然,这位见多识广的行政督察专员心里已然明白,取出画轴,缓缓开打,抬眼一瞧,却忽然愣住了。只见那画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乱七八糟的黑线条,乍一看像是一张蜘蛛网,原画画的是什么场景早已看不清了。 罗兆一瞪了卢运长一眼,问:“这就是你说的价值千元的名画?我看就是一幅半文不值的废画嘛!” 韩琛和卢运长两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罗兆一打开第二只箱子。卢运长说这里面装的是一尊东阳木雕,系明朝木雕大家孙雪居的作品,当世罕见,价值不菲……。话至此处,却再也说不下去。因为箱盖揭开,里面除了少许木屑,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卢运长一脸错愕,说不出话来。 第三只箱子很快也打开了,出人意料的是,里面哪有什么价值连城的翡翠白菜,箱子底下,也只有一堆奇怪的粉末,那个与真白菜一般大小的翡翠白菜竟然不翼而飞了。 罗兆一的脸就沉了下来,盯着卢运长厉声问:“你说的那个价值连城的翡翠白菜呢?不会是你自己偷偷吃掉了吧?简直是胡闹,你是不是想在自己身上多加一条诬告罪?” 卢运长又惊又惧,吓得满头大汗,一个劲儿地说:“卢某不敢,卢某不敢。” 所有在场之人中,最惊最疑者,莫过韩琛。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箱子,心中仍是半信半疑,想起妻子说过的话,暗道莫非她真的会魔法,能把箱子里的东西隔空变走? 罗兆一看完这三个箱子,见保险柜中还存放着不少类似的箱子,上面写满了人名,就说:“这些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打开看看。” 卢运长“啊”的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其他箱子陆续被打开,箱子里装的,都是下属官员交纳给卢运长的“投名状”。以青阳县长卢运长为首、众多官员追随的青阳官场贪腐窝案由此被揭露出来。 鉴于卢运长的案子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侦办级别也相应提高,由省里直接负责侦查审讯工作。这时卢运长的后台——他的那位老乡省长萧耀南早已调离本省一年有余,再也没有人出面保他,最后自然死罪难逃。 一众给卢运长纳过“投名状”的官员,撤职的撤职,查办的查办,都得到了相应的处分,唯有韩琛逃过一劫。事后,韩琛问妻子是什么时候潜入卢运长的别墅偷走他的“投名状”的,林薇岚佯一脸无辜,说:“我只在你纳‘投名状’时进过他的别墅,其后再也没有去过呀!”韩琛自然不信,问她:“如果你没有去过,那箱子里的东西,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林薇岚眉眼带俏,狡黠一笑,道:“这个呀,其实很简单。那幅石涛的画,两端画轴都是空心的,我在里面藏了少许墨水和一些蚂蚁,又在画纸上暗中涂了一些糖水痕迹,画被卷起收藏之后,画轴里的蚂蚁就会从墨水中爬出来,顺着画面糖水痕迹爬来爬去,因为蚂蚁身上带着墨水,所以最后就把这幅画爬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画’。至于那尊木雕嘛,就更简单了,我在观音底座挖了一个小洞,在里面藏了两只粉蠹虫,这是一种特别厉害的蛀虫,估计没有一个月时间,就把木雕‘吃’得一干二净了。” 韩琛问:“那件翡翠白菜,又是怎么回事?” 林薇岚故意逗他:“难道你真以为人家送了一块比白菜还大的翡翠给你啊?” 韩琛问:“难道不是?” 林薇岚道:“告诉你吧,那棵白菜,是用洋松香、石蜡和冰糖制作而成的,再请巧匠用心雕刻,就跟一棵真的翡翠白菜无异了,非玩玉石的高手看不出来。这几种原料都极易融化,一遇夏日高温,就自行融化得只剩下一点点渣滓了。名画、木雕、翡翠白菜,这三样东西,都是我授意恒丰当铺的老板等人买的。” 韩琛听罢,心下又是惊奇又是佩服,忍不住搂住夫人的香肩笑道:“你这骗术也太高明了,就连我这个老警察也没有发现丝毫端倪。” 林薇岚叹了口气,深有感触地说:“我虽然没有当官,但也知道一入官场深似海,既想为老百姓做点实事,混个好官的名声,又想在官场站稳脚跟,不被人排挤,有时候还真得花点心思下一番功夫呢。” 韩琛点头称是,感激地拥抱着妻子,久久没有松开。 警察局长韩琛,因为侦办卢运长的案子有功,且在警察局长的位置上官声也不错,很快就调回省城,任省警务处副处长,三年后升任处长…… 恶犬复仇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狗肉节杀人案 案件编号:A55170373120140623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4.6.23 结案时间:2014.7.9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er h3">1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竖在街边,上面画着一群正在青草地上撒欢的肉狗,旁边一位旗袍美女端着一盘狗肉作迎客状,那一盘狗肉被油炸得黄灿灿,香味儿仿佛就要透过广告牌钻进你的鼻孔,惹得人直流口水。 广告牌最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几里路外就能瞧见:青阳市第三届狗肉节欢迎您! 广告牌下面,是青阳市有名的狗肉街,不足一里路长的街道两边,足足开了二十多家狗肉店。 青阳人爱吃狗肉,尤其喜欢在夏至前后屠狗吃肉,民间历来有“吃了夏至狗,西风绕道走”的说法,意思是说,如果在夏至这天吃了狗肉,人的身体就能抵抗西风邪气侵袭,减少感冒生病的机会。 这种风气发展到后来,连周边地区的人都受到影响,纷纷在夏至前后跑到青阳来吃狗肉,青阳的“狗肉街”便渐渐成了气候。 两年多前,青阳市政府抓住商机,举办了第一届狗肉节,吸引了省内外众多食客前来尝鲜,狗肉街上出现了食客满街日屠万狗的空前盛况,商家赚得盆满钵满,“青阳狗肉节”的名声也一炮打响。 于是去年,青阳市又趁热打铁,举办了第二届狗肉节。至今年,青阳狗肉节已经是第三届了。 今天是夏至日,正是第三届狗肉节开幕的日子。刚过上午10点,狗肉街上就停满了外地食客的小车,甚至还有旅行社开着大巴组团过来,只为抢先吃上青阳风味的“夏至狗肉”。 每家狗肉店门口的台阶上,都码放着几排大铁笼,里面关着各种毛色的狗,供食客现场挑选。 客人们想吃哪条狗,只需用手一指,店家便立即把狗从笼子里拖出来,摁在台阶下一刀宰杀,麻利地褪毛剥皮,破肚开膛,然后拿进厨房。 不大一会儿,一盘盘狗肉就端上了桌,或煮或炖,或红烧或油炸,热腾腾香喷喷,男男女女的食客围着一桌狗肉宴推杯换盏,吃得满面红光。 无论是狗肉店,还是大排档,都是食客盈门,大排长龙,桌子都摆到了大街上。一时间人欢狗叫,好不热闹。 看到狗肉节上这供销两旺热闹火爆的场面,最高兴的人当然是青阳“狗肉大王”荀志雄了。荀志雄经营着一家狗肉连锁店,在青阳市及周边县市的分店已经超过十家。他自己还办了一家大型肉狗养殖基地,专门向自己的店里供应狗肉。同时他还是青阳市狗肉餐饮行业协会会长,青阳人都叫他“狗肉大王”。 荀志雄在这狗肉街上,除了开了一家上档次的狗肉王大酒店外,还开了一家走低端路线的狗肉餐馆和一家大排档。狗肉节开幕后,仅仅一个上午,荀志雄的三家店就宰杀卖出近千条狗,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生意只会越来越好。狗肉节一共举办三天,他的目标是卖出去一万条狗。 最重要的是,青阳狗肉节虽然打着由政府部门主办的招牌,实际上却是承包给他的饮食公司在具体操办,所有狗肉街上的店铺,每销售出一条狗,都要付给他一定比例的分成,光这一项进账,就足够赚得他做梦都笑出声来了。 果然不出荀志雄所料,狗肉街上的生意,下午比上午更加红火,来吃狗肉的多以外地食客为主,挂着外地牌照的小车都停到几里路之外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本届狗肉节的销售额只怕要超过前两届的总和呢。 荀志雄看在眼里,乐在心头。但是他的助理小马却显得忧心忡忡,看着酒店门口食客排起的长龙说:“荀总,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荀志雄叼着香烟问:“有什么不对劲?” 小马说:“怎么没有看见那个什么动物保护志愿者协会的人来闹事啊?” 原来自从第一届和第二届青阳狗肉节举办以来,狗肉节名声渐响,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第三届狗肉节举办的消息传出之后,就立即引起了一些爱狗人士的强烈抗议,他们甚至还联合一些港台明星在网络和报纸上发起万人签名抗议活动,进而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关于吃狗与爱狗的全民大讨论。 其中一个名为“动物保护志愿者协会”的组织反应最为强烈,不但在网上大造舆论,讨伐狗肉节,而且还放出狠话,只要狗肉节敢开幕,他们就一定会带人到现场誓死阻止这场对人类最忠实的朋友的血腥大屠杀。 荀志雄看了小马一眼,哈哈笑道:“那些什么狗屁爱狗人士,只会打口水仗,哪敢动真格的?再说就算他们真的来了,咱们也不怕啊,咱们开餐馆杀狗卖肉又不犯法,他凭什么管咱们?按照他们的逻辑,你吃猪肉有爱猪人士找你,你吃鸡肉有爱鸡人士找你,你吃鱼肉有爱鱼人士找你,那咱们中国人还要不要吃饭了?” 小马点点头说:“但愿他们真的只是嘴上说说,不敢动真格。” <er h3">2 下午4点多的时候,荀志雄正在狗肉王大酒店的办公室喝功夫茶,小马忽然跌跌撞撞跑进来报告:“荀总,不好了,咱们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荀志雄皱起眉头问:“什么事?” “就是那个什么动物保护志愿者协会啊,”小马说,“他们真的跑到狗肉街来捣乱了。” “还真敢找上门来啊?” 荀志雄跑出来一看,果然看见狗肉街上走过来一支十多人的队伍,每个人身上都穿着一件绿色马夹,胸前印着“动物保护志愿者协会”字样,手里举着“爱护动物,拒吃狗肉”的牌子,一边高呼抵制狗肉节的口号,一边气势汹汹地涌过来。这些人显然早已知道这个狗肉节的实际操控者,就是青阳狗肉大王荀志雄,所以游行队伍直奔他的狗肉王大酒店而来。 荀志雄曾在网上搜索过这个协会的资料,认得走在抗议游行队伍最前面的那个眼镜男名叫阮庆安,是协会会长,他旁边那个拿着扩音器领头喊口号的胖女人叫邵彤,是这个协会的副会长。 抗议游行的队伍走到狗肉王大酒店门口停下来,在荀志雄面前喊了一阵“尊重生命,抵制狗肉节”的口号,然后又分头向食客派发传单,传单上印着一些屠狗时血腥场面的照片,写着“拒吃狗肉,停止屠杀”等字样。 大多数食客的食欲并没有受到影响,接过传单擦擦手上的油渍,就顺手丢在地上。 荀志雄看他们闹了一阵儿,终于不耐烦了,叫来一队保安说:“这帮人扰乱狗肉节的正常秩序,把他们统统给我轰走。” 那些抗议者也不甘示弱,一屁股坐在酒店大门前,与保安对峙着。 领头的阮庆安说:“荀老板,只要你取消狗肉节,停止对狗的血腥屠杀,咱们立即就走,绝不影响你们酒店正常营业。” 荀志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如果我不取消呢?” “那咱们就抗议到底,直到取消狗肉节为止。我们已经在网上发起万人签名抵制狗肉节活动,如果你不停止这场血腥的屠杀,全国各地的爱狗人士还会源源不断地赶来加入咱们的抗议队伍。” 荀志雄身后的小马忍不住站出来骂道:“连国家都没有哪条法律禁止杀狗吃狗,你们抗议个毛啊,纯粹就是捣乱。” 邵彤站起身说:“年轻人,吃狗肉确实不违法,但狗和人类长久以来的优良合作关系导致了‘吃狗肉’的行为直接违反了人类现有的道德体系价值观念,违反了人道主义核心价值观!对狗的屠杀行为,与现在普遍的世界文明道德理念背道而驰,在精神层面落入野蛮与残忍的‘半兽人’时代,为现代文明所不齿……” 荀志雄哪里听得进她这一套说教,把手一挥,说:“那好吧,你们抗议你们的,我做我的生意,咱们各干各的。” 他拿起一把铁叉,伸进笼子叉住一条狗的脖子,将狗从笼子里拖出来交给旁边拎刀的屠夫,“去,把这条狗杀了,客人还在等着吃狗肉呢。” “不行,你们不能杀它!”邵彤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他手中的铁叉。 荀志雄沉下脸来说:“客人已经付钱买下了这条狗,我不杀狗客人吃什么?” 邵彤咬咬牙说:“这条狗值多少钱?我买了。” 荀志雄一怔:“你真要买?” 邵彤说:“当然,我私人出钱买了。” 荀志雄说:“这条狗重15斤,每斤售价30元,卖给别人只需要450元,但卖给你嘛,至少得翻一倍,给你一个整数,一千元一条,买不买?” “你这不是坑人吗?”阮庆安怒道。 邵彤看着那条在铁叉下垂死挣扎的狗,眼圈都红了,说:“这条狗我买了。” 她从背包里掏出十张百元大钞扔给荀志雄,把那条狗从铁叉下救出来,然后叫人把狗送到他们的车上。旁边几个小报记者早已把这一幕拍摄下来,迅速发上了微博。 荀志雄把钱揣进口袋,又拿起铁叉叉出第二条狗。那条狗知道大限将至,泪汪汪地看着邵彤,仿佛是在向她求救一般。邵彤咬紧牙关,又把这条狗买了下来。荀志雄看透了她的心思,一口气从笼子里叉出一百条狗,全都被邵彤掏钱买下。 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家都觉得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居然一口气掏十万块现金买下这么多狗。 荀志雄喘了口气,又从笼子里叉出一条狗。这条狗全身黑毛,没有一点杂色,按照民间说法,这种黑狗对人体有很好的滋补作用,所以很受食客青睐,价钱也卖得高些。 他问那女人:“这条狗,你还买不买?” “买!”邵彤打开背包,却发现带的钱已经不足,她迟疑一下说,“我现在没有这么多现金,能不能赊账?”旁边的人都哄笑起来。 荀志雄说:“既然你没有钱,那我也帮不了你,黑狗有大补的功效,这条狗早就被人看上了,人家正等着吃它呢。” 他一咬牙,用铁叉叉住黑狗的咽喉处,用力抵在墙上。 黑狗喘不过气来,挣扎片刻,就翻着白眼,眼看就要断气。 邵彤愤怒地叫道:“住手,你这个屠夫!”突然冲上台阶,朝荀志雄撞过去。 荀志雄没有防备,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里的铁叉应声落地。 那条黑狗趁机从铁叉下挣脱出来,伸着舌头,大口喘气。 “这狗已经有客人订了,别让它跑了。”荀志雄对手下的人喊了一句,伸手去抓那黑狗。黑狗死里逃生,哪会再让他抓到,低头一闪,突然“汪”的一声尖叫,龇牙咧嘴向他咬来。 荀志雄吓了一跳,急忙后退,黑狗个头不大,甚是灵巧,没有咬到他的手,却一口咬住他的裤管。荀志雄用力一扯,竟“哧”的一声,被黑狗在裤子上咬了一个大洞。荀志雄狼狈至极,对旁边的保安大叫:“这狗疯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它!” 一名保安捡起地上的铁叉,照准黑狗的脖颈叉去。正在旁边围观的一个年轻人看得入神,被人一挤,忽然脚下一滑,从台阶上滚下,正好倒在黑狗前面,保安手中的铁叉收势不住,一家伙叉在他身上。年轻人“哎哟”一声,痛得满地乱窜。旁人又是一阵哄笑。 那条黑狗抬起头,恨恨地看了荀志雄一眼,汪汪地叫了两声,忽然转身,钻出了人群。几名保安拿着铁叉追到街上,可是大街上人来车往,哪里还找得到它的影子? 阮庆安和邵彤等人一见,仿佛打了一场胜仗,都高声欢呼起来。 荀志雄对着几个保安气急败坏地叫嚣:“一群废物!你们给我盯紧这群闹事的,如果他们还敢在狗肉节上捣乱,就给我把他们轰走,老子在公安局有人,出了事我负责。”他一面说着,一面钻进街边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开着车一溜烟走了。 <er h3">3 夜里8点多的时候,升腾了一天的暑气渐渐散去,夜幕中的城市开始变得凉爽起来。 荀志雄正坐在名都汇茶庄惬意地喝着功夫茶。周围零星地坐着几个年轻茶客,茶庄的生意显得有点冷清。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一接听,是助理小马打来的。 小马在电话里说:“荀总,那帮动物保护志愿者协会的家伙还没有散去,他们居然在狗肉街上支起了帐篷,看样子真的是想跟咱们死扛到底了。” 荀志雄一边喝着茶,一边不当回事地说:“别管他们,几条小泥鳅,翻不起什么大风浪,这么几个人,影响不了咱们的生意。” 小马说:“那倒也是,经过他们这么一闹,咱们狗肉节的名气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食客只会越来越多。”他在电话里向荀志雄汇报了狗肉节开幕第一天的收入情况,竟然比荀志雄预料的还要好。 荀志雄把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嘴里发出一串得意的干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要会折腾,就能赚大钱!”他挂了电话,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茶桌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平头,眼镜,一张被太阳晒得发紫的脸,背上还背着一个旅行背包。这人居然就是那个什么动物保护志愿者协会的会长阮庆安。 “荀总,怎么,不请我喝杯茶吗?”阮庆安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 荀志雄脸色微变:“你来干什么?” 阮庆安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荀总,你这是明知故问嘛。” 荀志雄警惕地四下瞧瞧,说:“有什么事,到我车里再说。”他起身结账,与阮庆安一前一后,走出茶庄。他的那辆黑色桑塔纳就停在茶庄旁边的停车场内。上车后,阮庆安也跟着钻进小车,坐在副驾驶位上。 十分钟后,阮庆安一边往背包里塞着什么东西,一边走下车。关车门的时候,他对荀志雄说:“咱们的账,要一天一算,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我在这里等你。”不待荀志雄回话,他就“砰”的一声关紧车门,扬长而去。 狗肉节进入第二天,狗肉街上各餐馆酒店生意持续火爆,许多旅游团特意绕道过来吃狗肉,旅游巴士把附近几条街都停满了。阮庆安和邵彤带着一群志愿者继续抗议。他们的行动得到了一些人的声援,不断有爱狗者自动加入到了他们的队伍。当然,他们的行为也引起了一些商家的反感,有的餐馆一见到他们,就把洗锅水往他们身上泼。 邵彤带着几名志愿者,一直盯着荀志雄的狗肉王大酒店。荀志雄刚一上班,她就上前拦住他,直截了当地问:“你这店里,一共有多少条狗?” 荀志雄看着台阶上码放的十几个大铁笼说:“早上刚送来的货,一共一千条。” 邵彤说:“我全要了。这里是我今天早上去银行提的一百万现款,你点一下数。”她将一只密码箱摆在台阶上,打开,里面全是一叠一叠的百元大钞。 我去,这女人也太疯狂了吧!荀志雄彻底被她的气势吓到了,心想这婆娘不会拿一百万假钞来骗我吧?他朝小马使个眼色,小马心领神会,立即搬出一台点钞机,把那一箱钞票清点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万,而且全都是真钞。 邵彤又当场花钱雇请了几个人,把这些狗连笼子一起,搬上事先准备好的两辆大卡车,全部拉走了。 荀志雄止不住心中好奇,说:“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买这么多狗,准备怎么处理啊?” 邵彤说:“先运回家养着,如果有爱狗人士要收养,就免费送给他们。你放心,我绝不会虐待它们的。” 荀志雄不禁苦笑起来,这女人也太迂腐了,我这专门杀狗吃狗的,难道还会担心你虐待这几只狗啊? 邵彤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起来:“我做这么多,只希望你能良心发现,及时停止这场对狗类的大屠杀。” 荀志雄看着狗肉街上不断涌进的食客,双手一摊,说:“大姐,就算我肯不卖狗肉,这些大老远来吃狗肉的顾客也不会同意啊!” 邵彤瞪着他说:“那我们只能与你抗争到底了,不取消狗肉节,咱们绝不收兵。” 到了下午,邵彤想出了一招更绝的。她带着十来名女志愿者,也不喊口号了,就那么静坐在狗肉王大酒店门口,把顾客进入酒店的路给封挡了。 小马急了,叫保安来赶她们,她们就在地上翻滚撒泼。小马急得满头大汗,赶忙跑去向荀志雄报告。 荀志雄在他脑门上拍一巴掌:“你怎么这么笨啊,不会在外围引导客人走后门吗?” 小马眼前一亮:“荀总,还是您有招。” 傍晚的时候,荀志雄让小马在酒店里盯着,自己下班喝茶去了。他刚钻进停在街边的黑色桑塔纳,就觉得车身一晃,原来是邵彤跟着钻进车里,坐在了后排座位上。 荀志雄吓了一跳,以为这疯女人要跟自己单挑,回头警惕地盯着她:“你、你想干什么?” 邵彤说:“荀总,咱们做个交易吧。” 荀志雄问:“什么交易?” 邵彤说:“这样吧,我给你两百万,你取消狗肉节,而且以后也不准再办。” 荀志雄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说:“邵副会长,你要明白几件事。第一,狗肉是人们喜欢的美食,有没有狗肉节,都不会影响食客们吃狗肉的胃口;第二,举办狗肉节,食客有肉吃,商家有钱赚,政府部门觉得拉动了本地GDP,对大家都有好处,所以现在已经不是我说取消就能取消的了;第三,就算我不办狗肉节,就算咱们青阳市不办狗肉节,但在利益的驱动下,别的人,别的地方也会办的,你阻止得了我,但阻挡不了这个潮流,这个趋势;第四,就因为你爱狗,就要禁止别人吃狗肉,这个理由实在太牵强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抗争到底,总有一天,你们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的。”邵彤打开车门,气呼呼跳下了车。 <er h3">4 狗肉节已经进入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早上7点30分,荀志雄被手机闹钟叫醒时,他老婆朱妙芙还在熟睡之中。他翻身起床,洗漱完毕,就准备去酒店上班了。 走出家门时,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天空万里无云,异常晴朗,看样子,今天的气温将会比昨天更高。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大热天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大老远跑到狗肉街一边挥汗如雨,一边呼哧呼哧地吃着热腾腾的狗肉火锅。就像他实在看不明白那个邵彤为什么会为了那些跟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的狗而一掷百万一样。 他一边摇头,一边往车房走去。他住在碧桂园小区一幢三层别墅洋楼里,车房就在一楼大门旁边。打开车房的门,他那辆黑色桑塔纳就停在那里。 他按了一下遥控钥匙,小车的防盗锁“嘀”地叫了一声。 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正要<dfn>http://www?99lib.net</dfn>发动小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看时,这才发现小车后排座位上竟然站着一只狗,一只黑狗。一双狗眼,正满怀仇恨地瞪视着他。 荀志雄忽然认了出来,这不正是前天从他的铁叉下逃脱的那条狗吗?他意识到情况不妙,正想跳下车,可是已经迟了,黑狗认准了他这个仇人,狂吠一声,猛然扑上来,张口咬向他的咽喉。驾驶室内空间狭窄,荀志雄无法闪避,情急中伸手格挡,那狗毫不示弱,一口咬住他的胳膊,竟不松口。 荀志雄痛得大叫一声,从驾驶室滚倒在地。黑狗被他甩开之后,掉头跑出车房,在小区里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荀志雄一看自己的手右胳膊,竟然硬生生被咬掉两块肉,正往外冒着鲜血。他急忙从车里扯了两张纸巾按住伤口,然后给自己一个熟悉的医生打电话,说自己被狗咬了,现在去他那里打狂犬病疫苗。 他挂了电话,忍痛坐回车里,正要发动小车,突然浑身一颤,心脏像是被针刺中一般剧痛起来,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了。 他心中一阵惊慌,忙掏出手机,想给在家里睡觉的老婆打电话,可是手机还没有拿出来,人却已经抽搐着倒在了驾驶座下面…… 上午9点多的时候,朱妙芙才不紧不慢地爬起床,出门的时候,看见自家车房的门开着,觉得有些奇怪,进去一看,才知道丈夫出事了。她一边摇晃着丈夫的身体,一边用手机拨打120急救电话。 几分钟后,医院的救护车赶到,医生上前对荀志雄作了检查,满脸遗憾地对朱妙芙摇着头说:“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他死得有点蹊跷,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叫警察来看看。” 于是朱妙芙这才想起打电话报警。 不大一会儿,两辆警车鸣着警笛开进了碧桂园小区,带队出警的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 法医老曹上前查看,确认荀志雄已经死亡,现场勘察工作随即展开。 老曹检查过荀志雄的尸体之后,简明扼要地向范泽天作了汇报:死亡时间,应该是今天早上8点至9点之间,死者右手手臂有两处被狗咬伤的痕迹,除此之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 范泽天知道死者荀志雄的身份之后,皱起眉头说:“他可是咱们青阳市鼎鼎有名的狗肉大王啊,而且现在正在搞什么狗肉节,狗肉大王在举办狗肉节的时候被狗咬死了,这绝对是各大报纸的头条新闻啊!” 老曹说:“他也不能真正算是被狗咬死的。如果单纯只是被狗咬到,哪怕是染上狂犬病,也不可能这么快死亡。我从他的伤口处提取了一些血液样本,拿到法医车上快速检测了一下,发现其有中毒的迹象。” “哦,中的什么毒?” “是一种蛇毒。我推测,咬伤他的那条狗,牙齿上应该用某种特殊手法染上了蛇毒液。蛇毒进入人体消化系统一般没有多大关系,换句话说,就算是吃进肚子,也基本不会中毒,但是不能进入人体血液循环系统,一旦进入,可以让人在十多分钟之内出现中毒症状,如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全身抽搐,最后死于窒息或心动力衰竭。” 范泽天问:“现在能搞清楚具体是哪种蛇毒吗?” 老曹摇头说:“目前还无法断定,必须要进一步尸检之后,才能有结论。” 范泽天看着荀志雄的尸体说:“狗是不可能往自己的牙齿上擦毒液的,肯定是有人在狗身上做了手脚。也就是说,这应该是一起人为毒杀案。” 老曹点头说:“是的,可以这么认为。” 痕检人员报告说,车房里只有死者自己和其妻朱妙芙的脚印,另外还有急救医生和护士进入的痕迹,除此之外,暂时找不到其他线索。 范泽天把朱妙芙叫到一边说:“朱太太,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为了尽早破案,我还是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朱妙芙脸色苍白,揩着眼泪说:“你问吧。” 范泽天说:“你丈夫最近是否有过什么不正常的情况?” 朱妙芙摇头说:“没有,只不过他最近在忙狗肉节的事,每天晚上都是10点多才回家。” “昨天晚上呢?” “也是一样的,他开车回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晚上10点半以后了,但我没有看表,所以具体时间是多少,我也不太清楚。” “那今天早上呢?” “今天早上啊,也跟平时一样,他先起床去上班,我因为没有工作,所以睡得晚一点,大概9点左右才起床,准备出门时才发现车房门没有关,觉得有些奇怪,进去一看,想不到我丈夫他……”说到这里,朱妙芙又忍不住捂着脸抽泣起来。 范泽天站在一边,待她情绪平静一点之后,又问:“你丈夫平时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朱妙芙悲戚地摇摇头说:“这个我不太清楚,他工作上的事很少跟我说。不过我想他做这么大的生意,或多或少都会得罪一些人吧。可是那也不至于要他的命啊……” 范泽天点点头,表示理解,还想问什么,女警文丽忽然跑来报告说,这个高档小区里住的都是有钱人,为了防盗,小区各处装了不少监控探头。 荀志雄车房门口的小区车道边就有一个监控探头,正好可以拍摄到车房的情况。她已经叫小区保安把今天早上这个监控探头拍到的画面调出来了,请范队过去看看。 <er h3">5 范泽天跟着文丽来到小区门口的保安值班室,小区的保安部主管已经在那里等着。值班保安调出了今天早上荀志雄车房门口那个监控探头所拍摄到的视频资料。 大约早上7点55分左右,荀志雄穿着一件短袖t恤,走进了监控画面。他掏出钥匙,打开车房门,车房里停着他那辆黑色桑塔纳。他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上,大约过了二十来秒钟,他忽然从小车里滚跌出来,一条精悍的黑狗死死拖咬着他的右手胳膊。 荀志雄倒地挣扎,黑狗被他甩开之后,迅速逃出车房,跑出了监控画面。荀志雄从地上爬起,先用纸巾按住伤口,然后又用手机打了个电话,再坐回车里,好像在他正准备发动小车的时候,突然手捂胸口,从方向盘上滑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这时画面时间显示为早上8点零7分。 范泽天皱皱眉头,让保安员把画面倒回荀志雄从车里跌出的那一瞬间,透过小车前挡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条黑狗突然从后排座位上扑上前,一口咬住了荀志雄。 从值班室走出来时,范泽天问文丽怎么看这个案子,文丽想了一下说,狗只是杀人工具,真正的凶手,应该是那个偷偷把狗放进荀志雄小车的人。咱们只要找到这个人,这案子也就破了。 范泽天点头表示同意,他说:“我刚才已经问过朱妙芙,荀志雄昨晚10点半之后回到家,回家后直接把车锁进了车房。凶手应该是在昨晚他把车停在车房之后,到今天早上他去车房开车之前这段时间内,把那条带着毒牙的狗放进他的车里的。” 文丽说:“可是这段时间,荀志雄的车一直停在车房,车房门是锁着的,小车门也是锁着的,我们已经检查过车房门和小车门上的锁,并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到底是什么人才有这个能耐,能在完全不破坏门锁和车锁的情况下,进入车房把狗放进车里呢?”沉默片刻,两人对望一眼,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不约而同地道:“朱妙芙?” 是的,要想不留痕迹地进入车房,打开车门,肯定得有车房和小车钥匙。而能轻易拿到这两把钥匙的人,除了荀志雄自己,就只有他老婆朱妙芙了。 文丽说出了自己的推理:“昨天夜里,朱妙芙趁丈夫熟睡之后偷偷拿走他的钥匙,打开车房门,将事先准备好的带着毒牙的狗放进了他的车里。今天早上,荀志雄一开车门,已经在车里被关了一夜的黑狗就立即狂躁地扑到了他身上……。范队,要不要立即拘留朱妙芙?” “别急,我看她的悲伤好像不是伪装出来的,咱们还是先传唤她,摸摸情况再说。”范泽天沉着地说。 两人回到案发现场,把朱妙芙叫过来,告诉她说:“你丈夫是被一只事先放在他车里的,牙齿上带有蛇毒液的黑狗咬伤后中毒身亡的。根据我们的推测,那条狗应该是你丈夫昨晚把车停进车房后,被凶手放进车里的。” 朱妙芙“哦”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着他俩,等着他们往下说。 范泽天见她没有反应,不禁与文丽对望了一眼,开门见山地说:“我想问一下,你跟你丈夫关系如何?” 朱妙芙怔了一下,说:“我和我丈夫,跟大多数夫妻一样,关系尚可,不算好也不算坏。男人嘛,尤其像我丈夫这样的生意人,有时候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逢场作戏肯定是有的,我也懒得计较,只要他还记得回家就行了。” 文丽问:“昨晚你丈夫回家之后,你有没有进入过车房?” “没有啊,我又不会开车,一般不会进去车房的。”朱妙芙看了她一眼,又望望范泽天,见范泽天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她,忽然明白过来,“你们是不是怀疑我昨晚偷了他的钥匙进到车房,把那条狗放在了他车上?” 范泽天说:“我们心里确实有这个疑点,因为晚上能接触到你丈夫车钥匙的人,只有你。” “那你们说说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丈夫在外面有了小三,我一怒杀夫?还是我在外面养了小白脸,意欲谋杀亲夫夺取财产远走高飞?”朱妙芙气极而笑,“你们这是在破案,还是在写电视剧本?”她往车房外面看了一眼,忽然想了起来,“对了,咱们家车房对面不是有个监控探头吗?你们去保安值班室看一下昨晚的监控视频,看看我昨晚到底有没有进入过车房。” 范泽天说:“这个不用你提醒,我们会去看的。”他和文丽再次来到值班室,调看了昨晚的监控视频。 昨天晚上,荀志雄把车开进车房的时间是晚上10点42分。停好车后,可以看到他明显有锁门的动作,因此可以断定,昨晚车房门的确是锁上了的。这之后的整个晚上,并没有看到朱妙芙在车房门口出现,不但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也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人打开过车房的大门。 那么,那条有毒的狗,又是怎样进入荀志雄的小车的呢?范泽天浓眉紧皱,一边思考着案情,一边对文丽说:“现在咱们要做两件事,第一,尽可能找到那条黑狗;第二,查一下,看看昨天晚上荀志雄回家之前,有谁坐过他的车,一定要调查清楚最后一个接触过他小车的人是谁。” 文丽挺了一下胸脯,说:“是。” <er h3">6 中午,范泽天刚回到刑侦大队,手机就响了,是文丽打电话向他汇报情况。她叫了几个人去寻找那只作案的黑狗,但没有找到。 范泽天并不觉得意外,如果他是凶手,作案之后,要么杀狗灭口,就地深埋,要么将它关在隐秘处,绝不会那么容易让人找到。 他问文丽:“最后坐过荀志雄小车的人,找到了没有?” 文丽说:“找到了,最后进入过荀志雄小车的,是一个叫阮庆安的人。此人是一个叫作什么动物保护志愿者协会的会长。这几天荀志雄正在搞狗肉节,而这个阮庆安则带了一些爱狗人士到现场抵制狗肉节,喊口号发传单,反对他们杀狗吃狗。听说他还针对荀志雄的狗肉节联合一些明星搞了一个万人签名抵制活动,好像整出了蛮大的影响,各大报纸都有报导。” 据文丽调查,昨天晚上8点40分左右,荀志雄在名都汇茶庄喝茶,阮庆安曾去茶庄找他,两人坐进荀志雄的桑塔纳里,大概十来分钟后,阮庆安才下车离去,而荀志雄则继续回茶庄喝茶。他的车就停在茶庄的停车场内,正好能被茶庄的监控探头清楚拍到。 阮庆安离开之后,再没有人接近过这辆黑色桑塔纳。荀志雄在茶庄里看完一场球赛的电视直播,直到晚上10点24分才结账离去。离开茶庄后,他直接开车回家,因为走的是城区主干道,全程都有交通监控摄像头拍摄,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在回家路上,并没有停过车,更没有人上过他的车。由此可以断定,这个叫阮庆安的家伙,就是昨晚最后一个坐过他的车的人。 “他上车的时候,是不是手里提着一个旅行包,或者身上背着一个背包?”范泽天忽然问了一句。 文丽有点吃惊,在电话里说:“范队,你可真是料事如神,他确实背着一个旅行背包,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小。” 范泽天问:“你觉得他背的那个背包,有没有可能装下那条黑狗?” 文丽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想了一下才说:“我们早上在监控视频里看到,那条黑狗个头不算大,最多也就十几斤重而已,我看这背包应该能装下。范队,你是不是怀疑他把那条狗装进背包带上了荀志雄的小车?” 范泽天点了一下头说:“不管怎么样,你先把阮庆安带回来再说。” 阮庆安被带进公安局时,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但当他被推进公安局大院的刑侦大队之后,这才有点慌神,伸长脖子嚷道:“这是什么情况,我不就是在狗肉节上抗议了一下吗?最多也就是个扰乱社会治安罪,怎么还把我抓到刑侦大队来了?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范泽天把他按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绷着脸说:“你真的确定你只是犯了扰乱社会治安罪吗?” 阮庆安一脸莫名其妙:“要不然那还有什么罪?” 范泽天把两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张黑脸几乎就要贴到对方脸上:“荀志雄今天早上死了,你知道吧?” “荀志雄死、死了?”阮庆安好像真的吓了一跳,“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啊!” 文丽说:“他是被一条放在他车上的黑狗咬死的。” “哈,狗肉大王一生杀狗无数,最后居然被狗咬死,这可真是报应啊!” “但是我们发现这个案子并不是一个狗咬人的意外,而是一桩蓄意谋杀案。凶手在狗牙上涂了蛇毒液,再把狗放在荀志雄的车上。荀志雄一开车门,那狗就用毒牙咬了他一口,他很快就毒发身亡,死在自己车里。” “原来你们怀疑毒杀荀志雄的凶手是我?”阮庆安终于明白自己被“请”进审讯室的原因了,情绪激动地道,“警官,你们搞错了吧,虽然我是爱狗人士,虽然因为狗肉节的事我们一直在跟狗肉大王对峙,但并不代表这能成为我去杀死荀志雄的动机。” “但也并不代表你没有杀人动机,对吧?”文丽冷笑着说,“狗肉大王,屠狗无数,你们百般抗议,他仍不肯取消狗肉节,但最后他却被一条狗咬死了,这不正是你们所期望的恶有恶报吗?这样的消息,绝对是每家报纸的头条新闻啊,你们要的不就是这种轰动效应吗?” “你这只是想当然的推理而已,我真的没有杀人……”阮庆安急了,从椅子上蹦起来,又被范泽天按了下去。 范泽天抱着胳膊肘在审讯室踱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盯着他:“那我问你,昨天晚上,在名都汇茶庄,你曾见过荀志雄,还在他车里坐了一会儿,可否属实?” “这倒没错,可是我……” “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你是最后一个进入他小车的人,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是你把那只有毒牙的狗装在背包带进了他的车里,然后趁其不备,偷偷将狗留在了车上……” “冤枉啊警官,事情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根本就没有杀荀志雄的动机。我跟他,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对峙关系,而是相互依托的合作关系呀……” “合作关系?什么合作关系?” 阮庆安这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急忙用手捂住嘴,但想了一下,觉得今天自己不说实话只怕是难以洗脱身上的嫌疑了,犹豫好久,最后一咬牙,还是道出了实情。 大约在这一届狗肉节开幕的两个月前,荀志雄通过中介人找到了身为动物保护志愿者协会会长的阮庆安,向他提出了一项合作协议。 原来荀志雄在举办前两届狗肉节时,曾花了不少钱做广告,但他觉得并没有收到自己预期的效果,所以这一届狗肉节,他想换个方法做“广告”——那就是请阮庆安和他的志愿者协会以爱狗人士的名义,联络一些明星及社会名人,发起一场对青阳狗肉节的抵制活动,规模越大越好,无论用什么方法,反正让更多的人知道和记住“青阳狗肉节”这个品牌就行了。 阮庆安问荀志雄:“你不怕这样的抵制活动,会影响狗肉节的生意吗?” 荀志雄笑着说:“不会的,这样纸上谈兵的抵制活动,其实对消费者的消费心理影响并不大,喜欢吃狗肉的人照样还是会去吃,不爱吃的人永远都不会去吃,我要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全国各地更多喜欢吃狗肉的人知道青阳狗肉节。” 经过阮庆安一番运作,青阳狗肉节果然名声大振,一度成为全国人民议论的焦点。而这一届狗肉节的食客,果然比前两届多了数倍。 开幕当天,荀志雄又要阮庆安带人到现场“捣乱”,为的就是给那些新闻记者增添一点写作素材,这样做出的新闻,才会有人关注。 但有一件事,却大出荀志雄的意料。他原本只是想让阮庆安带几个人来做做样子,走走过场,不想他带来的队伍里突然蹦出一个疯子一样的副会长邱彤,她还真的跟荀志雄和他的狗肉节叫上了板,给荀志雄添了不少麻烦。 按照阮庆安与荀志雄的约定,事成之后,他要从荀志雄获取的利润里分走两成。但因为他们的副会长邵彤的“捣乱”,荀志雄声言要扣他的酬金。 阮庆安一着急,也顾不得避人耳目,在茶庄直接找到荀志雄,说邵彤这个女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约定,这个女人是个真正的爱狗人士,她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有的是钱,她掏那么多钱买狗,不正好让你荀志雄赚了一笔吗? 荀志雄这才同意跟他按原方案结账,第一天晚上,在他的车里,荀志雄按收益比例给了他五十万元作为酬金。阮庆安怕他变卦,所以决定以后的账,要一天一结。 第二天晚上8点多,他又坐进了荀志雄的车里收钱。他背一个背包,就是为了装钱方便。其实背包里并没有装什么别的东西,更不可能装一条狗。 “今天是狗肉节的第三天,也是生意最好的一天,我估摸着我这一天的进账,应该不会少于六十万吧。荀志雄还差这最后一天的账没有跟我结呢,你们说我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谋杀他?这不是自断财路吗?”阮庆安一边拍着大腿,一边跺脚,不知道是觉得自己被抓进公安局太冤枉,还是觉得平白无故少收了六十万太可惜。 走出审讯室,文丽问范泽天:“范队,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吗?” 范泽天说:“我觉得不像假话。”走了两步,他忽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问,“你看监控视频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阮庆安上荀志雄的车时,是坐在前排,还是坐在后排座位?” 文丽肯定地说:“是前排副驾驶位。” 范泽天“哦”了一声,点头说:“这就对了,副驾驶位就在驾驶位旁边,他坐在副驾驶位上做什么小动作,应该很难瞒过坐在驾驶位上的荀志雄的眼睛。所以如果他真的有心要把背包里的什么东西悄悄放在车上,那么从常理上说,他更应该选择坐在后排座位上。” “有道理。那现在怎么处理这个家伙?” “放了他,他不是凶手。” “然后呢?”文丽觉得阮庆安身上的线索断了之后,案子一下子失去了侦查方向,所以显得有点茫然。 范泽天说:“继续查,看看在阮庆安上车之前,还有谁进入过荀志雄的小车车厢。” <er h3">7 下午4点多的时候,法医老曹打电话给范泽天,经过进一步化验,他们检测出荀志雄所中的是眼镜王蛇毒。 范泽天知道,这是一种剧毒蛇,被这种蛇咬到后如果处理不当,很快就会毒发身亡。他跟老曹讲了几句,刚挂断电话,手机又响了,一接听,是文丽打来的。 文丽说她已经查到,昨天在阮庆安坐进荀志雄的小车之前,还有一个人曾经进入过小车车厢,这个人就是阮庆安的副手,动物保护志愿者协会副会长邵彤。 昨天白天,荀志雄的小车一直停在狗肉王大酒店门口的街边,虽然狗肉街上人来人往,但并没有人碰过他的车。直到下午5点30分,荀志雄准备开车下班时,这个叫邵彤的女人也跟着上了他的车,大概在车里待了五分钟左右才下来。通过狗肉王大酒店门口的监控摄像头所拍到的视频可以看到,这一整天,荀志雄的车都停在那里,除了邵彤,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进入过车厢。 范泽天说:“两个问题,第一,她是否坐后排?第二,进入车厢时,是否背包,或提着比较大的提包?” 文丽说:“是的,她背着背包,坐在后排座位上。” 范泽天兴奋地说:“那个把狗放进荀志雄小车的人,就是她了。” 文丽却有点犹豫,说:“如果那条狗真是她放进车里的,从放狗到荀志雄晚上开车回家,中间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车里关了一条狗,荀志雄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会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被狗咬?” 范泽天笑了,说:“凶手玩了一个小小的计谋,其中的秘密我大概已经知道,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跟你细说,你赶紧把这个邵彤带回来。” 邵彤被带到刑侦大队时,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荀志雄车上的黑狗,是我放进去的,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他的命啊!”没等警方开始审讯,她就自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 昨天下午,她在荀志雄的狗肉王大酒店门口静坐抗议,她想叫家里往她的银行账号上多打点钱,她要救更多的狗,正在她掏出手机准备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忽然看见自己的手机QQ在闪烁,一个Q名为“晚报记者”的男人申请加她为好友。 她的工作QQ号早已在网上公布了,她以为是有记者采访自己,同意添加对方为好友之后,对方给她发过来一个视频文件。 视频拍摄的,是他们协会会长阮庆安与狗肉大王荀志雄私下在一个茶庄见面的情景,后来两人都坐进了荀志雄的小车里,透过前挡风玻璃,可以看到荀志雄给了阮庆安一大笔钱,从他们隐约传出的说话声里,她知道了阮庆安与荀志雄之间所谓的“合作协议”。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才知道自己和这一帮爱狗人士都被阮庆安和荀志雄这两个无耻之徒给欺骗和利用了。他们的爱心,成了这两个人牟利的工具。自己居然一直蒙在鼓里,还掏一百多万去买他们的狗。 她心里十分气愤,正准备起身去找阮庆安和荀志雄讨还公道,那个“晚报记者”又在QQ里对她说:“就算你现在去找他们两个人也没有用,对他们起不到任何惩戒作用。” 她愣了一下,在QQ里打过去一行字:“要不然又能怎样?” 晚报记者说:“我是一个记者,需要的正是这种揭秘性质的好新闻。我们可以联手将他们的龌龊行径揭露出来,进而阻止这种血腥的狗肉节继续办下去,避免更多的狗狗再遭屠杀。”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之后,对方又告诉她,想要让这两个无耻之徒曝光,光凭这点新闻事件还不够,最好是有一个比较能吸引读者眼球的新闻作引子,比如说以“恶有恶报屠狗无数的狗肉大王反遭狗咬”这样的突发事件作为开头,再引出阮庆安和荀志雄联手屠杀人类的忠实朋友的龌龊勾当,就比较有新闻看点。 她问:“怎么才能让荀志雄被狗咬到呢?他是狗肉大王,熟悉狗性,只怕不易做到。” 晚报记者说:“这个不难,他准备了一条恶狗,就放在狗肉王大酒店东侧一个垃圾桶后面,只要她能在今天荀志雄开车下班的时候,把这条狗悄悄放到其小车后排座位下,其他事情,就不用她操心了。” 她将信将疑地来到那个垃圾桶边,果然看见那里躺着一条黑色的狗,仔细一看,才知道正是前一天险些被荀志雄用铁叉杀死的那条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条狗像是死了一样躺在那里,任她怎样捉拿,都完全没有反应。 她在QQ里问那个晚报记者:“这狗是不是死了?” 对方说:“没有,它只是昏睡过去,你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我保证咱们这次一定能彻底阻止狗肉节再办下去,以后绝不会再有第四届、第五届狗肉节了。” 她背上有一个背包,原本装的是晚上在狗肉街露营的工具。她把里面的东西掏空,把这条狗装进背包。当她看见荀志雄下班准备开车离去时,就立即跟了上去,坐在后排座位上,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把背包放在脚边,打开拉链,把里面的狗拿出来悄悄塞进座位下面…… 她一直以为荀志雄只是会被狗咬几口而已,做梦也没有想到荀志雄竟然会被这条狗咬死。得知荀志雄的死讯后,她才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想在QQ里找那个晚报记者,却发现对方已将自己删除,自己的QQ好友里已经没有了对方的头像。 邵彤说到这里,忍不住掩面而泣:“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杀人,我真的没有想过……” 范泽天待她停止抽泣之后说:“把你的手机给我,我让技术员查一下,也许能查到那个晚报记者的一些信息。” 邵彤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在去技术科的路上,文丽问:“范队,你真的相信她说的话吗?” 范泽天说:“她是真正的爱狗人士,虽然性格有点偏激,但我相信她比一般人有爱心,她不忍心杀死一条狗,那么去杀人的可能性应该也不大。” 文丽说:“可是就算她把狗放进荀志雄的车里,那狗怎么会到第二天早上才开始咬人呢?” 范泽天说:“她把迷晕的狗放在荀志雄小车后排座位下面,如果不是特意趴到座位下去看,是很难被人发现的。如果我猜得不错,那狗应该是被人用迷药迷晕或者注射了麻醉剂,凶手对药量拿捏得非常精准,那狗昏睡了好几个小时,直到荀志雄把车开回家锁进车房,估计是在半夜以后,那狗才醒过来。那条狗差点死在荀志雄手上,跟他有生死之仇,再加上在车里关了大半夜,早已变得狂躁不安,早上的时候猛然看到荀志雄打开车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或者它以为荀志雄又要抓它去屠宰场,你说它能不扑上来拼命咬他吗?因为凶手事先在狗牙上动了手脚,把它的牙齿变成了毒牙,所以荀志雄被咬之后,就难逃毒发身亡的下场了。” 文丽想了一下,说:“你的推理虽然能自圆其说,但我觉得其中还是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什么漏洞?” “从这条狗被放进荀志雄的车里,到荀志雄第二天早上被咬,这中间至少经过了十几个小时,如果凶手真是把蛇毒液涂在狗牙上,我很怀疑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这毒液还能保持那么强的毒性,也许狗的口水早就把它牙齿上的毒液洗掉了。” 范泽天皱起了眉头,说:“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正在这时,从走廊那头走来一个人,叫了一声“范队”,他抬头一看,正是法医老曹。 老曹说:“范队,荀志雄的尸检报告出来了,结果与我先前的判断没有太大出入,但有一个地方需要更正。” 范泽天问:“什么地方?” 老曹一边看着手里的尸检报告一边说:“我们仔细检查了荀志雄的伤口,发现蛇毒液应该不是涂擦在狗牙上的。狗有四颗尖利的牙齿,上下颚各两颗,咬人的时候,主要是靠这几颗尖牙。根据我们在死者伤口发现的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凶手应该已经把狗的这四颗尖牙拔掉了。” “拔掉了?” “对,凶手把这四颗狗牙拔掉后,换上了四颗特制的铁牙,铁牙中间应该是镂空的,眼镜王蛇毒液就灌装在铁牙里面,而且牙尖有一个小孔,初时被一颗小铁珠堵住,所以毒液不会流出来,这个设计跟圆珠笔尖的设计原理是一样的。当狗用力咬人的时候,堵住小孔的细铁珠就会被挤压进去,毒液自然就会流出来。” 范泽天愣了一下:“这样的设计很巧妙啊!” 老曹点点头说:“这么精细的玩意儿,一时半会儿是做不出来的,估计是早有预谋。”他看看范泽天,又看看文丽,“对了,这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文丽就把警方目前掌握的情况说了,老曹说:“我觉得这凶手可能从事过跟医务有关的工作,因为一般人不可能把迷药的分量拿捏得这么准。” 范泽天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目前我们正在追查这个人。” <er h3">8 技术科很快就有消息传来,通过对邵彤手机的技术分析,他们找到了那个网名叫“晚报记者”的人所使用的QQ号的来源。这是一个新注册的QQ号,只在昨天下午登录使用过一次。通过对IP地址的追查,可以看出这个QQ号是在城区一家名为“星海网吧”的网吧电脑上注册和登录的。 为了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现在去网吧上网,都必须出示和登记身份证信息。警方找到这家网吧,从身份证信息登记表上找到了这个QQ号的使用者,是一个叫孙武的年轻人。再通过身份证号查询到此人是本市人,就住在青阳市下面的东升镇。 傍晚7点多的时候,范泽天带着几个人,来到东升镇,找到了这个叫孙武的年轻人。出人意料的是,这家伙竟然是个在街边摆地摊卖水果的小贩,个子瘦小,身上晒得比煤炭还黑。 孙武看见几个穿制服的人朝自己走来,立时慌了神,推起自己摆地摊的小板车就跑。 范泽天神情一变,大叫一声:“站住!”冲上前靠近对方,猛然一个夹背摔,就把他撂倒在地,麻利地给他上了铐子。 孙武大惊,挣扎着叫道:“我只不过是占道经营,也不至于给我戴手铐吧?” “占道经营?我看你是做贼心虚,所以见到警察就跑吧?”文丽上前踢了他一脚,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你们是警察?”孙武这才看清楚他们身上的警徽,“早说嘛,我还以为是那帮狗日的城管来了,把我吓个半死。” 范泽天瞪了他一眼:“你叫孙武?” 那人说:“是。” 文丽又报了一串身份证号,问:“这个是不是你的身份证号码?” 孙武说:“是啊。” 文丽点头说:“那就没错了,我们抓的就是你。现在我们怀疑你跟今天早上发生在城区的一桩凶案有关,要正式拘捕你。” 孙武吓了一跳,说:“警官,你们开玩笑的吧?我白天黑夜都守在这街边摆地摊,最近一个月连镇子都没出过,怎么可能跑到市区去杀人?不信你问问他们。” 旁边一些摆地摊的小贩纷纷点头,一个小伙子说:“我们在这里摆地摊,白天晚上都得守着,为了防止别人把自己的摊位抢走,晚上也得睡在这里。孙武最近确实没有离开过,我们都可以作证。” 范泽天这才觉得事有蹊跷,忙摆摆手,喊住正要把孙武往警车里推的文丽。 “昨天下午,你有没有去过市区?有没有在一家叫作星海网吧的地方上过网?”他走过去问孙武。 孙武摇摇头,一脸莫名其妙:“没有啊,我都已经说了,我至少一个月没有去过市区了,更没有去过什么网吧,我根本就不会电脑,去网吧干什么?” 范泽天想了一下,问:“你的身份证有没有被盗过?” “没有。” “有没有人借用过你的身份证?” “也没有……”孙武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不过前几天我把身份证拿给了我堂弟,叫他去市里帮忙给我开一张银行卡,以后存钱方便。是不是他拿着我的身份证去上网了?我们是堂兄弟,长得有几分像,估计别人也看不出来。” 范泽天心中一动:“你堂弟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孙武说:“他叫孙文,在市卫校读书,学的好像是什么临床医学专业,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他家就住在这条巷子里,家里还有一个老奶奶,你们自己去问问吧。”他指了一下不远处一栋水泥墙面的旧房子。 范泽天挥挥手,让文丽把他的手铐解开。 来到孙武指的那栋房子门口,他们看见屋里光线昏暗,却没有亮灯,一个白发老妪正坐在桌边吃饭。 范泽天走进去,老婆婆听见脚步声,放下碗筷站起身,侧着头问:“谁呀?”范泽天这才注意到老婆婆双目无光,竟是一个盲人。 范泽天不禁犹豫了一下,又向前走了两步,尽量把声音放缓一点,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想找孙文。请问他在家吗?” 老婆婆说:“我孙子没有在家,他住在学校,只有周末才回家。你们找他有事吗?” “这个,我们……”看着这慈祥的老婆婆,范泽天竟一时答不上话。他实在不愿开口说你孙子涉嫌杀人,我们是来抓他的。 “其实也没什么事,”文丽把老婆婆扶坐在椅子上,“我们只是想找他了解一些情况。” 她扭头看见墙边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相框,里面镶着一个大男孩的照片,目光炯炯,显得很阳光的样子,“婆婆,书桌上相框里的这个,是孙文的照片吗?” 老婆婆点点头说:“是啊,这就是我孙子。” 范泽天在房子里扫了一眼,屋里陈设简单,只摆着几件老家具,倒是门后一个用砖块垒起的狗窝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问:“老人家,你家里养了狗吧?” 老婆婆说:“养了,已经养了好几条狗了。我孙子怕我一个人在家寂寞,就养了一条狗在家里陪我,狗狗很乖,也很听话,我要是出门,狗狗就牵着我走路,我孙子说可以当成半条导什么犬来着……” “导盲犬。” “对,就是导盲犬。唉,谁叫我这眼睛不中用呢。两年前,家里养的第一条狗被人偷走了,后来孙子又给我养了一条,又被人偷走了,今年养了第三条,前几天也被人偷走了。我听我孙子说,好像是被城里人偷到什么狗肉节上杀掉卖钱去了……。唉,真是作孽啊!” 范泽天一怔,他确实听说过每逢狗肉节养殖场的肉狗不够用,狗肉大王荀志雄就开着车专门到乡下偷狗来卖。 文丽忽然想到什么,问:“婆婆,你家刚刚被偷的这条,是个黑狗吗?” 老婆婆说:“是啊,一条半大的黑色,可听话了,我一起身,它就会把拐杖给我叼过来,我一出门,它就会靠在我身边给我带路,我孙子叫它黑虎……”说到这里,这位双目无光的老婆婆竟流下泪来。 范泽天心头一震,文丽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用眼色止住。他挥一挥手,一行人从屋子里悄然退出。 回市区的路上,文丽把用手机翻拍的孙文的照片发给邵彤,问他们协会有没有这个年轻人。邵彤回复说此人不是他们的会员,但她好像见过这个小伙子。那是狗肉节开幕的第一天,荀志雄要用铁叉当街杀死一条黑狗,黑狗逃脱后,又差点被保安抓到,多亏一个小伙子忽然从台阶上滚下来挡了保安一下,那条狗才得以逃生。这条死里逃生的狗,就是她放在荀志雄车里的那条黑狗。而这个救了黑狗一命的,正是照片上的这个小伙子。 文丽把这个情况汇报给范泽天,范泽天扫了大家一眼说:“案情已经很清楚了,杀死荀志雄的凶手,无疑就是孙文。他花了很多心思喂养和训练出来给孤寂的奶奶作伴的狗,接二连三被荀志雄偷走,因此对荀志雄这个狗肉大王生出报复之心。在狗肉节开幕当天,他救出自家黑狗之后,就开始策划自己的复仇行动。他先找回他的黑虎,给狗安上毒牙——我估计他做这件事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计划,蛇毒液虽然比见罕见,但从网上并不难买到,毒牙应该是预先准备好了的——然后把黑虎迷晕,再将跟踪偷拍到的荀志雄与阮庆安私下接头交易的视频发给邵彤,设计让邵彤帮他把黑虎放进荀志雄的小车,当然,他与邵彤联络的QQ账号,是他用堂哥的身份证在网吧申请的。他是学医的,这一点跟法医老曹的推断是吻合的。” 文丽担心地说:“咱们的车开回市里,至少还得一个小时,我怕如果有人给孙文通风报信,咱们赶到卫校去抓人就只能扑个空了。” 范泽天说:“这个确实不能不防。你给留守在市局的小李他们打个电话,叫他们立即赶去市卫校,把孙文控制起来。” 不大一会儿,文丽的手机响了,小李打来电话说,孙文已经被他们拘留,经初步问询,孙文承认荀志雄是他设计毒杀的。 文丽把情况向范泽天汇报后,范泽天叹口气说:“抓他容易,可是他家里还有一个双目失眠的老奶奶,以后她要依靠谁呢?” 大家心里一沉,都说不出话来。 血色婚礼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婚礼跳楼案 案件编号:A55311090020140712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4.7.12 结案时间:2014.8.21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er h3">1 青阳大酒店六楼婚宴大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场热闹的婚礼正在进行。 钢琴师弹奏起婚礼进行曲,一对新人手挽着手,在十名礼仪小姐的引领下,踏着红地毯,缓缓走向布满鲜花的舞台。 大厅里的宾客纷纷起立,鼓掌祝福,几个年轻人还吹起了口哨。 新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携手走上舞台,音乐渐止,司仪高声宣布,婚礼第一项内容,新人答谢父母。 新郎新娘相视一笑,手捧鲜花,走下舞台。 舞台下的第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分别是新郎和新娘的父亲。 老人接过儿女们献上的鲜花,一时间情难自禁,眼眶发红,新娘的父亲更是止不住流下欣慰的眼泪。 新郎姓卓,名叫卓政,今年三十岁,在北京读完大学后,留在了北京一家外资企业工作。 他父亲名叫卓文铭,原本是江北市第一中学的老师,江北市与青阳市仅一江之隔,十年前他调到青阳三中工作,不久前刚刚退休。 卓政五岁那年,卓文铭跟妻子离了婚,后来虽然跟几个女人相处过,却一直没有再婚,一个人当爹又当妈地把儿子带大。 现在,儿子终于要结婚成家了,他这个当父亲的也觉得终于从肩上卸下了一副重担。 新娘叫唐晓雪,今年二十七岁,地道的北京姑娘,在东直门附近一家幼儿园当老师。 她母亲是一名医生,因为临时有任务要赶赴地震灾区救灾,没有办法参加女儿的婚礼,所以这婚宴的家长席上,就只坐了两个老头儿。 婚礼的第二项内容,是喝交杯酒。 大厅里灯光骤暗,只有两束追光照着舞台上的新郎和新娘,一对新人各自端起一杯红酒,手腕相扣,仰头缓缓将酒饮下。 早有亲朋好友用DV机将这甜蜜一刻拍摄下来,婚宴大厅里再次响起祝福的掌声和口哨声。 接下来,是答谢来宾。 新郎新娘及双方家长一起端杯,向到场的亲朋好友敬酒。 婚宴大厅里摆了近三十桌酒席,一桌一桌敬下来,花了足足一小时时间。 因为被几个要好的朋友灌了几杯白酒,新郎官卓政感觉有点头晕,回到自己的席位,赶紧喝了几口浓茶。 卓文铭回到主家席位,却没有坐下,放下酒杯对儿媳妇说:“晓雪,可以跟我来一下吗?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好啊。”新娘笑了笑,顺从地跟着公公走向旁边的休息室。 卓政看见父亲脸色有些凝重,猜想一定是老爸有什么重要的见面礼要送给儿媳。 他与唐晓雪谈恋爱期间,曾带她回过一次青阳老家,但那时正好赶上老爸生病入院,几天时间老头子一直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等他病愈清醒时,唐晓雪却因工作需要提前回京了。所以这次结婚回家,父亲与这位未来的儿媳,只能算是头一次见面。 古时候儿子结婚,老娘不都是要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镯或是拿出什么传家宝之类的东西,送给新上门的儿媳吗?估计老爸也是这个意思。现在老妈不在,这事只能由老爸代劳了。他心里想。 那间休息室并不大,里面摆放着两排沙发和一台电视,向阳的一面还有一个小阳台,主要是供宾客休息时用,一般情况下里面都没有人。 卓文铭领着儿媳进去之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卓政等了一会儿,不见二人出来,正要起身去看看,却被两名高中同学拦住,两人手中各拎着一瓶稻花香,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他一脸苦笑,只得坐下来跟他们各干了三杯,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打发走,他起身的时候人都有点晃悠了,正要喝茶解酒,忽然听到外面楼下传来“砰”的一声响,几秒钟后,楼下有人尖声惊叫起来:“不好了,有人跳楼了……” 卓政大吃一惊,趴到窗户边往下一瞧,只见楼下花岗岩铺就的地面上趴着一个人,因为灯光昏暗,瞧不清样貌,只能看出是一名女子,身上穿着白色婚纱,鲜血溅了一地。 他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往休息室跑去。 推开房门,只见父亲站在阳台栏杆边,双目失神地望着楼下,嘴里喃喃地说:“这孩子,你叫我怎么向你妈交代啊?” 卓政在房间里扫一眼,屋里不见了唐晓雪,心知不妙,大声问:“爸,晓雪呢?” 卓文铭回头看他一眼:“政儿,爸对不起你。”突然把身子探出护栏,往外一倒,就从六楼倒坠下去。 “爸,不要……”卓政冲到阳台,想要伸手抓住老父亲,却已经迟了。 楼下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又是一片惊恐的叫声。 他从阳台探头下望,看到楼下的地面上躺着两具尸体,借着酒店门口亮起的大灯,他看得清清楚楚,一个是他父亲,另一个正是他的新婚妻子唐晓雪。 宾客涌进休息室,目睹这一幕,不由得都惊呆了。 <er h3">2 在众多宾客中,有一位从事刑警工作的姑娘,名叫文丽。 她曾是卓文铭的学生,毕业后仍然与老师保持联系,这次老师家办喜事,她自然要到场祝贺。 此时在婚礼现场突遇变故,最先冷静下来的,就是这位女刑警。她叫来两名酒店保安,让他们把休息室里的宾客都请出来,然后封锁休息室,保护好现场,自己则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一边乘电梯下到一楼。 这时,新郎卓政和新娘的父亲及几位亲友都已下来,正在楼下抱着亲人的尸体痛哭。已经有人打了120急救电话,数分钟后,医院急救车赶到,医生下车后确认唐晓雪和卓文铭已经死亡。 又过了两分钟,几辆警车呼啸而至,领头的正是文丽的顶头上司、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 文丽跟队长打了声招呼,范泽天问:“是你报的警啊?到底什么情况?” 文丽就把自己看到的事发经过说了一遍。 范泽天围着尸体转了一圈,皱起眉头说:“照你这么说,这两个人应该是相继跳楼自杀啰?” 文丽说:“是的。” 范泽天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但也不能排除卓文铭先将新娘推下楼,然后再畏罪自尽吧?” 文丽看着被法医老曹摆弄着的老师的尸体,心里一阵悲伤,点点头说:“这个目前确实没有办法排除,但是我相信老师他……” 范泽天打断她的话问:“除了两名死者,当时休息室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文丽摇头说:“没有了。” 范泽天说:“既然事发当时没有目击证人,那现在就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自杀或他杀,皆有可能。” 两人上到六楼,一众宾客都惊魂未定地坐在婚宴大厅,谁也没有离去。 两人走进案发的休息室,仔细看了,并无异常,外面阳台护栏只有一米高,相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确实矮了一点。 范泽天问酒店保安:“这里有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 保安摇头说:“休息室里没有安装,但外面婚宴大厅安装了监控设备。” 范泽天说:“那好,你去值班室把事发时婚宴大厅的视频资料调出来,我等下去看。” 保安领命而去。 法医老曹在楼下打电话向范泽天报告说:“两名死者身上多处骨折,致命伤是颅骨崩裂性骨折,符合高坠死亡的特点,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确实是坠楼身亡。” 范泽天点点头,说声“辛苦了”就挂了电话。 文丽跟着队长一起,到酒店保安值班室观看了案发当时婚宴大厅的监控视频,并没有什么收获。 范泽天皱起眉头对文丽说:“你先去坠楼现场看看他们有什么发现,我再看看这视频。” 半个小时后,两人一起回到六楼案发现场,一个年轻的胖子从宾客中走出来,拦住正在给下属打电话的范泽天,问:“范队,这案子有眉目了吗?” 范泽天看了那人一眼,见他嘴唇上有一撮醒目的小胡子,忽然觉得有点眼熟,想了一下,忽然记起来,这家伙名叫木村平,是个私家侦探兼小报记者,在某次案件的新闻发布会上,这家伙采访过自己,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他有些意外,问:“大侦探,你怎么在这里?” 木村平说:“卓文铭退休之后写过几篇豆腐块文章,在我们报社举办的一次笔会上跟我成了朋友,所以他儿子结婚也给我发了请帖。” 范泽天见他一副胸有成竹得意洋洋的神情,心中一动,问道:“这案子,难道你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 木村平笑了,说:“不是我有什么线索,而是,我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也就是说,我已经破案了。” “破案?” “是的,你可以叫外面那些技术科的同事收工了,因为这案子,我已经破了。” 范泽天淡然一笑,抄着手站在他面前,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旁边的宾客也都围拢过来。 木村平越发得意起来,踱了几步,才不急不慢地说:“这婚宴大厅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在向宾客敬完酒之后,卓文铭带着新娘子唐晓雪进入了休息室,几分钟后,唐晓雪跳楼身亡,紧接着卓文铭也跟着从六楼跳下。所以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就是要搞清楚在那短短几分钟之内,在休息室里,在这对翁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范泽天点点头,表示同意。 木村平接着说:“但是,休息室里没有安装监控设施,而且事发当时屋里只有卓文铭和唐晓雪,并没有第三者在场,没有直接的目击证人,所以要想弄清楚这个问题,咱们只有基于已经掌握的相关线索做出合理的推断。” 文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插嘴说:“好吧,那你的推断是什么?” 木村平扫了大家一眼,说:“我在江北市有几个朋友,恰好是十年前卓文铭在江北一中做老师时教过的学生。我用手机拍了新娘唐晓雪的照片发过去给他们看,他们看过后都说很眼熟,感觉这新娘子很像当时他们班上的一位女生。” 这个女生名叫林雪儿,是一个生活在单亲家庭的女孩,因为其母亲到江北做生意,所以她也成了江北一中的一名插班生,正好分在卓文铭担任班主任的那个班。 据木村平的那几位朋友说,当时卓老师对这位新来的漂亮女生十分关照,不但在课堂上对她颇多照顾,而且还经常把她叫到自己的教师办公室单独辅导,直到有一天,有人看见林雪儿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哭着从卓老师的办公室跑出来,大家才明白卓老师对林雪儿的好,是有“目的”的…… 后来这件事被校方压了下去,并没有曝光,但卓文铭却因为作风败坏,没办法在这所重点中学再待下去,最后自动申请调回家乡青阳市一所普通中学工作。而林雪儿也只在江北一中读了一个学期,就转学离开了。 婚礼上的跳楼命案发生之后,木村平已经询问过唐晓雪的父亲,得知唐晓雪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唐晓雪的父亲说,大约十年前,他妻子所在的北京某医院收治了一名绝症女患者,这个女人孤身一人带着十七岁的女儿在北京做生意,她在医院病逝之后,因为他们夫妇一直没有生育,所以就收养了女患者那个正在读高中的女儿。 木村平问他,唐晓雪被他们收养之前,是不是叫林雪儿。唐晓雪的父亲摇头说,这个就不清楚了,因为唐晓雪的亲生母亲生活坎坷,曾数次跟男人结婚后又离婚,每换一个男人,唐晓雪就要随父姓改一次名字,唐晓雪到他们家后,因为不愿意多谈往事,所以他们也很少问起她过去的事情。 “现在,范大队长,”木村平说到这里,看了范泽天一眼,“你是不是可以把这些往事,跟今天发生的故事,联系起来了?” 见范泽天沉吟不语,木村平又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首先,唐晓雪就是当年那个插班生林雪儿。 因为事隔十年,双方相貌都有了较大变化,所以卓文铭和唐晓雪乍一见面,都没有认出对方,但经过仔细辨认,卓文铭最后还是认出唐晓雪就是十年前被自己性侵过的女学生林雪儿。 他当然不可能让儿子娶一个曾被自己性侵过的女子,所以他把唐晓雪单独叫到休息室谈话,希望她退出这场婚礼,拒绝跟卓政结婚。 直到此时,唐晓雪才认出他就是当年侵犯过自己的色狼老师,羞愤交集之下,这个年轻的女孩选择了以死抗争。 卓文铭本来只是想阻止唐晓雪跟自己的儿子结婚,却没有想到这个性格刚烈的女子竟会选择以死明志。 他知道自己无法向儿子交代,心中羞愧交加,最后选择跳楼自尽,也是意料中的事了。 <er h3">3 听完木村平的推理,大家都愣住了,虽然他说得头头是道,看似能自圆其说,但仔细一想,却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好像又没人能说得上来。 木村平习惯性地摸摸自己嘴唇上那撮小胡子,睥睨着范泽天说:“范大队长,请问你还能做出更合理的推断吗?” “当然能。”说这句话的,并不是范泽天,而是他身旁的文丽。 木村平并不认识文丽,看看她,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范泽天:“这位是……” 范泽天说:“她叫文丽,是我们刑侦大队的女探员。” 木村平哪里将这年轻的女警员放在眼里,瞧了她一眼说:“请问文警官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文丽盯着他说,“我是要推翻你的推理,还原事实真相。” 木村平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说:“那我愿意洗耳恭听。” 文丽没有理会他的讥讽,清清嗓子,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 “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也是卓老师的学生,以我对老师的了解,他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大概在十年前,我母亲调到江北市工作,当时我正在读高中,学籍也转到了江北市,高二那年,卓老师成为了我们的班主任,这时外地生林雪儿也正好转学到我们班。但是林雪儿只跟我同班一个学期就转学走了,所以我对她的印象并不太深刻,如果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没看出今天的新娘唐晓雪就是林雪儿。至于你说的卓老师在班上对林雪儿另眼相待,及林雪儿衣衫不整哭泣着从卓老师办公室跑出来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我当时了解到的情况,却跟你的说法大相径庭。” 卓文铭离婚后,又经人介绍,先后跟几个女人相处过,其中有一个女人性格泼辣且疑心病极重,有一次她来到卓文铭的办公室,正好看见他在给女学生林雪儿辅导功课,这女人觉得师生二人靠得太近,竟然心生醋意,大发雌威,对着林雪儿又打又骂,还去扯她的衣服,要让她出丑,林雪儿吓得哭着跑出来。 这女人还不解气,又跑到校长那里告状,说卓文铭跟女学生有暧昧关系。 卓文铭不堪其辱,只好避而远之,主动申请调回老家青阳市工作。 “如果卓文铭真的跟林雪儿完全没有关系,那么今天在休息室发生的惨剧,你又怎么解释?” 木村平觉得自己抓住了文丽的破绽,盯着她冷声发问。 文丽看看他,又扭头看看周围的宾客,问道:“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卓老师在跳楼之前说的那句话?” 木村平说:“我记得他曾对着楼下唐晓雪坠亡的方向说,这孩子,你叫我怎么向你妈交代啊?” “是的,就是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已经调查过了,在此之前,卓老师与唐晓雪那位当医生的养母并不相识,他怎么会在临死之前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呢?所以我推测,他这句话中的‘你妈’,并不是指唐晓雪现在的养母,而是指她已经过世的生母。” “这跟她的生母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在学校时,卓老师对林雪儿特别好,我们就在猜测,老师为什么会对这个新来的转校生这么好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插班生,成绩跟不上来,需要特别照顾?后来有同学悄悄说,林雪儿的眼睛、眉毛还有额头,都长得跟卓老师好相似呢。这时我才明白,林雪儿其实是卓老师的女儿。卓老师跟他妻子离婚时家里有一儿一女,离婚后妻子带着两岁的女儿到外省做生意去了。十多年后,他前妻回到江北市,而且因为机缘巧合,他女儿成了他的学生……” 文丽说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明白过来。 在今天的婚礼上,卓文铭认出唐晓雪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卓政与唐晓雪其实是亲生兄妹,他们俩当然不能结婚。 卓文铭决定在说出真相之前,先跟唐晓雪谈一谈。结果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唐晓雪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一时情绪失控,竟然冲动地从六楼阳台跳下。 卓文铭深感懊悔,觉得愧对儿女,所以忍着难言的苦楚,也跟着跳楼自尽,一了百了。 文丽说完自己的推断,所有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谁也没有想到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背后,竟还隐藏着一个如此令人唏嘘的人伦悲剧。 <er h3">4 文丽见自己的一番推理,让趾高气扬的私家侦探木村平彻底说不出话来,不禁有几分得意,扭头看看范泽天,问道:“范队,这案子您怎么看?我的推断没有漏洞吧?” “嗯,”范泽天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看看手表说,“不着急,再等等,再等等。” 文丽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看他面沉似水,眉心仿佛有一个解不开的结,知道他正在思考案情,不好再开口多问,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 大约半个小时后,范泽天的手机响了,他走到一旁接听,一面频频点头,一面连声说“辛苦了,辛苦了”。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走回来,扫了众人一眼,说:“我已经叫人向江北警方发了协查通知,刚刚江北警方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已经查证,十年前确实有一个名叫林雪儿的女生在江北一中插班读书,而且这个林雪儿确实是卓文铭的女儿。” 人群中有人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文丽感觉到了大家对她投来的赞许和钦佩的目光,心中暗自得意。 谁知范泽天忽然话锋一转,接着说:“但是据警方查证,目前林雪儿和她的生母及继父,一起生活在省城,她们母女俩并没有去过北京,所以说,林雪儿绝不可能是唐晓雪。”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范泽天瞪了木村平和文丽一眼,说:“任何没有经过调查的、想当然的推理,都是经不起推敲的。没有证据支撑,一厢情愿地臆想和猜测,是侦查工作的大忌。”文丽不由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木村平却不服气地问道:“范警官,那你且说说看,这一对翁媳双双跳楼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范泽天说:“要想搞清楚这个问题,就得先弄明白事发当时,在那间休息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木村平撇撇嘴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休息室里没有监控摄像头,事发当时休息室里除了卓文铭和唐晓燕,再也没有第三者在场,不可能有目击证人,也许只有神仙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范泽天忽然笑了:“谁说当时房间里没有第三者,谁说没有目击证人?我在保安值班室里观看监控视频时发现,事发之时,卓政推开休息室的门,所有宾客都往休息室涌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就在这当口,却有一个人在拼命往外挤,想要从休息室里冲出来。我叫保安员把这个人的头像截图放大后打印出来拿给卓政看,卓政已经证实此人不是这场婚礼邀请的宾客。我又把图片发回市局,请技术科的人甄别,刚才市局的人给我发来短信,说咱们局的电脑系统里留有那家伙的案底,那人名叫刘三手,是一个专门潜入酒店宾馆等高档场所行窃的惯偷。值班民警已经在刘三手的出租屋里找到他,现正带着他赶过来。” 话音未落,就见外面的电梯门开了,两名警察带着一个獐头鼠目的瘦个子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范队,你要找的人到了。”两个民警把那瘦个子男人推到范泽天面前。 范泽天上下打量那家伙一眼,认出他就是自己从监控视频中看到的那个形迹可疑的家伙,就问:“你就是陈三手?”瘦个子男人点点头说“是的”。范泽天用手指了指周围,“这间婚宴大厅你应该不陌生吧?” 刘三手是个机灵人,一见眼前这阵势,就知道现在说真话绝对比说假话管用,于是就点点头说:“是的,我今晚曾来过这里。” 刘三手打听到今晚这里有一场婚宴,就在傍晚时分混进来,藏在了休息室的沙发下面,本来是想等外面的宾客们都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溜出来顺手牵羊发点小财,谁知婚礼才进行到一半,本来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突然闯进来两个人,没说几句话,这两个人就相继跳楼了,然后许多人就涌了进来。如果不是他机灵,趁乱从人流中挤出来,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脱身呢。 范泽天问:“你确定那两个人,都是自己跳下去的吗?” 刘三手说:“是啊,我亲眼所见,那个女人自己先跳下去,不一会儿,那个老头儿也跟着跳下去了。” 范泽天问:“他们进屋之后都说了些什么,你可曾听见?” 刘三手点点头说:“我听见了啊!” 当时他趴在沙发下面,清楚地听到那个老头儿对穿着婚纱的新娘子说:“晓雪,在你跟卓政结婚之前,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那就是咱们家卓政小时候睾丸受过伤,医生说这种损伤是不可逆转的,长大后这孩子将永久失去生育功能。卓政这孩子自尊心很强,他长大后,这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我现在跟你说明白,希望你考虑清楚。” 新娘子听了这话好像很吃惊,用手摸摸自己的肚子,还流下了眼泪,过了一会儿,趁对方没有注意,突然扶着阳台墙壁站上护栏,跳了下去。老人好像惊呆了,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外面的人就冲进来了,这时老头儿又跳了下去。 遇上这样的变故,刘三手不敢久留,趁乱溜出,回到家里正觉得晦气,却不想两个警察找上了门,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到了这里。 范泽天盯着他问:“你真的听见卓文铭告诉唐晓雪说他儿子卓政不能生育?” 刘三手有些糊涂,问:“那个老头叫卓文铭,那个新娘子叫唐晓雪吗?” 范泽天说:“是的。” 刘三手说:“那就对了,我亲耳听到他们的对话,绝对错不了。” 文丽说:“不对呀,就算新婚之日新娘子得知丈夫不能生育,那也不至于着急得要跳楼啊?” 这时,范泽天的手机响了,是法医老曹打来的。老曹在电话里说:“经过检查,他发现死者唐晓雪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挂了电话后,范泽天问卓政:“你妻子已经有了身孕,是吗?” 卓政点点头说:“是啊,我们是奉子成婚。” 木村平“哦”了一声,说:“难怪唐晓雪得知丈夫失去生育能力后会有那么大反应,原来……”话说到一半,忽见文丽正拿眼睛瞪着他,竟不敢再说下去。 木村平虽未把话说完,但在场的众宾客却已经明白过来,唐晓雪已经怀孕三月,她与卓政是奉子成婚,但公公却忽然告诉她说她丈夫不能生育,那她肚子里的孩子…… “卓文铭临死前对着唐晓雪的尸体说‘这孩子,你叫我怎么向你妈交代啊’,这又怎么解释?”木村平还在寻找范泽天办案过程中的破绽。 范泽天说:“这句话根本不需要解释啊!我们的警员已经联系过唐晓雪的养母,她现在正在地震灾区医院,她说因为无法参加女儿的婚礼所以特意给亲家公打了个电话,说了许多客气话,最后还说女儿不懂事,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亲家公多多原谅。卓文铭则在电话里保证说您女儿嫁到咱们家绝不会受到半点委屈。卓文铭这句话中‘你妈’这两个字,分明就是说的唐晓雪的养母啊!” “老天爷,你真不开眼啊!” 卓政跺跺脚,忽然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号啕大哭起来。 他泣声道:“晓雪是个好女人,事情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虽然父亲没有对我说过,但我也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早在认识晓雪之前,我就已经在北京的医院把这病治好了,只是没有告诉我父亲而已。” 众人又是一呆。 <er h3">5 案子虽然破了,但大家心里都感觉沉甸甸的。 范泽天带着文丽等人离开酒店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一行人坐上警车,正要开车,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一个人从六楼飞身跃下,重重地砸在酒店门口停车场的地面上,震得旁边停放的小车报警器都哇哇大叫起来。 文丽急忙跳下车,上前一看,跳楼者居然是卓政。 法医老曹上前看了,摇头说:“唉,我早就知道他会走这一步。” 范泽天问:“为什么?” 老曹说:“刚才已经说了,他睾丸受伤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是没有办法恢复的。” 文丽说:“可是他刚才明明说已经治好了呀?” 范泽天隐隐明白过来:“也许他只是想用这种方法在众宾客面前挽回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