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黄金蝶》 第一章 那一年的夏天，白木恒一与白木满里子开始了他们第五次“新婚旅行”。 这里的“第五次”倒并不是指他们各自结过五次婚。白木夫妻自从结婚以来，出国旅游过好多次，每一次他们都称之为“新婚旅行”，而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吉普洛斯。 “吉普洛斯在哪里？”儿子洸问道。 “它是一个浮在距离土耳其65公里处的海洋上的小岛。” 恒一打开地图，指给儿子看那个小岛所在的位置。“这个小岛从公元前15世纪开始就受希腊、埃及和土耳其等各种各样文化的影响，是个很棒的岛屿。” 满里子在一旁说道：“那边的海很漂亮，希腊神话中的维纳斯就是在吉普洛斯诞生的呢。” “希腊神话中维纳斯的名字叫阿芙罗狄忒。”洸立刻更正母亲。他之前在电视里看到过介绍那个女神名字的节目，所以就记住了。“罗马神话里面才叫维纳斯。” “那里的海一定很漂亮。”满里子看起来完全没在听儿子说话，望着六个榻榻米大小的房间的天花板出神地喃喃自语。“一望无际的碧蓝色大海，跨越悠久的历史静静矗立在那里的神殿……啊啊……太浪漫了。” “那里的红酒也很好喝哦，吉普洛斯是红酒的发祥地来着。”恒一也跟着飘飘然了起来。 洸看着眼前的父母，心想这两个人看来是真的很想去那个叫吉普洛斯的岛了。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去哦。”洸这么一说，他的父母立刻转过头一脸惊讶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为什么？一起去嘛！” “新婚旅行又不意味着孩子就不能跟着一起去！” 父母二人拼命试着说服儿子，可是洸还是摇了摇头。 洸其实也并不是讨厌去海外旅行，如果是普通的海外旅游他还是很想去的——没错，如果“普通”的话。但是，洸至今为止和父母一起去海外旅游的经历里，一次可以算作“普通”的都没有，因为他们总爱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记得两年前的那次最离谱。一家人兴致冲冲地跑到北极，说是要看极光，结果一次极光也没看到。单单只是没看到极光也就算了，还偏偏遇上了差点让全体游客送命的暴风雪。被暴风雪包围的洸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在北极了。身处同样环境下的恒一和满里子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对，确切地说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洸还记得，那时在遭受暴雪袭击，随时有可能被大风吹塌的山中小屋里，面对一屋子的沉重气氛，只有自己的双亲在那里谈笑风生。“这种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上的哟。”“是呀，好厉害。”在那时洸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和父母一起外出旅行了。这个决心直到现在也没有变过，所以无论双亲如何说服，洸始终不答应和他们一起去吉普洛斯。 游说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恒一与满里子也总算明白了儿子的决心是绝对不会动摇的。 “伤脑筋了……就这样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两个大人去外面旅行也实在说不过去啊……”恒一仍然不死心地说道。 “没事的，我一个人能看家。”洸大大方方地回答。自己好歹已经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了，连续看家看上几个礼拜这种事还是有自信做到的。 “这可不行，不能扔下洸一个人不管。”满里子并没有承认儿子那颗急于自立的心。 再这么下去父母有可能会取消这次的旅行，想到这里洸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不好的事情。 这时满里子却说出了让人意外的话。“没办法了，洸，你放暑假的这段期间就去你爷爷家住吧。” “啊？” “哎？”不止是洸，连恒一也发出了吃惊的叫声。 “你说的那个爷爷……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你的父亲大人。” “那个……不太好吧……”恒一弱弱地说道。 “我的父亲他……就是那个……说起来好像有点夸张……反正就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没怎么看到过他的脸。” “说来也是，我们两个要结婚的时候去求了他好多次他才答应出席我们的结婚典礼呢。” “你能明白的话就好，洸的事还是另外再想办法吧……” “不过，父亲大人他住的地方是在山里对吧，风景十分漂亮，自然环境也保护得很好的样子。” “啊，没错，确实保护得很好，仍旧是一派原始乡下的样子。” “那样的话，我觉得更应该让洸去那种大自然气息浓郁的地方。这孩子总是一天到晚窝在家里看电视、看漫画，这样下去是不会成长为像样的大人的。” “这个嘛……确实是那么回事没错……不过父亲大人他会‘嗯’地一声答应吗？” “我来打个电话过去试试看。这事能越快决定越好。” 满里子一边说着一边爽快地拿起了电话。 “这事爸爸会答应下来吗……”看着妻子的背影，恒一没有自信地嘀咕道。 洸在这个时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始终沉默着听父母的对话——自己原来还有个“爷爷”？！这事可是第一次听说。 “爸爸。”洸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开口向自己的父亲问道：“那个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你估计已经不记得了，之前你见过一面的。” “什么时候？” “你刚生下来的时候。那时你还待在婴儿保育箱里呢。” 这种时候的事情怎么可能还记得嘛…… “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很可怕吗？” “那倒没有，可怕……还不至于。” 明明说的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事情，恒一却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只不过你爷爷那人，他有点奇怪。” 在洸看来，自己的父亲其实也是个奇怪的人，一会去北极一会去吉普洛斯的。连这样的父亲都说奇怪，那么自己的爷爷看来是真的很奇怪了。这么一想，洸突然觉得这次说不定还是跟着父母一起去吉普洛斯比较好。 “老爷子说不定不会答应你过去呢……” 恒一小声地说出的这句话，对于现在的洸来说简直就像是希望之光。 “我会一个人好好看家的啦。你们两个就安心地去吉普洛斯吧。” “真的不要紧吗？你一个人在家会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吗？” “这两件事我现在不也是经常在做的嘛。” 洸的父母两人都有工作，时常会出现两个人都要很晚才能回到家的情况。这种时候，洸就会自己加热速食咖喱，再用微波炉热一下冷饭。洗衣服的话，只要有洗衣机在就不是什么难事。 “没关系的啦，你们就放心去吉普洛斯嘛。你们不是一直都很想去那边的嘛。” “去是很想去的……” 就在恒一快要被自己的儿子洗脑的时候，满里子回来了，摆着一张看上去有些为难的脸。 “果然还是不行吗？” 恒一一问，满里子立刻回答说：“有个问题。” “洸现在在用的那个远足背包好像太小了一些，给他买个新的吧。你觉得呢？” “什么‘你觉得呢’……” 恒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下子语言有些混乱。 “妈妈，都说了我会一个人看家的。”洸接着父亲的话茬说了下去。 母亲看样子好像是因为被爷爷拒绝之后，便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带在身边和他们一起去吉普洛斯了，可是洸就是不想去。 但是满里子却把儿子的话当作了耳边风。 “决定了。明天去百货商店，买个新的远足背包，还要买些新的换洗衣服。洸，你要记得把暑假作业也好好带去唷。” “我不要。我可不想在吉普洛斯做什么暑假作业。” 洸表露出了自己的抵抗心理。满里子却把眼睛睁得圆圆的，满脸吃惊地看着儿子：“哎呀，难道说你果然还是想去吉普洛斯？” “……啊？” “既然你想去那边的话就老实说出来嘛。这么一来弄得我还要再给爷爷打个电话过去，回绝他老人家。” “等，等一下！怎么感觉你和我说的话互相之间完全不搭界啊。” “你怎么了？你不是想去吉普洛斯吗？” “我不想去啊！” “那么，你就去你爷爷那里吧。” “……那个……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父亲他答应洸过去了？”恒一打断洸的话接着说了下去。 “嗯。”满里子一脸轻松地回答道。 “8月1日那天到爷爷家，25日回来。住那么多天，要带去的行李可是有一堆呢。” 满里子一个人在那里叽里咕噜地说着。“洸！这下你今年的暑假可变得刺激了！” 洸和恒一则是默不出声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第二章 一个学期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便迎来了暑假。 暑假期间，七月份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地尽情玩乐。因为前面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怎么玩都行，可一旦进入了八月份，便会感觉到暑假的尾声在日益临近。所以说每年的八月一日这天，多多少少总带有些郁闷的气氛。 但是今年的8月1日，对于洸来说要比以往的任何一个8月1日都要来得郁闷。被两天后就要去吉普洛斯的双亲送上新干线时，他那一脸的阴沉并不是因为早上很早就被叫醒的缘故，也不是因为身边那几乎和自己等身大小的远足背包（当然，非得背着那么大堆东西踏上旅途，总是会觉得有些吃不消）。 茶木村——这是洸的祖父所居住的村落的名字。恒一给洸画了一幅到达村子的路线图，路线图上记录着换乘车站的名字，车站的出入口号码，甚至连在哪里能买到哪些土特产，哪里能吃到哪些有名料理也写得清清楚楚。 “好了，依照我记得的样子画完了。”完成路线图时，恒一很满足地说道。 “依照你记得的样子……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洸这么一问，恒一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回答道：“唔……十五年前左右吧。” “这么久以前的事，真的还能记得清楚吗？” “别把你老爸当傻瓜，我的记忆力可是很不一般的。” 洸心想，确实不一般，不一般到每年都会把结婚纪念日忘记，结果每年都要被满里子大骂一通。 恒一的记忆力到底还是不可信，洸靠自己另外去找了些电车时刻表和地图来确认了一下自己将要去的地方。那个出发去看极光的时候，差点坐上飞往乌干达的飞机的恒一所画出来的路线图，自己怎么可能会无条件地相信呢。但用自己的地图的话，通往村子的路只能确认到一半，剩下的路线，只能靠恒一的图以及自己的直觉来走了，所以在乘上新干线时洸那张脸才会看上去无比阴沉。 先是坐了一个小时的新干线，再换乘高速巴士，又坐了一小时，下了高速巴士再搭公共汽车，在陡峭的山路上行进了四十分钟。下车后，洸在一阵车轮卷起的飞尘中目送公共汽车离开，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从一大片缀满绿色的农田中穿过，洸好不容易来到了一条铺着水泥的马路。直到这条马路为止，自己所走过的路线都能从地图上找到一问题就是，前面的路该怎么走。 洸背着他的远足包，喝了一口水壶里的水，开始继续向前走。 恒一画的路线图上写着：“公共汽车站往北，朝着一片杂木林走。”但是从指南针上的方向来看，有杂木林的方向明明是南边。北边的话只有刚才汽车开过的车站。 “从一开始就出错……”洸一边摇头一边向南方走去。忍耐着酷暑走着走着，前方的道路好像有分岔，在分岔路的前面有着一片杂木林。洸迈开步子，走上那条通往杂木林的干干的小路。 总算走进了树林，周围的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不知怎的，感觉空气好像被冻结住了一样。 蝉鸣声在四处响起，那蝉鸣和平时洸一直听到的那种不一样，听起来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一般。 “啊……这就是所谓的‘寒蝉’的叫声吧。” 洸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周围没有可以和自己搭腔的人，洸一下子对刚才的自言自语感到了些窘迫。 树林中的小路渐渐变作了上坡路，路没有好好修过，所以走起来很困难。长年没有清扫过的落叶，厚厚地像垫子一般在地面上堆积着。肩膀因为背包的重量开始觉得难受了起来，洸叹了口气继续慢慢地往前走。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走出了小路，洸从口袋里掏出恒一画的地图，上面写着“从这里开始，路会在一个路口分成两条，你走左边那条路，路口的地方有一块像桌子一样的大石头，你可以在那里吃便当。”不远处确实有一块顶端平滑的大石头。这次自己的父亲好像没有搞错什么东西的样子。但是……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啊……”，洸站在那里陷入了困惑之中——面前的路，分成了三条。 重新再看了一遍恒一画的地图，上面确实画着分成两路的交叉路。 “真是的，完全就是乱画一通。”洸开始抱怨起远方的父亲来。 靠着大石头放下背包，看了看手表确认时间——现在刚过了正午十二点。虽然对恒一那错误百出的指示感到很生气，但洸还是决定依照恒一说的那样，在大石头上面吃午餐。打开便当盒一看，里面只有三个饭团。 “什么嘛……”既然像模像样地用了个便当盒，就好好地做一些配菜放进去嘛！洸一边在心里不满地抱怨一边把饭团塞进了口中。 第一个饭团是自己喜欢吃的鲣鱼肉馅，洸的不满稍微平息了一些；第二个是自己更喜欢吃的章鱼肉馅，这下洸的心情便更好了。 “在山里露天吃饭团，也是件不错的事嘛。”鼓着腮帮子，洸把第三个饭团也塞进嘴里，不过这次洸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梅干馅……”嘴里满是又酸又辣的味道，洸皱着眉头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之后立刻灌了一口水壶里的水。“明明知道我讨厌梅干……”满里子每次做饭团一定会做带梅干馅的，总是说什么“梅干对身体大有好处，还能防止食物变质”。就算自己说不要梅干她也还是会照做不误。忘了满里子的这个习惯而大意地以为三个饭团都是自己爱吃的馅，实在是失策，洸在内心深深地反省。 洸从剩下的饭团中把梅干挑出来，想也不想地就扔了出去。梅干朝着三条分岔路中最右边的一条飞去，然后落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滚了两下。 吃完饭团的洸重新把周围环境好好地观察了一下，如果有什么指示板在就好了，可是偏偏没有那样东西。“受不了，干脆就这样回家算了。”洸低声嘀咕了一句。都是因为恒一画了一幅错误的地图，所以自己找不到路，这么一来回去的话也不会被骂。“不过爷爷那边也真是的，来接我一下不就好了嘛，好歹我也是初来乍到，什么路都不认识。”可实际上自己的爷爷是不可能来接自己的，当初在电话里已经向满里子表达得很清楚，一定要洸靠自己的力量到达目的地。 “这是爷爷答应洸过去住的条件。”当时满里子是这么说的。 “果然是老爹的风格啊。”而恒一则在旁边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可是那时洸无法接受这个所谓的条件。 “为什么啊，不想让我过去住的话，直接说不就行了。” “不是的，爷爷他很想见你，只不过，是想见到能够依靠自己去克服重重困难的你。” “果然很像老爹他会做的事情啊。”恒一再一次地感叹，“我以前也经常独自被他老爷子扔在荒野的正中间不管。” “荒野？哪种荒野？” “美国西部啦，撒哈拉沙漠啦之类的地方。” 自己被扔在这种地方的话，绝对会死。 “所以说洸这次还算好的呢，至少地点是在日本嘛。” 看着没大脑地说出那些话的恒一，洸被震惊得只能一字一字地说道：“问、题、好、像、不、是、那、个、吧……” 回想起来，那时自己果然还是应该彻底坚持留在家里看家的，洸现在非常之后悔。这时，一样东西进入了他的视线——他刚才扔出去的梅干。不，正确地说，是梅干所掉落的那条最右边的路。洸走向梅干掉落的位置，摸了摸那里的地面，是有些潮潮的，好像最近被翻过一遍的土。 “难不成……” 这时，洸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有人走过来了。抬起头一看，有三个人，分别从三条道上向自己走来。那三人年龄和打扮都差不多的样子，都是男人。三人穿着同样的花衬衫和牛仔裤，只有头上戴着的登山帽不一样。从最左边的道上走来的男人戴的是红帽子，正中间的那位戴着黄帽子，然后最右边的道上的人戴着绿帽子——红绿灯般的颜色组合。 三个人同时停下来看着洸。“小子，你怎么了？”红帽子的人问道。“迷路了吗？”黄帽子的人问道。“你要去哪儿？”绿帽子的人问道。这三个人的声音也十分相像。 “那个……”洸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弄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好，但想了一想，觉得姑且还是先问一下他们比较好，“要去茶木村的话，要走哪条路呢？” “茶木村？” “茶木村？” “你要去茶木村？” “是，是的……” “原来如此，明白了。” “原来你想去茶木村啊。” “那么，就让我们来给你提示吧。” “提……提示？”这是什么情况，自己现在完全摸不着头脑。 “是这三条路中……” “哪一条才是通往茶木村的路的……” “提示哟。”三个男人用同样手叉腰的姿势，对洸说道。 “不不不，我不是要什么提示，我只是单纯地想让你们告诉我走哪条路才好。” “那可不行。” “路要自己去开辟。” “靠别人可不行。” 什么开辟不开辟啊……不是那回事好不好…… 洸刚想开口反驳，却被三名男子先抢去了话头。 “那么，就来说提示了。” “只说一遍哦。” “你可要好好听着。” 现在就算反抗也无济于事了，洸干脆乖乖闭上嘴听他们说。 “把我刚才走过的路当作A。”红帽子的男人说道。 “然后把黄帽子走过的正当中的路当B，绿帽子所走过的右边的路当C。明白了吗？” 洸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第一个提示”，红帽子的男人再次开口：“A和B之中，有一条路是通往村子的。” “第二个提示”，黄帽子的男人说道，“我刚才去过村子里。” “第三个提示”，绿帽子的男人说道，“C的道路，不通向村子。” “然后，最后的提示！”三名男子同时说道。“我们三人中只有一个人说了谎。好，你开始想答案吧。”三人说完之后挺起胸，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洸一开始有些吃惊。 “怎么样？” “想不出吧？” “要是想不出的话，就到不了茶木村了哦。” 三人的脸上露出了瞧不起洸的笑容。 洸在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却用若无其事一般的表情问道：“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我想不出答案的话我就不用去茶木村了，是吧？” “啊？” “啊？” “啊？” 这次轮到这三个人吃惊了。 “我不是说了嘛，是不是如果我回答不出问题，就可以不用去茶木村？那——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不去了。就这么回事。” 洸转身，一副要按原路返回的样子。 “你，你等一下！” “你也放弃得太快了吧！” “稍微也有点挑战精神好不好？” “那……你们能告诉我哪条是通往茶木村的路吗？” “那个嘛……” “那个嘛……” “那个嘛……” “嗯，知道了，那么，我回家了。” “请别回去！”三人异口同声地开口求洸。 “你一回去的话我们可就不能交差了。” “还得想尽法子给老师道歉。” “总之请你不要回去。” “老师？谁是老师？” “那个嘛……” “那个嘛……” “那个……” “啊啊，好了好了！别同样一句话也要三个人一个个地说过去！” 自己刚说到一半就被洸硬生生地打断，绿帽子男带着有些寂寞的表情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并陷入了沉默。其他两个人也露出同样一副表情，耷拉着肩膀。洸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对刚才自己的无礼稍微觉得有些良心上过意不去。 “你们的意思是，我不去茶木村的话，爷爷他会很困扰？” “会很困扰。” “老师会不开心的。” “老师可是从心底里盼望你的到来的。” “……你们说的老师就是爷爷吗？” “没错。” “是你的祖父。” “白木义明老师。” 原来是这么回事，洸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刚才那个稀奇古怪的问题也是爷爷的主意，对吗？” “不，老师只是吩咐说要考验一下孙子。” “问题是我们三个人想出来的。” “相当有趣的问题吧？” 三个人表现出好像对自己想出来的问题相当有自信的样子。 洸其实并不觉得那问题有多有趣，但嘴上还是没有说出来。 “……我明白了。可是万一我真的回答不出怎么办？那样的话就真的不让我进村子吗？” “不，还是会带你去的。” “只不过，到时候会让你走路走着去。” “村子到这里，徒步的话要走两个小时。” “走两个小时可真够呛的。那如果我回答上来了呢？” “我们三个会当你的人肉轿子。” “你坐在我们的手臂上，我们扛着你过去。” 好像挺有意思，洸心想。不过让这些大人们做自己的人肉轿子抬着自己在山路上走……还真说不上来是有意思还是有些让人害臊。 “不用了。就算答对了我也用脚走。” “怎么可以呢！” 洸拨开同时大叫出声的三人，朝最左边的那条路，刚才问题里的A道上走去。 “噢噢！” “他答对了！” “想出答案来了啊。” 三个人欢呼雀跃着。 红帽男子说：“如果我说了谎的话，那么A和B里哪条都不通往村子，通往村子的路只剩下C。但是如果是我说谎的话，那么其他两人说的话就都是真的。这么一来，绿帽男说的‘C的道路，并不通向村子’就变成了事实，和我说的话正好矛盾。也就是说，我并没有说谎。” “同时也证明了我也没有说谎。”绿帽男说。 “这么一来就能推断出，说谎的人是我。”黄帽子男人说道。 “‘我刚才去过村子里’这句话是假的话，那么就说明黄帽子你刚才没去过村子，也就是说你刚才走的那条路并不通往村子。再结合其他两个人的话，便可得出A道是正确答案。” “太好了！答对了！” “恭喜你！” “万岁！” 洸用眼角瞥了一眼正举起双手大声欢呼的三人，起身准备开始向山路出发。想了一想，还是停下来，转头对三人说道：“你们刚才的那个问题，存在漏洞。” “什么？” “啊？” “嗯？” 三人保持着两手高举的姿势，呆住了。 “黄帽子你刚才没去过村子，和你走的路不通向村子这两件事之间，并不能完全划等号吧。说不定C是通向村子的，但你只不过是走了一半又回去了，所以才没到过村子而已。这种假设也能成立。” “……” “……” “……” “不好意思啊，我之所以选了这条A道并不是因为我解开了大叔你们的谜题。”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你是怎么知道正确的路的？” “你是怎么……” “大叔你们为了出这道题，特地去把这个原本是分成两路的分岔路口弄成了三岔路口吧！只有最右边的那条路的土是刚刚翻过的，还带着湿气，而且上面也没积着什么落叶，一下子就明白那条路是最近才有的了。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选C。”洸说道。 “只有两条分岔路的话，那就像我父亲画的地图上的那样，所以就想干脆相信一次父亲试试看。” “原来如此，是那么回事啊……” “我们的一番心思白费了啊……” “怪不得常被老师说，‘你们这些人还远远不够火候’。” 三名男子不约而同地垂下了肩膀。 第三章 虽然之前已经拒绝了，但是三名男子还是在自己面前用手臂搭起了人肉轿子。自己都已经说了不会坐上去的了…… “因为你答对了。” “因为你选了正确的那条路。” “我们不会输给承诺的，所以你就放心坐上来吧。” 三人轮番苦苦哀求，但是洸还是顽固地冷冷拒绝，选择自己走去村子。 用脚走到村子这件事，真是相当地累人。 路上不仅铺满了落叶，还到处是泥泞，甚至还有大斜坡。洸这一路上不知被崴到脚、滑倒、摔得屁股着地过多少次。每次一出状况男子们就会伸出援手，关切地问洸：“要不要坐人肉轿子？” 不过就算被引诱，洸也照样意气用事地回绝。 山路像永远走也走不完似的，对于平时从来没有进行过如此大运动量的洸来说，这条路走得实在是太辛苦。肺部热得像快要烧起来一样。 “还要走多久？” 听洸这么问，红帽子男便回答：“走过这个坡，马上就能看到村子了。” 可是面前的坡路还有很长一段，这个上坡路便是最后的大关了吧。不过脚也好，心脏也好，肺也好，都已经快接近极限了。水壶里的水也早已见底，嗓子开始慢慢干了起来。 已经不行了，就算觉得害臊也无所谓，让他们给自己搭人肉轿子吧，洸开始想。 “好了，就是这里。”走在前面的绿帽男说道。他停下来的地方是个像山顶一样的高处，洸喘着粗气，费力地走到那里，眼前却出现了一大片美丽的风景。 “不会吧……”洸出神地感叹道。 在被群山环绕的盆地中，坐落着一个小村庄。说是小村庄，实际上也就只住着零零星星的几家人家。虽然还没能看见村子的全貌，但是乍一眼看上去确是一个人烟稀少，尽是庄稼和田园的地方。 “那个……就是茶木村？” “没错。” “我们的故乡。” “茶木村。”三名男子满脸自豪地说道。 “比想象中的还要小吧？” “是人口连五百都不到的小村庄。” “除了农业以外没有其他产业。” “不过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 确实，自然风貌都保护得很好，是个感觉很质朴的村子。但是…… “距离村子，好像还是很远啊。” “没这回事。” “从这往下就全是下坡路了。” “往下走一小时就行。” “一小时……”听到男子那样说的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膝盖无力地不断发抖。“两腿发软”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你怎么了？” “请振作起来。” “要坐在我们的手臂上继续走吗？” 只有这次，洸没能再拒绝他们的邀请。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们了。” 坐人肉轿子的感觉，要比想象中的还要舒服。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三人平时都经常锻炼身体的缘故，坐在他们上面感觉非常的平稳，待在距离地面将近两米的地方的感觉也不坏。唯一的遗憾就是总是会被垂下的树枝，树叶之类的打到脸就是了。 下坡路不知何时开始进入了树林，变得看不见村子了，抬起头也几乎看不见天空，只能随着枝叶的摇晃，偶尔从叶缝中看到一点。 “喂，我说，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如果是我们能回答得上的问题的话。” “我们会一一奉告。” “我的爷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说白木老师吗？” “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全村的人都尊敬他” “他是哪方面的老师？” “语文、数学和英语。” “空手道、游泳和现代舞。” “医疗咨询、法律咨询和人生咨询。” “什么呀，那是……” “白木老师是所有事情的老师。”搭成人肉轿子的三人同声同气地说道：“老师是个很伟大的人。” 洸对于男子们说的话只是感到不知所以，刚想开口继续问，就听到“唰”的一声树叶摇动的声音，但树叶的声音似乎并不是因为风。 身下的三名男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洸担心地问道。 “没关系，请不用担心。” “我们会保护你的。” “就算送上性命，也要把你送到白木老师那里。” 三个人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些发抖。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遇上熊了吧？” 洸想起来之前在电视上看过进山采蘑菇的熊伤害游客的新闻。 “那不是熊。” “是比熊还要稍微麻烦些的家伙。” “是比熊还要稍微强大一些的家伙。” 比熊还要麻烦、还要强……洸有了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老虎？” 洸非常明白在日本是不会有野生的老虎的。但是说到要比熊还强大的动物的话，洸也只能联想到那个了。 “不是老虎吧？” “其实要比老虎还要……” “比较像是狮子之类的吧。” “刷刷……”树林里再次响起了那声音。 “铁！不要袭击我们！”红帽子的男子叫了起来。 “我们可没打算侵犯你的领地！”黄帽子也叫道。 “而且，现在和我们在一起的可是白木老师的孙子！”绿帽子叫道。 洸悄悄地往林子里面看了看，在巨大橡树的树荫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着自己这边。气氛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树林中传来了什么东西远去的声音。 三名男子“呼！”地长舒一口气。 “刚才那是什么？”洸小心翼翼地问。 “别去管它了。” “已经走了。” “用不着担心了。” 三个人一副想要蒙混过关的样子，一下子开始跑了起来，简直就像是要快快从刚才那块地方逃走一般。 “你……你们慢一点！” 洸原本想要继续问下去，但那三个人跑得太快，坐在他们上面摇得厉害，说起话来牙齿都要咬到舌头了，便只好放弃追问。 然后就在突然之间，一行人走出了树林，树阴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刺眼阳光。洸无法适应地迅速用手挡住了脸。等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之后，洸缓缓地环视了一周。人肉轿子停了下来，三名男子说道：“到了，这里就是茶木村。” 那里便是洸将要渡过他的冒险之夏的地方。 第一章 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写着“茶木村”之类的看板，可既然三名男子都那么说了，应该没有错。 那是一个完全说不上有什么特色的寻常小村庄。 展现在洸面前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水稻苗还有广阔的农田，在那些田地里铺着的一条小路，宽度差不多勉勉强强可以让一部车子通过，笔直笔直地延伸着。洸从三名男子身上下来，开始在那条小路上走了起来。 沿着小路建着一间木质的民居小屋，屋檐下挂着“①”字样的小旗子，门口还放着供人歇脚的椅子，玻璃窗上贴着“供应玻子汽水②”。 ①刨冰。 ②玻子汽水：一种旧日式汽水，多为玻璃瓶，内置一颗玻璃珠子，因此得名。 “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红帽子说。洸朝屋子里面看了一下，有个和自己双亲年纪差不多大的婆婆正弯着腰趴在桌上打盹。 “婆婆，婆婆。”黄帽子出声向那位婆婆打起了招呼。 “婆婆，给我们玻子汽水。我们要玻子汽水。”绿帽子也说道。 “……哦，是你们啊。要玻子汽水的话自己拿。” 一脸不耐烦的大婶，把目光停在了洸身上，“啊呀，没看见过这位的脸嘛。” “他是老师的孙子哦。” “到老师这里玩来了。” “好像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是这样啊。”大婶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了下来。 “孩子，你的名字叫什么？” “白木……洸”。 “哦哦，叫小洸啊。真是个好名字。玻子汽水，喝不喝？”洸点了点头，大婶便从挂着帘子的冰箱里拿出一瓶玻子汽水，按下玻璃珠打开汽水瓶，拿给了洸。 “啊，多谢。”洸小小鞠了一躬，接下了汽水。一路上喝的都是水壶里被气温给蒸热的水，如今喉咙里流过的是冰凉的碳酸汽水，那感觉真是好极了。 “我这店里还有笔记本和铅笔之类的东西，什么时候需要了就过来吧。”大婶说完之后转向三名男子问道：“路上遇见铁了吗？” “遇上了，遇上了。” “差点被他袭击。” “当时的情况太危险了。” 男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回答。 “说什么呢，铁他不可能会去攻击你们的吧。”大婶笑道。 “可是婆婆……” “铁他以前可是袭击过村里人的啊。” “佐岛家的良夫也说他被攻击过。” “那是因为良夫那家伙要偷山上的山葵。没规没矩地想要从山上偷东西是不好的。铁，他是山的守护者，所以才会那样做。” 山的守护者…… “那个……”洸战战兢兢地插入到对话中，“那个叫铁的人，是什么人？” “这个嘛，是那个……”红帽子刚想给洸说明，大婶便制止了他，意味深长地说： “比起唐突的解释，还是实际碰一下面比较好。如果你住在老师家里的话，迟早会和他遇到的。” “他会去爷爷家吗？”洸继续问，大婶只是点了一下头。三名男子看见那情景，只能在一旁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洸有些摸不着头脑，总之目前为止对自己来说叫“铁”的那个人，是个充满谜团的怪物。 山的守护神？开什么玩笑…… “铁会去树林里，是因为要巡逻吧。”婆婆开口道。 “巡逻？” “巡逻？” “巡什么逻？” “看看有没有外来人闯入村子之类的。” 洸一下子把嘴里的汽水喷了出来。 “不是在说小男孩你的事情，别担心。”婆婆看着洸那副样子，再次笑了出来。 “那……那么是在说谁的事情呢？”洸一边咳嗽一边问。 “那个嘛，当然是在说想要危害村子的人的事。因为某个人说不定会把不必要的外人给带进村子。” “婆婆，你该不会是在说贤三先生吧？”红帽子一脸惊讶地问道。 “贤三先生他可是村子里的人呀。”黄帽子说。 “那个人在东京大学认真学习，毕业之后进了大公司当社长，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呢。”红帽子说。 “他可不能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吧，净是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到村子里来搞破坏。”婆婆收起到刚才为止都一直保持着的笑容，恨恨地说着，“我和铁都不信任那个男人，老师他肯定也和我们一样。” “谁知道呢。” “老师他经常听取贤三先生的意见呢。” “好像也很赞同贤三先生的计划。”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大婶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那男人打的鬼主意还不是明摆着的么！你们别再迷迷糊糊的了，给我清醒清醒！” 见婆婆的怒气越来越大，伸手便要揍向三名男子，那三人立刻像逃一般离开了店里，洸也只能无所适从地跟着男子们出了小店。 “喂，我说……那个贤三先生又是什么人？” 洸问了问，三人却没有回答他。如果没被大婶揍的话现在还会回答个一两句，估计是被吓得不轻。 没办法，洸只能闭口不再多问。 穿过田野，道路的两旁渐渐多出了很多民宅。那些房子的样式都非常老旧，屋顶上厚重的瓦片看上去都一副快要掉下来的样子，不过倒也意外地可以很好地支撑住不散架。屋子几乎都是一层式的，门窗都大大方方地敞开着，洸一路走过去，屋内各种人家的生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有吹着电风扇看电视的，也有围着桌子吃冷面的。洸被这种毫不注重隐私的风俗给震惊了，走在路上甚至还会有不认识自己的村民向自己挥手打招呼。 “这里的人可真奇怪啊。”洸低声感叹了一句。 “奇怪？” “哪里奇怪？” “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洸敷衍道。 “怎么会奇怪呢，想都没想过这里的人有什么地方奇怪的。” “大家都很普通啊。” 自己好像说了他们完全不理解的话，洸见三名男子都把头别向了一边，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 “不过，稍微也该做一点防范措施吧。门窗都那样敞开着，不怕小偷光顾吗？” “什么小偷。” “这村子里没有小偷。” “就算有，一旦谁家被偷了，也能马上发现是谁干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村里的人互相之间都非常熟悉，所以谁都不会去对其他人干什么坏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洸心想，这里真的是现在的日本吗？沿着道路的两旁有学校、村政府和医院，但是所有建筑物都十分之古老，总给人一种经过了相当长一段历史的感觉。 走过了刚才那段路，面前又出现了上坡的山路，虽然没有之前那个那么陡，可是对于现在已经非常劳累的洸的双脚来说，还是太辛苦了。 “爷爷家还没到吗？”问话的声音微弱到刚刚好能被三名男子听见的地步。 “还剩一点点路。” “来，加油！” “再往前走就到牧场了。” 牧场……洸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树林和农田之后，这次轮到牧场了吗…… 又走了将近15分钟，终于看见了牧场。 “哇……”洸情不自禁地发出惊讶的声音。在山路中断的地方，出现的是一大片宽广的草原，视野一下子变得非常广阔，简直就像是到了新西兰一般。不过如果是在新西兰的话，草原上应该有一群群放养的羊群，可是这里的草原上却是…… “狗……”洸喃喃自语。大狗，小狗，一眼就能看出品种的狗，完全看不出品种的狗，各种各样的狗在草地上睡觉的睡觉，玩闹的玩闹。牧场周围只用木板简单地做了个围栏，在围栏的入口处上方，挂着用同样木板做的看板，上面写着“茶木牧场白木万能学研究所”。 “除了狗还是狗的牧场，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一边走进红帽子为自己打开的入口处的门，洸一边费解地说道：“这个‘万能学研究所’，到底是研究什么的？” “研究老师花了毕生心血研究的东西。” “是伟大的学问。” “是无与伦比的研究。” “所以我问，到底是在研究什……”洸说了一半，把话吞了下去。 草原上的狗群，不知何时抬起的头，现在正齐刷刷地盯着洸他们看。 “这，这是要干吗……”洸害怕地向后缩了缩。 “刚才忘记说了，”红帽子也露出一丝胆怯。 黄帽子弯着腰一副准备跑的样子接下去说：“这里的狗啊……” “非常地好客。”绿帽子已经是拿出要逃的架势了。 “因、因为它们很喜欢客人，是出于好意，所以根本不用害怕的，对吧？”洸一边说一边还是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可没有这回事。” “因为它们太喜欢客人了。” “所以欢迎起来完全不知轻重。” 绿帽子刚说完，狗狗们就开始聚成一块，开始向洸他们奔来。一时间四处都响起了不成音调的叫声和无法形容的杂乱脚步声。 “还是逃吧？” “逃吧。” “我可不想弄脏衣服。” “也不想像之前那样受伤。” “受伤？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洸一下子更紧张了，飞奔过了入口处，急匆匆地想要打开一扇木质大门。可是，那扇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这该怎么办才好？这要怎么开？” “请先冷静下来。” “把这里的门闩拔了。” “然后就能开门了。” “门闩？哪个是门闩啊？”完全进入慌乱状态的洸，连就在眼前的门闩都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的。 这期间狗狗们也正以异常惊人的气势向这里逼近。一会之后，站在最后面的绿帽子便被一条狗狗给压倒在了地上，是一条比洸还要大的黄金猎犬。 绿帽子被狗狗压在地上在那里手脚乱甩，狗狗则用它红红的舌头“啪嗒啪嗒”地在他脸上舔来舔去。随后红帽子和黄帽子也没能幸免于难，最后洸也被一群小型犬给团团围住。 “啊啊啊啊，别、别乱来啊……走开！”洸并不是讨厌狗，实际上反而是非常喜欢。平时住的公寓里不允许养狗，不然的话洸绝对会养一只。但是现在如此多的小狗往自己身上扑，浑身上下都没能逃过狗狗们那暖暖的舌头——一条腊肠犬在舔他的鼻子，一条斑点狗在舔他的嘴唇，舔他耳朵的是条迷你猎犬。狗狗们都使劲地摇着它们的尾巴向洸表示欢迎，可是被围困的洸只觉得呼吸困难。 “救、救命啊！”洸好不容易逮到一丝缝隙便立刻叫出声来。 就在这时……“哔——”空气中传来一阵不可思议的声音。 “哔哔——”听起来好像是风在吹，又好像是走调的笛声。 就在声音传来的一瞬间，舔着洸的狗狗们一下子全部从他身上离开了。三名男子身上的狗狗们也离开了他们，全神贯注地听着刚才的声音。 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一个男人正在朝这边走来。 男人像牛仔般戴着白色的牛仔帽，穿着白色的t恤衫。他举起左手，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哔哔—”那个声音又来了。狗狗们开始奔跑起来，洸以为是要跑向那男人，但却是朝着牧场上一间圆木小屋方向跑去，与男人只是擦身而过。只是一会儿的时间身边便一只狗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洸在半惊呆的状态下看着男人朝自己走近。男人在洸的面前停了下来，脱下帽子，洸看见他的头发与胡子都几乎全白了，估计对方应该是已经上了年纪的人，可是那张被晒得黑黑的脸看起来却特别年轻，从t恤袖管里露出的手臂也布满了肌肉。 男人盯着洸看着。被那极其强势的目光盯着不放，洸感到浑身不能动弹。“那、那个……”费了好一番力气嗓子才发出了声音，但是却没办法一口气说下去。 “老师！”红帽子挺直了背说道。 “我们平安回来了。”黄帽子也是直直地站在那里说话。 “我们把您的孙子给带来了。”绿帽子敬了个礼。 这个人就是那个老师……那么，自己的爷爷就是这个人了吧？！ 洸重新打量了一下男人，这么一看还真的发现对方的鼻子和嘴角和自己的父亲恒一十分之相像。可是要说整个人的气质，却和恒一截然不同。 “你们辛苦了，多谢。”男人一这样说，三名男子便立刻表现出一副不敢当的样子。 “不不不……” “一点也不辛苦。” “那么，我们就先走了。”说着，三人便走出了牧场。 “大叔们，谢谢啦！”洸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声喊，那三人只是稍稍回了一下头，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又敬了个大大的礼，离开了。 “你就是洸吗？”男人站到了洸的前面。 洸在听见那声音的瞬间便心想，啊啊……这声音果然和恒一的一模一样。 “是，我就是洸。”简短的回答之后洸便抬头看着那名男子。男子也默默地看着他，这中间过了大概有十秒钟，可是洸却觉得好像足足有三分钟那么长。 “我叫义明。” 男子开口说话了。还处在神游状态的洸，花了几秒钟时间才发现对方的自我介绍是省去了姓，直接说出名字的。 不会错，这个白木义明，就是恒一的父亲，自己的祖父。可是……洸稍稍有些困惑，面前的这个人，和至今为止自己脑海中所描绘的祖父的形象相差太多了。 “你的行李就这些吗？”义明看了看洸身上的背包。 “啊，是的。” “到这里来。”义明说着便转过身，洸默默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第二章 牧场上有两间圆木小屋，其中一间就是刚才狗狗们鱼贯而入的屋子。路过的时候，洸偷偷往里瞧了一眼——屋子里被细分成许多个小房间，狗狗们就分别待在那些小房间里。看见窗外洸的脸，它们立刻又蠢蠢欲动起来，不过看见一旁的义明又纷纷安静了下来。 “这些狗是怎么回事？” “都是一些被主人丢弃的狗，”义明回答，“趁它们还没被流浪狗管理所抓进去，就把它们带到这里来了。” 被饲主丢弃的狗，会被管理所抓去，但被抓就意味着会被杀掉，这洸是明白的。 “那这里现在一共有多少条狗？” “在牧场内放养的一共有二十五头，隔壁的单独小房间里还有七头。” “单独小房间？” “你往小屋里面走就明白了。” 按照义明说的，洸往里走了走，又一个房门出现在他面前，房间里面排列着一个个铁笼，每个铁笼里都各自关着一条狗。“单独小房间”指的就是这些铁笼吧。 “这里关着的都是一些时日不多的和生病的。” 如义明所说，笼子里关着的狗，有的身上已经脱毛脱得露出了下面的皮肤，还有的身上带着伤。 “别接近这些狗，它们还在憎恨着人类。” “啊？” “憎恨着弄伤自己、丢弃自己的人类。” 义明刚说完，笼中的狗们便发出了威胁的低吼，那声音是和对面房间里的狗完全不一样的，充满着戒心的声音。 洸赶紧从这小屋中离开了。 在狗狗们居住的小屋旁边便是义明住的小屋。屋子要比狗屋小一些，建成了两层式，里面被打扫得很干净。一进屋子便是放桌子和椅子的地方，那些桌椅都是把树砍下来做成的，款式十分简单。 “把行李放在那上面就行。”义明指了指靠墙的长椅。 洸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喝咖啡吗？” 洸摇了摇头。他不爱喝那个。 “那我给你倒点水。这里除了水和咖啡以外，什么饮料都没有。” 义明倒了些水在铝制杯子里，端给洸。洸没其他选择，只好把水喝了下去。义明把咖啡倒进另一个铝制杯子里喝了起来。那咖啡没冰过也没加热过，看起来黑黑的，砂糖和奶精什么都没加，义明就那样一口气把它给喝光了。 “恒一，我是说你的父亲，他还好吧？” “那个嘛……马马虎虎吧。”洸回答。 “马马虎虎？” “前一阵子去健康检查的时候查出来胆固醇过高，有点让人放心不下。” 义明“呼”地一声用鼻子呼出一口气。 “那家伙也到了要注意胆固醇值的岁数了啊……” “那个，爷爷……”洸不知道那样叫出口合不合适，带着些顾虑地问道：“为什么要待在这种地方呢？” “什么叫‘这种地方’？”义明反问。 “这个嘛，这个……”虽然祖父看上去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但洸还是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情绪状态，一边组织合适的语句。“那个，其实，我到之前为止一直都不知道我有个爷爷，爷爷你也从来没来过我家里，所以……”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要说些什么，洸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有去你们家，是因为不想离开这个村子。只是这样而已。”义明一脸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不想离开？” “在这里有一大堆等着我去做的事。这次你来得正好，也算是来帮个忙。” “帮忙……怎么帮忙？” “帮我打理我的工作。这个是当初答应你过来住的条件。” 我可没听说过有这回事！洸在心里大喊。看来是满里子瞒着自己的儿子，把他送到祖父这里当小工来了。 “要我帮你什么呢？” “我来告诉你顺序。” “工作多到要记顺序的地步吗？” “你要那样说的话也确实是那么回事。不过虽然工作量大，我一个人也不是照样坚持到现在了嘛。”义明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但这话里究竟有些什么意思，洸没敢问——义明说那话的时候语气是那么斩钉截铁，让洸对是否该开口问下去也没了主意。总之，目前的情况就是不帮爷爷做事就不能在这里住下去…… 唉！果然还是留在家里看家要舒服得多了啊……可是就算如今想回头也回不去了。万念俱灰的洸换了个话题问道：“牧场入口处挂的牌子上写着‘万能学研究所’，那个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大不了的意思，那是我的消遣罢了。” “消遣？” “说‘业余爱好’的话你就能明白了吧？” “哦哦，业余爱好啊。是什么样的爱好？” “有很多呢。所以说是万能学嘛。” 洸仍然不是很明白祖父的意思。 “你认为对于生存这件事来说，什么是必不可少的？”这次是义明向洸发问。 “对于生存……这个……”洸把头歪向一边。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说出你觉得对于生存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这样啊……那么，首先是食物和水，然后是衣服，还有家。” “衣食住，确实是基本中的基本。其他还有些什么？” “钱！” “果然说到这个了！” “不可以说钱吗？” “不，钱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没钱就无法生存下去。但是，为什么没了钱会生存不下去，你想过吗？” “这个嘛……是因为不能买东西了吧。吃的穿的都要花钱去买，不是吗？” “没错，只不过你没考虑到更关键的事情，就是‘用钱买’这件事本身，它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怎么说？” “我们说的，就是你‘作为这社会的一员’这件事，而钱就像是证明一样的东西。我们赚钱，花钱，让钱在这个社会上流通，让钱成为这个社会来衡量我们的一种工具，我们便是那样生活着的。” 洸对于祖父的一番话，并没能完全理解。 “刚才我说的话你不用马上就明白。总之，总有一天会轮到你来考虑的，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而拼命思索自己该如何去做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你也会开始学习万能学的吧。” 洸还是没听明白，但是从义明的话中，却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重量。 “接下来我要出去一下，你就在这里等着。”义明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村子里的集会处。五点左右回来，回来就给你布置任务。” 义明刚要走向门口，突然一下子站住回过头来。 “你的房间在二楼，爬上楼梯往右。把行李放到房间里去。”说着便离开了屋子。 被独自留在屋子里的洸，一时还没缓过神来，总觉得自己不是身处现实之中，而是被流放到了一个架空的世界里来。把他领到这里来的三名男子也好，爷爷也好，都不像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世界里的人。 该如何是好呢？周围开始慢慢暗了下来，洸拿起巨大的背包，走上了楼梯。 义明所说的房间，是一个只有六张榻榻米那么大的小房间。墙壁和一楼一样，墙纸之类的一点也没贴，圆木就那样露在外面。床也是临时搭起来的，当然，原材料是圆木。洁白的床单像是刚洗过不久，摸起来很舒服。洸一躺在床上，睡意便立刻侵袭过来，看来确实已经非常累了，于是就那样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第三章 耳边响起的一阵声响把洸给弄醒了。一下子醒过来的瞬间，洸还不能立刻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身在何处。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看了一下周围，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祖父义明的家里。 刚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从楼下传来的。是义明回来了吗？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十三分，义明说过自己会在五点左右回来，现在还早，事情大概很快就办完了吧。 “哗啦”一声，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散落一地的声音。 “爷爷？”没有回应。楼下的声音也停了。 就在洸准备下楼的瞬间，人走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马上又静了下去。洸以最快的速度奔下楼，可是楼下却一个人都没有。 在整个一楼环视了一圈，被一张大桌子挤满的房间旁边是一间厨房，里面有冰箱和煤气灶。冰箱的门，是敞开着的。 走近冰箱，发现冰箱门的下面掉落了一个香肠袋，里面空空如也。 很明显，有谁动过这个冰箱了。 最先想到的是隔壁小屋的那些狗。因为这间屋子的门一直都是开着的，所以要进来十分简单。 可是，狗能打开冰箱的门吗…… 检查了一下冰箱里面之后，洸的怀疑变为确信——沙拉酱的瓶盖也被打开了，犯人不可能是那些狗狗——狗可没办法连瓶盖都打开。 “我们这个村子可没有小偷。” 想起那三名男子的话，洸这时很想对他们说“不是明明有小偷嘛”。 “就算有，也能很快抓出来是谁干的。” 真的能很快抓出来吗…… 洸走到屋外。已经快傍晚了，光线还是很亮。外面一条狗也看不见，大概还在隔壁的小屋里睡觉吧。被割得平平整整的草坪，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绿油油的光辉。在这个四下无人的空旷草地上，把冰箱翻得乱七八糟的罪魁祸首的身影，哪里都找不到。 快五点的时候，义明回来了。洸把下午的事情告诉了他，可是义明却完全不惊讶。 “食物我买回来了。没事。” “怎么会没事……小偷来过了啊。”洸强调。 “那不是小偷，是我和那个人说的，冰箱里的东西随便拿。” “那个人？是谁？” “是铁。” 铁…… “那个叫铁的……是人类吗？” “你听说过铁的事？” “把我带过来的大叔们稍微讲过一些他的事给我听。然后卖玻子汽水和文具的大婶也告诉了我一些，说是‘山的守护者’……他是人类吗？” “铁，他是人类，就住在山里。” “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差点被他袭击呢。” “铁不会无缘无故袭击别人，他只会对那些在山里乱来的人下手。” “那三个大叔，好像很怕铁。” “他们经常在山里采野菜。有一次他们被铁布置的陷阱绳给绑住，闹出了大麻烦，自那以后就开始变得怕铁了吧。现在他们也明白铁对他们并无恶意，只要他们不破坏山里的规矩的话。” “山里的规矩？” “‘不要随便进入铁用绳子布置过的区域’，当然，在那区域之外也不能对树木之类的太乱来。” “这是为了保护自然环境吗？” “铁可不是一个会想那么多的人。只不过喜欢那样才干的。”义明说着，嘴角稍稍显得有些放松了下来。 “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总有一天你会碰上他的。”洸的疑惑只得到了义明一个简单的回答。 “从现在开始就给你布置任务吧。之前虽然在电话里向满里子确认过了，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再问一下你本人：你喜欢狗吧？” “啊？嗯……” “那就没问题了。到这边来。” 被带去的地方如洸所想的一样，是那所狗屋。义明站在小屋前，用手指吹出了哨音。 狗一听见那声音就立刻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洸一见那情景不禁露出了怯色。 “不必担心。” 虽然义明对洸那样说，可是那么大一群狗摇着尾巴朝他扑过来，总是觉得有些害怕。 “离你最近的那条大黑狗，你知道它的品种吧？” “嗯。” “它叫麦克斯。你去摸摸它头部以下的地方。” 麦克斯真是条大得惊人的狗。此刻，它正吐着红红的舌头，喘气喘得全身都在抖动。洸有些害怕地伸出手，在它布满松软毛发的胸口摸了摸，而大狗则是安静地任由洸来摸自己。 “然后摸摸它的后颈和背……你再离它近一些试试看。” 洸照做了，结果大狗却故意使坏般地用力蹭了洸一下，洸差点摔倒。 “接着去抓抓它的耳朵后面。” 洸抓了抓大狗的耳朵后面，狗狗看上去一副很舒服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像猫咪似的，喉咙里发出了表示享受的呼噜声。 “怎么样，还怕吗？” “嗯，一点也不了。” 洸一把抱住了大狗，大狗也伸出了它长长的舌头舔了舔洸的脸颊。 “好，接下来是次郎。你旁边的白色狗。你同样照刚才的样子去摸摸它。” 次郎是体型偏瘦的中型犬。一开始看见洸把手伸向自己的时候次郎还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不过马上就和洸混熟了，让洸从头到脚摸了个遍。 “还真是可爱啊。” 洸心情变得好起来。长到这么大都没什么机会去碰大型犬，所以即使是内心非常喜欢，实际遇上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碰狗狗，没想到在这里却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很好，就要你这个状态。”义明在一旁点了点头，“接下来你把这里的狗一个个都按照刚才的步骤摸一遍……” “啊？”洸停下了正在抓次郎的手。“一个个？” “没错。这是你的第一份工作。你必须得和这里的狗打成一片，我会趁你触摸它们的时候打扫它们的房间。” 义明一边说着一边进入了现在空空如也的狗屋。 洸看了一眼狗群。记得义明曾经说过这里总共有二十五条狗，要把它们全部都摸一遍吗…… 狗狗们可不知道洸的心思，一个个都眼睛发亮地朝着洸露出期待的眼神。 “要全部都摸一遍啊……” 过了二十分钟，义明打扫完狗屋后走了出来，此时的洸正在抓最后一条狗的耳朵。 “好，结束！” 从狗身上把手拿开，洸站了起来。而义明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洸说：“再摸一遍刚才那条狗！” “为什么？” “别多问，快摸！” 义明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带着些怒意。洸把手伸了出去，可是狗狗却把身子往后缩着，一副想要逃走的样子。 “嗯？这是怎么回事？” “它讨厌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你带着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在摸它。艾沙能看出来你的心思，所以艾沙它讨厌你了！” 艾沙——洸最后一个去摸的狗，正在用自己的脚在挠耳朵。 “再去摸摸艾沙的下巴，用和摸麦克斯时候同样的心情去摸。” 和摸麦克斯时同样的心情……洸想起来了，自己摸麦克斯的时候，虽然有些害怕，可是却很想和麦克斯变得要好。洸再次伸出了手，用和一开始同样的心情去摸了摸艾沙。艾沙先是被吓到似的向后退了退，洸摸了它下巴一会之后便安安静静地接受了洸的抚摸。 “可以了，以后别忘了这次的教训！” 洸的手一离开，艾沙便摇着尾巴对洸露出了开心的表情。洸虽无法断定艾沙是否正在朝自己露出开心的笑容，但还是给了艾沙一个微笑。 第四章 自那以后洸就被布置了许许多多的“任务”。 义明住的屋子里并没有铺设水管，所以要用水就必须到附近的井里去打水才行，这是最累的一项差事。虽然说起来是“附近”，可是走路的话也要走上五分钟，而且要打够一定量的水还必须来回走五次。 狗狗们那里也有许多其他要照顾的地方。光是打扫狗屋和喂食就已经是重体力劳动了，笼子里的那些狗狗的病情和伤势也需要照料，不过那个毕竟难度太大，所以也就没有交给洸去做。但是每次义明去照顾笼子里的狗的时候，都会吩咐洸跟在身边看着，这是为了告诉那些狗洸不是一个危险的存在。托了义明这个举动的福，刚开始的时候在笼子里一个劲地发出警戒低吼的狗狗们，过了几天以后也慢慢开始不再针对洸了。在一旁观察下来，洸发现义明对待狗狗们的方式一点都不温柔，也不会去细心地疼爱它们或是朝它们露出笑容，可是狗狗们却都完全不怕义明，在他手下都表现得非常乖巧。这一点对洸来说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除此之外洸还被布置了数也数不清的活——比如煮饭、打扫房间、洗衣服、在牧场的一个角落里的小菜地里种些野菜等。那些事平时都是义明一个人在干，现在要一件一件地教会洸这个生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耗费了义明不少时间。 “你不叫我来帮忙的话不是干起来更快吗？”洸小心翼翼地问。 “现在的效率确实低了一些。”义明说，“因为我一直都习惯了一个人做这些事的，所以现在多了一个人，反而变得没有效率起来。” “既然如此……”不要答应我过来不就好了，话刚想说出口，义明便先开口道：“不过，一旦我没办法工作的时候，如果一个能帮上忙的人都没有的话确实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所以我想教会你那些事。” “你没有办法工作的时候？那是指什么时候？” “我心想着，大概会有那么一天我变得没办法工作了。” “可是我在这里最多只待两个星期啊……” “这我明白。我是说万一在这两个星期里面发生什么事的话。” 洸完全不明白义明在想些什么，不过还是从祖父的话中感觉出，祖父他已经预见到了某些事，某些不怎么好的事。 等到洸后来隐隐约约知道这预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已经是和义明一起向村子出发时候的事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村子的公民馆①。在整体都看起来十分古老的茶木村中，这座水泥大楼显得特别具有现代感。 ①公民馆：根据日本教育法，为了提高国民素质，在村、镇、市等居民集中地建设起来的文化教育场馆，是一种社会教育设施。 洸和义明刚到达，便有一位穿着翻领衬衣的男人从里面迎了出来。 “老师你好，你一路上辛苦了。”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洸跟着义明走进公民馆，看见一块挂在入口处的黑板上写着“今日的万能学——关于浅葱斑的迁移第一会议室”。 那行字的意思洸完全看不懂，光是一个“万能学”的字眼就让洸觉得不知所云。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我今天要在这里给大家上的课的内容。”义明答道。“这课你也要听，所以我今天才把你带来的。” “‘浅葱斑’是什么东西？” “这个在讲座上会提到的。”义明冷冷地说完之后，便打开了挂着“第一会议室”门牌的房间的大门。 房间里整齐地排列着桌椅，正中央放着一台幻灯片投影仪，一面墙上挂着块黑板。房间里已有十几个人，义明的身姿一出现，大家就都站了起来低头行礼。在那些人当中，红黄绿帽子男子三人也在。义明简单介绍了一下洸之后，便让洸坐在一个空位上。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这个村子里的大家都已经非常熟悉的，蝴蝶的事情。” 义明说着便站到了投影仪的一旁。红帽子站了起来，把窗帘都拉上；黄帽子走到黑板前，把挂着的投影屏幕布拉下来；绿帽子把日光灯关了，房间里变得一片漆黑，投影仪发出的光很快就显出在屏幕上。义明对投影仪进行了一些操作，屏幕上出现了一只蝴蝶，正停在一朵白色的花上，伸展着双翅。那双翅膀是近似黑色的深褐色，有些地方则像镶嵌着玻璃般颜色是淡淡的水蓝色。洸想起以前自己的双亲给自己看过这种蝴蝶，当时觉得那蝴蝶看起来就像是教堂里的彩绘玻璃一样。 “这就是浅葱斑。正如它的名字，它的翅膀上有着浅葱色——带着一些淡绿的水蓝色的斑纹，属于鳞翅目斑科，翅膀完全展开的话有将近十公分那么大。从春天到夏天，它们在海拔1000米至2000米的低温高原地带繁殖。这个茶木村也已被它们选作了繁殖地，所以大家平时一定看到过这些蝴蝶吧。” 坐在教室里的人纷纷对义明的话点头表示赞同。在一旁的洸也想起来，自己确实看见过这种蝴蝶停在牧场的栅栏上。 “这种蝴蝶最大的特征，就是会像候鸟般根据季节的变化而改变栖息地。也就是说，它们会迁徙。现在正在进入秋季，气温慢慢变低，这些蝴蝶就会向南方移动，移动将近1000公里以上。不过也有现实数据表明，那些在大阪被抓住然后做上标签的浅葱斑，17天之后被发现飞了1700公里，到达八重山群岛与那国岛那里，每天飞了几乎100公里。” “哇……”教室里响起一片惊讶的声音，洸也忍不住“哎……”地发出声来。 洸心想，祖父讲的东西还挺有趣的嘛，可是为什么祖父要向大家讲这些蝴蝶的事呢？大家又为什么如此认真地听祖父讲话呢？只不过是蝴蝶而已。 “不仅仅是浅葱斑，大多数斑科蝴蝶都会进行长距离的迁徙。世界上有名的例子就是栖息在美国大陆的大桦斑。大小和浅葱斑差不多，翅膀斑纹的颜色不是浅葱色而是金黄色，所以也被称为‘黄金蝶’。这种蝴蝶以生在墨西哥、向美国北部五大湖迁徙将近4000公里而闻名。” 义明换了一张幻灯片，这次屏幕上映出的事和刚才的浅葱斑十分相像的蝴蝶，翅膀上斑纹的颜色与其说是金黄，不如说是橘色来的更贴切。 “这便是大桦斑，我在墨西哥的时候拍到的，地点是在一个和茶木村很像的山中小村。我被村里人带到了一个蝴蝶密集度非常高的森林里。” 幻灯片再一次被切换。这次出现在屏幕上的看起来好像是一棵树，绿叶间满是黄色果实般的东西附在那里。不，那不是果实，洸定睛一看，便情不自禁地低呼：“这些，全部都是蝴蝶？！” “没错。这是大桦斑们栖息在某棵树的树枝上的样子，有些树枝甚至被蝴蝶们压得快断了。它们就在这片森林里过冬，一到春天便同时起飞迁徙。根据当地村民的说法，它们起飞时候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天空上架起了一座金色的天桥，十分壮观。那些村民的祖先，因为看见了大桦斑集体迁徙的样子而认为那些蝴蝶是在超度因为战争而死去的人的灵魂。” 一大群飞向天空的金色蝴蝶……那景象确实应该非常震慑人心。洸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疑问，开始专心地听祖父说话。 “大桦斑也好浅葱斑也好，我们都认为它们是以能否提供幼虫的饵食为标准，来选择作为栖息地的植物的，不过其中具体的生态原理还没有被完全解开。在日本，浅葱斑究竟能够在多大范围内进行来回移动，这个问题还有许多地方有待研究，因此，众多研究者们都在对浅葱斑进行着移动实态观测。刚才也提到过，在大阪对那些蝴蝶做标签就是一种观测方式，也被一般人称作‘记号观察’。把活的蝴蝶捉起来，在它们的翅膀上用记号笔标上当天的日期和地点，再放走。这些带记号的蝶再次被捕获的时候，捕获的人就会把再次捕获的时间和地点连同翅膀上的数据一起报告上去。我也和各地的研究者们保持着联络，在茶木村中进行着浅葱斑蝶的记号观察。如果你们之中以后有谁看见了浅葱斑蝶的话，请务必协力帮助我，对看到的蝴蝶进行标记。” 义明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通过幻灯片上的照片来向大家讲解怎样在不伤害蝴蝶的条件下抓到蝴蝶和标上记号。大家都认真地听着，并做好笔记。 但洸这时候却在思考着其他事情：由那些飞行几千公里的金色蝴蝶在空中架起的金色之桥，这个景象在他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闪耀着美丽的光辉…… 好想亲眼看看啊，洸心想。 义明的讲座持续了大约有一个小时，走出教室的时候洸向祖父问道：“大桦斑蝶，是叫那个名字来着的吧。爷爷你亲眼看到过它们迁徙吗？” “没见过呢。我去墨西哥的时候还没到它们的迁徙季节，蝴蝶们正专心在森林里生活着。” “是这样啊……爷爷也没见过吗……” “你想看？” “啊？嗯！想看。不过这个村子里有浅葱斑蝶，它们的迁徙我还是能看到的吧？” “浅葱斑蝶的群体数量很小，而且你要捕捉到它们集体起飞南移的那一瞬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不过从现在的季节来看，要看到也不是不可能。” “是吗……不过蝴蝶的迁徙期是在秋天吧？那也就是说我看不到了……” 此时的义明却朝稍稍有些失落的洸投去了饶有意味的视线。 出了公民馆大厅，穿着开襟衬衫的男人又出现了，再一次对着祖父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师，您辛苦了！请问下一次也能按照现在这样的时间安排您来为我们讲解吗？” “哦，没问题，就按照老样子办吧。” “我知道了。那么，下一次的主题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男人问出口以后，义明稍稍停顿了一下，开口回答：“下一次的万能学，就说关于灾害时的饮用水确保法吧。” “我明白了。那么，就请允许我如往常一样通知大家。” 男人行了一礼之后便走向了大厅门口。 “灾害时的饮用水确保法？”洸不解地问道。 “就如同字面上所说的，是在遇到灾难时如何保证饮用水自我供应的方法。教大家在自来水供应中止的时候怎样去过滤雨水和河水的办法之类的。” “那也是‘万能学’的一部分？” “没错。” “蝴蝶和饮用水，这两样都包括在万能学里面？” “世间所有的事，都包括在万能学之内。”义明这么说着，朝大厅门口走去。 果然还是不明白，洸心想。但今天关于蝴蝶的话题十分的有趣，灾害时的饮用水保证也确实十分重要，但是却无法明白如何去把这两件事情给联系到一起。 “其实这和你在学校里做的事情是一样的。”义明好像能猜透洸的心思一样，这样对洸说道。 “算术和汉字，乐器演奏和单杠，这些学问看起来互相之间完全没有联系，但都是在学校这个场所内教给你的知识。我这里的情况就和那个差不多。” “差不多？大概吧……”洸稍稍歪了一下头。 这时，门口的大门被打开，走进一名男子。 “白木老师！您还没有回去吗？太好了，太好了。”男子一边笑着一边对义明说着。从外表看起来这人将近快要四十岁的样子，年纪和恒一差不多大，这么热的天却还穿着黑色的西装，脸上一滴汗也没有；头发梳成了整齐的三七开，带着银色镜框的眼镜；脸是下巴尖尖的倒三角形状，配上那副眼镜整张脸看起来就像狐狸一样。 “啊呀，这位就是您的孙子吧？和您长得真像啊！小男孩你好。”男人用逗猫般的声音笑着对洸打了招呼并伸出了手，看上去好像是要和洸握手的样子。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男子便恭恭敬敬地握了上去，那是一只冰冷的手。 “我叫剑崎贤三，正在经营着一家名为‘Kenko旅游开发’的公司。我的工作就是开发出许许多多的观光地来让更多的人玩得尽兴。平时可受了你家爷爷的不少照顾呢。还请多多关照。” 姓剑崎的这个男人在用力晃动了一下握着洸的手之后便立刻松开了手。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洸感到了一阵很不舒服的感觉。 “白木老师，上次和您商量过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剑崎把脸转向了义明。 “回答的话，我上一次已经说过了。”义明语气冰冷地说道：“如果是对村子有益的事情的话我会帮忙，但是，你的计划对村子并没有好处。” “怎么能这样说呢。对于茶木村来说，唯一宝贵的便是那旅游观光资源，不好好利用可不行。您不觉得没有比那更好的对村子产生贡献的方法了吗？” 剑崎无比诚恳地说着，与之相对比的则是另一边面无表情的义明。 “我不愿与你合作的理由有三：一是以‘那个’来作为旅游开发项目，我不能确定有没有那个必要；二是我们没有能够让观光客进入这深山小村里来的交通条件；三是强行将茶木村改造成观光地的话，原本作为浅草斑蝶的栖息地的村子，其自然环境必定会遭到破坏。这些我之前都已经和你说过了，你难道把我的话给忘了吗？” “当然还是记得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把‘那个’给放着不管实在是太可惜了，这样下去的话‘那个’就会像现在这样一直默默无闻地作为永不为人知的瑰宝而存在下去。确实，‘那个’的价值现在还说不清楚，所以我们要进行认真的调查，有必要去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根据我的预想，以‘那个’的魅力，足够可以吸引到很多的观光客了。有了观光客数量上的保证，那么您刚才的第二条理由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可以修一条通往村子的铁道。” 剑崎挺了挺胸，继续说：“然后关于您最后的那个理由，请允许我直言，那根本就不成为什么理由。虽然如今还是有不少人会觉得开发旅游区就一定会破坏自然环境——当然我不是在特指白木老师您，不过我想说的是，单单只是要拼命地去保护那些毫无价值的自然环境，在现今的世界上只会被认为是一种落后于时代的行为。如果觉得什么都以自然为优先的话，那么用来居住的房屋和种粮食的田地什么的，不就都不用去造，去开发了？仅仅只是为了一群蝴蝶而放弃开发旅游资源，我认为那十分没有意义。” “看来你和我之间，看事物的角度完全不同。”义明说道，“既然我的观点在你眼中是十分没有意义的，那你完全没有必要来找我帮忙，靠自己去说服村子里的人不就行了。” “正是因为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说服那些人，我才来寻求您的帮助的不是吗？！”到刚才为止都还一脸温和的剑崎，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这个村子里抱有‘没有意义’的想法的人很多，这是非常遗憾的一件事情，我只能借助老师您的力量。我那是村长的父亲如果还在世的话，事情说不定会变得更好办一些。” “你死去的父亲，是一位了不起的村长！” “是啊，村子里的人都仰慕着他，是大家的精神领袖。也因为那样，村子渐渐从时代中脱离了出来。”剑崎不痛不痒地说，“可是父亲一走，村子里的人便立刻就忘记了他。如今的村长，老实说是个一点儿都没有能力的人。真正在背后支撑着这个村子的，是白木老师您。” “你误解了。我对这个村子的管理从未插手过，而且你父亲的事，大家一个人都没有忘记过。不要把自己没有能力管理村子的责任推到你父亲头上。” “……老师您和我的想法果然是从根本上不一样的呢。”剑崎强迫自己作出了一个笑容，但那张脸却看上去无比狰狞。 “老师您是这村子中最有本事的人，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老师您说的话要比谁的都来得有影响力。没能得到老师您的协助，实在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啊。” “即使那样你也不打算放弃开发是吗？我听说你已经把一堆机械之类的东西带进了村子。” “那只是为了做一些事先调查。” “最近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在村子里进出！” “那是我们公司的职员，他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调查。” “总之你们不许过于扰乱山里的清静。小心铁来收拾你们！” “哼哼，就凭他……”剑崎用鼻子出气地笑道。 这时开襟衬衫男出现了，“剑崎先生，公司里有人来电话了。” “是吗，我现在就过去。” 剑崎对衬衫男说完之后重新将头转向义明，“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了。我是不会放弃的。无论怎样我都要得到老师的协助，试着将这里改造成观光地。那么，下次再见。”剑崎说完便行了一礼，从大厅走了出去。 看着剑崎离开的背影，洸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那人给人感觉很不好。爷爷，刚才你和他说的‘那个’是指什么？” “是钟乳洞。” “钟乳洞？” “茶木村周围的地下有石灰岩堆积，经过几千几万年的雨水和地下水的持续渗透，石灰岩被逐渐侵蚀，成为了一个个洞窟，那就被称为钟乳洞。洞里满是看上去像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冰柱般的钟乳石，地面上也都竖满了钟乳石柱。你从来没见过吗？” “在电视上倒是见过。这个村子里也有钟乳洞吗？” “以前就知道有‘那个’的存在了。只不过洞的入口非常狭窄，也没有什么能踩的地方，所以没有人进去过洞里，里面到底有多大到现在也还是不知道。” “这就是刚才那人要把那里弄成观光景点的理由吗？” “是啊，不过他那个计划的可行度非常低。但那家伙却莫名其妙地执著。太过于执著了！我不喜欢他这一点。” “为什么？” “总觉得，他还有其他的什么目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义明说到一半便把后面的话给吞了下去。 “真想看看那个钟乳洞啊！”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里是个危险的地方。而且在那里，铁布置了陷阱绳。” “铁……”这个名字又出现了。 “那个叫铁的人，是很危险的人吗？”洸问道。 “这个嘛，你和铁相遇的时候，自己去试探便会知道了。”义明回答。 第五章 洸和铁相遇，是两天之后的事情。 那天，义明一大早就出门了，洸一个人待在小屋里整理着暑假作业。做数学题做厌了的洸，抬起头看到窗外有狗狗们在玩耍，它们除了人类居住的屋子以外，在这个牧场的任何角落都出入自由。看着狗狗们玩得如此开心，突然觉得在屋子里做着暑假作业的自己实在是不值得。走出小屋之后，狗群里有一头眼睛尖的立刻发现了自己，朝自己跑来，是黑色大狗麦克斯。 “等一下！”洸大声一叫，麦克斯便马上停了下来，一边摇着尾巴一边静静地看着洸，看上去好像终于开始听从洸的命令了。次郎和艾沙它们也随后一起跑了过来，洸一头一头地摸过去。忽然，麦克斯的耳朵竖了起来，眼睛盯着前方——有谁正在接近这个牧场。 洸站了起来，向这里走来的，是那戴着三种颜色的帽子的男子们。 “什么嘛，原来是大叔你们啊。” “唷，你好啊。” “过得怎么样？” “我们给你从小店那里把东西搬过来了！” “小店”指的就是请洸喝玻子汽水的那个大婶的店。三名男子分别拿着的是钢笔的替换墨水、笔管，还有给狗狗们去跳蚤的药水。 “这些东西一个人拿就够了嘛。” “这样的话其他两个人不就没必要跟过来了嘛。” “我们三个人不管做什么都一定要在一起。” “不这样做的话就没办法安心。” “是这样啊……话说回来，大叔你们今天不用去听爷爷的万能学讲座吗？” “今天不用去。” “因为今天的讲座……” “是讲怎样预防婴儿得皮肤病。” 祖父竟然连这类东西都会教……洸稍稍惊讶了一下。 这个时候，洸看见有什么正从东面方向的天空飘来，那东西拍动着嵌着浅葱色斑的纹褐色翅膀，优雅地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后在围绕着牧场的栅栏上停了下来。 “是浅葱斑！”洸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洸悄悄地靠近，那浅葱斑蝶却停在那里将它的翅膀一开一合，不以为然地在原地休息。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不只是翅膀，浅葱斑就连身体上也布满了斑纹。因为没带捕虫网，所以没办法把那只蝴蝶给抓住，洸觉得十分可惜——如果能抓住的话，就能按照义明说的方法来给这只蝴蝶做记号了。 蝴蝶停了一会之后终于展开翅膀飞了起来，消失在洸的视线中。洸注意到自己身后的三名男子也正和自己一起目送着蝴蝶离开。 “刚才那种蝴蝶，这个村子里有好多吧？在哪里能找到它们？”洸问道。 “这个嘛……应该是在‘那里’吧。” “没错没错，‘那里’肯定有。” “嗯，蝴蝶们肯定在‘那里’！” 男子们互相点着头说来说去。 “光说‘那里’我怎么知道是哪里啊，到底在哪？”洸有些不耐烦地继续问。 “在那看起来尖尖的山上。” “从这里开始笔直地往通向西边的那条道路上走的话就能到。” “不过，你可不能去哦。” “为什么？” “那里很危险！” “那里有钟乳洞！” “啊？钟乳洞？” “没错，那里……有铁布置的陷阱绳！” 自己感兴趣的三样东西全部集中在一个地方了。这是个机会！洸想。 三名男子一边叮嘱千万不能去那座山一边走出了牧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洸对脚边的麦克斯说：“接下来就麻烦你看一下家了。” 洸至今为止还从未踏上过男子们所说的通往西边的那条道路，因为看上去非常的陡峭，所以一直都对它有些敬畏。一旦鼓足勇气走上去的话，才发现原来是一条走起来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艰难的路。 多亏前一阵子在牧场里干了许多活，体力增强了许多，洸在布满青草的小道上走得很轻巧。 走了好一会儿，小道的周围慢慢变成了裸露在外的白花花的岩石，那大概就是石灰岩了吧。 头顶上的太阳十分晒人，好在空气很干燥，还不至于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不过绵延不绝的上坡路确实让脚感到了疲惫。正好不远处有一块可以用来遮阳的大石头，洸便弯身坐在大石头制造出的阴影处，用t恤的袖管擦了擦脸上的汗。早知道就应该带个大水壶的，洸有些后悔。这时，有一道影子从洸的鼻尖掠过——是蝴蝶。洸立刻站了起来，蝴蝶就好像是特意要让洸看清楚自己彩色玻璃般美丽的翅膀一样，在洸面前飞舞了一会之后，朝上坡路的前方飞去。洸就像是被那蝴蝶引诱一般，跟着它走了起来。在道路的前面，有一块大得出奇的石头像看门人一般坐镇在那里。绕过这块石头之后，眼前的景色突然变了。 “哇……”洸出神地感叹道。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光线很好的山坡荒野，山坡上一块块白色岩石暴露在阳光中。四处开着一些接近白色的淡粉色小花，在那些花上，停着数量惊人的浅葱斑。蝴蝶们把脸埋在花瓣中吸着花蜜，翅膀悠闲地一开一合，受到蝴蝶重量的压力，花茎们都微微地弯曲着。抬头看的话，比停在花上的那些还要数量大的蝴蝶们正在自由自在地飞翔。不，在自由自在地舞动，就像在互相比赛谁的翅膀更美一样，翩翩起舞。 看着眼前的景色，美丽得简直就不像是会在现实中出现的场景，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到处都闪耀着从蝴蝶们的翅膀上反射出来的浅葱色光芒，洸感觉自己就仿佛置身于用魔法变出来的浅葱色光点的海洋之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定格在了自己的视线里，不，确切地说是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视线——在一片浅葱色中掺杂着一点黄金般耀眼的金色。洸吃了一惊，立刻用视线追逐着那个金黄色的身影。在舞动着的浅葱色蝴蝶群中，混着一只与其他蝴蝶颜色不同的蝴蝶，大小和形状则和周围的蝴蝶没什么太大分别，只是翅膀的颜色，是十分与众不同的金黄色。 “不会吧！”洸追着蝴蝶跑去，脚边飞起了一大片被自己的脚步惊起的浅葱斑蝶，阻挡住了他的视线和脚步。那蝴蝶的姿态和颜色，在视线完全被浅葱斑们挡住之前的一瞬间，深深地烙印在了洸的视线中。洸在心中确定，那只蝶的翅膀确实是金黄色的。 黄金蝶……洸在心中默念着。 “你给我回去！”从背后突然传来了人的声音，洸吓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别过来！给我回去！”说话的是一个尖锐无比的声音，洸回过头去，那里站着一个小孩子。对方是个看上去和洸差不多大的孩子，穿着一件褪色的茶色t恤和一条运动短裤，头上散乱的长发披散在那里就像头狮子一样，浑身上下都被太阳晒得焦黑。那孩子身材看上去非常瘦，但却完全不会给人一种孱弱的感觉——那是一种像野生动物般的精瘦，加上他手里拿着一段被削得笔直的、可以拿来当刺枪用的树枝，整个给人感觉与其说是日本小孩，不如说是非洲来的孩子更合适。洸想道。 那咄咄逼人的视线正盯着自己。迎上对方的目光，洸忍不住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你是谁？”洸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就是住在老师家的那家伙吧？”那孩子完全无视自己的问题，反过来发问道。“你别到这里来，这里是我的地盘。” “你的地盘……不会吧……难道……”洸半信半疑地问，“你是……铁？” “没错。”孩子回答道。“你快回去，老师马上就要回去了。”铁一边说着一边身姿轻盈地爬上了一块比他要高上几倍的大岩石，站在岩石上观察着四周。 “最近出现的可疑事物很多，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那是怎么回事？” “村子正在变得骚动起来。你是老师的孙子，所以今天就原谅你闯进这里。不过换作其他人的话我绝对不会饶过他，这里是外人不能随便进来的。” “为什么？是因为你布置了陷阱绳的关系？”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守护着的地盘。” “守护？为什么守护？” 铁不再回答，自顾自地跳向旁边另一块岩石。被铁惊到的浅葱斑群纷纷从岩石上飞起，有那么一瞬看起来就像是蝴蝶们把铁给包围住了似的。 “喂，再告诉我一件事就好。”洸不死心地说，“这里有黄金蝶吗？” 铁回过头，“黄金蝶？” “金色翅膀的蝴蝶，应该是一种美国的蝴蝶，叫什么斑来着，我刚才在这里看见了。” “黄金蝶……它也要被列入外来者里。” “啊？” “你去告诉老师，马上就要发生不好的事了，让他多加小心。” 说完铁便踏着岩石跳跃前进，不出一会儿就消失在洸的视线里，洸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铁远去的背影。蝴蝶们像是为了帮助洸缓过神来一般，开始围绕着洸翩翩起舞。 第一章 “铁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 洸回去之后告诉义明自己见到铁的事情，义明便对他说了刚才的话。 “一个人住？就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你和铁相遇的那个荒野地，从那里再往前走一点的话就可以在半山腰上看见一间小屋，铁就住那里。” “那他平时的吃穿该怎么办？” “食物的话，村子里大家都会轮流给他送。衣服也是。不过铁好像从不要别人给的衣服，要穿衣服就会去偷人家刚洗好的。大概是对别人送过去的衣服没兴趣吧。” “他去上学吗？” “不去。” “讨厌学校？” “好像是吧。” 好神奇的人……洸心想。 “他没有亲人吗？” “都死了。铁九岁的时候，他的父母还有两个姐姐在一次车祸中全部都死了。后来铁被亲戚接走，不过后来好像和那家人家很合不来，刚住了没多长时间便又自己回到以前的家。不管村子里的人怎么劝他都没用，如果硬是要把他送回那个亲戚家的话他就会大发脾气。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却出奇的敏捷，大人们都被他耍得团团转，之后就没有人再想把铁带走了。不过他现在这样也算是继承了双亲的遗志了吧。” “遗志？” “铁的家族是守山人，也就是通过细心管理让山里的树木很好地成长的人。如今的林业已经荒废了，守山也变得可有可无，可是铁的父亲却一直坚持照顾着那些树木。如果放任那些树林不管的话很快就会荒芜掉，这样对山脚下的村子也不好。铁从记事开始就跟着父亲一起进山，父亲死了之后，铁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开始认真地照料树林。所以多亏了有铁在照顾。大家心里都对铁十分感激，所以很重视他。就算铁说进入谁家偷吃东西也不会有人责怪他，他偷洗好的衣服也没人会生气。” “不过，偷东西总是有些……” “你觉得那样不好对吧？” “……嗯，当小偷是不好的，而且学校也是必须要去的，不是吗？” “那个不叫小偷。要说的话，那些被拿走的食物和衣服，都被大家看作是类似于贡品的东西，因为大家都把铁当作是山神的孩子。学校的话就算不去，铁他每天也能学到很多东西，不仅是教科书，他经常从我的书架上拿书来看，他对学习好像很有兴趣。” “既然对学习有兴趣，为什么不去学校上课呢？” “铁讨厌的不是学校，而是‘和一群与自己一样大的孩子总是待在教室里’这件事，所以才不去学校的。” 不喜欢和自己一样大的孩子待在一起……洸想到自己也有可能被铁讨厌了。 “你给我回去！”铁那尖锐的嗓音在脑海中回响起来。 “村子里谁都没有把铁当成小孩子看，把山交给他，让他来看管。没有人会去打搅铁，大家都小心不踏入铁布置过陷阱绳的地方。那是村子里的定则。” “那也就是说，我破坏了那个定则咯？” “没错。你去过的那个山坡是铁布置过陷阱绳的地方，不仅如此，也是个十分危险的地方。那里有许多通往地下钟乳洞的小洞，如果不小心掉进去的话有可能再也出不出来了。总之，那里再也不许去了！” “明白了……对不起！”洸乖乖道歉，义明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去照顾那些狗吧，我去准备下一次的万能学讲座的讲义。” “下次的万能学会讲什么？” “地中海地区所受的伊斯兰文化影响。” 果然义明的万能学内容总是那么让人难懂。 “啊，对了，”洸对正在走上二楼的义明说，“在浅葱斑群里我看见有黄金蝶。” 义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黄金蝶？是在说大桦斑吗？” “是的。浅葱斑群里混着一只大桦斑。” “你确定你没看错？！因为大桦斑的形状和浅葱斑很像，所以很容易看错的。” “没看错。我好好地确认过，翅膀的颜色是接近金色的橘黄色，和爷爷你在讲座上使用过的幻灯片上的一样，是大桦斑。那个在日本也有吗？” “不，照理说日本是不会有的……”义明话说了一半便陷入思考中。 “我真的没看错，铁他也看到过，还说那蝴蝶是外来者。” “外来者？那是怎么回事？” “铁他说‘那家伙也要被列入外来者里’，之后还说‘马上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你去告诉老师要多加小心’。” “要发生……不好的事吗……”义明的脸变得更加严肃起来，看起来就好像在生气一般，洸担心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我出去一下，你好好看家。” “你要去哪？” 义明没有回答，沉默着走出了门。洸追了上去，义明正在走向牧场的门口。 “爷爷……” “没事的，马上就会回来。”义明说完，正想走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下对洸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去找铁。” “去找铁？” “没错！”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什么都不发生的话那是最好！”义明留下一句谜一般的话之后便离开了牧场。 被留在原地的洸呆了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洸小声地自言自语。 狗狗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在自己身边了，洸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始打扫狗屋。打扫完之后又去照料那些受伤生病的狗，虽然还不能给它们吃药，换药膏，但给它们换新鲜的水和食物的时候却感觉得出那些狗狗们已经不那么警惕自己了。如果感到害怕的话马上会被察觉，所以洸对那些病员狗一直都是装作很镇定的样子。 料理完狗狗的事情之后再巡视一下菜地，回到小屋打扫房间。在自己家的时候明明连自己的房间都从来不收拾，到了这里却可以轻轻松松地干那么多活，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说不定是因为义明教得好的缘故。义明教了自己正确使用扫帚和畚箕的方法，只要知道工具的用法，打扫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握扫帚的姿势不同，扫出来的垃圾的量也会不同，实在很有意思。 打扫完之后便是做暑假作业——只有这个怎样都不会变有趣。数学题怎么解也解不开，洸开始感到头晕起来。 “不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一边自己对自己宣布放弃一边抬头看了看时钟，已经下午六点多了义明怎么还没回来呢……平时一般都五点半左右回到小屋的。洸稍稍感到一丝不祥的预感。洸不去多想，开始准备起晚饭来。从饭的煮法到鱼的烧法，义明全部都教给了洸，洸也因此能大致上烧一顿像样的饭。恒一和满里子如果看见自己做饭的话，一定会惊讶地瞪大眼睛吧。洸决定回到家以后就亲自下一次厨，让自己的父母对自己刮目相看。 晚饭准备好以后已经是超过七点钟了，义明还是没有回来。洸抱着饿扁了的肚子等待着祖父。饭冷了，鱼也因为冷掉了而变得硬硬的了。等着等着，洸几乎就快睡着了，只好先在墙边的长椅上暂时躺一会。这么一躺下，睡意便立刻变得比饥饿感还厉害，洸就这样坠入了梦乡——那天义明始终都没有回来。 第二章 第二天，洸一醒来就立刻飞奔出小屋——祖父还是没有回来。 “出什么事了啊……” 洸开始越来越不安起来，他跑出了牧场，来到村子里，把义明有可能在的地方一个个都找了个遍。可是，昨天谁都没见过自己的祖父。 “如果老师来过这里的话我一定会一下子就认出来的。”看店的大婶说，“真是奇怪啊，老师怎么会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这正是我想要问的，洸心想。 来到公民馆，那个穿着开襟衬衫的男人正好在。 “你是问老师吗？下一次的万能学讲座是明后天，所以他昨天没有来。出了什么事吗？” 洸自己也是完全不知道情况，现在更是感到不安在胸口逐渐扩大。 到最后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以村长为首展开了全面地搜查，可是还是找不到义明的身影。 “老师到底被怎么样了啊……” 语气夸张地把头歪向一边，说出刚才那句话的就是剑崎贤三，他也参加了搜查。 “会不会走出村子了呢？” “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洸大叫起来。“爷爷不可能一声不响就出村子，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消失在我们眼前呢？！” “你是他的孙子嘛……所以才会那么想……”剑崎摆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那个人身上令人费解的地方可多着呢，就连一开始他为什么会住进我们这个村子，为什么一直不离开也没人知道。所以现在一下子失踪说不定就是和他一开始进我们村子的理由有关。” “不许说老师的坏话！”大婶生气地大声说，“老师他一点值得怀疑的地方都没有！” “真的是这样吗？”剑崎露出带着坏心眼的微笑。“你们还记得白木老师是什么时候进我们村子的吗？大概距今30年以前吧，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老师一下子出现在我们面前，买下了那块牧场的土地，就这样在这里住了下来。我还记得当初大家是怎样猜疑老师的来历的呢，毕竟突然来了个来路不明的人住进村子里，总避免不了被怀疑。但是因为老师他知道很多知识，还十分大方地把他的知识教给大家，因此大家在不知不觉间都开始仰慕起老师来——在完全不知道老师的来历的情况下。” 剑崎的话说完，村民们便都沉默了下来——不管怎样，他算是说中了大家的心事。 “突然出现的人再突然消失，这没什么好觉得奇怪的嘛。” “怎么能这么说！爷爷他把我和牧场的狗狗们扔下不管，就这么离开，这种荒唐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剑崎向气得大叫的洸投去了怜悯的目光，“洸君，你到底了解你爷爷多少？” “……什么？”听到意外的问话，洸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你自己明明都还不了解你的爷爷，不是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被人这么一说，洸才发现确实是那样，就连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祖父也是没多久之前的事。在此之前，义明在哪里，在做些什么，自己都一无所知。但是。 “但是，爷爷他不是那种会把我和狗狗扔下不管的人！” 只有这一点洸坚信不疑，在和义明一起住的这段日子里，洸已经对祖父产生了极大的信任感。祖父不可能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举动。 “没错！”洸说完，开店的大婶便应声支援，“你以为老师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吗？田沼先生，你来说说，老师是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婆婆开口叫到名字的，就是那位穿开襟衬衫的男人。 “这个嘛……我……”可是被点名的那位男子，却涨红着脸满脸冒汗，手里拿着块手帕一下又一下地擦着，嘴里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总之，我们还是继续找老师吧！”剑崎的语气里感觉不到一丝沉重感，“我公司里的职员们也会来帮忙，人手是很重要的，所以我还特地从总公司调了人过来，没事的，一定能找到，如果白木老师真的是如大家所想的那样的人的话……”剑崎摸摸洸的头，“别担心，我一定会让你见到你的爷爷！” 洸很想打开那只放在自己头顶的手，可还是拼命忍住了。在找到义明之前尽量不要再惹麻烦。 那一天，搜查队不止是把村子里，就连山上也都找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义明的踪影。洸从白天到晚上什么都没吃过，从大婶那里得到了一些饭团，明明已经很饿了，但就是吃不下。 “这样可不行啊，越是像现在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好好地吃东西。”大婶担心地对洸说道，可是没办法，吃不下就是吃不下。 这时，洸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不好，该去给狗狗们喂食了！”从一大早开始就出门找义明，完全没有照顾过狗狗们。 “大婶谢谢你，我要回牧场了。” “你别太担心了，老师他一定会回去的！”大婶的话在奔出小店的洸的耳后响起。 刚出小店，洸就看见西边的道路上有好几台车子排着队在路上开，进了这村子以来就从没看见过那么多数量的车子。车子的种类各种各样，只有颜色都是黑色，车体上还都写着“kenko观光开发”字样。 “那一定是剑崎家的蠢儿子干出来的好事！”不知何时，大婶也走出了小店，站在洸的身边看着那些车子一脸鄙夷地说道：“借着组队帮助搜查老师下落的名义，实际上是在趁机开始侵略村子。” “侵略？” “那个男人一开始就打算要利用村子，为了要复仇！” “复仇？那是怎么回事？” “贤三是前村长剑崎市藏的三儿子，从小就坏事做尽，村里人对他的评价很差。凭着自己住在全村最大的房子里，就随便看不起其他人，在别人的菜地里搞破坏，用空气枪把村外人家养的狗打着玩。被惩罚也从不反省，总是嚣张地说什么‘你们这种人根本不配和我相提并论’，明明只是个没资格继承家业的三儿子，却总是拿剑崎家的牌子来吓唬人。村里人因为他是村长的儿子——大地主的儿子，所以一直忍耐着，没想到那个得意忘形的家伙竟然因为某个同学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就一把火烧了人家的家。虽然人没被烧伤，但是整个家都被烧没了。他本人说是玩烟花的时候不小心把别人家给烧着的，但最后还是被警察给抓起来了。谁都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就连他那当村长的父亲也包庇不了他，初中毕业之后便把他弄出了村子，让他在外面念高中。之后，一直到最近，那男人才又开始和村子有所来往，之前他可是连他父亲死了以后的葬礼都没来参加。然后到了今年，一下子成了什么开发公司的社长，一回来就从哥哥手里把继承自家族的土地强行买过来，说是要把茶木村开发成旅游景点，实在是非常奇怪。那男人会对村子做什么好事，绝对没人会相信，那家伙一定是在对把自己赶出去的这个村子记恨着。” “还有这回事？” “是呀，我记得清清楚楚。贤三他即将到外面去念高中的时候，临走前特地对我说‘总有一天我要向这个村子复仇，把村子的宝物变作我的宝物’。” “村子的宝物？难道他说的是钟乳洞的事？” “啊呀，你知道钟乳洞的事啊？是老师告诉你的吗？” “嗯！” “不过，村子的宝物，并不是钟乳洞呢。是另外一样东西，虽然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 “那个是什么呢？” “关于那个，话就先说到这里。快回去吧，狗狗们肚子都饿着呢。” “啊，嗯……那个，我再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问题？” “为什么那个男人在出村子以前要特地和大婶你说‘一定会来复仇’呢？” “大概是因为我说话太不小心了吧，才让那家伙做了那么狠毒的报复之后还觉得不解气。” “报复？” “那家伙放火烧掉的，就是我家！”大婶说道。 “‘你来当我的女朋友’，他当初这么对我说的来着，我拒绝的态度稍微强硬了些，结果那天夜里他就放火烧了我家。” 第三章 回到牧场，给狗狗们喂了迟到的餐食。明明很久没喂过它们了，但狗狗们好像都注意到了什么一样，一口食物都不吃，一个个望着牧场的外面。就算拿出平时很少舍得喂它们吃的狗粮饼干，狗狗们也都只是闻闻味道，还是不吃。它们一定也是在担心义明的事情吧，洸把狗粮饼干放回口袋时想道。 铁笼里的伤病犬们今天也似乎特别不安定，虽然平时要给它们喂个药、敷点药膏也很难，可是今天洸只是接近一下铁笼，它们就开始发出威吓般的低吼。洸只能尽快把水和食物放进笼子，然后迅速离开。 “伤脑筋……”看来果然还是不能没有祖父。“快点回来啊……”喃喃自语的同时眼睛里也变得充满泪水，洸立刻用衣服袖子擦了擦眼睛。 已经过了下午三点，义明还是没有音讯。洸坐在牧场的正中央，仿佛知道义明什么时候会回来般地望着牧场的大门，等待着祖父的归来。狗狗们也围坐在了洸的周围，不安地四处张望。 “一旦我没办法工作的时候，如果一个能帮上忙的人都没有的话确实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所以我想教会你那些事。”义明说过的话浮现在了脑海中。难道那时祖父所说的没办法工作的时候就是指现在这种情况？这么说，义明是预见到自己将要失踪了，所以才会答应孙子到牧场这里来，还教会他各种各样的事情。 “可是……办不到啊……让我一个人照顾这个牧场，我办不到……”洸自言自语的声音听上去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我没办法做到像爷爷那样出色啊。” 这时，洸又想起了义明说过的另外一句话。昨天义明离开小屋之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去找铁！” 难道说去铁那里的话，就能知道义明的行踪了吗？这还不能肯定，但是现在也只有去了。洸站了起来，把狗狗们送回小屋后便飞奔出了牧场。 上次遇到铁的那片荒野附近，村民们应该也为了搜查而来过，不过因为找不到什么可以展开搜索的线索所以就这样回去了。洸再次到达那里的时候那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浅葱斑蝶还在那里到处飞舞，还时不时地会从自己的鼻尖处擦身飞过。昨天还能怀着感动的心情欣赏眼前的风景，但今天却无法那么悠哉。 “铁！”洸大声地呼喊着，“是我——白木义明的孙子，洸！我有事情想要问你。你出来吧！” 没有人回答，只有洸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洸开始向前走，义明曾经说过，在这片荒野的前面有铁住的屋子。走过山坡上的那片荒野，山上的道路一下子变得异常曲折起来，脚下的路也开始变得十分难走，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平衡跌下山谷，洸努力地迈着步子向山上行进。 “从那块荒野地再往前走一点，在尖顶小山的半山腰处有一间小屋……” 义明当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实际上那座小屋根本不是“走一点”就能到的。洸在山路上走了一小时左右还是没能看见那小屋的影子，倒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入了森林的深处，方向都分辨不出了。难道是自己无意中错过了那座屋子？还是说自己现在已经迷路了？洸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安起来。 “铁—”洸扯开了嗓子大喊，可是还是没有人回应。 “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受不了！”洸就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当初在匆忙中跑出了牧场，身上水壶也没带，现在口渴得不行了，头也开始晕了起来。到底该怎么办，洸自己也不知道。 “混账东西！！”洸一边生气地大声骂着，一边流下了泪水。“混账东西……在的话就快点给我出来！”洸带着浓浓的哭腔怒吼着。 “我在这里。”突然，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啊！”洸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就从现在站着的斜坡上滚下去。回头一看，穿着和昨天同样一身衣服的铁正站在自己身后。 “你找我有什么事？”铁手里拿着的，也是和昨天一样的树枝刺枪，尖的那头正对着洸。 “那，那个……”铁的出现太过突然，洸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洸开口问：“那个……我找你是为了和你说我祖父的事情。” “老师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刚才有一群不认识的人来这里搜查过。” “这样的话说起来就方便多了。我爷爷他去了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是在半夜里我正在睡觉的时候发生了点事。” “发生了点事？”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知道，但是昨天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地面上出现了新的脚印。” “爷爷他晚上来过这里？” “我觉得那应该是老师的足迹没错。” “带我去留下脚印的地方看看。” “你去那里干吗？”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找线索了啊！” 铁似乎是在脑中研究洸说出的回答一般，稍稍沉默了一下之后对洸说：“你跟我来。”说着便快速走下山坡。 “等，等一下！”洸急忙跟了上去。 铁走路走得十分快，洸别说是追上他，光是努力让铁的背影保持在自己视线以内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虽然很努力地在跟，铁的背影还是变得看不见了。 “喂！我说，你等等我啊！”话喊出去了也没人回答。 “可恶！自己习惯了走山路就不管别人了……”洸一边抱怨一边拼命地往山坡下走。过了五分钟，终于追上了铁，洸却一下子蹲在了地上。“不行了，走不动了。”洸开始表现出弱势。 “你真的走不动了？”铁用挑衅的口吻反问道。 “没错，走不动了。” “一点都动不了了？” “动不了了！” “可是，现在你身后有一头熊在追你哦。” “天啊！”洸从地上跳了起来，但是自己身后一头熊的影子也没有。 “什么嘛，你别随便就说谎啊！” “说谎的人是你吧。你刚才不是说一点都动不了了吗？”铁笑了，那是洸第一次看见铁笑，洸对自己刚才的没用感到害臊起来。 “都是因为你忽然说什么后面有只熊这种话我才被吓得……先不管那个，这附近哪里有水？我口渴得要命！” “留有脚印的那地方有个涌泉。” “还有多远？” “马上就要到了。” 虽然铁那样说，但是洸却没办法相信，因为他深知义明和铁对于距离的概念与自己的相差甚远。 铁在道路中间停了下来，那是个看上去毫无特殊之处的地方，道路两旁长着笔直的杉树和与人差不多高的草。铁拨开那些草，钻了进去。 “喂，你要去哪……”洸一边问着一边也钻进了草丛，却发现那里原来还有一条路——说是路也许不太恰当，只是树和树之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条能够让人走的较大空隙。铁在那路上走着，洸也跟了上去。 “这条路是怎么回事？” “原本是为了方便平时来照料这些树而弄出来的小路，可现在没人会进这个森林，所以这路也被废弃了。” “不过这条小路修得还真不错。” “那当然，那可有我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你的功劳？修路也是守山人的工作吗？” 洸想起了义明曾经告诉过自己，铁自从两亲去世之后便继承父母的遗志开始当起了守山人。 “我要干的事可多了，修去树上多余的树枝啦，割野草啦，还有给树砍出空当……” “给树砍出空当？” “就是为了防止树与树之间长得太过紧密而去砍掉一些树，适当地留出一些空间。不这样做的话林子里的树就没办法长得高大。” “你连这个都会啊……你都是一个人干这些活的吗？” “嗯。不过有时候老师会过来帮忙，帮我拿走一些给树砍出空档时留下的树干。” “是这样啊……你和我爷爷很要好嘛。” “老师是个好人，帮了我很多忙。” “村里其他人呢？” “他们里面也有好人，也给了我很多帮助。不过也有坏家伙想要把我从这个森林里赶出去。” “那些人也许只是想让你去上学而已。” “学校那种地方，根本不需要去，那里简直就是地狱！”铁一脸快要吐出来的表情。 “地狱……”洸重复着铁的话，想起了自己学校里有一个和铁同样把学校说成是地狱的同学，那人因为在学校被欺负而变得不想去学校。 “你看！” 铁指着脚下，地面上铺满了枯叶，从叶子的缝隙中可以看见地上有些土被翻弄过的痕迹，在那上面有着似曾相识的脚印。 “爷爷他来过这里！” 铁并没有理睬洸的喃喃自语，继续向前走。终于，前方传来了水流动的声音。穿过森林，又来到了一片到处是白色岩石的地方，水就在岩石和岩石之间流动着。 “这水能喝吗？”人已经站在水边上的洸，以防万一还是问了问铁。 “哦，能啊。”铁点头。洸用双手汲了些水，送到嘴边喝起来。冰凉的水穿过喉咙，渗透进身体，头脑也因此变得清醒了。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通之后，洸总算畅快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开始有那个心情去观察周围了。看上去像是孤零零地被整个遗弃在森林里的岩石地，从泉里流出来的水像是要填补缝隙一般在树林与岩石地之间形成了一条小河。每一块岩石都比洸高大，看上去都十分重的样子，就像从地上建起的建筑物一般搬也搬不走。 “……这里是怎么回事？” “因为都是巨大的岩石，所以这里没能种上树吧。”铁说。“你看，这里也有脚印！” 铁用手指指着的地方果然留着和刚才一样的脚印。 “爷爷……”洸情不自禁小声地喊出了声。 “从这里开始就没有路了！” “也就是说爷爷他到了这里以后又按原路返回了？” “不，到这里为止只有来的脚印，没有回去的。老师并没有从这里出去。”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他啊，这就是说……”一阵巨大的不安向洸袭来，“爷爷他，在这里消失了？” “除了那样就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了。”铁摇了摇头，“一听说老师失踪，我便立刻找到了这些脚印，并随着脚印来到了这里，可是却不知道老师到底去了哪里。我在这里一直想一直想，还是想不出个结果。”铁看向洸，“你呢，你知道吗？老师他去了什么地方？”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洸也摇了摇头，“人是不会凭空消失的，这我也知道，可现在除了消失这个说法我也想不出其他的了啊……”洸垂头丧气地坐在岩石上面抱住了头，铁走到他身边，弯腰坐了下来。 “果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呢。” “你昨天也说过同样的话，是不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我可没想到老师会消失掉。不过确实注意到了一些要发生大事的兆头，因为那些家伙他们闯进了山里。” “那些家伙？” “他们不是村里的人，是外来者，前村长的儿子带进来的。” “前村长的儿子……哦，是那个姓剑崎的男人吧？” “没错，在他的带领下那些人在山里东找西找的。” “东找西找？找什么？” “不知道。不过多半应该是在找村子里的宝藏。” “宝藏？应该不会是钟乳洞吧……不过那宝藏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不是知道得很详细，不过以前我父亲曾和我说过：守山人必须要了解这座山的每一件事情，除了村子里的宝藏以外。你没必要去知道，也不能知道。” 没必要知道，不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呢…… “总而言之就是村子里埋着宝藏，现在剑崎那帮人正在努力要把宝藏找出来，就是这么回事。爷爷他有可能就是因为那宝藏的事而失踪的……” “说不定是那样。”铁也表示了同意。 “剑崎他说不定绑架了老师！” “绑架……”听到这个字眼洸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剑崎那个时候明明和我们一起寻找我爷爷了呀……啊，那个也许只是在做戏，为了要骗过大家的眼睛，所以故意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你怎么了？” 身边的铁一下子站起来说道，“我们去把剑崎抓起来。把他抓了之后让他说出老师的下落！” “你等一下嘛，那根本做不到的。” “为什么那样说？” “剑崎的同伙有那么大一群人，我们怎么可能抓得住他。就算抓住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可靠的证据。那家伙那么狡猾，没证据的话就没办法逼他说出实话。” “那你倒说说看该怎么办？”铁的语气听上去很不耐烦，“这样下去老师的行踪永远也没办法知道，就算那样你也无所谓吗？” “怎么可能无所谓，我当然是担心得要命啊。”洸回答，“总之，只有靠我们来把爷爷给找出来了。”洸站了起来，看了看周围。确实如铁所说的，这里只有刚才自己走过的那条路。 要冷静！冷静！洸对自己说。 “到这里为止的脚印，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那也就是说有两种可能性……” “两种？” “一个是，爷爷他现在还在这块地方待着！” “你说什么蠢话，老师根本不在这里！” “这我知道，目前确实是哪里都找不到我爷爷的影子。但是，如果说这里有什么可以把人藏起来的地方的话呢？”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地方！”铁立刻否定，“这里除了岩石还是岩石，每块都大得根本无法去移动，根本没办法在它们底下藏人。” “你调查过了？”洸问铁，铁却用一副吓一跳的表情对洸说：“调查倒是没有做过，可是那种莫名其妙的事……” “好端端的一个人会突然消失那才是莫名其妙的事，可现在那种莫名其妙的事就发生在了我们眼前，用莫名其妙的调查来对付莫名其妙的事件，这样想不就好了。” 铁突然陷入了沉默，然后带着些感慨的语气说道：“你这人可真怪！” “是吗？怪不怪的我可无所谓，总之我们分头把这里的岩石一块块地搜查过去吧。” 洸跳下岩石，铁也乖乖地跟在了他后面。 第四章 那些岩石一块块都又大又重，而且几乎每一块都有半块是埋在土里的，看上去根本就搬不动。但是洸和铁还是试着把每一块石头都推推看——说不定其中哪一块石头只是个伪装，实际上是能轻易就搬动的机关。可石头们都十分牢固，连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不行了，果然弄不动。”洸一边擦汗一边喘着粗气说。 “这些石头单靠人的力量看来是不能随意搬动的了。”铁也满头大汗地说，“怎么样，要放弃吗？” “这个……”洸把双手交叉在胸前，支支吾吾起来。不想放弃，可是…… “可恶啊，完全搞不懂！”洸在一块顶端如桌子般平滑的岩石上抬起头，望向天空。“总觉得应该是有什么很关键的东西……可是……” “老师有没有给过你什么提示之类的？”铁盯着自己看，洸有那么一瞬紧张了一下，之后立刻摇了摇头。 “没有，提示什么的完全没有给过，当时他突然之间就出了门。” “老师出门之前什么都没说过吗？” “说倒是说了，说——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之后还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就去找铁。” “来找我？！” “所以我还以为如果找到了你，就能从你这里问出些什么来。”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铁一脸不甘心地说，“我想救老师，可却什么也办不到。” “没这回事，我能够到现在这个地方来，可是多亏了你的带路啊。” “可是……”铁低下了头，此时正抬着脸的洸总算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铁的脸——那是一张快要哭出来的脸。洸没想到那个铁也会有想哭的时候，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多往好的地方想想，我们一定能找到什么解决的办法的。”洸一边安慰着铁，一边努力地回想义明离开牧场前发生的一切。终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没错，是黄金蝶！” “啊？” “我告诉爷爷，我和铁你见过面了，还看见了一只黄金蝶。然后爷爷他就立刻走出了牧场。” “黄金蝶……是那个有金色翅膀的蝴蝶吗？” “没错没错，那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不久之前。以前从没看见过，那是什么蝴蝶？” “爷爷说那叫大桦斑，是栖息在美国的一种蝴蝶。” “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嘛……”洸歪了歪头表示自己也并不清楚，“那种蝴蝶好像能飞行四千公里，所以说不定就那样飞到了日本来吧……不过要飞到这种深山老林里，好像还是不太可能……这么说……”就在这时，洸的视线里掠过一道影子，金色的影子。 “啊！黄金蝶！”洸跳了起来。 铁牢牢地盯着一个地方看，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刚才我看见那蝴蝶是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了。” “飞出来的地方？” “岩石之间，是从岩石间飞出来的。” “真的？不会吧……” 洸话还没说完，铁就已经飞快地离开了原地，朝岩石地的某个岩石密集的地方跑去。 “是这里，就是从这里飞出来的。” 地上竖着三块长方形的岩石，像书橱里的书一般整齐地排列着，铁用手指向三块石头的间隔处。从后面赶过来的洸往铁指着的地方看过去，三块石头间的间隔，窄得连手掌都放不进去。 这时看向自己脚下的洸，注意到了某样东西，“看这里，有什么东西被拖动过的痕迹。” 脚下的地面上，长着和岩石上一样的青苔，可是那青苔明显被什么重物给压过，地上的泥土上也留有拖动重物时留下的印痕。 “说不定我们已经找到了重要的线索。”洸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进了岩石的缝隙间，指尖碰到了不知什么东西，摸上去像是岩石上的一块突起，但仔细摸索一下的话便发现那块地方是能活动的，洸一口气按了下去。 “轰—”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 “危险！”铁一下子把洸拉开，三块岩石正中间的那块正缓缓向两人逼近。 “哇！”洸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块岩石则停在了刚才他所站着的地方。 “刚才差点被碾过去，吓死我了！”洸站了起来开始观察那块移动的石头。“好像有人做过些手脚，让它可以在地面上移动，不过，这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去看看石头的后面。” 洸照着铁的话，看向石头的后面，“啊！这是……”洸发出了惊讶的叫声，两块岩石的中间，出现了一个大洞，宽度大概可以让一个人通过。 “你刚才不是说有两种可能吗，看样子现在出现了第三种可能。” 洞穴深处非常暗，完全看不见里面有些什么。 “这第三种可能，便是这个洞也许是通往某条去路的入口。” “走！”铁说着便想要进入那洞穴。 “不行，那地方很危险！”洸立刻阻止。 “老师说不定就在这洞里，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铁逼问。 “这洞的里面也许就是钟乳洞，洞里的路有可能错综复杂，什么也不考虑就鲁莽地闯进去的话肯定会迷路的。就算是急着要救爷爷，也要凡事都先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 “那个嘛……先是要有一个手电筒，然后是绳子，水壶，另外如果还有头盔的话那就更好……” “除了头盔，其他的东西我的屋子里都有，可以带足够的数量过来。” 这时，岩石又动了起来，重新把露出的洞穴给盖得严严实实。 “不好！”铁见状就要跳入洞中，被洸硬生生地拉住。“没事的！只要再按一下那块岩石上的突起就又能打开了。总之现在要先去拿道具，然后再进洞！” “……明白了，你在这等一会儿。”铁像飞一般向刚才路过的森林跑了出去，十分钟之后便回来了。 “手电筒有两个，只是绳子就只有一条，水壶也只有一个。” “没关系，那绳子有多长？” 铁并没有回答，而是把绳子给抖开。 “很长嘛，不过也不知道到底够不够用……算了，总之到时候再看了。”洸把绳子系在了靠近入口处的一块石头上。 “你这是干吗？”铁问道。 “拿着这绳子进去，这样出来的时候只要摸着绳子按原路返回就好了。” “原来如此，你脑子可真聪明！” “这是我从之前看的书里学来的！” “什么嘛，搞了半天原来是学别人的样子，早知道就不夸你了！” “没本事亲自想出那么好的点子，还真是不好意思啊。”洸酸酸地说道。 拿好手电筒，左手握住绳子，洸再次按下了中间那块岩石上的突起，石头再次动了起来，露出藏在下面的洞口。 “这个机关是谁做出来的啊？”洸在入口前歪了歪脑袋，十分想不通地自言自语着，“要把它完成应该是个很大的工程！” “这种事情以后再慢慢想也不迟！”铁领先一步起身，进入了洞中，洸停下无聊的思考，跟在了铁的后面。 里面是一个比想象中还要来得大的洞窟，洞顶也十分之高。脚下的路是有些陡的下坡路，一不小心就会让人摔倒的那种，铁和洸两个人十分小心地走着。地面上留有谁从上面滑下去过的痕迹。 “……不会有错的，爷爷他曾经路过这里。” “看起来是那样！”铁点了点头。 往下走了一会以后，洞窟地面的倾斜度变得平缓起来。 “你看。”铁用手电筒照了照洞顶，从那上面有无数垂下的钟乳石，地面上也竖着许多一样的钟乳石笋。 “这里是个了不得的钟乳洞呢……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能成为一个观光景点。” 洸略带感触地说道。 “我才不会让这座山成为什么观光景点。”铁看上去有些生气，“我不会让外人到这座山里来。” 洸在对话即将成为争吵之前停止了说话——现在可不是和同伴吵架的时候。 钟乳洞绵延不绝地向前延伸着，由于不断有地下水渗出的关系，洞的地面也好四周的洞壁也好都是湿湿的。有时可以看见长得像巨大蘑菇或者是动物脑袋的大石头，还有由地下水而积成的小水池之类的。洞内的空气有些冷，穿着五分袖衣服的洸感到有些发寒。 洸一边对洞内景致时不时地发出赞叹一边走着，一旁的铁却一直是闷声不响。 突然，铁站住了。 “不好！” “怎么了？” “绳子不够了！” 低头一看，绳子果然已经到头了。 “这下可真的不好办了。” “而且偏偏还在这种时候。”铁用手电筒照了照前方，前面有三条分岔路口。 “怎么办？” 被铁一问，洸立刻陷入了思考。 “如果只是有三条路的话，我们可以一条条试过去，可是万一这三条路的前面还有其他分岔路的话就麻烦了。不过我们走到现在，一直都只有脚下这一条路，也就是说哪怕从这里走出去以后再回头，通往那个入口的路也只有这么一条，不用担心迷路……好吧，去把系在外面石头上的绳子的一头松开，我们从这里开始重新系绳子。” 洸决定之后正要往回走，背后的某个声音说：“没那个必要。” 洸和铁都吓了一跳。从那三条道路的深处有摇摇晃晃的微弱光线正向这里靠近。 “不会吧……”洸脱口而出。 “小子，你又迷路了吗？” “真拿你没办法！” “让我们来给你提示吧！” 是红黄绿帽子三人。 “为什么……为什么大叔你们会在这里？” “这你就不要管了！” “你现在想知道的是更为重要的事，对吧？” “你想知道老师现在在哪里吧？” “你们知道？！”洸想要靠近那三名男子，但是被铁给制止了。“小心！那些家伙很奇怪。” “竟然说我们奇怪，真过分啊！” “亏我们本来还想要帮你们一把的。” “这么看来你们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了？！” 被手电筒照着的男子三人，露出了让人不快的笑容。 “我没办法相信你们这几个人！”铁说。 “是因为我们破坏过你布置的那些绳子吗？” “那个可是你不好！” “谁叫你小气得连个蘑菇都不让我们摘！” “你们有本事再说一遍？！”铁气得要冲过去，这次换成洸制止住他。“还是先听听这些人的话吧。你们，刚才说什么提示来着？” “你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做的提示？” “想知道吧？” “很想知道吧？” “没错！我很想知道！所以你们就快说啊！” “那么，第一个提示：这条路是不通的。”红帽子张开双臂堵住了自己身后的那条路。 “第二个提示：这条路也不通。”黄帽子张开双臂，挡住身后的路。 “第三个提示：这条路还是不通。”绿帽子也张开了双臂。 三人一起说道：“那么，你觉得你们现在应该？” 洸看了看男子们，回答：“……你们是说，我们现在应该按原路返回吗？” “答对了！”三个人拍了一下手。 “作为对于你做出正确回答的奖励……” “我们送你们到入口处吧。” “顺便送你们回牧场。” 男人们开始向铁和洸靠近，铁看了看洸，微微点了点头，洸也同样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两人便一下子跑了起来。 “啊！”三人惊叫。 两人穿过三名男子，分别向不同的道上跑去，男子们也追了上去。 匆匆忙忙起跑，洸的脑子完全没有空闲去选择，情急之中跑向了最右边的那条。 “等一下！”后面有声音追上来了，洸只顾着在一片黑暗中拼命往前跑，那窄窄的路弯弯曲曲，两边时不时地还会出现些小岔路，洸什么也不想地一直跑，一直跑，只求快些摆脱后面追自己的人。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手电筒一直开着，这样下去的话不管怎么逃都会被抓住，可是关了手电筒，自己也没办法在这黑漆漆的地方跑下去。 “可恶，到底该怎么办？！”一边这样想，洸一边继续跑着。 眼前出现了新的分岔路。在道路的右边的某个地方，有一块岩石从石壁上突了出来，看上去就像是从墙壁上长出来的桌子一样。洸快速躲到那块桌子一样的岩石下面，关掉了手电筒。一时间周围便陷入了深深的黑暗，洸缩了缩身体，屏住了呼吸。 终于，另外一束从手电筒里发出的光向这里逼近了，“你在哪里？！给我出来！”不知道是黄帽子还是红帽子还是绿帽子，总之是个男人的声音。男人一边照着脚下一边朝这里走了过来。手电筒的光有那么一瞬照到了洸的运动鞋鞋尖处一点，洸差点吓得发出声音。不过那男子没有注意到洸的存在，就这么走过了洸的藏身之地。 “如果跑到这里来的话就成了瓮中之鳖了，看来不在这里。”洸听见男子的喃喃自语。原来如此……看来不能继续走右边那条路了。确认那光线离自己远去之后，洸从岩石下面钻了出来，摸索着往左边的路走去。不能用手电筒照明让人感到十分不安，洸只能用手摸着墙壁慢慢地朝前走。 铁不知道怎么样了，洸想。两个人一起往前跑的时候，隐隐约约中看见铁跑向了正当中的那条路，就这样互相之间完全错开了。 “希望他不要被抓住才好……” 岩石壁摸上去滑腻腻的，感觉有点恶心，可是为了在黑暗中前进又不能不去碰，洸忍耐着那令人不快的触感向前走着。 一直待在黑暗的地方，连时间的流动都感觉不到了，自己到底走了几分钟，几十分钟，还是几小时，完全不知道。洸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自己会不会永远被困在这暗不见五指的地方？洸开始有了重新打开手电筒的念头，可自己所处的位置绝对不能让那些人知道，此时的洸只能痛苦地忍耐那巨大的不安感。 有声音！洸立刻竖起了耳朵，是一种很低沉的声音，一开始以为是什么动物发出的，但后来发现那声音毫无生气，好像是一种机器的声音。 洸向那声音的源头走去，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声波不仅在空气中传播，连洸正靠着的墙壁都在微微颤动。洸在心中亮起了危险警示灯，说不定那东西是自己不应该靠近的，不过也不能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待在这漆黑一片的地方。洸小心翼翼地开始接近发出声音的地方。 突然，声音变得响了起来，从四面八方将洸给包围一般。 “这，这到底是……”洸被吓得开始自言自语，就在这时，头上忽然亮起了灯光。 “呀！”太过突然的强光让洸条件反射地用手挡住了眼睛，过了一会之后，手慢慢地放了下来，眼前出现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这是……这是什么啊？” 眼前出现的空间是至今为止从未看到过的宽阔，几乎和一个棒球场差不多大了。在那空间的正中间，有着不可思议的东西——用磨砂玻璃建造的半透明半球状建筑物，根据那形状也可以称之为圆顶屋。看高度的话和一个两层楼的公寓房差不多高吧。 “这是……”洸被惊到失去语言的程度，一边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一边向那屋子走去。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欢迎，能来到这里可真不容易啊，洸君。” 第一章 当洸看见从巨大的圆顶屋的阴影处走出来的男人时不禁想：果然是他。 “你果然是幕后老大啊！” “这样说可真不像话，你这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口气和大人说话，你爸爸妈妈没有把你教好吧？！” 那个男子——剑崎贤三，翘起一边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张脸看上去就知道是个有一肚子坏水的人。 “话说回来，你可真行啊，能找到这里来，村里明明应该没有人知道这里的！” “是黄金蝶告诉我的！” “黄金蝶？那是什么？” “没有去听爷爷的万能学讲座的人当然是不知道的。” “那个万能学啊。真不巧，我可没想过要去学那种东西。”剑崎的口气听上去就像在把洸当做傻瓜一样。“不管那么多了，总之你能到这里来正好，让我好好利用一下吧。” 洸的身后突然冒出来几个男人，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墨镜，不管怎么看都能感觉到那些人是剑崎阴谋集团的手下。男人们抓住了洸的手臂。 “喂！你们这是干什么？放手！” 洸一个劲地抵抗，可是男人们的力气太大了，洸被他们抓着完全挣脱不开，动也不能动。 “请表现得顺从一些，你可不想受伤对吧？”剑崎笑着说。 “可恶！你们想要把我怎么样？！” “就算是像你这样小孩子也是很有利用价值的哦，因为我们要把你作为将白木义明引出来的人质。” “人质？你们要对爷爷做些什么？” “不对他做什么，只是想叫他放我们进去。”剑崎用手指敲了敲圆顶屋的外墙。 “放你们进去……也就是说爷爷现在就在里面？” “没错，他逃到这里来了，被我们追的时候。”剑崎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白木他开始注意到我们的计划，不过我其实也想到过会被他发现。然后昨天晚上，那家伙到这里来了，我的部下发现后就追了上去，还差一步就能抓住的时候，被他逃到这里来了。实在没想到，那家伙竟然知道打开这里的方法。” “这个到底是什么？” “是在问这个圆顶屋的事吗？”剑崎抬头看了看圆顶屋，“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我可以确信的是这里藏着很了不得的财宝。” “财宝？” “没错，过去的军队留下的财宝。” 过去的……军队……洸一时反应不过来剑崎说的是什么。 “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的时候，有过一支军队曾经到过茶木村。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山间小村里，尤其是在急需用兵的战乱时期，会有一支部队驻扎进来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当时村民们对于那支军队驻扎为什么会进到村子里来的目的一无所知。之后，在不知不觉间，军队又突然消失了。在战争即将结束的前一晚，部队就这么从村子里消失了。至于消失的理由，村民们也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为什么一下子消失？这些谜团就这样留在了村子里。战争之后许许多多的传言在村民们中散播开来，什么他们是来接受秘密训练的啦，来开发秘密武器的啦，其中被传得最多的就是，他们到这里来，是为了把当初从民间强行征集到的作为军资的贵重金属给藏起来。从以前人们就知道我们村子的下面有钟乳洞，如果军队要藏东西在这里的话一定是藏在钟乳洞里。这么想的人们，纷纷开始在钟乳洞中展开探索。可是那为众人所知的钟乳洞却十分之小，人进都进不去，当然，最后那些人便都是无功而返。” “之后，那关于宝藏的传言也慢慢地淡出人们的记忆，再也没有人去找那传说中的宝藏。但是，我不一样。我坚信这个村子里一定藏着宝藏，并且在心里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双手找到那些财宝，然后指着那些曾经把我逐出村子的人鼻子大笑。就为了这个誓言，我筹备了资金，回到了这个村子。表面上用开发旅游景点做幌子，暗地里把用来搜查财宝的机器和人力带了进来。有一台地下探查装置是从美国寄过来的顶级品，多亏了那个，我们才发现了这个圆顶屋。这圆顶屋的周围散落着看上去像是当初军队留下来的道具。没有错，这圆顶屋就是放着军队财宝的秘密基地。”剑崎一脸得意地说道。 “你说那里面肯定有宝藏，那你亲眼看到过那些宝藏吗？” 洸这么一问，剑崎的脸便立刻阴了下来。 “很遗憾，我们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进入这个圆顶屋。看上去好像是用玻璃一样的东西造的，实际上却异常的坚固，而且入口之类的一个都找不到。后来打算直接破坏掉墙壁然后进去里面，可是用电钻和鹤嘴锹完全没有用，好像因为是用过去军队开发出的秘密物质所建造的缘故。用和那个地下探查装置一样从美国运过来的削岩机和炸药也是一样，对这屋子完全不起作用。本来以为再这样下去就只有用强力炸药了，没想到现在有机会得到你爷爷的帮助了。” “爷爷怎么可能帮你这种人！”洸生气地大声喊，可是剑崎却笑了。 “会帮的哦，为了他那可爱的孙子的话。” 洸用力挣扎着，可是那些压制住他的男人们实在太过强有力。 “你是想让我的喊话声传入那圆顶屋里去呢，还是想让你的悲鸣声传进去？” 剑崎向洸靠近，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站到了洸的面前。 “那么，一开始先让你的爷爷听听你的哭喊声吧。”棍子被举到了半空中，洸闭上了眼睛。 “咻”的一声风声在耳边响起，还以为是棍子挥下来时发出的声音，可是不是，发出悲鸣的是剑崎。 洸睁开眼睛，看见剑崎捂着原本握着棍子的右手，那根棍子则是滚到了地上。 “是谁？！”剑崎怒吼道，抓着洸的男人们也开始四处张望。 凌厉的风声再次响起，这次轮到那个抓着洸手臂的黑衣男人仰天倒下了，之后又继续倒下一个。感觉到抓住自己的力量松开之后，洸便立刻甩开那些男人，全力跑了出去，由于跑得太急还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给绊倒。 “别跑！”剑崎的手碰上了洸的肩膀。不好！正当洸那样想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扑到了剑崎的身上，剑崎一个没站稳便一屁股摔在了地。洸定睛看了看那扑过来的身影，“铁……” 那些戴墨镜的男人们向铁奔来，铁毫不客气地一个个向他们的大腿和肚子上踢过去，身高马大的男人们都应声倒下。铁披散着一头长长的头发，一个接一个地将黑衣男们打倒。 “好厉害……”洸看着眼前的光景情不自禁地感叹了起来。打斗中的铁的身影，就宛如一头真正的狮子一般。 正沉醉在崇拜中的洸被铁一把拉住了衣领，“我们逃！” 不等洸给出回答，铁就拉着他跑开了。洸想也不想地就迈开腿跑了起来，眼前终于出现一条可以逃走的小路，正想往上跑的时候却看见许多黑衣人从路的另一头奔来。 “不好了！” 洸和铁改变了方向，另外一头也有条小路可逃，可是那里也出现了剑崎的手下。 “真可恶，他们到底一共有几个人啊？”洸愤愤地说道：“就没有其他可以逃的路了吗？” “没有了！”铁回答。“到这里来的话就只有那两条路了，刚才我来的时候确认过了。” “那岂不就是说我们逃不掉了？！” “正是那样！”背后传来了剑崎的声音，他和他的部下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别再打什么坏主意了，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我才不要！”洸和铁继续向前逃，不过也不能一直这么往前跑下去。“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洸急躁地敲打着圆顶屋的外墙，就在这时响起了“嗡—”的声音，圆顶屋开始微微震动了起来。 “嗯？”洸一瞬间停了下来。 “别停下来！”铁喊道。 背后剑崎那群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对面的黑衣男子集团也正在往这边跑过来，洸他们腹背受敌。 “已经逃不掉了，你们！”剑崎笑道。“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还是说，你们想吃点苦头？” 铁想了一想，抬起头看向上面，“我们爬上去吧。” 铁开始利落地往圆顶屋上爬，洸急忙跟了上去，可是屋子的外墙十分光滑，非常难爬。剑崎下令让他的部下追上去，可是部下们的鞋子完全踩不上外墙玻璃，总是爬上来又滑下去。 “不行，完全爬不上去！” “笨蛋！把你们的皮鞋给脱了！” 就在剑崎一行人慌慌张张的时候，洸和铁一直在向上爬着。 “喂，爬上来以后要怎么做？”洸一边艰难地抓着屋子外墙一边问道。 “我不知道！”铁回答。 “什么叫你不知道……” “如果刚才不爬上来的话就只有被抓住了，你觉得除了爬还有其他办法吗？” “确实是那么回事……可是……啊！”洸用力收回了差点要滑下去的脚，然后便什么也不顾地开始往上爬。尽管完全没精力去看后面的情况，但感觉上剑崎他们好像没有追上来的样子。洸稍稍安心了一下，咬了咬牙继续往上爬。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了圆顶屋的顶端，铁已经早自己一步到达，现在正坐在那里喘着气。 洸喘着粗气看了看周围。圆顶屋的屋顶里洞窟的顶部十分接近，周围没有一根钟乳石，取而代之的是倒吊着的照明装置，看上去应该是剑崎他们为了调查圆顶屋而装上去的。低头往下看看的话，剑崎他们正抬着头看着这里。 “喂！给我下来！”下面的人怒吼道。 “才——不——呢！”洸朝下面做了个鬼脸。 “真不好办啊！”铁在一旁说道：“一个可以逃的地方都没有。” 剑崎的部下确实把所有的通路都封锁住了，要从这里逃出去看来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我们该怎么办？”铁问。 “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洸只能无可奈何地回答。 这时，一种机械发出的声音响了起来，看到发出声音的地方，洸不禁叫了出来：“不好了！” 下面出现的，是一台被放在角落里的小型推铲机。说起来虽然是小型的，但铲子伸展开来的话还是可以够到洸他们的。不出所料，推铲机被拉到了圆顶屋的下面，粘满了泥屑的铲子向这里伸了过来。 “哇！”铲子擦过了洸的鼻尖。 “铁！你再过去一点啦！” “不行啊，再过去我就要掉下去了。” “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被铲子打下去了啊。” “不行就是不行嘛！” “可恶！”洸敲打着圆顶屋的屋顶，这时圆顶屋再次震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次铁也察觉到了情况。 那震动一开始还动静很小，到后来慢慢变得激烈起来。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啊！”推铲机的铲子又向洸袭来了。就在洸觉得自己即将被铲子打下屋顶的瞬间，震动变得更加厉害了，然后再下一个瞬间，屋顶部分的外壁消失了。 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下已经处于空荡荡的状态。 “啊啊啊—”洸一边发出凄惨的叫声一边掉了下去。 第二章 身体就这么一直往下掉，不知道到底要过多久才能着地。从外面看，这圆顶屋根本不怎么高，为什么自己往下坠了这么久还没到底呢？洸在坠落的过程中渐渐失去了意识。醒过来的时候洸发现自己正躺在地面上，身上意外的一处受伤的地方也没有。洸撑起了身子，周围的光线十分微弱，和圆顶屋外壁有着相同颜色和材质的柱子，像正在溶化途中的玻璃锥子般竖在地面上。地面被雾气覆盖，看不清楚，不过应该也和柱子还有圆顶屋外壁的材料是一样的。那微弱的光线就是来自于地面和那些柱子。这里是个非常宽敞的地方，远处因为雾气的关系所以看不太清楚，但是能感觉出空间十分大。 “好奇怪啊……”洸自言自语。就算掉到了圆顶屋的里面，这屋子里面也不至于这么宽敞吧。 突然，洸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铁！铁！你在哪儿？”洸大声地呼喊之后，从某个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像是应答的声音，洸不顾一切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洸跑啊跑，但周围的景色却完全没有变化，依然到处是溶化了的玻璃般的柱子和让人无法看清景色的雾，周围的光线也始终都是那么微弱。即使如此洸还是一个劲地向前跑着。 “喂——铁！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方向没错，洸更加用力地跑了起来。 终于，在薄雾中显出了一个人影——瘦瘦小小，有着一头长发的人影。 “铁！”对面的铁也向洸的方向跑来，在洸的面前停下，看着洸的脸十分紧张地问：“你没受伤吧？！” “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说起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啊。应该是圆顶屋里面吧，不过这里好像也太宽敞了点……” 两个人重新好好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景色，可望出去的地方和自己正站着的地方，完全一模一样。洸他们甚至觉得，说不定就算再怎么拼命跑也跑不出这块地方了。 “剑崎他们好像没有进来。不过我们该怎么办？” “你刚才敲了墙壁一下，之后我们底下就变得什么都没有了，那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洸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这里！” 一个声音从某处响起，那声音听上去是义明的。 两人同时大叫起来：“爷爷？！”“老师？！” ——“是这里！” 再一次，同样的声音说道。洸他们马上就辨别出了声音传出的方向，洸和铁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开始朝那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身边的景色还是一直不变，可是跑着跑着，前方有个地方的光线十分明亮，和这里昏暗的光照看起来界限分明。 “那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但是爷爷的声音确实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终于，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根比其他柱子都大都粗的巨型发光玻璃柱，那强烈的光线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在柱子的旁边，站着一个男人。 “爷爷！”洸飞奔了过去。 “没受伤吧？”义明问。 “嗯，没事。爷爷你呢？” “我也没事。为了让你们不要到这里来，我还用了一番工夫，不过看来没办法，你们还是来了。” 义明看向了铁，“这一路上多亏你照顾洸，谢谢！” 铁摇了摇头，“我才是让洸帮了不少忙呢。” 听了这话洸稍稍有些脸红了起来，为了遮掩自己的害羞，洸开口向义明问道：“我说，这个圆顶屋到底是什么？” “这个嘛……这个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也还不是非常清楚。”义明回答，“我找到这个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可是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 “几十年？你一直都知道这屋子的存在吗？” “是啊，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当我还在部队里的时候。”义明伸手很疼爱地摸了摸身边的柱子。 “在你出生之前很久的时候，日本还处在战争之中——现在看来那根本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可当时的人们却都坚信我们的祖国会取得胜利。我那个时候在大学里研究炸药，做着有一天能用自己开发出来的炸药引领国家走上胜利之路的美梦，不过那炸药也许会使无数的人死亡这件事，倒是想也没想，毕竟太年轻气盛了。” “后来战争形势变得越来越严峻，到了连大学生都要被送上战场并战死沙场的地步。我也收到了征兵通知书，然后便认为自己也马上就要死在战场上了。可是我收到的命令，却是和部队一起进茶木村的秘密指令。原以为会离开日本的我，当时听到那指令时吃了一惊，另外还感到十分奇怪：他们只是让我去茶木村，却不让我知道具体去茶木村干什么。军令不可违，我便和其他一起被编进那部队的战士们一起进到了茶木村。” “我们部队的队长，是一所有名大学的物理专家，一位专门搞那方面研究的科学家。队员们则几乎都是在大学里搞科研的学生。这种部队编制实在是令人感到奇怪。我们在村子里的时候被禁止与村民们产生任何接触。而村子里被允许和我们来往的，就只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把部队带到了一个很荒凉的地方，那里有着钟乳洞的秘密入口，你们两个也是从那个入口进来的吧？” 洸和铁点了点头。 “在钟乳洞里面，有着世人见也没见过的不可思议的东西——这个圆顶屋。一开始这圆顶屋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完整地裸露在外面的，它被埋在这洞中，我们只能看见一点点它的屋顶。不过就算如此，我在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还是觉得，那不像是会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简直就好像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可是那位队长却一点都不吃惊，似乎从以前就知道有这屋子的存在了。他让我们搬运了一堆铲子、鹤嘴锹和小推车之类的工具，都是些用来挖土的。之后我们便开始在圆顶屋的周围展开了不眠不休的挖掘工作。过了一阵子圆顶屋终于露了出来，整个屋子就好像是用一块完整的玻璃制成的一样，一个入口都找不到。关于这个神秘的屋子的真正面目，我们开始悄悄地在背地里猜测出了很多种说法，不过也只能在背地里说说，如果光明正大地讨论的话一定会被队长训斥。村民中知道有这个圆顶屋的存在的，也就只有那个带我们过来的男人了。听说那男人以那为骄傲而炫耀不已，好像说是他当初在偶然中发现了那个入口的机关，进入了钟乳洞然后看见了这圆顶屋。不过，他也不知道这圆顶屋的底细，只是一味地觉得这屋子里绝对藏着大量的金银财宝。” “不过我们的队长考虑的却是别的事情。某一天他对我们说，只要把建起这个屋子的材料拿到手，日本就一定会赢得战争的胜利。我们对圆顶屋进行了一番挖掘之后还是毫无进展，后来得到了将屋子毁坏的命令。只不过，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道具，都没办法对这屋子造成一丝伤害。一开始队长对屋子的这种情况感到十分满意，还说‘很好，这才应该是我们军队所追求的至极的材料’。确实，对那屋子进行怎样的攻击它都没有损坏的话，如果用它的材料来建造战车、战斗机或者军舰之类的东西，那我们的军队就真的成了无敌之师了。那时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队长会说‘只要有它我们就一定能打胜仗’。可惜，队长那种满意的心情也没能持续多长时间，圆顶屋确实是始终都破坏不了。这样下去，连把这屋子的建筑材料的碎片带出去研究都办不到了。明明是怎样都无法破坏的物质，为了研究却非得先将它破坏才行，当时的情形还真是讽刺。” “队长开始渐渐失去耐心，明白了靠手头那些工具没办法伤到圆顶屋以后，便开始试着用一些炸药，可是就算那样，屋子也还是一个碎片都没有损伤。再这么下去上面的人肯定要追问下来，队长开始越来越着急，开始准备要用超乎寻常的大量炸药来炸圆顶屋，而且使用的炸药，就是我所研究出来的新型炸药。我提出了反对。那炸药的烈性我最清楚不过，如果按照队长所指示的量来进行爆破的话，何止是这个圆顶屋，就连整个钟乳洞，甚至是整个茶木村都会被毁掉。我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可是队长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反而命令我，让我负责爆破的准备工作，还告诉我说，‘你如果不接受这个任务，就要有最后被当作违反军令者而送上军事法庭’。结果我只能顺从了队长的命令，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令人难为情，可当时实在是害怕上军事法庭之后被判刑，被烙上背叛国家的烙印。” “我运了大批的炸药，开始做炸药的铺设。就是在铺设炸药的时候，我发现只要自己的手一碰到圆顶屋，屋子表面就会开始微微震动。后来尝试着故意去碰那屋子，果然会震动。我把这情况告诉了我旁边的一个士兵，可他去碰的话屋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能让那个屋子产生反应的，好像就只有我。之后在进行工程的时候，我都会有意无意地去碰触那屋子的墙壁，每一次碰触都会感到屋子的震动，简直就好像它在害怕一般——害怕自己即将被爆破。我不禁感到有些战栗。” “炸药铺设完以后，部队就从钟乳洞里面出来了，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划了块地方设置起爆装置，我的任务就是按下起爆装置的按钮。可当我按下按钮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生爆炸。我被队长命令，独自一人冒死去查看炸药的情况。到此为止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我是故意使爆炸失败的，因为我无法亲手毁了那屋子。可当时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虽然失败了一次，但如果队长下命令再爆破一次的话，我不可能还是耍同样的花招，太乱来的话爆破任务就会交给别人进行，而我则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我到达圆顶屋的时候非常混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靠在屋子的外墙上哭了。就在那时，屋子又震动了，这次震得很激烈，之后的一瞬间，我突然就被吸进了屋子的里面。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已经在现在这个地方了，和你们一样，我开始到处跑，后来便遇见了这个。” “这个？”洸问道。 义明指了指自己刚才一直靠着的大柱子，洸和铁盯住那柱子看。过了一会儿，两人“哇！”地惊叫一声，并飞快地向后退了一步。 柱子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被封住了。 “那，那个是什么东西？”洸有些口吃地问。 “不知道。”义明摇了摇头。 洸鼓起勇气，再看了看那柱子里的东西。那东西悬空横着浮在柱子的正中央，个子和洸差不多大，手脚都十分细长，看上去一点力气也没有。头很大，没有头发，眼睛虽然是闭着的，但从全身的比例来看还是大得有些夸张。身体的颜色带着些青灰色，身上还包裹着一些布，那股强光就是从那布上发出来的。 “这个……是人类吗？” “不知道。”义明再次摇头，“它是死是活，是生物还是机器人，这些都不知道。但是，在看见他的瞬间我就明白，这个圆顶屋是为了守护它而存在的。” “守护它……” “我的那个直觉马上就被证实了。后来我在这屋子里四处走动的时候，只要一靠近墙壁附近，墙就会变成透明，虽然从外面不能往里面看，可是却能从里面清楚地看见外面。我看见队长带着队员们把圆顶屋团团包围住——好像是因为我一去不回所以来查看动静，那个发现这里的村民男子也在队伍里面。之后，那个发生了……” 说到这里，义明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痛苦，“我原先对炸药动过些手脚，让它们无法立刻爆炸，就算要重新使爆炸发生，也必须把炸药的铺设从头再来一遍才行。可是，可是……当时炸药竟然就在我的眼前，爆炸了，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场景一般，爆炸时扬起的漫天火焰和尘烟把在场的士兵全部卷了进去。在圆顶屋中目睹着这一切的我，已经是连惊叫声都发不出了，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火焰和烟尘都消散了，之后出现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眼前的景物一切都保持着原样——按理说发生了那么大的爆炸，钟乳洞和茶木村都应该被炸得灰飞烟灭才对。另外，队长和队员们的身影就这样消失了。我战战兢兢地朝屋子的墙壁伸出手去，和之前一样，屋子开始震动，下一秒我就已经在屋外了。我站在原地张望了一下，果然士兵们都消失了。如果是被炸弹炸飞了，那也应该能发现一些尸体，可是他们是整个地全部消失，这未免太奇怪了。另外，除了炸弹之外，那些铲子之类的工具都留了下来，感觉像是圆顶屋只把对自己产生危害的东西给消除了一样。” 义明说到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从那地方逃走了，逃出了茶木村，暂时找了个地方藏身。后来战争很快就结束了，我也不再是个军人。茶木村里发生的事情，部队总部肯定应该是听说了的，可因为战争结束后的时局过于混乱，所以那事也就不了了之。那原本就是个秘密执行的任务，在战后的一片混乱中，参与任务的人们更是很快就被人遗忘了。我回到了大学，但却不打算继续研究炸药，而是想开始学习对人类生活派得上用场的各种重要的学问。有了那想法之后，我便立刻着手研究，加上自己又确实对学习怀着浓厚的兴趣，渐渐地那些研究和学习的内容化作了我自己的知识，这就是现在的‘万能学’的基础。” “所谓万能学，其实就是指学习和研究一切与日常生活相关的必要知识，并将它们掌握。只不过我还是无法忘记当初在茶木村所经历的一切，哪怕我后来结了婚生了子，茶木村的事情始终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那个圆顶屋到底是什么来头？部队的人们到底到哪儿去了？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些疑问也越来越使我坐立难安。所以我的妻子——也就是你的祖母，死了以后，我就搬到茶木村里来了。开了那个牧场，照顾起了弃犬，向村里的人们教授自己过去研究过的万能学，并且时不时地会来这里看看圆顶屋。这屋子保持得和我当初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只不过我再也没能进到它里面。我站在屋子外面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曾经想要破坏它的队长和士兵们到哪里去了？可是哪怕我想破头也还是想不出答案。就算能大致想象出一些结果，也无法证实其真实性。” “想象？什么想象？” “从这个圆顶屋的大小来看，不像是有了钟乳洞之后才有它的，可能在钟乳洞形成之前就已经有了这屋子。说不定，它已经在这里待了有数万年，不，已经待了数千万年也说不定，和被封在柱子里的那个一起。” 洸再次看向了柱子里那个被发光布包着的人——虽然也许不能称之为“人”。他仍然静静地闭着眼睛。 数千万年以前……从这么久以前这个就沉睡于此了吗？洸不禁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更值得惊讶的是，这屋子到现在还保持着某种形式的功能，也许就是为了保护柱子里的那个的功能——只要是对圆顶屋造成威胁的东西就一律进行清除。当初那些消失的炸药和士兵们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功能吧。至于我，虽然曾经是那个爆破任务的负责人，但是我并不想去破坏这屋子，说不定圆顶屋读懂了我的心思，就只独独留下了我一个。” “你是说这屋子能读懂人的心情吗？” “没错。当然，那也只不过是我一味的猜想，但屋子所具有的自我保护功能却是毋庸置疑的。不管对象是谁，一旦企图对屋子做出破坏等不利举动，便会被屋子毫不留情地清除。我定居在这村子里，也是为了看看到底会不会再次出现对圆顶屋有非分之想的人。不幸的是，最后还是出现了……” “是在说剑崎他们吧？” “没错。我从以前就觉得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很可疑。只不过你和我讲了黄金蝶的事情之后，我便确信了他之前那些可疑的地方。” “我？” “我听到你告诉我说，有一只黄金蝶混在浅葱斑蝶里，当时就开始觉得事情不妙了。” “我还是不明白爷爷你在说什么……” “大桦斑——就是你说的‘黄金蝶’，是一种能够飞过大洋进行长时间飞行的蝴蝶，在日本也曾有过看见大桦斑的记录。只不过，大桦斑绝对不会出现在这种深山里，就算出现了，也一定不是蝴蝶自己飞过来的，而是被谁给带了进来，比如说在它们栖息的地方被不小心装进了某个行李箱里。在这村子里会把那种美国来的行李带进来的，除了剑崎就没有其他人了。浅葱斑里混着大桦斑，就意味着在那块地方附近有行李被打开了。直觉告诉我，那行李是剑崎为了这个钟乳洞带来的。那天，我悄悄地进入了这洞里查看情况。果然，剑崎正吩咐手下往钟乳洞里不停地搬运各种各样的东西。这么一来他的目的也很明确了——破坏圆顶屋，搜查里面的内容。他一定认为这屋子里藏着什么宝藏。” “那家伙说过，日本军在这屋子里藏了大量的宝藏。” “这也不奇怪，这种流言确实在村子里出现过，但却是个大大的错误。不过，就算跟他们说这里面没有他们想要的宝藏，他们也不会信吧。” “他们正打算要破坏圆顶屋呢。”铁说道。 “事情说不定正变得越来越不乐观，我们去看看吧。”义明跑了起来，洸和铁也跟在了后面。 到达圆顶屋墙壁旁边的时候，就像之前义明说的，从屋子里面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样子。剑崎好像正在对部下下达着什么命令，然后那些部下们就开始打开一些被运过来的木箱子，打开箱子的瞬间有一只蝴蝶飞了出来。 “是黄金蝶。果然是他们带进来的。” 剑崎的部下完全没有去注意蝴蝶的事情，从箱子中取出了桶状的物体。 “是炸药！”义明表情严肃地说道：“那些家伙，果然打算爆破这幢屋子。当初的情形估计要重现了。” “当初的情形……难道说剑崎他们会消失吗？” “不是挺好嘛，那些人消失的话，”铁说，“坏蛋们消失以后，村子就平静了。” “可是……”洸看着正在铺设炸药的剑崎一行人，“他们确实是坏蛋，只不过……爷爷，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当时没能救出那些士兵，”义明说，“直到现在为止我也仍然停止不了自责。那种伤痛，我不想再一次背负，也不想让你们背负。” “可是，老师，”铁反驳道：“如果帮助那些家伙的话，他们可是一定会炸毁这屋子的，村子也会被炸药弄得一塌糊涂。难道事情变成那样也无所谓吗？” 义明没有回答。 “爷爷！” “老师！” 面对两人同时的呼喊，义明终于开口道：“这时候就该万能学出场了。用我们自己的知识来处理目前的情形吧。” “我们该怎么做？”洸问。 义明微笑着回答：“你们来给我帮一下忙。” 第三章 “可恶！白木那家伙！”剑崎气急败坏地骂到，本来就快要抓到手的小孩子们又莫名其妙地失踪。 “一定是那家伙想办法打开了屋子让那些小鬼们进去了。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非得打开这屋子不可！喂！你们别给我慢慢吞吞的了！快点作准备！” 部下们手忙脚乱地做着爆破的准备，陆陆续续地在圆顶屋周围放上了炸药。 “这下看不把你们给炸成碎屑！里面的宝藏全部都是我的！”剑崎握着拳头恶狠狠地说道。 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叫声。 “出什么事了？！” 跑过去一看，一个正在往地面空隙里添炸药的部下脸色发青地跌坐在地上。 “到底出了什么……啊！”话说了一半，进入剑崎视线的东西让剑崎本人也发出了惊叫声。圆顶屋的墙壁上“长”出了一条人的手臂。那手臂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正在非常痛苦地用手指抓着地面。 “那，那，那个是什么东西？！” 其他的部下赶了过来，但在看见手臂的瞬间又都往后退了一步。 那手臂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又继续往外伸，渐渐地露出了一个肩膀，之后又是一个脑袋。 “你，你不是白木的孙子吗？！”剑崎叫了起来，“喂！白木现在怎么样了？” 只露出了上半身的洸听见剑崎的声音，把头抬了起来，带着一脸痛苦的表情艰难地说道： “快逃……你们……都会被杀掉的……” “被杀掉？你在胡说些什么？！” “有怪物……爷爷和铁都已经被杀了，大家快逃……那家伙肚子正饿着，而且大概很久没吃人了，所以……你们快逃……快从这里离开！” “怪物？那是什么？你可别在这胡说！”剑崎虽然嘴硬，但说话的音调听上去已经有些慌张。他试着去抓住洸的手，可是就在快要抓住的时候，孩子的身体被突然拉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洸睁大了眼睛，“救命！我的脚！我的脚正在被吃掉！”洸发出了临死前的悲鸣……剑崎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洸的身体就这样被逐渐拖入屋内。 “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洸的肩膀已经被拉进了屋子。 “求求你！救命—”在洸的头消失的同时，呼喊声也变得听不见了。最后露在外面的那只手也只是虚弱地抓了两下地板后，也消失在了剑崎等人的视线中。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寂静笼罩着被留在原地的剑崎一行人。包围着圆顶屋的黑衣人们更是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不干了！”人群中有一个声音说道：“这么可怕的地方，我可待不下去！” 其他人也纷纷受那番话的影响，开始想要从钟乳洞中逃出去。 “给我站住！喂！你们都给我站住！” 剑崎叫了起来，可是那吼声并不是为了要留住他的手下们。 “你们别想扔下我自己一个人先逃！”剑崎说着便拨开手下们自己拔腿先跑了起来。 看着那样的剑崎，对圆顶屋的恐惧瞬间传遍了整个剑崎集团，黑衣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外逃，才不一会儿的时间已经看不见任何人的踪影了。 过了一段时间，从圆顶屋的外壁上伸出了一个脑袋。 “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啊？！”洸好好看了看周围之后，便从墙壁里跳了出来，后面跟着铁，最后是义明。 “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呢。没想到那些家伙那么胆小！”洸饶有兴味地说道。 当然，刚才的怪物一说完全是捏造出来的。为了造成洸正在被怪物吞噬的样子，义明和铁在屋内慢慢地将洸往里拖。 “不过，那些家伙会因为这件事就这样放弃吗？”铁质疑道：“他们如果知道了我们并没有被吃掉的话，我们刚才作的那番功夫就完全白费了，他们一定还会到这里来的。” “总之，今天做到这里就够了。”义明回答，“我去把那个秘密入口破坏掉不让人再进来。之后再去找剑崎把话说清楚。” “那人会听爷爷你的话吗？” “没事的，那家伙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动用炸药，我有证据，可以抓住这个把柄。”义明指了指埋在屋子周围的炸药。 洸摸了摸圆顶屋的外壁，它并未震动，摸上去的触感冰凉而又稳固。看样子已经进不去屋子里了。 “我去处理炸药和封锁入口，你们先回去，我把出去的路线画给你们。” 义明从口袋里取出纸片，拿起笔简单地画了张地图给洸他们。 “剑崎那群人很有可能还留在洞里，你们小心点！”义明一边说一边将手电筒递给了洸他们。手电筒并不是原来铁拿来的那些，而是剑崎一伙人逃走时留下的。两个人拿好手电筒，和义明道了别，走向出口的方向。 “在圆顶屋里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铁一边用手电筒照着义明画的地图一边问旁边的洸。 “爷爷他调查了那么久都还不知道呢，我们怎么可能去知道。”洸回答，“只不过……该不会是……” “外星人？” “铁你也这么想？” “很像啊，不是吗？！” “要这么说的话，那个圆顶屋，难道是宇宙飞船？” “说不定是呢。”洸想，那也许就是数千万年以前来到地球的宇宙飞船，不小心陷入了地下，一直保持到现在。那个外星人，现在到底是正在沉睡还是已经死了呢？如果是正在睡，那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数千万年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人待在那里……洸突然觉得那个外星人十分可怜。 第一章 穿过一条细长的小路，洸和铁来到了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走在前面的铁，突然停了下来。 “不好！” “嗯？怎么了？” 洸刚刚把话问出口，一束刺眼的光便照了过来。 “果然，那个是你装出来的啊！” 剑崎拿着个发光笔，眯着眼看向洸和铁，两人的背后已经有他的部下堵在那里了。 “什么怪物之类的，不知道你耍的什么花招，竟然敢玩弄大人……” “我可没玩弄你们，相反，还救了你们呢！”洸不甘示弱地回应，“你们如果就那样引爆炸药的话，你们所有人都会从这个地球上消失的。” “还在胡说八道是吗，我不会再被你骗第二次了，这次一定要抓住你们……”剑崎话还没说完，铁就关上自己手里的手电筒，冲上去一脚踹飞了剑崎手里的发光笔。 “你这家伙想要干什么？！”剑崎怒吼道。那支发光笔掉到了由地下水蓄成的池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走！”铁拉起了洸的手，洸一下被拖着开始跑了起来。 “别跑！”是剑崎的声音。 黑暗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好痛！你别踩我的脚！” “他们人在哪里？” 铁在黑暗当中动作灵活地移动着，就像是能看清周围的样子。洸在后面辛苦地跟着，剑崎一伙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洸边跑边问。 “到老师那儿去。”铁回答，“照着光的方向跑，一定能找到老师的。” “我们不能去那儿，”洸说，“如果等一下出口也被堵上的话，我们就逃不掉了。” “可是我担心老师的情况啊，难道你不担心？” “我当然担心。可是，是爷爷的话就一定不会有问题。他可是研究万能学的啊。反倒是我们，如果被困住了就很危险了。我们应该快点从这里出去，找人来帮忙才对。” 铁没有回应，而是边跑边思考着洸说的话。 “……好吧，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就想办法出去吧。只不过，有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出去？” “没错！”铁停下了脚步，“可恶，我们被包围了吗？！” “啊？” 从前方传来了脚步声。 “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躲的地方……好吧……”铁站在原地，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铁一下子打开了手电筒。 “啊！是谁？！”男子们被吓到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中，是红帽子、黄帽子和绿帽子。 铁理也不理三名男子的质问，冲上去就要对他们展开攻击。 “你不是铁吗？！” “哇！快住手！” “我们不是敌人！” “别啰嗦！你们肯定也是和剑崎一伙的！”铁抬起脚就往红帽子身上踢去。 “好痛！你误会啦！误会啦！” “我们是为了帮你们才找到这里来的！” “我们是按照老师的吩咐找过来的！” “爷爷？铁你等等！等等啊！”洸把铁从男子那里拉了回来，“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我们是被老师吩咐过的。” “老师说，如果你们到这个钟乳洞来的话，就要想办法让你们离开这里。” “所以刚才才会想要把你们带回牧场，没想到你们突然就逃掉了。” 看来之前的都是一场误会。那个时候还以为男子们是要把他们抓起来才会逃了起来，可实际上他们却是想要帮助洸。义明之前所说的“为了不让你们到这里来，我还叮嘱过别人来把你们吓回去”，估计就是指男子三人吧。现在能在这里遇见他们也算一种幸运，他们一定知道出口在哪里。 “我爷爷现在很危险，要快点出去求救才行。” “老师他吗？那可太糟糕了！” “走，我们出去吧。” “快给我们带路！” “啊？带路？”洸有了不好的预感。 “其实吧，我们三个人在找你们的时候迷路了。” “一直在找出口呢。” “遇见你们太好了，这下终于能出去了。” 三个人一脸开心地说着，而洸和铁只能面面相觑。 “……看样子是不行了。” “不行了？” “嗯？什么不行了？”三个人同时发问。 这时，背后有脚步声接近了。 “那帮家伙追来了！快逃！” 洸关上了手电筒，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 “这下可不会再让你们逃了！”是剑崎的声音，“你关灯也没用，我知道你们在哪儿了，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 “才不会让你得逞呢！”红帽子回答，不过也有可能是绿帽子或是黄帽子。 “老师的孙子由我们来保护！” “你一根手指都别想碰！” “哟，原来还有帮忙的人啊。不过别白费劲了，我会把你们都……” “等一下！”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让这些孩子们回去！” 洸一下子就明白说话的人是谁了。 “爷爷！” “老师！” 一束光亮了起来，义明正拿着手电筒站在剑崎他们的后面。 “我会告诉你们怎样进入那个圆顶屋，你们把这些孩子放了，让他们回去！” “呵呵，听起来还真是个好主意。一开始就那么合作的话，大家不都能轻松点了吗！”剑崎说，“可以，我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小鬼们，你们可以走了！” 剑崎命令部下们让出一条道给洸他们。 “爷爷……”洸站到义明面前。 “一直往前走，遇到分岔路就按照左、左、中间的顺序走，这么一来就能走到一开始你进来时的分岔路口了。” “可是……” “快走！” 被义明强硬地命令，洸没办法，只能穿过剑崎的手下让出的路，走向出口。铁和三名男子也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也都默默地跟在了洸的后面。 第二章 一行人遇见了第一个分岔路——在这里应该往左边的路走。可是洸却一动不动。 “怎么了？”铁问。 “我……还是担心爷爷，我要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等等！”铁抓住了洸的肩膀，“担心老师的不止你一个，我也去！” “这样的话我也要去！” “我也是！” “我也是！”三名男子也同时应声道。洸想了一想之后说：“大叔你们还是继续往前走，我和铁回去。” “为什么？” “如果不想让那些家伙发现的话，还是人少一点比较好。只有我和铁就够了，大叔你们就快点到外面去求救，顺便报警。” 洸说服了男子三人，和铁两个人踏上了回程。 “就算你刚才不说我也会说，要回到老师那边。”铁说，“不过，我也料到你这家伙一定会说出来。” 洸一言不发，但心里却在暗暗地害羞。 幸好手里有义明画的地图，要回到圆顶屋十分容易，只走了一会儿就能看见义明和剑崎，还有那群手下站着的地方了。洸和铁藏在一块岩石的阴影下，偷偷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好了，快告诉我们怎么进入那屋子吧。”剑崎说。 “要进入圆顶屋，必须具备某些条件才行。”义明回答。 “条件？什么条件？” “不会伤害屋子！像你们这种，对屋子怀有破坏之心的坏家伙，是进不去的！” “你以为我会被你这种谎言给欺骗吗？！” “我没说谎。这圆顶屋有自我防御功能，你们还是快回去吧，这是为了你们好才说的。” “开什么玩笑，谁会放着就在眼前的宝藏不管，乖乖地回去？！” “这屋子里什么宝藏也没有，有的只是经过漫长岁月积淀下来的关于时光流逝的记忆。” “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是不是不让你吃点苦头你就不肯说真话是吗？” 剑崎的部下们逼近义明，铁一见那情形就想跳出去，可是洸把他给拉住了。 “别急，再多观察观察情况。” 义明的脸上充满了悲伤，说道：“那个时候，我没能救出我的同伴，所以至少让我在今天让你们免遭不幸。” “想要我们免遭不幸，就快点告诉我们怎么进去这屋子。这么一来……” 剑崎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你，你想干吗……” 他到底在惊讶些什么，洸马上就明白了。 “爷爷……” 义明脱去了身上的羽毛外套，身体上绑满了炸药。 “你们从这里出去，不然的话我就引爆这些炸药。” “喂，你可别乱来啊。你难道想死吗？” “不想死，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只有这样做。别以为我在虚张声势，我是来真的！” 洸也看出来了，自己的爷爷是认真的。好想叫爷爷住手，让他不要那样做，可是如果现在就跳出去的话反而会给爷爷添乱。洸咬住下嘴唇，忍耐着。一旁的铁也正紧紧地握着拳头，估计和自己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我知道了，出去就是了，你可别乱来！”剑崎为了不刺激到义明选择那样的说法，他转向自己的部下，命令道：“快出去！” 男人们开始往洸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我们走！”铁对洸说。继续待在这块阴影下的话会被那些人发现的，两个人一边和义明保持能看见的距离一边移动着。 终于到了出口，外面的光线亮得刺眼。 “快躲起来！”铁拉了洸一把，两人再次藏在一块岩石的阴影下。 一会儿之后，剑崎的身影出现了，然后义明也出现了。 义明大概也是因为光线过于刺眼的关系，有那么一瞬间闭上了眼睛。剑崎的部下里有人抓住那个瞬间，立刻跑上去压住了义明。 “干得好！”剑崎叫道。他的部下们开始纷纷上前压制住义明。 “爷爷！”洸刚想要飞奔出去，铁已经早他一步跳出去了。 把岩石当作踏板高高跳起的铁，狠狠地踩向压在义明身上的那个手下的背。 “嗯？是谁？！”男人刚抬起头，铁又一脚朝他旁边的人的头踢了过去，之后便一个个朝那些手下们攻击过去。 “好痛！” “啊！” 男人们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不知所措，纷纷从义明身边离开。 “你们在干什么！对手只是一个小孩子！给我抓住他！”剑崎歇斯底里地喊道。男人们扑向铁，铁一脚踢向离自己最近的人的大腿之后逃走了，动作敏捷的毫不亚于野兽。可是毕竟对手数量太多，在不断被追逐之后被一块大岩石挡住了去路，铁束手无策了。 “趁现在！抓住他！”剑崎的声音变得十分响亮。 就在这时，“你们这些家伙！”洸站在岩石上，大声喊道，同时还把手里捏着的小石块扔向剑崎他们。洸对自己的投掷控制力很有自信，甚至被家附近的棒球队看中过。洸扔出去的小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捏住铁的手腕的男人的后脑勺上。 “好痛！”男人乱了方寸地大叫，快速回过头来，洸继续不断地扔石子，命中率几乎有百分之八十，那些男人只能在原地不停地左躲右闪。铁趁着空隙从包围中逃了出来。 “铁！趁现在把爷爷给救出来！” 一边扔着石头的洸一边朝铁叫道。突然，洸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你给我老实点！小屁孩！” 是剑崎。洸后悔自己刚才粗心大意没去注意他了。 “你别看不起大人！” “是你们不好！”洸回嘴，“爷爷他明明就是想来救你们的，可你们却……” “闭嘴！”剑崎用力推了一把洸，洸一个没站稳，掉下了岩石。 那块岩石差不多有三米高，洸在下坠的过程中脑子里想着自己这次死定了。可最后着地的时候身下却意外地只有一些钝痛——自己身下的不是地面，而是更柔软的东西。 “呜！”下面传来了类似悲鸣的声音。 “铁？！” 洸的下面，原来是铁，他在洸落地之前赶到，用自己的全身接住了掉下的洸。洸立刻慌慌张张地起身。 “你没事吧？”铁从地上仰起头问道。 “……嗯，谢谢……” 面对有些呆住的洸，铁稍稍带着微笑站了起来，在站起来的途中脸上出现了一瞬痛苦的表情。 “你怎么了？！” “没事，好像有些扭到脚了。”铁按着右脚的脚踝，好像是刚才赶过来的时候受了伤。 “喂！我说你们，没事吧？”剑崎在岩石上方阴阳怪气地说道。 “怎么可能会没事！”洸不客气地回答。他抬头看着站在岩石上的剑崎，看到他表情僵了一下，好像是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差点就构成杀人，内心有些动摇的样子。剑崎他说不定，其实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人，洸想。 “都是因为你们妨碍我才会落得这步田地的，受伤了也别怪我！” 看来他就算不是大坏人，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洸再次想。 “把这些小鬼给抓起来！”剑崎下了命令，这次洸已经有了充分的觉悟。 可是，下令之后，却不看见那些手下们过来。 “……你们怎么了，快点把……喂！不会吧！”剑崎的声音颤抖着。洸踩在铁的肩膀上，看向剑崎正一边发抖一边看着的方向——他的部下除了一人以外全部都脸向下地躺在地上。 “爷爷！” 义明站在倒下的手下们的正中央，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同时放下了摆成打斗姿势的双手。那个唯一一个还站着的剑崎的部下，也终于缓缓倒下了。 “你，你，你……”剑崎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剑崎，你还是放弃吧！”义明说，“谁都已经无法接近那个圆顶屋了！” “你，你有什么资格那样说！”剑崎好不容易叫出声来。 义明平静地回答道：“我没有那个资格，但是有那个义务！”话音刚落，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啊……” 洸，铁，还有剑崎，都张着嘴，看着眼前的光景——烟尘弥漫中，那块曾经用来当作钟乳洞入口机关的岩石，倒塌了。 “我在钟乳洞的入口处事先铺设过炸弹，现在谁都进不去了！” “怎么会这样……那……宝藏怎么办？”剑崎颓唐地问道。 “那里面的不是宝藏，而是要让其保持沉睡的东西。今后一直，永远要让它静静沉睡！” 这时，从远处传来了“喂—”的喊声，是红帽子、黄帽子和绿帽子。 “我们已经和警察联络过了。” “警察马上就来。” “不用担心了。” 三个人用一样的姿势摆着手，用一样的速度往这里走来。洸开心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第三章 根据医生的诊断，铁的右脚好像是只有一些挫伤和扭伤，但为了以防万一，今天还是被要求在医院里住一天，观察情况。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洸问义明：“剑崎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听警察说，他在东京那里也做了不少坏事，这次的事件已经对他发出逮捕令了，最后他肯定是会被送进监狱的吧。” “是吗……太好了……可是，他能就这样对圆顶屋的事情死心吗？” “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挖掘，那个钟乳洞是进不去的。虽然我觉得他现在应该是死心了，不过不能保证他不会再次出手。也有可能会有其他人听到了风声，跑来这里挖洞。” “那怎么办？” “所以我要一直留在这里，让谁都接近不了圆顶屋，直到我结束生命为止。” “一直吗？”义明的话重重地击打在洸的心上。 “爷爷，我……”话正要出口，背后传来了说话声。 “又在这种地方走来走去了啊。” 回头看过去的洸，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铁……”右脚被绷带包扎着的铁，正一拐一拐地朝这里走来。 “住院住得怎么样？” “在那种地方实在睡不着，就出来了。” “什么叫‘就出来了’……” “我要回自己的家！” 义明有些惊讶地看着铁，好不容易地开了口说：“就凭你现在这双腿，可没办法走回去啊！” “没事，我会想办法的。” “不行，今天你就在我的小屋里睡。” “老师的小屋里？可是……” “如果这都不行的话，现在就把你强行送回医院去。” “我可不要被送回去。” “那就照我说的做。洸，我先回去准备床铺，你给铁带路。”这么说着的义明，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了。被留下来的铁和洸，突然觉得互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刚才多谢你了。”洸先开口说，“要不是你来救我的话，我现在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呢。” “别在意。” “可是，都是因为我，你的脚才……” “我不是都和你说不用在意了嘛。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啊，我们扯平了。” “是嘛……那么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一路上洸护着铁的脚不被其他的东西碰到，两个人慢慢地走着。 “你的脚痛不痛？” “不用担心。比起这个，我肚子倒有些饿了。” “我也是。”洸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口袋，“啊？” “怎么了？” 洸的手从口袋中伸出来，手里拿着的是一块饼干。 “这个不能吃吧……” “为什么？” “因为是狗粮饼干……” “没事，虽然不甜，但还是能吃的。” “你吃过狗粮饼干？” “老师的屋子不是有这个的嘛，所以就试着吃过一些。” “你这家伙啊！”面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的铁，洸忍不住笑了出来。把饼干掰成两半，洸把一半给了铁，两个人一起吃起了狗粮饼干。确实，那饼干一点甜味也没有，但却不可思议地美味。 走着走着，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果然腿还是很痛的。 “没办法了，”洸走到铁的前面蹲了下来，“坐上来！” “不用了，我没事的。”铁很少见地客气起来。 “别管那么多了，快点坐上来！”这样说的洸，自己也已经通红了一张脸，“你再拖下去我们可就回不去小屋了。” 被洸这么一说，铁只能坐到洸的背上。感受着背上的铁的体温，洸慢慢地走着。 从道路的另一端有个人走了过来，是开小店的大婶。 “啊呀呀！”大婶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洸的脸变得更红了。 “你们两个，可真相配啊！” 洸感觉到背上的铁害羞得动了动。 “对了，下次我要给你一条裙子，虽然是我侄女穿过的。” “我才不要！”铁斩钉截铁地说，“我才不要穿什么裙子！” “别那样说，你也差不多到了要穿那个的年纪了啊！”大婶说完，便开心地哼着小调走了。 “我讨厌被当成女孩子对待！”铁说。 “可你明明就是个女生啊！”洸回答。 “我不管！”铁好像在生气一样地说道，洸则是拼命忍住不要笑出来。 眼前有什么飘过…… “啊，”铁叫了起来，“黄金蝶！” “啊？真的假的？”洸四处看了看，等发现蝴蝶的时候，它已经飞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那个蝴蝶会变得怎么样呢？”铁问。“它被独自一个运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不是独自一个哦，”洸说，“把我们引到钟乳洞入口的一个，还有从剑崎的炸药箱里飞出来的一个，这么算来最少也有三只黄金蝶。说不定还有更多，而且这里还有浅葱斑蝶群呢。” “黄金蝶和浅葱斑品种又不一样，能在一起生活吗？” “没事，能生活在一起的。加上这里的环境那么好！” ……不是独自一个…… 洸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爷爷也好，铁也好，都不会是独自一人，自己不能让他们感到孤单。 洸再一次抬头看向天空，空中黄金蝶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在那一片蓝色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