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密室》 第一节 初春很冷,森冷而诡异的寒流今年好像特别眷顾t市,冰冷的风嗖嗖地朝着窗户的缝隙处钻进来,让屋里边的人听着就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林玲穿得厚厚的,窝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正在用电脑打一篇关于呼吁延长集中供暖时间的稿子。她越写越激愤,心想去年说因为煤的价格上涨了,让市民补交了取暖费,谁家不交,供暖站就威胁说要暂停谁家的供暖。但是初春这么冷,供暖却一天都不给延长,暖气用户们甚至都要盖上两层棉被才能勉强度过阴冷的寒夜,真是可恨! 带着这种恨的力量,林玲搓了搓手“奋笔疾书”。键盘被她敲打得啪啪啪直响,弄得旁边的编辑都在看她。 “文思泉涌”,稿子很快就完成了,林玲打开了电子邮箱,添加附件,收件人是主编——敲击上主编朱清齐的名字——然后勾上了自动保存到发件箱中的选项,最后才点下了“发送”按钮。 信件的图标插着翅膀,一遍遍地飞向主编的信箱,三秒钟后便弹出了“信件已经发送成功,是否再发送一封”的提示来。林玲点击了“否”。 终于把这项任务完成了,对林玲来说今日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觉得轻松了许多,但是寒意还是在她短暂的愉悦之后,再次向她袭来。 在这股寒气过后,林玲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随后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一股不祥的感觉瞬间袭了过来。林玲知道一般感冒只是瞬间的事情,常常只是因为一点点意外的着凉导致,而更让林玲觉得遗憾的是周围的人对此漠不关心。 林玲在《t市晚报》报社的人际关系并不好,这跟她强势的性格有关。这种人际关系的恶果就是她在最虚弱或最需要别人支持及帮助的时候,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站在她身后支持她的人。这令她在感受到了那种不可侵犯的权威感的同时也倍感落寞。 换作他人,这时一定有同事过来嘘寒问暖两句,最起码也会说两句问候的话,可是办公室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看来,孤独的气氛远比得了感冒还容易传染。 “这是谁又在念叨我了?”林玲早已习惯了这种冷场的状态,所以她常常会以这样的冷笑话来调节自己的情绪。 好在这时《水果篮子》的手机铃音配合着林玲的冷笑话响了起来,这是她特设的铃声,虽然和这寒冷的春天似乎非常不搭调,但毋庸置疑的是这对缓解办公室里的尴尬气氛还是有点好处。 但林玲看了看来电显示,表情却立即转阴,眉头一下子皱起老高,她快速地按下了接听键,用怪异且生硬的语气说道:“喂!” “喂,我是范海方,大记者,晚上有没有时间啊?” “现在忙着呢,晚上我有事!别烦我!”说着林玲就按下了挂机键。林玲脸上的阴云里似乎还带着球状闪电,一闪一闪地,显得更加阴沉了。 这几句话说得尤其大声,再次让屋中的许多编辑偷看她。 范海方是t市理工学院的一名青年物理学讲师,比林玲小半岁,半年前,《t市晚报》的主编朱清齐通过老婆的关系,把这个人介绍给了林玲,想让他们发展一下。 林玲还有半年就三十周岁了,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剩女了。一般剩女到了这个年纪,心态上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她们大多对于婚恋已经厌倦,对于久未出现的如意郎君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介绍对象、相亲这种事早已提不起她们任何的兴趣来。这个时候剩女们大多会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工作和玩乐上,结婚这种事都是别人比她们自己着急。 对于林玲来说,她心中完美的男人形象是汤姆?汉克斯。在现实生活中,她确实也找到了那种气质的男人。但那个男人却成为了她心中永远的结,永远离他很近,可伸出手却又不曾真实地触碰过。 对范海方,林玲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就没有什么好感。范海方是个外表极为普通的男人,没有任何的缺点,却也没有任何让女性倾慕的地方。 身材一般,长相一般,穿着一般,对于女孩而言,这确实不是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对于现代女性来说,男性的外表实在是太重要了。 对于林玲来说,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让她不想和范海方交往,那就是对方的职业——老师。 虽然在当今中国,老师一直在择偶对象的职业排行中高居前位——单凭“每年三个多月的假期而工资照发”这点就已经够很多人羡慕了——但是林玲偏就不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对老师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反感。 林玲是个出奇叛逆的人,可以说从小到大在学校里她都一直以一个领袖的形象出现,从来不想受到任何人的约束,而在学校中,唯一可以触碰她权威的人,就是老师。老师对学生们形成的绝对权威,是不可能改变的,对此她一直很不自在。 后来t市理工学院发生了三名女生连续自杀的事件,林玲参与了案件的侦破工作,正是那一次令林玲对老师的职业彻底失望了。 老师本该担负保护学生的角色,让自己的学生免受伤害,但那几起事件中,正是由于老师的失职,对学生生活的不闻不问,才为造成接连悲惨的苦果埋下了伏笔。 这些都让林玲对范海方这个人充满了厌恶——不光是对他个人,还有对他的职业。 可是越讨厌的人,往往越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去就下不来。 很快林玲的QQ开始闪动,一个野蛮的胡子头在右下角时隐时现,林玲的耳机中也发出了微弱的“嘀嘀嘀”的声音。 林玲的QQ是隐身状态,她重重地双击胡子头,对话框很快闪现在了她的面前,那个QQ好友的名字是“寻觅天使”。 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可爱QQ表情出现在她的面前,可是林玲却觉得这个表情做作无比——她没有再搭理范海方的纠缠,关闭了对话框。 随后,她在IE上输入了淘宝网的网址,试图寻找自己喜欢的衣服,以此来改变刚才的坏心情。 女人靠购物来满足自己是解压的最好方式。林玲用鼠标滚轮翻动着网页,看着一件件好看的夏装映入眼帘,脸上的表情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最近的女装还真是很贵呢!林玲一边看一边想着,虽然离夏季还有一段时间,但毕竟是不远了,女孩们都在憧憬能够早日穿上薄薄的夏装,尽快把曼妙的线条展示给众人,所以很多商家坐地抬价,网上购物也不例外。 当林玲把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一件黑色夏季吊带套裙的时候,右下角的QQ图标又开始闪动起来,这次是个搞笑的蝙蝠侠形象。 见到“蝙蝠侠”,林玲的脸上立即多云转晴,脸上洋溢出了灿烂的笑容。她快速双击打开了对话框,对方显示的用户名是“暗夜”,对话框中显示出了一个小猴子擦汗的表情来。 “胡队长,好久不见啊!”林玲轻快地敲击着键盘。 对方是t市市局刑警队长胡玉言,他近期的QQ签名改为“这个真相不能想象”。 “怎么会呢?好像前天还通过电话吧!”胡玉言的打字速度很快,在林玲发言后的几秒钟后,对话框中就弹出了回复。 “我是说不见——没看见人,只听见声音不算。” “现在要不视频连接一下?” 林玲发出了一个流汗的表情,“还是不要了,在办公室里呢,周围都是人!” “那还是不要了,不要让我吓着你们的同事。” “我是怕他们吓到你!” 林玲又点击了一个小兔子龇着牙笑的QQ表情,然后在对话框中继续输入,“案子破了吗?” “嗯,基本上是结案了。” “这么快?” 胡玉言也发了一个流汗的表情,“快?难道这不好吗?” “可我感觉这里边有问题!” “这话怎么讲?” “有两点不正常!” “开玩笑,哪有什么不正常?” “一来是你的QQ签名变了,看来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才会这么写吧?二来你主动来联系我,可是很少见的事,这种情况一般是在你要拜托我干什么困难的事情时,才会发生。我还以为是案件出了什么问题,要我帮忙呢。” “哪有?我是想问问你今晚有没有时间——请你吃饭。” “你要请我吃饭?我去看看太阳到底从哪边出来了,估计不是西边,是南边!” 胡玉言又做了一个睁大眼睛的表情,“不要挖苦人!我难道还少请你吃饭吗?” 林玲先回应了一个不屑的表情,“基本上都是你们市局刑警队的食堂,我都快吃腻了!你们那的厨师‘高大丸子’做的丸子汤,一去就吃那个,我都要吃吐了!” “今天出去吃,晚上有空吗?” “那要看去哪里。” “大胡子大排档!”胡玉言在这句话后附加了一个偷笑的表情。 “你胡大队长工资可不低啊!竟然选这种地方?看来你家的钱都串在你的肋骨上了——想要取出来,得动手术才行。” “<dfn>http://www?99lib.net</dfn>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手术刀才行,一般的估计是取不出来的!” 林玲看到胡玉言的回复,一边笑着一边回复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那里的烤羊排非常好,我还爱吃那的羊肉串,全肥,特香!”胡玉言紧接着补充道。 “恶心!”林玲跟着点击了那个恶心得想吐的表情来。 “怎么了?让我请客可不容易啊!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晕死,那我还是去吧,要不错过了最后的晚餐,就遗憾终生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吧!谁让那的烤鱿鱼也确实不错呢!”说完林玲又点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来。 “那就晚上六点,大排档见!事多,我先去忙了啊!” 林玲没再说话,只是打出了一个回头见的表情来。胡玉言的QQ图标颜色随后就变暗了——隐身或已经离线了。 他还真的很像一个暗夜的蝙蝠侠,神出鬼没,林玲这么想着。这时她刚才还很兴奋的感情,又莫名其妙地失落了。 人的心情跟QQ的在线与否会有着这么多莫名的联系,图标一亮一暗之下,却有着让人难以洞察的喜悦和悲伤的力量。 林玲一直在想QQ为什么要设置这个隐身的功能?这个功能像是给人设置了一间只有自己拥有那把打开大门钥匙的密室。在密室中可以暗暗地观察着外边的人,而把别人排除在密室之外。你可以置任何的外界干扰于不顾,因为你永远可以让人以为你并不在这间密室中。 曾经有一度,出现了彩虹QQ,人们可以上线就看出谁在隐身,但是很快腾讯公司就做出了补丁,把这个外部插件屏蔽掉了——说是为了保护用户的隐私,尊重用户的想法。 当时,林玲非常支持腾讯公司的做法,因为她觉得强迫打开自己的内心和强行进入别人的内心,都是不明智的。一个人的心中都应该给自己留一间只有自己才能打开的密室才对。 但林玲的这间密室却为一个人虚掩着大门——她对胡玉言的QQ权限一直设置的是隐身可见。 而胡玉言对她呢,他对林玲的权限设置是怎样的?她没有问过他,也不想问,有时候很多事情,直接说开了很容易出现问题。 很显然,林玲对于感情是个含蓄且敏感的人。她对胡玉言一直敞开着自己心中那唯一的一扇门,可是胡玉言心中的密室,却常常完全封闭,即便林玲可以感觉到那里时常会有一丝微风吹过来,但她却也难以寻觅到那个通往他内心的洞口。况且林玲一直认为自己费尽心机找到了那个洞口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只有胡玉言为她打开那扇门,她才有勇气走进去。 林玲与胡玉言的交谈过了一会儿后,她才发现,其实右下角的QQ图标仍然在闪动着,是那个讨厌的“胡子头”! 该死的胡玉言,为什么选了个大胡子大排档,这不是成心让我不痛快吗!林玲一边想着一边心中暗骂。 她对“胡子头”连双击的热情都没有,选择在电脑桌面右下角QQ的图标上直接点击鼠标右键,并重重地按下了“退出”的选项。 第二节 大胡子大排档是t市一家很有影响的饭店,和其他城市路边的普通大排档不同,这是一家正经的店铺,坐落在t市的闹市区一栋二层的小洋楼里。 洋楼的旁边是一条狭窄的单行路,本就已经不宽敞的路面两边,停满了各种各样的汽车,再加上很多自行车也要从这里通过,所以这里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自古华山一条路”。 所以每个汽车驾驶员从这里经过时,都小心翼翼地,生怕稍微一晃动方向盘,就会造成车辆刮蹭的事故。 洋楼的四面墙都涂着砖红色的漆,夜晚用绿色的灯一照,显出了一种怪异的颜色来,而楼的每扇窗户上都镶着像教堂里那样的彩色花纹玻璃。经过光线的几道折射,这里给路人的感觉十分诡异。 连接两层楼的楼梯是外置的,而且完全是木制,人走在上面吱吱作响,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要处处小心的提示。房间的天花板离地面只有两米的距离,更是给人一种压抑感。楼上楼下的座位不是很多,且桌子的密度极大,顾客们常常彼此不认识,却必须背靠背地坐着。 但是,来这的人几乎没有谁去抱怨这些缺点,因为这里的东西既便宜又好吃,所以每天都有很多图便宜的顾客光临,特别是受到了很多中学生和大学生的青睐。 然而,嘈杂的环境和四周鱼龙混杂的人流,却把讲求品位的白领们挡在了门外。 而这里也实实在在变成了一个都市底层群体本色表演的舞台。这里的环境像是经营者特意营造出来的一样。脏话、叫骂声变成了这里司空见惯的常态,而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无所顾忌地大声说话,比起那些西餐店、温情屋来不知道要“率真”多少倍。 林玲走进这里,心里一直在想这就像是一个城市的肝脏,所有的毒素似乎都要在这里过滤。但是没有这里,都市也不可能变成一个只有美好和整洁的天堂。——没有了肮脏、罪恶,世界也就不再完整和真实了。 林玲没有着比较正统的白领服饰,而是穿上牛仔裤——由于晚上的天气很凉,她在上衣外面又特意套上了黑色的风衣。 不过,像她这种穿着正统服装的美女,一个人在这里出现是非常少见的,自然也惹得不少汉子不怀好意地偷看。 这种地方没有“预订”这么一说,只要有座就坐下,没座位就只好等待。有时候甚至是一大帮人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桌上吃得正香的客人们,用眼神催促他们快点吃完走人,让吃饭的人很不舒服。 林玲来得还算早,还有很多空座。她看到一个角落里坐着三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似乎在谈论着什么;他们都穿着同样的运动装——应该是老套的校服。 林玲就坐在这张桌子后边,与其中一个瘦弱的高中生背靠背坐着。服务员送上了菜单,然后理都没理林玲,又忙乎别的去了。 好久没有来过了,破旧的桌面上铺着早已焦黄的厚塑料片,上面还有几处不知道被谁用烟头烫的黑点点。椅子坐上去吱吱直响,碗碟里还有水汪着,给人一种不卫生的感觉。林玲坐在这里感觉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大排档还是大排档,粗狂中带有一种城市中少有的乡土气息。 离六点还有一刻钟,胡玉言应该马上就到,所以她没有急于点菜,而是用更多的时间去聆听这个世界除了美好外的其他声音,这也算是作为一个记者最基本的素养。 背后的中学生们说话很大声,林玲听到他们好像是在谈论着一些性体验的话题,这对于未曾经过系统性教育的高中生来说,早就是他们之间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你真的和那个90后那个啦?”声音从后边传来。 “这我骗你们干啥!”这是林玲身后那个高中生的声音。 “厉害啊!快说说,你是怎么把那小美女骗上床的?”第三个高中生的语气似乎很急迫。 “我帅呗!现在女孩都喜欢我这样的头型。”背后的高中生语气中带着一种自信的优越感。 “去你的吧!还不知道你耍了什么样的手段,不过那个小妞长得确实够甜,特别是她的胸够大,不像是她那个年纪的,我也想抓抓试试!哈哈哈。”这个高中生语气轻松,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林玲听着这些男孩的话,就觉得自己好像坐错了位置,但是难得有机会听到这样的交谈,所以她也不准备再换座了。 “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个难看样,哪个小闺女会看得上你?” “你少来!那个小闺女看上你估计也是因为你爸爸有钱!” “嘿嘿嘿!有钱就是好啊!我爸爸说的!” “据说你爸爸就把你妈给休了,找了个漂亮小妈回家来。” “你小子再说……再说我就撕烂你的嘴!”瘦弱的高中生似乎对刚才同学的话很愤怒。 “好好好,嘿嘿,快给我们讲讲昨天晚上的事吧,我们都等不及了!听你讲可比看A片爽多了!” “昨晚吗?我先预备了一点点东西——从网上买的——叫苍蝇水,混在她的可乐中了,结果她就乖得跟小猫似的了!” 林玲此时听得脸颊绯红,可是这帮高中学生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背后那个瘦弱高中生继续卖弄着自己的性技巧和各种他在A片中学来的动作,越说越起劲,像是很有经验一样。 林玲喜欢倾听一些来自大众的声音,但是这样小的年纪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下流不堪的话,还能够滔滔不绝,毫不脸红,实在是令她难以忍受。于是,她准备离开这张桌子到比较远的一张桌子去。 可是林玲刚要站起来,就听得身后又走来另外几个人,声音比刚才那三个高中生的声音要厚重。 “好厉害啊!这么早就给人家开苞了!”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说道。 林玲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压力,她没有站起来,而是坐着继续听后边人的谈话。 “干什么?老子谈话,关你们什么事?”刚刚卖弄性经验的高中生的声音。 “不关我们什么事,不过今天哥几个出来忘带钱包了,你不是家里有钱吗,找你借点,帮我们把今天的账结了。” “结账?开什么玩笑,凭什么?”瘦弱的高中生怒道。 只听得“啪”地一声,林玲只觉得身后的高中生是被打了,听声音像是被重重打在了脸上。 “妈的,你敢打人!”瘦弱的高中生依旧嘴硬。 紧接着又是两记响亮的耳光,刚才还和林玲背靠背的高中生一下子横倒在林玲的视线范围之内。林玲知道这时如果自己再不抽身,恐怕会有麻烦了。 但是,当她刚站起来的时候,就觉得背后一阵冰凉,一股冰冷的液体洒在了她的脑后,而她的外衣也很明显承受了液体的倾洒。 本来就冷哈哈的天气,再弄得湿漉漉的,弄得林玲很郁闷,她气呼呼地转过身来,看着身后。 三个穿着黑色骷髅图案夹克的小混混正围住另外两个高中生,其中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混混手中拿着一瓶打开的啤酒,正是他把啤酒泼在了林玲身上。 倒在地上的瘦弱高中生,脸颊红红的,早没了刚才的神气,从他怒视“金毛”的眼神来看,刚才打人的恐怕就是这个“金毛”。 “你们太不像话了,都泼在我身上了!”林玲对这帮家伙开始训斥。 “金毛”转过头来,怒目而视,“臭娘们,少他妈废话,找揍啊!”说着他就举起了手中的酒瓶,做出一个要砸的动作来,他手腕上的挂链叮当直响。 林玲下意识地闭上眼,虽然她知道这帮家伙未必敢下手,但心中还是一阵害怕。 酒瓶并没有落下,林玲等到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真够本事啊!”声音平静且深厚。 林玲兴奋地睁开眼,发现胡玉言正挡在自己面前,而他一只手已经死死攥住了“金毛”拿酒瓶的那只手,无论“金毛”怎么挣脱也无济于事。 而另外两个混混刚想上来给“金毛”解围,胡玉言一个转身一只手已经掐住了“金毛”的脖子,而另一只手还是死死抓住了他的腕子,这一系列动作疼得金毛嗷嗷直叫。那两个混混见此,知道遇到了惹不起的人物,不敢再往前迈步了。 “大哥,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您老高抬贵手!”“金毛”哀求着,由于喉咙一直被胡玉言卡住,话说得断断续续。 有胡玉言在,林玲自然感觉自己已经安全了。她先拍了拍“金毛”的脑袋,然后顺势站在了胡玉言的身后,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胡玉言没有再和“金毛”纠缠,而是把他推向了对面。三个混混像是刚刚逃脱了老鹰利爪的兔子,头也不敢回,一溜烟地跑了。 他们刚跑走,就听大排档的老板冲外跑去,高喊:“混球你们还没结账呢!” 胡玉言不管那些,走到了瘦弱的高中生面前,蹲在他面前,嘿嘿一笑,“真的用过苍蝇水?” 高中生早被刚才的场景吓傻了,也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愣了半天。 胡玉言一把揪起地上高中生的校服领子,左右开弓,又给了他四个耳光。这四个巴掌打的力度显然比刚才混混打得重多了,高中生的鼻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刚刚还可以对抗一下混混们的高中生,在胡玉言面前彻底变成了怂人,“大哥,我没用过那玩意,我就是好吹牛!遇上漂亮姑娘就爱幻想,然后就编出点故事来骗骗人,显摆显摆。” 胡玉言一把掏向了高中生的要害,弄得高中生表情痛楚起来。 “看你小子也不像是那块料!”说着,胡玉言松开了他,然后转过身来一把拉住了身后林玲的胳膊。 林玲早就被刚才胡玉言的所作所为吓得目瞪口呆,没有想到之前那个屡破奇案的神探,还会有这样凶暴的一面。 “对不起,晚上吃饭选错地方了!”胡玉言一笑,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赶快换一家吧!这里太乱了。”林玲说着,拎起书包,就要走出大排档,但是她脚底下像是碰到了什么。 低下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闪闪发光的手链,链子上刻着“C&L”的字样。林玲想起来,这好像是刚才那个“金毛”手上的东西。可能是刚才胡玉言用力过猛,把这条手链弄断了。 这时,服务员急匆匆跑了过来,“小姐,您还没结账呢?” “结账?我还没吃呢!”林玲的脸上一点好气都没有,说着她把手链捡起来,装进口袋里。 第三节 一股烤羊肉的香味在街边弥漫着,闻者皆忍不住咽起口水来。香味是从街边的一个羊肉串烤炉中传出来的,炉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肉串,有一个男人正在炉边扇着扇子,企图让炭火更旺。羊肉的油汁,滴在滚烫的炭火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非常刺耳,但也正是这种强烈的化学反应,才会散发出足以让路人流出口水的香味来。 这个烤炉的旁边是十几个小炭炉,炉子旁边放着小板凳或马扎。这种简陋的路边烧烤,竟然很有市场,许多人都愿意围坐在烤炉前啃着刚刚烤好的羊肉串,大口喝着啤酒。 虽然天气还很冷,但在街道上围绕在火炉旁和知心朋友谈心,无疑是一种快乐的享受,这让许多人乐此不疲,忘掉寒冷。 “好不容易让你请一回客,最后竟然连饭店都省了!”林玲坐在烤炉前把手伸过去取暖。 “可是你说的爱吃羊肉串的啊!”胡玉言眼里充满了对女人善变的不解。 “我说的是爱吃大胡子大排档的羊肉串,可没说这里!”林玲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真够矫情的,这里可是比那里还好吃!”胡玉言一阵坏笑。 “财迷就说财迷,什么好吃不好吃的,这大冷的天,请一位美女在路边吃东西,亏你想得出来。” “这就不错了,你不说让我拿钱,得给动手术吗?哈哈,你已经算一把十分锋利的手术刀了。” “耍无赖!”林玲说着把嘴巴撅得老高。 “对了,把你刚才捡的东西交给我吧!”胡玉言突然伸出右手,放在林玲面前。 “我捡什么了?” “少装蒜!那个手链。” “你眼睛还真尖!” “喂喂,拾金不昧可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而且你眼前就坐着个警察。记着那首歌吧?小朋友捡到一分钱都要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 “恐怕只是捡到一分钱吧?要是捡到了一万元就未必喽。” “你咋把小朋友想得那么坏呢!”胡玉言又是一阵坏笑。 “这是现实啊,就像我们小时候总说学雷锋学雷锋,雷锋叔叔做好事从来不留名。现在想想其实是很矛盾的——他不留名,为啥咱都还知道雷锋这个名字呢?还有他这么多做好事的照片留世,难道摄影师都那么巧就在他的身边?” 胡玉言做了个语住的手势,“你可是长在红旗下,生在春风里,已经跨世纪,咋能对我们幼时的榜样这样怀疑呢?” “少贫了。就是这些不真实的教育榜样,才让我们的孩子在真实的生活中找不到自我。因为书本教的东西,总是那么美好,那么高尚,那么正义。可是当他们踏入了这个社会之后,才发现什么都不对头了。世界没有那么美好,而是随时都会出现黑暗。” “不要发牢骚,难道教科书去宣传负面的东西吗?说中国有多少黑社会,有多少人口贩子,有多少贪官污吏……那样孩子们的心灵不都被污浊了吗?” “现在就没被污浊吗?听听刚才那几个高中生都在说什么!小小年纪,就连大人都难以启齿的事情,他们却张嘴就来。不应该他们知道的,他们会想尽办法知道,这就是现在的孩子们!” “那几个臭小子,我刚才已经教育过他们了!” “亏你还好意思说,那就是你的教育方式?你刚才凭什么打人家?你有什么权利?父母打孩子都是犯法的,你算人家什么人?竟然还下那么重的手!”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记住这是错的啊!” “你是警察,要是这件事被人家家长找到局里怎么办?” “我自有我的说法,刚才就凭他们说的那几句话,把他们带到局子里拘两天都没问题。当然我要是拘留他就不准备打他了。” “打孩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其实还是我们没有找到更好的教育方式让孩子们能够顺利接受成人的世界。” “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妈妈!” 胡玉言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让林玲感到非常意外,一下子脸颊绯红。她盯着胡玉言的眼睛,他的眼神也深情地望着她,这种眼神时有出现,但以前十分短暂,这次却很长。 林玲低下了头,没敢面对他的眼神,“我可还没想好要不要孩子。” “孩子是女人人生的一部分,如果不要孩子,女人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行了,行了,不愿意跟你讨论这种问题。”说着,林玲就从口袋中把手链掏了出来,甩给胡玉言。 “生气了?”胡玉言接过手链,但是眼睛却没有离开林玲。 林玲一手托着腮不理他。 烧烤老板把二十串羊肉串和十串板筋放在了他俩面前。 “我吃肉串,板筋全归你!”林玲看着眼前的羊肉串,率先拿起一个吃了起来。 “喂!板筋可是你要的!干吗都给我?”胡玉言装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要惩罚你!还有,给这家伙再来两个羊肾!”林玲转头对烤羊肉串的男人喊道。 烤串的男人听到林玲的喊话,笑着点了点头。 “天哪,还要那个啊?要了你吃啊!” “你吃!都吃了,回家让你难受去!” “哈哈,好吧。”胡玉言想用笑声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风大,全肥就别吃了,换这个吧。”林玲的语气一下子缓和了下来,女性的情绪似乎总是跟风向一样不停地变化。 “谢谢你还记得我爱吃啥。”胡玉言话中带着感激。 “说吧,今天为啥找我,估计不会就请我吃一顿羊肉串这么简单吧?” “没有,没有,就是请你吃饭。” “吃饭,这也叫吃饭?快说吧,到底什么事?” “为了感谢你多年来对我们刑警队的帮助,想请你……”胡玉言刚想说“吃饭”,一想说出来,林玲又会生气,于是把后半句话改成了“吃点东西,回报一下”。 “少来,鬼才相信!” “嘿嘿,你非要说点理由出来吗?有点事我真是想跟你说说……先说好了,可不是找你帮忙!” 林玲用眼角藐视了一下胡玉言,嘴里也没闲着,狠狠地用嘴咬了一块羊肉下来。 “前几天在王台的鹏程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听说了,但是我没赶上现场。” “我本来想通知你去的,但是这起案件本来就是一起很普通的自杀案件,所以我想没有什么新闻价值,就没有让大记者介入。” “是王勇那家伙不在吧?每次可都是他通知我,可不是你哦!” “王勇近期去了云南,毒贩把一批毒品运到t市来了,他到云南调查毒品来源去了。” “我说这两天,我怎么这么清闲呢?王勇要是在的话,这两天《t市晚报》里都应该有这起案件的相关报道了。不过看你那个样子,是不是这起案件出问题了?” 胡玉言没有说话,拿起一根羊板筋,狠狠啃了起来。板筋绝对是个可以考验食客牙齿的“硬朗货”,他狠劲地嚼了半天,才勉强将这块板筋咽了下去。 “难道不是自杀吗?”林玲没有理会胡玉言的吃相,继续追问。 胡玉言好像被刚才的板筋噎得有点难受,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这个案件很奇怪,死者是一名46岁的妇女,叫柳艳芳,t市洪甫县张家村人,她刚刚租下了王台鹏程小区的一间独单,结果当天就自杀了。” “租房间就为了自杀?不会吧!房租付了没有?” “付了,付了三个月的!” “那确实很不正常。人是怎么死的?” “剖腹,一把尖利的水果刀,刺中了腹部,当时死者死死地握住刀柄。她的腹部有两处伤痕,一处在小腹的右侧,造成了大出血,而另一处就在肚脐附近,是致命伤。” “是谁发现的尸体?” “是房东。” “她是接到死者的电话后赶过去的。当时电话接通后里边却没有任何声音,房东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是自家房子的号码,怕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就赶过去看看。” “开门之后就发现死者死在了电话机的旁边?” 胡玉言摇了摇头,“死者没有死在电话机旁边,而是死在了里间屋中。” “你是说打电话的不是死者。” “不,打电话的应该就是死者,电话机的听筒上有死者的血手印,应该是握着听筒时留下的,而电话的按键上也有血迹,也是属于死者的。” “果然是个有问题的案件,还有什么疑点?” “钥匙!” “钥匙?” “对,房门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死者那里,一把在房东那里。房东是中午才把钥匙交给死者的,死者下午就死在了房间中,而钥匙就在死者手中。房东开门时,房门是锁着的。” “密室!” 胡玉言点了点头,“如果这个案件是他杀的话,只能理解为密室杀人。但是就现有的证据来看,应该是自杀才对。” “你怎么这么肯定呢?钥匙可以去配一把啊,杀了人之后,再把门锁上就是了。” “很遗憾,那把锁很特别,房东给屋子配的锁是十字钥匙的,这种钥匙配起来很麻烦,而鹏程小区周围根本没有能配那样钥匙的店铺或人,而且死者好像刚刚来到t市,人生地不熟的,恐怕她不会急于去给别人配一把钥匙吧。” “问个蠢问题,房东没有问题吧?” “没有作案时间!因为死者刚死不久,死亡时间确定得非常精确,是下午的三点半到四点之间。而且房东没有任何杀人动机,她和死者之前根本就不认识。” “死者屋中的电话还给谁打过吗?” “查过了,死者死亡的当天,除了给房东打过外,没有别人。” “周围的公用电话查过吗?” “附近的IC电话亭有三个,电话的听筒上都没有发现死者的指纹,而周围普通收费的公用电话我们也询问过,他们都说没见过死者生前来打过电话。” “还真是奇怪呢?死者是一个乡下人,跑来城里,自己租一间房子住,还当天就自杀了,怎么说都说不通。” “除此之外,这起案件还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比如门的把手和门锁,都好像被特意擦拭过,鉴定人员通过鲁米诺血迹测试,都在上面发现了微量的死者血液。而死者的血滴满了整间屋子,好像是死者在受伤后,在屋中转了很长时间,而且是每个角落都转到了,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而这肯定不是她遭受了致命伤之后能做到的。” “可否这样理解:死者的两处伤痕,第一处受伤的恐怕是小腹右部的那一处刀伤,在死者遭受了这样的刀伤后,就在屋中试图要干什么事;这件事干完之后,死者选择回到了里间屋子中,再用刀捅进自己的要害。” “我也是这么理解的。而且据我猜测,恐怕死者要干的事就是将房间布置成一间密室——因为锁和门把上都有血迹反应。”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死者腹部右下的伤痕可能就不是死者自己捅伤的,而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捅伤死者后,逃跑了。死者为了保护这个人,把门反锁,制造了一间密室,然后自杀——让警方认为她是自杀的,这样就可以掩护凶手了。” 胡玉言肯定了林玲的猜测,不住地点头。 但林玲的表情依旧凝重,“可问题是死者为什么还要打那个电话呢?很显然,如果我们刚才的猜测成立的话,那么死者就是打完电话后,才给了自己致命一刀的。她打电话为了什么呢?救自己一命?还是可以让警方快点发现尸体?而且她为什么给房东打电话?而不是警方呢?我想110比那个房东的电话号码更容易拨通吧?” “这个问题还不能解释,我也是相当困惑。” “下边的问题是,如果我们刚才的推测成立的话,那么死者究竟要保护谁?” “我们查过了,死者的儿子就在t市理工学院上大学。” “你们怀疑他?” 胡玉言摇了摇头,“起初是,但是,他没有作案时间,在他母亲死时,他正在进行一场院系间的篮球赛,超过两百人可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第一节 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停在t市汽车研究所后方的一条小道上。夜黑沉沉的,路边的电灯只有灯杆,灯泡却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寒冷的风在小道上尽情扭着它的小蛮腰,它的舞步太过厚重,发出了嗖嗖的响声。 汽车研究所最初是一家军工企业,建筑地点本就十分偏僻,这条小路由于年代久远,又无人为它铺设沥青,早就破烂不堪,如果再下两天雨,就会变成一片地道的沼泽,所以即便是白天,这里也少有人来。 但少有人至的地方自然有很多特殊的作用,比如这里不久前就破获了一起毒品交易大案。——很多人都想利用这个偏僻的地方,做一些不想让人知晓的龌龊事。 帕萨特的后排座上坐着一对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女,两人正在互相亲吻并抚摸着对方。 这样的缠绵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听到铃声,女孩一把推开男孩,从包中拿出了手机,而男孩却一脸懊恼——燃烧的激情一下子被切断了,像是全速转动的马达,突然间熄了火。 “喂,我今天有点事,去不了你那了,真的,别等我了!你快睡觉吧,好吗?我也要早点回去休息了,再见,拜拜!”女孩敷衍似的挂断了电话。 “谁啊?”男孩不悦地问道。 “一个朋友。” “是你的一个姘头吧?” “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女孩显得非常生气。 这时,男孩又一把搂住女孩的腰,又要亲热。 女孩用力一把推开男孩,“今天都三次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我不是什么野鸡,你想上就上的。” “那你当你是什么?” 女孩被问得一时语塞,但她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我算什么?我告诉你,孙其名,我再怎么下贱,也比你强,你只不过是个乡下人而已,而我是地地道道的t市人。” “城市人怎么了,好好的大学不上,还不是要天天陪男人!”孙其名脸上带着一股不屑。 “孙其名!你当你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爸就是个农民!怎么能给你买这样的好车?你不是给哪个富婆去当鸭了吧?” 孙其名很想发作,但似乎刚才的事影响到了他的情绪和体力。他对女孩瞪了瞪眼,“车是朋友的,借给我开两天而已。” “开两天?谁会把这么好的车借给你?” “这个你管不着!” “哼哼,是啊,我是管不着,可是有人管得着,你说前两天警察为什么找你?” 听到这个问题,孙其名勃然大怒,“你给我滚下去!” “滚下车?你还真是无情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两天警察找你是因为你妈死了。” “韩静!你少管闲事!” “管闲事?妈妈死了,儿子却还可以跟我在这里风流快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你有屁就放!”孙其名此时对韩静已经忍无可忍。 “你妈不会就是你杀的吧?” 孙其名脑袋上的青筋蹦起来老高,“你放屁!这种话是随便说的吗?” 韩静一阵冷笑,“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啊!” 孙其名不再说话,迅速提上裤子,对韩静说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不见面,怎么可能?我们都在一个学校上学,难道你想辍学吗?” “你开什么玩笑,要走也是你走!” “好吧好吧,农村的大少爷!以后就装作不认识好了。”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没杀人!” “这个我倒信,把自己母亲杀了,难以想象!不过,看你也不是什么孝子,服丧期间,还干这种事,等着遭报应吧!”韩静一边说,嘴中发出蔑视的冷笑,一边把刚才被孙其名扒掉的衣服重新整理好。 “你再说我就撕烂你的嘴,然后把你扔下去!”孙其名的话简单而凶狠,气势足以震慑住韩静。 韩静在想,如果孙其名此时真的耍起混来,把自己扔在这里,一个女孩在深夜里那可是比什么都要可怕,所以她选择了暂时闭嘴。 制服了喋喋不休的韩静,孙其名打开车门,从后座缓缓走下车去。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两腿发软,一点也不听使唤。刚才确实是纵欲过度了。最近内心的焦虑,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需要这样的方式来宣泄,而泄欲只能找韩静这样的刁钻女孩。一种莫可名状的失落感开始萦绕在孙其名的心头。 往前挪了挪,孙其名打开驾驶室的门,坐了上去,然后把自己的衬衣扣子全部扣好。过了一会儿,他才打开车的近光灯,并转动钥匙启动了车子。发动机的轰鸣声很小,让人觉得车的性能良好。他踩下刹车,把档位挂在了D档上,轿车缓缓地驶了出去。 开出这条小道,旁边就是t市新建的快速路,开上这条路只要二十多分钟就能回到t市理工学院。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孙其名的车速超快,虽然快速路的出入口挂着限速60km的牌子,可是他却视而不见,车子一头冲进了路的中央。 车的测速表一直都在100到120这个范围内摆动着,风拍打在帕萨特的挡风玻璃上,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而韩静在后座上也感到了轿车推背的感觉。 快速路没有红灯,意味着这里是一个不用考虑障碍的速度竞技场。深夜的快速路,跑着的都是些为了避开白天超载处罚的大型货车,孙其名的帕萨特就在这些“大家伙”中间不断地变道、超车,孙其名借此在感受着速度带给他的快感。 韩静知道孙其名是故意把车开得这么快的,虽然他平常也开快车,但是绝对没有今天这样的速度,至于他开快车的原因,恐怕和刚才跟自己疯狂做爱的原因相同。 只用了十多分钟,帕萨特飞快地驶过一座高架桥,从右手转弯的路口下了快速路。 再转两个弯就到t市理工学院的宿舍区了,在第一个拐弯处,孙其名根本没有减速而是加着油,直线漂移了过去,弄得后排的韩静从座子的一头摔到了另一头。 “你慢点!不要命了?赶着去投胎吗?”韩静再也无法忍受,以强硬的口气埋怨道。 “少废话!”孙其名一点都没有在意韩静的感受。 和许多大学不同,t市理工学院的校园区和住宿区是分开的,学校专门为大学生修建了大学生公寓,让学生们的生活可以变得更加舒适和自由。当然大学生们在付出高昂学费的同时,还要付出比其他大学生宿舍贵上一倍的住宿费。 连接校园区和大学生宿舍区有两条路:一条从西面连接,是大道;而另一条从东边连接,是一条小路。小路的一头就是大学校区的教师集体宿舍,这条路又黑又长,而且也不是正路,路面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坑,所以少有人走。但这里却是孙其名常常晚归的路,为的是避开他人的耳目。 帕萨特直直地开进了这条小道,由于速度太快,再加上道路颠簸,车子上下颠动着,即便是防震性能优良的帕萨特,也还是会给人一种车子随时倾覆的感觉。 但孙其名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又一次深踩了油门,帕萨特像是一匹被主人抽打的烈马,又一次向前窜动了起来。可是这次窜动似乎并不成功,因为在孙其名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当孙其名反应过来,想要躲开黑影的时候已经晚了,虽然他重重地踩下了制动踏板,但是车的惯性太大,还是撞上了前边的黑影。 只听“咚”地一声,前边的黑影瞬间消失了,而此时韩静的脑袋重重地摔在了前边座椅的靠背上,好在她早做出了会出现这种紧急情况的准备,才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 孙其名没有系安全带,巨大的惯性差点让他的头撞向挡风玻璃。他用尽力气,握紧了方向盘,才没有被甩出去,但是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韩静顾不得埋怨孙其名,紧张地问,“怎么了?撞到什么了?” 孙其名没有动,韩静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孙其名紧张的眼神便知道事情不妙,她准备打开车门下去看看。 “别动!”孙其名的命令简单明了。 “不下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还不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你什么意思?” 孙其名没有说话,而是重新发动了已经熄火的汽车。 韩静吓得面色苍白,嘴唇开始哆嗦,“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是……” 孙其名没有说话,但眼中射出了凶狠的光,目光通过后视镜的反射,射入了韩静的眼睛中,让她打了一个寒战。 孙其名此时猛踩油门,帕萨特像是变成了凶猛的野兽,向前窜动,而韩静觉得车子在异常地抖动,像是轧到了什么东西,而且她清晰地听到一个女子的惨叫声,虽然隔着车子的玻璃,但是她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这时她已经知道孙其名在做什么。 “你疯了吗?”韩静在后座上一边吼叫着,一边用力摇晃着孙其名。 “少嚷嚷!”孙其名说着踩住了刹车,把档位挂在了“R”档上,然后又是猛踩了油门,车子瞬间后移,明显感觉到车子又轧到了什么,而这时惨叫声已经消失了。 韩静已经彻底傻了,而孙其名还在疯狂着! 帕萨特像是一头饱食了的野兽,前后窜动了四次才停了下来。 孙其名这才打开车门,走到了车头前。韩静也从后车门蹒跚着走到了孙其名的身旁。 但是当她看到车头的情景后,马上捂着嘴,要呕吐。 一个被汽车轧得血肉模糊的女孩,就躺在车前,看样子像是一个要回宿舍的大学生。 女孩显然还没有气绝,两只眼睛无神地望着上方,而嘴角抽动着,血从嘴中不住地冒出,显然她的内脏已经在刚才的碰撞和碾压下完全破裂了。 “你是杀人犯!”韩静指着孙其名惊恐地叫道。 孙其名转过头来,凶狠的目光射向她,幽黑的小路,再加上身旁的尸首,这种恐怖是难以名状的,韩静差点就吓得哭出声来了。 “信不信,我也能这么轧死你?” 韩静没敢再搭话,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疯子,现在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不想死就听我的。”孙其名走到车前,把女孩身边的一个女士提包拿了起来,然后甩给了韩静,“把这个处理掉,剩下的事你别管了,我干。” “这里有我什么事?”韩静很想大声地吼叫,但是她实在不敢面对孙其名的眼神。 “你到底干不干?” 韩静又不说话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提包。 “你放心!没事的,我爸爸会摆平一切的。” “你爸爸,那个可怜的农民?” “别放屁,拿着这个赶快走,尽快处理掉,今晚你也别回宿舍了。”说着,孙其名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张红色的人民币塞在了韩静的口袋里。 “你妈妈真的是你杀的?”韩静战战兢兢地提出了问题。 “对,都是我杀的,要是你把今天晚上的事说出去,我把你一起杀了,知道吗?” 韩静知道孙其名这句话绝对不是在吓唬自己,而是活脱脱的死亡威胁,她不敢再犹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提着那个挎包,向宿舍的反方向跑去。 走到路口,她回头望了望,帕萨特的灯光已经熄灭,而那个黑影像是在往车里拖动着刚才的尸体。 t市的这个春天很冷,冷得让人都僵硬了,韩静此时像个冰人,体内已经没有了一丝热度,她没敢再回头,朝着反方向继续走了下去,一边走一边喃喃道:“这个兽类,疯了!疯了!” 第二节 通往洪甫县的长途车票价一直在涨,从最初的七元钱,涨到了现在的十三元。 车票价高昂,除了汽油油价飞涨外,长途车运营商漫天要价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可是没有办法,能够到达张家村的大巴车只有这么一辆,一天还只有三班,对于没有私家车的林玲来说,不坐这个便没有别的选择了,所以她没有还价的本钱,只能乖乖交了车费。 “给我打一张车票!”林玲对售票员说道。 售票员无精打采地给她撕了一张等额的车票。林玲一把接了过来,往上衣口袋里一塞,上了车。 车开动了,林玲的目的地张家村是这条线路的最后一站,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路途中,她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去打发时间,比如昏昏欲睡,比如看看窗外的风景,比如玩手机游戏……可是林玲却是一直在寻思着胡玉言说过的话。 我确信这个案件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就现有的证据看却只能以柳艳芳自杀而结案!我不甘心,所以如果可以,请你介入调查,以记者的身份帮我去洪甫县张家村一趟,看看那里有没有有价值的线索。 林玲知道,胡玉言的刑警队最近闹起了人荒,王勇去了云南,邢振玉跑到北京去接受培训,而那个能干的法医张敏已经实习期满回上海去了。虽然警队里警察不少,但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刑警却貌似只有胡玉言一个人了。 在万般无奈之下,胡玉言想请林玲来帮忙,暗中调查柳艳芳自杀案的真相,当然他的另一个借口是想让林玲获得更多有价值的新闻线索。 林玲当然是嘴上不乐意,心中却早已美开了花。查案一直都是她的乐趣之一,而胡玉言能把这样重要的侦察任务交给她来独立完成,绝对是对她的信任。 但是,林玲的身份是个记者,能不能独立应对调查中所遇到的问题,是个未知数。 所以,胡玉言再三嘱咐,不要做冲动的事,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先跟他联系后,再作打算。 林玲当然是一口答应了胡玉言的要求,然后她便以采访、调查为理由去找主编朱清齐商量。 朱清齐以为林玲只是要去调查新闻线索,也没有多想,爽快地同意了。 林玲还婉拒了朱清齐的好意——没有让某位助手和自己一起前行。因为她实在想不起来,现在社里还有谁跟自己比较谈得来。林玲想既然根本就没有,何必要其他人参与自己的行动呢? 林玲坐在车上,开始回忆胡玉言说过的密室中的每一个细节,希望能用自己的大脑把整个事件串联起来。 从胡玉言的判断来说,柳艳芳的自杀是一起偶然事件,事件的起因恐怕是一个人有意或无意地刺伤了她,而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把房间设置成了一间密室,然后用自杀的方式来保护那个刺伤她的人。 但是,问题是柳艳芳的致命伤旁边的伤口虽然危险,但如果及时救治,是有生还的希望的,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受到这样的伤害,一定会选择自救,可是柳艳芳却选择了自杀。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她选择了放弃自己生的希望呢? 胡玉言给出的答案很明确,柳艳芳要保护的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儿子孙其名。恐怕只有保护自己的儿子,才会让母亲做出这种难以想象的行为来。 可是孙其名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他当时正在以篮球队主力小前锋的身份参加系队的比赛,在200多个同学的关注之下,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朝她的母亲去行凶?再说行凶要有动机,孙其名刺伤他母亲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但胡玉言就是认为,孙其名有问题! 胡玉言坦言,这次他靠的是直觉,他就是认为孙其名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他的母亲就是他伤害的,而最后柳艳芳自杀的真正动机也是为了保护孙其名。胡玉言对林玲说,他坚信这一点。 对于林玲来说,她很少见到胡玉言靠直觉就去怀疑谁,因为逻辑性的思考一直是胡玉言的强项,而对于犯罪嫌疑人的臆测在他那里是不多见的。但是越不常见的事情,如果出现的话,越令人注意。 在这里,林玲愿意相信胡玉言的判断,那个孙其名恐怕用了什么样的方式隐藏了自己的作案时间。而这种方式却连胡玉言这样的神探都没有想到,可真的是有点蹊跷。 所以胡玉言才会在人手短缺的情况下,央求林玲走访一下柳艳芳和孙其名的老家,希望能从那里找出一点孙其名为什么要刺伤他母亲的线索,哪怕只是一点点。 当然这些调查的前提是基于胡玉言的判断是准确的。 林玲坚持着自己对胡玉言的信任,执著地踏上了去张家村的路。她拼命地想着这些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却突然感到头一阵眩晕,可能是有点晕车的缘故,所以她闭上了眼睛。 在林玲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孩,他手里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一步步地冲着一个女人走去。 女人一步步后退,而男孩一步步逼上去。 突然,男孩把匕首刺了过去,母亲一阵惊叫:“儿子,不要!” 林玲突然惊醒,发现自己竟做了个噩梦。她环顾四周,大巴车的乘客都在收拾行李,原来张家村已经到了。 林玲并没有带什么像样的行李,因为她并没有在这里长住的打算,她拎起背包就下车了。 张家村的客运站很脏很乱,林玲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在这里逗留。 走出客运站,林玲的肚子有点饿,此时刚过正午,解决温饱问题,是林玲现阶段要做的事情。好在林玲在吃饭方面是个比较随意的人,顺着村子的东头走了几步,便是一家面食店。林玲走了进去,发现里边经营着板面生意。而时当正午,面食店里却冷清得没有一单生意。虽然没有生意,老板却忙乎得热火朝天,在炉子旁熬着面汤。 “老板,来一碗板面。”林玲一边走进来,一边用随和的语气说道。 正在厨间忙乎的老板打量了一下林玲,用浓重的乡村口音说道:“您要不要带鸡蛋的?” “来一个吧!” “好嘞,马上就得!”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把早就抻好的大片板面放入了滚开的锅中。锅中翻滚的除了白色的板面外,还有着大片的油菜叶子和看着就让人热乎的红油。 不一会儿,一个超大的海碗就端到了林玲的面前,一个茶鸡蛋放在了汤面的中间。 林玲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夹了满满一筷子板面送进嘴里。——她在t市吃过很多地方的板面,很多人都佩服她吃辣的能力。 “这位姑娘,虽然俺做的板面好吃,但你也慢点啊,热!”见到林玲这样的吃相,旁边的店老板看着都有点担心。 “没……事,老板,我……就喜欢这种……又烫又麻辣的感觉!”林玲说着已经在大口嚼着面了。 老板笑眯眯地看了林玲一眼,便继续忙乎他手中的活了。 林玲猛吃了几口后,终于觉得自己的食道和胃都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便决定暂时缓上一缓。 “您是从市里来的吧?”这时,老板一边擀着面,一边问道。 “嗯,是的。”林玲一边说一边点头,为的是缓解一下口中的麻辣劲。 “听您说话就是城里人,县城的人也常来俺们这,不过他们说话可没您这么斯文。” 林玲心想,自己总共跟他说了不到四句话,这个面店老板就听出来自己斯文了?不知道他是奉承,还是真的看出来了什么。 “我正好有些事,想向您打听。” “哦?有什么事,尽管说。这村里南来北往的,村东村西的事,没有俺不知道的。” 林玲一点也不觉得面店老板在吹牛,因为这个村子本来就不大。“我是想问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柳艳芳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面店老板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刚才还笑嘻嘻的,马上变得沮丧起来,“您说的是柳老师啊!她刚刚去世了!” “这个我知道的,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为了哪件事?” “柳艳芳的死!” “她的死?”老板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您怎么这么惊讶啊?” “她的死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实际上我是《t市晚报》的记者,我只是想来调查一下,为什么柳艳芳会死在t市。” “她男人说是意外啊!” “意外?” 老板点了点头,“她男人说她老婆到市里去看儿子,结果被车撞死了!” “撞死了?” “嗯,他是这么说的。柳老师可是个好人,她原来也是个城里姑娘,有文化,后来下乡到了我们村。由于家庭成分不好,她在村里总受人欺负,后来她嫁给了我们村里的孙绍。这个孙绍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但是家里三代贫农,成分好,柳老师当时嫁给他叫作接受组织改造,是个政治任务。柳老师嫁给孙绍,那真是应了一句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啊。” “后来呢?” “那个孙绍不仅不爱干农活,还整天去赌博,弄得柳老师非常气愤,两口子常常吵架。而孙绍一输钱回来,还常常打柳老师出气。柳老师后来本可以和孙绍离婚,离开俺们村的。但是因为她已经和孙绍有了个儿子,为了儿子她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在村头小学里当起了教师——俺们这的很多孩子都是她教的,我孩子也是她教的。” “柳老师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林玲随着老板的话,也把柳艳芳称作柳老师。 “孙绍和柳老师生了个儿子,叫孙其名,那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学上得也好。柳老师从小就送他到县里的小学去上学,后来他考上了重点高中,再到后来又考上了大学,真是个不得了的孩子。” “干吗让他到外边去上小学呢?村里不是有小学吗?” “估计是为了让儿子躲开他那个混蛋老爹吧!还有,县里的教学条件比这里要好多了。” “哦!孙其名和他妈妈关系怎么样?” “这个怎么说呢,那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俺很少能见到。因为他从小就在外面上学,所以,俺们说话的机会也少。不过他跟他妈妈的关系应该可以吧,柳老师这么含辛茹苦地把儿子供到大学,儿子肯定会很感激母亲的,呵呵!” 听老板这么说,孙其名恐怕跟孙绍感情很淡,但是跟他的母亲感情很好,这好像就与胡玉言的判断背道而驰。这个孙绍对村里人撒了谎,隐瞒妻子的真正死因,用意何在?难道真的像是胡玉言预料的那样,是孙其名刺杀了柳艳芳。孙绍隐瞒妻子的死亡原因,也是在为儿子掩盖? 如果完全按照胡玉言的思路想下去,有很多地方想不通。林玲此时决定不再推理,而是想要直接到孙家去看看。 “柳艳芳的家住在哪里?能告诉我一下吗?” “就在村子的西头,一间很破旧的房子。你要去的话,也很好找,因为现在他家正在给柳老师办丧事呢!今晚小辈们还要磕头拜留,这是俺们村的规矩。晚上俺估计也要过去。” “你们村叫张家村,孙家是外来户吧?他们家有很多亲戚或小辈吗?” “这村子里三分之二的人家姓张,还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姓这个,不过,家里出了事,不管姓不姓张,大家都会去帮忙的,再说柳老师是个好人,村里好多人都受过她的恩惠。大家去磕个头、行个礼的也算是积了阴德。” “老板,村里有招待所吗?可以在这里住一宿的那种。” “招待所?这里可没有,如果想住的话,只能在老乡家里。如果你愿意,干脆就住在俺家,不过你要出个饭钱。” “这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您家离孙家远吗?” “不远,不远,这个村子本来也不大,从东头走到西头也就十几分钟。您先吃面,反正今天也没啥生意,我一会就带您到孙家去看看。” 林玲点了点头,眼前的板面还剩下大半碗,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又继续大口大口地嚼起来。 第三节 和很多娱乐场所一样,中国的台球厅大多是下午或晚上才开放,这里基本属于夜猫子们的夜生活场所,很多人喜欢通宵达旦在这里消遣,挥霍自己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打发掉的时间。 国羽台球厅位于t市南商业区的一家中型商铺的地下一层,走进这家台球厅,感觉灯光灰暗,即便是白天里边也没有自然光可以射进来,再加上烟雾缭绕,给人一种窒息且压抑的感觉。但这样的氛围并没有影响台球厅的生意,几个台子上的球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个穿着深灰色外衣、身材魁梧的帅气青年正瞄准桌台上的白球。球杆的头部在白球的上方伸缩着试探了好久,就像是出洞的毒蛇前晃后晃,寻找最合适的时机捕捉它的猎物。青年终于出手了,他用这记高杆将最后一颗彩球打进了中袋,白球经过碰撞后带着强烈的旋转划出了一条抛物线,然后停在了黑球的旁边。此时,白球、黑球和底袋正好构成了一条完美的直线,这个球路的设计和杆法的掌握都堪称完美。 “好球,涛哥!”“金毛”拍手叫好。 青年毫不理会“金毛”的奉承,用轻轻的一记低杆把黑球也稳稳地送入了底袋。 “涛哥,我可是真服你了,专业台球水平啊!” “小超,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啊!这可不是你的水平啊!”青年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把球杆甩在了一边。 “金毛”晃了晃脑袋,用无比郁闷的表情看了看涛哥,“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昨天确实遇到了点不顺心的事。” “你呀,干点正经事吧,别老带着你那两个小弟,到学校门口去瞎转悠。我听说你还老劫人家中小学生的钱,那样是不会有出息的!”涛哥的话,不是教导,但对于“金毛”来说却十分有力度。 “金毛”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小超,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涛哥用质问式的口吻说道。 “涛哥,我差点被人打了!” “打你?活该!谁让你老去找人家中小学生的麻烦,家长来找你,不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是,不是家长,是个管闲事的家伙,那家伙很厉害,一把就把我手腕抓住了,他手劲很大,我动都动不了,他还把我姐姐送给我的手链给弄断了,结果手链丢了。”“金毛”连超的语气显得很沮丧。 “你姐姐的手链?” “是啊,是我姐姐送给我的,我很喜欢的!妈的,那个力气很大的混蛋,再让老子看见他,我肯定饶不了他。” “少装英雄了!你要是能摆平那家伙,也不至于今天跟我打球一局都没赢了!” “嘿嘿,没赢球是因为你涛哥球技好啊!” “少来了,记住,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必要生这种闲气。” 连超苦笑着点点头。 “最近有个好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手?”涛哥见连超心情似乎好转,便把话头继续深入。 “愿意啊!不瞒涛哥你说,找那些中小学生要钱,最多也就落个烟钱,我早就想跟涛哥你去发财了!” “我现在正在搞个场子!想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帮我看场子。”涛哥点上了一根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对连超说。 “好啊,只要有钱赚就行,有钱赚我什么都愿意干!” “别一口答应,这事并不容易!你要看的可是一大帮子大学毕业生。” “大学毕业生?我还以为是要看一些小姐呢!” “这帮家伙可比小姐们难伺候!小姐只是为了赚点生活费,能活着就行,那帮大学生可是为了赚大钱才凑在一起的。你的任务就是不能让他们跑了!” “涛哥,你弄这么多大学毕业生干什么?想开公司啊?” “不该问的别问!赚你的钱就是了!” “是、是、是,有钱赚,不用问是什么事的!” “还有千万注意,要保密,知不知道?你找的那两个人来后,把他们领到我跟前来,我要亲自看看才行。”涛哥的表情此时变得很严肃,弄得连超非常紧张。 “放心,涛哥!不过,有件事跟您商量一下。” “是钱吧!” 连超被涛哥一下子说中了心事,嘿嘿一笑,“咱们可是兄弟,是兄弟就得明算账,这次我们能分到多少?我也好跟我那些小弟去说。” “每天每人一百块,如果愿意就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这活挺辛苦,得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们几个人要轮流值班。” “得看着他们多长时间呢?” “这你不用管,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有钱赚就行了!时间越长不越好吗?” “呵呵,是啊!” “对了,你刚才说你那个手链是你姐姐送给你的,我记得你说过你姐姐也是个大学生吧?” “对的,涛哥。我说的话,你还真都记得。” “她找到工作了吗?” “我姐大学还没毕业呢。” “哦,要是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让她来找我,带着几千元本金来就能发大财。弄不好,一年下来就能在t市买套房子。” “真的?涛哥!” “当然是真的,那些大学生不都是这样来发财的。” 连超眉头一皱,心想这些大学生还要让专人看守,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咋说也不能让姐姐跳进这个火坑来。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涛哥注意到连超表情的变化,但是他没再问。 这时连超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粤语版的上海滩的主题歌,“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连超看了看来电显示,按下了接听键,他说话立即变得规矩起来,没有了刚才流里流气的语气,“喂,姐。什么事?啊?我和朋友在外边了,一会儿再回家,什么?你有急事啊!我马上过去吗?好的,那我马上过去啊!你等等!” 连超撂了电话,转过头来看了看涛哥。 “要不要再打一杆?”涛哥似乎没有听见连超刚才电话里说的话。 “不了不了,太晚了,再说今天我这状态,咋说也赢不了你,没意思。涛哥,我先回去,明天我把人带来给你看。” “也好,明天把人带到洞庭路那个老年人活动中心去,我在那等你!”说着,涛哥把落袋的球一个个掏出来重新摆在桌子上。 连超冲着涛哥点头告别,涛哥并没有什么表示,仍旧在那里收拾着桌上的台球。 连超见涛哥不再搭理自己,这才转过身来,在一帮叼着烟,在各种各样的扭曲姿势站着的不良青年中间穿过。这些青年都手提球杆,穿着时尚且前卫的衣服,有男有女勾肩搭背,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而台球厅的墙上就挂着一幅打着领结、正在击球的英国绅士的宣传画,让人感觉高雅的台球运动似乎和这里的环境十分不协调。 连超刚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从另一间屋子中钻了出来,这个女人穿着低领的套装,脚上蹬着长长的套靴,身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兰花香水的味道。她长得相当俊俏,而脸上厚厚的粉,让人猜不透她的真实年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人不会小于三十岁。 “宋涛,这个人可靠吗?” “正因为不可靠,我才会用他,真出什么事,都让他一个人顶着就是了!”宋涛一边说着一边把彩球和黑球聚拢在一起,并用三脚架把球型扣回了原位。 “你还真是冷血呢,刚才还很热络呢,这会就把他给卖了!” “姐,跟我打一局吗?”宋涛似乎不太想介入这个女人展开的话题。 “你可未必是我的对手啊!” “我想跟你打一局!” 女人微微一笑,“好吧,帅哥,老姐让着你,你先开球!” 宋涛并不客气,一把拿下了三角框架,然后拿着白色的母球走到了台子的另一端,他看都没看,把白球放下,重重地一杆击出了白球,白球飞快地撞向彩球堆。彩球堆一下被白球炸开,十七颗球向着不同的方向滚动着,然后朝着四库撞击后改变方向,又互相撞击在一起,球馆里发出了熟悉的碰撞声,两颗彩球和一颗实心球落入了袋中。 “好球啊,球开得不错,你选哪个花色?” 宋涛并不说话,紧接着一记低杆,白球朝着袋口的黄色实心球打去,黄球应声落袋,白球稳稳地停在了击球位置上。 女人点了点头,“打实心球,很有风度啊,不占我便宜。” 宋涛走到了台子的另外一侧,再用一记高杆打入了红色球,白球弹两库,又停回了刚才击球点的附近。 “你最近最好也不要露面了,事情都交给我去办,有些事你办起来太显眼了,倒有些麻烦。”女人好像还没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业余的比赛上。 “姐,我不能白拿你这么多钱,我之前说过我要负责到底,无论什么样的事情出现,我都不会放弃的。” “忘了那件事吧,有时候人是不需要感情的!要做一个有钱人首先就要把自己变成一台机器,而不是人。你懂吗?”女人用极度残忍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极度残忍的话来,而此时宋涛正准备击打下一个球。 听到女人的话,宋涛握着球杆的手明显颤抖了起来,但短暂的犹豫后,他突然重重地把白球打了出去,这次击球显然没有什么目的性,白球飞向还堆在一起的几颗彩球和实心球。白球撞到了其中一颗实心球,实心球把周围几颗靠在一起的球撞得朝几个方向滚了出去。这次撞击分别有一颗彩球和一颗实心球落袋,但是,遗憾的是由于撞击太过猛烈,黑球也随之落入了中袋,“噩运”还没有停止,白球也紧跟着黑球滚入了中袋。 宋涛见台面上的形势瞬间变成了这样,显得很失望,他缓缓低下了头,随后便把手中的球杆甩在了台上。 “认输了?”女人走到宋涛身后,用手扶在他的肩膀上。 “姐,今天晚上陪陪我好吗?”宋涛的语气像是在哀求,但是却让人无法拒绝。 女人显得有点尴尬,但是她马上也把球杆放在了球台上,双手从后边抱住了宋涛。 第一节 暮色开始笼罩张家村,每到这个时候,村外都会弥漫起一阵灰蒙蒙的雾。听村中的老人们说,这是因为张家村原来是一座古战场,无数的战士曾经战死在这里。 这些战士死后,无人掩埋,尸骨任由野兽啃噬。战士们都觉得冤屈,他们的怨念在傍晚时就聚集在一起,形成大雾。这些带有邪气的雾会让夜晚外出的人迷失方向,不能找到回家的路。所以张家村的村民们一到傍晚时分,便都乖乖地呆在村中,绝对不会再出村,他们都怕被厉鬼缠上。 林玲知道,这只不过是愚昧的迷信罢了,因为张家村的旁边就是一个坡度很缓的小山坡,而整个t市都处于比较潮湿的气候中,小山坡中吹着终年不断的山风,再加上树林茂密,傍晚时温度下降得很快,洪甫县周围的潮湿空气在傍晚与小山坡上的冷空气相遇,自然会起雾,这是典型的上坡雾现象。 但张家村像是一个隔绝的世界,村民们还是更愿意相信这种诡异的迷雾是冤魂们在作祟。破旧且土气的村庄被这股雾气伪装上了一层颇有神秘感的色彩,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同时,也同样有股刺激的感觉。 村子的西头有人用白色帆布搭建起了一间简陋的灵堂,灵堂外坐着一些怪异打扮的人。这些人身穿道服,却并未戴着道冠,头发都是现代人的短平头,他们手中拿着竽、箫、笛子等各种民族乐器,吹打着蹩脚的“音乐”。这些音乐也并非是什么哀乐,而是各种各样的现代民歌和流行歌曲。 先是《小白杨》,然后是《驼铃》《三套车》《纤夫的爱》……这些曲子和现场的肃穆气氛相差很远。一些孩子在这些怪异打扮的道士中间窜来窜去,像是在看奇异的动物表演。 灵堂的两边摆着十八座屏风,左右两边各九个。屏风上画的是十八层地狱的场景,左边分别为上九层地狱,而右边是下九层地狱。图中描绘的是人在世间作恶,死后就要在十八层地狱中受到相应惩罚的内容。 地狱中罪名繁多,比如挑拨离间、贪污受贿、淫荡、偷盗,甚至包括偷工减料、拐骗儿童这种罪行在其中都有相应的处罚办法。很多村民都在这些屏风旁驻足观看,像是饶有兴趣地在博物馆里参观文物一样,其实他们都是在寻找与自己在世间所犯的“罪行”相应的惩罚。 林玲特意走到屏风前,仔细看着每一幅图,图画基本没有什么画功可言,相当粗糙,但是这些图画底下的文字却写得十分清晰。 林玲走到第十三层地狱前停了下来,据文字记载,这一层地狱叫血池地狱,惩罚的是那些在生前不孝敬父母、殴打老人的人。这幅画显示,这些人死后要被投放到血池之中去。 但是这幅画画得很奇怪,因为别的图画都是些例如大锤砸心、刀山油锅、烈火焚身之类的残忍惩罚,但是血池到底是什么呢?被施以这样刑罚的人会受到怎样的折磨呢?画上没有文字作出对应的解释。 林玲对于眼前这幅画看得有点心惊,但是又不好向旁人询问,怕引起这些村民的注意。 好在谁也不会在这样嘈杂的丧礼上注意一个外乡人的举动,但林玲却是在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和人。 灵堂的正向,摆着一口棺材,棺材被油成了暗红色,有种肃穆的感觉。棺材前摆着一张供案,供案上点着三炷香,一股青烟随着香头上的红光“扶摇直上”。灵堂外还搭着另一个简易的帐篷,里边摆着几张桌子,帐篷外是一个超大的炉灶,灶台旁边摆着已经切好的菜品和各种作料,灶边站着一个正在炒菜的厨子——此时他正在翻滚着大勺,给来吊唁的人们做饭。 灵堂外,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椅子上聊天,话题当然和这场白事有关。 “真是没有想到孙绍这小子还算有良心,给柳老师办了这么风光的大葬。” “有良心个屁!你到现在见到他人了吗?还不都是大家在忙乎。” “唉,柳老师这么个好人,嫁给了孙绍,这辈子真是够冤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来?” “谁?” “高凤军啊!一块跟柳老师到咱们村来插队的那个大高个!” “你怎么想起他来了!” “不知道吧你!当年他来过!” “这事我知道啊!想带柳老师走,可是柳老师不走。” “知道为啥柳老师不走不?” “跟孙绍都有儿子了,咋走?丢下孩子不管吗?”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 “傻,咋傻了俺!” “你看柳老师那儿子白白净净的,看他哪点长得像孙绍?” “喂!老张头,这话可不能瞎说啊!回来让孙绍听见了,小心他打你闷棍!” “听见了怕啥?这事村里的娘们还不都是这么传的!” “不过确实是很奇怪,那时柳老师好像一直和高凤军相好,后来却突然嫁给了孙绍!而高凤军也神神秘秘地回城去了!” “反正这里边有事,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林玲在一边听着两个村民的闲话,一直在揣摩村民的意思,他们的意思好像是在怀疑——孙其名并不是孙绍的儿子,而是柳艳芳的老情人高凤军的。 林玲在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柳艳芳到t市去,也可能根本不是去找儿子孙其名,而是去找高凤军。如果是这样的话,刺伤柳艳芳,却又有可能被柳艳芳反过来保护的嫌疑人就变成了两个:亲儿子孙其名和老情人高凤军。 林玲很想给胡玉言打一个电话,但很快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她并不能肯定高凤军此时就在t市,即便在,单单是因为两个村民间的闲言碎语就去通知警方调查一个人,显然是武断的,所以,林玲决定继续听下去。 但是她哪里知道,一场很热闹的事情开始了。 “瞧,孙绍出来了!”刚才还在说闲话的两个男人,突然收了声。 林玲顺着两个村民的眼神向胡同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袖上衣的男人走了过来,此人鼻眼还算端正,但是一个红红的酒糟鼻子,却给注视他的人增加了几分厌恶感。他面色土灰,精神显得极差,走起路来也有种摇摇晃晃的感觉。 “这家伙昨天晚上又喝酒去了,看来是到现在才醒!” “别管了,看热闹就是了。对了,柳老师的儿子没有回来吗?” “没看到,那小混球看来也是个没良心的,这点倒有点像孙绍!” “唉,柳老师也真可怜,也没个能给她披麻戴孝的人。” 村民们议论纷纷的同时,孙绍蹒跚着走进了灵堂,坐在了棺材前,用一双无神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村民。 村民都停止了议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孙绍,这种眼神不是同情,但也谈不上是愤怒,它更像是人们受到了一种奇怪气氛刺激所致。 “你们都来干什么?”孙绍终于开口了,话语中带着一种埋怨的语气。 众人皆不答话。 这时,旁边那些假道士的“乐曲”也停了下来,尴尬的气氛显得这场白事办得实在有点多余。 “有事的在这里留下,没事的赶紧滚蛋!俺这已经够丧气了,别在我这里添堵!”孙绍用已经沙哑的音调对跟前的村民说道,不知道他是在针对所有人,还是在针对某个人。 “孙绍,你别耍混,大家今天来是送送柳老师!可不是因为你!”说话的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就站在灵堂的右边,离孙绍最近。 孙绍看了看老人,一脸的不屑,“老支书,你算是村里的老人了!我不跟你计较!你要是没事不滚,就在这站着。” 刚才那两个在扯闲话的村民赶快走过去,想要劝老支书,让他不要发作。 “孙绍,瞧瞧你这个鬼样子,柳老师走了,你连一点伤心的表示都没有,还喝成这样。一日夫妻百日恩哪,难道你连这个都不懂?”老支书显得怒不可遏,一点都没有理会村民的劝阻。 “你们这帮家伙少来这套,现在都来装菩萨,当好人了,别以为俺不知道你们私下里咋议论我们家这点破事的,你们今天来不就是想看俺家热闹吗?” “你这个家伙少放屁!你老婆死了,街里街坊的,大家来拜祭一下,难道还有什么失礼之处吗?” “哼!失礼?不就是想来蹭一顿大锅饭吗?你们来可曾带着钱了吗?每个人来的都要随些份子钱吧!” “好呀,孙绍,你给你媳妇办丧事,闹了半天是惦记着份子钱呢。我知道给你那些份子钱,你准又拿去赌!所以,今天谁也不会给你份子钱。你老娘怕是等不到你给她养老送终了,今天俺们大家谁也不随这份子,但是,你老娘的棺材钱,我们大家出!”老支书气得脸上的肉突突直抖! “说得好听,俺老娘死不死,关你们屁事,你们又不是她儿子。俺老娘的棺材钱自然是俺出,俺告诉你们,俺有的是钱!” “就你这个熊样,怪不得连你儿子都不认你!”老支书见孙绍蛮横,也气得直戳他的痛处,丝毫没留情面。 “俺儿子?俺哪有儿子?上学连家都不回,见了俺连声爹都不喊,别以为俺不知道,那个小畜生是俺们家那个臭娘们和那个高凤军的野种!” “孙绍,你还要不要脸!你媳妇在家含辛茹苦,照顾你和你的老娘,到头来她死了,你还要这样糟践她!”老支书已经忍无可忍。 “老支书,你是老人,俺让你几分。这话是轻的,要是哪天俺不高兴了,到城里去找那个高凤军,非要跟他把这事一五一十说清楚。”孙绍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用你找,我来了!”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透过人群,传到了孙绍和老支书的耳朵里,这声音让所有的村民都回过头看。 在人群中的林玲也被这个声音所震撼,虽然离得远,但已经可以从声音里感到一种迫人的气势。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面骨突出的男人走出人群。他一身深褐色的西服,打着领带,虽然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已经不少了,但是却可以依稀看出他年轻时的那张俊朗不凡的面容,即便是现在,他的外貌也会被冠以成功人士的标签,甚至还会引得一些少女遐想一番。 孙绍和老支书看到这个男人,同时惊呼:“高凤军,是你?!” 高凤军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六只眼睛互望着,林玲在一旁细细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幕,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她很快扫了一下村口,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轿车,车并没有熄火,它的远光灯打得异常明亮。 车灯照得人眼花,让人在正面看不清楚车子的商标和牌照号,但应该是一款高档轿车,肯定是高凤军开来的,而且就是在孙绍和老支书争吵的那段时间开来的。 刚才还和孙绍吵架的老支书,却突然站到了孙绍的阵营里,他开始质问高凤军:“你来干什么?” “我来送送艳芳!”高凤军的话简单明了。 “送艳芳?你早干什么去了?”村支书显然是话中有话。 “老支书,既然她男人都不管这丧事,我来管总可以吧!”高凤军的话里带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姓高的,俺们家的事不用你管!”孙绍此时显得比刚才更加激动了。 高凤军转头瞅了瞅孙绍,“艳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可你这种杂种还活着,真是老天无眼啊!” “妈的,你骂谁?” “骂你了,我骂不着别人!”高凤军很明显是在激孙绍的火儿。 孙绍被高凤军气得脸色发红,酒似乎也一下子就醒了,他攥紧了拳头,突然向高凤军挥来。 高凤军一掌就接过了孙绍的拳头,另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孙绍的腕子,“打架吗?当年你就不是个东西,到现在还死性不改!”说着高凤军一个别腿,轻易就把气势汹汹的孙绍踢翻在地。 这几招干净利落,丝毫看不出高凤军已经上了年纪,看得旁边的村民更是一阵惊呼。 孙绍倒也不耍赖,马上爬了起来,指着高凤军的鼻子就臭骂起来,“操你妈!高凤军!你个西门庆,偷了人家的老婆,还打人,你小子等着!” 高凤军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孙绍大骂。 孙绍见周围并没有人来帮自己,便一边骂一边退,从刚才过来的胡同,又绕了回去,但是,他的骂声却不绝于口。 众村民见此情景,不敢管,他们只能听着孙绍的骂声越来越远,不知道他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高凤军听到孙绍走远,这才定下心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刚才孙绍坐的位置上。 “老支书,艳芳是尸首回来了,还是骨灰?” “骨灰!死在了城里,没办法,只能火化,落不下全尸。”老支书好像也没有了刚才质问高凤军的勇气。 高凤军点了点头,然后把凳子搬到了一边,就坐在上面一句话也不说了。 村支书一看高凤军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大师傅来喊支书,“饭都做得了,要不要开饭?” “开饭?这饭吃个屁啊!谁他娘的还有心情吃饭!闹心啊!都拿去倒掉!” 大师傅没敢对正在气头上的村支书说啥,但他也知道饭菜不能倒掉,他此时能做的就是把炉灶的火先封了。 “柳老师教过俺们村不少娃,她走既然没人给她披麻戴孝,就让全村的娃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来给她行个礼,也算是大伙的一点心意了。”村支书的话像是说给高凤军听的。高凤军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座石像一样端坐在旁边。 孩子们很快就齐了,居然有五十多个小孩子,几乎每家都有。他们都穿着麻布的孝服,戴着孝帽——这是老支书事先预备好的。 林玲本以为这是个很简单的项目,每个孩子磕一个头而已,估计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当孩子们开始磕头的时候,林玲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因为张家村的磕头太有讲究了。 孩子们先是要往前迈上两步磕一个头,然后再退一步磕一个头,然后再往前上两步磕一个,再往后退一步磕一个,直磕到棺材前,距离是二十米左右。 虽然,这样磕头费时且枯燥,但村中每个孩子都虔诚地完成了这项“任务”,没有一点偷懒的迹象。 孩子们磕头从晚上七点多一直到十点多才结束,不只孩子们困了,在一旁的大人们,也都没有了刚才的精神,不住地打哈欠。 头磕完了,村民们也都渐渐散去了,只留下几个好事的闲散汉子,还留在灵堂前不肯走,盼望着还有什么状况出现,好看热闹。 林玲当然也是这少数的几个没走的人之一,她一直在想孙绍这三个多小时到底干什么去了?难道他真的只想在高凤军面前便宜便宜自己的嘴,然后再去做缩头乌龟?一切都还不尽知。 林玲觉得腿有些酸痛,就在灵堂不起眼的一角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面店的老板已经给她介绍了他家的位置,林玲随时都可以去他家休息。 但是她此时一点困意都没有,她还想看看,高凤军、村支书,还有那个孙绍会有什么样的动作。 这时,村支书也已经坐在了灵堂里,就坐在了高凤军的对面,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林玲就看着这两个男人对坐着,用沉默来对峙。就在林玲观望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的时候,状况突然出现了变化。 高凤军缓缓地站了起来,把身子转了过来,看着棺材。老支书也站了起来,把手放在高凤军的肩膀上,“你还是走吧,送也送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这句话像是突然戳向了高凤军的伤痛,他突然趴在了柳艳芳的棺材上,没有任何征兆,张家村的上空响彻了一个男人发自肺腑的号哭声。 第二节 范海方把脑袋埋在了臂间,半天也抬不起头来,他右手用力抓着稀松且掺杂着些许白丝的头发。 烦心事最近总是袭扰着他,林玲对于他的追求一如既往地冷漠,自认为条件无比优秀的范海方又一次遭到了美女的无情冷遇,这让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这还不算完,另一件烦心的事马上就把恋爱失利的阴霾都推到了一边。因为他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受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的困扰。 你找枪手代写论文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想让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就必须在三天内把十万元汇到下边这个账号,记住用自动柜员机转账!账号:×××××××××××××××!如果不给钱,后果自负! 看到这则短信,范海方的脑子一阵轰鸣,他马上闪过了一个名字——何莉莉!十有八九是她!不,一定是她在勒索自己! 范海方是个典型的考试型人才,从小学到大学,他都一门心思地应付着各种考试。小升初,初升高,再到高考,研究生考试,他都是以优异的成绩轻松过关。 但是为了考试,他抛弃了本应快乐度过的童年,甚至连青春期他都无暇去经历,当同学们都在谈论各自喜欢的明星时,他却把自己埋在了茫茫的题海之中,因为只有在各种各样的习题册中,他才能找到快乐,只有在那里他才是真正的强者。 有人给范海方算过,他每天除了睡觉和上学的时间外,每顿饭只给自己留五分钟的时间,剩下的时间他都在做题。 可以说如果单论做题,范海方的经验超过了所有的人。而他也一次次地用优异的成绩通过了一项又一项重要的考试,本来他高考成绩很好,可以考到北京的一所著名大学去,但是范海方的母亲认为儿子的自理能力实在太差,不放心他一个人到外地去,所以让他报考了t市本地的大学。 最后范海方以高出分数线四十多分的成绩考上了t市最好的大学——t市理工学院。在这里他继续发挥自己的优势,顺利通过了各种考试,在获得学士学位后,又顺利地拿下了硕士学位。 他优异的考试成绩和刻苦的“学者精神”打动了系主任,经过系办研究为他争取了一个留校的名额。 在没有了其他大学生那样的找工作的烦恼后,范海方才开始放松了下来,开始真正面对和规划自己的人生。 一向自视十分优秀的范海方,很快发现自己遇上了各种各样的麻烦,这些麻烦之前他想都没有想过。 首先他开始了解,原来姑娘们不喜欢他这种书虫形象的男人,即便是他有着高等的学历和令人羡慕的工作。而他也不肯屈尊接纳那些工作一般、长相平庸的女孩做伴侣,因为那样,别人会认为他很失败。 但是,范海方不知道,他能够控制的只有他熟悉的考场,其他的地方根本没有他施展的舞台。 而到了后来,就连范海方引以为豪的学业,也开始跟他开起了玩笑。 从助教升入讲师阶段后,评定人才的标准就不再是书面的考试了,而是以研究课题作为基础。中国的大学对于教师的水平评定,论文是一项十分重要的指标。每个讲师每年至少要交三篇不少于五万字的学术论文,而且每篇论文都要体现出大学教师在这个领域的新的研究成果才行。 对于高等物理学来说,论文的要求更加严格。而创造性恰恰就是范海方欠缺的东西,他熟悉前人研究的每一个成果,但是如果让他独立思考去开创更为精深的物理学理论,则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在前两年的论文评价会上,范海方的论文都没有获得教授们的认可,而这样就直接影响到了他事业的发展。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在物理学领域,范海方怕是连评上个副教授的机会都十分渺茫。 而这并不是在学校里已经习惯了成功感觉的范海方愿意看到的。 范海方一直在写关于材料力学的论文,因为这门学科是他上学时成绩最为优异的。但是他的论文往往写到一半,就因为实验数据的缺乏卡住了,而他又不懂得怎么用计算机模拟数模的方式得出仿真数据来,所以他的论文往往中途流产。 但是每年三篇论文是硬指标,对于一个急需论文的讲师来说,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将论文完成。 他首先想到了抄袭他人的论文。可是由于中国的论文抄袭已经泛滥成灾,各个高校系统内部已经形成了论文的联网,有了论文相似度检查。如果一个句子中有超过七个字相同,就被视为一处抄袭,全文如果有百分之十五相同的地方,就会被视为全文抄袭。 范海方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找寻了许多论文,企图拿这些论文拼凑出一篇新的论文来。但是即便如此,也始终没能达到他的预期。 因为职称论文的评审比起毕业论文来,更加严格。论文评审团最先要确定的就是论文论点的新颖性,这个论点他们会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范围内查阅资料,看一看世界上是否有人研究,研究的程度如何;如果是一个已经被国外研究机构或国内其他学院研究得比较成熟的课题,那么这种题目是根本无法通过的。 就算论点已经通过了,评审团还会对大量的论据进行审查,这些论据中必须要有研究者自己的实验结果。论据不充分,不能对想证明的论点提供足以令人信服的支撑,也是无法通过的。 即便是以上这些都通过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这个课题对实际问题有没有指导作用。中国现代物理学研究已经向着功利化深入,纯正的理论研究不可能得到更多的研究经费。而通过学者的论文赚取更多的实验经费也是职称论文评审的一个重要标准。如果论文没有实际意义,这样的论文还是会被教授评审团否定的。 范海方非常无奈,自己写又写不出来,连抄袭也抄不出一篇像样的。他只能另想办法。在给学生上选修课的过程中,范海方特意布置了一些简单的论文让学生们完成,目的是希望学生们能找到一些可以对自己有帮助的论文成果。 可是,很多时候,大学生们面对这种不关乎自己能否毕业的论文,几乎没有人愿意好好写,他们大多都是在应付差事,在网上找寻一篇论文充数了事。 范海方面对这一篇篇看似“美丽”却毫无价值的论文,感到一阵阵眩晕。他很生气,现在的学生们到底怎么了?难道没有一点认真面对学业的态度吗?但想来想去,范海方意识到自己其实也一样,这些年来恐怕也只是留在成绩单上那点优异的分数而已,而对于学术,自己实际又了解多少呢? 还是自己幸运,得以继续留在象牙塔里,要是真步入了社会,去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恐怕受到的压力比这里还要大。想到这里,范海方不由得对自己的人生进行深刻的反省。 但是,生活还必须继续,如果丢掉大学讲师这份工作,恐怕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之前再好的成绩只会变成一纸空文,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完成更多的论文才行。还好,范海方是物理系里一个本科班的班级导师,这班学生迫于他的压力,每一段时间都还是认认真真地交一篇带有实验数据的物理论文。 当然,这些论文中的大多数还是垃圾,不过范海方渐渐发现,这里边有一个人做的论文是很有见地的,不仅有比较翔实的实验数据,还提出了很多大胆的设想和初步的论证。 这个人叫何莉莉,是范海方班里一个普通的物理学本科生。 何莉莉其貌不扬,甚至在范海方看来,简直是丑陋,打扮也不时尚,所以她总是受到其他女同学的奚落。 但是,何莉莉的头脑异常好使,从她的论文里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有着跳跃思维的姑娘,各种超前的物理学理论,在她的思维体系中都有所涉及。她懂得应用实验室的仪器,对自己的想法进行验证,效果往往还异常地好。 何莉莉只是一个本科生,她的论文不可能被教授们看到,看到她论文的只有更需要这些论文的范海方。 于是范海方对何莉莉打起了歪主意。纯物理理论研究毕业的大学生,在毕业后根本不好找工作,大多数物理专业毕业生选择上研究生继续深造,而他们为了更容易就业,往往选取其他专业来获得硕士学位。但是,自从公费研究生成为历史名词之后,攻读研究生所需的昂贵费用,让何莉莉这种家庭经济条件一般的学生望而却步。 而何莉莉的长相,又使得她在社会上找到好工作的可能性很低,最好的归宿只有留校,在学校里哪怕是干一份行政口的工作,对于她这样的一个女生而言,都是不错的选择。 学生的留校名额,大都是班导师为学生争取来的。基于此,范海方就总有意无意地向何莉莉暗示,让她在研究领域多做贡献,将来他好为其争取留校的名额。 范海方考试在行,EQ却很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何莉莉索要论文,那种急迫心情,很快引起了何莉莉的警觉。 何莉莉找到教师宿舍,开始追问范海方的真正用意。 范海方招架不住何莉莉的盘问,最终承认想拿何莉莉的论文作为自己论文的依据,并且向何莉莉提出,如果可以的话,想请她代笔给自己写论文,而留校的事情,包在他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何莉莉,没有表示任何不满,欣然接受了范海方的建议,很快便将自己的一篇论文交给了范海方。 范海方看到这篇论文,觉得何莉莉的物理学水平远在自己之上,这篇论文几乎没有他可以动笔修改的地方。范海方把这篇论文原封不动地交给了评审委员会的教授们。 教授们看到这篇论文后,对范海方大加赞赏,认为他终于开窍了,他们没有看错人。除了一些实验依据略显单薄外,整篇论文有理有据,观点新颖。 评审委员会很快一致通过了对此论文的认可,更有一位教授私下里找到范海方,提出想用他论文中的一些数据和结论作为自己论文的依据,当然好处是可以让他尽快评上副教授。范海方当然不敢拒绝。 事业峰回路转,范海方春风得意。但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又摆在了他的眼前,现在已经是何莉莉的大四上半学年了,而她的留校资格,自己还无从下手。 近些年来,就业形势越发严峻,学院对留校做出了新的规定,只有研究生学历才可以以助教的身份留校,而本科毕业生只能留在行政口,但行政留校的名额非常有限。要争到本科留校的指标,得有很深的关系和背景才行。最终的留校人员名单,往往在公布前就已经被大家猜到,无非是大学教师的子弟或家庭背景够硬的学生。 因而这个名额,范海方是很难给何莉莉争取到的,但是这种话,范海方实在不好开口跟何莉莉讲。 何莉莉左等右等,等不来留校的消息,于是也不再把自己的论文交给范海方了。这令范海方十分恼火。 他一再找何莉莉谈,可以给她先争取一个保研的名额,然后再作打算。可是何莉莉并不答应,她认为范海方只是在哄骗她,为的就是要她的论文。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何莉莉常常出入教师宿舍,为的是给范海方施加压力。她甚至在宿舍里扬言,如果范海方不给自己办成这件事情,她就会把论文抄袭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去。 面对何莉莉的步步紧逼,范海方显得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真的没有能力给何莉莉争取到那个宝贵的留校名额。每次何莉莉来的时候,范海方几乎都是跪在何莉莉的面前,让她放过自己。可是何莉莉不为所动,一点都不把眼前可怜兮兮的班导师放在眼里。 有一段时间,何莉莉没有再联系范海方,范海方认为事情应该已经过去了。可是更为现实的问题来了,提交论文的日期又临近了,然而自己的电脑文档中,新论文还是空空如也。 范海方没有办法,只好又拨通了何莉莉的电话。出乎意料的是,何莉莉显得非常平静,并说晚上可以谈谈这件事,她到教师宿舍去找他。 范海方本想在外边约个地方,可是何莉莉不同意,只能依了她的要求,在自己的单身宿舍等她到来。 九点半左右,何莉莉准时敲响了范海方的门,早已守在门口的范海方便打开了房门,何莉莉提着一个女士提包站在了门口,范海方向外望了望,确定没有人后,迅速把何莉莉让了进来。 “怎么?范老师已经为我争取到留校的名额了?”何莉莉一脸不屑。 何莉莉带着讥笑的面容,在深夜里让范海方觉得她越发丑陋,甚至有点恐怖。但他强打精神:“这个事还要一步一步来,我可以为你争取保研名额,研究生上完了,我基本上能保证你留校。” “少骗我了,之前你可是拍着胸脯告诉我,我可以留校的。再说即便是保研,我还是要付出大笔的学费,我家里条件不好,你是知道的,研究生可以上,但是也要我留校之后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再去上。” “莉莉,你不要难为我了好不好?” “这不是难为你,是你之前答应的。” “好、好,之前是我不对,是我说到做不到,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呵呵,一个大学讲师让一个本科生代写论文,真是天方夜谭。你的论文又快交了吧,这次写得怎么样?” “还没写,你有写好的新论文吗?” “当然有,但是我不会上第二次当了,不会再给你了。”说着何莉莉坐在了范海方的单人床上。 范海方再次半跪在何莉莉面前,以哀求的语气,向何莉莉索要新论文。 何莉莉一阵坏笑,“范老师,有点男子汉气概好不好?要论文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如果是留校的名额,我暂时弄不来。真的,莉莉,但是一有机会我就给你争取。” “那种事,你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讲师,怎么会容易弄到呢,这件事我早就想明白了。我换个要求吧。” “那是什么?你尽管说,如果我能办到的我都会给你办。” “这件事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办到。” “啊?什么事,你快说。” “我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我大学期间都没有交过男朋友,我想大学毕业后找个能依靠的男人赶快结婚。” “这个好办,老师给你留意着。”范海方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何莉莉的用意。 “不用留意了,我有目标了。” “谁?” “你!” “我?你别开玩笑了。”范海方头皮一阵发麻。 突然,何莉莉一把抱住范海方,“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答应我在我毕业后娶我,我就每年都给你写论文。” 范海方很想推开眼前的何莉莉,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体力是那么地差,竟然连一个女生的力量都不如。何莉莉就这么贴在他的身上,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莉莉,你别这样,先放开我。”范海方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可是何莉莉就是不动,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范海方根本无法用自己的大脑去思考了。 抱了一会儿,何莉莉放开了范海方,一粒一粒地解开自己上衣的扣子,里边不着一丝,一对坚挺、雪白的乳房跃入范海方眼帘。 范海方吓傻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敢吭声,怕惊动周围住着的同事。 何莉莉又是一扑,一下子把范海方扑倒在床上。 范海方对美女有很强烈的占有欲望,但一直很反感何莉莉丑陋的长相。 面对何莉莉诱人的胸脯,他一下子被俘虏了,忘记了自己之后会干什么。 一阵缠绵之后,范海方徐徐清醒过来。他还是个处男,之前没有任何性经验,在他的房间里也没有任何避孕工具。还有一点,他十分肯定,何莉莉根本不是什么处女了,而这一场荒唐,倒像是何莉莉强奸了他。 范海方呆滞地坐在床角,何莉莉慢慢穿上扔得七零八落的衣服。范海方承认,比起相貌,何莉莉的胴体要美丽得多,像他这种男人根本不能抵抗那种诱惑,那时她像个魔女。 而此时何莉莉恢复了本来的模样,这让范海方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冰点。 “范老师,你可要好好考虑这个问题啊,今晚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呢。不早了,十一点多了,我要回宿舍去了。你想好了给我回复啊,反正你交论文的时间也快到了,我相信你会给我个满意的答复的。”何莉莉拎起包,回头对范海方又是一笑,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后轻轻打开门,消失在楼道里。 何莉莉的笑容,让范海方猛然打了个冷战,难受极了。他没有再穿衣服,只是抱着被子,浑浑噩噩地睡去了。这一睡就是一整夜。 第二天,他也没有离开自己的宿舍,一直窝在床上,醒了继续睡,睡了就不愿醒。他在逃避,想通过梦把自己带到另外一个世界,梦想自己怀里抱着的是像林玲那样的美女,而不是和丑女何莉莉做那样肮脏的性交易。 好在之后的一天没有他的课,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躲在自己的小屋继续浑噩下去。 一天一夜的沉睡,也没能让范海方躲开现实世界的纷扰,他被一阵急促的短信声吵醒——一睁开眼他就看到了那条勒索短信。 范海方十分气愤,他抄起手机就给何莉莉打了电话,只是电话的听筒里传来了清晰的声音: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第三节 市局,局长办公室,烟雾缭绕,两个“怪物”正在这令人窒息的烟雾中,贪婪地深吸着彼此吐出来的“毒气”。 “张局,请您再给点时间,我想再调查一下柳艳芳自杀案的情况。”胡玉言手中捏着香烟,烟头升起的淡紫色烟雾,又与其他烟雾迅速融合在了一起。 “我知道,你好奇心强,一发现不对劲的案子就想把它们全搞明白。”t市公安局长张涛直视着眼前的胡玉言。 “嗯,这个案子疑点太多,实在是应该好好地再查一下。” “这个案子已经要结案了,你这样节外生枝,会牵扯你更多的精力啊!” “可是我们不能将这样疑点重重的案子草草结案吧?” “可你那人手不够啊!王勇的那个毒品案,也需要有人在本市做大量的调查工作。还有,省里最近可是给咱们下了新任务,这些任务都不比你要查的这个案件轻松。” “我只要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成吗?如果一个星期后还没有结果,这个案子便以自杀结案。” 张涛又深吸了一口烟,说道:“可以,但是你要保证上面下达的任务也不能耽误。” “什么事?这么严重。” “主要是两件事,我昨天从省里开会回来,省里一再布置,要配合工商部门完成好下一步打击传销组织的行动。这次省里要下重拳了,对于传销行动的组织者,一律严办,该抓的抓,该判的判!” 胡玉言点了点头,“这事在全国都是块难啃的骨头啊!上面要求我们主动去调查,还是配合工商局那头的工作?” “你小子整天就想着怎么破那些凶杀案,这些案子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吧?还配合工商局,是人家工商局配合咱们!” “嗯、嗯,那我去找线索。” “线索倒是有,现成的,上面已经把咱们市的一些情况跟我介绍了,并给我下发了材料,我已经传到你的电子邮箱里了。” “老领导,你想得真周到啊。不过这些人抓了也没用,今天抓了一批,也判不了几年,明天他们出来了,接茬干!” “是啊,屡禁不止,现在就业压力大啊,上面一再强调就连很多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都参与进来了。所以,行动的安排,你们也得斟酌,如果真的碰上了大学生,以教育为主,最好别动硬的,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唉,社会压力大,大学生们又都抱着发财梦,也只能是这个结果了。” “牢骚就不要发了,工作还是要干的嘛。” “刚才您说是两件事,另一件呢?” “这件更棘手,现在大学四六级考试快开始了,很多不法分子,开始兜售作弊用的耳机,公然贩卖考试答案。上级接到举报,说有个别地方甚至有考试前就有考题泄露的情况,大学的教务处有内鬼在和外边的不法分子勾结,贩卖考题。上面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希望我们做好防范工作,如果行,最好打掉他们几个窝点,抓几个典型。” “唉,都是挠头的问题啊!最近大学生的事咋这么多呢?” “没办法,现在的大学生太多了,原来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一个个普通的知识分子,优越感一下子没有了,再加上各种各样的压力,自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不过我们只管破案,至于如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想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那是管教育体制的那些领导们考虑的问题。” 胡玉言叹了口气,看着张涛,“要是上层的事解决不了,我们遇到的问题会越来越多的,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歪了得咱去扶啊,那些领导们可不管。” “别发牢骚了,改变不了的事情,就默默承受吧!没有更好的办法。” “也只能是这样了!” “听说你一直怀疑柳艳芳的儿子?是他杀了他的母亲?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大学生的问题,上面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了。” “没有结论前,我现在也不好跟您说,但是我敢肯定,柳艳芳应该不是简单的自杀,这后边有隐情。” “好在她儿子也是大学生,你正好在调查那两个事的时候,也去调查一下柳艳芳的案子。” “对呀,我可以搂草打兔子,一块来。” “搂草打兔子?你说说看哪个案子是草,哪个案子是兔子啊?” “这?呵呵,老局长您这问题可把我问住了。” 张涛用食指点了点胡玉言,笑着说道:“打你内心里,你就不愿意管什么传销作弊之类的案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爱关心那些奇案!不过现在没有办法,王勇和小邢都不在,你还是要一个人把这些事都抓起来。至于调查那个柳艳芳儿子的事,就像你说的,你完全可以在办案的时候搂草打兔子。只不过你记住,省里交代下来的那两个事是草,你要查的那个事才是兔子,明白吗?” “明白,明白!”胡玉言一边点头一边傻笑。 “明白?明白!你明白个屁!你要是真明白的话,你早就不仅仅是个刑警队队长喽!” “呵呵,张局,您要是把我调出了刑警队,真不知道我还能干啥?” 张涛又用手指点了点胡玉言,“你啊!你啊!对了,个人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你老婆走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再找一个了,你们老胡家还得传宗接代呢!” 胡玉言见张涛提到这个问题,有点无奈,“工作挺忙,我也过年龄了,找个小的耽误人家,找个老的也生不了孩子,没意义。所以,我干脆就不找了。” “不找了?我看不是吧,是你心里有人了吧?” “哪里有?”胡玉言对张涛的话显出异常的戒备。 “少来!那个林记者,你和她的绯闻可是满警局上下飞啊!” 胡玉言沉默了。 “要是看着行,就别犹豫了,有时耽误你自己也是耽误人家,还弄得满城风雨的多不好,再因为这事影响到你的前途就更不好了。”张涛的话显然是带有一种政治色彩。 “张局,我今天跟您撂一句实底,杀我老婆的人还没有找到,在解开这个心结之前,谁也进不了我心中的这间屋子。” 张涛把手中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像你这样的太少了。都说人情薄如纸,去年纪检的老吴死了老婆,还不到一年就找了个漂亮的大学生填了房。我看啊,这事也就是这么回事,忘不了也得忘,案子破不了你可以继续查,但是感情上的事,得你自己去面对。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我知道,老局长,什么道理我都明白。” “我可是听说你把人家林记者派发到洪甫县去了。” “您消息可真灵通啊!我可得查查我身边的卧底了,呵呵。不过她一半也是为了采访。” “采访?哪一次她不是以采访的名义给你收集信息啊?我看啊,这姑娘对你真的没话说。” “我知道,这个问题我会考虑的。” “好了,按你自己想法去做吧,我想你是个聪明人。记住,那两件事是草,查柳艳芳的自杀案才是你要打的兔子!但是,找老婆的事比这两件还重要,草和兔子都不要了,也要找老婆,明白吗?” 胡玉言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向张涛敬了个礼。张涛摆了摆手,意思是在他面前没有必要这么正式。 走出局长办公室,胡玉言一路思索着张涛刚才跟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林玲去洪甫县已经一天一夜了,虽然时间还早,但他觉得是时候给她打个电话了,询问一下那边的情况。他掏出手机,正准备给林玲打电话过去,林玲却打了进来。 “喂!林记者,你那头还好吗?” 林玲没有理会胡玉言的关心,带着兴奋且急促的语气说道:“胡队,赶快去查一个人,应该对案件有帮助。” 第一节 听高凤军号哭结束,林玲才离开灵堂到面店师傅家去睡觉。当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半,她本不敢贸然到一个老乡家里去过夜,但是张家村贫困偏僻,也没什么旅游资源,领导的考察团光顾不到这里,自然不存在招待所了。而林玲也事先找村支书打了个招呼,算是做了一个“外来人口”登记备案。 老支书得知林玲是记者,来调查柳艳芳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戒备和反感,而且主动介绍面店师傅是一个老实人,可以放心到他家居住。 当晚,面店师傅的两个女儿是最后才给柳艳芳磕头的孩子——这也是面店师傅为了等林玲一起回家,特意跟老支书要求的。 高凤军的哭泣自有老支书去劝解,而林玲看到面店师傅的两个女儿打着哈欠,知道她们困了。虽然她很想看高凤军后边的表现,但是她知道面店师傅一家三口都在等她,所以她也就没有再理会高凤军,而是跟着父女三人回家去了。 面店师傅一手抱着小女儿,另一只手牵着大女儿,一家显得其乐融融。他们家离灵堂并不远,穿过两个胡同,很快就到了。 面店师傅的家,是一个传统的农村院落建制,进了门后便看到一面高大的门墙挡在了眼前,门墙上雕刻着大号的“褔”字,必须绕过这面墙,才能看到三间正屋,而两边都是堆放杂物和当作厨房用的偏屋。看得出面店师傅家算是张家村中家境比较殷实的,因为他们家中的房子都是砖瓦结构。 院中间栽着一棵石榴树,树上的石榴花已经含苞待放,而正屋的窗台上挂着一串串红色的辣椒,应该是他们家的面店中常用的材料。 皎洁的月光下,院子显得极为整洁,没有堆放任何杂物。 “您家中有几个孩子?”林玲一直都没有问面店师傅的姓名,从老支书那里只知道他姓张,是村里的本家。 张师傅咧开嘴笑呵呵地说道:“俺们家人口多,两女一男,前面生了这么两个丫头片子,这不,前些日子俺家娘们才给俺生了个儿子。” 林玲这才知道农村重男轻女的观念还是这么严重,她仔细看了看张师傅的两个女儿,似乎都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从刚才她们给柳艳芳磕头来看,应该都是正在村里上小学。 两个小女孩都很懂礼貌,阿姨长、阿姨短地叫着。林玲其实本想让他们叫姐姐的,但是想想自己的岁数,似乎到了做长辈的年龄了,所以也就没有拒绝这个称呼。 屋中的女主人一直没有出现,听到推门声也没有吱声,林玲只听到屋中婴儿的啼哭声,女主人应该是在照看婴儿。 “俺老婆刚生孩子,坐月子呢,不方便见人,哈哈,记者同志可别介意啊!”张师傅满脸憨厚地解释着。 “哪里哪里,坐月子不能见外人,这个道理谁都懂!市里也是一样的。”林玲为了显示她并不在意,冲张师傅淡然一笑。 夜已经很晚,张师傅不再说什么,把林玲领到两个女儿的屋中休息,自己便回屋睡觉去了,婴儿的啼哭也在他进屋后不久停止了。 张师傅的两个女儿长得眉清目秀,都很水灵,但她们说话的口音却难以掩饰乡土气息。 林玲看了看她们睡觉的地方,这个炕很大,并排躺十个人也不会拥挤。两个小女孩脱去了外衣,躺在铺着被单的炕上,然后拉起了被子,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林玲。 林玲也没有介意,故意躺在了姐妹俩的中间,然后分别冲着姐妹俩笑了笑,姐妹俩也冲着她笑了笑。 灯关了,林玲没有脱掉衣服,和衣而卧。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屋中,林玲仍旧可以隐约地看见两个女孩的脸。 两个小家伙难得遇到外人,有点兴奋,东一句、西一句地打听城里生活的各种问题。 “阿姨?城里是不是有好多漂亮的衣服啊?” “是啊!有好多商店,里边有各种各样的衣服。” “俺真想去看看!”姐姐十分羡慕地说道。 林玲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不该在这些孩子们面前过多描述城里的生活,因为那样会让她们胡思乱想、自寻烦恼。 “阿姨?是不是城里每家都只有一个孩子啊?”小妹妹的问题显得更为直接干脆。 “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俺是听柳老师说的,全村就柳老师家里是一个孩子!她老说这是计划生育,响应政府的号召!” 林玲觉得这是一个十分不好回答的问题,但又好像必须告诉这两个小家伙答案,“是啊,城里大部分家庭都是一个孩子,除非是生了双胞胎。” “像柳老师一样生一个孩子该有多好啊,俺娘生妹妹的时候就交了三千块钱的罚款呢,这次生弟弟又花了不少钱。”姐姐说。 “是吗?看来你爸爸很有钱啊!” “爸爸就想要个男孩,他老跟俺娘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赔钱货!阿姨,俺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俺们是赔钱货呢?”大女儿的问题让林玲越来越难以回答。 “爸爸瞎说的,女孩金贵着呢!怎么是赔钱货呢?” “阿姨,俺总觉得爸爸有了弟弟之后就不再疼俺们了!俺觉得俺娘最近看俺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别瞎说,刚才我都看到了,你们的爸爸多疼你们啊!一个抱着,一个领着的!” “阿姨,你是大学生吗?”小女儿主动转换了话题。 “是啊!” “俺也想上大学,但是好像没啥希望。”小女儿极为沮丧。 “为什么啊?只要你努力学习,就能上大学的。” “俺们全村只有柳老师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其他孩子最多就到村外上了职校。俺们估计是没有机会上大学了。”这句话是大女儿说的。 林玲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凉,自己生在城市中,享受着良好的教育,考上大学并不是一件难事,甚至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但地域的教育差异化所带来的巨大反差,让林玲真实感受到,张家村的孩子们能够通过高考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林玲张开两臂,搂住两个女孩,“放心吧,这一切都会改变的,你们也一定有机会去上大学。” “阿姨,你不要安慰俺们了,原来柳老师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现在连她都走了,您觉得俺们还会有希望吗?” “孩子们,别灰心,柳老师的儿子能考上大学,你们也一定能。” 只见大女儿使劲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她的孩子是一直在村外上的学,而我们都是在村里,据说村外的老师会发给他们好多新的习题做,可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同学连课本都是借的——跟人家怎么比呢?” 林玲真的难以回答孩子们的问题了,只得转移话题,“柳老师不在了,你们村里是不是要来新的老师呢?” “不知道!反正俺们已经两周没有上课了。柳老师两周前突然说家里有些事,必须要到城里去。走之前她特意说这次可能要去一段时间,让我们好好学习,后来她又说如果能出村子去上学,还是要出去。其实俺那时感觉到她可能不会回来了,没想到柳老师竟死了!”大女儿说的话带着深深的悲伤。 林玲对大女儿的这番话很感兴趣,“你知道柳老师为什么走吗?” 大女儿摇了摇头,但小女儿却说道:“柳老师那天突然接到一封信——我那天偷偷看到的——柳老师在办公室里看那封信,看着看着就哭了!转天她就说她要到城里去办事。” “你们姐儿俩都在一个班里吗?” “我们这里上学不分年级的,因为只有柳老师一个老师。高年级和低年级都在一起上课。”大女儿补充道。 “那封信里写的什么?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村里很少有电话,村外的人如果没有着急的事,跟村里联系大部分都是寄信的。俺记得信是那天上午邮递员三叔拿来的。”小女儿继续说道。 林玲猜测着:到底是谁寄来的信?信中到底说了什么?才让柳艳芳放弃了这帮孩子,只身一个人到t市去。 “柳老师的儿子你们见过没有?” “见过几次,是个很高大帅气的哥哥,我们都叫他孙哥哥,柳老师见了他就会笑。” “是吗?呵呵,那孙哥哥和柳老师的关系怎样?” “阿姨,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呢?” “我只是想知道,那封信是不是你们的孙哥哥写来的?是不是孙哥哥惹柳老师生气了?柳老师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哭的?”虽然林玲的掩饰很拙劣,但用在小孩子身上还是有效果。 两个小女孩并没起疑心,“俺们从来没见过孙哥哥笑,特别是在柳老师面前。” “哦?你们确定?” “确定!因为他回村子的时间很少,每次见到他,他都不笑。”大女儿抢先说道。 “还有好几次俺看到他和柳老师争吵呢?”小女儿继续补充着更有价值的信息。 “争吵?” “是啊,就在俺们学校的围墙外。” “为了什么?你听清楚了没有?” “没有,俺们上课时,谁也不敢离开教室的。不过俺记得他们争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在孙哥哥高考前。那一次,柳老师回来上课时眼睛都哭红了,所有同学都看到了。”小女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把当时的情景描述得极为清晰。 两个女孩提供的线索,令林玲兴奋不已,她追问道:“哦,是吗?争吵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是那一次的话,俺倒是听到了一点点,因为那天俺正好去上厕所,厕所就在那面墙的旁边,他们的争吵好像跟孙奶奶的病有关系。”大女儿替妹妹做了补充。 “病?什么病?” “孙哥哥高考那年,孙奶奶眼睛突然得了病。我记得当时柳老师和孙哥哥就是为了这事争吵的。那次争吵之后,我们就知道孙哥哥考上了大学,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林玲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极大的疑问,“孩子们,明天一早能带我去孙奶奶家看看吗?” 两个孩子都大声说:“好!” “孩子们,今天太晚了,咱们早点睡吧,不过你们记住我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努力学习,你们一定有机会上大学的,我保证!” 说着,林玲两只手把两个女孩抱得更紧了,她的话像是安慰,也像是承诺。 第二节 第二天清晨,林玲早早就醒了,由于昨天晚上并没有洗漱,所以她醒来后嘴中有种干涩的感觉,而且浑身都有点不太自在,这令她有点不舒服。两个小家伙还在炕上躺着,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她们还没有醒。 林玲生怕吵醒她们,小心翼翼地拨开两个“小鬼”的缠绕,从炕上慢慢挪了下来,然后打开门走到院中。张师傅正在院子里摆弄那些红辣椒。 “记者同志,醒了?” 林玲笑着点了点头。 “昨晚睡得不好吧,俺们这的炕硬,本应该给你多铺一床被子的,可是昨天回来太晚了,困乎乎地一下子就给忘了。” “没事,张师傅,都挺好的,你两个女儿也很可爱啊!她们昨天跟我聊了老半天呢!” 提到两个女儿,张师傅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安,但是他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些笑容,“呵呵,俺那两个丫头,最近都不去上学了,估计快玩疯了!” “小孩子都是贪玩的嘛。张师傅,我想问你个问题。” “您说。” “如果这两个孩子想上大学,您会送他们去吗?” 张师傅似乎并没有想到林玲会提这样的问题,一点准备都没有,一时回答不上来。但他很快意识到两个女儿跟林玲说了什么,于是换了个角度把问题推了回来,“她们昨天晚上说她们想上大学啦?” 林玲怔了一下,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张师傅没有说话,重新低下了头,继续摘着他的辣椒。 “村里已经没有老师了,您想过让她们到村子外面去上学吗?”林玲见张师傅不说话,继续问道。 “记者同志,您不了解情况。您知道离我们这最近的学校在哪吗?” 林玲摇了摇头。 “俺从这里走到那要两个多小时,也就是说,一个孩子如果一天走个来回,最少也要五个小时。要知道俺们村可是没有一户人家有车。” 林玲没有回应张师傅的话,表情却显得凝重了许多。 “这回您知道俺们村的人为什么这么敬重柳老师了吧?如果没有她,俺们的孩子要上学,就得每天都走这么远的路!村里也来过支教的大学生,但都没呆多久,说是就为混个上研究生的名额。只有柳老师从二十几岁开始就在俺们村里教孩子们,这一教就是二十多年,从来没有离开过。” “那您知道她为什么不走吗?” 张师傅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愿意回答,还是真的不知道。 “您能带我去柳老师家看看吗?我想知道柳老师为什么要离开村子。” “去孙绍他家?您最好先跟我去找老支书,让老支书带您去。要是您自己去,遇上孙绍那个混球,我怕会出点啥不好的事来。” “好的,那麻烦您给带路了。” “没问题。现在就去吗?” “不耽误您吧?还有,这么早老支书起了吗?” “放心吧!这会儿恐怕老支书都在家门口喊号子呢!俺们农村人可不像你们市里人喜欢睡懒觉。” “喊号子?这是干什么啊?” “到了您就知道了!” 说罢,张师傅放下手中的辣椒,拍了拍手,“先去老支书那,回来那两个丫头也就该起了,让她们给您炸鸡蛋馒头片。” 林玲笑了笑,掏出500元钱交到张师傅手里,“这是饭钱。” 张师傅看着5张大票,连连摆手,“可用不了这么多!可用不了这么多!” “那这钱给两小姑娘以后上学使吧!柳老师不在了,她们的求学路怕是更艰难了,不过我希望她们以后有机会能去上大学。这点钱可能微不足道,但是对她们来说肯定会有帮助的。我给您留个电话,这两个孩子有啥困难,我会尽全力帮助她们的。” 张师傅手里拿着钱,心中一阵激动,“其实我也想让这两个丫头到外边上学,可俺真下不了这个决心!” “下不了也要下啊!即便是柳老师还在,这些孩子在村子里最多也就是能把汉字认齐了,要想上高中考大学,还必须走出去才行!” 张师傅点了点头,咬了咬嘴唇说:“记者同志,我尽力!我也想让俺们家的娃都有出息!” 张师傅和林玲一前一后,刚转进一条胡同,就听到一阵京剧老生唱腔: 秋胡打马本家乡,行人路上马蹄呀忙,坐立在雕鞍用目望,见一位大嫂手攀桑,前影好似罗敷女,后影好似我的妻房,本当下马把妻认……错认了民妻罪非常啊! 唱腔中未有京胡伴奏,林玲也不懂这调门是否正确,但她还是感到这唱腔十分地圆润,颇具功力,看来这就是张师傅刚才说的老支书喊的“号子”。 随着这个调子,他们来到一座大院的门口,这时里边的京剧停止了“播放”,随之传来的是两个人的交谈声。张师傅刚要走进院中,但林玲一把拉住他,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段《桑园会》,您唱得真是炉火纯青啊!”很明显是高凤军的声音。林玲想,可能昨晚高凤军就住在了老支书的家里。 “这段可是完完全全唱给你听的。” “唱给我听的?我还以为您要给我唱呢!” “说你是陈世美吧?还真有点冤枉你。俺看啊,说你是这个远走他乡、撇下妻儿一去多年不返的秋胡,才是最贴切。” “秋胡还能落个大团圆呢,最后还跟他老婆破镜重圆了。我可没有这个福分,艳芳最后还是走了,我们这一家三口也没能团圆。” “那是戏文,真实的故事哪有这么多喜剧?这出戏出自《烈女传》,在俺小时候,大户人家或是地主老财家的小姐们读书,就读这个。那里边秋胡的老婆最后跳河自杀了。跟柳老师的境遇很像啊!所以俺今天才唱这出戏给你听的。” 听老支书说到柳艳芳自杀,林玲感到奇怪,是谁告诉他柳艳芳是自杀的?因为张师傅之前说过,孙绍说柳艳芳是出车祸死的,张师傅当时深信不疑。虽然林玲跟老支书说过自己是来调查柳艳芳的死因,但也没有透露过柳艳芳是自杀的,老支书是如何知道柳艳芳的真实死因呢?是谁告诉他的?会不会是高凤军?如果是的话,高凤军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面对这些疑问,林玲只能继续站在门口听两人交谈。 “老支书,当年我的确不该丢下他们母子走!但是后来政策一落实,我就来找过艳芳,让她跟我回城里去,可是她就是不走。” “走?你说得倒轻巧,她是有丈夫的人,有结婚证的,凭什么跟你走?再说她婆婆也需要人照顾,柳老师可不像你,干完事提上裤子不认人,啥话都不说,拍拍屁股就走了。” “当初是我不对,但我真不知道,我和艳芳还有一个孩子!” “你是啥时知道这事的?” “两年前吧!儿子高考前!” “儿子?叫得够亲的!” “当时她到城里找朋友,四处筹钱给她婆婆治病。后来我听说了,想要帮她,她却一口拒绝了。我知道她这边需要钱,便把钱给她送来,可她却说钱已经筹到了,硬是把钱退了回来,还说她们家的事不用我管。” “当时,你就知道孙其名高考的事了?” “嗯,我是无意中听说的。我知道后,就突然有了个想法,那孩子正好十八岁,算算日子,我觉得应该是我的才对。” “那个小兔崽子两年没回过家了,连老娘死了都不回,果然跟你一样啊!没良心。” “他现在就住我那,是我不让他来的。” “好啊,终于认贼作父了,可喜可贺。果然是有奶便是娘、有钱就认爹啊!” 听老支书这满口带刺的口气,既是在表达他对高凤军的不满,又是在说他认为孙其名的人品有问题——至少可以看出他对孙其名并无好感。林玲的这个感觉,和胡玉言的判断有了明显的切合。 “老支书,艳芳我是带不走了,但孩子是我的,我不会再让他回到这里了!” “走吧!这村子虽小,但是没有谁都照样过!俺们也是天天穿衣吃饭。孙绍那家伙是个混蛋,但那孙老婆子,却是个好人,她很疼这个孙子,老婆子想看看孙子都不行了,也真够可怜的!” “这钱您还是收下吧!算是以后养那个老太太的!” 虽然不知高凤军掏了多少钱,但从他的口气来看,林玲知道数目不小。 “俺们张家村人,别的没有,做人的骨气还是有的。柳老师当年都没有要你的钱,我们非亲非故的干吗要你的钱,再说这里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高老板你就走吧!别再回这个让你充满了痛苦回忆的小山村来了。还有,那个孙其名既然是你的儿子,跟俺们也不再有关系了。” “回忆是无法抹去的,即便回忆是痛苦的。” “行了,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俺们也听不懂。” 高凤军自讨无趣,便要向老支书告辞。 听到他们的交谈结束,林玲也不跟张师傅打招呼,径自走进门去。——她要假装不经意跟高凤军碰上。 两个人碰了一个对脸。 高凤军很惊讶,仔细打量着刚进门的林玲,这气质,他一眼就看出林玲并不是村里的人。 而林玲也从正面观察了高凤军,此人的气质比昨晚上还要好,属于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形象。 “老支书,这么早来打扰您,不好意思啊!”林玲虽然直视着高凤军,却率先跟他身后的老支书打了招呼。 “老支书,这位是?”高凤军见到林玲,心中有了很多的疑问。 “这位是《t市晚报》的林记者,来村里调查一下柳……” 林玲见老支书要把自己的底和盘托出,赶快把话头接了过来,“柳老师故去后,村里不是一直没有老师嘛,我们报社想做一下调研,然后在报上呼吁一下,招揽一些大学生到乡村来支教。” 老支书听到林玲的话,知道自己刚才差点说错了话,再加上他对高凤军本来就没多少好感,所以也不想跟他多作解释。只是林玲身后的张师傅一时被林玲的话唬住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是《t市晚报》的记者啊?”高凤军很明显想继续跟林玲搭讪。 林玲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高凤军,“这是我的名片,请您以后也为像张家村这样的村庄的教育多出出力。” 高凤军点了点头,也掏出名片双手递给林玲。林玲一笑,接过了名片。其实刚才递自己的名片,是林玲故意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得到高凤军的名片,好做进一步的调查。 “哎、哎,你快走吧,我和林记者还要谈谈我们村的教育问题呢!” 高凤军见老支书下逐客令,也不好再留,对林玲点了点头,口中说道:“一定!一定!”说完便走出了院落。 等高凤军走远,林玲才仔细看了看那张名片。 “星光传媒?”见到这四个字,林玲非常震惊,这个公司可是华北地区的传媒巨头,旗下有三家报社,五家大型图书文化公司,还有影视投资公司和各种广告公司。 因为星光传媒一向都是总经理负责,公众极少知道他的董事长是谁。没有想到高凤军就是这家“超级公司”的董事长,实在让林玲意外。 星光传媒不仅在中国,甚至在国际上都有很高的声誉,林玲身处传媒业,自然对这家公司的实力有着清楚的认识。林玲估计高凤军的个人资产少说也有数十亿元。孙其名一个<dfn>http://www?99lib?net</dfn>乡下孩子,能有这样有钱的老爹,实在是他的“福分”了。 但另一个想法瞬间从林玲的脑海里跳出来,如果孙其名真用了什么方法隐瞒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那么必和这个高凤军有关。而高凤军无疑也有能力给自己儿子做出某种掩护。而从刚才他和老支书的对话来看,他不仅和孙其名有很密切的关系,而且对柳艳芳的死因也是了如指掌。 高凤军有重大嫌疑! 是时候给胡玉言打电话了!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及与之相关的来龙去脉都告诉胡玉言,让他先对高凤军展开调查,案件一定会有突破。肯定错不了!林玲拿起了手机,拨通了胡玉言的电话。 第三节 天边厚厚的乌云,带着黑色的雾气,铺天盖地。 雨下得很突然。路人纷纷埋怨着这场雨来得真不是时候,影响了自己的行程,他们大都是物质并不宽裕的人,为种种压力而奔波着,却无暇顾及这种奔波带来的潜在危险。 而屋里呆着的一些人,却无比喜悦,他们喜欢雨水带来的清新气息,享受着雨中臭氧带来的神经刺激。他们躲在“避风港”中,即便那里再狭小,也不会有风吹雨打的痛苦。 出租屋里,一胖一瘦两个年轻人,正摆弄着手中的电子仪器。窗外的大雨,似乎跟他们无关。 摆弄了一会,瘦子转头对胖子说:“已经组装好了,赶快试试这个能不能抵抗电子狗的干扰。”说着把一个黑乎乎的耳机插在了胖子的耳朵眼里。 “秦涣,你去打开电子狗试试!”胖子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秦涣没有起身——坐在装有轮子的转椅上挪到桌子边,拿起一个酷似老式收音机的黑色匣子,匣子的一头连着呈罗圈形的电线,电线连着插座。秦涣打开了“电子狗”右角上的开关。 胖子仔细听了一会,然后瞪大了眼睛,兴奋地喊道:“这么强的电磁干扰,咱们都能清晰地接收到手机信号!一点杂音都没有!咱们的抗强磁干扰实验成功了!” “今天云层厚,信号反射自然会强一些。如果再有点雷电作干扰,咱们测试的效果就更好了。”秦涣显然对实验条件还不太满意。 “你永远是个完美主义者。在正常情况下,已经没有问题了。真没有想到,我们的无线传输耳机的效果已经到了这样炉火纯青的地步。” 秦涣把手摊开,不屑地说:“真没有想到?真没有想到的是,我们两个电子系的高材生,却要整天干这种下作的勾当!” 见秦涣情绪有点低落,胖子掏出一包“中南海”,抽出一根甩给秦涣,“谁让工作不好找呢,没想到咱们大学时拿的那些发明奖,根本就没有用,我还以为咱俩毕业后能当爱迪生呢。——靠发明就能当大富翁。” 秦涣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还提那些东西干什么?拿它们去申报个专利,最后却只给咱算了个狗屁不如的实用新型,根本不算发明专利,结果还浪费了我很多专利维护费。国家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力度又不够,到头来咱们发明的东西都被人家盗走了。” “其实你发明的那些东西都是很好的,就说现在满大街都是的那种按摩椅子,其实不都是按照你最初设计的那个东西的原理做的吗?” “我本想通过法律手段维护咱们的权利,可是现在知识产权案件的诉讼成本太高了,请那种会打专利侵权的律师,出一次庭最少要两万,还不一定能打赢官司。就算打赢了,为了执行,还得上下打点孝敬那些法官,我们根本拿不到几个钱。而万一官司输了,我们可就是一无所有了。” 胖子拍了拍秦涣的肩膀,“好在咱们还能靠这行发点财。前些年这买卖多好啊,这两年这个电子狗实在是太讨厌了,坏了咱们不少生意。不过现在看来,不管是多大的难题,也难不倒咱哥俩了。” “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地球。”秦涣冲胖子做了个鬼脸。 “阿基米德!”胖子一本正经,把这句话的“发明者”说了出来。 这两人一唱一和,说着说着,大笑起来。 两人笑了一会,胖子率先收住了笑声,“不过就是苦了那些好好复习、认真考试的学生了,他们不知道咱们已经发明了这么高端的作弊工具,寒窗苦读十多年,最后却是让很多不劳而获的人占了本应属于他们的位置,感觉有点对不起他们。” 秦涣深吸了一口烟,“那些书呆子早该觉悟了,傻读书有什么用?就像咱们当年,哪年不是拿奖学金,可到头来,还不是找不到好工作。可咱们班里那些挂掉好几科的同学,一个个地不还是靠着各种关系到了好的单位?!屁都不会,却拿着丰厚的报酬。” “别说了,这个年头就是这样,没权、没势、没钱的人,不走歪门邪道,是不可能发财的。对了,怎么最近没见你和你的那个小情人出去啊?她快毕业了吧?找工作了吗?”胖子突然转移了话题。 “她可能要考研,那天我们吵了一架,她说她不想跟我过这种日子,她想要大房子,想坐小汽车,我可买不起!” “这个小蹄子!都长成那样了,心气还挺高!……”胖子话一出口,觉得这话有点伤害好友,便收了声。 “唉,女人的魅力可未必在长相上啊!”秦涣倒不以为然。 “知道!知道!她是物理系高材生!你们俩要是能结婚,那就是双剑合璧,备不住能出来一对中国的居里夫妇呢。不过人家居里夫人条件可不低啊,你这个没房、没车、没钱的三无产品,就不要多做幻想了,像咱们这个状态的人,现在真不适宜结婚。” 秦涣苦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让人家跟着咱们受苦,也是不负责任的。”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孩这么想也是对的,爱情是浪漫的,可婚姻就现实多了。哥们,别把自己弄得太烦恼了,先想着把这批货交了吧。”胖子说着又拍了拍秦涣的肩膀,站了起来。 “何莉莉到底干什么去了?已经两天没有见到她人了!难道真生气了<u>http://www?99lib.net</u>?”秦涣一边摆弄着刚做好的无线耳机,一边开始走神。他心里很清楚,他喜欢的人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们能走到一起的机会也越来越渺茫,但是他就是放不下她…… 秦涣和何莉莉是在t市理工学院举办的物理系和电子系联合实验比赛中认识的,当时他俩被分到了一组,两人理论知识牢固,实验手法又异常迅捷,很快就在比赛中胜出。 从此秦涣和何莉莉便开始相恋。为了方便和何莉莉见面,秦涣还在校外租了这间小房子,不久两个人便在这里开始了他们隐秘的同居生活。 秦涣非常欣赏何莉莉在物理学上的深厚功底,何莉莉为秦涣在电子领域的发明,确实带来了诸多的启发。秦涣无数次幻想着和何莉莉浪漫的婚姻生活,他觉得,他们一定可以成为那种把专业和爱情搞得珠联璧合的神仙伴侣。 可是,现实很快打击了这对恋人。秦涣比何莉莉大三岁,大学毕业后,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他,并没能凭其优异的成绩在t市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而他也不愿意回到自己的老家去。 秦涣先是“委身”于一家民营电子公司,做起了技术员。很快,微薄的薪水,不健全的工作环境,让心高气傲的他选择了辞职。他要自己创业,开辟一片新的天地。 可是,对于没有任何启动资金又没有什么实际背景的秦涣来说,不切实际的创业只能是到处碰壁。 而这时何莉莉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如胶似漆,到现在变得异常冷淡,两个人还经常吵架,争吵的原因无非是秦涣根本没有体面的工作和足以养活何莉莉的资本。 秦涣虽然生气,但是想来何莉莉的要求也并不过分,所以他也没有提出分手,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割舍不下这份感情。在秦涣最为艰难的时候,他碰上了搞个体电子元件生意的大学同班同学大胖子刘洋。 刘洋同样也是个学习很棒的学生,大学毕业后,同样也是没有找到好工作,不爱受束缚的他,干脆找家里要了些钱,在电子城租了一间小门脸,做起了贩卖电脑配件的生意。 但是,这种生意门槛很低,干的人非常多,竞争太激烈,随着摊位费节节攀升,刘洋赚的钱也仅够糊口而已。 那一天,逛电子城的秦涣碰上了刘洋,两个同病相怜的好友见面后非常激动,彼此都为对方怀才不遇而痛惜。 当晚两人喝了个酩酊大醉,他们发誓要用自己的头脑和发明赚很多的钱,要证明给世人看,他们也是能够出人头地的。 开始时,他们接了一些为小公司做应用程序的工作,可他们是电子专业的学生,而不是计算机专业的,再加上软件行业竞争激烈,他们根本没有这方面的优势,不久也只能放弃了。没办法,没了营生的秦涣只好帮刘洋照看那间小店面。 一个偶然的机会,秦涣看到一些网站上公然贩卖各种考试答案和发布替考的广告信息。当时,他觉得这些信息都是骗人的,因为谁都知道考试前题目外露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找人替考更是风险很高——现在考点都有考生照片,难不成让替考的人每替考一次都要整容一回? 秦涣又想,如果有了先进的设备,考场作弊并不是不可能的。比如先让一些人混进去,提前交卷把试题搞出来,然后给一些高手去做,再用手机短信的形式把这些考题传给要答案的考生。 不过,在监考很严格的中国考场内,偷看手机的动作基本逃不过监考老师的眼睛,这样做风险依然很高。于是,制造一个精妙小巧、不易被人发现的作弊工具的想法,在秦涣的脑中生了根。无线耳机! 只要耳机小巧,能够塞在耳朵里,就算监考老师再厉害,也难以发现。这东西本身也不复杂,只需要制作一个无线信号发射器,和手机相连,传答案的人就可以通过打电话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直接一字一句地把答案念给考生听。 秦涣马上向刘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刘洋自然很高兴。两个人很快就开始着手制作这个无线耳机。这个设备的原理本身并不复杂,两个人很快就制作成功。 刘洋在一家网站上张贴了广告,广告词简单明了:“连接手机就可以接收到考场外的答案。”这条广告很快得到了考生的青睐,“订单”纷至沓来。 两人制作了一大批无线耳机,通过网络邮寄的方式开始贩卖,生意异常地好,两个人因此发了一笔横财。初战告捷,他们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成就感。 可惜好景不长,反作弊的技术也很快升级了,考场外面大量使用了“电子狗”,手机信号被屏蔽,耳机中只能听到刺啦刺啦的声音,这使得他们的设备陷于瘫痪,“订单”也越来越少。 而电脑配件的生意也很低迷,致使他们彻底没了经济来源。那段时间,他们不为理想,只为了能生存下去。 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们什么都干,不惜铤而走险,甚至接过为人制作假冒银行卡母卡的工作,这已经是赤裸裸的犯罪了。好在他们交易相当小心,交货、收钱都是通过邮寄的方式,再加上作案的次数少,所以,并未引起公安机关的注意。这样他们才好歹渡过了难关。 最近,他们突然又接到了一条神秘信息,对方表示要高价请他们制作一个可以对抗“电子狗”的无线发射器。 秦涣一直想知道这个“电子狗”到底是什么,但是苦于自己根本就无法搞到样品,所以他向对方提出了自己的难处。 没有想到,没过几天对方就给他寄来了考场上所谓的“电子狗”,也就是高频的信号干扰器。 秦涣和刘洋看到“电子狗”,喜出望外,立马“解剖”了这个家伙,弄清了它的原理。 这几天,两人废寝忘食,苦心研究,刘洋甚至暂时将店面的生意关了,就住在秦涣租的小房间。通过反复实验,改良版的无线耳机,终于在这一天试制完成了。 突然,秦涣的手提电脑上发出了“嘀、嘀、嘀”的响声,电脑桌面的右下角有个小熊图标开始闪动起来。 秦涣终于从刚才的思绪中撤了回来,他点开闪动的图标,桌面上立即出现了一个对话界面,是一个叫“来无影”的QQ用户发来的讯息。 “样品准备好了吗?老板让我来拿货!” “胖子,他们要货了!”秦涣冲身边的胖子喊道。 “够快的,咱们刚弄好就来要货了。告诉他先把定金打到咱们的账户上,然后咱们就把样品给他们送去。” 秦涣点了点头,熟练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先把定金交来,钱到账了,马上带货过去。” “钱已经到你的账上了,你可以去查一查!” 这么快?秦涣的反应有点大,他打开网上银行的界面,把胖子设置的用户名和密码都输了进去,结果账面上赫然显示: “余额:人民币20050元。” “嗯,还真到账了!”秦涣一边说,一边冲胖子点了点头,然后他继续敲击着键盘。 “看到了,什么时候交货?” “就现在吧!在金腾街拐角那个饺子馆里,你离那里应该不远,你开着手机QQ,咱们保持联系。” “明天不行吗?现在雨很大啊!” “我大哥说,今天这天气最合适,没人会注意我们的行踪!” “妈的,弄得跟特务接头一样。”秦涣暗暗地骂了一句。 “人家讲信用,咱们也得讲,把东西给我,我去!”胖子见秦涣不太愿意冒雨前去,便自告奋勇去交货。 “还是我去吧,银行卡是你的名字,到银行把钱取出来吧。然后你到电子城,把咱们需要的材料都弄回来。这个任务比我那个要艰巨。” “你可真是的,自己捡容易的事做。电子城多远啊!又下了这么大的雨,还是我去交货吧!”胖子其实是知道交货这个事比较危险,他去才合适。 “真是的啥啊?你这么胖,要是真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怕是你根本就跑不掉。算了,电子城明天咱俩一块去吧,今天你光去取钱就是了。” “好好,说不过你,我去取钱,你去送货。” “别用自动取款机,我可信不过那玩意。到柜台把两万元都取出来然后存在一个活期的折子里,办完后给我发个短信,我再把货交给他们。” “嗯,那我先走!”胖子说着从身后抄起一把雨伞。他刚要出门,又转了回来,然后把雨伞放下,打开门边的柜门,从里边拿出一件雨衣,“我还是穿这个吧,取钱时我也穿着它,给自己一点伪装。” 秦涣冲着胖子一笑,认为他真是小心过头了。其实两个人都在做最坏的打算,而且都在为对方着想,这是他们能合作多年的基础。 胖子出门后几分钟,秦涣小心翼翼抠掉了发射器中的扣子电池,然后把这套无线收发耳机和“电子狗”都放在一个铁皮饼干盒里,随后他抄起刚才胖子扔在地上的伞,把铁盒夹在腋下便出门了。 金腾街离秦涣租住的房子并不远,但雨下得实在是太大,秦涣本想打一辆出租车过去,但是这种天气出租车实在是太难打了,等了半天根本就没有一辆空车在秦涣的面前经过。 秦涣只好打着伞,顶着大雨前行。这时,一把伞根本不足以遮蔽他的整个身体,他的裤腿早已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而鞋袜也已经湿透了。但秦涣却死死抱着铁盒,生怕它会有什么闪失。 到了金腾街,秦涣并没有急于去和接货人接头,他站在一间商铺下避雨,而这里早已经站满了人。商铺的老板用白眼飞着这些不花钱却要挡住他生意的“可怜虫”,但是他又不忍心把这些出门在外却突遭“不幸”的人们赶走,只能呆在店中唉声叹气,抱怨老天不作美。 在这里等了大约十分钟,秦涣的手机上终于来了短信,胖子来的。 “钱已转存!放心吧!” 秦涣放下心来,又撑起了伞,直接进入了雨中,这令他周围的人都大感诧异,因为雨比刚才更大了。 马路上,雨珠弹在地上摔成了几瓣,而这些“雨瓣”形成了厚厚的雨雾。 金腾街拐角的饺子馆十分有名。秦涣走到饺子馆门口,他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先给“来无影”发送了一条QQ信息。 “我到了!你在哪?” “来无影”的头像立即闪动了起来。 “进来吧!我看见你了!” 秦涣望了望里边,透过玻璃窗,看见有个靠门坐着的青年正在朝他招手,估计就是他! 这个青年非主流打扮,一条休闲喇叭裤,配着长袖的灰色运动外套,裤腰上拴着长长的锁链——有点像拴狗的那种大号锁链。看他的岁数并不大,头发显然喷了很多发胶,前排的毛发都立着。青年显然比秦涣的年龄要小许多,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不过看似已经在社会上混迹多年。 秦涣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很显然他是在下雨前就已经坐在这里了,因为他的身上一点雨渍都没有,头发还散发着一种发胶带来的怪异香味。 浑身湿漉漉的秦涣,在青年的对面找了把椅子坐下,两个人中间隔了一张桌子。还没到吃饭的点,屋子里除了他俩,一个客人都没有。 “货带来了吗?”青年的口吻明显有点儿傲慢。 秦涣瞪了他一眼,把怀中的铁盒放在了桌子上。 青年看到铁盒,说道:“跟我来!”说着他抬起屁股,走到一个雅间的门前。 柜台后,一个女人正在算账,样子像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她对青年的行动置若罔闻,什么话也没说。很显然,她跟这个青年已经十分熟识。 两人走进雅间,青年把门关上,说道:“给我演示一下这玩意怎么用。” “因为下雨了,我没带电池,需要一节扣子电池。” “为什么下雨了就不带电池呢?”青年大为不解。 秦涣觉得很无语,眼前的青年竟然连水会导电,电池遇到水会失效这样的道理都不懂,“这是个技术问题,你快去找个电池来就是了。” 青年明显感到秦涣对自己的鄙视,知道自己似乎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也不敢怠慢,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就拿回一粒扣子电池,交给了秦涣。 秦涣先用杯子里竖放的餐巾纸,把自己的手擦干,再打开小铁盒,把其中的三件东西摆在青年面前。第一个是一个方形的酷似半导体收音机一样的东西,就是刚才用过的“电子狗”,而另外两件东西体积都很小,一件是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另一件是只有半个指甲大小的小黑球。 接着,秦涣把手放在扣子电池下,用舌尖舔了一下电池的正面,然后点了点头。 青年看得很惊奇,“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舔一下电池?” 秦涣本不想对这些弱智问题多作解释,但是眼前的这个家伙毕竟是自己的客户,所以他还是勉强地说道:“这是测试电池电量最简单的方法,把人体作为一个导体,手的另一端贴向电池的负极,而当你用舌尖舔电池的正极的时候,如果电池电量充足的话,你的舌头就会有一种发咸的感觉,这是因为轻微的电流流过了人体,舌头的感觉比较灵敏,就会产生那样的感觉了。” 青年听得一知半解,但是很显然他已经开始对眼前的这些装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秦涣说完,便把那个长方形的小盒拿了起来,告诉青年:“这个是信号发射器!”说着他把发射器的外盒打开,把那粒扣子电池放了进去。 “这个是干什么使的?”青年又指了指旁边的“电子狗”说道。 秦涣心想,看来给自己寄“电子狗”的人,并不是眼前的这个青年,“这是电子狗,考场上常用它来制造干扰信号,让考生接收不到信号。”秦涣说着就把“电子狗”的电源插在雅间的插座上。 秦涣再拿起那个小黑球,“这个就是耳机,插在你耳朵眼里的,考前就插进去,考后用钢尺之类的东西把它抠出来才行,得废点劲。”说罢,把小黑球捅到了青年的耳朵里。 青年很不情愿,但为了实验,他只好忍受了。 “这个是信号发射器,真正用的时候,用橡皮膏绑在肩头就可以了,如果觉得有点高的话,就贴在胸口,到时多穿点衣服,监考老师不会看出来的。发射器和手机用蓝牙连接,非常方便。”秦涣把信号发射器递到青年跟前。 “这玩意还挺好玩的,呵呵!”青年跃跃欲试。 秦涣没理会青年的亢奋,继续淡淡地说道:“好了,现在拿出你的手机,把手机铃音调成震动,再把手机的接听功能设置为自动应答,再把蓝牙打开搜寻就可以了。” 这难不倒青年,他按照秦涣吩咐,很快就把手机的相关设置都搞定了。 “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我给你打个电话。” 青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电话给了秦涣。 秦涣按下了“电子狗”的开关,然后走出了屋子,随即拨通了这个电话。电话很快通了,他小声地说道:“喂、喂、喂,听得到吗?”说完他便往屋子里望去。 青年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秦涣走回雅间,“看来我完成任务了,这些东西都交给你了!” “老哥,你们当年是不是就拿这玩意作弊啊?” 秦涣头也不回,哼了一声,“我考试从来不作弊。”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用这些东西作弊的人,都是学习很差劲的人。考试都要靠作弊的人,就造不出这个东西了。我当年可是优等生。”秦涣自负地说。 “是啊,可优等生要帮助差生嘛。有了这个东西,很多同学的考试都过了,呵呵。我上小学时要有这个东西,估计也能考上大学啦。”青年有点失落。 “差不多吧,有了这个东西,别说是小学考试,就是高考、研究生、公务员、司法考试、MPA,哪个都能考过!” 对于秦涣说的这些考试,小青年听得一脸茫然。 “你啥时开始不上学了?”外面的雨还很大,秦涣并不急着离开。 “小学时留了好几次级,好不容易上到了六年级,毕业考试后,老师把初中的入学通知给我了,让我去上初中,但是我实在对上学没兴趣,就不上了。” 秦涣没接话,心中很是瞧不起自己:一个名牌大学生,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连小学都差点没有毕业的“小混混儿”坐在一起谈生意,而且谈的还是考试作弊的生意,这实在是一个笑话。 可是谁又能因为这样的笑话笑得出来呢? 顿了一下,秦涣换了个话题,“这次四六级考试,你们请什么人做题啊?” “大哥,我就是个跑道的小弟,那头的事,我可不知道。不过据说做题的人,也都是学习很好的大学生们。” “现在考试不都说不让提前交卷了吗?你们怎么还能把试题带出来,让外边的人做呢?” “我们有针孔摄像机啊,只要买通几个考生,把摄像机装在他们的眼镜上,题目自然就都传过来了。实话跟您说,我们大哥现在最挠头的就是这个电子狗!” 听到这里,秦涣心头一阵悲凉,觉得自己就是个帮凶。 “大哥,既然东西都试完了,那我就去交货了,其他的货您尽快做,做好后,咱们还QQ联系。”说着青年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开始把那几件“宝贝”重新放回到那个铁盒里。 突然,一条精致的手机链引起了秦涣的注意! “太像了!这不是何莉莉的手机链吗?是我买给她的啊!”秦涣心下暗道。他把青年的手机拿了起来,上下看。 青年以为秦涣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手机型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并没有在意。 本来,秦涣还以为这种手机链太普遍了,只是个巧合而已。 这条手机链下有三个细小的珠子,三个珠子上刻着浅浅的三个字。虽然这并不惹眼,但秦涣马上就分辨出上面写的是“何莉莉”三个字,不会错! 这三个珠子是秦涣在手机专卖店花了很长时间才给何莉莉配上的,这次绝对不会错,这条手机链就是何莉莉的!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秦涣想最后确认一下。 “我大哥不让说,不过看咱们也是自己人,可以告诉你,我叫刘新。”很明显,刘新并不避讳眼前的秦涣。 “这条手机链很漂亮,能告诉我在哪买的吗?”秦涣指着手机链说道。 “这个啊!我刚找我大哥要的,在他口袋里掉出来的,我看见了,就找他要,他就给我了。” “你大哥是谁?我挺想见见他,问问他这条手链在哪买的?” “我大哥?这你就问多了吧!这个我肯定不会告诉你的。”刘新从秦涣手中抢过手机,抱起铁盒准备走,“你如果嫌外边雨大,就在这避避雨,放心,老板娘是自己人,不会找你收费的。我先走了,咱们再联系。” 秦涣本想留住刘新继续追问,但是却找不出个理由来。他在想,自己送给何莉莉的手机链,为什么会在这个叫刘新的小流氓的手里呢?秦涣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何莉莉可能也参与了这次作弊行动,只不过她是那头负责做题传答案的人。 但是,他越想越觉得何莉莉不像是那样的人,即便是那样,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何莉莉的手机链会到那位大哥手中。 难道是何莉莉遇到了偷手机的人?秦涣想想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大,因为何莉莉家境不太好,她的手机到现在都是个普通的单彩手机而已,恐怕精明的小偷是不会对这种手机下手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和这两天联络不上何莉莉到底有没有关联呢?秦涣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想到这,秦涣看了一眼刘新,此时他正在找老板娘借伞。 老板娘爽快地拿了一把花伞给了刘新,刘新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饺子馆。 看着还没走远的刘新,秦涣拿起了伞,准备跟上去,看看他到底去哪。他知道这里的老板娘与刘新认识,所以离开前他讨好地冲老板娘笑了笑。但老板娘却板着脸继续算账,根本没有理会他。 秦涣出了门,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他撑起伞,发现刘新已经打着伞穿过了旁边的街道。秦涣也走了过去,紧紧跟在了刘新的后边。好在大雨滂沱,无论秦涣跟得多近,前边的刘新也不会轻易发现后边还有人跟踪他。 刘新绕过一个路口,走到和金腾街垂直交叉的洞庭路上,闪进了洞庭路临街的一栋楼房的门洞中。 秦涣怕自己被发现,并不敢急于向前,而是仔细观察了这个门洞,只见门洞上面有一块破旧的牌子,牌子上面写着,“洞庭路老年人活动中心”。 第一节 “外边是不是下雨了?”一个婆子坐在自家的炕上,自言自语。她的眼珠一直没有转动,眨眼的频率也比一般人慢很多,特别是她的瞳孔给人一种混沌的感觉。 林玲静下来听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孙家奶奶,您耳朵真够灵的,我都没听出来呢。” “现在市里面恐怕已经下大了吧?”坐在炕上的正是孙绍的母亲,她像是已经洞悉老天的安排一样。 “可能是吧?常常是市里边比周边地区雨下得要大。”林玲附和着。 “但是最后城里排洪,受灾的却是俺们。”老支书在一旁唏嘘着。 “小名不知道咋样了?下了这么大的雨有没有淋到啊?也不知道他带没带伞?” 林玲这才知道孙老太太是在关心远在t市的孙其名,而且她还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孙老太太,谈吐上并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她的语气抑扬顿挫,发音清晰,让跟她交流的人都对她不自觉产生出一种亲切感。 老支书恍然大悟,意识到在座的人都在跑题,便皱起了眉头,显得着急起来,“俺说孙婆子,人家记者同志来了这么半天,想了解一下你孙子的情况,你看你这七零八岔的,一会下雨,一会没带伞的。” 第二节 林玲赶紧冲老支书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着急,然后她回过头对孙老太太亲切地说道:“孙奶奶,我就是想问一下关于您孙子的一些事情——您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 “没什么为难的,记者同志有什么话你就问吧。”老太太很爽快。 “听说您在孙子高考那一年得了病,是什么病呢?” “俺的眼睛失明了。” “啊?”林玲一面对老太太的病感到震惊,一面对一个封闭的小山村中的老太婆能说出“失明”这样文绉绉的词来,感到惊讶。 “大夫说是白内障,给动手术才能治好!那可是需要一笔数目很大的手术费。” “到底要多少钱呢?” “具体多少俺也不知道,反正是俺们农村人一辈子恐怕都挣不到的数吧!” “钱是您筹到的?” 孙老太太摇了摇头,“都是俺那个儿媳弄来的,要不是俺那儿媳妇啊,俺现在恐怕已经是个瞎子了。其实为了俺这个连脖子都埋在土里的糟老婆子花这么多钱治病,何必呢?” “您手术后的视力怎么样?” “也看不太清楚,俺现在只能勉强看出姑娘你的人影来,但总比瞎了要强!” 林玲和孙老太太相距不足两米,这个距离她也只能勉强看到人的轮廓,说明她的视力已经到了很差的地步。 “您知道您的儿媳妇到底怎么弄到给您治病的这笔钱吗?” 孙老太太又摇了摇头,“这个俺真的不知道,不过为了这件事,俺儿媳妇到城里去跑了好多天呢。” “您孙子那时正在高考吧?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从俺的眼睛治好之后,俺就再也没有见过俺孙子了。但我觉得他应该知道。” “为什么您没有再见过他呢?上大学后,难道他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吗?” “其实俺知道,俺媳妇去筹钱的这段时间一定出了什么事!这笔钱肯定不是容易筹到的,而俺孙子一定也知道这里边的事,所以他才会不回村子来的。”孙老太太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俺推测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他是您的孙子啊,怎么说也应该回来看您才是啊!” “其实,俺不是他的亲奶奶!他爹也不是他的亲爹!”孙老太太平静地说出了这句无比心酸的话来。 “孙婆子你这咋还唱上《红灯记》了?你咋知道他不是你的亲孙子啊,不是亲孙子你养了他这么多年?”老支书急切切地插话,似乎是想帮她掩饰家丑。 林玲知道老支书是个戏迷,孙老太太这句话又和京剧《红灯记》里的唱词十分相似,他难免会联想到那里去。林玲也知道老支书在为孙家掩饰,但她觉得孙老太太既然说出这话来,她的话就是有根据的。 “这种事情老支书你是不知道的,俺家儿媳妇是带着身孕嫁给俺家那个不争气的混账的,这个事俺是知道的。” “那当时您没有反对吗?”林玲也顾不上问题的尖锐了。 “没有,干吗要反对!这么好的儿媳妇,还给俺带来个白饶的孙子,俺干吗要反对呢?” “孙婆子,你真不介意那个孙子不是你们老孙家的苗?”老支书也对孙老太太的表态非常奇怪。 “这里边当然是有缘由的,俺实话跟你说吧,俺儿子孙绍根本就生不出孩子来!俺根本就不可能有亲孙子!” 林玲和老支书又是一惊,孙老太太的爆料是越来越多,两个人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用惊讶!这个事也不是啥好事,所以俺从没跟谁提过。不过现在俺媳妇已经死了,今天记者同志又来调查俺孙子的事了,俺才会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地跟你们说清楚。” “您是怎么知道您儿子那方面出了问题的?”虽然一个姑娘家,问这种男性生殖问题不太合适,但是为了能更加接近真相,林玲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他小时候顽皮,总爱把凳子倒过来当木马骑。俺们家老头子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故去了,家里也没有人,俺就常常吆喝他干这干那的。有一次去叫他干活,帮我拿东西,结果他慌慌张张的,也不知道咋就摔倒了,结果他那个东西正好磕在一个椅子腿上,当时他就喊疼,我也知道要坏事了,但因为医院在村外很远的地方,村里也没有车,出去非常不方便,所以俺就想在家里先看一晚上再说。一晚上之后他就说不疼了,俺就以为没有什么事了。唉,谁又想到呢?等他长大后,俺才知道还是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虽然林玲知道这个问题很尴尬,还是忍不住追问。 “他那个玩意,到了岁数之后,从来不会变大!所以,我就知道他的蛋出问题了。” 林玲脸上一红,虽然孙老太太说的话很糙,但是她能理解。 “那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柳老师怀孕的?” “俺儿媳妇下乡后,一直住在俺家,俺知道她喜欢那个高大帅气的青年,这个事女人是瞒不住女人的。但高凤军来了不到两年,就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调回城里了,他走时谁也没通知,就连俺儿媳妇也不知道。俺儿媳妇知道他走了后,就跟丢了魂一样,整天坐立不安的。高凤军走后大概一个月吧,那一天俺儿媳妇跟着俺下田去劳动,突然她就说自己肚子疼,俺一看,她裤裆上有血迹,俺就知道,她这是怀孕了,而且是有流产的迹象。女人怀孕了一定要小心,不能做太多的运动,这是常识,这也说明俺儿媳妇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 “孩子最后没事?”林玲非常关心这个问题,但话一出口,自觉又问了一句废话。 “嗯,她在家里养了两天,就没事了,孩子保住了!” “问个不该问的问题,您知道这个孩子,也就是您的孙子孙其名是谁的孩子吗?” “不知道!”孙老太太说得很简单。 “那孩子是高凤军的!他昨天已经承认了,而且要领着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子认祖归宗!” “是吗?哼哼!这恐怕又是一个悲剧的开始啊!”孙老太太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林玲觉得孙老太太的眼神很怪,虽然她的眼睛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她对光是有感觉的,而老支书用愤恨的语气说出高凤军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却闪烁出了奇怪的光芒来,不是愤怒,也不是怨恨,而像是隐藏着一个更深邃的秘密。 “孙奶奶,那您是怎么劝说柳老师嫁给您儿子的?”林玲继续追问,当然她听得更加认真了。 “俺实话实说呗!” “实话实说?” “俺就说你这大肚子没几天别人就能看出来了,赶快找个医院做流产吧!我儿媳妇当时想过做流产!但是这事很快就被她拒绝了,原因还是俺们村离医院实在是太远,她自己根本去不了。” 林玲在想,这恐怕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柳艳芳不想把自己的亲骨肉做掉,那时的人跟现在的人想法不一样——打掉个孩子跟切个西瓜这么简单——那时候的人对于新生命是有憧憬的,特别盼望能够看到自己的骨肉降生。而现在女性对于婴儿的降生大多会有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感来自孩子未来的养育成本尤其是教育成本的压力,更来自孩子给自身生活带来的压力。 “在那个年月,不做流产,未婚生子,跟死罪差不多!俺跟她说保住两条命的唯一办法,是赶快找个男人结婚。俺当时就跟她说了实话,说俺儿子是个没蛋的男人,也上不了她,你就嫁给他算了!” “柳老师当时怎么说?”林玲听了孙老太太的话,感到这确实是一个女人最难做决定的时刻。 “她哭了一宿!” 林玲能够想象,当时的情景是多么地悲凉,女人的悲哀莫过于此。 “原来是这样啊!孙婆子,这话为什么你当初不跟我说呢!”老支书在一旁听得唉声叹气。 “那个年月谁能相信?再说,那年你还在村头整天蹲牛棚呢!” “你记得可真清楚啊!”老支书一阵感慨,“你儿子对这个事是个啥态度?” “当时,俺什么都没告诉他!就说柳姑娘要是嫁给你当个媳妇!你愿意不?” “你儿子咋说?” “他美啊!这么水灵的一个城里姑娘,嫁给他。他当时就跟我说,娘啊!俺以后再也不游手好闲了,娶媳妇养活家!还说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俺!” “您儿子当时不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吗?”林玲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俺们农村,这方面的认识比较落后,也没有个婚前检查啥的。俺儿子在结婚前,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毛病,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两个人到村委会去登了个记,就算结成夫妻了。” “就算哪家人得了这种病,也不会到处去说的。俺说怎么孙绍这小子吃、喝、赌,而唯独女人这方面他没犯过错误呢!”老支书补充道。 林玲想,其实孙绍脾气暴躁,坏事做尽,可能也跟他的生理问题有关系。不过这样的话,当着人家的母亲,她是说不出口的。 “可是婚后,就出事了。”孙老太太脸色越来越阴沉。 “那事干不了,媳妇的肚子却一天比一天大!所以,后来你儿子才会打媳妇!” “这是一个方面,还有另一个原因,俺儿子一直认为这个孩子是高凤军的!因为我儿媳妇打来村里插队,就和高凤军好,一直都好。” “听说原来您儿子就和高凤军有过节,而且高凤军还打过他!”这是林玲昨天晚上听到的,所以向孙老太太确认一下。 “是的,那时候高凤军是村里最受女人们欢迎的男人,俺儿子没法跟他比。村里的小青年那时都想跟他较量一下,想通过打败他,让高凤军丢面子,然后树立自己的威信。俺儿子那时也不例外,当时他就找了好多一块玩的小青年,跟高凤军打了一架,结果那些人竟然都不是高凤军的对手,都被打跑了,而俺儿子最惨,他被高凤军抓住狠狠揍了一顿。绍儿是俺家独苗,虽然挨打这事怨他自己不好,可是那高凤军下手也忒重了。那一天,俺儿子是嘴里淌着血回来的,俺这个做娘的,看得那个心疼啊!可是绍儿没有别的兄弟,想找高凤军算账也不能指望俺这个老婆子去吧?” “所以,后来他就把对高凤军的所有仇恨,一股脑都撒在了柳老师的身上了?”林玲终于明白了问题的症结。 对林玲的话,孙老太太没有接茬。 “你这时对你儿子说实话了吧?”老支书插话道。 孙老太太点了点头,“俺把他子孙根断了的事告诉他了,说让有孕的儿媳妇嫁给他是给孙家传宗接代的唯一办法。乡下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想要不让村里人戳俺们老孙家的脊梁骨,就得想方设法有个孩子。” “他当时什么反应?” “哭了!俺儿子其实是个胆子很小,也很经不起什么事的人。但是,俺当时也知道是儿子受了委屈,俺没有责怪他。” “后来据说您儿子总是殴打柳老师,这事您知道吗?”林玲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孙老太太点了点头,“孩子没有生下来前,俺是寸步不离俺家儿媳妇的左右,怕俺家那混蛋儿子伤害她,但是孩子生下来后,俺就没有理由再把儿媳妇留在身边了,怎么说他们也是两口子,要到一个屋子里睡觉的。” “后来问题就来了,对吧?”老支书从口袋里掏出了烟,抽出了一支在鼻子上闻了半天,也没有点燃。 “后来就常听到他们吵架。俺也知道,他们的文化层次差得太多,再加上俺儿子是个那方面有病的人,恐怕任何女人都不能容忍。俺也一直在想,撮合他们在一起是不是一个错误?” “造化弄人啊,高凤军和柳老师也算是天生一对,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两个人在结婚前就有了孩子。要是放在现在,也不是个事儿,可那时不行啊!不过,那个高凤军也真是个禽兽,玩女人出了事,就一拍屁股走了。这都是什么事啊!孙婆子你当时绝对没有错,如果不那样做的话,就是三条人命啊!柳老师、高凤军还有你孙子,他们谁都活不了。”老支书很显然没有避讳某些刺激性的言语。 孙老太太对老支书的言语也丝毫不介意,继续说道:“后来,由于儿媳妇老是受到虐待,所以她和孩子住在我屋里的时候多,住在绍儿那就没有多少时间了。唉!儿媳很孝顺!对俺那是没话说,白天做饭,晚上给俺洗脚,从来不让俺累着一点。俺知道她这是想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可是俺对她有什么恩哪,俺是彻底害了她啊!” 林玲看到在孙老太太那本不清明的眼睛旁渗出了眼泪,于是又把话头岔到孙其名,“后来呢?孙其名怎么样了?” “那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但是问题也来了——无论怎么教他,他就不管绍儿叫一声爸爸!” “为什么?是您儿子老打孩子吗?” “没有,他从来没有打过孩子,而且一开始他也是很疼小名的。” “是柳老师让他这么做的吗?” “不是!这个俺知道,儿媳多次教过他,让他喊绍儿爸爸,但是小名就是不叫。后来儿媳妇还为了这事打过小名,可是那孩子倔得很,就是不叫。” “孙其名管您叫过奶奶吗?” “叫的!他跟俺很亲。可能是俺从小很疼他的缘故吧!” 林玲想,有时血缘关系真是一道难以说清楚的鸿沟,即便常年生活在一起,血管里的鲜血也不会流淌在一块。 “您儿媳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村中老师的?” 这个问题被老支书抢了过去,“文革结束后,孙家的农活也不多,所以柳老师就找到我,说想给村里的孩子们上课。我当时也想,孙绍那个家伙恐怕也干不了什么农活,让两个女人一个孩子怎么支撑这个家呢,我就找县里面申请,设了这个教学点,而且县里也答应每个月都给柳老师发工资,但是教师编制一直没下来。” “我听说,孙其名从小就让他妈妈送到村外去上学,这是为什么啊?” “很多原因,孩子跟他爸爸合不来是一个,还有柳老师也想让这个孩子有出息,因为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了。”老支书又抢了孙老太太的话。 “因为有人资助他!”孙老太太没理会老支书的话,不紧不慢地说道。 “资助?” “像俺们家这样的条件,如果没有外人资助,怎么能供得起一个孩子在外面从小学读到大学呢?” 林玲觉得,孙老太太虽然眼睛看不清楚,但是心里非常明白,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铁一样的证据作依托,“那您知道是谁资助了您的孙子吗?” 孙老太太摇了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会不会是高凤军?”老支书显然也认同了孙老太太这种推测。 “不是他,他曾经来过,送来过钱,儿媳妇把他轰走了!这事你们恐怕也是知道的,俺想儿媳不会去找他吧?” “可是他是孙其名的亲生父亲啊?”老支书有点着急,显然是在指责孙老太太的想法太过固执。 孙老太太好像在故意回避高凤军的问题,一问到这里,她就一言不发了。 “柳老师在外还有其他什么熟人吗?”林玲似乎认同了孙老太太的一些判断,把话题引向了其他方面。 “有的,当时跟他们一起插队来了不少人呢!现在不都回城去了吗?俺想儿媳有可能是找他们帮过忙!” “您有那些人的名字吗?” “名字?那你得问老支书。” 老支书叹了一气,“那些人的名字我都有,而且那些人中确实有一些人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比如那个高凤军已经是大老板了,还有宋黄现在已经是洪甫县的县长了,都是名人!” “老支书能不能把这些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给我看看。”林玲对这些发现很在意。 “联系方式不好说了,但是名字、籍贯俺都有,一会可以给你,还有他们当年来俺们这做的登记,俺也都留着了,希望能给你带来点帮助吧。” 林玲感激地冲着老支书点了点头,又向孙老太太问道:“孙奶奶,能不能给我一些您孙子的东西?比如照片,他写过的东西啥的。” 孙奶奶摇了摇头道:“相片一张都没有。” “为啥?”林玲知道虽然农村很穷,但是也不至于连一张相片都没有照过。 “这个俺也不清楚,就在我动完眼手术之后,再回到家中,我发现家中好多东西都没了,特别是相片。”说完,孙老太太一指墙上。 林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已经灰黄的墙上,有着一个长方形的白色区域。林玲瞬间明白,这里曾经挂着过东西,从位置上看很有可能就是一个相框。 “这里原来挂着好多小名的照片,可等我再回来的时候,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我问过儿媳妇,照片哪去了,她说跟俺儿子打架时弄碎相框了,就都给扔了。” “扔了?” “俺知道她在说谎,这事俺也问过绍儿,绍儿说,俺病的时候根本没有见过媳妇回家,他也根本没有和她吵过架。俺想一定是这里边发生过什么事情。”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除了照片,小名从小到大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都有什么不见了?” “小名从小到大的作业本、奖状、成绩册,这些东西都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孙子都上大学了,这些东西有可能是柳老师觉得没用,就都拿去扔了吧,留着些破烂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的。”老支书显然认为这个事并不属于不正常的范围。 “不会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在儿媳妇那,而是一直在俺这,是俺替孙子保存的,儿媳妇是翻了俺的柜子后,把这些东西拿走的。” 林玲此时的想法和孙老太太是一样的: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这事您没问过吗?” “问了也是谎言,她怕是不会告诉俺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想小名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肯定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真的是一点东西都没有留下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留下。在俺这里,还留着小名的两篇作文。” “啊?”林玲和村支书一同惊呼起来。 “孙婆子,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拿俺们找乐子,是不是?”村支书的急脾气又犯了上来。 “这两篇作文跟别的作文不一样,小名写作文从来都是高分的,但这两篇他都得了零分,一篇是小学时写的,一篇是高中时写的。媳妇看到这两篇作文后都生气得把作文撕了,是俺一点点把这些纸片又捡了起来,拼在了一块。” “孙奶奶您认字吗?”林玲对眼前这个谈吐不凡的老人发出了疑问。 “认识,你别看俺老太婆在农村里足不出户,俺家原来也是大户,俺爹原来也专门请过私塾先生教过俺的。不过俺认识的字都是繁体字,所以,好多用现在字写的东西,俺也就懒得看了。” 林玲想起了村支书说的他们村大户家的女孩小时候都读《烈女传》的事,说不定他就是在说孙老太太。 “那这两篇作文现在在哪?您都看过吗?” “小学时的那篇我看过,我早就把它拼起来粘好了;高中时写的那篇,因为我的眼睛已经不行了,所以也没有把它粘起来,自然也就没看过了。不过碎片我都捡起来了,一片也不少。这两篇文章我怕媳妇再看见会生气,所以都一直藏在我放手镯的小盒下边,媳妇根本不知道。” “孙奶奶,这两篇作文能给我看看吗?” “炕对面的那个柜子上,有一个很好看的小盒子,你去把它拿过来。” 林玲顺着孙老太太的指点,走到柜子前,果然看到上面有一个精致的小盒。这个小盒异常精致,红色的盒顶,黑色的盒身,盒身上涂着一层蜡一样的东西,显得异常光滑。小盒子的美丽精致,与这个房子的简陋,显得十分不搭调。 林玲打开盒子,里边并没有镯子,而是一堆纸片,还有叠成四方、已经发黄的作文稿纸。稿纸上有明显的裂纹。 “这件东西是俺娘家的陪嫁,里边的镯子早卖了,给俺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去还赌债了。最后只留下这个盒子,俺就用它装了孙子的作文。俺想,就算小名的作文写得再差劲,也应该留着才是啊!况且我并不认为俺孙子的文章写得就这么差。” 林玲知道,这些年网上流传着各种所谓的高考零分作文,是人们情绪的一种发泄,这两篇文章不会是孙其名为了发泄情绪而写的吧? “孙奶奶,能不能把这两篇作文借给我看看?” 孙老太太没有迟疑,“给你看就是想把它交给你,要不俺就不提了。记者同志,请您受累帮俺查一下,俺孙子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俺一面。难道她真的不认俺这个奶奶了吗?俺不信那孩子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说着,孙老太太的眼泪夺眶而出,混浊的眼里这才露出了一些神采来。 “这个您放心,我会尽力的。我也不相信您的孙子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孙老太太点了点头,“俺老婆子是个快要死的人,没想到遇上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来。儿媳照顾了俺这么多年,俺也绝对不相信她会自杀。” 林玲点了点头,看来她也知道了案件的一些实际情况,“孙奶奶,我最后问您一个问题,您知道柳老师为什么要到城里去吗?” “这个不知道,她突然说要走。俺问她,她也什么都不说。她是个充满了秘密的人,一般人是触碰不到她的秘密的。不过这事,你倒可以去问一个人?” “谁?”林玲急切地问道。 “宋县长。” “宋县长?” “对,就是刚才老支书说过的那个宋黄,他家就在县城,他当初和我儿媳、高凤军他们都是一起来的。他在文革结束前就返城了,走得比高凤军还早。他当初跟我儿媳妇和高凤军都好着呢。” 林玲眼前一亮,这似乎又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这时门外的雨越下越大了,而事件的谜团也像这场雨一样,变得愈发模糊不清起来。 第三节 孙其名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翻着报纸,但他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t市晚报》中缝上刊登着的各种诱人的小广告。 “大学生美女激情热线!”“享受大学女生的温柔!”“美女大学生陪护”…… 这些小广告虽然占用的面积不大,但每块上面都留有字体比较大的电话号码,让很多人很想拨个试试。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孙其名有了个习惯。每当他遭受压力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压力,他都会用找个女人来蹂躏的方式为自己解压。韩静名义上是他的女友,但实际上却不过是供他专用的泄欲工具而已。 孙其名此时脑子很乱,他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那个被自己撞死的女孩张开眼睛时的恐怖模样。 其实那场事故完全可以避免,只要之前发生的事有一样不发生的话,他就不可能在那个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而且还撞上一个错误的人。 但是好像一切都是宿命,根本躲不掉。所有的偶然演变成了必然,孙其名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实会对自己这样残酷。 他恨!恨所有的人! 他开始回忆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首先是韩静,那天晚上他只想赶快把那个让他筋疲力尽的韩静送回去。 其实和韩静做爱已经令他烦透了。每当遇到她,他都会有一种烦躁感,除了旺盛的性欲,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这让孙其名一直在心底惧怕着韩静,认为她的身上有一种魔力,她是个魔女。 可是韩静却难以替代,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韩静都可以称得上是迷人,另找一个她这样的女人供自己淫乐是不容易的。所以,尽管对她十分厌烦,那晚他还必须找她发泄。 如果不是和韩静那样别别扭扭地做爱,自己还会在那个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那个错误的地点吗?孙其名用力抓着头,思索着这个同样别扭的问题。 好了,下边的问题又来了,自己为什么要找韩静发泄?那是因为自己又有了压力。而又是什么样的压力呢? 此时,孙其名脑中浮现一个中年刑警来,只记得他姓胡,除此之外,就是他那锐利的眼神,透人心肺,令孙其名惶恐莫名。 自从那个女人死后,姓胡的刑警就好像一只苍鹰,死死盯住猎物不放,像是随时都会张开利爪——孙其名就是被苍鹰盯上的猎物。 “苍鹰”曾多次找到他,问各种各样的问题。孙其名感觉自己被怀疑上了,刑警怀疑那个女人的死和自己有关,更可怕的是,他像是已经洞悉孙其名心底隐藏的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记得那个刑警再三向他确认了那个女人死时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他知道那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但是,孙其名也很清楚,这个几乎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却牵动着另一个巨大、深邃且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他觉得这个秘密恐怕迟早会被那个刑警察觉,孙其名虽然在被讯问时非常冷静,但是一切的镇静都是他装出来的,他的内心早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背负着这样的压力,那天晚上他才会再次找来韩静,用那种龌龊的方式排解内心的恐慌。 但这无疑是饮鸩止渴!疯狂的云雨过后,孙其名内心越发慌乱,而现实问题却什么都没有解决。 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慌乱中他竟然出了车祸,撞了人。所以,当车子撞上了那个女孩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别人调查自己,因为自己必须守住那一个秘密。于是他又发动了汽车,做出了那样的行为来。 现在的孙其名,内心压力又陡然而升,像是鼎沸的水已经顶开了锅盖,急需降温。他没有更好的方法,但是他这次打死也不愿意再找韩静来做。因为孙其名觉得韩静不只会令他生厌,她还像是一个瘟神,总是给他带来更大的厄运。 于是,孙其名在报纸上遍寻各种美女大学生的性服务广告,以求找到合适的对象,让自己赶紧释放紧张的情绪。 好在这种广告比比皆是。干这种勾当的女大学生越来越多了,她们中的大多数人是生活和学业负担所迫,有的是一时受骗,不过其中也有一些人竟然是为了寻找刺激而加入这个“行当”的。 t市女大学生的性服务项目,是有统一组织的,有专门的机构为她们发广告,做宣传,招揽生意。而t市的个别报纸,只管收广告费,对广告内容根本不作审查,只要用稍微隐晦一点的语句,性服务广告就能被登在报纸的中缝上,甚至有些还可以放在报纸的正式版面上。报纸挣了不菲的广告费,而那些龌龊的生意也得以在阳光下披上光彩的外衣。这就是社会现实,黑暗和龌龊总是可以堂而皇之大行其道。 孙其名也清楚,这种所谓的女大学生陪护服务,也是鱼龙混杂,里边有很多女孩其实根本没有上过大学,“女大学生”只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满足嫖客的变态心理而已。这些广告中的应召女郎,有的甚至缺少姿色。但是对于已经饿不择食的孙其名来说,只要可以满足他的发泄需要就可以了,别的条件已经无所谓了。 但是,这种性交易,风险也是可想而知的,且不说性病之类的隐患,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人家设下的“仙人跳”呢?这是一个稍微具有点常识的成年人都会想到的问题。 孙其名在心底还保持着一份警惕,他在犹豫着,可是心中却像着了火一样,这让他非常难受。 突然,房门咚咚咚地响了起来,孙其名一惊,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报纸塞到沙发靠背后的缝隙里。 “知道这间出租屋的除了自己只有韩静!娘的,不会又是这个瘟神吧?”孙其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或许是房东呢。”孙其名安慰着自己,悄悄地走到门前。他闭上了左眼,用右眼从猫眼里往外瞄去,一个圆眼的美女就隔着门站在了他的对面。 “果然是她,阴魂不散!”孙其名心里咯噔一下子,但他忍着没有出声。 敲门声再次响起,孙其名的心几乎是跟着这个声音在跳动。 “孙其名,开门!我知道你在里边。”隔着门板,韩静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娇美和甜润,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但在孙其名听来,这声音只不过是狼外婆要骗小红帽的伪装罢了。 “我告诉你,孙其名,如果你不开门,你今天会后悔的,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孙其名心慌了,就这么让韩静站在楼道里去嚷嚷,不知道她后面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她会不会把车祸的事都抖出来?如果是那样,这楼里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邻居会听见,那样就麻烦了。 “这个瘟神,怎么都甩不掉她了。”孙其名暗骂着,打开了门锁,但他并没有把门完全打开,而是只开了一道缝,门的链子还挂在门上。 韩静和孙其名透过门缝对望着,两人都只露出了半张脸给对方看。 “你来干什么?”孙其名的脸上根本没有感情,话语里也一样。 “本不想来,但是谁让事情牵连到我了呢!”韩静脸上也没有表情,但她语气里却有着一种女性特有的绵绵情丝。 孙其名已经从韩静的话语里嗅到了什么,他虽然很不情愿,但是还是把挂在门上的锁链放了下来。 韩静没有好气地一把推开大门,走进了房间。孙其名旋即把门锁上。 这是一个典型的大学男生的房间。脏、乱、差无处不在,所有的陈设都东倒西歪。屋中的地上、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内裤和臭袜子都堆放在暖气片上,也不知洗没洗过。 最显眼的是几个方便面的纸桶,摞在桌子的中间,桶里边散发出一股发霉的气息,让人闻之欲呕。 “你能不能把房间收拾一下?”韩静冷眼看了下孙其名。 “这你管不着,我喜欢怎样就怎样!” 韩静没有理会孙其名,捂着鼻子把桌上的那几个方便面纸桶拿到了厨房中。 孙其名无动于衷,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韩静从厨房走出来,坐在了孙其名刚刚坐过的沙发上。刚坐下,就听见背后传来纸张受挤压变形的声音。她回过手,从沙发靠垫的缝隙里把《t市晚报》抽了出来。 孙其名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抢过韩静手上的报纸。 “干吗这么大反应?”韩静圆眼一翻,显得非常生气。 “你到我的房间里,不经过我的同意就乱翻东西,还嫌我的反应大?”孙其名显然也不准备让步。 “乱翻东西?这报纸就在我的背后,我只是想拿起来看看我靠在了什么东西上而已。”忽然,韩静恍然大悟,冷笑着说,“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我在干什么?”孙其名的眉头皱起老高。 “你正在报纸上找小姐吧?我敢打包票你一直在看中缝里的色情广告。” 孙其名被猜中心事,顿时一阵恼火,但是韩静说的一点没错,他似乎又找不到发火的理由,只好胡搅蛮缠起来,“呵呵,知道这么清楚,你之前也没少在上面登广告吧?” 韩静并没有理会孙其名的奚落,“我韩静找男人还需要登广告?不知道多少大款等着见我呢!地球人都知道,《t市晚报》只有两个板块最吸引人,一个是警察故事,另一个就是这种中缝广告。看你也不像是个看报纸的料,估计是又憋不住了,想找个女人发泄了吧?” “真不要脸!”孙其名啐了一口。 “我不要脸,我可没杀人!不像你,两条人命在身!”韩静的话跟得很紧。 孙其名受了刺激,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眼睛里像是要迸出火星,“你以为你抓住我的小辫子了,就敢来威胁我?” 韩静一阵冷笑,“威胁?开始时我还真没有想到拿这事威胁你。我想要是本姑娘高兴呢,跟没事人一样跟你断绝来往就完了,我要是不高兴呢,就直接到警察局去告发你。穷小子一个,跟你在一起又没什么好处。又何谈威胁啊?” “那你还来干什么?” “干什么?现在事情可不一样了啊!” “有什么不一样?” “还装蒜!我才知道,你可不是什么穷小子,你是个货真价实的阔少!你的爸爸叫高凤军,是个超级富商,没错吧?” 孙其名全身一震,嘴唇开始哆嗦,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打从一开始就不信,你看你浑身上下哪点像农村人?哪个农村的大学生能弄来一辆价值几十万元的帕萨特?所以,我早就暗中调查你了。不过,你和高凤军的关系,我是近期才发现的。” “近期?你找人跟踪我?” “跟踪你?我可是个穷人,没有钱去请什么私家侦探!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你真想知道?我怕告诉了你,你接受不了,嘻嘻嘻。”韩静的笑声令孙其名十分不舒服。 “你说,现在没什么我接受不了的事情!”孙其名似乎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其实也挺巧的,刚才不跟你说了吗,我可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的,我韩静找的男人都是大款。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实你的亲生爸爸高凤军是我的另一个客户,大客户之一。” “你说什么?” “别激动,这是真的!你也不用难为情,这种事对我来说没什么的。”韩静说话时丝毫没有难为情。 孙其名觉得事情已经越来越复杂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的?” “昨晚,我在他的一处别墅中等了他一夜,今早才看他开着车回来。可是当我看到他的车时,我惊呆了,竟然就是你那天开的那辆帕萨特!车牌号一字不差,车的前保险杠还有些许刮痕。” 孙其名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本姑娘也算不上聪明,被你骗了这么长时间,不过昨天看到了那辆车,就立即联想到了这件事。因为高凤军曾经跟我说过,他在洪甫县下过乡,而你也是洪甫县人。那是不是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呢,高凤军下乡的时候,跟你的生母生了你这个野种下来,我猜得没错吧?”韩静仍然带着怪异的微笑,看着孙其名。 这种微笑让孙其名一阵眩晕,此刻他的心理防线再也守不住了。 “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有这么肯定,也许你们家里也有个城里的阔亲戚,也说不定。但是你刚才的反应说明,我的猜测完全准确,分毫不差!” 孙其名想到高凤军确实说过要去参加那个女人的葬礼,而自己处理完尸体后,就把从他那开来的帕萨特还给了他,说自己开不惯。没想到高凤军就是开着那辆车去参加丧礼,回来时还让韩静看了个正着。高凤军一直单身,找个女大学生玩玩,绝对有可能。 一切都严丝合缝,逻辑合理,韩静说的话由不得孙其名有半点怀疑。 “你们家的关系还真是很乱呢,你妈妈和外人生下了你,你爸爸和你又用同一个女人。现在是不是好不容易找到的那个高大的父亲形象一下子就倒塌了啊!哈哈。”韩静的笑声阴沉极了,但是依旧带着一种美女特有的魅力。 “你出去!”孙其名咆哮着。 “出去?我出去干什么?你以为你跑得了吗?”韩静从笑声中恢复了冷峻的表情。 “这不用你管。” “是吗,好啊,阔少,我跟男人上床,可是从来不空手而归的,掌握了你们父子这么多的秘密,你说你们要给我多少钱来堵住我的嘴啊?”韩静得意洋洋。 “信不信我杀了你!”孙其名眼中又露出杀人夜那种凶狠的眼神。 “说实话,看到过你杀人,我信!但是今天你杀不了我的,你以为今天来找你摊牌,我会傻到一个人来吗?” 孙其名听到这话,显得很无助,此时他在韩静面前彻底沦为受人摆布的傀儡,“你到底想怎么样?要钱你开个价,我尽可能地补偿你!” “补偿我?开什么玩笑,你们父子折腾了我这么长时间,一句补偿就完了?” “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要求也不高,你们父子中必须有个人娶我!至于是谁,我无所谓。” “你这个婊子,你想什么呢?”孙其名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韩静此时倒是很冷静,她把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做了一个语住的手势,“别这么激动,我建议你对我尊重一点,最起码说话别这么大声,我可是有可能成为你的后妈哦!” 孙其名怒目而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实话告诉你,我刚才还去了趟你爸爸的公司。” “你跟他也摊牌了?” “一开始是想的,后来我没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在你爸爸的公司外面,我见到那个盘问你的警察了,我怀疑你和你爸爸的关系现在警方可能已经知道了。” 孙其名抓着头发,“你到底想说什么?” “真是高估了你们这些阔少的智商。我先问问你,你杀人的事跟你爸爸说没说?” “我没告诉他,只是把车擦好,就还给他了,好在那个车比较结实,在外表上没看出什么损伤。” “这样也好,谁也想不到是你爸爸开的那辆车撞死了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让你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你被警方怀疑,牵扯到了命案中去,你们爷俩肯定是一起玩完。所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现在要帮你!明白吗?”韩静的话一点都不做作,更不像是在开玩笑。 “帮我,怎么帮我?” “你杀的那个女孩的遗物,我一件都没有扔,全都留着了。” “笨蛋!那些东西应该早处理掉才是,留着只会引火烧身!” “说你是阔少,还真是有点阔少的白痴样!正是要留着那些东西你才有救,知道吗?那些东西已经证明了那个死去的女孩的身份,她叫何莉莉,是咱们学校物理系的大四学生。”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她的遗物中有些很重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牵扯到了她和另一个男人的龌龊事——呵呵,你们男人怎么都这么龌龊呢?”韩静一边说一边嘲笑着。 “另一个男人?” “对呀!也是一个很有身份的男人,一个披着绅士外衣的流氓!” “你到底想干什么?” “嫁祸!懂吗?” 孙其名听到“嫁祸”这两个字,瞬间冷静了下来,他开始有点明白韩静的意思了。 “你有把握?” “没有。不过这种事必须要试一试,因为我敢肯定,无论你把何莉莉的尸体藏得如何隐秘,迟早都会被发现的,因此必须早做打算。” “你为什么要帮我?”孙其名眼里有了一种复杂的感情。 “帮你?呵呵,我想我是在帮我自己吧,你们爷俩有一个倒了,我想我都做不成富太太了吧?!” “你少来!那件事,你休想!” “是吗?”韩静从包里掏出一张单据,交给了孙其名。 “这是什么?” “医院的化验单!你看看就知道了。”韩静指了指上面的字。 孙其名仔细看完化验单,他的双手开始颤抖。 “知道了吧,阔少爷,我已经怀孕了,快两个月了,这段时间,我只跟你们父子俩上过床。明白了吗?孩子是谁的无所谓,即便去做亲子鉴定,也是你们家的血脉。” 孙其名闭上眼睛,用力把那张化验单揉成一团,忽然他睁开了眼睛,一阵狂笑。 这狂笑把韩静弄得不知所措,“你疯了啊?”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无法从容了。 “想嫁入豪门?!”说完,孙其名继续大笑,笑声冷得让人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