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 特别声明 这部推理小说中的其中一个谜团设计,利用了孪生双胞胎的设计。 1928年,英国侦探小说家罗纳德·A·诺克斯提出著名的“推理小说十诫”,其中第十条指出:“运用双生子的替身术,事先不告诉读者,是不公正的。” 也许有人认为这种说法纯属教条主义。然而,作者愿意公正地向读者挑战,所以,在此特别言明其中的奥秘。从而,作者与读者的起点对等了。 那么,就请沿着推理的旅途出发吧! 序幕 一个男子,一袭黑色的外衣,胸前还紧紧地攥着一颗黑血色的心脏。 他神色谨慎,就像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走到屋子中央。圆形的屋子,仿佛置身于灯塔之下。脚下的地板上,镌刻着怪异的几何图案,就仿佛是黑巫术中的魔方阵。周围,纸片散落一地,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 男子曲身蹲下,在酷似魔方阵的图案中央,摆上手中的心脏,并嘟嘟嚷囔地念念有词,恍若咒语一般。那真是一幅无法言表的异样场景。 屋子的地板、墙壁,全都是单调的黑色。屋子中央的圆形桌子,同样也涂着黑色。墙上即便有13个小窗户,阳光依然难以射入,一派黄昏时分灰蒙蒙的色调。 在距离地面三米多高、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画着白色的十字架。或许是使用了荧光粉的缘故吧,漆黑的屋子里面,唯有十字架闪烁着微光。 13个十字架。每一个十字架下面——窗户与窗户之间——都捆绑着一个因为遭受磔刑而丧生的女子。她们的右手,松弛无力地耷拉着,似乎像刚刚受刑完毕,要从十宇架上解放下来的基督耶穌。 13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全部都耷拉着脑袋,全身一丝不挂,毫无抵抗能力。左手腕和两个脚腕,被墒壁上突出的铁链,牢牢地捆绑住,无法动弹。 黑衣男子的脸上,泛起一阵满足的表情,他从魔方阵前面,缓缓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几把手术刀,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 手术刀上都沾满了血渍,尤其是最右侧的那一把,连刀柄都被鲜血染红了。显然,那是用来挖取作为供品的心脏的。 男子抬起头来,环视着捆绑在墙壁上的那些女子,她们都围绕着自己。 “好美啊!……”他嘟囔着,声音嘶哑。 “全都好美啊。与今天晚上的仪式,简直太协调了……真是绝美的供品。” 男子露出微笑,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女子的脸,一个一个地欣赏着。那些女子,全都早已丧命。 第一个牺牲品,是一个脸庞稚嫩的短发女子,腹部受到致命的一击,瞬间断了气。她还没有来得及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稀里糊涂地丧了小命。或许,她应当庆幸,自己没有看到死后遭受折磨的场景。那种场景,比下了地狱更加可怕。 第五个牺牲品,反抗最为激烈。她小巧玲珑、身材苗条。曾经扭动着身体,拼命挣扎,无奈,她的左手腕、两个脚腕都被牢牢捆绑。只能咬住男子的上臂——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反抗。黑衣男子欣赏似的,抚摸着被她咬过的地方,然后,笑容可掬地把刀子刺进她的前胸。 第九个牺牲品,婚期即将来临,沉浸在幸福之中,也带着绝望离开了人世。 这13个女性,都是被作为供品,悲惨地走向了死亡。 男子的视线,在其中一个银发的女子身上,突然停留了下来,那是他选定的“第十三个供品”。 男子的嘴角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笑容,他一点一点地靠近“第十三个供品”。红色的液体,顺着漂亮的乳房,呈一条直线般地缓缓流下,她胸前被开了一个大窟窿。几分钟前,还在她体内跳动的心脏,就这样被黑衣男子捧着,带到了魔方阵的中央。 男子把手放在她的下颌上,努力地扶起她的脸。女子翻着白眼,早已气绝身亡。她那苍白的唇边,还有溢出来的滴落的鲜血。 男子似乎在欣赏着一幅价值不菲的画作,他歪歪嘴角,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男子的手刚一离开,女子的脖颈便像被丢弃的玩偶一样,极不自然地耷拉了下来。 看着这一副又一副怪异的姿态,男子憋着声音,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拯救妻子迷失的灵魂,我会打心底里感谢你们的!……” 黑衣男子跪了下来,嘴唇贴着银发女子的脚尖。 “‘第十三个供品’……啊,你的心脏是所有供品中,最为完美的一颗,只要把你的心脏,供奉到魔方阵的中央,仪式就可以完成了。很快……很快,你就又要回到我的身边来了。” 男子双手抱着银发女子的脚,喘着粗气。 “在阴间流浪的妻子的灵魂,经过今晚的仪式,就会重新降临人间。你,就是妻子转世以后的肉身。以后,你作为我的妻子,我们将一起度过余生。” 男子抬起头来,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很快就能见到你了,很快哦……” 桌子上的手术刀,突然动了起来,铿锵作响。就在男子回首的一刹那,响起了轰鸣般的巨响。 “啊,大门终于打开了!……恶魔就要现身了!……”男子傲然地高声嘟囔着。 一瞬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四周。魔方阵周围散落着的旧纸片,突然开始在空中疯狂地飞舞起来,犹如在魔方阵中心,飕地刮起了一阵急旋风。 桌子上的手术刀,也开始在空中迅速飞舞,它们充满了灵性,就像狰狞的怪物一样,迅速向男子袭来。其中有一把掠过他的脸颊,刺进墙上悬挂着的女子的肚子中。 震动愈加剧烈。男子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一种看不见的魔力,把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拖向墙壁。 魔方阵中央供奉着的心脏,就像软体动物一样,开始在地板上一点一点地蠕动着。 “老婆……老婆,你是要回来了吗?” 男子挣扎着跳了起来,凶猛地扑向那颗蠕动着的心脏,可是,他的身体被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动弹不得。他懊恼地歪着嘴巴。 很快,连结实的桌子也被狂风呼啦啦地刮倒了,开始在地板上翻滚。 “啊!……”男子惊叫一声,只见到处乱滚的那张桌子,“啪嚓”一下碾碎了心脏。 就在这一瞬间——雷鸣般的轰隆隆连声巨响中,那个最后被挖去心脏的银发女子,陡然跳了起来。 与此同时,周围一瞬间鸦雀无声。疯狂飞舞的纸片和手术刀,以及四处乱滚的桌子,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嗯……”死寂的室内,传来了女子的呻吟声。男子睁开双眼,凝视着银发女子。 女子的眼睑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她咳嗽了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然后仰起脸,回视着男子。 女子双唇嗫嚅着:“我回来了……官人!” <hr /> 注释: 第一章 从阳台望出去,那些粗大的樱花树,呈现出半开放的状态。 还有,电视综艺节目上说,前些日子刚刚上映了一部香港电影,尤其受到年轻情侣的追捧。我想在下个星期,就约他一起去看一看。 晚饭时分,本想就此随便聊一聊。可是,他一开口,我的这些想法,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嫁给我吧!……” 我把快吃到嘴边的意大利面,重新放回到盘子里面,缓缓地抬起头来。他脸颊微微地泛着红,笑容中带着些许忐忑。 “差不多也该考虑考虑结婚了吧。” 一瞬间,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都不知道U君在说些什么。 “通心粉味道不错呀,怎么做的?不好意思,能不能换一个频道,我想看看棒球比赛的结果……” U君平常讲这些话的时候,都很自然。可是现在,他讲话的声调,与之前判若两人。红红的脸颊,可能都归罪于饭前喝的白葡萄酒。 我呆呆地注视着U君的脸庞。 “啊,嫁给我吧!……”他这次一字一顿地说,语气异常坚定。他的表情如此认真,我还从来没有发现过。 “哐啷”一声,紧握着的叉子从我的手中跌落了下去,撞到盘子边上,在桌子上连翻了三个跟头,才叮叮当当地慢慢停了下来。 “又是在开玩笑,故意戏耍人家吧?”我凝视着滚落的叉子,小声说道。我声音嘶哑,听起来就像患了重感冒一样。 没错,U君总是这样子,爱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故意逗我好玩儿。但是,今天晚上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儿哟。 “你这么说的话,真的十分没劲哟!……”话刚到嘴边,我突然感到胸中涌起一股热流。 “小傻瓜,我这次说话,可是很认真的哟。” “呵呵,我可没看出来。” 我一时感到呼吸困难,本想强作欢颜,但是嘛,怎么也做不到。嗓子哽咽,一颗颗泪珠忍不住滚了出来。 “小傻瓜,怎么哭了?”U君面带微笑地说着,突然站了起来,他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还没有到哭泣的场景呢。” “可是……”我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不争气的眼泪流成一片,看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哎呀呀,大小姐,求求你不要哭了。你看,控制眼泪的阀门,都要失灵了啦!……” 我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童话里的台词,当时,我正在写一个爱哭的小女孩,和住在她眼睑后面的小矮人的童话故事。 “一定要修好阀门哦,要不然,最后就要糟糕了。” 在我写的童话故事里,主人公就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儿,那也是我童年时代的写照。 “祥子,你到底答应不答应我的求婚?”U君在我的耳边嗫嚅着。 “嗯?……”我用手背反复擦拭着眼泪,抬起头来,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生疼。 “你还没回答我呢。” U君笑吟吟地望着我,他的眼角上,刻着几道深深的鱼尾纹。只要看到他这种笑容,我就总不能定下心来。 “像我这样,真的行吗?”我不可思议地问。 “你又来了,总是他妈的那么爱贬低自己。”U君笑着,在我的脖颈上轻轻地一吻。 “可是,像我这样的女人……” “小傻瓜,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了啦!……” 浑蛋,他又一次说我是“小傻瓜”,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 从小学的时候开始,我就总是被别的家伙这么说。 傻瓜祥子、乌龟祥子,做什么事情都笨拙的笨蛋祥子。就连爸爸都不待见的愚蠢的小祥子…… “你们知道吗?听说祥子她妈妈刚一怀上她,她爸就另有新欢,跟别的女人跑路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学们讲的这些话,刻薄而残酷,就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噗嗤”一声,深深地刺开了我幼小的心灵。即便是现在,心灵深处的那个伤口,依然没有痊愈。也许,这种伤害还会伴随我一生吧。 有时候,我会接到同学聚会的邀请函。但是,迄今为止,我还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参加一次同学会。毕业纪念册也很少打开,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把过去的一切全都抹掉!本来应该属于少女时代的宝贵记忆,可是对于我而言,却只能讳莫如深。 如今虽说已经长大成人,但是,我还是被不停地骂作“傻瓜”、“笨蛋”、“小王八”。无论是打工地方的老板,还是接待的来客,就连司机师傅,今天都说了我好几次“笨蛋”了哦! U君也总称呼我为“小傻瓜”,但是,我心里却感到一阵暖洋洋的。浑蛋,怎么会这样呢?……同样一个词,为什么从U君嘴里说出来的“小傻瓜”,和别人嘴里说来的“笨蛋”、“乌龟”,感觉就是他妈的不太一样呢? “我再说一遍,嫁给我吧!……你怎么没有反应呢?”U君急切地喊着。 我无法回答,只是嘴唇动了一下,吐出一点空气,仍然一言未发。我想努力作出答复,可是不争气的泪珠,又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扑入U君怀中的我,顿时泣不成声。 “小傻瓜!……”U君的声音很小。 浑蛋,他又说我“小傻瓜”了,这都是第四回了。可是,我依然十分欣喜,心里异常感激他。 U君和我相识,仅仅才过了两个月的时间。 我31岁,U君28岁——我们在这个年龄相互开始交往,当然,也应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然而,才认识三个月,他就向我求婚,未免有些唐突,让我不知所措哦。 当然,我们保持着定期的约会,极其自然地经营着这段恋情。但是,我还是没有自信,不能确定他是否爱着我。 难道不是这样吗?像我这样的女孩儿,如果有男的会真正喜欢我,只能认为他的口味,相当地与众不同。我既不特别可爱,性格又不开朗。从来与打扮无缘,所谓爱好什么的,根本就没有。而且,生性笨拙,畏葸不前,不善言谈……和我这样的女孩儿结婚,简直都不敢想象。对方能够得到什么幸福呢? 大学时代,我曾经和比我年长两岁的学长交往过,当时我们同在一个研究小组。但是,当他大学一毕业,我们就疏远了。因为,我总是表现出一种被动的姿态,当然不会主动地和他联系了。 也许,那时候我们相互之间,也都不是特别认真吧。既然都上大学了,如果连个恋人都没有,会被旁人笑话的。当时,许多人就是带着这种怕落伍的心情,才模仿别人开始谈恋爱的。 遇到U君之前,爱一个人究竞是何种感觉,我一点都不理解。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我半信半疑——难道自己在恋爱的感觉上,真的有什么欠缺吗? 当然,我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和他人分享。我对父亲一无所知——缺失父爱中长大的我,根本都不明白如何给予别人爱。 一过25岁,我周围同龄的女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一个一个扑通扑通地结了婚。然而,即使看到她们洋溢着幸福的笑脸,我的心头也没有任何感慨和焦躁;只是以一种格外淡定的心情,目送她们匆匆踏上那条不归路。 结婚这玩意儿,也许和我的一生都无缘吧——就这样想着,我活到了今日,直到最近邂逅了U君。 和他的初次相识,还是去年岁暮的事情。那天,妈妈的七七刚刚顺利办完,我独自一个人,走在返回公寓的路上,心情黯然伤怀。 我在想,什么时候,等自己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到底会有几个人,能守在我身边流泪呢?……就这样,沉浸在郁郁寡欢之中的我,在12月的寒冷北风中踽踽前行。 妈妈11月份去世了,这一下子,自己真正变成了孤家寡人了。我像被抽空了一般,茫然地送走每一天。其实,与其说我这个人不讨厌孤独,还不如说一个人过,让我感觉更为轻松。可是,等到了真正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我反而弄不明白了——浑蛋,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比如说,明天,一旦我的身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到底有谁会注意到我呢?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会按部就班地继续前进着——什么都不会发生,地球也在照样地转。别人根本左右不了我,我也一点不会去干涉别人。 假如是这样的话,我是为了什么,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呢?这样的我,是没有任何生存价值的。 过去的31年,我是为了什么才活着的呢? “哎呀!……糟了,糟了,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 身边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他这是在和别人讲话吧。我一边凝视着地面滚动的小石子,一边慢慢地向前走去。 “你知道吗?听说视线的髙度,和思维控制密切相关呢。比如,对于容易晕车的人,要让他们把视线投向耳朵以上髙度的位置。视线保持在仰角25度到35度这个高度范围,可以让人在精神上更加沉静。你看,如果从这里仰望的话——对,对,就是那座大厦的最高的那一层哦——你把视线投向那里,岂不是正好?” 那是一个口齿伶例、言辞干练的男子。他一定是那种业绩突出的商业精英,无论和谁说话,都能够无拘无束地交流着;他总是昂首阔步,对人生充满了自信——而这,却正好和我截然不同。 在他身边,或许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儿吧。他正乐此不疲,滔滔不绝地讲着,这些从电视或杂志上得来的知识。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抬头向前方望去。的确,正如他所言,在这条遍布瓦房的古老街道对面,能够看到一座淡青色的大厦。 “没错没错,这样的话,就会慢馒心平气和的。哎呀,不过,还是有必要对你进行一下强度治疗。当你长时间沉浸在抑郁当中时,视线要投向仰角60度到80度的范围……瞧,有飞机在飞吧?请快点看一看那里。” 我循声回望,看到一个有着运动员气质的短发男子,赫然站在那里。他年龄不大——看起来似乎刚刚参加工作,或者还在上大学。虽然天气很冷,但是,他只穿着短袖衬衫和斜纹裤子,笑眯眯地看着我。他的脸庞长得很有个性,眼睛细长、目光敏锐,就是鼻子很大,让人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滑稽。 这条路上,除了我们两个人以外,别无行人。直到现在我才终于发现,原来他是在和我讲话。 “你好!……”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看到他眼角有几道深深的鱼尾纹。 我一言不发,冲着对方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男子,看上去不像是坏人。虽然我不习惯这样被人搭讪,但是,也并没有把他当做坏人。 “你好,我叫——三笠勇纪。”他近前一步搭话,看起来毫不见外。 “您有什么事情吗?”我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突然和你搭讪,真的很冒昧。没有吓到你吧?我真的没有泡女孩儿的想法,只是看到你一个人走路,竟然那么悲伤,就不由自主地想招呼你了。” 他这样做,还谈不上是泡女孩儿吧?我觉得他挺怪的,“扑嘛”一下笑出声来。 他也顿时笑了。 要是放在往常,有男的主动和我这样搭讪,我一定满脸通红,马上逃之夭夭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却让我很放心。也许,这是由于他看起来比我还小,满脸稚气的缘故吧。 “呵呵,恐怕你认为,我的脑子有问题吧?……没错,朋友经常说我有病,还总嘲弄我。只要我看到有困难,或者好像不开心的人,就会马上坐立不安,总想打个招呼,帮点什么的。结果,总是被人骂我‘多管闲事’。可是,即使对方骂我一顿,我也会觉得痛快。因为,如果坐视不管,认为他们形同陌路的话,我心里反而更没着落。” 他说话的口吻,听起来半真半假。 如果能有这种泡妹子的手段,也真是太有才了。不过,他的言辞虽然平淡无奇,但他身上的气场——包围着他的气场,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点一点地温暖了我的内心,感觉特别地舒服。 “看看,到底还是妨碍到你了!……我这么多管闲事,替别人瞎操心,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他摇着头笑道。 三笠勇纪虽然弯着腰,但眼睛却从下方盯住了我,样子很是滑稽。我慌忙摇了摇头。直到此时我才察觉,方才一直笼罩在我心头的那层灰色的薄膜,竟然开始渐渐地脱落了。 “刚才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也很少见地,主动挑起了话头。 “嗯?……” “喏,就是刚才你说的,视线能控制思维那回事儿。”我笑着摇头问。 “啊,是真的!连坂本九都这么唱过。” 他——三笠勇纪,说着说着,突然就抓住了我的双肩,硬把我拉到他跟前。我一时站立不稳,差点儿就扑到他的怀里去了。我感到脸上一阵发烫。 “我可比你高15屋米呢!……”三笠勇纪笑着说。 我慌慌张张地想离他远点儿,可是肩膀却被他紧紧按住,一点都动不了。 “如果两个人在距离25屋米的状态下,你仰视着我的眼睛,仰角大约30度。这个角度可以使人精神更加稳定。还记得吗?那个勾股定理。” 我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地大跳,这么剧烈的心跳,以前可是从来没有体验过。 我慢慢抬起了犹豫的眼神。 “喝杯茶水怎么样?”他微笑着说,以30度的角度俯视着我。 就这样,不经意之间,我就被这个男子勾搭到手里了。以后若是再不小心,肯定会倒大血霉的。 我不是三岁孩子,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可是,我还是接受了他的邀约。其实,我也不是什么破罐子破摔,就是觉得:自己一个人,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想让别人管一管我,也想找个人管一管。 我要脱胎换骨。一想到今后可以摆脱自我的桎梏,我就充满了勇气。 从小时候开始,我想改变自我的愿望,就比任何人都更强烈。如果不能实现这个愿望,我只会更加讨厌自己。然而,天生羞怯的我,尤其惧怕别人的目光。我总是在担心别人的想法,结果一直到长大成人,我都没有能够改变自己。 可是,现在,或许就能出现一个转机。 妈妈的七七结束之后,身着丧服、走在回家路上的我,就这样被人给勾搭上了。而且,轻而易举就着了他的道儿,我都觉得自己不太检点,甚至有些下作。 我之所以敢跟三笠勇纪走,也许是因为,我想和过去的自己诀别的缘故吧。 如今,静下心来细细一琢磨,那时候的我,可能还是真想破罐子破摔了吧。 U君很会说话。他那些离奇古怪、杂七杂八的知识,真假难辨。每当他滔滔不绝地卖弄自己的时候,我都会感到很有意思。 他在电影公司工作,这一点,也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虽然没有什么爱好,但每个月里,也会看一、两部电影。沉浸在电影情节中,如醉如痴的时候,我就完全忘记了那个无聊的自己。我想,创造梦想——在那个流光溢彩的世界中工作的他,和我简直就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上的人。 后来听他说的时间长了,我才知道,其实他们电影公司,就是受当地企业和学校的委托,制作一些宣传广告活动的胶片和影视教材。即便如此,听到他所说的一切,我还是感到十分新奇有趣。 我也尽可能让自己更加充满活力。最初我都觉得,自己有点装模作样,可是不久之后,也许是酒精在作怪吧,不胜酒力的我,也开始有说有笑起来。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如此放纵、口无遮栏。 我们互相留了对方的行动电话号码,在小酒馆前接了吻,然后,就极其自然地步入了一家宾馆。一场游戏一场梦。妈妈已经离开了人世,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为我的行为而叹息了。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之所以能够遵守社会秩序,主要是因为有什么人,总是在牵挂着自己。我终于发现,这可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从此,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不复存在了。 不善于进行人际交往的我,当然也不是对男人一无所知。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真到了床前接吻,就要行男女之事的时候,我却胆怯起来。我胃里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就一把推开他,直奔厕所而去,吐了个翻江倒海。 止住呕吐,我又冷静了下来:浑蛋,我这是在干什么啊?自己真是不要脸,简直丢死人了。 三笠勇纪在背后想叫住我,可我头也不回,慌忙逃出了宾馆。身上穿着丧服的我,根本顾不上周遭旁人的目光,只是在一味地狂奔。 傻瓜!……我真是个大傻瓜!…… 我陷入了呼吸困难,有好几次都意识模糊,但是,我并没有忘记,要不停地责骂自己。 一回到公寓,我发现平时悬挂在大门上的木雕小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掉了下来,俯卧在走廊的水泥地上。我连忙捡起来,不知道是谁还踩了它一脚,小丑给弄脏了,而且鼻子都快掉下来了。 我忐忑不安,紧紧地把它握在胸前。手刚刚放在门拉手上,大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我没有忘记锁门,肯定是谁撬开门进来了。我小心翼翼地向室内窥视,感到浑身无力。刚一进门,就瘫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室内凌乱不堪,桌子、柜子横躺在地上,里面的东西都被倒在榻榻米上。窃贼一定是穿着鞋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因为地面上到处都留有泥脚印。 我手足无措,一片茫然。小偷很有可能还藏身于房间里。我哆嗦着跑了出来,根本无暇顾及刚才发生了什么,竞然连报警都给忘了。 公寓之内——啊……不,还有公寓之外——我都没有一个可以倾心交谈的人。我跑入离公寓百米之外的一家便利商店,马上拿出行动电话报了警。 商店里除了一个留着飞机头、脸上长着粉刺的店员之外,看不到任何人。他乜斜着眼睛,不停地往我这边看,我知道他肯定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我买了一罐咖啡,走出小店。那个店员一句话都没问。我很感激,如果他主动询问,我都没有自信正面回答。 站在便利商店前,我把热咖啡的罐子贴在脸颊上,等着警察到来。经过这一番折腾,我才稍微缓过神来。此刻,心头蓦地感到一阵不安,真是又气又恨。两条腿一个劲地颤抖个不停,这可绝非只是寒冷在作怪。 我想寻求安慰,就给打工的同伴中田理沙子打了电话,可是接不通,听到的只是提示留言的声音。显然,理沙子行医六夜里不是一个人。她一定是想好好地享受周末,不愿让别人打扰她才关机的。 除了理沙子之外,我完全想不起来,还能把电话打给谁。束手无策或者百无聊赖时,我总会拨通妈妈的电话,而如今,那些数字组合,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行动电话,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不常见的号码。对了,那是方才刚保存的三笠勇纪的电话号码。 真是鬼使神差,我怎么会那样做呢?直到现在,我都想不通。犹豫再三,结果我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这是在干什么呀?不该打的——,不,不应该打的!…… 听到他的行动电话的铃声在响,我对自己会采取这种行为,而感到十分惊讶。我痛恨自己实在太不争气,怎么会想起来要给他打电话啊。 铃声响过几下之后,他接了㈣。真是不可思议,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感觉胸口堵着的东西,瞬间仿佛松快了许多。 “喂,祥子?……祥子,是你吗?……”面对默不做声的我,他轻声细语地问。 “快帮帮我……到我身边来吧。” 我竭尽全力说完这句话,便立刻泣不成声。各种各样复杂的感情,一瞬间在我的大脑里,不断地交织涌动起来。 U君即刻就赶到了我的身边。当时我大脑一片混乱,如果不是有他在,我都无法镇定地回答,警察叔叔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 幸亏没有把现金放在家里,看起来也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的物品。警察问讯结束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我三番两次对U君赔礼道歉,请他原谅我当时的失礼。 “我们还能够再见面吗?” 看着他无忧无虑的笑容,我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我们开始了交往。 我们相识仅仅只有三个月,U君就突然向我求婚。这确实有点强人所难,未免让我感到困惑。 可能是喝了两杯葡萄酒的缘故,U君有点醉了。当我收拾好厨房,再返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横卧在沙发上,并发出了轻微的軒声。 我怕惊醒他,就轻轻地给他盖上了一条毛毯。我出神地望着他那天真无邪的睡脸,过了一会儿,忽然感觉似乎有什么人,也在左边看着我。我转过头去,放在柜子上面遗像中的母亲,正在俯视着我。我站起身来,双手扶住了妈妈的遗像,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不知不觉地,竟然轻声哼起歌来。我觉得自己很奇怪,就不由自主地笑了。 “妈妈呀,你的女儿我,或许也会幸福的啊!……”我低声呢喃着。 我突然想起,有关樱花的那个话题,还没有来得及对U君提起。于是,我信步走到阳台。一排排街灯照耀下的樱花,比白天看起来更加美丽。 然而,比起樱花来,我的视线却盯在了道路旁边,停靠着的一辆亮蓝色的小轿车上。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都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那辆车我很眼熟。最近这几天,同一辆车,我都目睹过好几次了。 我想起来了,仅仅是在今天,我打完工,从工作的店里出来的时候,还有在U君居住的大楼附近,同样是这辆车,我也碰见过。打工的地方、U君的公寓,都和我的住处相距甚远。 我想,这绝非偶然。车主一定是在跟踪着我。我下意识地摩挲着头发。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杀人夜晚,妈妈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勒死了。虽然这被认为是流窜犯所为,但是,凶手至今没有归案。 从阳台回到室内时,我反复査看窗户上的月牙形定位锁,是否已经锁好,然后严丝合缝地拉上了窗帘。 房间里静得让人感到恐怖。我同时打开了电视机和收音机,把妈妈的相片放在胸前,紧紧地抱着膝盖,依偎在U君身旁。 “别过来……别接近我……” 我忽然听到一阵痛苦的喘息声,便抬起了头。U君额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脸部扭曲,表情异常痛苦。 “都怪我……求求你,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吧!……” U君似乎被噩梦给魇住了。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这种情形頻繁出现。 翌日清晨,当我问起他,关于梦的事情的时候,他竟然浑然不知。难道,他身体的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吗?当我试着劝他,还是去医院检査一下为好时,他总是毫不介意,一笑了之:“祥子你太多虑了。” “住手!别杀我!求求你了……” U君简直就像是被掐住喉咙一样,身体痉挛着,一次、两次、三次……他的身体不断地向上挺起。 “没事吧?……U君……” 他这简直不像是在做噩梦,倒像是亡灵附体一般。我连忙紧紧地抱着他,反复抚摸着他的后背。 “啊,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他泣不成声,痛哭起来。 能够和爱我的人结婚,我是幸福的——我也应该幸福。然而,在我心灵的一角,却隐隐有个声音在不断地警告着我。 好像今后还会发生,更加令人感到恐怖的事情……这种恐怖的预感,总是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第二章 一个月之前,我就在考虑求婚这件事。很少动脑筋的我,这次真可谓绞尽了脑汁。几番搜肠刮肚之后,我终于设计出了这套近乎完美的台词,并且充满了自信。 所有的一切,应该都是按照计划进行。至少,我还没有出现任何差池。不过,三个星期以前,就预定好的西餐厅,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关门了——这倒十分出乎我的意料。 今天早晨,我救起了一个不慎失足滑入大海的老人。就在那个时候,早已准备好的婚戒,也不知被海水冲到哪里去了。 那个老人正专注于钓鱼。他逮住了一条大家伙,髙兴得有点忘乎所以,结果,一时疏忽,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海里。他把刚刚钓上来的六线鱼,送给我表示感谢,可是,我在吃鱼方面一窍不通,就是送给我也没有什么用处。 最初,我本想提出让他赔偿我那个丢失的婚戒。然而,一看到这个善良的老人,正在不住地鞠躬道歉,我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往常,我性格直率、行事果断,可是,到了这种时候,为什么就硬不下心来呢?…… 唉,真是的,从小到大,我这种性格就没有改变过。 我一度想变动自己的计划。可是,好像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让我身不由己。也许,那是神灵在忠告我:“你的计划应该延期。” 但是,如果今天再放弃了,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害怕自己迟迟下不了决心。 意大利西餐厅和婚戒都泡汤了。不过,这些外在条件,应该不会左右她的答复吧。百般烦恼中的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按照原计划如期求婚。 “啊,嫁给我吧!……”我一边大口吃着祥子做的晚饭,一边说道,这句话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本来,我怕如此突兀的求婚,会突然吓到她,思前想后,琢磨了很多。可是,我一时性急,就很唐突地说出了这句话。 祥子停下了正在用餐的手,她看着我,眼睛睁得溜圆的,就像法国洋娃娃一般。 我等着她开口发话。可是,祥子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看——在她周围的时间,似乎也凝固不前了,她宛如一尊雕像,“扑通”一声坐在那里。 我挠了挠头皮,低头吸溜着桌子上的意大利面。我口干舌燥,口中的面条也索然无味。 “你还没有考虑过吧?”我无奈地开了口。 意大利面煮得不软不硬,我咽下了一大口意大利面,看着祥子的脸庞。祥子突然放下叉子,擦了擦嘴角,慢慢地凑过脸来。她的哺唇嗫嚅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嗯?什么?……”我正要开口询问,就在这一瞬间,一颗泪珠从我的眼前,“吧嗒”一声滴在了桌面上。 我抬起头来,看到祥子蹙着眉头,她的表情,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忽然可怜兮兮地呜咽起来。 “傻瓜蛋!……”我笑着用手措擦了擦她的眼睛。 “可是……可是……”祥子就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 那天,我住在了祥子的公寓里。她那张床,两个人睡,虽说有一点挤,但是,我却感到心满意足,因为即使在我自己的床上,我都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甜过。 祥子的被褥有股特别的味道,在上面做爱,总是让我极度兴奋,房事之后,我也能舒舒服服地陷入沉睡之中。 “U君!……”耳际的低语声,促使我忽然醒来。我睁开眼睛,看到祥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我抚摸着她的双肩,稍微扭动了一下脖子:“嗯?……” “你醒了?……做梦了?” “是吗?……”我拍拍脑袋,感到大脑里一片茫然。 “关于结婚的那件事一”祥子犹豫着开口问道,“……你……你是认真的吗?” “啊?当然是认真的呀!……” 我稍微抬起上半身,用力伸了伸脊背,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你要是和我开玩笑的话,那可就实在太过分了!……”祥子突然严肃地对我说。 “开玩笑?……怎么可能?一直以来,一直哦……我都十分苦恼,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一直都想着要和你结婚呀!……”我满面欢笑着说。 “为什么?……”祥子的反应,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吃惊地看着她。 “哎哟,怎么回事?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呢!……”我满脸吃惊地望着祥子问,“怎么了?……我知道,以前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和你结婚的事情,让你措手不及了……可是,难道你讨厌结婚?” “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我只是想听一听你的理由。难道这不重要吗?我想明白,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呢?”她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叹了一口气。唉,她有时候就是这样,喜欢钻牛角尖儿。她这种性格,我一点都不讨厌。无论如何,比起那些被求婚氛围,冲昏了头脑的弱智女生来说,我反而更喜欢祥子。 然而,毕竟我还从来没有想过,她这个时候,会这样问我:“你为什么想结婚?”我犹豫着,坦白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祥子,因为我爱你!……” “这个理由可是站不住脚的。遇到我之前,你不是也喜欢过很多女孩子吗?但是,你没有和她们结婚呀!……所以,为什么偏偏要和我结婚?”祥子不依不饶地坚持问道。 “因为,我觉得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都会称心如意的。”我使劲儿抹了一下鼻头。 “不,不对……不是那个意思。我必须要和祥子你在一起!……”我突然嚷叫起来,“也许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可是我知道,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我一把搂住祥子,对她激动地大嚷,“祥子,你说得对,以前我是和几个女孩儿交往过。有时候我也漠然地想过,是不是要和这个女孩儿结婚。但是,不管怎么说,那时我只是想随波逐流而已。因为,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结了婚,所以,我当时应该在想,自己也别这样硬撑下去了。”我苦笑着对她低语,“在遇到你之前,其实我心里并不特别着急,我想,结婚的事情,早晚都会定下来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只想和你结婚——啊,只有样子你,才让我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 平时这些话,我绝对说不出口——听起来简直太肉麻了。可是,只有对祥子说出这些心里话,她才会理解我的心情。 “我和你之前交往过的女孩儿,难道有什么不同呀?”祥子突然好奇地问我。 “这个嘛……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我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换个问题问你吧: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地方?” “今天你是怎么了?总揪住我不放。”我突然好奇地看着祥子。 听我这么一说,她的肩头轻轻晃了一下。 “对于女人来说,结婚可是左右她一生的重大事件呀!……”祥子笑着摇头说。 “对于男的也一样啊。” “我只想问你这个,你喜欢我什么地方?” “你的大眼睛,就像洋娃娃一样。一侧脸颊上可爱的小酒寫,和路边花草打招呼的神态,还有不管你做什么,都很迟钝,那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 “什么呀,你?……你在讽刺我吧?”祥子顿时恼了起来。 “哪有!……虽然总是傻傻的样子,但你一直都在拼命努力啊!……祥子,我最爱这样的你了!……”我笑着低头凑近她。 终于,祥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对了,在这个充满浪漫的求婚之夜,你嘴角周围,还沾着蛋糕屑呢,这有什么讲头儿吗?” “嗯?……”样子慌乱之中捂住了嘀。 “笨蛋,我在骗你得啦!……你这样对什么话,都深信不疑的样子,我更喜欢。” 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没错,我没有撒谎。 “真肉麻。”她垂下眼睛,用力捶着我的脊背。 “一谢谢你!……”她突然这样说。 “我太髙兴了,U君!……” “那你答应我了?”我推开被子坐了起来,紧紧贴着祥子。 “当然同意了!……想什么呢?难道你觉得我会拒绝你的求婚吗?” “不,不,当然不是了……” 我这是在故意欺骗自己。其实我并没有自信,虽然我们已经开始交往了三个月,但是,我现在并不确信,祥子到底爱不爱我。我想证实祥子的真正想法——这才正是驱使我向她求婚的最主要的原因。 祥子不善辞令,也不喜欢交际——不管怎么说,她总喜欢把自己封闭起来。但是,在我面前,祥子却总是表现出一副开朗活泼的样子。看起来,她似乎唯独对我,可以敞开心扉。 不过,有时候我会突然感到,她的心灵,好像会飞向一个极其遥远的世界。 和我一起聊天的时候,祥子固然十分享受。然而,为什么唯有她的心灵,会被吸引到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呢?直到现在,这种孤寂和不安的感觉,还时而会在祥子的心头萦绕。 或许,祥子心中有着什么比较大的烦恼吧。 “你真的会答应我这种人?” “讨厌!这次,你怎么变的胆小了?” 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瞳孔深处隐藏着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却让我忧心忡忡。 “现在,该轮到我问了。你喜欢我什么?”我顶着祥子的前额问她。 “讨厌,你这种表情好可怕啊!……”祥子撒娇似地别过脸去。 “我想听你说实话。” “什么?你酒还没有醒吧?” 祥子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食指放在下嘴唇上,陷入了沉思。 “你有好多地方,都让人喜欢呀,非要举出一个的话,那就是鼻子啦。” “鼻子?……” “对,就是你的大鼻子。”她用食指摁了摁我的鼻头。 说到相貌,在这个世界上,我真是再普通不过了。虽说没长成歪瓜裂枣,但也绝不像电影演员那样帅气。在我这张极其平凡的脸上,只有鼻子的形状独具个性。 我的鹰钩鼻酷似老爸,所有和我交往过的女性,接吻时全都嫌我的鼻子“碍事”。 “鼻子大的男人,底下的那个玩意儿也大。话虽如此,但也并不尽然。”这还是大学时代,第一次由学长带我去紅灯区时,一个年轻小姐说过的话。 “对于别人拥有、而自己欠缺的人来说,确实很值得羡慕呀。你看,我的鼻子不是又扁又平吗?因此,从幼年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很自卑。就像《小妇人》中的人物艾美一样,我还用夹农服的夹子,夹着鼻子睡过觉呢。” “你要是其喜欢我这种鼻子的话,那我的哥哥也很适合你呀。”我开玩笑似的说着。 “哦,是啊,你说得没错。而且,要是不和公公婆婆一起居住的话,选择长子,以后在各方面都会占便宜的。” “太过分了,你!……”我的双臂环绕着样子的脖颈,用力摁住了她。 样子把头磕在枕头上,不住地求饶。 “逗你呢,逗你玩儿呢!……你的哥哥,我不是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吗?你们兄弟俩就就是长得再像,也不是一个人呀!……我猜他和U君你,一定是完全不同的!……” 经过这阵缠绵,我们两个都满身汗涔涔的。我们就一起从床上起身,想喝点什么润润喉咙。 “你哥哥和你一点联系都没有?”祥子把矿泉水,缓缓地倒在玻璃杯里面,突然问道。 “没错得啦!……”我拉开窗帘,颔首回应。 “你哥哥离开以后,都有多久没见过面了?” “从去年6月份到现在,都已经有十个多月了。” 我随口说着,一边向窗外望去,看到了辉映在路灯之下的樱花树。此时,樱花半开半放。到了这个周末,应该就会开满枝头的。 “去年,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吧,我和哥哥两个人去赏樱花。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出许多人来,一派喧嚷,实在令人吃惊。” “就你们两个男的出去?” “是啊!……”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点头说。 “寘是太冷请了。” “没办法呀。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遇到祥子你呢,我哥哥也——他也刚刚失去了女朋友。我们兄弟两个,都很喜欢喝酒,下班以后,经常在车站前的居酒屋碰面,然后一直喝到天光大亮。所以,到了樱花盛开的季节,不在樱花树下开怀畅饮,那就太屈才了。我们在便利店买了罐装啤酒,还有一些简单的小吃,就直接出去了。” 想来,这也是我和哥哥,一起喝酒的最后一夜。从那个晚上开始,哥哥就一个人,不知道逛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总是深更半夜出去,回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问起哥哥来,他总是笑着回答说:“最近工作突然忙起来了。” 我们兄弟两个,相处了这么多年,他是不是在对我撒谎,我马上就能够看明白。可是,我不愿意深究。因为,对于刚刚失恋的哥哥,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口无遮拦了。 哥哥不回家的次数愈来愈多,就在天气预报宣布,东京进入梅雨季节的那一天,哥哥突然在我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想请哥哥也来参加我们的结婚典礼啊。” 经样子这么一说,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那家伙,现在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呢?” “你不担心他吗?” “当然担心了,各种不祥一直在我的心头萦绕着。他是不是卷进什么大麻烦里去了,或者遭遇交通事故、丧失记忆了,还是被外星人掳走了?难道被吸到四维空间里去了?” 说着说着,我就开起玩笑来,想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 “这样说的话,U君你很喜欢科幻小说吧。”祥子微笑着问我,“你相信有多重宇宙存在吗?” “欽?……怎么突然说起平行世界的事情来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样子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笑着说。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只不过是无数并列着的平行宇宙中的一根。我们身旁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它和现实世界很相似,但却有所不同。在它对面,也有着不同的世界。在这个不同世界的近旁,还有其他更不一样的世界……” “呵呵,不用解释了,你说的那些,我这个科幻小说迷都懂的。” “如果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面,我们或许就完全不认识了吧。所以,我们能够相遇,是许多许多偶然因素,叠加在一起的结果呀。” 祥子为什么突然开始讲这些呢?我也不甚明了。 “想一想我的人生,到处都充满了‘如果’、‘或许’这样的因亲。髙考那天,如果不是睡懒觉的话,我就能够顺利地考上理想中的大学。那样,人生或许就变得更加光明。我拒绝了游戏软件开发公司的聘请,最后在大型建筑公司就职,这也给我带来了不同的人生。”祥子连连摇着头叹息着,“话说回来,如果我进了第一志愿的大学,我就会离开这片土地生活;如果能够在软件开发公司工作,也不会遭遇下岗了,现在一定还在那里工作呢。真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不会遇到U君你了。我觉得我的选择真好,现在,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在软件开发公司就职的另外一个祥子,或许还能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呢。”我笑着说道。 “啊,是吗?……也可能会发生那样的事呀。唉,我到底还是走错棋了。”祥子一脸后悔的模样,连连摇头。 “浑蛋,再说我就打你了!……”我怒吼一声,佯装抬起手来。 就在此刻,祥子放在枕边的行动电话响了,铃声是“被禁止的游戏”。祥子离开我的后背,抓起行动电话。她看到显示屏的瞬间,嘴角稍微歪了一下。 “喂,喂……啊,是我。” 祥子瞥了我一眼,身子扭了过去。她这样做,也许是不想让我听到行动电话里传出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已经躺下了。明天再给你打电话吧……”祥子面色一变,突然紧张起来,连连摇头,“不……不……不是的。不是那回事儿……就是有点累了……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周三没空儿吗?……嗯,好吧……不好意思啊……再见。” 祥子毫不客气地挂断电话,然后把行动电话掖到了口袋下面。 “谁呀?……”我随口问着。 “一起打工的理沙子。” “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给你打电话?”我满脸不满地问。 “好像是有点喝醉了。她呀,最近总是在抱怨,说我和她疏远了。要是知道我要结婚了,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是嘛?……”我轻轻晃了一下肩膀说道。浑蛋,祥子在撒谎——她接完电话之后,一直都在躲避着我的眼神。 “快点儿,该睡觉了。明天工作不也是很忙吗?” 祥子“啪”地拍了一下手掌,打着哈欠钻到被子里去了。 “晚安,U君!……” 这时,她握住了我的手。这只手冰冷冰冷的,毫无生气可言。 “U君!……” 我抬起头来,看到祥子目不转晴地盯着我。 “我绝对喜欢你,绝对,谁也比不过我。” 样子可能敏感地察觉到了,我心里对她的疑虑,这次她没有回避我的视线,只是一直凝视着我。 “我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心,就会勇往直前、坚持到底的人,说不定这种性格,会让人觉得越来越偏执呢。”祥子突然对我这么说道。 我笑着抱紧了她。 “噢,U君,我很爱你。” 祥子说话毫不虚伪。我虽然很相信她,但始终有一种不安凝聚在心头。 等确认祥子陷入沉睡之后,我的手偷偷地伸向了她的行动电话。我知道不能这么做,但我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 我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她的来电记录。刚才打来的电话号码,应该会有姓名首字母之类的记录。我把那个电话号码抄写在记事本上,离开床走了出去。 我关门的声音有点响,祥子可能会醒过来。但是,我睡不着觉的时候,也经常外出买啤酒。她应该不会起疑心的。 我一边从公离的楼梯上下来,一边掏出了行动电话,拨通了刚才记下来的号码。虽然已经半夜一点多了,但我才不管这些呢。 对方估计还没有睡,因为电话响了两下,就有人接了起来。 对方的声音非常粗犷,这不是女子的声音。虽然我多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以后,还是十分震惊。 我站在那里沉默不语。这一阵子,只有对方的喘息之声,在耳边不住地回响。 “喂,喂?……”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友好。 “抱歉,打错电话了。”我刚一说完,就马上结束了通话。 和样子的约会,总是定在星期三,这都是由祥子决定的。因为星期一和星期五,她说她要去学烹任,所以,即使给她打电话也联系不上。……祥子曾经这样解释过。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星期三我没有空儿吗?”方才祥子在电话里是这样告诉对方的。 “说不定……”一阵恐惧感立刻掠过我的大脑,我又慌又怕,再也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今天晚上,祥子接受了我的求婚。但是,我还不确信,她是否在爱着我。 祥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我根本一点都不知道。 第三章 我妈妈去世是在11月初的时候——那是一个炎热得令人难以入睡的夜晚。那段时间,人们还误以为夏季又会重新降临了呢。 多年以来,一直从事护士工作的妈妈,对自己的身体健康也十分注意。妈妈不喜欢空调或者电风扇吹出来的风。那一天,她好像是开着窗户睡着了。可能妈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城市治安很好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出现有贼子,竟敢从窗户侵入的情况。 发现妈妈遗体的人,是深夜打工回来的佐竹先生;那时候已经过了零点。听说家里的东西,就像遭遇了台风席卷一样,凌乱不堪。然而,唯独只有母亲,安安稳稳地躺在被窝里,就像睡着了一般。 “你妈妈的身体冷冰冰的,就像刚刚被裹了一层冰一样!……”后来,佐竹这样对我说道。 佐竹马上叫来了救护车,但是,妈妈已经没有了呼吸。 警察调査的结果是窒息死亡——我的妈妈躺在太平间里,我看到她白皙的脖颈上,明显地留着深深的掐痕。 从妈妈毫无反抗的迹象来看,可以断定,凶犯是从没有上锁的窗户里,悄悄地侵入室内,掐死了正在熟睡的母亲。 可是,室内没有任何东西失窃。为什么妈妈的居所,会成为犯罪的目标呢?这个原因,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定论。 虽然说我接受了求婚,但是我的日常生活,也没有发生什么戏剧性的变化,还是和往常一样,平淡无奇。U君的父母早早就离开了人世,他也没有什么密切来往的亲戚。因此,周围也没有人催着他结婚。 与我不同,U君好像有许多朋友,在公司里,和同事之间的交情也不错。但是,他还没有把那些朋友和熟人介绍给我。也许,他是顾及我不善于交际的性情,才这样做的吧。我很庆幸他能为我考虑。 至于我呢,能够亲密交往的唯一的朋友,就只有一起打工的理沙子了。本来,我想把结婚的事情告诉她。可是,迄今为止,我还一次都没有,和她说过我有恋人的事情。现在突然告诉她我要结婚了,未免让人觉得有些难堪。所以,我也就一直没有开这个口。 在我们的周围,能够不厌其烦地,指导我们操办婚事的人,可以说连一个都没有。我可以马上把户口迁到U君名下,和他一起生活。不过,为了告别单身生活,我们决定在6月份的第二个星期日,前往家附近的教堂里,举办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出席的结婚典礼,之后就办理迁户口的手续。 U君的公寓十分宽敞,足以在那里生养孩子,一起生活。所以,结婚以后,我就打算搬到他那里居住。因此,也没有必要为结婚特意准备什么,我还是继续过着我以前的生活。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可是,虽然说,我没有打算表现得很明显;但是在态度上,还是流露出了一些迹象出来。 打工地方的老板,平常总爱对我发脾气,有一次,他竞然也很少见地亲切问我道:“最近,你心情不错嘛!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呀?” 理沙子也笑吟吟地称赞我:“浑蛋,你变漂亮了呀!……” 连我自己也感觉得到,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总爱低着头走路了。我昂首挺胸,就像初次邂逅U君的时候,他所说的那样,视线总是无意识地停留在仰角25度到35度之间的位置。 结婚典礼日渐迫近,就要在一个月后举行婚礼——那是5月黄金周中的一天。 一天早上,我开始着手搬家的准备。从父母家里搬出来之后,我就在这个房间里生活了五年。不需要的东西,我基本上不买,即便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壁橱里就给塞得满满当当了。 我预备了好几个大的瓦楞纸板箱,把物品分类整理好。我整理到布满了灰尘的壁橱深处时,看到了一本夹在旧衣服中的相册。 要说起来,我已经有很久都没有照相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顺手翻开了这本蒙着一层薄薄尘土的相册。 第一页上贴着的照片,记录了髙考发榜时,拍摄下来的情景。有一个竖牌子,上面写有高考合格考生的考号。我编着小辫子,打扮得很土气,耀武扬威地站在牌子前面。这张相片是妈妈给我拍下的,已经有10年之久了。 十年之间拍下来的所有照片,都收在这本照相册里。想着想着,我总觉得心里特别难受。 理沙子每个星期,都会给我看她抓拍到的镜头。这张是她上个礼拜,去迪斯尼乐园时拍下的相片。哎呀,还有高中时代,去唱卡拉OK时候的照片。这一张呢…… 如果换作是理沙子,她不到一个月,就会拍下许多欢快的照片,装满整本相册了吧。我这10年的精彩,还不及理沙子的一个月呢。 以前,我就不太喜欢照相。因为,我极其讨厌这种记录自己过去的方式。每当照相的时候,我心情就十分郁闷,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堆积在一起的不及格的答卷一样。因此,照片中的我,总是伫立在一边,视线朝下,脸上从来都没有一点笑容。可是,也没有人会招呼我说,“喂,笑一笑嘛”,“再往中间站一点儿”。好像没有人会在意我这样。 我继续翻页,和大学同学一起照的相片,真是屈指可数,拍下的也都是在参加学校活动时的集体照。 贴在这里的大部分相片,几乎都是一个人给我拍的。大学时代,只和我短暂交往过的那个男生,对摄影很感兴趣,他拍照时我并不知情。我都说过,不需要这些照片的,他还是硬塞给我——都是这一类照片。 我看到了一张和妈妈在一起,笑逐言开的照片。这可能是新年的时候,初次去参拜神社或寺庙时拍下来的吧。周围的人们都身穿漂亮的和服,只有我和妈妈,穿着平日的衣服,呆呆地站在那里。妈妈站在我的右侧。 欸?……怎么紧贴着妈妈右边的地方,照片被剪了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一瞬间我陷入了回忆之中。 噢,想起来了!…… 这张相片是我和妈妈,还有佐竹,三个人一起出去的时候拍下来的。当时,偶然遇到了妈妈的朋友,是请她给我们照的。妈妈的旁边,本来应该有佐竹。但我受不了这样,就把有佐竹的那部分,剪下来悄悄地扔掉了。 自从妈妈七七之后,佐竹都有四个多月没有照面了。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基本上也没有和他多说话。 法事结束之后,我正想默不做声地离开,佐竹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佐竹招呼我说。我一句话也没说,摇了摇头。 “不一起在家吃顿便饭吗?”佐竹对我说。 虽然他都是为我好,但我并没有马上答应。当然,我很感谢他。自从遇到他之后,妈妈看起来真的很幸福。但是,对于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来说,称呼他为“爸爸”,我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佐竹和磨——在大约五年前的6月份,他和我妈妈结了婚。由于他比我母亲小10岁,招来了周围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虽然妈妈和佐竹两个人,完全不介意那些风言风语,但是,我却实在受不了。我离开他们,自己单独居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我长这么大,从来都不知道“父亲”是个什么东西。佐竹是我长到26岁的时候,才第一次接触到的“父亲”形象。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把他称为父亲,也从来没有把他当做父亲来对待。我承认我太小孩子气了。 佐竹绝不是坏人,对我也很和善。然而,我还是无法对他敞开心扉。我有一个父亲就足够了。我认为亲近佐竹,就等于做出了背叛我生身父亲的行为。无论如何,这是绝对不能够容忍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呀?背叛你,还有你母亲的,不正是那个抛弃你们的父亲吗?……那个人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一直惦记着呢?” 理沙子曾经那样责怪我说。的确,如果按照常理考虑,她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单凭道理,就能够说得通的。 我的生父,现在在哪里?他又在做些什么呢?……我对此一无所知。但是,我不希望他忘记我。在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存在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他离开母亲而去,或许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我一直都很相信父亲。因此,我做不出背叛他的事情来。 妈妈和佐竹只是召集了近亲,举行了极其简单的结婚仪式。我没有参加。虽然,我极其期待母亲穿婚纱的样子,但是,如果我出席了婚礼,就等于认可了他们的婚姻关系。 我真是个小孩子——又笨又蠢,真是过于任性了!…… 婚纱……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我依然想象着母亲身披婚纱的样子。不知不觉之间,记忆深处传来了有一天,母亲和我谈话的声音。 那天的情景,一直都沉睡在我的记忆之中。因为最近一直在琢磨着结婚的事情,才又忽然想了起来。那还是三年之前的事情。 母亲因为罹患子宫癌,住进了医院,进行手术的前一天,母亲躺在床上说:“祥子,我有话必须要对你讲。” 是关于父亲的事情吧,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前,母亲从来都没有对我提及过父亲,我也并不想硬去打听。因为我完全知道,我的这个问题,只会让妈妈感到更加痛苦。 小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次,我问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那家伙出车祸去世了!……”妈妈带着一贯和蔼的表情对我说。 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妈妈是在骗我。周围也有风言风语,悄悄地传到我的耳朵里,说妈妈是没有结婚就生下了我。 我的父亲还活着。虽然无凭无据,但是我对这一点,却深信不疑。 对于亲生父亲,我是一无所知。不管是长相还是名字,甚至连年龄,我都不甚了了。我也偷偷地搜寻过母亲的相册,但是,关于父亲,我始终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父亲因为交通事故而离世,我想母亲也不会认为,我能够相信这样的说辞。因此,手术前的那一夜——这天晚上,也许会成为母亲和我的永别之日。所以,说不定母亲意识到了这一点,会下决心对我讲出父亲的秘密——那个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 我正襟危坐,等待着母亲发话。可是,母亲所讲的事情,却大大出乎我的预料。 “祥子,你多大了?” “到下个月就28岁了……” “再有两年就30岁了呀。我都老了,你也该结婚了,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这个话题太突然了。我目瞪口呆,盯着母亲说:“结婚?……这件事情,我还没考虑过呢。” “可是,早晚你也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和他结婚的呀。我想看到你找到满意的人生伴侣,看到你和对方结婚的那一刻。” “我要是真的能够亲自把你,交到对方的手里就好了。也许,我看不到那一天了。”母亲悲伤地摇了摇头,叹息着说,“本来,对自己的健康,我比常人更有自信。可是,也许就真的留下遗憾了。” 母亲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家里的起居室里,不是有一个大的桐木衣柜吗?其实,那个柜子底部,还藏着一个暗抽屉。要是不注意看,是发现不了的。祥子,你一点都不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那个衣柜精雕细琢,十分华丽。在它的左下方,有一个像是钥匙孔的东西。小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我性格内向,总是躲在家里,闭门不出,当然知道其中的秘密。人们往往会被衣柜上的雕饰所吸引,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就不会发现,那里还藏有钥匙孔。 这个衣柜里,一定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我虽然不是那种绝顶聪明之人,但是,我从孩童时期开始,就一直坚信这一点。 “那个抽屉里,藏着妈妈送给你的礼物呢。现在还不能打开。等到找到你心爱的人,誓言终生相伴时,才可以打开。” 那个抽屉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宝贝呢?我的好奇心在不断作怪。母亲住院期间,我有好几次都试图打开抽屉,可是,这个抽屉却出奇的牢固,最后无果而终。 手术很成功,妈妈恢复健康后,仍然继续从事她的护士工作。此后,我总是趁着妈妈不在家,就偷偷地前来,尝试着打开抽屉。虽然也找到了钥匙,但结果都以徒劳而告终。 终于,我还是放弃了努力,并且很快地,就把这件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现在。 畜生,那个抽屉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呢?…… 一旦想到这一点,我就忧心忡忡,马上变得坐立不安起来。我想尽快知道真相,也没有和佐竹取得联系,就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公寓。 我把生锈的自行车推出来,往妈妈住的地方骑去。我住的地方和妈妈的家,之间有相当一段距离,但此时已经过了晚上9点,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很稀少,应该很快就能骑过去吧。 我跨上自行车,正要往前蹬的时候,好像看到公寓黑暗的角落中,正有什么东西在晃动。我感觉脊背一阵发凉,连忙把视线转过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开始用力蹬车,离开了公寓。 最近一个月吧,好像总是有人在跟踪我。这绝对不是我的错觉。从那辆亮蓝色的小轿车,从我的旁边经过的时候,我的心就像打鼓一样在猛跳。最近怎么老看见这辆车。 是跟踪狂吧?……可是,他为什么老跟着我呢?…… 我往前骑了一段路,然后回首望去,正好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男子,一屁股坐进了车里。然后,他点火发动了引擎。我猛然拐进旁边一条汽车进不去的小路。背后响起了刹车声,同时也听到了开关车门的声音。 浑蛋,难道那个畜生追过来了? 我关掉自行车的车灯,连自行车带自己,都躲进了两户民房之间,一处宽度不到一米的缝隙内。 我的背部紧紧贴着外墙,屏住了呼吸。这时,沥青道路上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我只是稍微移动了一下视线。路灯的灯光,可以照在马路上,但却照不到我这里。那家伙只要不用手电筒,往我这边胡乱照,应该发现不了我。 追过来的有两个人,他们都一言不发。一个是瘦瘦的中年男性,他的白发涂满了发胶,锃光发亮。他戴着一副墨镜,镜片反射出路灯的灯光。他好像是受了伤,拖着右腿在地上走,肩膀一晃一晃的。而且看起来病恹恹的模样,并不那么强壮。要是在公司里,我觉得他似乎就是夹在威严的上级,和不服管教的下级之间的中层管理人员。 看到另外一个人,我皱了皱眉头。这是一个拿着拐杖,身材魁梧的老者。他穿着条纹和服,外加一件和服外褂,看起来很有派头。和那个中年男性一样,他也戴着黑色的墨镜。此外,还戴了一顶鸭舌帽,但榻子和衣着并不搭配。鸭舌帽的帽檐,深深地压住了他的眼眉。 那个老者浑身散发着威严,似乎具有能够压倒周围一切的力量。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追着女人屁股后面,胡乱跑的变态跟踪狂,倒更像是大公司的老总,或者是黑社会的老大。 中年男子急匆匆地向四处张望,而老者则对他发出了什么指示。过了几分钟,他们终于放弃了搜寻,又回到他们方才来的路上。 此刻,周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为了以防万一,我又在原地伫立了很长时间。我举头仰望夜空,只见无数的星星在闪烁。 我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星空,在确认周围情况安然无恙之后,我从夹缝中钻了出来,然后翻身跳上自行车,拼命地向妈妈的家里骑去。追踪我的那辆汽车已经消失了。 被不认识的男人跟踪,总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我并没有感到恐惧。这不只是因为追赶我的那两个男性,看上去不像是变态狂。 我和U君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虽然总有一丝不安,萦绕在我的心头,但是,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我,根本没有察觉到,会有危险逼近。 到达妈妈的住处,已经快到10点了。佐竹好像正一点一点地喝着威士忌,读书正酣。我的突然到来,让他吃惊不小。 也难怪,5年前我搬出去住以后,基本上就没有回过这个家。即便回来,也总是瞅准佐竹不在的时候才来。所以,他对我的突然到来,感到非常吃惊,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在这个时候,你竟然……” 佐竹吃惊之余,看起来也非常高兴。由于喝了酒,他脸上微微泛红,眼睛也有些湿润。桌子上放着一小瓶威士忌、加了冰块的玻璃杯、一本口袋书——还有妈妈的相片,也摆在那里。他肯定也感到极其孤单吧。 虽然我很同情他,但还是不愿意对他推心置腹。 妈妈去世快半年了,但家里依然收拾得十分整洁。佐竹很会干家务,尤其擅长烹饪,比我做的好吃多了——我想起来了,妈妈在生前就经常表扬他。 我蹲下身来,把两只手放在衣柜底部。抽屉还是和以前一样,上着锁。 “祥子……有什么事吗?”佐竹窥视着我的脸色,结结巴巴地说。 “突然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那个什么……我妈妈有没有让您,保管这个衣柜抽屉的钥匙呀?” “钥匙?……” 佐竹流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他用手慢慢地搓着下领上的胡子茬儿。 “啊,我听你妈妈讲了。我确实保管着一把钥匙。” 佐竹在和我谈到妈妈的时候,必定会说“你妈妈”的。他这也是为了要顾及我的感受吧。 “等你结婚时,你妈妈才希望我把朗匙给你。她是这么嘱托的。” “我,要结婚了!……”我无法看着他的眼睛回答,“所以,请把钢匙借我用用。” “是吗……恭喜你啦,祥子!……”佐竹垂下眼角,咧开嘴唇,微微地笑了一下。 “你稍微等一下,马上给你拿来。” 他痛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话音未落,就向寝室走去。但是,他走路的姿势却很奇怪。 我站起身来,把放在桌子上的、妈妈的相片拿在手中,然后看了一眼,丢在旁边的口袋书。 《骤雨》——作者是畅销书作家胜田荣一郎。 这本书我在学生时代就读过。为收集素材而外出旅行的作家,和当地偶然认识的女性,陷入了一场有悖人伦的热恋之中。仅仅只有三天,但却描写了一场暴风骤雨似的狂热恋情,也可以称之为日本式的“廊桥遗梦”的小说。 主人公虽然决意和他爱恋的女子私奔,但是,由于妻子突然染病倒下,最终未能赶到他们约定会面的地点…… “我那干涸的心灵啊,是你这个小女子,吸引我,滋润我,最后又弃我而去!你的存在犹如骤雨一般!……” 最后,故事以主人公的独白,缓缓地拉下了悲伤的帷幕。 “浑蛋,男主人公太自以为是了!……”我当时对此深为不满,同时,又把这本书推荐给了母亲。 我想,如果男主人公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儿的话,为什么仅仅因为错过一次,就放弃了对她的追求?要是诚心诚意去寻找,难道不是还能遇到那个人吗?只是简简单单地认为,那个女子不过是“骤雨”而已,这难道不是把女人们,都当做小傻瓜看待了吗? 我本来就不太喜欢胜田荣一郎这个作家。近来他虽然老实了许多,但是,好像媒体又报道说,他几年前还和漂亮的女演员多次出轨,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写手。而且,他狂妄自大,每次在新闻访谈或娱乐节目中出场时,都大放厥词,藐视弱者。 为什么这号人写的小说,竟然能够畅销不衰?……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我读过的他的第一部作品,就是这本《骤雨》。 果然,这种作家笔下的男主人公,和作者一样,都是那种怀有自私、任性想法的人。 母亲听到我愤怒的陈辞,只是一笑了之。当时,记得妈妈只说了我一句话:“啊,祥子,你还真是一个小孩子呀!” 在我正陷入沉思之中时,佐竹返了回来。 “就是这把!……”他伸手递给我一把陈旧的钥匙。 丁零!……钥匙上绑着的小铃铛,突然发出了柔和的声音。我胸口一阵发热,这真是太令人怀念了。妈妈总是要在钥匙啦、钱包啦等重要的东西上面,吊上铃铛。 我向佐竹表示谢意后,便用指尖轻轻抚摸着铃铛的头部。然后,把钥匙插进衣柜左下方,隐藏着的钥匙孔里。只听金属碰撞之下,发出了请脆的咔嗒声,锁打开了。 我弯下腰,抓住了一部分雕饰,用力拉开了衣柜的底部。 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纯白色的衣服匣子。我像接受奖状一样,郑重其事地用双手将它捧了出来,慢慢地打开了盒子。 “我地奶奶哟!……”我听到了佐竹的出气声。 我顿时屏住气息,呆呆地盯着盒子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件纯白色的婚纱。玫瑰花形的饰针,镶嵌着好几颗大玻璃珠的宝冠等饰品,也都一起放在了盒子里。 “原来藏在这样的地方了,这个,可是你妈妈自己缝制的婚纱呀!……”佐竹轻声感叹道。 我回头仰望着佐竹,只见他热泪盈眶。 “是妈妈亲手裁缝的吗?” “是啊,穿上婚纱的你的母亲,真的非常漂亮!……她就像是童话世界中的女王一样。”佐竹苦笑着点头说道,“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说这种孩童一般地话,很可能会被别人嘲笑的,但是,你母亲在我的心目中,就是这个形象。” “噢,妈妈的婚纱……”我把脸庞埋在了婚纱里。里面虽然混有樟脑的气味,但那里,的确传来了妈妈身上特有的芳香。 第四章 我还有一个孪生哥哥。乍一看,我们的外貌完全一样;所以,除了父母和几个特别亲近的朋友之外,没有人能够正确地辨认出我们两个人。 但是,虽说外貌相同,我和哥哥在性格上,却有不少差异。拥有同样的遗传因子,在同样的环境下教育成长,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使我们之间产生了这些差异呢?从小我就抱着这样的疑问,甚至上大学的时候,还学了生物学,但那个谜团,至今还是没能解开。 拥有同样的遗传基因,成长环境也一样的我和诚,生而有之的唯一区别就是:他是哥哥,我是弟弟。我们兄弟两个就带着这么一点差异,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谁是兄谁是弟这种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为什么周围的人,一旦知道我们俩是双胞胎之后,都会有大致一样的反应。 “啊,你们是双胞胎啊?……那么,你们谁是哥哥呢?” 父母的内心深处,应该没有想要将我和哥哥,区别对待的想法,但是,在幼小的我们的心中,却不知不觉地,萌生了我们两个有所区别的想法。诚自认为自己就是哥哥,我也甘愿只做一个弟弟。或许,我和诚之间细微的性格差异,就是源于这一点吧。 一言以蔽之,诚是一个温顺的少年。他喜欢阅读科普书藉,喜欢摆弄机械;还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摆弄一些手工机械玩意儿。虽说如此,他的朋友却比我多,而且,他想到什么,就会清楚地表达出来,鉴于这种性格,也很难认为他是内向的。 只是,诚和我不一样,他基本上不会表露自己的情感。 我总是不高兴了就发脾气,不痛快了就哇哇地哭鼻子。要表达喜悦之情,也会很简单直接。如果说我像个小孩子,倒也不为过,只是我的这种感情表现,似乎有些过了,所以,往往都是由我率先引起争执。 小时候,我就是附近的孩子王。如果有什么打架事件,或者发生什么争执纠纷的话,我就会冲在最前面,一切都用拳头来解决。所以,我很受住在附近的孩子们的仰慕。可是,另一方面,别的街道的孩子王,却十分讨厌我,他们认为我过于傲慢。 有一次,有个很仰慕我,总管我叫哥哥,且比我小两岁的小伙伴,被附近街道上的初中生找碴儿,遭到了恶意欺负。对方说什么他用眼睛瞪他了,还说什么他骂他了,我想,也不过就是因为这些无聊的理由吧。可是小伙伴却被打伤了,整整三天脸都肿着。 我应该去报复,于是单枪匹马,跑到了附近的街道上去。 虽然对手是个初中生,但我却丝毫没有怯意。打这种小架,我还是非常自信的。但是,当我看到对手的时候,却迅速地失去了斗志。 因为我之前见过这个人。那是我去看望因胃渍疡住院的父亲,在附近街道的综合医院里见到的。当时,我在候诊室里,看到了这个嘴唇紧闭,两眼一直盯着前方,穿着学生制服的人。 “旁边病床上的男孩子,昨天晚上的病情突然恶化,今天早上就去世了……”父亲跟我说。 父亲似乎是与这个男孩子聊过几次,言语中流露出颇为惋惜之情,那个小孩儿与我年纪相仿。 “刚刚,有一个穿学生制服的男孩子,是小孩儿的哥哥,来为他收拾东西了……” 我听了父亲的话,才知道我在候诊室里,见到的那个小人,就是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儿的哥哥。 就为这点原因,使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去和他打架了。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幅图景,他紧紧抱住再也没有醒来的弟弟,不停地哭泣,我感到了一种万箭穿心似的疼痛。 结果,我万念俱灰、痛苦不已。诚看到了我没精打采地回来,顿时大惊失色。 “怎么了?又打架了?……那么,你跟什么样的家伙打的呢?……”哥哥一副关心的样子,急切地摇着我的肩膀,大声喝问着,“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对方是不是很厉害?……你是怎么被打败的?……畜生,快告诉我啊!……” 之前我一直强忍着,但已经到了极限。我一把抱住诚,哇哇地大声哭了出来。 “你怎么了?” 听到他温和的声音,我一边不停地哽咽着,一边把所有的事情,都对他说了出来。我并没有输给那个家伙。但是,我看到了他在医院里,哭得稀里哗啦呜里哇啦的怪样子,就再也不能下手去打他了。 既有后悔,又有不甘……我用拳头不停地捶打着诚哥哥的胸口。他说我是个窝囊废,还问我为什么不敢还手,他一直在嘲笑我。可是,我真的是下不去手。我没能打他,真没出息。就像他说的那样,我没出息。 “不是那样的!……”诚似乎是在鼓励我,拍打着我的肩膀。 “你绝对不是没出息。不是那样的,你只不过是很善良罢了!……”诚突然这么对我说,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我很高兴。我非常喜欢这个样子的你。” 从孩提时代起,我就一直认为,自己一定战胜不了诚。无论在如何艰苦的条件下,都能不忘却理性,而做出冷静的举动……诚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在学校里,我们的成绩都差不多,在体有方面,诚活跃于乒乓球部,而我则活跃于棒球部。上了高中以后,我也有点像个成人了,不再像孩提时代,那么容易感情用事。但是,如果遇上了不讲理的事情,还是会发怒,遇上懊恼的事情,也照样会哭泣。因感情用事而犯的错误不计其数。 但诚却不一样。当然,在必须发怒的时候,他也会怒发冲冠,只不过并不像我那样,感情用事罢了。 我很想向诚去学习,努力进行精神上的修行,甚至还打心底里想过,要去道场坐禅。 我的前面总有诚的身影。他是我的良友,也是我所依赖的兄长,他还是我的目标。 我倚靠着自动售货机,喝了一瓶很甜的咖啡,心里却一直想着诚。我将喝完的空瓶子,用一个很帅气的棒球姿势,飕地一下扔进了垃圾箱,之后,便走进了人流拥挤的中心街区。 正值4月末的黄金周,街上人来人往。 诚从我的眼前消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他现在在哪儿,又在干什么呢?我一无所知。怎么都无法与诚取得联系,但我还是在等待着,关于他的线索。 我插身穿梭于繁华喧嚣的街道上,只能这样漫无目的地搜寻了。 突然,我在一家拉面馆前面,停下了脚步。 在中央大街上鳞次栉比的女装专卖店之间,孤零零地矗立着这么一间拉面馆,总觉得有些不太协调。挂在外面的招牌,已经有些褪色,墙壁上的油漆也在脱落,整个面馆一副寒碜的模样。但是,来这里吃饭的客人却排到了门口。 说起来,诚对于这家面馆的特制拉面,可谓极其中意。 “每周必须去吃一次那里的拉面,要不就会食瘾发作,手指都会颤抖个没完,满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拉面,工作也没法儿干了。”诚曾经这样对我说过,还热情洋溢地推荐我也去尝一尝,“你也去试着吃一因吧,你一定会被它的美味所倾倒的。” 大中午的,也开始有点饿了。我在外面排号的女服务员那里,点了特制的拉面之后,站在了队伍的最后面。正好有一对儿高中生模样的情侣,亲亲密密地手荦着手,出现在面馆外。每个人都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诚与瞳的第一次相遇,确实也是在这家拉面馆。我想起诚似乎跟我提到过。 木本瞳是诚的未婚妻。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她本来就应该成为我的嫂子了。透明白净的皮肤——还与母亲有几分神似,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头脑聪慧、处事精明,而且还很温柔——她如果能与诚在一起生活,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或许双胞胎之间的喜好,应该是相通的吧?诚第一次把木本瞳介绍给我认识的时候,我打心眼里生出一份嫉妒。 原本定好了,他们要在樱花含苞待放的季节里举行婚礼。当我看到诚满心欢喜的样子时,也会非常髙兴。 初中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到我们21岁的时候,母亲也离开了我们……我们兄弟两个,以前只经历过家庭成员的减少,终于能够组建新的家庭了。 长期以来只有两个人的家庭中,倘若再生出一个小孩儿,那一定会变得很热闹吧?我回想着父亲健在的时候,一家四口人围着餐桌,吃饭时的那份温馨,想象着就在不久的将来,那样的场景又将重现,不禁心潮澎湃。 但是,就在举行婚礼的前三天,瞳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是在诚之前听到这个悲伤的坏消息的。 那天,我带薪休假,一大清早便开始准备搬家。虽然诚和瞳都同意我就这样,和他们一起住下去,但是,我总觉得那样不太好。我决定在附近租一间公寓,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就在中午刚过的时候,瞳的父亲打来了电话。我和他也见过几次面,所以,从他的语气中,我很容易地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能和诚……取得联系吗?” 我至今都还清晰地记得,他那种从喉咙里强挤出来的、沙哑悲戚的声音。就像是戏里的台词一样,每一个字都是在一段异常漫长的时间后,才慢慢地吐出来的。 “瞳,昨天晚上……瞳去世了。”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话,我紧紧地捂住了电话。 “怎么回事……出事故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脑海中浮现出诚欢天喜地的样子,我的胸口传来了针扎一般的疼痛。 “啊,对不起……非常抱歉……” 瞳的父亲抽泣着,不停地道歉。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但是,当我在医院里面对尸体,得知瞳是自杀而死之后,才终于明白了。 瞳留下了一封遗书。据说,遗书就认其地叠放在她上吊的那个地方的旁边。上面只有一行字——“诚,对不起了!……瞳”。 最初发现尸体的是她的母亲。女儿将近中午的时候,竟然还没有起床,母亲觉得奇怪,便去她的屋子里一看究竟,却发现,女儿已经吊在了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条细细的绳子上,就这样匆匆地去世了。那是用来捆绑行李的那种尼龙细绳,在瞳的脖颈上,留下了清晰的勒痕。 “怎么会这样子呢?”曈的母亲扑在尸体上,不停地哇哇大哭起来。 “昨天晚上,瞳要举行庆祝婚礼的晚会,还遨请了大学时候的朋友们……那时下午5点左右的时候,从家里出去的。” 我也听诚说过此事。原本也邀请诚一起参加的,但是,他有一些工作,必须在那天处理完毕,所以,他就开车把瞳送到了晚会现场,只和朋友们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又回到了公司。 “她说她会晚一点回来,所以我们就先睡了。瞳回来的时候,是凌晨一点钟左右。我是听到了门响动的声音才知道的。”瞳的母亲满含悲痛地号叫着,“我已经累了一天,不想再从被窝里爬起来,所以,就没有去管她。或许,那个时候,如果我能到门口迎一迎她,跟她打声招呼的话,可能就不会这样子了。” 我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 为什么,她必须要选择自杀呢?……如果单用婚前恐惧症来一语概括,也未免太草率了。 女儿的状况,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转变,她的父母都一致这么说。 他们还说,前天的时候,一家人还在一起吃饭来着,那个时候,瞳还表现的很开心呢。 到傍晚的时候,终于联系上了诚。他大惊失色地冲进了医院。我当时第一次见到诚,表现出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即便那时,在旁人眼里看来,他也是非常冷静的。 诚拉着瞳的手,颤抖着。他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或许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不停地深呼吸,似乎是想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或许是瞳的父母,很理解诚现在的心情吧,他们都悄悄地走了出去。 “诚哥哥……”我低声喃喃叫他。 “对不起。能让我们两个人,单独地待一会儿吗?”他嘟囔着。 “啊……”我伸手打开了门。 “诚哥哥……你就哭出来吧,那样会好一些。哭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照着我的想法说。 “你,就连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没有必要这样憋屈着的。谁都不会觉得你很娘们儿的。你要是难受,哭出来也好。要是难受的话……” “拜托你了。让我们两个人待一会儿行吗?”诚突然怪叫一声。 我扛不住诚那强烈的口吻,默默地走出了屋子。在我关上门的那一剎那间,我听到了诚抽泣的声音。 “让您久等了。请进来吧!……” 等了大约15分钟,终于在柜台旁边,找到了一个位子。我坐在了圆椅子上,很快便有热气腾腾的特制拉面端了上来。红色的面汤里,放着卷曲的面条,周围砜散着一股大蒜的香味,直勾人的食欲。 “啊,你不是诚吗?好久不见了啊!……” 一个长着白头发的男子一面打着招呼,把一个碗放在我面前,似乎很想念诚的样子说。这种情况,我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并不觉得惊奇。 “哦,不好意思,我不是诚,我是他弟弟。” 男子吃了一惊,但很快就说:“啊,那你们是双胞胎吧?”表示他己经认可了我所说的话。 “最近,诚在干什么呢?……有一阵子没有再见到他了。新婚生活很忙吗?” 听他的口气,似乎是与诚经常联系的人。 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诚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呢?” “这个嘛,你看我这里每天都比较忙,还真不记得上次在这儿见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了。他不是去年春天结婚了吗?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基本上没见过他了。” “是这样的啊!……” 我有点失望,轻轻地吸溜了一口汤。虽然我还期待着,或许诚最近还来过这家餐馆呢,但是,看起来他还是没有来过。在我面前的这个精神矍铄的男子,看来并不知道,诚的未婚妻已经自杀了,也不知道诚已经失踪了。 诚哥哥的突然消失,是在去年的6月份,就是那个宣布即将进入梅雨季节,也正好下起了雨的夜晚。 “我出去一下!……” 诚只说了这一句话,走后却便再也没有回来。从他的银行存折和个人印鉴也不见了这一点来看,我感觉到,他是离家出走了,但是,至今我都无法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 我连一张他留给我的字条都没有找到。他的桌子上面,只是放着陌生的录像带和破碎的布条。在那卷录像带上,贴着写有“OMI”的标签。那是用文字处理机打印出来的。粉红色的文字周边,用红色的线条勾画了出来,是年轻人喜欢的版面设计。 我想知道录豫带中,究竟录制了什么内容,于是将其插入录像机中,但怎么都无法播放。我检查了一下才发现,磁带已经全都被扯了出来,里面什么都没有。 在那些深绿色的破布条上,用黄色的丝线,绣着“KIMOtO”的字样。看样子是被强制绣上去的,布条非常难看。木本是瞳的姓。或许这是绣上了名字的衣服,也可能是撕碎小物件后,留下的下脚料。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布条上,有用锥子穿刺的痕迹。令我觉得有点不寒而果。看上去那是饱含着憎恨、不停地连续穿剌的瘕迹。我将布条拿在鼻子附近,闻到了一股油渍的味道。 我的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丝可怕的想象:诚将承载着曈的记忆的录像带拿在手里,胡乱地扯出里面的磁带,还一边往她的遗物上洒着汽油,一边将其哧哧地撕成碎片。 诚和曈的婚期,眼看就要临近了,本来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的幸福。但是,就在我看不到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或许产生了一些摩擦。 我打电话到诚的公司,才知道他5月末的时候,就已经辞职不干了。但是,即便是在那以后,诚也会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像往常一样出门而去。他并不是去上班,那又去干什么了呢?…… 诚还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就那样离奇地消失了。 但是,最初的时候,我还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失去了深爱着的人,或许是他为了疗养心中的伤痛,花很长一段时间,出去旅行了呢?……我一直这样想着,所以,也就没有怎么当一回事。 但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诚哥哥却依然没有回来。 诚哥哥失踪两周之后,我也离开了家,开始了公寓生活。我再也无法忍受在那么宽敞的家里,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了。我还在诚的桌子上,放了一张便条纸。上面写着让他回来之后,赶紧联系我之类的话。 最近,为了使老宅空气保持清新,我每个月都会回去一趟,但是,丝毫没有发现诚回来过的迹象。已经过去一年时间了,但是,事情并没有丝毫进展。每次看到在车站前流浪的男子时,我都会停下脚步,去确认那是不是我的哥哥诚。每当我看到新闻报道里说,有身份不明的尸体被发现了的时候,都丝毫不敢怠慢地去核对年龄和相貌。但是,这样还是无法找到诚。 自从上个月,我与样子订婚之后,只要一有空,我就会上街走一走,去寻找哥哥诚。我想把祥子介绍给诚。我特别希望我们的婚礼,能够收到他的祝福。 从拉面馆里出来之后,我还是漫无目的地,继续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路上,我还去了诚经常去的商店里,打探他的消息,但是,丝毫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答复。 尤其是出售无线电和收音机的商店,我会格外的注意。诚从小就很喜欢捣鼓机械,他还拿到了业余无线电收发报的许可证,和电器工程师的资格证书。大学二年纪的时候,诚制作的窃听器,还给我们兄弟两人,带来了不少乐趣。 为了确认窃听器的效果,诚还偷听过打给母亲的电话。但极其偶然的,那次听到的秘密,竟然是一个让我们很震惊的消息,母亲正好向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说,自己已经到了癌症末期。 最终,母亲都没有告诉我们,她罹患癌症的事情,并在一年以后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与诚也正如母亲所期望的那样,直到最后,都装作并不知道母亲病情的样子。 对不起。就因为我,在母亲最后的时光里,让你留下了伤心的回忆!…… 母亲的葬礼之后,诚对我说:“如果,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或许应该立刻就把话说明白的。这不是在相互欺骗吗?我们,直到最后,还在跟母亲撒谎。” “再也不做这样的物件儿了。”他把自己制作的窃听器,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但那个窃听器的机身异常坚面,只是轻微地有些变瘪。 “你说什么呢?”我确实是用这种生气的口吻说的,“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那么认真地,照顾妈妈的病情了。这样子欺骗了妈蚂,不需要有什么罪恶感的。即便是妈妈,也会这么想的。” 听了我的话,诚只是报之以微微的一笑。 那个机身稍微变瘪的窃听器,现在也一定还躺在诚桌子的抽屉里吧。 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我也非常劳累,于是在喷泉旁边,我一个人坐了下来,叹着气,又回想了一遍这徒劳的一日。 就在那个时候。 “茂……” 我被意外地拍打了一下肩膀,回头去者,是一个染了银发,但有些褪色,面部化妆姣好的女子,正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俯身看着我。她的模样看上去有20岁左右……不,或许她还是个高中生。如果卸了妆,估计会更可爱吧,也或许会是老气横秋的呢。 “这会儿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不像你啊!” “你是?……”我心里奇怪,自己认识的朋友中,并没有这么前卫的女子。 “欸……怎么了?”她屈膝把脸向我凑了过来。 “哎呀,你不是茂啊。太像了,我认错人了。” 她吐了吐舌头,在我的旁边坐下来。她跷起了两条细长的腿,看上去十分撩人,一脸的天真无邪,两只眼晴直勾勾地盯着我。 “喂,这也是缘分啊。请你多多关照!……”她开心地朝我打着招呼。 “畜生!……”就被这么一个小姑娘,弄得慌慌张张的,也实在说不过去。我伸手取来了喷泉中喷洒出的水,收在手掌上,并将其抹在脸上。 “我,是蓝田麻美。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当然不会认识了。 “哦,好遗憾啊!……果然,我现在还不是什么大牌明星呀!……” 银发女子自称自己叫麻美,她不停地交换着两条腿,忿忿地噘着嘴。 “我是女演员。” “是吗。不好意思……我基本上不怎么看电视。” “可惜我还没有上过电视呢。” 她站了起来,嘴里哼哼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我无意间看到了她那形状优美的肚脐,不由得臊红了脸。 “啊,不过,今天晚上,可能电视上就会播出。在11点开始的夜间剧场。有空的话可以看一下啊。” “什么?……”我低头回了一句。 “怎么不说话了?”蓝田麻美睁大两眼,好奇地注视着我问道。 “啊,哦哦……我一定看。” 她将手叉在腰同,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能再耽搁了,那么,再见啊。跟茂很像的人。” 她就这样一边说着,迅速挥了挥手,走上了柏油马路,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什么啊,这究竟是……”我呆呆地坐了良久。 “谁呢,茂是……” 我这样嘟囔着站起身来,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银发女子把我认成是茂,说明我与茂看上去很像。会不会那个男人就是诚呢? 我冲着少女离去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有些咋舌。或许我本来应该,再详细地询问一下她的。我开始懊悔,自已怎么可以被这女子的独特气质所吸引,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往那里想呢。 “你在哪儿呢,诚?……” 我望着天空嘟囔,当然,天空并不会回答我。 我一无所获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1点了。到这会儿还没有吃晚饭,我有点腹中饥饿起来。 我打开电视,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后,仰身躺在了沙发上。 当我将这苦涩冰冷的液体,倒入口中的时候,似乎感到一天中的疲倦,都向着脚下沉淀。但沉淀仅仅是沉淀而已,并没有能够将其排出体外。没过多一会儿,我感觉到,似乎我的整个身体,都已经被这混浊的液体所浸没了。 我很想听到祥子的声音,于是伸手取出了行动电话;但是,我很快意识到,今天是星期一,于是又切断了电话。 星期一不能给她打电话。祥子这样说过,她白天会在料理教室,是联系不上的。到了晚间,会因为劳累而想很快入睡——对于祥子所说的这些理由,我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完全相信。 “浑蛋!……”我骂了一句,将罐子底部残留的那些苦涩的液体,一口气饮个干净,轻声嘟囔着。 “为什么要这么胡乱臆想呢?你就是没有出息。自己伤害自己,是很恐怖的事情。” 我又一次拿起行动电话,拨通了祥子的电话。我倒着举起空空的啤酒罐,用滴下来的几滴液体,滋润着自己的嘴唇。 ——您拨叫的用户无法接听,用户或已关机,无法联系。 耳边突然传来了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无情声音。我一把扔掉行动电话,躺在沙发上,将视线移向了电视机。 我想起在喷泉边,偶然遇到的银发女子所说的话,找到了夜间剧场的頻道。 最近不怎么见的笑星,还有美女,以及那些嬉戏着的、久违了的泳装女子,发出嘈杂的笑声。我感到了一丝不适,但更换频道也很麻烦,所以,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看着。 “……接下来,就是为即将到来的夏天,而准备的特别节目。”笑星演员抱着一个胸部十分挺拔的泳装女子,语速很快地说着。 画面切换以后,顿时出现了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幼小女孩儿,正被强行撕开衣服,大声地叫嚷着。电视画面上充斥着“恐怖色情录像带特辑”的字样,字体异常恐怖。 “今天晚上向观众推荐的AV专栏,与以往的取向有所不同,将为观众呈现一个恐怖的色情片,请收看。首先是……” 浑蛋,无聊至极!……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打开冰箱,取出了第二罐啤酒,一口气倒进了肚子里。伴随着一声叹息,我打了个饱嗝儿,又将视线返回到电视上。电视上呈现出一派异样的光景。 那是一个形迹乖张的男子,他犹如占卜师一样,穿着一袭黑衣。眼角向上吊着,尖尖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苍白的肤色,即便是长相,都难以让人接受…… 浑蛋,真是一个丑八怪!连耳垂上那颗大大的黑痣,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男子从一张破旧的木质桌子上,一下子拿起了一把手术刀,歪着嘴角笑了起来。背景音乐开始响起,声音极其恐怖。 “疼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马上……马上你就会觉得很爽的。” 在那个男子面前,站着一个女子,保持着一种奇特的姿势。仔细一看,女子正慢慢地飘离地面。她的左手腕和两个脚腕,都被墙壁上突出来的捆绑器具,紧紧地捆绑着。以前,我曾在一本什么书上读到过——满脑子全是吊在十字架上,准备行刑的魔女的姿态。 女子似乎只有右手能够自由移动。她拼命地晃动着右手,似乎是要用尽全部的力量,要从这里逃走。 “不用害怕的!……”黑衣男子舔舐着女子微微跳动的乳房,静静地说。 “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男子一把抓住女子的胸部,喘着粗气笑着说。 “别……别这样!……”女子激烈地反抗着。 “别这样,不用害怕!……哦,其他的人,也都不需要害怕。” 随着镜头的移动,室内出现了好几个与那个女子一样,被绑着左手腕和两个脚腕的女性,她们都在苦苦地挣扎着。 在一栋圆柱形状的奇妙的屋子里,墙壁上一共绑着13个女子,就像是展览会上的绘画一样,将男子围在中间。 每一个女子都化着浓妆,但仔细看去,却都是很幼小的女子。每一个人都伸着唯一自由的右手,反反复复地哭喊着:“救命!……救命!……” 这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 “请看这组画面,真是痴狂的演出啊!……出场的女演员们,全都被绑在了墙壁上,势必会影响到演技的发挥,但是,这部影片的导演,并非等闲之辈!只留下右手来表演,使得影视画面极其艳丽,同时还成功地创造出了,极富想象力的视觉效果。” 笑星的解说,出现在这种低级趣味的画面上部。绑在墙上的女子们,面部几乎要扭曲地大声哭喊着,将右手伸向前方的摄像机。细长柔软的手指,在摄像机前面,变换着各种姿态,让人觉得极具挑逗性。 “妻子在一起不幸的交通事故中,离开了这个世界,为了唤回已经逝世的妻子,主人公必须举行一次恶魔的仪式。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一本《魔界文书》,他按照上面所写的内容,希望能以13个处女作为供品,使妻子复活。” 接下来便开始介绍影片的情节了。 “这果其是《魔界文书》中所写的内容吗?还仅仅是主人公一厢情愿,无端认定的事情呢?他将13个女子的衣服脱光,于是,一场悲剧就这样开始上演了。” 播音室里传来一阵笑声。 “13个女演员就要竞相出场了,这真是一部耗资巨大的作品啊!”一个吐字不清的女人插话说。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女子,她被舔着脖颈,看上去煞是撩人。 “关于这部影片的导演,据传言说,他是一位富豪的公子。拍摄这种AV作品,是他的业余爱好。真是令人羡慕啊!……”解说者幸福地号叫着,“从一开始就将利润抛之脑后,才可以拍出如此令人痴狂的作品。这部扣人心弦的影片,不能单单地看做是一部AV作品……快看啊,这样的画面,不是极其震撼吗?” 伴随着一阵类似于地震前奏的响声,画面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接着出现一个特写镜头:黑衣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这就是恶魔出现时候的场景。桌子翻倒了,手术刀飘在了半空中,男子也被甩在了墙壁上。接二连三地出现这种神奇的现象。还有,就是那在一股股白烟中,陡然出现的恶魔。” 就像笑星解说的那样,画面中的男子,就像是被一个透明的人背着一样,开始飘向半空中,紧紧地贴在墙壁上。那一阵阵不绝于耳的轰鸣声,就像是恶魔的笑声一样,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怎么样?表演太逼真了吧!……虽然是用什么绳索吊着在舞动,但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播音室里的解说员骄傲地介绍着,“去年,受到这部作品的影响,还发生过一起悲惨事件。但那并非导演的问题。这是一部值得一看的作品。《第十三个供品》,月亮企划拍摄,税前售价8900日元!详情请电话咨询——月亮企划。” 画面上依次出现了被捆绑着的13个女性的面孔,最后一个女人闭着眼晴,似乎已经睡着了。就是那个银发女子,我吃惊地喊出声来:“啊!……” 她肯定就是今天那个在喷泉边,与我搭话的女子——蓝田麻美。 <hr /> 注释: 第五章 6月的第二个星期天终于来临了。虽然前一天刚刚发布了即将进入梅雨季节的通告,但是,一大清早起来,夏日的天空中,便一直都是阳光灿烂。或许这样的天气,有点不太顾及气象厅的颜面;但是,我们的心情却异常高涨,简直就像是收到了雷公电母们,对我们即将步入新生活的祝福一样。 U君如约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穿着桃红色的夏威夷衬衫,搭配着平日里经常穿的斜纹裤子。我配合着他的衣着风格,轻装上阵,走出公寓。在周围的人们看来,我们应该是要去附近的某一个公园里游玩的吧? 虽然我们身上的穿着都很随意,但是,携带的行李却很多很沉重。当出租车司机问我们“是去爬山吗”的时候,我们只是相互看着对方,欢天喜地地笑了笑。我们打算举行完婚礼之后,便乘坐列车,去长野县的信州高原去做新婚旅行。 最后将装着婚纱的衣服袋子放入旅行箱中之后,我们便轻装上车了。 “天气不错,简直太好了!……”我用右手遮挡着强烈的阳光说。话音未落,我便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比平时更加爽朗。 “神仙都在祝福我们呢!……”U君高兴地笑着回答我。 真是好好幸福啊!…… 我要结婚的事情,除了教堂的牧师之外,最终我也只告诉了另外两个人——佐竹和理沙子。 当我告知他们,因为只有两个人参加婚礼,没有必要出席的时候,佐竹略显凄凉地对我说:“这样啊?……”仅此而已。 几天之后,我收到了一个很大的包裹。里面放着母亲非常喜欢的“有田烧”餐具和20万日元现金。没有书信,只有一张便笑,上面简洁地写着:“祝福你!希望你幸福!——佐竹和磨、” 我顺从地接受了这件礼物,并打电话向佐竹致谢。当我听到他完全苍老的声音时,不由得感到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虽然我也知道,倘若我现在,将他当做自己的父亲一样,跟他讲话,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但是,我却根本无法这样启齿。 或许,佐竹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同情吧? 我的致谢有点陈词滥调。我对他说:“收到您这么贵重的礼物,非常感谢。”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佐竹不断地哽咽着问我:“以后你也……你也能经常回来看看……经常跟我联系吗?”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便接着说,“不是看我,你也可以回来看看你妈妈。如果你这样想的话,或许就不会不自在了。”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当我意识到这样默默地点头,对方并不能看得见,正要慌慌张张地出声回答时,佐竹却已经说:“谢谢你了!……”他似乎早就已经看见了我的样子。 挂断电话之后,我不由得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沉重与心痛。 当我告诉理沙子,我要结婚的事情时,反而从她那里听到了我意想不到的话。 下班以后,在刚刚开业的蛋糕屋里,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说了所有的事情。 理沙子听完我的话,眼睛睁得比平时大出许多,眨巴着眼睛,一边挥舞着沾满鲜奶油的叉子,一边大声叫嚷着:“畜生!……太好了,结婚?……是吗?……你要结婚了?……哇哇呸,好羡慕啊!……” 我对于理沙子的反应,感到很意外,便随口问她:“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女孩,也会这么向往着要结婚?” “啊?……你怎么这样说话呀!……”理沙子立刻满面不高兴地踢蹬起来,“真是的。难道我是那种把男朋友换了又换,随随便便玩弄别人的坏女人吗?……畜生,你伤害到我了。” 我看到理沙子说话的口气一本正经,于是赶紧说“啊……对不起”,以表示歉意。 理沙子的脸色这才稍微有些缓和。但是,她还是有点儿生气地说:“说着玩儿的,没事,开个玩笑而已。不过,你也要结婚了。我真的很羡慕啊!……说实话,我也很想像你这样结婚的。” 虽然我还是认为,她是在奚落我,但是,看到她那认寘的眼神,我怎么都览得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羡慕我?……为什么呢?……”我带着一种自我解嘲的意味笑了笑,“我从来都没有和你这样的女孩儿交往过。我的性格一直都很沉闷,所以别人总是说,即便跟我在一起,也会觉得很无聊的。” “像我们这样的女孩儿,又不是那种多才多艺的人,所以,也没有必要让大家都喜欢呀。像那种大部分人都喜欢的人,内心一定会有什么脆弱的地方吧?……”理沙子连连摇着头说,“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然有很多朋友,但都仅仅是些吃喝玩乐的同伴。什么都得不到的。不过,我也不会给别人带来什么东西,所以,大家都半斤八两。但是,偶尔也会觉得很空虚,总觉得一天一天地,都把时间都给浪费掉了。”理沙子一边摆弄着吸管,一边不太好意思地继续往下说,“我的这些感触,也是选择跟你交往的一个原因。” “我……”我摇着奶油里的冰块,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是啊,你和我,如果在同一所学校里的同一个班级里,又在同一个职场工作的话,你不觉得,我们能够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吗?除了我们两个和老板之外,没有别人——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地方,我想我们也不会成为这么好的朋友吧?” “可能吧。” 我笑了笑,颇有同感。老板的妻子身体欠佳,才决定再找一个兼职工作人员——我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与理沙子见面的时候,我那种不知所措的情景。 那时候,我根本没有自信,与眼前这个外表花哨,能说会道的女子,十分融洽地相处下去的。当被问及为什么要录用这样一个员工时,老板甚至都有些痛恨自己的选择。 但是,与理沙子接触以后,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知道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东西,而且,讲给我听的时候,总能妙趣横生。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理沙子在讲,而我却在不停地随声附和。我偶尔也会插几句话,但是,说出来的话总是很冲,看到她微微蹙着眉头的样子,我经常立刻打住话头。 “我对自己还是颇有自信的,长相还算可爱,脑袋也并不是很笨,颇具行动能力。可是还是不行……自从遇到了你,我就完全失去了自信。” 我压根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送到嘴边的酸奶,似乎都要“噗嗤”一下全溢出来了。 “浑蛋,你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啊,总是被老板训斥,我哪一点能让你……”我激烈地摇着头。 “那不也是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才会训斥你的吗?而对我却从一开始,就像是对待一个玩偶似的,完全不能被平等对待。所以,我一直都感觉好生失落。” 我感到非常意外。一直以来都非常开朗活泼的理沙子,怎么会拥有这样的自卑感呢? “平时我一个人的时候,倒也感觉不到。但是,你却非常棒。总会不甘心自己是一个女人,能够要求与男人们并驾齐驱。”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价自己。虽然感觉到似乎是在戏弄自己,总有点不舒服,但也并不是很生气。 “我问你:等你结婚以后,你会辞掉这絲职吗?” 理沙子像煞有介事地问我。当我摇头表示不会的时候,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开心。 分别的时候,我说:“能与你作朋友,真是太好了。我也一直很羡慕你的,没办法,不得不羡慕啊。嗯,现在也羡慕你,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变成你。实际上,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想变成像你这样的女孩儿。不要忘了,有人想变成你这种风格的。我想,你保持着你这样的样子,就很好啦,这样才是最有魅力的女人哟。” 理沙子用自己艳丽的嘴唇添了舔手指,回答我说:“这样,才像是真正的祥子。” 我笑着点点头。 自从与U君相遇以来,我也变得有点喜欢自己了,似乎在与理沙子真诚交谈的时候,也能够体会到,自己拥有的自信了。 “走吧!……”我听到了U君小声嘟囔的声音。 或许,对于这种久违的阳光,谁都会心情舒畅吧。公路上显得比以往更加拥挤不堪。 我们沿着国道,径直向着海岸的方向行进的时候,遇到了封锁的路口。这里国铁和私铁并行行驶,而且,不远处还有一个终点站,是一个很大的车站,所以,路口的封锁栅栏不会胡乱地升起来——因此,这里是一处经常引起堵车的麻烦地带。 出租车司机看上去对这一带很熟悉,正要颃着国道拐上一条只有附近居民,才可能知道的小路。但是,因为昨天的大雨,河里的水位增高,所有的小路都无法通行,结果陷入只好原路返回的困境中了。 虽然我们两个人很早就从公寓里出来了,但是到达教堂的时候,比预定的时间只提前了五分钟。好在除了我们之外,并没有别的婚礼计划。而且,预定在上午举行的弥撒已经完成,我们可以从容地进行准备了。 这是一家我从小便经常来的教堂。在牧师住宅的庭院里,有一棵很大的杏树,上面挂满了似曾相识的风铃,正随风摇曳。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在从小学放学回家的路上,挂上去的风铃。 我很仰慕这里的金牧师,他长着一双慈祥的眼睛,还有一大把像是圣诞老人似的、很了不起的络腮胡子。我上髙中之前,几乎每天都会来这个教堂。对于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的我而言,或许,金牧师就是那个最像是我父亲的人。 进入高中以后,我的学习逐渐忙了,自然便与教会疏远了。但即便如此,遇到周末,我也会经常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来这里玩儿。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总会忍不住,跑到这里找金牧师。金牧师总是不厌其烦地倾听我的诉苦。 “真是的,好奇怪啊!……” 当我们进入位于连接礼拜堂与牧师馆走廊上的休息室的时候,U君一边翻着行李,一边敏着眉头说。 “怎么了?” “哎呀……对不起啊!……我好像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我好像把结婚戒指给落在家里了,但是我明明记得,已经装进包里了啊!” “这可不是你应该犯的铕误呀!……”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是太紧张了吧?” 他耸了耸肩,脸上充满了诙谐的笑容。然而,他似乎还是对自己的失误,感到十分愧疾,依稀可以看得出有几分歉意。 “算了,不就是只戒指吗?”我轻轻地摇着头笑道。 “不行,不能这样。”U君毅然决然地说,“我现在就回家去取。你跟牧师好好解释一下,行吗?” “直到下午弥撒开始之前,都没有别的安排,这倒是没什么大碍。” 说实话,我只是不希望他从我身边离开。交换戒指只是形式上的事情,我并不觉得那有多么重要。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尽快回来,看到我穿着婚纱时的样子。 我强忍着涌上心头的那份任性,只是跟他说:“快点回来啊!……” “我在教堂门口,很快就能打到出租车。一眨眼的工夫,我就能够回来了。” “可是,很可能会又遇到堵车。不如这样吧,借牧师的小型摩托车去吧。” 金牧师的白色小型摩托车,就停在窗户外面。这原本是他的妻子骑的。自从他妻子两年以前,生病去世以后,基本上就没有再使用过。金牧师曾跟我说:“需要的时候尽管去骑。”所以,我经常会骑着它去买东西。 “牧师那边,我去说一声就行了。”我微笑着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是吗?……那好,我就骑摩托车去吧。20分钟就能回来。现在正好是10点钟……那么,我10点20分就一定能回来了。” U君说着,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飞奔出休息室。 “你慢点儿,可不要出什么事故啊!……” 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U君什么都没有说,轻轻地举起右手挥了挥,就一溜烟似的离开了教堂。 教堂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盯着挂在墙上的穿衣镜。 昨晚真的太髙兴了,根本没能好好睡一觉。所以,皮肤有点干燥,眼睛下面的跟袋也很明显。我从包里拿出了基本上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化妆品,将它们在皮肤上,涂抹了好几层。化妆是件容不得胡乱来的事情。不擅长化妆的我,涂抹过的脸,全部都变成了白色,活像是一个老妖怪。 已经没有办法再收拾了,我只能重新随意地摆弄一下,便打开了衣服袋子,取出婚纱。那是一件母亲亲手为我制作的,纯白色的婚纱。我已经试穿过很多次了,所以,一个人换上婚纱,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我站在穿衣镜前,最后将镶满玻璃珠的宝冠戴在头上。我调整了一下姿势,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很吃惊,镜子里分明站着一个,与我的想象完全不同的美丽女子。厚厚的粉底,似乎要将我那扁平的鼻子和樱桃小口遮盖住了。我怀疑这确实不是我,稍微动了一下手,镜子里的女子也随着我动了一下手。我微笑,镜中的我也在微笑。 我穿着婚纱的样子,还一次都没有给U君看过呢。真想马上就让他看到。我急切地希望他皱着眼角,对我说:“真漂亮啊!……” 我跑出休息室,看着窗户外面,U君还没有回来。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10点30分了。他说过20分钟就能够赶回来的,但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会不会路上比想象的更加拥堵呢? 我穿着婚纱,行动很不方便。我一边在礼拜堂与休息室之间的走廊上溜达着,一边打发着时间。走廊墙壁上的十字架里,镲嵌着彩色的玻璃,散发着绚烂夺目的光彩。我出神地看着经过彩色玻璃折射后的七色光芒,目光转移到了休息室旁边的祈祷室。 从小,对于那间屋子,我本来就非常熟悉。经过牧师同意,我便经常偷偷进去,在里面度过大半天的时光。 推开祈祷室的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间不足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除了《圣经》以外,还有小孩子绘图用的图画本、驯鹿玩具、圣诞树,以及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假发、装饰鲜艳的扇子。各式各样的东西充斥着整个屋子。 我眯缝着眼睛,怀念着过去的事情,随手拿起了一本图画书。那是一本我看过许多次,甚至能够倒背如流的关于耶稣和基督教的故事书。当我翻动那本落满尘埃的图书时,竟有一种回到少女时代的感觉,这可真有点不可思议。 或许,我想成为一个童话作家的强烈梦想,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馒慢地培养起来的吧。如果,我不把那个梦想告诉别人,现在都没有要想去实现的想法。但是,现在,即便是结婚之后,我也没有放弃这个梦想的打算。 祈祷室里光线昏暗。只是在天窗附近,开着一个固定的窗户,用来获取少量的光线。此时的阳光,正从那里隐隐约约地照射进来。 虽然这里似乎是被用做堆放杂物的所在,但祈祷室本来就是信徒们悔过的地方。当心中有所迷茫,或者想要打开心结的时候,信徒们还是会到这间屋子里来。在天主教里,可以称作是“告解”差不多,但是,在新教的教堂中,并不存在忏悔的概念,因此,才专门设置了这种用于忏悔罪孽的房间。 我背对着窗户,一边看着驯鹿玩具,一边将双手妙在胸前。听牧师说过,在举行结婚典礼之前,到这里进行悔过的人很多。我的面前放着红鼻子、表情又很滑稽的驯鹿玩具,而在这里悔过的人们,大概都会觉得有点不太搭调吧? 我想象着这样的场景,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有什么需要悔过呢?…… 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从来未曾有做过什么坏事的记忆。我真是一个死较真的、索然无味的人。 因此,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便是佐竹那孤寂的表情。 “佐竹……对不起啊。”我嘟囔出声来。 “我绝对不是讨厌佐竹。他对我原本就是很慈祥的。而且,我觉得能和佐竹相遇,也使得妈妈度过了一个幸福的晚年。我非常感谢佐竹!……” 我闭上眼睛,眼前闪现着母亲健康时的容颜。 “可是,我终究没能叫佐竹一声爸爸。我的爸爸只能有一个。我总感觉,假如我称佐竹为爸爸,那么,我将会失去真正的爸爸——如果跟佐竹亲密相处的话,我一定会喜欢上他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把他当做自己的爸爸。这……这太可怕了。所以,对不起啦!……”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面对着眼前的场景,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敢相信:母亲……母亲竟然站在了我面前,正在看着我微笑。这绝对不是我的幻觉。 我揉了揉眼睛,再次耵着前方看。但是,刚刚还确定站在我面前的母亲,却再也找不到了。 “妈妈!……”我大声地呼喊着,飞奔出了祈祷室。 但是,外面空无一人。只有挂在墙壁上,写着“要做礼拜,就往这里走”的牌子,随着风微微摇曳着。 “妈妈哟!……” 我回到祈祷室里面,再一次看着墙壁。墙壁上的斑点,看上去陈旧污黑,或许也可以看成是人的面容。这大概是我一边回忆着母亲,看到这些斑点之后,产生的错觉吧? 我一边抚摸着驯鹿玩具的鼻头,一边回想着母亲。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我进来了啊!……”伴随着温和的声音,金牧师走了进来。 “天气不错,真是太好了。看来,梅雨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来临啊!……” “如果要下雨的话,昨天就应该下了。”我摇头笑着说。 金牧师听到我这样的回答,张大了嘴说:“噢,真的吗?……”金牧师的表情很夸张,“这么好的天气,我真是不敢相信!……” 他对于世俗的事情,很少会感兴趣,也从来都不看电视、报纸。关于粉红女郎是谁,以及有关消费税的讲解,都是我告诉他的。 金牧师从小就很疼我,他是一个花白胡子一直垂到胸前的美国人。我上小学的时候,经常会因为没有父亲而被人欺负,在教堂门前哭鼻子,金牧师总会在那个时候安慰我。看到我抽抽搭搭地哭泣,金牧师从来都会慈祥地跟我说话,还给我蛋糕吃,给我红茶喝。 我经常去问金牧师:“我为什么没有爸爸?” 这个时候,金牧师就会温和地跟我说:“你一定是有爸爸的,否则,你不就是个野种了吗!……我猜他一直都在小祥子身边,一直都在守护着小祥子你。” 至今为止,我都一直在得到金牧师的麸励。 “啊,祥子,你真漂亮!……” 金牧师看着我,快乐地吹着口哨。虽然讲这样的话,并不符合他的牧师身份,但是,我听了以后,仍然感到非常高兴。 “但是,脸有点太白了,这会显得你的个人魅力不够。即便不化妆的话,你也是非常漂亮的。” 金牧师的话,让我觉得有点羞涩,于是慌慌张张地转移了话题。 “金牧师。今天……哦,就是今天,妈妈竟然在我的眼前出现了。我说的是真的,她看着我,还冲我慈祥地微笑着。” “是吗?……看来,你的母亲也在为你的好日子,而感到无比欣慰啊。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牧师持着络腮胡子,哇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脸上都笑出了皱纹。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你太漂亮了,我都把正事给忘了!……”金牧师突然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有人打电话给你,好像还挺急的!……” 啊,是U君吗?…… 我跟着牧师,走进了牧师的住宅。一台黑色的电话机,就放在陈列着《圣经》与关于神明书籍的书架上,就像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一样。 我拿起了电话听简,放在耳边。 “哦?……”难道是用公用电话打过来的吗?我听到了硬币落下的声音。 “是乌龟祥子女士吗?”电话那头不是U君。 但是,我听到那种急迫的声音,心中还是有些发慌。我强忍着惊慌使自己平静下来,但心中还是充满了不安。 “太好了。你要冷静一点啊,听我说!……” 这是一个我并不熟悉的、低沉的、含混不清的声音,也没有丝毫的特征,我只能听出来,对方是一个男的。 “就在刚才,三笠勇纪出事故了。” 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的噩耗,我感到似乎被钝器,狠狠地击了一下后脑勺。我摁着太阳穴,一下子跌倒在了地板上。 “祥子!……”牧师大惊失色,冲了过来。 他用一只手扶住了我,似乎是想问我:“没事吧?” “已经送到了h大学附属医院,现在,正在抢救呢。你赶紧过来吧!……” “那……你是……”我颤巍巍地拿起了电话。 “我是三笠勇纪的朋友,听勇纪提起过你。今天,你们要举行婚礼的事情也……” 那家医院离这里并不是太远。一路狂奔过去的话,只需要20分钟;如果开车过去的话,还会更快。但是很遗憾,我只有小型摩托车的驾驶证。到现在,我才开始懊悔,自己没有取得驾驶证。 “那么……U君现在怎么样了?”我浑身的脉搏都在战栗着。 “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先不要着急……” 对方的回答断了。我开始感觉到结果很糟糕。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赶快过来吧!……”最后,我的声音几乎要变成哀号了。 来不及换衣服了。我向牧师说明电话的内容之后,准备迅速离开教堂。 但突然间,地面开始咔嗒咔塔地摇晃起来。有两本堆放在桌子上的《圣经》,突然掉在了地板上。虽然,五秒钟左右的时间,便停止了摇晃,但是,这确实是一次很久不见的强烈地震。 刚刚接到交通事故的通知,就发生了地震……这真是一个不吉利的预兆,不由得让人心里觉得有些惊悚。 “祥子,冷静一点!……U君一定会没事的。如果连你也出什么意外的话,那就更糟糕了。”牧师温和地劝着我。 我知道。我是知道,但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我顾不得脱下婚纱,匆忙摘下头饰和手袋,交给牧师保管。 “我也找个人来看家,跟你一起去医院吧!……” 我虽然听到牧师在后面跟我说,但是,还是一个人抢步蹿出了教堂。 一路上,与我擦肩而过的路人们,全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眼角中,也出现过从车子里,向我指指点点的情侣们的样子。但是,我顾不了这么多。我必须尽快赶到U君的身边。 电话里的男子,只是告诉了我,U君出了事故,但是,详细情况对方什么都没说。究竟会出了什么事故呢?是不是U君想着快点回到教堂,骑着摩托车,慌里慌张地跟别的车辆撞到一块儿了呢?…… 他伤得严重不?会不会危及生命?…… 我想起,电话里的男子,沉默了一小会儿。 嘀……嘀嘀……一阵按喇叭的声音,一辆汽车突然停在了我的面前。 “松井?你是松井祥子女士吗?” 听到有人叫我,我突然回过头去,只见副驾驶座上,有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白白净净的瘦高个儿青年男子。说是潇洒,倒不如说是吊儿郎当地,用左手摆弄着自己的长头发,又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是三笠勇纪先生的同事。那个什么,赶紧上车!……一块儿去医院。” 如果在平时,我基本上不会这么剧烈地奔跑。我一步也走不动了,所以,这样的邀请我是求之不得。 怎么会知道我就是松井祥子呢?我也不再想去问这样的问题了。或许,是因为我穿着婚纱,拼命地朝着通往医院的道路奔跑,看到这样的女子,大概就会认为我是祥子吧。 青年男子戴着银框眼镜,就像是一个学生,靠近了仔细观察,才发现他穿着青紫色的西服。他拿出名片给我看,上面写着“三生影像(株)”。 啊,这一定就是U君工作的公司的名片。 我丝毫没有怀疑,反而还很庆幸,一下子坐到了后排座位上。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胖墩墩的、油光发亮的中年男子。他会是U君的上司吗?我无法明确断定。他头上仅有的头发,全都梳到了后面,紧紧地贴在头皮上。或许是鼻子有点问题吧?一直在吁吁地喘着粗气,声音让人觉得有些难受。 天气也不是很热,但是他的额头上,却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车在急速地、疯狂向前奔驰。 “刚才我们两个在从公司去医院的路上,接到了电话。得知三笠的未婚妻——祥子还在教堂里,我们本来打算从那里接上你,一起走的,但是,牧师告诉我们说,你刚刚离开,所以,我们就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坐在副驾驶上的男子对我这样解释着说。 “啊,非常感谢!……”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将手放在膝盖上,握着拳头,根本顾不上说别的话。 但是,青年男子似乎很爱讲话,他一边用右手中指,不停地扶着眼镜框,一边喋喋不休地跟我说道:“即便出了事故,也不会太严重的。你就放宽心就好了。我们接到电话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今天是我们两人值班,太好了。如果我们俩去什么地方玩儿的话,就很难联系上我们了。” “是吗……”我只是这样回答。 当然,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故?U君现在怎么样了?……但是,这些只要到了医院,就一切都明白了。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要想为好。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只是,无论事态发展到什么程度,我都不能乱了阵脚。我拼命地对自己这样讲着。 突然,驾驶室里的男子,开车拐向了左面。弯儿拐得很急,我的身体急速地向右边倾斜。 “怎么了?……”我惊讶地抬起了头。 “路上太拥挤了,还是绕道去吧。”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声音尖锐、言语粗鲁地说道,与面部的表情极其不符。 我瞟了一眼后视镜,与中年男子的视线交织在一起。男子很快将目光转移开开,但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是紧紧地纠缠着我。 真是糊涂,直到走到这里,我才感觉到了一丝奇怪。虽说是要绕道去医院,但车子的方向,却开始与医院背道而驰了。 细想一想,戴眼镜的青年男子所说的话也很奇怪:他说从公司开车去医院。U君的公司在医院的西面——也就是沿海的位置。如果从公司直接去医院的话,是不会经过教堂的。 “牧师的伤不要紧吧?”我轻声嘟囔着。 “嗯?……”戴眼镜的男子,似乎是听到了我的话,不停地用中指扶着眼镜,回头看着我。 “刚才你见到过金牧师了吧?他的伤怎么样了?” 这是我瞬间里想到的诡话,牧师当然是没有受伤的。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他们俩。 “没事……看上去还很好的……”青年男子扶了扶眼镜,回答我说。 “金牧师头上缝了五针呢。马上天气就会越来越热了吧。只要头上一出汗,就得赶紧把绷带给解下来。会没事吗?……绷带包好了了吗?” “是吗?……难道跟我说话的人,不是金牧师吗?他并没有包绷带啊!……”我突然说。 “这么回答,你是不相信我们俩吗?” 戴眼镜的青年男子一边抿着嘴,坏坏地笑着,一边向我靠近。我迅速地将手伸到了车门处,但是,那个男子比我更迅速,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没关系的!……”男子摸着头发,啊哈哈地笑了起来。微微分开的牙齿,让人觉得特别讨厌。 我的心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相信我们,又不会要你的命。” 我的嘴巴被堵上了,似乎用的是纱布。我扭动着身体,想要反抗,但是,头上猛地一发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六章 我迟到了。样子一定会认为我出了什么事故,而为我异常担心吧。我看了看手表,已经11点多了。转过一个缓缓的弯儿之后,教堂终于近在眼前。一种紧张的感觉油然而生,我还是自然地挺了挺身子。 这条路上的人照旧很多,我一边躲闪着路上的行人,一边开车缓缓向教堂前进。 啊,终于赶回来了!…… 我将摩托车停在银杏树下,奋力向礼拜堂跑去。我一边跑着,一边用手解开衬衫上的纽扣。倘若再多给我两分钟,我一定有时间换上无尾晚礼服的。 我推开重重的门扉,飞奔着进入礼拜堂。 “祥子,对不起啊!……我迟到了……” 我的话一下子顿住了。因为非但见不到祥子的影子,反而看到祭坛前面,模模糊糊地站着两个男子,正紧紧地盯着我。 “祥子?……”我叫了一声。 或许是见我久久不来,到外面去找我了吧?……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冲着祭坛走去。 两个男子都穿着黑色的无尾晚礼服。他们是样子的朋友吗?但是,我们明明已经说好,婚礼只有我们两个人参加,谁都不再通知的嘛。 他们两个人也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盯着我。 “不对……不是‘制片人’!……”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子小声嘟囔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说话的男人是一个皮肤白净,瘦得像是生病一样的青年男子。或许是觉得这样做,与自己很相称吧?青年男子不停地将自已的长发捋到后面,这种姿势,让人觉得很反感。 虽然,对于眼前这个男子,我非常讨厌,但是,也不能流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这里毕竟是一个应该赞美别人的场所。如果他还是祥子的朋友,那就更不能粗魯地对待他了。 “啊……那个……”站在戴着银框眼镜男子旁边的男人,首先开口说话了,发出很尖锐的声音,与他的面部表情很不协调。 听到他的声音,我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是一个长着张虎头狗脸、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尽管天气并不那么炎热,但是,他却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头頂上没有头发,头发被胡乱梳成背头。除了相间的头发与头皮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个,你是……” “是问我吗?”我一边抑制着自己厌恶的心情,还是冲着那张虎头狗脸说道。 虎头狗脸的男子吁吁喘着粗气,似乎很不髙兴。 “那个……你是松井祥子的男朋友吗?” “嗯,我是她的未婚夫啊!……”我直裁了当地说,“你们是祥子的朋友吧?” “啊……不,怎么会这样子哟……浑蛋!……”虎头狗脸的男子咬着牙,很生气地说道。 “那么,祥子去哪儿了?是出去找我了吗?” “不,我想不是那样的。” 这次回答我的,是那个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子,他一边神经质似的扶着眼镜框,一边回答我。 “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走到了祭坛前面,与两人面对面地站着,询问他们的语气中,多少带了一点攻击性。那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子指着祭坛,但这已经足够了。 我看着祭坛,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件撕得粉碎的纯白婚纱,就像是电视里见到的、那种死于非命的样子一样,横放在那里。看着都觉得非常之凄惨。 我想要跑到祭坛上,将婚纱拿到手里,但却被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子叫住了。 “你还是不要动它为好。” 我转过头来,盯着对方的脸。 “最好不要破坏现场!……” “浑蛋,你都在说什么呢?”我的声音有些狂躁。 “能告诉我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子,用右手中指向上扶着镜框,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 我毫无顾忌地拿起了祥子的婚纱。我并不能够断定,这件婚纱就是祥子的东西,因为,我还一次都没有见过,祥子穿着这件婚纱时候的样子。 应该是这样的——这件婚纱不是祥子的,应该是悄悄进入教堂的孩子们,玩恶作剧时放在这里的。祥子一定是跑出去找我了,一定是这样的!…… 我掏出了装在斜纹裤口袋里的行动电话,拨打了祥子的电话号码。 “没用,联系不上的。”虎头狗脸的男子嘟囔着,伴随着一声鼻息。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行动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告诉我,我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行李呢?……祥子随身带着的行李在哪儿呢?”我焦急地怒吼着。 “全都不见了。”虎头狗脸的男子一声叹息。 “骗人,不可能的!……” 我穿过祭坛,粗暴地打开了休息室的门。祥子本来是应该在这里换穿婚纱的。但是,休息室里什么都没有留下。我查找了一圈旁边的祈祷室,同样一无所获。除了驯鹿玩偶和圣诞树,杂乱地堆放在那里之外,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祥子!……”我激动地叫嚷着,“你在哪儿,祥子?” 那两个男子看着我,似乎有一点怜悯我的样子。我看到他们这样,顿时火冒三丈。 “畜生,你们怎么会这么冷静?……你们都是祥子的朋友吗?你们一点也不担心她吗?” 我大声地嚷嚷着,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们在干什么呢……吵死了。” 教堂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位老人,半张脸上都长满了白色的络腮胡子。通过瞳孔的颜色和奇怪的声调,可以知道,他是一个外国人。但是,他那张柔和的面孔和那个圆圆的红红的鼻子,看上去那么可爱,却比近些年来深受外国影响的年轻人,更像是个日本人。 我很快便知道了,他就是这家教堂的牧师。虽然我从来也没有与他谋面,但是,不止一次听到样子说起过金牧师。 “祥子呢?样子究竟去哪儿了呢?”我焦急地又跳有嚷,两手胡乱地挥舞一气。 “祥子?……哦,你就是祥子的未婚夫吧?……”牧师不慌不忙地走到我的面前,向我伸出了右手,“你好,请多多关照。” “浑蛋,祥子在哪儿呢?” “啊,已经这个点儿了,让我耽误了。准备好了吗?……要不,这就开始吧!……”金牧师和蔼地笑着说。 “等一等,祥子还不在呢!” 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大声说话,我感到喉咙深处隐隐作痛,仿佛是被烧着了似的。 “祥子不在?她没跟你一起来吗?” “祥子应该已经先到了。你没有见到她吗?” 牧师的表情总算显示出一种阴郁。 “太奇怪了!……祥子还没来过呀?到底怎么了?” “去她家里看一看吧!……”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子突然插话道。 “或许会发现什么呢。” 就这样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是毫无进展的。我只能听从他的话。 “就坐我的车去吧。” 听到虎头狗脸男子的话,我和银框眼镜男子一起点头同意。 拜托牧师保管祭坛上撕得粉碎的婚纱,并请他见到样子以后,要迅速联系我们之后,我们三个人便离开了我堂。 虎头狗脸男子的车,是一辆车身侧面上刷着“白瀑汽车维修”字样的、白色的单车厢工具车。行李箱里,汽车修理工具堆积如山。 车厢里倒是收拾得比较干净,让人觉得与眼前这个粗野的男子,有点不太相称。银框眼镜男子坐在副驾驶上,而我则坐进了后排的座位。而在后排座位的角落里,更是放着与这个虎头狗脸男子极不相称的猫仔玩偶。这是他女儿的东西?或者是女朋友送给他的礼物? “啊!”我眼前一亮。想起来了。 “星期一和星期五打我电话,估计是联系不到我的。”我想起了祥子跟我说过的话。 “照旧,这条路还是这么拥挤。” “从前面右拐,绕道过去远是远一点,倒可以节省点时间。” “嗯,那就这样走吧。”听到银框眼镜男子的建议,虎头狗脸男子扯着鼻音回答道。 我听了这些对话,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要逆流流动了。不仅仅是两个胳膊,就连背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感觉心里什么地方被抓了一样。 我若无其事地拿出行动电话,翻动着通话记录里的电话号码。应该还有保留的。 拐进一条偏僻的小路时,汽车的速度开始慢慢提升。传来了汽车粗犷的引擎声。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找到了!……” 我拨通了行动电话上显示着的电话号码。驾驶室里传来了一阵滴滴滴的行动电话铃声。虎头狗脸男子开始一只手离开方向盘,弯下腰摸索着。 我悄无声息地拨通了行动电话屏幕上,显示出的电话号码。与此同时,驾驶座位旁边传来了行动电话的响铃声。虎头狗脸的男子一只手离开方向盘,开始在座位四周,摸索找寻起行动电话来。 可以肯定。我拨出的电话,打到了虎头狗脸买子的行动电话上。那个电话是我向祥子求婚的那一天,给祥子打电话的那个来自M·S的人的行动电话号码。 我想起在哪儿听到过虎头狗脸男子的声音了。那天晚上,我悄悄地从祥子的行动电话通话记录里,偷到了这个号码,打给了这个男子。 “……啊,不好意思啊!……” 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假装平心静气地对他们两位说道。 “我想问一下,你们跟祥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子和虎头狗脸男子对视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头。 “样子的人际关系并不是很广。她的朋友们,我能想到的,全都是她上学时的同学,要么就是打工时候的同事,再有就是料理教室里的朋友,仅此而已。但是你们两个,都不应该在我所说的这些范围之内。到底,你们是……” “我们是她的未婚夫!……”虎头狗脸男子一脸苦涩地回答。虽然我早有预想,但这样的回答,还是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我也是啊!……”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子转过头来说,脸上泛起一阵苦苦的微笑。 “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哟?”我向前探了探身自,追问着他们两个人。 “也没什么,就是这些!……” 虎头狗脸男子向路边吐了一口唾沫,回了我一句,然后很粗暴地停下了车。 “这事也太荒唐了。那女人跟咱们三个同时谈恋爱。要只是这样的话,也就算了。我也不差第一回被这样玩弄了。可是,那小娘皮还嫌玩儿得不够。竟然接受了我们三个人的求婚,还决定就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举行婚礼。我们三个人,全都被那个狐狸精给玩儿了。” “不会这样的……”我笑着否定了他的说法。 我当然不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也不是说不能相信,其实在我的心底,已经开始有些动摇,已经有点相信对方的说法了。 “你刚才在教堂里的时候,还问我们俩,‘你们俩就一点也不担心祥子吗?’啊,还担心个什么啊?现在,她不定躲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三个人,傻呵呵地被她玩儿得团团转,一定髙兴得不得了。现在,就算是跑到她的家里去,也是徒劳。恐怕早就人走屋空了。” “估计是这样的!……”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是按照约定的时间到的教堂,那个时候,就没有见过祥子,就看到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祭坛前。说好就两人举行婚礼,这人究竞是谁呢?……”虎头狗脸的男子愤愤地说着,“太不可思议了。看到放在祭坛上的婚纱时,我起初也非常惊慌,但是,听了他的话之后,我才知道,我们全都被祥子给骗了。” “全都被祥子骗了?……怎么会呢?”我有点惊慌失措。 “她是在用结婚进行诈骗吗?但是,我没有给过祥子一分钱,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呀!……如果说样子是骗我们三个人的,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目的呢?”虎头狗脸男子冲着路上吐了一口痰,回答着。 “这女的摆明了生来就是一个荡妇。跟我们三个人同时交往,结果又都答应了要结婚。没办法拒绝婚礼的时候,就让三个人在同一个地方见面,这样不就能很轻松地,解释清楚了吗?” “浑蛋,怎么会是这样啊!……” 我全身虚脱,一下子又把探到前面的身子,缩回到了座位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事情……我不愿意相信。” 她一定是在公寓里。或许是临时心情有变,又回到家里了呢。之所以打行动电话联系不上,是因为电话正在充电。 眼前的这两个男人,一定是一直都暗恋着祥子,听说她要结婚了,就坐卧不宁了,所以才跑到教堂里来胡闹的。说什么他们也是样子的未婚夫,一定是在信口开河地胡说八道。 终于,车子开到了祥子所居住的公寓。我们三个人就像是在追讨恶意欠款似的,不停地敲撞着她房间的门;但是,里面丝毫没有有人的迹象。大家都自称是祥子的未婚夫,但是,没有一个人有她房间的钥匙。 被祥子欺骗的感觉,开始慢慢地变得强烈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要祥子给我配一把她家门上的钥匙的时候,被她断然拒绝的事情。当时还以为,她是要保护自己的隐私,但是现在再想一想,看来完全是另有原因的。样子是不想让我看见,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 “不,不对,不是这样子的!……”我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头,一边自我责怪着,“不,样子不是那样的女人。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躺在房间里了呢?” 我们三个人与公寓的管理人员取得了联系,一边编造着适当的谎话,一边说明原委,拿到了祥子房间的钥匙。 但是,样子不在里面。我留了一张便条,上面写着:想与你见面聊聊。将便条投入邮箱里后,便匆匆地离开了公寓。 我们三个人交換了姓名和联系方式之后,在教堂门前分别。礼拜堂的大时钟,此刻已经显示下午两点了。 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现在我们已经在新婚旅行的列车上了。祥子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呢?……我怎么都无法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嗓子眼儿里都冒着烟。 我使劲儿地咬着牙,狂打着教堂庭院里的银杏树。 “畜生!……畜生!……”我用额头磨蹭着树干,嘴巴里不停地念叨着同一个词,就像是在念咒语一样。 第七章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冰冷的地板上。我迅速地爬起身来,环顾着四周。 这是一间破旧的、昏暗的小屋。屋内除了我以外,没有旁人。四周只是随意地堆放着一些播种机和农具。或许,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了。地板上布满了尘埃,髙高的天花板上,结着密密麻麻的蜘珠网。 究竟我遇到了什么事情?……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想清楚的;但令人不可思议的,却是我丝毫没有感到恐惧。他们用U君出了事故这样的说法,才把我骟到这里的,现在看来这是在骗我。如果U君现在安然无事,那便没有什么可的了。只要不是发生了让我失去U君这样的事情,那么,任何悲剧,我都能够接受。 我确认过周围的环境之后,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手表上的时间告诉我,很快就要到中午了。从教堂里出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了。 我身上还穿着婚纱。虽然多少沾了点尘土,但似乎并没有遭受过什么侵犯的迹象。我放心地叹了口气,确认屋子外面,没有别人之后,就打开了小屋入口处的门。 外面是一片广阔的地界,我从来也没有来过。周围覆盖着低低的花草,对面是高高的青山。这是哪里的高原? 我环顾四周。如果再磨蹭的话,恐怕那两个男人就要回来了。在距离我大约数百米的地方——就是草原的正中央,有一幢黑色的建筑物。 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快离开这里。我这样想着,向建筑物迅速走去。如果那里有谁在的话,我打算去寻求帮助。 我一边提着婚纱的下摆,一边继续向前走着。距离建筑物越来越近了,建筑物的外观,也越来越清楚地呈现出来。是一幢大约三米高的圆柱形的建筑物,与街市里随处可见的警察厅极其相似。如果真是警察厅,那就实在太好了,但在这种草原的正中央,是不可能建设警察厅的。而且,也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警察厅会像这样,全都涂成一片黑色。 当我终于抵达建筑物的时候,却又不得不犹豫不决起来——这个建筑物连入口都找不到。我围着建筑物转了一圈,虽然有几个小小的窗户,却怎么也找不到像是门的东西。在建筑物的周身,缠绕着很多电缆,就像盘着的蛇一样,还有就是随便堆放着几个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类似是电门开关的机械。就是这些而已。 我一边暗暗地琢磨着,一边透过一扇窗户,偷窥里面的情况。窗户长15屋米,宽60屋米,呈扁平形状,而且是固定的,不能开关。想从窗户进入建筑物里面,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似乎只能从窗户往里面窥看。 我看到了建筑物内部有人影。是一个女子,银白色的头发有些脱色……啊,这下可得救了,我略感宽慰地松了一口气,动手想要敲打窗户。但是,转瞬之间,我却倒吸了一口冷气。 女子全身赤裸着,被生生地紧绑在墙壁上。仔细看去,左手腕和两个脚腕,都被用金属之类的东西固定住了。匀称的身体上,浮现出几条红肿的道子,就像是蚯蚓一样。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从捆绑的器具上逃脱,于是不停地挣扎着。她挥舞着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右手腕,但是,捆绑器具却紧紧地陷进了她的身体之中,无论怎么样,她都无法动弹。 我得想办法救她…… 我敲了敲窗户玻璃,“扑通”一声沉闷的声音传来。建筑物里面的她,似乎发现了我,将视线移到我这边来了,嘴唇努力地翕动着。 “救命!……”我知道那女人说的是这个词。 我的确很想帮助她。但是,我该怎么办呢?…… 我确实有点惊慌失措,拼命地想着办法。即便我将窗户上的玻璃打碎,窗户也太小了,根本无法进得去人。但是,由室内有人这一点,可以看得出来,建筑物一定有出入口存在。到底在哪儿呢? 我又绕着建筑物看了一圈。除了13个窗户以外,还有一个铁质的梯子,一直延伸到建筑物的顶部。 ——啊,梯子?…… 我仰望着建筑物的顶部,顺着梯子可以爬到最上面。上面或许会有些什么吧。 我伸手抓住了梯子,到建筑物顶部大约有三米。才这么低,即便我运动神经不是特别的发达,也还是能够爬得上去的。 我用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梯子,正当我要向上爬的时候……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女子的哀号,听上去极不寻常,刺激着我的耳膜,感到麻酥酥的。 我两手一滑,身子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下子我真像一只倒了背的小乌龟。 我揉着屁股站了起来,再次透过窗户向里面看去。先前的女子,照旧还被绑着,没精打采地垂着头。她那银色的头发,黏贴在微微出汗的身体上,无法离开那里。 我看到有一个人,一边玩弄着拖到她胸前的头发,一边将嘴唇凑到她的腹部。那个人全身都用黑布包裹着,连容貌都看不清楚。甚至都不知道,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不,不要这样子哟!……” 我大叫了一声,拼命地敲打着窗户。我的拳头有了游血,并且发红,即便如此,我都没有停止过敲打窗户。 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怪人,右手上似乎握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把手术刀。那个人将右手举过头顶,将手术刀冲着女子的胸部,“噗嗤”一声刺了下去。 我恐惧地移开了视线。肺部就像是出了一个大洞,连呼吸都无法进行。胃的四周一阵阵地绞痛。两股战战兢兢,无法站稳。 “算了,算了,这种地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我的耳边,传来了一声令人厌恶的鼻音。 “可算找到你了!……” 还没等我回头去看,我的后脑勺便被猛地一击,之后,便又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又一次躺在了与先前一样的、那个布满尘埃的破旧小屋子里了。我还在睡梦中吗? 我一边迷迷糊糊地,眺望着天花板附近的横梁,一边去回想刚刚在那幢黑色建筑物里,见到的人间悲剧,但是,记忆很模糊,一切都恍若梦中一般。 但是,现在并不是为他人担心的时候。我想要坐起身来,但我的手脚却被很粗的、类似于麻绳的东西给紧紧地捆绑着,身体动都不能动一下。嘴也被胶带粘了起来,想要呼喊救命都不可能。 我的身体就像是被蛇紧紧地缠住一样。我想尽办法,想要使绳子松一些;但是,我越是挣扎,绳子就越是紧紧地勒着我的皮肤。就我这点力气,似乎是什么都办不到了。 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之后,入口处的门被打开了。我转过头来,向着那边看去,感到了一阵战栗。 那边站着的是两个男子。两人上身都穿着短袖衣服,面部用皮质的面具蒙着。只有眼睛、鼻子和嘴巴露在外面,但是,我还是很快就认出了他们。一个是皮肤白净的瘦子,一个是脂肪过剩的胖子,这两个人,一定就是把我带到这里的那两个人。 胖子走到我的身边,“哼哟!……”一阵令人厌恶的鼻息声传了过来,我闻到一股口臭的味道,不由得将脸转了过来。 男子一把抓住我的胸口,使劲儿地撕扯着我身上的婚纱。胸口的别针弹了出去,落在了地板上。母亲留给我的婚纱——U君还一次都没有见过我穿着它的样子呢。我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怒气瞬间流遍了全身。 男子很快就将我身上的婚纱,嗤啦嗤啦撕得粉碎,就像是撕扯一张旧报纸那样简单。然后又用蛮力,将我下身的衣服胡乱地撕去,我的小腹全被暴露了出来。 这种粗暴的撕扯方式,让我的背部和腰部,也传来了阵阵疼痛。我已经忘记了恐惧与羞耻,只有满腔的怒气支配着我。倘若我的手脚能够自由活动,无论采取什么办法,我都要杀了他们。 “这么烈性?” 男子似乎感到了我的杀气,他轻轻地咬了咬我的耳垂之后,小声在我耳边嘟囔。 “你是不是想快点回到三笠勇纪那个浑蛋的身边去呢?” 我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 “我劝你还是温顺一点的好。你要是再这么反抗下去,U君那家伙也是必死无疑!” U君到底出了什么事呢?我扭动着身体,呜呜咽咽地嘟囔着:“不要啊!……” 男子歪着嘴说:“这么好的恋人,你也不想随便就失去吧?……如果不想的话,就乖一点。你说呢?……” 我只能点了点头。男子满足似的眯缝起了眼睛,猛地向我扑了上来。粗糙的舌头舔遍了我的身体。瘦男子将堵在我嘴上的胶带剥了下来,粗暴地将自己的嘴唇凑了过来。为了不惹怒他们,我极力地忍耐着,我只是一个劲地想着,能够尽快回到U君的身边。 瘦男子一只手拿着一架小型摄像机,开始拍摄一丝不挂的我,看上去很髙兴的样子。那钟身姿,与我中学的时候,曾经交往过的、一个喜欢摄影的男友很相像,这让我不由得陷入了一种空虚的感觉之中。 在这里,我并不想去回忆以前的事情。一切结束之后,瘦男子让我面向镜头,装出一种天真无邪似的口吻说:“好的,停拍!……” “这样你们满足了吧?那就尽快地从我眼前消失……”我冲着镜头嘟囔着。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怒气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又一次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等到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 我身处一个陌生的树林中,我倒在土地上,似乎身体还靠着一个树桩。我闻到了一股海潮的气息。大海就在附近?……这里与我之前所在的地方迥然不同。一定是他们先使我昏睡了过去,再开车把我拉到这里来的。 我竖着耳朵,听到有汽车向我驶来的声音。 我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手脚能够自由移动了。在树桩的旁边,放着一块毛巾和一套下身穿的衣服,此外,还有一件褐色的运动套衫。 “还是一些极其彬彬有礼的强奸恶魔哟!……” 我苦笑着,用毛巾擦拭完污浊的身体,换上了下身穿的衣服。我心里很平静,有点不可思议。或许是事情来得太过猛烈了,情绪一下子难以恢复。 我慢慢地站起身来,浑身没有一处感到疼痛的地方。或许即便是受到了很严重的伤,以我现在的情况,也已经感觉不到了吧? “好热!……”我擦拭着淌在额头上的汗水,抬头仰望着天空,强烈的阳光照射着我的身体,似乎是盛夏的骄阳。我心甘情愿就这样被灼烧。我情愿被燃尽每一块骨头,让整个人都化作一缕青烟。 我双手扶着膝盖站起身来,脚步蹒跚,恍若行走在云间,没有丝毫的现实感相伴,与发髙烧时的感觉相仿。 好不容易才走出了林子,眼前铺排出一幅见惯了的景色。我清醒过来的地方,是h大学附属医院旁边的杂树林。 路上的行人,都向我投来怪异的目光。大白天的,或许在这条街道上,是不会有穿着运动套衫的女人,忽然出现的吧?所以,大家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别人的视线,一旦与我相对,就会显示出一种怯弱的表情,然后迅速地从我的面前离去。我究竞是一副什么样子在行走呢?一定是一脸奇怪的表情模样吧?我知道自己的面颊一定很僵硬,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许冷不防会露出一个笑容。 “在这种时候,我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我如此自责着,用运动套衫摩擦着两个满是伤痕的手腕。 “我必须尽快回到U君的身边!……”我继续行走在人群中间,脑子里只想着这一点。 当U君取到结婚戒指,返回到教堂的时候,却听到金牧师说我去了医院,一定会大惊失色的。他一定会为我的失踪而万分焦虑,现在一定还在拼命地寻找我的下落。 我必须尽快让他,看到我完好无损的样子,让他安心。 我终于气喘吁吁地抵达医院,正如我想的那样,在医院的大厅里,我见到了金牧师。我与他打了招呼之后,金牧师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向我走来。 “祥子,你都去哪儿了呀?真是让人着急啊!……” 但是,这里却不见U君的影子。 “U君呢?U君在哪儿?”我强装微笑地询问金牧师,但我并不自信自己是否能够装出恰当的表情。 “你要坚强一点啊,祥子。”金牧师抓着我的肩膀,使劲儿地摇晃着。 “快让我见到U君啊。他一定很担心我。我突然就不见了。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结婚仪式,也没办法举行。我必须对他道歉,必须向U君道歉……” “你还没见到他?” 我点点头。 “警察正等着你呢。我从来没见过你的未婚夫,不能确认。必须你来确认。你要坚强一点啊,祥子!……” 浑蛋,金牧师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我被金牧师强拉硬拽地,带到地下室这里。啊,地下室——畜生,为什么是地下室?U君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U君已经不在了,他没有痛苦,被召唤到天堂了。” 不,不,那不是真的。那只是为了强奸我,为了引诱我出来,那两个卑鄙的浑蛋,恶意编造出来的谎言。U君根本就没有遭遇事故。根本不可能的——一切都根本不可能的…… 我的眼前,横着一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 “这是遇难者的遗物。” 一个自称是警察的男子,开始将一些物品,陈列在一张细长的桌子上。 啊,那些全都是我熟悉的东西。香烟是U君常吸的那个牌子;在事故中撞成两半的行动电话,也和U君使用的行动电话是同一个机型的;粉红色的夏威夷衬衫,也与U君今天早上穿的几乎一模一样;袋鼠皮制作的钱包,是我送给U君的生日礼物。 “事故发生在上午10点40分左右,地点是在t城的第二个铁道口——俗称‘打不开的铁道口’,死者骑着摩托车,打算从西向东穿过那里的时候,被上行的特快列车一下子撞到。据事故目击者说,死者看上去很着急,似乎是想要强行穿过铁道口的栅栏。” 警察看着笔记本,淡淡地向我说明情况。 “当时,那里刚刚发生了地震,因为震动剧烈,或许是方向操作失误。闯入列车轨道时,列车正好开了过来,呜……” 我梧住了自己的耳朵。 “真是一个糟糕的时间点。感受到地震之后,列车虽然很快启动了AtC装置,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在死者前面停下来。” 畜生,我不想再听这些话了。 “在死者穿着的裤子里,只从口袋里找到了一块手帕,其他什么都没有。夏威夷衬衫在事发时,是放在摩托车车筐里的。或许是因为上午天气炎热,所以才在驾驶过程中,将衬衫脱掉的。钱包、香烟、行动电话,全都是装在衬衫口袋里的;我们在钱包里找到了三笠勇纪的驾驶证,还有五万两千日元现金和几张卡。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们掌握的情况就是这些了。你能确认,这些东西都是三笠勇妓的吗?” 我不管警察说的话,跑向尸体,一把扯开蒙着脸部的布。我再也说不出话了,只是哀号着。 “不……这不是真的……啊!……” 我拼命地摇着脑袋。牧师想要用手搭住我的肩膀,却被我一把甩开了。 “不!……这不是U君!……U君他还活着!……还活着!……还活着!……” “祥子,冷静一点……”金牧师大声喝止我。 “还活着!U君还活着!……” 就在冷冰冰的太平间里,我一直大声地号叫着,就像是疯婆子一般。 第八章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行走在“中央大街”上。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买的了,反正我的右手上,握着一瓶瓶装的酒。 我喜欢含酒精的酒,不过事实上也不是很烈。胸口附近像是针扎一样地疼痛,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想要休息一会儿,于是,我坐在了一个喷泉边上。 微风从我的侧面拂过,好清爽哟!……喷泉池里喷射出来的水花,时不时地打在我的脸颊上,使我的心情多少有些舒畅。 稍微有点愜意,有心情去看看周围的景致。夜间繁华的街市,笼翠在一片霓虹之中,比之于白天,这里更加嘈杂。 喷泉上的时钟,指向了晚上10点20分。 明天还要上班,该回家了。我抬起沉重的身躯,才想起为新婚旅行,请了一周的假,可以再次把玩这份忧郁的心情。 我又重新坐在了冰冷的混凝土上。 直到这会儿,还有很多路人,悠闲地从我的眼前经过。他们大部分是情侣,每个人都满脸幸福的表情。 这么说来的话…… 一个月之前,我来这里拜访诚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坐着,也是这样看着路上的行人。 我突然想起来,当时还有一个女人,把我错认为是“茂”,当她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之后,还依然很客气地跟我聊天。那个女人染着银发,有点脱色,妆化得很漂亮……但是,还保留着几分年轻。 我胡乱地回忆着一些过去的事情,突然之间,一个一路小跑着、穿过步行街的男人,进入我的视线,打断了我的回忆。 “是诚……”我喊了一声,酒意瞬时清醒了过来。我猛地跳起来,冲着那个男人追了上去。 “诚哥哥!……”我大声呼叫着。有几个路人朝我看来,显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穿梭在行人之间,凭借着记忆的方向,追赶着那个男人的影子。他似乎很着急的样子,行走在人群中。 “浑蛋,等一等!……” 他一定已经听到了我的声音。但是,他为什么不回过头来呢?突然,他似乎是要从我的眼前逃脱似的。 终于追上来了,我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我才意识到是我认错人了。 “畜生,你追我干什么?” 他用一种犀利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是老鹰在追赶猎物时那样。 确实,身材、发型、鼻子的形状,都与诚十分相似。但是,仅仅是相似而已。眼晴与我和诚的都不一样——他很清秀,长着一张瓜子脸,而且,长相看起来要比我们兄弟俩端正。 “对不起,认错人了!……”我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顺便问一句,你是茂吗?” 被我这么一问,男子上下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一脸狐疑。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啊,想起来了!……在此之前,我也曾经被一个年轻的女子误认为是你。” 在电视剧的深夜拍摄剧组见到她之后,我好几次又在录像带出租屋里见过她。我确实记得她叫蓝田麻美。 我一边回想着,她那天真无邪的微笑,一边脱口而出。 突然,那个男子——茂的表情变了。他抓着我的两个肩膀,大声问:“麻美……你见过麻美吗?……什么时候,在哪儿?” 我打了个趔趄,向他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是这样啊?……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啊,没办法呀!……”茂皱着眉头,微微摇着头,哀伤地嘟囔着。 “出什么事了吗?” “麻美小姐可是我的女朋友,但是,今天早上她竟然失踪了……”茂一脸无奈地叹息着。 失踪——我对这个词很敏感,身体哆嗦了一下。 “不好意思,就因为这个,我现在得赶路了,我先失陪了。”茂挥了挥手,背对着我离开了。 “请等一下,能告诉我详细的情况吗?” 我突然追上了他。 “我的未婚妻,今天早上也失踪了。” 茂停下了脚步,又一次回过头来看着我。 “今天?……怎么回事?” “我们本来是定好,要今天结婚的。但是,我去了教堂,却没有见到她,只有一件撕得粉碎的婚纱留在那里。找遍了所有地方,我都没有找到。现在正担心她呢。” “会不会你的未婚妻也……”说到这里,茂停了下来。 “怎么了?你知道什么吗?” “麻美在哪儿?她怎么样了?……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或许,在那儿,也会找到你的未婚妻。”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样,都要快一点。我跟你车上解释,先跟我来。” 茂这样回答完,开始加快了脚步。稍一松劲儿,似乎就会被他甩掉,我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茂的车,停在繁华街道附近的一条小胡同里。那是一辆普通白领买不起的高级车。我吃了一惊,还是被他催促着上了车。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茂迅速地启动了车子,点了一支烟,问我。 我告诉他我的名字之后,茂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了我。 ——月亮企划总经理:五条茂 名片上写着这些称谓。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公司的名字。而且,他还是总经理——年龄与我相仿,但一个是按月领取工资的小白领,一个却是开着高级轿车的经理。这种差异是从什么地方产生的呢? “虽说是个经理,但也只是个20个员工左右的小公司。而且,注册资金全是从父亲那里要来的零花钱,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可自满的。” 五条茂这样说着,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静静地抽着烟,喷着烟圈。 仅仅是从父母那里拿到的零花钱,就能建立一家公司,这绝不是普通的话。虽然有些压力,但我还是说:“好有钱啊!……” 五条茂听了我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头说:“我父亲辞职自谋职业以后,便开始从事冒险职业,而且做得很成功,他就是成金野郎。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也一直都没有找一份固定的工作,到现在,都快30岁的人了,还是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起初我说,我想创办一家成人影片制作公司的时候,他确实很生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是,我一直都是一个很会花言巧语的人,嘴上功夫还是挺不错的……所以,最后,父亲终于说‘要全面支持我’。然后,他就很爽快地出钱支持我了。” 他是不喜欢沉默呢?还是在像往常一样,对一个陌生的人,进行自我介绍呢?五条一个劲儿地说着。 “‘月亮企划’取得了不少的成功,在业界也很有名气,但是,父亲怎么都不愿意说,自己的儿子,竟然在经营一家制作成人录像带的公司。只是我的母亲,还会在亲友中吹嘘说:‘我儿子是做电影制作监督的,将来就是黑泽明第二。’但是,大家特别注意的,却是我制作的影片,是黄色性交影片这一点。” “啊……月亮企划。”听了他的话,我终于想起了那个名字。 “我也受到过不少贵公司的恩惠呢!” 我事实上很少看成人影片的,之所以这样说,也只是一种礼仪上的寄要。 “那非常感谢啊!……”五条歪着薄薄的黉唇笑了笑。 车子离开了市区,继续向东行驶。 “这是要去哪儿呢?”我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去‘恶魔馆’啦。”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呢,再一次询问之后,得到的回答还是一样。 “看上去,你有点感到不可思议啊。”五条茂哈哈大笑着,汽车的车速更快了。 “那是什么地方?……所谓的‘恶魔馆’。”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知道《第十三个供品》这部AV黄色影片吗?” 我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我真的很荣幸啊。那就是我执导的影片。麻美就是那部影片中的女主角。” “这样啊?……”我嘘了一声。 “你知道?” “不,刚才我不是说过吗?是麻美告诉我的,她把我看成是你了。她告诉我说,可能当天晚上,那部影片就会上呋,要我无论如何都看一看。我就按她说那样,等待电视里播放,电视里果然介绍过那部影片。” “这家伙,第一次见你就跟你宣传了。电视里宣传的,看上去有点搞笑啊。” 五条茂苦笑着,开始向我介绍《第十三个供品》的情节。 “主要讲的是一个在事故中,失去了心爱的妻子的男子,他偶然间得到一本叫做《魔界文书》的书,在阅读的过程中,意识到自己有做‘门主’的潜质。” “什么?‘门主’是指什么?”我惊奇地问道。 “就是掌管着连接人间与魔界的大门的人。‘门主’只要打开那扇门,就可以呼唤出魔界的恶魔。” 我毫无意义地回答道:“浑蛋,这完全是供小孩子们游戏的内容嘛。” “男子为了使死去的妻子复活,下定决心打开那扇门。开始按照《魔界文书》上的介绍,进行魔法准备,他用13个处女作为供品,终于成功地呼唤来了恶魔——就是这样一个老掉牙的情节。如果这不是一部成人影片的话,恐怕没有人会看的。” 五条茂笑了笑,似乎是在自我解嘲。 “男子要将13个处女绑起来,用她们的命来换取妻子的灵魂。还要将绑起来的女子脱光,再用手术刀切开她们的腹部……嗤拉!……” 车子驶进了不平整的山路,开始剧烈地顛簸起来。我的心情稍微有点糟糕,但并不仅仅是因为车子的颠簸。 “最美的那个女子,要最后再杀了作为供品,要把她的心脏取出来,供奉在画在地板上的魔方阵中间。念着咒语,最后恶魔就出现了。这个男子也会不可思议地,获得永生的能力。取出心脏的那个女子的身体,就会变成妻子灵魂的寄宿处——当男子获得一个新的妻子和恶魔的力量之后,就升到了天堂,影片就结束了。当然,麻美扮演的,就是那个最美的供品。”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听完了情节介绍,顿时觉得十分可笑。 “不是我自吹自擂,《第十三个供品》作为成人影片播出以来,反响很大,不仅仅是在影迷中间,即便是在一般人群中,也有很多人在讨论。”五条茂一副洋洋自得的口气说着。 我想起了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恶魔出现时的画面,点了点头。虽然我只是瞟了一眼那个镜头——发生了奇异事件,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甩到了墙壁上,但是,那个画面确实拥有很大的吸引力。 “这种影片,还刷新了以往的销售纪录呢,多次被宣传。但是,这部影片能够刷新销售纪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起事件。虽然当时也不见得有多么轰动,但是,你应该也还能记得吧?去年的那起事件……” 我听了他的话,想了起来。 “就是那起与影片内容,很相似的事件吧?还抓捕了一个把女性绑起来的男子。” “是啊,所幸的是,并没有出人命,所以,‘月亮企划’也没有成为众矢之的。” 确实是,我记得罪犯是一个正读研究生的男生。他为了追求恋人,付出了各种各样的努力,但是全都遭到了拒绝,终于陷入了情绪不安之中。我还在《写真周刊杂志》上见过一次他的照片,但是一看就令人厌烦——那是一个看上去黏黏糊糊的青年。 一个青年人,却为如何追求女孩子这种事情,苦恼得近乎病态,使他最终清醒过来的,就是这部《第十三个供品》。虽然难以置信,但据说他还是坚信,电视里演的那些荒诞无稽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认为只要把自己中意的女生当做供品,就可以呼唤母亲的灵魂,占据那个躯体。或许他会认为,如果是自己的母亲,就不会背叛自己了。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啊。 如果按照电视中演的那样,举行咒语仪式,就必须收集到13个处女。如果就这样照例执行,确实很困难。考虑到供品是用来让死者的灵魂附体的,只需要一个人,所以他就用玩偶,来代替其余的12个人。但是,其余的都忠实地按照《第十三个供品》所演的那样执行,选择最容易打开门的新月之夜,跑进拍摄影片使用的建筑物内,从头到脚都穿上黑衣,开始呼唤恶魔。 诱拐的女性,是那个小青年从事发前一个月,便跟踪的那个人。就在千钧一发的那一刻,女子获救了,这才平安无事,但是,倘若再迟一点,事态可能就会发展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经过精神鉴定,犯罪的青年被认定,不具备负刑事责任的能力,听说已经被送到了医院。 “啊,想起来了!……”我用举头击了一下手掌。 “拍摄《第十三个供品》所使用的建筑物,也就是犯罪青年跑进去,监禁女子的那个建筑物,确实就叫‘恶魔馆’哟。” “就是那样的啦!……”五条茂点了点头。 “当时的罪犯——唐泽正芳,上个月的时候,竟然从医院里跑出来,随后就失踪了。” 我抬起头,看着驾驶席上的五条茂。 “还没有找到吗?” “啊……” “难道,麻美的失踪,就是那个男的……”我战战兢兢地喊了起来。 五条茂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淡淡地继续往下说:“我听麻美说,自从上个月开始,他经常会被一个诡异男子跟踪。我详细地询问她的时候,跟踪她的那个人,确实外貌与唐泽正芳很像。” “但是,仅仅据此就判断——” “就在刚刚,有一个自称是‘门主’的男人,突然打我的行动电话跟我联系。那男的只告诉我说,今晚是新月之夜,就把电话桂断了。” “我看了报纸,今天确实是新月之夜。” 一种不样的预感,突然出现在脑际。全都是祥子被绑在墙上,遭受痛苦折磨的情形。 汽车行驶在毫无人烟的山路上,向着大山深处开去。 “那座恐怖的‘恶魔馆’,究竟在哪儿呢?” “快了。就建在‘月亮企划’的地产上。原本是为拍摄《第十三个供品》修建的,现在还保留在那里。” 车子在一片广阔的空地上停了下来。写着“儿童森林公园”的招牌,髙高地在头顶沐浴着绿色的灯光,闪闪发光。 “穿过这座公园,很快就到了,快点。” 五条茂递给我一个手电筒,自己拿着一个室外用的灯笼,我们下了车,走在没有铺设路面的小土路上。 空气中带着一股凉气。或许已经爬到了很高的地方,我把上衣的袖子放下来,跟在他的后面。 我们走了大约500米,在一处树木茂盛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脚步。但是,五条却弯着身子,跟我说:“走这边。”然后匍匐着身子,在密密麻麻的树丛中继续前进。 树枝打在脸颊和手腕上,终于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眼前出现了隐隐约约的亮光。 就在前面20米左右的地方,耸立着一座圆柱形的、奇妙的建筑物。除了那幢建筑物之外,周围没有任何东西,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向远处延伸,令人望而生厌。 透过窗户,有灯光照射出来,就像是蜡烛的火焰一样,轻轻摇摆着。 “你看,那就是‘恶魔馆’哟。”五条茂悄声说道,并把手中的灯笼熄灭。我也跟着他把手电筒的开关关上。 “看上去,里面好像是有人的。” “唐泽……正芳?” “可能是。”话一出口,我的身体顿时抖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你能在这儿等着我吗?我仔细想了一下,这件事跟你没有丝毫关系。把你带到这里来,真是对不住啊。” “说什么呢?万一不仅仅是麻美,祥子也被抓来了呢?……”我顿足厉声喊道,“虽然我没有那么狂妄,但是,还是自信有点手劲儿的。一定能帮上什么忙的。” “真的吗?那么……” 我们相互无言,只是点了点头,便开始向着“恶魔馆”靠近。从窗户里照射出来的灯光,突然熄灭了,周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难道被发现了?” “麻美!……”五条茂喊了一声,就冲着圆柱形的建筑物跑了过去。我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恶魔馆”是一个髙约3米,直径约5米的建筑物。完全涂黑的建筑物,乍一看上去很威严,但终究只是一座为拍摄电影,而建造的特殊的舞台装置。走到近前,才知道外围套了一层建筑用的胶合板。或许是夜晚潮气的原因吧,摸上去刺骨的冰冷。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隆隆隆!……突然传来一阵类似于地震时的声音,像是某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就要现身一样。我咽了一口唾沫。 我围着建筑物周围,迅速地转了一圈。就在距离地面大约一米五的地方——即正好到人的眼晴的位置,开着长约60屋米、宽15屋米左右的、类似于窗户之类的小孔。问隔一米左右,并排着开着一圈窗户。除了等距离开设的窗户,和固定在墙壁上的梯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令人奇怪的是,找不到入口。 五条茂从一扇窗户里,窥看着里面的情形,他大叫一声:“麻美!……”我也从五条旁边的窗户,打探着里面的情况。 对于眼前这种地狱似的光景,我愕然不知所措。建筑物中有人。从天花板上照下来一束蓝光,聚焦在那个仅有的人身上。前面的头发覆盖住了脸部,无法辨认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身形却与之前在喷泉旁边,遇见的那个女子极其相似。 聚光灯不停地变幻着亮度,闪闪烁烁的,紧盯着那个人看,会产生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与在午夜剧场观看的《第十三个供品》一样,那个人的左手腕和两个脚腕,竟然被墙上突出的捆绑器具,紧紧地绑着。她唯一自由的右手,上下移动着,无论如何,都要逃离这个地方,她拼命挣扎着。 “再不救她,恐怕就来不及了!……”我将目光从窗户上移开,大叫着,“浑蛋,这里的入口在哪儿?” 窗户是封闭的,即便是将玻璃打碎,也容不下一个成年人的身体随便进出。而且,作为拍摄影片使用的布景,墙壁的硬度也一定是意想不到的坚固。单凭双手,是不可能打碎的。 “在上面。从上面可以进去!……” 五条茂说完,立刻抓住铁质时梯子,顺着建筑物的墙壁,开始向上攀爬。 这时,那种一直都响着的、像地震时的声音,突然听不到了,我的周围又恢复了死寂,就连一声虫子的鸣叫都能听得见。这种沉寂,平添了几分恐惧。 ——接下来的一瞬间里。 “乓勾!……”一声巨响,划破了夜空的黑暗。 这突如其来的异常事件,使我感到阵阵头晕眼黑。我揉着太阳穴,再次从窗户向里边窥视,呈现在我眼前的光景,简直令人窒息。 女子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脑袋。透过长长的头发,直直地瞪着这边的双眼,已经不再是活着的人的双眼。她的右手腕已经无法动弹。 一直照射着她的、那束蓝色的聚光灯,光线突然熄灭,整个屋子顿时一片乌漆墨黑…… “啊,麻美!……”我听到了五条茂的声音。便离开窗户,抬头仰望。 在建筑物的对面,闪烁着一颗格外耀眼的红星。月亮还没有出来,那束星光清晰地,射入了我的眼帘,使我感到一丝恐惧。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一颗星星,而是被召唤而来的恶魔——我甚至想到了这样的无稽之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条茂站在屋顶上,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吼叫:“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糟了!……我慌慌张张地爬上了梯子。 五条茂无法冷静下来,看那样子,简直是要把犯人杀死。 危险。藏身在这幢建筑物中的人犯,手里拿着枪呢。我顺着梯子,爬到了建筑物上面,才知道屋顶中央,开着一个圆形的洞,旁边有一个类似于升降口盖子的圆形铁板。大概这块铁板,就是建筑物的门扉吧? 五条茂似乎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操纵着,对于我的喊叫和制止,竟然不管不顾,从洞口降了下去。 “五条先生!……”我双手扶着洞口,看着里面的情况,但里面太暗了,什么都看不见。 “你没事吧,五条?” 我用手电筒照着室内。我想,持枪的人犯或许会反击来者吧?为了能使自己迅速逃离,我半蹲着腰,保持着随时起跑的姿势,但是,与我想象的完全相反,建筑物中没有任何回应。一种异样的安静。听不到任何物体的声音。 黑暗中,五条茂的身形依稀可见。或许是他点亮了灯笼吧?五条背对着我,开始缓缓地走动。 灯笼的灯光照射在墙壁上,绑在那里的女子的身形,清晰地呈现了出来。五条茂向着那个女子走了三步,突然膝盖一软,倒在了地上。 “五条!……” 会不会是被人犯袭击了?我忘记了自己所面临的危险,迅速地沉降到室内。 “没事……只是有点贫血!……我没事。” 我跑到五条茂身边的时候,他无力地站起身来,又开始蹒跚地走动起来。就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双目圆睁、满脸痛苦、已经断气的银发女子。她的额头上豁开一个小洞,鲜血从那里淌了出来。 人犯一定藏在什么地方。我弯着腰,用手电筒迅速地扫射着周围。 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幅与影片中一样的景象。从窗户上窥视的时候,聚光灯照射着的,只有一个人影,当时并没有发现,原来墙壁上面,竟然还同样绑着好几个女子。所有的人都全身赤裸着,而且与蓝田麻美一样,都染着银发。 我挨个儿照射着被绑在墙壁上的女子的容貌。最初我还以为,是凶手杀了这么多人呢;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其余的全都是与麻美十分相似的人体玩偶。只有一个——五条的灯笼照着的,是一个真正的人。 啊,12个人体玩偶和一个真人——与去年发生的事件完全相同。 在屋子中央,地面上有一部行动电话。我正要将其捡起来,五条却提醒我:“最好不要动。” “那部行动电话不是麻美的,或许是人犯落下的。” 或许真的是那样,真是一个愚蠢的人犯。 但是,那个人犯究竟逃到哪里去了呢?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五条茂惊叹一声。 我又试着照射了一圈屋子的墙壁。但是,没有丝亳人犯的踪影。我敲击着墙壁,似乎也没有可以藏人的空墙壁。 就在墙根处——蓝田麻美的正下方,随意扔着一把模模糊糊发着光的手术刀。对面的墙壁旁边,有一把手枪和一张翻倒在地的桌子。 我向人体玩偶靠近,一个一个地看着他们的脸。塑料制作的人体玩偶,一共有12个。包括麻美在内的第十三个供品,被等间距地绑在墙上,将我围在正中间。 我将12个人体玩偶检查了一遍,愕然不知所措。 “这么浑蛋的……”我不由得嘟囔着。 从窗户往里面看的时候,蓝田麻美确实还是活着的。就在那之后,额头上挨了一枪,她才断气身亡的。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人犯呢?我感到背上有一袭凉气袭来。 啊,恶魔的力量…… 我似乎听到一种不知道来自什么地方、但是,绝对不是这个世间所拥有的、髙亢的笑声,我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心情变得很糟糕,喉咙周围也响起了一种咕噜噜的、奇妙的声音。 顺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绳梯,爬了上去之后,我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我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呜哇呜哇吐了出来,但是,心情还是一点都没有好转。 第九章 U君已经去世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那天,我和金牧师一起,从医院里出来以后,拿上放在教堂里的行李。我没有回家,便登上了开往长野的列车,一路颠簸飞驰。 原本应该是两个人一起的,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特快列车上随便地颠簸着,我的心情很糟糕。在途中,列车只要停车,我便下车,再随便换乘上另一趟。 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下车以后,我便向着人烟稀少的方向,漫步走去。真有去死的打算。 我无法想象没有U君的人生。我不知道今后,将用什么来支配着我活下去。我很想尽快地获得解脱。 夜半时分,天上开始下起了大雨,但是,我还在漫无目的地漫步。我不止一次地想,即便就这样慢慢地被雨水冲刷、溶化也好。路上,遇到一座令人头晕目眩的山崖。我咬着牙,脱掉鞋子,光着脚,但是,不争气的我,还是没有勇气去死。 确实是这样。一个月里,毫不争气的我,只是一直在逃避着。我不停地搬家,寻找死的地方,但事实上,只不过是在逃避。 最好的证据就是,当我花光了身上的钱之后,又回到了住习惯了的故乡。信箱里的报纸和广告信件,已经汗牛充栋,但是,我丝毫没有一一査阅的心思,全都随手扔进了垃圾箱里。 失踪一个多月以来,家里的电话座机上,竟然没有一个电话录音。没有人想到我这个连U君的葬礼,都没有出席的未婚妻。 U君从来没有向我介绍过他的朋友。或许,U君的这种举动,是想到我并不太喜欢跟别人交往,但如今U君自己都已经去世了,竟然连一个能够证明我与他是未婚夫妻的人都没有。再次成为单身的我,只能独自一个人,去品尝这份孤寂的特殊心情了。 或许,即便我就那样从悬崖上跳下去,也没有人在发现我的尸体之后在意我。 回到家之后,稍微睡了一会儿,我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像是做梦一样,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我突然想到,或许应该去探访一下,U君居住的公寓。我想象着,当我摁响门铃的时候,U君就会——“啊,你回来啦”,然后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是,那样的场景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实上,已经有另外一个女子,在那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浑蛋,U君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没有出席他的葬礼,就连跟他的尸体道别都没有参加。 是谁为他举行了葬礼?U君的父母也已经过世了,他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我只听他说过一次,有一个15年都未曾见面的叔叔,住在九州地区。或许,U君的骨灰,已经被那个叔叔带走了吧? 我想亲手去摸一下U君的牌位,也想为自己连他的葬礼都没有参加,向他表示道歉。但是,我连他的叔叔叫什么名字,住在九州的什么地方,都全然不知道;而且,我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去调査。 或许,联系一下U君工作过的公司,他们会告诉我吧;但是,我究竞该以什么身份,去向他们询问呢?对于一个没有出席未婚夫葬礼、失踪一多月的新娘,谁又会同情我,告诉我这些呢? 我决定搬家。这间屋子里有太多关于U君的回忆。与美好的回忆相伴,继续生活下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哟。 我悲痛地生活着,期间,好几次发现一辆亮蓝色的汽车,车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头发花白,却用护发素整理得油光发亮,一直在盯着我观察。就是那个5月份,在我回妈妈家的路上,追着我不放的那个男子。 当我向他靠近,想要问他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他却慌慌张张地逃走了。虽然我很不高兴,但是,毕竟没有遭遇什么特殊的危险,因此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从我搬家以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在我向新的公寓搬迁的过程中,好几次都从U君住过的公寓前面走过。每一次,我都感觉到,U君还在某个地方,我还不住地回头望呢。但是,却没有U君的身影,我所做的唯——件事情,就是每次都泪流满面。 即便如此,我还是使自己忙忙碌碌的,终于,成功地接受了U君去世的事实。倘若我一直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沉浸在迷迷糊糊的回忆当中,或许我至今都无法逃脱得出,那个虚幻的世界。 搬家后的整理终于停当了,接下来,我的大脑中便充满了U君所遭遇的那起事故。 虽说是一起铁道口事故,但是,也并不是被列车直接碾压致死的,直接的死因是被列车撞飞之后,头部重重地碰撞在地面上,因此,尸体还是比较完整的。最初看到尸体的时候,虽然感觉到那像是U君,却又不像,只是因为,面对的是一张已经死去的面容。当我冷静下来之后,也很难认为,死去的人不是U君。 U君是骑着金牧师的摩托车,被撞到的。摩托车虽然被撞得面目全非,但是,从车牌可以看得出来,那确实是金牧师的摩托车。死者的衣服也与U君从教堂出来的时候,穿着的一模一样——那是很随意的着装:鲜艳的夏威夷衬衫,配上浅驼色的斜纹裤。在夏威夷衬衫的大口袋里,装着的香烟、行动电话、钱包,都是U君的东西。尽管我特别愿意相信,那只是一个与U君特别相像的人,但却无论如何,那都是说不通的。 但是,我并不打算不折不扣地,就相信了U君的死。 U君为什么要钻过栏杆,闯进列车轨道,做出这种无理取闹的举动呢?U君的事故有很多疑点。比如,U君出事故的时间和他行走的方向,有很大的偏差。 事故发生在上午10点40分左右——警察确实是这样对我说的。U君与我分开,从教堂里出来的时间是10点。从教堂到U君居住的公寓,骑摩托车再慢,单程20分钟也是绰绰有余的。而那个“不开的铁道口”,正好位于教堂与U君的公寓正中间。U君在10点钟,就离开了教堂,无论路上有什么耽搁,10点20分也应该抵达公寓了。拿上结婚戒指之后,再返回教堂,10点40分的时候,准备穿过“不开的铁道口”,遭遇了车祸。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倒也没有什么疑点。 但是,U君并不是在从自己的公寓,在到教堂的路上出的车祸。而是从西向东——即从教堂向自己的公寓走去的时候,与列车相撞。但是很难想象,U君是在回去取戒指的途中,因为他离开教堂,是在40分钟以前。 也就是说,U君是从家里取上戒指,在回教堂的路上,已经越过铁道口,紧接着又因为某种原因,再一次横穿铁道口的时候,遭遇了交通事故。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理由,使U君要再次返回住宅呢——什么理由能让U君做出,钻过栏杆这种无道理的举动,要返回住宅呢? “这么好的恋人,你也不想失去吧?如果不想的话,就乖一点。” 那个强奸我的蒙面男子,在我的耳边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一个人的思维是有所限制的。我应该去寻求帮助,我走向好久没有去的教堂。 “有点瘦了呀,祥子!……”金牧师像往常一样,满脸慈祥的笑容,向我迎来。 我不太清楚他是否知道,我曾经失踪过的事情。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则怪我的。但是,如果我告诉他,我想过要去死,这个为人很好的牧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喝着牧师为我制作的酸甜的红茶,将与U君的事故有关的疑点,全部陈述了出来,并征求牧师的意见。但金牧师的反应却很夸张,只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头。 “还是算了吧,祥子。”金牧师闭着眼睛回答。 “U君为什么穿过铁道口之后,又返回去?……即便调査清楚了,你又能怎么样呢?U君还能再回来吗?总是带着这些痛苦的回忆,只能够使你自己难受。一切都是神的旨意。现在,你最需要的就是接受这样的现实。既为了你自己,也为了U君……” “浑蛋,我不能就这样算了!……”我打断了金牧师的话,大声嚷嚷着,“U君不是那种人,他是不会做出穿越栏杆,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的。” “平常情况下的确可能会是那样,但是,结婚那天就可能不会那样了。那天可是和你成就终身大事的日子。就因为把戒指忘在了家里,他才会非常着急的。” “我还没有找到那个戒指呢。U君的遗物中,并没有那个戒指。”我高举双手大声说,“我们的戒指,就和U君的死一样,像风一样不见了。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不,一定是这样的。”金牧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点头笑道。 “哪样的呢?”我惊奇地望着牧师问道。 “U君一定是很着急。回到家拿到戒指之后,他就迅速地骑上摩托车往回赶。那天,U君的穿着非常随意,只穿了一件复威夷衬衫和一条斜纹裤子,是吧?而且连个包都没有提,就匆匆忙忙回家去了吧?恐怕他是把戒指也放进了衬衫口袋里,骑着摩托车狂奔的。但是,他的口袋里已经有钱包、行动电话,这很多东西了。遇上个什么坎儿一颤抖,戒指就掉出来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什么?……”我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金牧师。 “过了铁道口之后,他才发现戒指丢了。然后就慌慌张张地原路返回,结果出了事故。‘如果再晚一点的话,很可能被谁给捡了去!’他一定这样想着,就很着急了,所以,就做出强行穿过栅栏这样的举动。会不会是这样呢?” 我茫然地连连摇头。 “啊,有点牵强。”金牧师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并不是只有这一个疑点,还有别的。比如说,究竞是谁通知的我,U君出了事故呢?……那天,第一个赶到医院的人是您吧?” “嗯……是啊。之后,你才到的医院。U君他们公司的人到医院的时候,是更后面的事情了。” 我确认了U君的尸体之后,旁边的那个警察,通知了他们公司,是警察与公司取得联系的。 因为当时是星期天,所以怎么也联系不上U君的公司——“三生公司”。 最后,我和牧师只好不等他们公司来人,就先离开了医院。 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下定了要去死的决心。虽然我当时还跟警察说:“我联系到他的亲属之后就回来!……”然后才出去的;但是,我根本没有打算那么做。而是拿上放在教堂里的行李之后,就逃也似的登上了列车。 “最先到医院的是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很奇怪?……那天,打电话到教堂来的那个男的,究竟是谁呢?” “他不是自称是U君的朋友吗?” “可是,自从U君出了事故,联系我们联系得也太早了吧?” “可能是他正好就在事故发生的现场呢?” “但是,那个男的并没有去医院,这是为什么?”我连连摇头,不可思议地说道,“如果他就在事故现场,那照常理说,他就应该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才对啊。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祥子。” 金牧师那一直都很温和的目光,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是,我并没有迟疑,接着说出了我的判断: “这并不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我觉得,U君就是被那个男的杀死的。” “浑蛋,你胡说什么呢?……我告诉你不可能是那样的。有很多目击者,都看到是U君出了事故的。当时,警察不也是这么说的吗?U君是骑着摩托车,胡乱地穿越栅栏时,被特快列车撞到的。并看不出有第三者要加害他的迹象啊!所以……” “浑蛋,不要再说了,事情根本不是那个样子的啦!……”我打断了金牧师的话。 “打电话到教堂,说U君出了事故,是在10点40分以后。我还清楚地记得。因为刚刚挂断电话,当时就发生了大地震。问一下气象厅就知道了,地震发生的时间是上午10点43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很奇怪吗?……U君出事故与地震的时间,几乎是一致的。想想警察说的话,U君被列车撞到的原因是,因为地震的冲击,无法把握摩托车的方向——警察不是这样说的吗? “如果报信给我,说U君出了事故的那个人,就正好是在事故现场,即便是事故刚一发生,就给我打来了电话,那不也太早了吗?电话是在地震前就打来的呀。那个时候,U君还没有遭遇事故呢……” 金牧师一脸狐疑地捋着胡子。 “那究竞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是给你打来电话的那个人,已经预言了U君将会出事故?……看来只能这样解释了。因为这绝对不是谋杀事件。” “不,就是那个人杀掉U君的。”我毅然决然地如此肯定说。 “祥子,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不管你怎么想,那都只是一起很不幸的事故。U君是自己进入铁道口的。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点,并不是有谁把他推搡去的,” “不,U君一定是被间接杀死的!……”我竟然用一种很强硬的语气说。 金牧师的小眼睛变得空前的大了——它瞪得溜圆:“祥子,你到底是怎么了?” “那天,我被两个男人绑架了,并且……我还被强奸了。” 我回答牧师的语气格外的冷静。牧师看上去非常震惊,有点不知所措。 “打到教堂的那个电话,只是告诉了我,U君出了事故。我当时也很怀疑,但是,来不及询问更加详细的情况。打来电话的时候,U君还没有出事。那个电话就是为把我骗出去,而故意设的圈套。所谓U君出了事故,也完全是一派胡言。” “祥子……”金牧师拍着我的两个肩膀,让我坐下来。我默默地坐在木质的圆椅子上。 “竟然还有……还有这种事情?”牧师战战兢兢地说着。 “他们说:‘我们是U君的同事,正好我们也要去医院,我们带你一起过去吧。’我怎么就那么傻蛋,这种话我都一点没有怀疑。这些全都是个圈套。从一开始,他们就想着怎么绑架我。” “祥子,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也很好。” “不,您让我说完。说完后,我还想听听您的意见。”我坚持喊着。 金牧师盯着我,良久,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坐在了圆椅上,温和地说:“好吧,你说给我听听。” 从袭击我的那两个男人的外貌,到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我都详细地告诉了金牧师。牧师只是闭着眼睛,表情毫无变化,听完了我的叙述。在牧师面前,我也可以心平气和地讲话。不知道的人,看到这种情形,还以为我是在给一个刚睡午觉的老人唱儿歌呢。 “竟然是这样啊,竞有这种事情。但我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你所遭受的痛苦,一定要原谅我啊!……” 当我把所有的话都讲完之后,金牧师终于睁开了眼睛。牧师满脸的苦涩,冲我深深地埋下了头。 “那天,打到教堂的电话,就是为了把你骗出去,是个圈套。恰巧就在同一个时间,U君真的出了事故,所以,事情就有点复杂了……” “不,事故不是恰巧发生的。”我厉声喊道。 金牧师眨巴着眼睛,耸了耸肩。 “祥子,你忘了吗?是你跟我说的,打到教堂的那个电话,就是为把你骗出去而设的圈套。” “是的!……”我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地说,“但是,我不能认为那个电话,和U君的事故完全没有关系。”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能给我这个老糊涂,再讲的明白一点吗?”金牧师不断摇头晃脑地问着。 “凌辱我的那两个家伙,是从教堂前面的国道上,由东向西——也就是背对着医院,开着汽车过来的。那是一条直路,附近也没有什么交叉点。也就是说,U君取上结婚戒指,返回来之后,可能在哪儿遇见过他们。那两个男人不怀好意的谈话,恰巧被路过的U君听到了,U君如果感到不妙的话……” “如此一来……”金牧师也顿时变了脸色。 “U君是非常聪明的。他察觉到我将面临着危险,所以,就慌慌张张地追赶着那两个人开着的车。但是,那辆破旧的摩托车——啊,不好意思啊,我说错话了——那辆用了很久的摩托车,当然是跑不过汽车的。转眼就被用掉了。U君很着急。再怎么拼命地追赶,也追不上他们的车。所以,只好另选途径去追了,这才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胡乱地钻过了铁路栏杆……”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金牧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张开嘴巴,只说了一声“啊”,便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话又吞了下去。 我知道金牧师想要说计么。我的这些推理,只不过是一些胡乱的猜想,或许,是充满矛盾的。为了追赶汽车,反而骑着摩托车,走向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这种说法未免有点奇怪。 金牧师是想要指出我的矛盾之处,但是,当他想到这样一来,我会更加痛苦,他也会感到不安,这才又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忘了吧,祥子。把一切都忘掉吧!……当然,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我相信那将是拯救你最好的办法。祥子,忘掉你的痛苦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当然是知道这些;但是,我不可能像牧师所说的那样,忘掉所有。但是,我想现在我必须表现出顺从他的样子。 或许金牧师已经看到了,我内心里的想法。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目送我离开。牧师额头上那一道道深深的维纹,似乎在告诉我:“畜生,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不管使用什么样的手段,我都打算要追査U君的死因,找出真正的犯人。幸运的是,我还清晰地记得,凌辱我的那两个人的样子。 当然,即便是知道他们长的样子,仅仅是没头没脑地去调査,也是无法得到什么结果的。但是,想要调査他们到底是谁,倒是并不十分困难。 最重要的一条线索就是,那两个人知道我和U君的关系。甚至,他们两个人还知道,我和U君那天,会在教堂里举行婚礼。我的朋友里,知道我们婚礼的,只有佐竹和理沙子两个人,但是,很难说他们两个人,谁会与这次的事件有关。 这么说来,应该就是U君那一方的人干的勾当了。当然,U君所工作的公司里面,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那天U君要举行婚礼了。 袭击我的那两个人当中,有一个给我看过他的名片,上面写着“三生公司”。虽然很难确定他们真就是U君的同事,但从他们很容易就能够拿到“三生公司”的名片这一点来看,很可能是与那个公司关系很近的人。 我决定去详细调查U君工作的公司。仔细想一想的话,关于U君的工作,我只知道他是在一家制片公司上班,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 我想先去探访一下U君的公司。当然,我自然是不能自称是U君的妻子的。那是一个连U君的葬礼,都没有出席的、薄情寡义的女子。大家一定是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的。 就在这个时候,在报纸的招聘启事上,我知道了“三生公司”长期招募临时工的消息,于是我便下定决心,要以临时工的身份,潜人“三生公司”内部。 虽然那里并没有认识我的人,但是,为了慎重起见,我还特意烫了头发,还一改之前的习惯化了妆。原本我还想到,要给自己起一个化名,但是想想还是算了,我这么愚笨的人,倘若一直被别人用另外的名字称呼,一定会露馅儿的。很少有人会记得自己同事的新娘叫什么名宇。应该尽可能地避免撒谎。我并不是一个善于用一个谎言,去粉饰另一个谎言的女人。 “三生公司”在位于繁华街道尽头的、那座五层大楼里面。在马路对面,耸立着同样是五层建筑的娱乐大楼。我曾与U君好几次路过这里,但是,U君却从来没有跟我提及,对面的那幢大楼,就是他工作的公司。我经常问U君,关于他工作的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对于U君的事情,我还是基本上属于一无所知的。 在临时工的应聘面试中,面试我的那个考官,是一个自称是川獭圣仁的高个子男人。看上去年龄与U君大致相仿。我看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戒指时,猛地有一种揪心的感觉。 他大致浏览了一下我的简历,问了两、三个老掉牙的问题,便开始用一种习以为常的口吻,向我介绍公司的业务情况。 “三生公司”的主要业务,是拍摄企业的宣传电影、教学用的视频,还有就是地方政府委托的,关于交通安全和火灾预防的视频。他还给我看了一部实际拍摄完成的短片,是简明介绍当地的风土和历史的,就是本市的博物馆里,每天都放映的那部片子。 “‘三生公司’里有职工一百多人。分属于四个部门,分别为‘制作部’、‘营业部’、‘特别事业部’和‘总务部’。” 川獭圣仁一边将影片收起来,一边向我说明。 “那么,川獭先生是具体负责什么工作的呢?”为了能够扮演好一个看上去并不认生、聪明伶俐的女人,我问川獭先生。 我想,只要能够让我弄清楚U君死亡的真相,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做到。 “我在‘第一制作部’工作,是主管为企业拍摄广告的。” “那就会实际拍摄影片了,很强大啊!……” “虽说是这样,但事实上,我也只是一个打杂的。”他苦笑着跟我说。 最近,自己正在为当地的一个西洋糕点制作厂拍摄广告,所以,每天都在与一些用西洋文宇标志的、甜得腻人的蛋糕过不去呢。 “实际上,这次想要你帮忙做的,就是与这家西洋蛋糕制作厂的广告有关。” 川獭从桌子上的文件柜里,取出了当地很有名的那家西洋蛋糕制造厂的宣传小册子,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们这里大部分是男性职员,说起西洋蛋糕的广告,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点子。虽然对于我们公司来说,不很擅长的业务,也有委托其他制片公司的先例,但是,这次却怎么也谈不拢,我们正在为这事发愁呢。所以想要用年轻女性的感性来——抽出你的空闲时间——对,一周来上三、四次,回答一下我们的问题。你看怎么样?能接受吗?” 这根本都不用问我愿不愿意。我立即答应了下来,就这样,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成功签订了临时工合同。 从面试室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中午,川獭邀请我一起去吃午饭,我也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附近就有一家非常好吃的意大利实心面馆。虽然以前就有朋友说,要请我去吃,但是两个大男人去那里,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啦,现在有你跟我一起去,实在是太好了。” 就在等电梯下楼的时候,川獭很风趣地跟我说。面试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风趣,但是,他确实像是个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人。 “要是那个家伙,也很早就找到女性同伴就好了。那小伙儿长得还不错,要是有那种想法的话,他早就找好几个女朋友了。” 对于川獭这种近乎于自言自语的话,我还是不停地露出笑脸,在恰当的时候附和一下。 “啊,对了。你也是单身吧?……现在有男朋友吗?”刚进了电梯,他舰样说,让我有点惊讶。 “待会儿跟我们一起,去吃饭的那个男的,你要觉得还不错的话,是可以试着交往一下的啊。那是个不错的家伙。这一点我可以保证的。年龄跟我一样,28岁。但实际看上去,显得更为年轻一些。在一流的公司里上班,工资比我们的髙多了。我们虽然是在一起上班,但是每月还是入不敷出。不,我的话,怎么样都行。怎么样?你没有男朋友吧?” “那个嘛……”我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句。 当我们来到大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外面很吵,大楼外面围了很多人。 “出什么事了?喂,出什么事了?”川獭突然抓住一个围观的女人问。 “是摩托车事故。” 听了她的话,我顿时感到提心吊胆,又想起了躺在太平间里的U君的样子,慌慌张张地扭过了头。 “据说是为了躲避突然跑出来的一只小猫咪,结果摩托车就翻了。” “难道是……”川獭的脸色有点变化,随口便问,“是一辆什么样的摩托车呢?” “这个嘛……什么牌子的摩托车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辆很大的摩托车。” “颜色呢?……”川獭焦急地问道。 “好像是红色的吧……” 围观的女性还没有把话说完,川獭便一脸阴森地跑出了大厅。我也赶忙跟了出去。 正如那个女人所说,在人群中间,倒卧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车,紧挨着那辆摩托车,横躺着一个人影。 尽管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但是,似乎大家都不太清楚,该怎么帮助,在这起突如其来的事故中受伤的人。马路上,从摩托车里渗出来的油、和横躺在那里的人身上流出的血液混在一起,流了满满一大摊子。 “浑蛋,一定要撑着一点儿啊!……” 川獭分开人群,跑到那个人跟前,想要将头盔摘下来,摸摸伤者的头。 “很可能伤到了颈椎。还是不要取下头盔的好。” 我拨开川獭的手,先检査他的手腕。这是以前母亲教给我的那些常识。 “救护车到达事故现场大约窬要7分钟。在这7分钟的时间里,能不能施以恰当的救助,关系到患者能不能救治成功。”母亲充满着慈祥地语气,对我说道,她用温柔的话教育着我,“即便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但是,对他周围的很多人而言,他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要尽量帮助别人。所以,你要记住,为了使这个世界,减少一些哀痛……” 脉象很正常。我想将他的头盔摘下来,但估计是在摔倒的时候,受到了冲击,使头盔歪了,只留下一条刚刚能够容得下一根指头的缝隙。即便这样,我还是尽量将右手的手指插了进去,移动到嘴的附近。指尖感到了一丝温暖的气息。呼吸还没有受到影响。 只是右胳膊肘的内侧,受到了一点外伤。鲜红的血液喷射了出来。一定是切断了动脉。我用力抓住他的上半部分手腕,并示意川獭把衬衫脱下来。 “那个,请你用衬衫从这个方向,把这家伙的手腕勒紧。” “啊,好的……”川獭迅速地按照我说的去做。 从头盔的缝隙里面,传来一声呻吟。 “恢复意识了!……没事了吧?你要坚强一点啊。”川獭叫嚷着,“U君……” 救护车的声音传了过来: “已经没事了。没事了。佑司。” 不是。不是U君,而是佑司。我苦笑了一下。 “川獭,不好意思啊……不能跟你一起去吃午饭了……” 我听到了一阵嘶哑的声音。 “浑蛋,还说这种无聊的话。你不疼了?你还挺高兴啊?” “没事……没事的!……” 虽然还戴着头盔,但我还是分明地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在冲着我瞧着。 “谢谢你啦!……”他冲着我嘟囔道。隐隐约约地看到他的眼眸,与U君是那么的相似。 第十章 自从祥子失踪以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了。 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只是任时间无情地流逝着。 虽说如此,那段时间,我也并非是茫然地度过的。 最初的一个月里,我并没有去哪里,谈得上去调查祥子的行踪。作为“恶魔馆”谋杀事件的第一目击证人,我陷入了与暴力毫无差别的、无端的取材攻击之中。电话在夜晚和白天,都会接连不断地响起来,以至于我连安安稳稳地睡觉,都无法实现。 就在祥子失踪的那一天,修建在“月亮企划”地产上的、被称作“恶魔馆”的圆柱形建筑物中,蓝田麻美被谋杀了。我看到了蓝田麻美左手腕和两个脚腕,被金属器具绑在墙上的情景。 我意想不到地,成为了尸体的第一目击证人,便陷入了被执拗的警察,做事件取证的困境之中。被害者虽然不能说,与我完全不认识,但是,也只是一个在街角偶遇,攀谈了三言两语的朋友。 当警察问我:为什么会在深更半夜,跑到“月亮企划”的摄影棚里去的时候,我便老老实实地说出了所有事情。因为我的双胞胎兄长,已经失踪一年多了,我在繁华街角处,偶然看到了一个与他长得很像的人,所以就赶忙追了上去,结果那个人是被害者的恋人,名字叫作五条茂…… “这么说来,我也总觉得你和五条茂,长得脸型很像。”其中的一个警察绷着脸回答。说话的时候,倒也不是显得那么不髙兴。或许,他本来就是一个只有这样一副面孔的男人。 很快,落在案发现场的行动电话的主人,已经查明了。正如我们所推断的那样,机主就是唐泽正芳。虽然,他在去年已经因为类似的事件被捕,但是经过精神鉴定,被确认为是一个心神丧失的研究生。 就在一个月之前,他从医院里跑了出来,自那以后便失去了踪影。一个月之间,他究竟藏身何处,还不太清楚。 在行动电话的通话记录上,发现晚上10点刚过的时候,有他曾经给五条茂的行动电话,打过电话的记录。这与五条茂所说的,有一个想成为“门主”的男人,给他打了一个奇怪的电话的证言,是很相符的。 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唐泽正芳便被移交到了警察局。就在案发当天夜里,他摇摇晃晃地走在距离现场,不到一公里的山路上,被当地的警察发现,例行询问之后,他便一直处于监控之中了。 对于这起猎奇杀人案件,电视里作了连续报道,虽然据我所见,并没有报道出人犯的真名实姓,但是人犯就是唐泽正芳,这一点已经很明确了。在凶器——那把手枪上,也发现了唐泽正芳的指纹。而且还调查到,绑在“恶魔馆”里的12个人体玩偶,也是唐泽正芳向卖家定做的。 看来,唐泽正芳的精神病,丝毫没有好转。为了制造出理想中的恋人,他又举行了一次与去年一样的仪式,去呼唤恶魔,让母亲的灵魂附在供品的肉体上。 事件发生以后,过去了一个月,我的生活才开始恢复平静。那些执拗地追着我,进行报道的宣传,也像湖水一般销声匿迹了。世间总会发生一些更加离奇的事件。大概,在一个娱乐本位的世界里,不出一个月,大家就会忘记曾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吧? 终于,我可以集中精力,去调査祥子的事情了。首先,我要去的是她父母家里。虽然我并没有听祥子说过,她父母住在哪里,但是,只要去问一下教堂的金牧师,很容易就能知道。 据祥子的继父佐竹和磨所说,他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祥子,祥子去了哪里,他也一点线索都没有。 “其实,祥子并不认我这个父亲……”佐竹摸着满头的白发,略带几分苦闷地说道。 “我也从来没有做过一件,父亲应该做出的事情,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佐竹摇头晃脑地长吁短叹着,“自从申江——祥子她的母亲,不幸地去世以后,她就从来没有回来过。” 在桌子的上方,挂着一幅与样子很相像的女子的照片。那就是祥子的母亲申江。我想起在祥子的屋子里,也挂着同样的照片。 “申江是被强盗勒着脖子卡死的。就在发现她得了癌症,医生再次宣布,她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后。我一直自欺欺人地跟我自己说,就这样不受癌症的折磨死掉,或许也是很幸运的事情。但实际上——申江一定还是想,把最后所剩无几的时间,都很充实地利用起来的。那天,如果我稍微早一点回来的话,或许她就能活下来了。祥子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在恨我。” “我觉得她不会这样的。”我反驳道。不仅仅是打算安慰佐竹,更重要的是,我不愿意佐竹误认为,祥子是一个那样的女子。 “祥子……祥子现在,都还没有忘记她的亲生父亲。她经常跟我说,虽然父亲从来没有抱过她,自己也从来没有见过父亲,但她还是坚信,一定会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的。 “她跟我说,没有跟您说明这些,也全都是她的原因。您并没有做错什么。她还跟我说过,如果认了您这个父亲,就一定会忘掉自己的亲生父亲。这太恐怖了。所以,她没有办法叫您父亲啊……” “亲生父亲啊!……”佐竹远远地望着窗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祥子的亲生父亲是什么人。申江最后都没有告诉过我。不过申江说过,等到祥子结婚的时候,就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结果,还没等到祥子结婚,她就先去世了。” 从住竹那里得到的信息,就只有这些了。 我基本上每天都要去一趟,祥子居住过的公寓。但是,每次都找管理员要钥匙,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我就悄悄地配了一把。 我也想过要检查一下祥子的行李,调查一下她的朋友关系网,但是,她并不擅长交往,找出一个她的亲密朋友,再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当然检查过祥子的来往信件。但是收到的全是些广告信件,没有丝毫的线索。祥子失踪的那天,我还去邮局给她寄了一封信,但我始终没有收到,可能是从邮局的信件捆儿里掉出来了吧? 我也想过祥子可能回来过,我还征得管理员的同意之后,住进了祥子的公寓里。一直等着祥子的出现,但她最终也并没有回来过。 我一个人躺在祥子的床上,回想起了向她求婚的那天晚上,她所说的话。 “……欸,你相信有多元宇宙的存在吗?” 祥子这样说着,便开始讨论平行世界的问题。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突然说起这个呢? “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我们或许就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吧。所以,我们的相遇,是很多很多偶然因素积累的结果。” 或许是我在不知不觉之间,陷入了平行世界中。消失的本来是我,祥子可能现在正在到处寻找我呢。 “浑蛋,真是一派胡言啊!……”我翻了个身子,苦苦地笑了,“这种荒唐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 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了。祥子就在我的身边。或许会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或许正趴在我的肩膀上,安心地呼呼睡着了。但是,我却看不见她。只有我看不见她。 或许,我跟祥子就在两个伸手可及的平行世界中,却在拼命地寻找着对方。 就这样沉湎于幻想之中,我在公寓里度过了一整天,但是,她屋子里的电话却没有响过。我知道祥子的朋友并不是很多,但是,竟然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也未免有点太奇怪了。 比如,祥子打工的那家咖啡厅的老板,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如果祥子真的一个多月以来,都这样无端地旷工,无论如何,他也应该联系一下的呀。 祥子失踪一个半月后的一天,我来到了祥子做兼职的店里。从我所住的公寓乘电车,去那里只有两站地的路程,那里是一家叫做“乞力马扎罗山”的、很精致的咖啡厅。用砖修葺的墙壁周围,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朵。 我还是第一次到这家咖啡店里来呢。祥子在这里是怎样的打扮?她的同事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她向客人们如何微笑?她是以怎样的态度来接待客人的?……她在这里干得开心不开心?她是不是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对于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 确实是这样。对于样子的事情,我还一无所知。我们还只是相识不到半年、每周只见一、两次面的朋友,还不可能完全了解对方。我就是为了能够更加全面地了解她,才向她求婚的。 我感到了一丝不安。就像是在和祥子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所感觉到的那种不安。即便祥子一脸的微笑,我也总觉得她在很远的地方……我总是感觉,她并不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推开咖啡厅的门,店里传来一阵核桃相互碰撞般的沉闷响声。进入店内,便感觉到了一股树木的淡淡清香。接着便有好几幅雪山的照片映入了眼帘,在小店的角落里,还陈列着登山的道具。 在吧台前面的花盆里,种着一棵很大的美洲梧桐,枝叶奋力地冲着天花板伸展着。作为背景音乐的古典歌曲,悠扬地播放着。 “噢,欢迎光临!……”在柜台的里面,传来了店长那如同配音演员般的、优雅的声音。 那是一个满脸胡子的人,吸着烟,向上仰望着。无论是体格还是风貌,店长都像是一个登山爱好者。我原本以为“乞力马扎罗山”这一名称,是取自某种咖啡的,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除了店长之外,并没有见到有别的职员,也不见有其他的客人。我坐在吧台前,点了一杯冰茶。自从祥子失踪以来,我的胃里已经完全无法容纳,具有刺激性的白酒或者啤酒了。 满脸胡子的店长,似乎在吸完手里的那支烟之前,并没有要给我拿饮料的意思。或许有些顾客,见到这样毫不真诚的态度,便会勃然大怒,但是,我却对他的行为有几分好感,或许那是一个秉承着自己信念的男人。 在我观察着店里的情形时,我点的冰茶已经送上来了。我喝了一小口,开始开口说话。 “那个……” “啊?……”店长开始洗刷餐具,头也不抬,只是这样生硬地回答我说。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你想这里有女服务生啊?”他照样没有抬头,回答我说。 “那个……松井样子。” “啊,那孩子挺好的。她曾经是这里一个很坚强,又很能干的孩子。你……见过她吗?” 曾经是个很能干的孩子……我注意到了“曾经”这个词。我拿开了吸管,探了探身子。 “她今天没来上班吗?” “她辞职了,很遗憾啊!……”店长无聊地摇着头说。 “啊……”我不由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与吊在门口的铃铛,一样的奇怪声音。 “辞职了?……什么时候?” 说到这里,店长终于抬起了头。用一种登山者特有的严肃的,也可以说是很优雅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我。 “你是第一次上我们店里来的吧?只要来过一次,我一定能记得。我不记得见过你。” “嗯,是第一次来。”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和小祥子是什么关系?” 难道他叫祥子小祥子?祥子在这里的形象,对我而言,简直是完全陌生的!…… 一想到这里,我感到有一种类似于嫉妒的复杂心情,向我袭来。 “我是她的未婚夫。” 听到我的因答,店长那双细长而清秀的眼睛,突然变得非常尖锐,就像是狼一样,说:“太让人意外了。原来就是你啊!……” “什么意思?” “不……刚刚我还说,以前没有见过你这个顾客的吧?但是,我见过你的样子。小祥每次来上班,都会很郑重地带着你的相片。” 我说不出话来了。 “小祥子有一次把一个钱夹子,落在店里就回家了,我赶紧追着去送还给她。当时我不由自主地,偷偷地看了看钱夹子里。估计那就是你的照片。很不错的一个小伙儿。这么说来,之前经常会看到,她盯着钱夹子的时候,很难过的样子,这才知道,钱夹子里的相片,竟然是她的男朋友啊。” 听了店长的话,自从祥子失踪以来,沉积在我心里的疑云,稍微有些淡化。 举行结婚仪式的那天,在我面前出现了两个男人。他们都说自己是样子的未婚夫。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被祥子玩弄了,处于一种不安的情绪当中。 但是……显然并不是那样的。祥子是爱我的。我怎么会不相信这一点呢? “可是,有点奇怪啊!……”店长嘟囔着。 “你都说好和祥子结婚了吧?但为什么都不知道她两个月前,就从这里辞职不干了呢?” “什么,两个月前?……”我顿时愕然惊呼起来,“她那会儿就辞职了?” “是啊,说是在农村的父亲生病了,而且病情很不好,所以就回家去了……” “这样啊……她回老家去了?” 我尽量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动摇,强装冷静地回答:“不,实际上,我是在前段时间,到国外出差去了,今天才回来了。想要给祥子一个惊喜,所以就没有联系她,直接从机场跑到这里来了……原来她回老家了呀。” 畜生,真是个弱智的谎言。我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刚出差回来的装扮,而且,连个旅行用的衣箱都没带。再说了,即便是身在国外,难以联系是不假,但是,怎么会连自己的未婚妻回了老家,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呢? 但是,我还是没有勇气,向这个店长说明情况。回老家了?她说的也是谎话。我才刚刚见到了祥子的继父,他还很健康的呀,看不出来最近刚刚大病初愈。而且,她的老家离这里,只有不到几公里的距离。 我当然不能说这些…… 但是,是什么使祥子必须扯谎,辞掉咖啡厅的工作呢?……而且,就在辞职后半个月,她竟然就失踪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 这么说来,她的失踪,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件,或者是事故。祥子是由自己的意志,支配着销声匿迹了的。而且,就选择在结婚仪式的当天,自己玩起了失踪,似乎是要故意嘲弄我的一般…… 厨房里面传来一阵响动。我看过去,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系着白色的围裙,眉清目秀,非常可爱。 “迟到了30分钟。”店长生硬地说。 “对不起。但今天天气很好啊。” 女孩儿天真无邪地冲着店长笑着,丝毫不打憷地回答道。 “还天气很好呢,那也能成为你迟到的原因?” “店长啊,你看新闻了没有啊。梅雨季节过去了,梅雨停了。一听到这话,我就不由得很髙兴啊。又要晒被子,还要打扫乱七八糟的屋子,顺便再洗个日光浴……哇,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到这个点儿了。” 她吐了吐舌头,缩了缩脑袋。 “如果没有猜错,你就是理沙子吧?”我突然问道。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话,才意识到我的存在,她冲我看了几眼,有点不可思议地点点头。 “你是……哪位?”对方好奇地望着我。 “噢,祥子经常跟我说起你。” 中田理沙子——这是祥子告诉我的,唯一一个她的朋友的名字。虽然祥子并不是很愿意,说起自己的事情,却经常提起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这个朋友——中田理沙子。 我还知道,理沙子与祥子在年龄上,相差一个轮回,但是,她很开朗、活泼,而且有很多男性朋友,与祥子正好相反。相互之间,自己没有的,正好是对方有的,所以,她们很奇妙地结合在了一起。祥子每次说起理沙子,都非常高兴。 “他是小祥的男朋友。”店长冷静地回答说。 “男朋友”这三个字的发音平缓,与现时流行的年轻人语调相似,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一定触动了眼前这个快乐活泼的小女孩儿了。 “哦,你就是……?”理沙子话一出口,眼晴就瞪得溜圆,将一张充满好奇心的脸,突然凑向了我——我想这样的举动,是与她的性格相吻合的吧? 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理沙子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了一种疑惑的表情。 “……初次见面?”她的态度也变得有些疏远了。 难道她知道一些什么?……我这样想着。或许,店长没能告诉我的事情,她能使我明白呢。我想跟她两个人说一会儿话。 但是,正好到了午饭的时候,有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陆续来到了店里,店里终于有了一点人气。 最终,我还没有跟理沙子说一句话,便走出了咖啡厅。 就在我关上入口处的门的那一瞬间,我意识到理沙子的目光,正好奇地注视着我。在她的目光中,我总觉得包含着一些对我的厌恶。 这或许是我的臆想吧…… 第十一章 等到面试后的第二天,我就赶忙前往“三生公司”上班了。 我一定要拼命地工作。这样,即便是干出了愚蠢的事情,也不至于被老板炒鱿鱼。我不停地关注着周围的人,尽量将有关的人,都纳人我的调査范围。 工作本身并不是很难,只要对关于西洋蛋糕的提问,照着自己的想法,回答出来就可以了。没有活儿干的时候,我也会到公司里去,就充当一下义工,去做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我这样做,大家都很关心我。大家经常会说,松井干得很出色,帮了我不少大忙。对于这一点,一直都被大家喊着“乌龟笨蛋”的我,都无法相信这些赞誉。 然而,能够使我如此精力充沛的事情,却是追査导致U君死亡的、那个让人厌恶的人犯的报复心理。我一边尽力干着我的本职工作,一边继续拼命地调査,凌辱我的那两个男人的来历。 别说是这里的员工,就是出入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会仔细地调査一遍。但是,想找出袭击我的那两个男人,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我开始格外注意一点——“特别事业部”的存在。我已经大体上知道了,其他的部门所做的业务,但是,唯有“特别事业部”这个地方,到底是一个干什么业务的部门,我至今都一无所知。 “特别事业部”占据着整个最上面的楼层。而且,入口处的门上,一直挂着“闲杂人员禁止人内”的牌子。 虽然川獭曾经跟我说过,那个部门,接受的是运动会或者结婚典礼的拍摄,还有以个人为对象的录像带制作,类似这样的业务,但是,我总是无法相信他的话。 我并不是怀疑川濑在跟我撒谎,或许,除了他已经向我说明的以外,他也不太清楚,那个部门具体的情况。使我感到奇怪的是,拜访“特别事业部”的顾客,都不是很正常的家伙;他们都会以一种慌慌张张、心神不宁的态度,悄悄进入那间屋子。 这些家伙与别的部门的顾客,有着明显的不同。拜访别的楼层的客人,全都是可以全权代表公司,宣传的优秀人才。他们都是打扮得仪表堂堂,谈吐不凡的正常人。然而,拜访最上面一层楼的人,却与他们完全不同,总觉得带有一些卑微和阴郁。 面向的客户不是企业或者公司,而是个人,因而与别的部门有所差异,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其中的差距未免也有点太大了。不但可以看到穿着考究的半老徐娘,也可以看到举止乖张、行为怪异的中年男子,甚至时不时地,还有可能出现高中生模样的青少年。他们都一样,全是以一种慌慌张张的态度,悄悄地推开“特别事业部”的门的。一个个似乎都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似的。 “三生公司”确实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公司,大家都忙得团团转。并不存在那种一天到晚,迷迷糊糊地望着窗外景致的员工。眼前堆积着的工作,处理起来就够让人焦头烂额的了。因而,谁都没有闲心去关注“特别事业部”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家伙。 时光荏苒,光阴如梭,我已经在“三生公司”里干了一个多月了。U君死后已经三个月了——八月已经结束,但是,天气还是依旧很炎热……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情。 当我做完规定的事情,将要离开一楼的大厅,向外走去的时候,偶然间遇见了一张令我怀念的脸庞。 “祥子!……”首先说话的是她。声音中充满了惊讶,甚至可以误以为是哀号的尖叫,引得里有好几个人,都回过头来看。 “你怎么突然就销声匿迹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究竟跑哪儿去了?” 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几乎要喷出唾沫星子地问我。 “你好,理沙子!……” 我握住她那双光滑的手,露出了一阵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干吗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呀?……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突然就辞掉了那份兼职的工作……” “这段时间,你都去干什么了呢?行动电话、座机全都联系不上你,行动电话一直都是关机,店长也很担心你呢!……” “一言难尽啊!……”我只能这样回答她,“咱们去哪儿,一起吃点东西吧。你有时间吗?” “当然有啊。我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即便是有事,也得撂下,紧紧地跟在你的左右。”理沙子一脸嘿嘿冷笑着说,“我打算直到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以后,再回家里去。真的……我真的每天都在挂念你。” 理沙子的话,使我浑身都感到了一股暖流。 “你说错了。这个时候,不是说谢谢,而应该说声对不起。” “是啊!……”我耸了耸肩,笑着随口问道。,“对了,你来这儿干什么呢?” “你倒先问起我来了……也罢,就告诉你吧。”她稍微降低了一点声音,如此回答我,“我是跟踪一个人,跟到这里的。” “跟踪?……”我大吃一惊,身不由己喊了出来。 “……是啊,自从一个月之前,就一直有一个讨厌的男的,一直悄悄地跟踪着我。前面的头发长长的,胡乱地耷拉下来,就像个鬼一样,挡着一只眼睛,皮肤白得就像个僵尸,瘦得皮包骨头……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似的,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倒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只有一次,竟然被他拍到了我的照片。最近这一周以来,他还胡乱地打电话给我,打过来又不说话。够烦人的吧?……”理沙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过,总是让他这么胡来,也不是个事情。所以,今天我就在中途返了回来,开始我就跟踪他了。” 我为理沙子的举动而感到咋舌,真不愧是雷厉风行啊! “结果,那男的就流窜到了这座大楼里来,径直去了最上面一层……”理沙子说着,两只眼睛注视着电梯。 “我总不能跟他同乘一个电梯吧,就想知道他在几层下来,所以就在大厅前面,死死地盯着电梯上的楼层标示。这样看着,你就从另一个电梯里走出来了……我当时大吃一惊啊!……” 我紧紧地抓着理沙子的肩膀,焦急地问:“那么,那个男的乘坐的电梯,在哪一层停下来了呢?” “中间一直没停,径直向最上层去了,是5楼吧!……” 五楼——啊,就是“特别事业部”所在的楼层。 “怎么了,祥子?……你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理沙子一脸不安地看着我。 我强装出笑脸,拍着她的肩膀说:“嗯……没什么。那么,咱去吃饭吧。”说着,我们便走出了大楼。 但是,就在我们要从大楼前面,那个旋转门里出来的时候…… 我偶然看到了一个男人,与我擦肩而过,迅速地钻进了大楼,开始并没有引起我的特别关注。倘若不是理沙子说:“啊,刚才那人,不就是胜田荣一郎吗?”或许我们就会径直地,向着马路对过儿的娱乐大屋走去了。 我回过头去,看着站在电梯口,穿着一身和服的老人。当我看到他的面庞时,确认他就是胜田荣一郎。 “你认识他吧?虽然这么容易地就能见到他,但是,我也只是读读他的书而已。如果连住在当地的作家的作品,都没有读过的话,一定会被别人嘲笑,自己毫无教养,被骂成是个小傻瓜的。” 我听着理沙子的话,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情。 就在今年5月份,我有一次骑自行车,回父母家的时候,路上被两个男人追赶。其中的一个人,就是现在还在跟踪我的、那个长着白头发的中年男子,而另外一个嘛…… 为什么,我不能早一点想到呢?当时,和白发中年男子在一起的,那个身材魁梧的老人,一定就是胜田荣一郎了。 说起胜田荣一郎来,大家总会想到,他那演员一般的容貌,和直言不讳的攻击性语言,直到前几年的时候,他还是周刊杂志和文艺电视上大肆渲染的人物。他拥有很多的崇拜者和喜欢的人,但是,由于过多的绯闻和过激的言辞,也有很多仇视他的人。 但是,自从他的妻子因神经衰弱,而卧病在床之后,他便一改以往的作风,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了,好在没有发生什么丑闻。现在,只能在著作的封面上,看到胜田荣一郎的尊容了。 所以,我无法确认,当初跟踪我的这个男人,是不是就是胜田荣一郎,也是很正常的了。 “怎么了,祥子?……你的脸色怎么有点难看啊?” 等到胜田荣一郎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之中。我再次跑回了办事大厅,抬头看着电梯上的层数标志。 “祥子,到底是怎么了?” 我看见电梯停在了5楼。 “祥子!……”理沙子使劲儿地摇着我的肩膀。 “对不起,理沙子,我有急事,咱们改天再一起吃饭吧!……” 我迅速地说了一声,在理沙子面前拱了拱手,迅速地摁下了墙壁上的电梯按钮,等着电梯下来。 “那……那祥子!” “对不起啊,下次我请客……” 电梯终于下来了,我迅速地钻了进去。理沙子虽然有时候会有些冒失,但她并不会随意去涉猎别人的隐私,虽然一脸的茫然和好奇,但是,也并没有追随我进入电梯。 “一定要记得联系我啊!……” 电梯的门已经关上了,但是,我还是听到了理沙子的喊声。 我又一次嘟囔了一句:“对不起啊!……” 我上了最顶层,直接冲进了走廊。当我感觉到“特别事业部”的门将要被打开时,便慌慌张张地躲进了厕所。我竟能如此敏捷地,作出这一系列地反应,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左等右等,等到的结果就是这个?不止一次地催过你们,好不容易给我的,就这么一堆破布?……用这种东西,别想骗我!……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伴随着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了一个怒斥的吼声,我不由得缩了缩头。 “我想要的不是这种破布,你们说什么都找不到?我真为你们的无能而感到羞愧。我竟然会委托你们这样的破公司,来为我办事,真是瞎了眼了。” 我从茅厕坑里探出头来,悄悄地看着说话的人。红着脸膛在那儿怒吼的,就是胜田荣一郎。 “非常抱歉,但是,可能是您弄错了,我们是拒绝了您的委托的。” 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回答着。虽然语言非常谨慎,但是,几乎与胜田荣一郎所说的话,有着难分伯仲的力量。 “您跑到我们这里来诉苦,根本是说不过去的。像您这样的文化人,怎么就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了呢?都70多岁的人了,怎么就这么健忘了呢?” “少……少他妈地扯淡了!……”胜田荣一郎恶狠狠地骂着,粗暴地关上了门,向着我这边冲了过来。我迅速地躲进了茅厕坑里面,等着他走过去。 曾经跟踪过我的男人,跑到“特别事业部”来大吼大叫——难道这里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我确信这一点,决定必须要进入这个“闲杂人员禁止入内”的屋子。我已经调査过保管钥匙的地方了。大家都回家之后,进入里面也是很简单的结果,我不得不躲藏在茅厕坑里面,一直等到晚上九点钟以后。公司里基本上没有女性员工,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完全没有人进入女厕所,也就不会有什么人发现我了。 晚上9点过后,“特别事业部”终于传来了锁门的声音。等到我确定,那人已经走远了之后,便从茅厕坑里,悄悄地走了出来,站在了挂着“闲杂人等禁止入内”的牌子的门前。 我拿出事先配好的钥匙,很容易地打开了门,进入了室内。为了使室内的光亮,不会被外面发现,我将所有窗户上的遮光帘,全都拉了下来,一边注意着走廊里的动静,一边打开了室内的灯光。开灯的那一瞬间,眼睛都被刺得发晕。 这里是不是藏着特殊的秘密呢?我内心里一直这样想着,但这里似乎与别的部门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随便堆放着一些摄影器材、16毫米胶卷和录影带。 不过,一定能够找到点什么时——我在屋子里到处査看着。我一本一本地翻看着,没有上锁的书架上的书,桌子的抽屉里也都翻遍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我失望地打开了另一间屋子的门。黑暗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当即吓了我一跳。但很快我便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玩偶,我松了一口气,打开了灯。 “啊!……”我不由得发出声来。屋子里摆满了人体玩偶和小型的模型,还有摄影目的小道具。 “干什么用的?这是……” 我战战兢兢地向着人体玩偶靠近。一共有12个人偶。每一个都戴着假发,同样的面容,同样的姿势。面部都制作精巧,与其说是玩偶,倒不如说就是真人模型。 “理沙子?……”绝对不是我自己的原因,也不仅仅是相似那么简单。12个人体玩偶的发型,竟然与理沙子的一模一样,体形一模一样,面容一模一样。它们就是以理沙子为原型制造出来的。 “什么,这是?……” 如果紧紧地盯着那些玩偶看的话,好像它们就要动起来似的。我害怕极了,逃也似的跑出了那间屋子。 “特别事业部”非常大。一共有八间屋子,当我开始在最后一间屋子里,悄悄地展开搜査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发白了。当我最后搜査底下的那个柜子的时候…… 终于找到了。 “怎么会!……”我无法相信。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当我取出那个与文具胡乱堆放在一起的、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别针时,吓得顿时哆嗦了起来。 我将它放在灯光下面仔细看。这个装饰着蔷薇的别针,正是母亲为我做的、婚纱上面的配件,是一个可以看到小孔的别针。 我一定不会弄错的,这就是我的别针! 就是在那两个男人袭击我的时候,别针不见了。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第十二章 祥子失踪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我与中田理沙子取得了联系以后,便赶往她所指定的意大利饭馆。 自从第一次在“乞力马扎罗山”咖啡厅里,见到了理沙子以后,我就好几次邀请她说:“我想听你跟我说一下,有关祥子的事情,能够跟见一面吗?” 但是,每次她都会冷冷地跟我说:“跟你这种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理沙子对我抱有明显的敌意。但是,为什么她会这么恨我,我也全然不知道。 在我的纠缠之下,她终于妥协了。前一天晚上,我跟她说,见我一小时都可以,她终于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没有去上班,等我到了约好的见面地点时,她已经到了,正在喝着一杯很浓很浓的咖啡。 “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有吃东西,所以,就向走过来的女服务生,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午餐之后,在理沙子的面前坐了下来。 “你吃点什么呢?”我微笑着问理沙子。 “不需要了!……”理沙子一口回绝了我,依旧是一种冷淡的回应。 “让你特意跑一趟,我真不好意思,那就由我来请客啊!……” “我不想让你来招待我。”她把咖啡杯放回桌子上,回答我说。 “那……之前就一直想问一问你。”我喝了一口水,等到水到喉咙的时候,开始说,“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生气?……我?……为什么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顿时瞪大了眼晴,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擻娇作态般地笑了起来,“我就是这样的女孩,只有这一种态度。如果你不髙兴了,那就对不起了。在这里一并向你道歉。” “不,也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我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接触。 “只是祥子——她三个月前就失踪了,你知道这事吗?” “好像是吧!……”理沙子还是一副冷淡的口气。 “有什么线索没有呢?” “作为她的未婚夫,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啊?” “祥子就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可能对我不能说,但是,你是她的好朋友,或许会说一些的吧……” “很遗憾,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 我没有去上班,特意跑过来见她,但理沙子一直都是这种腔调,我真的没办法跟她接近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够捺着性子,跟她说几句话,但很快就有点撑不下去了。到最后,我便敲打着桌子,一溜烟地飞跑出了意大利饭馆。 祥子怎么会跟这种女孩关系很亲密呢?对于她的不满,我又加重了一重。 当我回到公寓的时候,在楼前,见到两个面孔很严肃的男人,正抽着香烟站在那里。 我很快便知道,他们就是三个月前,向我了解情况的警察。虽说是了解情况,却与样子的失踪毫无关系。她失踪的事情,我并没有告诉警察。我还无法判断,这件事情有没有刑事性质。 祥子与三个男人同时交往,又决定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举行婚礼,我如果跟警察说了这些,他们会怎么想,又会怎么跟我说,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您好!你好啊!……”警察要向我了解的,是关于蓝田麻美被杀事件的情况。 在看到我之后,其中的一个警察,向我走了过来。那是一个脸上满是不悦的、四十来岁左右的男子。头发理得很短,还微微烫过。眉毛很细,但是,眼光却很尖锐。在右眼下面,还有一个很大的伤疤。看他那样子,倘若是在街上遇见的话,无论是谁,都会为了避免麻烦,而给他让路的吧。 “关于蓝田麻美被杀的一事,我们还想找您稍微聊一聊。” 警察毫无铺垫,直接跟我说。他那稍稍凹陷的额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黑黢黢的光泽。 “浑蛋,我已经跟你们都说过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暴怒地又跳又喊。 “需要再最后确认一次。为了制作报告书,必须在各处检查一遍。如果你也是一个工薪阶层的话,就会明白这些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在公寓楼前一直站着的另一个警察——看上去比较年轻,估计和我年龄差不多——他冲着我点了点头。 “那别站着说话了,到我家里吧!……” 我想把他们带到我家里,但是年长的那个警察,却向我挥挥手,说道:“不了,不了,就不打扰了。还有两、三个问话,很快就得走。” “是这样的,今天你没去上班,究竟去了哪里呢?接待处的小姑娘跟我说,你感冒了,就没去上班……” 看来这两个男的,已经去过我们公司了。虽然在他们面前,我并不能很好地撒谎,但是,也没有很快就被看穿。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并没有感冒。” “那你是旷工了?虽然我觉得这样并不是很好,但是你还很年轻,也没办法说什么。那家伙也经常编个理由,就不来上班了。” 中年警察一边说着,便用额头示意那个年轻的警察,然后笑了起来。 “为什么没去上班?”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不怎么想去了……” “之前你都干什么去了?” “吃午饭去了。”我这么回答,但是心里却想,倘若他再问我,去哪个饭馆吃饭了,那可就糟了。 与理沙子见面的那个意大利養馆,坐电车从这里过去,都需要经过两站路。就为了吃一顿午饭,特意跑那么远的路,肯定显得很不正常。如果他们再问我,为什么跑那么远,我就不得不说出,祥子失踪的事情了。 但是,警察关于这些事情,并没有再往下询问。 “那么,接下来就问一下,以前问过的问题吧……”男子从上衣的口袋里,随手掏出了笔记本,一边翻开本子一边说,“作为尸体的第一目击证人,你和五条茂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吗?” “嗯……是的。那天晚上,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把他看成了去年6月份失踪的哥哥,就叫住了他,是这样吧?” “对呀!……”我顺从地点了点头。 “当时,你听他说,一个叫蓝田麻美的女子,从早上开始就失踪了。” “正是这样!……”我还是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五条和蓝田约好,要晚上10点在‘紫雨酒店’见面?” “紫雨酒店?”我不知道这个地名。 “就是五条很喜欢的那家快餐店。他是那里的常客,现在还经常光顾那里。案发当天,他正在那里等待着蓝田麻美。但是,时同都过去很久了,她竟然还没有到。打她的行动电话也联系不上。五条感到有点不对劲儿,就挨个儿地给蓝田麻美的朋友打电话。找到了一个蓝田的亲密朋友,说是早上还在蓝田家里见过她,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这是最后见到蓝田麻美的证言。之后,直到你们在‘恶魔馆’里,发现了蓝田麻美的死尸,这一段时间她究竟在哪儿,又干了些什么,就完全无法知道了。” 我一边听着他的叙述,一边侧眼看着那个年轻的警察。似乎是在记录着什么。那个浑身肌肉的警察,拿着一支磨秃了的铅笔,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因为在与蓝田麻美交谈的时候,五条茂知道了她,正为有一个奇怪的人跟踪她,而感到十分烦恼,这使五条感到很不安。他在‘紫雨酒店’等待蓝田麻美的时候,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似乎是对方的行动电话设定好了,不会在拨打的行动电话上显示号码,所以,他也不知道电话是谁发过来的。”警察一边看着记录,一边说道,“电话的主人自称是‘门主’,然后告诉他,当晚是新月之夜,之后便挂断了电话。五条茂想起了去年发生的那起事件,可能就是那件事情,让他想到了一些东西。你还记得一年前的那个案件吗?” “嗯,我知道!……”我点了点头。关于去年的那件事情,五条茂在去“恶魔馆”寻找蓝田麻美的途中,曾经跟我说过,所以我还记着。 “五条觉得自己应该去‘恶魔馆’,所以,就从店里跑了出来。之后就被你叫住了。是这样吧?” “是的……”我点了点头。这些全都是第一次向我了解情况时,我所说过的证验。而且,在周刊杂志上还刊登过,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又旧话重提呢? 我摸不清楚警察的意图,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到,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袭来。 “事情还没有解决吗?”我心里想着,便脱口而出。 “哦……谁这么说过?” “但是……不是在周刊杂志上也刊登过,电视综艺频道上也热播过吗?而且,在去年事件中被捕的男子——唐泽正芳,事发当晚,不也在距现场不到一千米的地方,兀自没目的地游荡吗?并且,调查了行动电话的通话记录之后,不也证明了:就是他在晚上10点多的时候,给五条茂打过电话吗?……” “唐泽正芳的批捕令还没有正式签署。还有一些谜团没有弄清楚,是不能就这样逮捕他的。正因为如此,才又一次询问你们这些相关者,必须把整个事件再确认一因。”警察严肃地说。 “你从五条那儿听到蓝田麻美失踪了,所以,就坐着他的车,一起去了‘恶魔馆’。是这样的吧?” 警察用一种尖锐的目光看着我,向我问道。 “对你而言,五条茂和蓝田麻美两个人,都是和你素不相识的路人吧?那你为什么要去现场呢?……”警察突然尖锐地向我发问,“是想帮助别人吗?还是你觉得那样做的话,就会被认为是很有正义感的人呢?……” “不……不是的。” 虽然我不知道,警察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意图,才突然向我说出这么具有挑衅的话,但是,为了避免被莫名其妙地怀疑,我决定实话实说。 “听了五条先生的话之后,我想到:或许我的未婚妻,也可能在那里呢。” “哦……”警察的一道眉毛吃惊地跳了一下,“你可从来没有向我们说起过这些呀……” “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我觉得,这些都是与事件没有什么关系,还挺丢人的事情。” 本来定好那天要举行结婚典礼的,但是,新娘——松井祥子却失踪了,听了五条的话,我突然想到,这可能是同一个人犯所犯的罪行。我把这些话向警察说明了。 “样子为什么会消失?……她究竟去了哪里呢?……我现在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调查。”我叹息着摇头说,“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就在繫华街道上溜达,就在那个时候,我意外地遇上了五条先生。听他说自己的恋人也突然失踪了,我突然想到,可能祥子也是被同样的人犯,给一起弄走了。所以,我就跟着他一起去了。” 我把当时的情况,都详细地说给了警察听。 “原来是这样啊……”警察听完我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了一丝怪异的微笑。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你和五条茂一起开着车,跑到‘月亮企划’旗下的地产,正想要进入建在那里的‘恶魔馆’的时候,听到了枪声。当你们急急忙忙地进去之后,就发现蓝田麻美已经额头处中枪,没有气息地去世了……是这样的吧?” “嗯!……”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但是,室内有凶器——枪,却怎么也找不到关键的人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部分周刊杂志和综艺节目上,甚至刊登了那种故意莫名其妙组合串联或歪曲一些毫无联系的事物或现象,来达到引人发笑或讽刺目的的内容,说什么如同《第十三个供品》所描述的一样,室内果然是有恶魔出现了,还赋予了人犯以超能力。但是,在现实世界中,这样的事情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是谁杀掉了她,又从室内跑出来的呢?” “可是,在听到枪声之后,我便和五条先生,进入了建筑物内部。只要没有秘密通道,犯人是没有办法逃走的啊。” “当然,是不存在什么秘密通道的。我们也做过彻底的调查。据说,‘恶魔馆’是五条茂拜托父亲的朋友特别建造,用来做舞台背景的。因为在那里,制作了比预期更好的作品,所以,在拍摄电影结束之后,这个地方就一直保留了下来。”警察扯着鼻音叹息说,“因为《第十三个供品》很受观众欢迎,所以,他还打算用同样的布景,来拍摄续集呢。但是,却引发了两次类似的事件,据说最近就要拆除了。作为舞台布景,那也是花费了很多财力才修建好的,怎么说,拆了都有点可惜。” “听说不过是为了拍摄一部成人电影,就投入了和拍摄电影相同的制作经费。这次碰巧收支相抵倒也罢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就是富二代的浪费堕落啊……不,也很让人羡慕的。” 警察一面说着,露出一副充满挖苦意味的语气。 “五条茂是一个非常热衷于电影事业的人。‘恶魔馆’与普通的布景并不一样,为了能够拍摄出扣人心弦的电影,里面安装了不少装置……哎,虽说安装了装置,却怎么都找不到,能够让人逃出去的机关。” 突然之间便从“恶魔馆”里消失的那个人犯,倘若没有秘密的通道,还能想到什么其他的诡计呢? “警官。那个屋子里面,还吊着好几个,制作得与麻美非常相似的玩偶,或许,人犯就藏在其中的一个里面。我们进入建筑物里面的时候,人犯还在现场……” 话虽如此,但是,我想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周围很黑暗,我们无法判断清楚,但是,我是一个一个地,用手去触碰过那些玩偶的。那些确实是玩偶。即便是人犯身材很矮小,能够藏在掏空了的玩偶之中,但是,直到警察赶来之前,我们一直都是待在建筑物内的,人犯根本没有逃脱的时间。 人犯绝对不可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从建筑物上面逃走。唯一的一个出入口,还在三米以上的天花板上。虽然那里有绳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但是,无论是再怎么身轻如燕的人,要想顺利地爬上去,也得花费几秒钟的时间。那是不可能逃脱我们的眼晴的。 “你可以想得更加简单一点。听到枪声,你们两位就冲进了建筑物之中了吧?但是,当时并不能够断定,麻美就是在枪响的那一瞬间,被凶手杀死的吧?或许,枪声是用磁带录制下来的。” 警察说着,一脸冷酷地向我逼近。 “你们听到枪声的时候,是晚上11点左右。但是,根据尸检报告所推测的死亡时间,是在晚上8点钟左右,这与发现尸体的时间,相差大约三个小时,偏差有点太大了吧。或许,她并不是在晚上11点,而是更早的时候就被杀死了。” 他的眼光中带着一丝不悦。 “原本,这次的事件中使用了手枪,就有点奇怪。去年,唐泽正芳引发的事件中,根本就没有使用手枪之类的东西。他是很忠实于那部《第十三个供品》中的情节的,只会使用手术刀进行杀人。电影中也并没有出现手枪。既然如此,为什么这回会是枪杀呢?……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难道人犯不是想要用枪声,使周围的人都听到吗?所以才使用了抢声,来混淆犯罪的时间,就是要制作一个完美的不在现场的证据……” 警察喋喋不休地说着,眼睛恶狠狠地逼觑着我。 “不可能是这样的。”我反驳着他的话,“我和五条都通过建筑物的窗户,看到过蓝田麻美。那个时候,麻美小姐还活着呢。” “是吗?……我们想要确认的,就是这一点。”警察满面激动,高兴地笑着说,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我,再次向我确认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也许那个时候,蓝田麻美还没有死?是因为光线之类的原因,使你们产生了错觉,误以为麻美还能动,这样的可能大吗?” 我使劲儿地摇头。 “一定还活着。这一点是肯定的。她还伸出了唯一能够活动的右手,想要尽力从捆绑的器具上逃脱。再稍微早一点儿——如果能够再稍微早一点儿到达的话——如果我没有在喷泉那里,叫住五条先生的话,或许她就不会死……” “是吗?如果你真能这么肯定的话,那么,蓝田麻美就一定还活着。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是人犯突然间从‘恶魔馆’里消失了。如果不能解开这个谜的话,就不能判断谁是人犯了。” 警察挠着自己的那道细眉,轻轻地缩了缩脖子。 “谢谢!……您的话对我们很有帮助。以后或许还会问您一些事情,到时候希望您能够鼎力配合。” 中年警察拍了拍年轻伙伴儿的肩膀,露出一副奸猾的微笑,从我面前扬长而去。我搓着两个手腕,一直看着警察离开的方向。 第十三章 我像往常一样去上班,只见川獭站在那里,脸上浮现出一种对于他来讲,极其少见的不悦之情。 “早上好!……”我跟他随便地打了一个招呼,他却一把拉住我,说:“问你点事。”然后一把就把我拉到了墙角那边。 “怎……怎么了?”我吃惊地张大了两眼。 “我想问你点事。”川獭把他那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脸,一举凑到我面前,“你究竟干什么了?” 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停地眨巴着眼睛,拼命地摇着脑袋。川獭长长地吁了口气,放开我之后,就无精打采地耷拉下了脑袋。 “今天早上,课长突然吩咐我,让我今天就必须把你解雇了——而且,他还没有告诉我任何理由。这算怎么一回事呢?你能想到是因为什么吗?” 我摇着头。但是,如果我实话实说的话,大体上就会明白的。估计就是因为我昨天晚上,悄悄潜人了“特别事业部”的那件事情吧? 当然,屋子里的所有东西,我都放回原来的位置了,就连那枚别针,我也没有拿走,而是放回了原处。很难看出有人进来过的。但是,除此之外,我还真想不出,别的被解雇的原因。 “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那就应该找课长聊一聊了。我也会一起跟你去的。” 川獭的提议是很令人感激,但我还是很客气地拒绝了。 在悄悄潜入“特别事业部”的第二天,就很快被宣布炒了鱿鱼。这一定是在说明,我正在向着真相靠近。 可能敌人已经很着急了。看来我再这样一边继续工作,一边继续调査卞去的话,绝对不是上策。倒不如就这样假装放弃,敌人也会放松警省的。 正在我整理东西的时候,课长叫我过去,说是财前部长要见我。我感到了一些紧张。 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我已经对员工的名字和职责了如指掌。财前均就是“特别事业部”的部长。 “哎呀,你到底干过些什么呢?”川獭比我更加惊慌失措,跳着脚不住地问我。 “我去去就是了。” 我轻轻地摁着胸口周围,走出了“第一事业部”,向着“特别事业部”所在的第五层楼走去。 在一个秘书模样的女子的带领下,我走进了部长办公室。昨天晚上,我就是在这里,发现了早已丢失的别针。 财前均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长着一张平板而没有表情的脸。虽然已经接近退休的年龄了,但头发还很多,而且,基本上没有夹杂白发。身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 “初次见面啊,松井祥子!……”财前部长将手背在后面,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对我说道,“为什么会叫你过来,你知道吗?” 我听到过这种相当客气的腔调。昨天,和胜田荣一郎争执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嗯,可能……”我原地站着,看着财前均的眼睛。 “这样的话,就快点说一说吧!……”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下了窗户上的遮光帘。屋子里突然变得很昏暗,同时,从天花板上降下了一个很大的屏幕。 “‘特别事业部’保管着很多客户的秘密。所以,这里与别的楼层不一样,防盗的设施很齐备。” 他将手上的遥控器,对准桌子上的放映机。我便出现在了屏幕上,正是昨晚我偷偷地溜进这间屋子时的录像。 “是的。在你溜进来以后,我马上就知道了。那个时候我正好就在监控室里。但是,当我知道监控器上出现的贼,就是你的时候,就不打算抓你个现行了。因为,我对你到底想要找什么,心里很感兴趣。” “你认识我?……”我感到不可思议。 我这么一问,财前似乎很高兴似的点了点头。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话。难道就连你们这里招聘的临时工,你也都能够认识?” “不,我是跟你的母亲很熟。” “我母亲?” “是啊!……” 财前微微地歪了歪嘴。或许他那是在微笑,但是在我看来,仅仅是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你长得很像年轻时候的申江,无论是那一个小酒窝,还是乍一看很温顺,而实际上内心很坚强的这种性格……” 财前停止了播放录像,接下来,便开始搬动放在旁边的那台放映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古老的寺院。黑白的画面,似乎是很古老的录像带了,已经遍体麟伤。 皮肤白净、戴着帽檐很大的帽子的我,步伐轻盈地从寺院的门前走过……不,那不是我。那是年轻时候的母亲。母亲抬头看着绽放的樱花,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这都是30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还没有出生呢。在旅行的途中,我们遇到了申江。这就是那个时候拍摄的录像带。”财前部长感慨地说道,“看到你的容貌之后,我就不由得开始怀旧了。所以,就又从仓库里,把这盘录像带翻了出来,好好欣赏了一番。” 如果那是30年前的录像带,一般的情况下,也自然会和现在的大不一样,但是,与我一样内向、一样兴趣并不广泛的母亲,在画面上的容颜,却与她晚年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区别。或许只有眼角的皱纹,有一点细微的差别。 “这……这是在哪儿呢?”我不可思议地惊问道。 “京都!……” “但是,我听母亲说,在来这座城市之前,她一直是在和歌山做护士的。为什么会是在京都……” “这个嘛,你的母亲,也是会出去观光旅行的呀!”财前部长一脸怪笑地说。 “你说这是30多年前的录像带。那你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吗?” “喂喂喂,问问题的应该是我才对呀!……”财前部长冷笑着说,“算了,就告诉你吧。就是我进入这家公司之前的事情吗?有32年了吧?” “32年前……” 我是去年12月份的时候,过的31岁生日。倒过来算一下的话,就可以知道,母亲是在32年前的春天怀上我的。如果这部录像带,正如财前所说,是32年前的春天拍摄而成的,那么,正好就是在这个时候,母亲怀上了我。 “您和我母亲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就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候,我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启发。或许,他会知道一些关于我亲生父亲的事情呢。我这样想着,心跳不已。 “什么关系?什么关系都没有啊!……就是在京都相遇,只有一天的时间,便为申江拍摄了这盘录像带——只有这么一点交情而已。” 财前部长露出了一丝苦笑,用中指挠着鼻尖儿。 “我对你的母亲,可是一见钟情的哟。她和盛开的樱花非常相配。我无论如何,都想留下她的一张照片,所以,就死缠烂打,苦苦哀求,终于可以为她拍照了。” “你是因为我的母亲可以用来做摄影模特儿,这才喜欢她的吗?……”我突然这么问。 “不……不是的。是她作为一个女人,我才喜欢她的。但是,你的母亲已经有一个男人,陪着她一起旅行了。所以,我只好告诉她,我是想为她拍照,很喜欢她这个模特儿。” 说到这里,财前突然终止了放映机的播放。录像带转动的声音驀然而止,周围沉浸在一种令人恐惧的寂静之中。 “和母亲……和母亲一起去旅游的那个男子,究竞是什么人呢?”我激动地问道。 直觉告诉我,那个神秘地男人,就一定是我的亲生父亲。 母亲爱着的男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真想知道——啊,无论如何都很想知道。我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握住了双手。当我打开拳头的时候,手掌上满是汗水。 “我要忠告你一件事情!……”昏暗的屋子里,财前部长盯着桌子上的放映机,回答我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要找什么,但还是别在这里搜寻的好!” 财前打开桌子上的抽屉,取出了那枚我熟知的别针。 “这个我还给你。一定要保管好你母亲留下的遗物。哦,是啊!这个也应该还给你。” 财前部长打开了屋子角落里的文件柜,从里面取出一件纯白色的婚纱。那件撕成了碎片、已经惨不忍睹的婚纱,一定就是母亲留给我的。 我一把从他的手里,将婚纱夺了过来,与别针一起紧紧抱在胸前。 “我已经全都还给你了。好了,把一切都忘掉吧!……”财前部长冷静地说。 “你是谁?……”我流着泪,大声叫道,“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啊,你也参与了那件事情吧。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被人袭击,我可以忍。因为我也有错,让别人有机可乘。但是,就因为这个,我的恋人都死了。这件事情,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放过。为了他,我一定要把你们……” “我可是为你好的!……”财前部长突然打断了我的话。一改之前的态度,用一种充满威严的口吻说,“即便你去报警,也没有任何证据。” “但是,别针和婚纱……” “那些东西是属于你的,谁能证明啊?只能是你自取其辱。忘掉吧!……把一切都忘掉是最好的,你必须这样做!……” “畜生,别在这儿说风凉话了!……”我激动地大叫着。 财前一改之前的声调,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我们可是能以非法潜入的罪名,把你交给警察的!录像带上清楚地记录着证据。” 我无话可说,财前的表情稍微有些缓和,打开了遮光帘。 “我相信你并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我们不可能再见面了,再见!……” 他用右手指着门,让我出去。我什么都没有回答,就离开了“特别事业部”。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也只能乖乖地离开这里了。 我回到了熟悉的办公室。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在“第一事业部”与我一起工作的同事们,为了完成定额的工作量,今天都很忙,大家都没有空余的时间,来多看我一眼。 “找你说什么了?” 川獭是唯——个与我说话的人,但我也只是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他一句,便又开始整理东西了。 我把手头残留的工作干完,在课长那里拿到按日支付的薪酬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三生公司”。在电梯里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工资,比我预想的还要多。 我向美容院走去,将头发染成了红色,又买了新的西服。就这样,舰有的工资都花完了,但我并没有觉得可惜。 第二天,我花了30多分钟,化好了妆,穿上了新买的西服,走进了“三生公司”对面的娱乐大楼。 我乘电梯直接上了五楼,奔向厕所前的休息室里。正如我所想的那样,从窗户上可以把“三生公司”的办公室尽收眼底。正对面就是五楼——“特别事业部”。虽然,拉着遮光帘,根本看不到屋子里面的人在干什么;但是,从走廊里走过的人,却可以用肉眼便看得很清楚。看样子可以很轻松地,核对出入于“特别事业部”的人。 五楼休息室紧挨着游戏中心,平时的整个白天,都有一大堆的年轻人在熙熙攘攘的。即便是一整天,都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也不是那么显眼。 自从那天以后,我便开始监视着“三生公司”五楼的办公室。都有什么人来访,我都毫无遗漏地记录在本子上。从娱乐大楼开门到关门——除了上厕所的时间,我就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吃的就拿从便利店里,买来的面包和咖啡对付。自己干的这些事情,究竞有什么意义——我虽然连这一点都不太清楚,但是,如今,我也只能够干这么一点事情了。 开始监视之后,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或许是我与周围的人,有所差别的缘故吧?断断续续地,开始有年轻人,向我投来奇怪的目光。倘若我再年轻一点,再漂亮一些的话,或许他们就会和我说话,并向我靠近吧?但是,他们都只是向我,投来一种稍显畏惧的眼神,并没有一个人,主动向我靠近。 浑蛋,难道我的表情,真有那么难看吗? 第七天中午的时候——我正一边嚼着面包,一边用小型望远镜看着对面的时候。 “阿姨,你是警察吗?……”突然有个小男孩儿跟我说话。 我抬起头来看时,是一个长了满脸粉刺的少年,正站在那儿吃着巧克力棒。短短的头发,却染成金黄色,看上去有点坏坏的,但脸上还保留着年少的气息,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你是在监视什么人呢吧?最近你一直在这儿啊!……” 或许他很喜欢运动吧,身板儿很健壮,但是,从穿了孔的嘴巴里面冒出来的话,还是显得非常幼稚。这种不相称的模样,让人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我们之间,已经有很多关于你的传言了。” 我原本想尽可能地,不要太引人瞩目的,但是一周的时间里,只做这么一件事,别人有所疑问,也是很正常的。在这里潜伏,估计也很快就到头儿了。 “什么啊,我可不是警察!……”我挺着胸,扮演着一个很强势的女人。 在这个时候,理沙子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呢?我拼命地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将自己想象成是理沙子,编织着合适的语言。我这身与平时判若两人的打扮,也开始发挥作用,使我能够不那么别扭地,成功采取现在的态度。 “你这个小屁孩儿,大白天的,怎么会在这里游荡?你还是个高中生吧?” “真是多管闲事。我7月份就退学了。难道还不能好好玩一玩?很快就得工作了。干吗要你这个阿姨,在这里婆婆妈妈地管我的事呢?” 他穿着一条宽大的裤子,上面有好几个口袋,他从里面掏出了巧克力棒的盒儿,又往嘴里添了一根,就像是叼了一支烟似的。我看到他的这种扬扬得意的举动,感觉到他很可爱。 “那么,你究竞在干什么呢?阿姨,你是警察吧?旁边那幢楼里有什么案子吗?”他用大大的牙齿,咔哧咔哧地嚼着巧克力棒说,“这不太合适吧,如果你真的不是警察的话。” “啊,什么?……”我被他问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看到我无话可答,少年便胡乱地猜测,开始喋喋不休地胡说了起来。 “是这样吧……阿姨,你是不是被解雇了?所以就有空闲的时间,天天的到处闲逛溜达。被我猜到了吧?” 我耸了耸肩膀,回答说:“嗯,确实就是那个样子的啦!……” “可是,你为什么要盯上‘三生公司’呢?……啊,难道你想被发掘出来当演员?”他揉揉鼻子,笑了起来。 “如果你想当个女演员的话,我就可以帮你介绍啊。我有一个学长的朋友,他女朋友就是女演员,叫蓝田麻美,你知道吗?” 我基本上都不看电视,所以摇了摇头。 “真是遗憾。或许她还不是那么有名吧?……正好,她的影片正在发售呢,叫做《第十三个供品》的录像带,你知道吗?” 少年说着,又抽出了一根巧克力棒,放到了嘴里。 “你当然不知道了,她拍的是AV啊!” “什么,AV?” “就是成人电影。” “我当然知道那是成人电影了。” 为了不被他小觑,我又接着用很强势的态度,跟他讲话,但不知不觉间,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像被少年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下次找时间,一起去看吗?……”小朋友满脸堆笑地对我说,“这可是一个关于将13个美女,挨个儿折磨致死的男子的故事。” “别打扰我!……” 我又坐在了长椅上,再次将视线移向旁边的大楼。我可没有工夫,再和这个小屁孩儿闲扯下去了。 “那么剌激的强奸镜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从他的嘴里,嬸皮笑脸地说出“强奸”这样的宇眼,我开始有点讨厌他了。 “就是那种内容低俗的录像带,也值得你们花钱去买?”我不耐烦地批评他。 “什么啊?……还有人非常喜欢这样的电影,居然还团购呢。我可没有达到那么狂热,只不过是找他们复制了一下而已。复制过很多次的光盘,所以画面有些模糊了,但还是非常让人能够销魂的。要是在炎热的夏天夜晚,那就更好了。虽说相当畅销,但是,我看一回就足够了。靠看这个来勃起的家伙们,实在是太变态了。” 我把少年说的话,全当是耳旁风,用小型望远镜看着5楼的办公室。 “真的。你要是想当女演员的话,我就跟那个朋友说一下。” 少年一脸天真的微笑,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看我不理他,就越发地向我身边靠。 “我对做女演员不感兴趣。” “那你干吗偷看‘三生公司’呢?啊……知道了。”他很兴奋似的拍了一下手。 “阿姨,是你老公拈花惹草了吧?” 畜生,怎么就想到这里来了呢?这少年的话,真是太具有跳跃性了。 “嗯,看来这回一定说准了。这样啊?那幢大楼的五层上,可是‘特别事业部’啊!难不成你是想委托‘特别事业部’,来调査这事?但又一直下不了决心,所以就跑到这里,来观察它的实际情况了。虽说也不是什么坏事,但还是算了吧。那里好像是会胡乱收钱的。如果就是调査拈花惹草的事情,我就能帮你摘定。” “你说什么?” 我的目光从望远镜上,倏地转移到了旁边的少年身上。 “那家‘三生公司’不是一家制片公司吗?怎么会连调査拈花惹草,这种业务都干呢?” “什么?……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少年一副意外的神情,玩弄着嘴唇上的环儿。 “‘特别事业部’那里,其实是面向个体顾客,承办录像带拍摄业务的。” “这些我知道。不就是拍摄、编辑结婚仪式、孩子的运动会,或者是成长过程的录像带吗?”我奇怪地连连摇头。 “原本是以这些为主要业务的。但是,如今,家庭摄像机已经非常普及了,单就这点小事的话,很多人都不再特意花很多钱,找专业的人去干了,自己就能很轻松地拍摄、编辑了吧?最近的顾客,如果要委托‘特别事业部’才能干的事情,一定是自己很难拍摄好的东西。” “自己很难拍摄好的东西?”我歪着头,觉得想不通是什么意思。 “所以嘛,比如说调査拈花惹草的事情。”那个小屁孩儿一边走动着,一边回答我说。 “现在,使用电脑就能很轻松地处理图像了,照片用来做证据,已经不再有那么髙的价值了。即便是你拍到了老公拈花惹草的照片,拿给他看,他也会说‘浑蛋,这是合成的’。如果拍成录像的话,那可信度就提髙了啊。委托‘特别事业部’拍摄的,大部分就是这种调査拈花惹草的录像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我一脸惊奇的神色。 “大家都知道。这些道听途说传得很广啊!……我有的朋友,就靠和在公司担任重要职位的大叔,做援助交际的工作,来挣一些零花钱,就因为‘特别事业部’的调査,事情给暴露了。” 我听着少年所说的话,想起了“特别事业部”的财前部长所说的话。 “‘特别事业部’保管着很多客户的秘密。去拜访5层的人,一个个都提心吊胆、慌里慌张的。或许,他们全都有不愿意公之于众的秘密吧?” “除了调査拈花惹草的事情,还……” “等一等啊!……”我堵住了少年的话。把望远镜拿在手里,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在五楼的走廊里,一个熟悉的男子正缓缓走来。按照一定的节奏,左面的肩膀一上一下的。可能是右脚有些问题吧?背到后面的白头发油光锃亮。 一定就是那个跟踪我的小轿车里的男子。 我用望远镜去看,确认了好几次男子的样子。胳膊底下夹着一个信封模样的东西。他不时地看看那个小包裹,迈步走进了电梯。 “不好意思啊,再会!……” 我刚想从长椅上站起来,少年一把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你是不是想跟踪刚进电梯的那个男的?你要是按照平常的方式下楼,肯定会错过的。快点跟我来!……” 少年生拉硬拽着我,跑了起来。 “往这边走,你打算去哪?那边可是楼顶……”我惊奇地问道。 “我的摩托车在屋顶停车场。快点!……” 我就像是遭遇了绑架似的,胳膊被生拉硬拽着,向着屋顶跑去。少年的跨骑式摩托车车筐里,扔着5个巧克力棒盒儿。他跨在了摩托车上,扔给我一个头盔。 “坐我后面,使劲儿抓着我。闭上眼睛也行。” 我按他说的坐了上去,突然听到了很大的引擎声,接下来的一瞬间里,摩托车已经飞跑着冲了出去。强大的风力几乎要将我吹下去,我赶忙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都到这会儿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名叫岸野加九郎。阿姨你呢?” 我全部精力都用来使自己不掉下去,根本没有时间去回答。 “到了,时机正好!……” 车轮吱吱嘎嘎地响着,摩托车终于停了下来。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三生公司”的正前方。那个中年男子正好鬼鬼祟祟地、驼着背走了出来。 “那家伙怎么处理呢?抓住他揍一顿,还是跟踪呢?”“就到这儿吧,谢谢!” 我摘下头盔还给了他,从摩托车上下来。那男的已经很迅速地离开了大楼,进入了隔着三栋房子的邮局里。 “喂,不带这样的啊。我都帮你到这会儿了,你就这么说个‘拜拜、再见’,那可不成啊!……” “可是,我可不是出来玩儿的啊!……”我一脸无奈地摇着头。 “我知道啊!……是工作?阿姨,你实际上是侦探之类的人吧?我从小就憧憬着做这样的职业。那么,你就让我稍微帮你做点什么吧!” 浑蛋,还说什么从小就憧憬,我看他现在也还是个小孩子呢。我一把甩开他,想要追上前面那个中年男子。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川獭,正向着我这边走来。糟了!……我又返回到少年身边,一把夺过已经还给他的头盔,戴在了头上。 “怎么了?改变主意了?”少年满脸嬉皮笑脸地说。 “嗯,能再帮助我做点事情吗?” “没问题!快坐上来!……”少年“砰”的一声打着了引擎,发动了摩托车。 “拜托啊,稍微安静一点!……慢一点走可以不?这样太引人注目了。” “啊,这样不好啊!……”他挠着头,轻轻地耸了耸肩膀。 摩托车停在了邮局前面,我戴着头盔冲里面看着,中年男子正在从个人信箱里,取出一个小包裹一样的东西。 他慌慌张张地看周围的情况,将信箱的门儿关上,抱着一个便当盒儿大小的包裹,向着门口走来。我赶忙坐在了摩托车上,藏在了少年的身后。 男子刚走出邮局,就很快打开了小包裹,取出了里面的东西。只见是一个印着很有人气的插图的红色纸袋。但很遗憾,我并不能够确认最里面的内容是什么。男子窥视着纸袋里面的东西,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男子将撕下来的包装纸,扔到路边的空罐子里,再次走了起来。他将书信夹在腋下,将红色的纸袋一会儿放在右手,一会儿又放进左手,一会儿又放回到右手……就这样交替了好几次,还时不时地看看里面的东西,然后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一直就在那里笑!……” “啊,右拐。” “知道了。” 男子进了一家家庭餐馆。我们这样一直跟踪着他,但他的心,似乎并不在这里,看上去根本没有发现我们。 “怎么办?……”当摩托车停在了家庭餐馆前面,不良少年转过头来看着我问。 我已经决定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那我们也只能进去了。 “那就进去吧!……” 听我这么一说,少年吹了一声口哨,说:“正好我的肚子也饿了。”他笑着从摩托车上下来。 “虽说是这样,但是,我可没有钱啊。我要阿姨你请客啊!……” “别再叫我阿姨了,我有名字。”我不满地说。 “可是,我还不知道啊。” 我告诉了他我的真名,随手推开了饭馆的门。 “小祥你请客啊!……” 我只能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努努嘴,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在离窗户最里面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正值午餐时间,所以店内很嘈杂。我们在离男子很远的窗户边坐下来,偷偷地观察着他。 服务生很快便走了过来。我点了一杯咖啡,少年则点了一份汉堡套餐和一份巧克力冰激凌。刚确认了菜单,我就注意到巧克力冷糕上面,插了一根巧克力棒。 “小祥子,你究竟想要知道,那个男的什么情况呢?”他一口气喝干了端上来的一杯水,问道,“首先……哦,是那个男的,手里抱着的那个信封,和纸袋里的东西吧?” “什么啊,说什么呢?” 少年笑了起来。 “没什么,我很快就让你看到,里面是什么了。” “你想干什么?” “你看着就好了!” 少年拍着胸膛,转瞬间便跑出了餐馆。他究竟要干什么去呢?…… 我捏了一把汗,但也只能注视着事情的发展。 不到10分钟,少年便跑了回来。我看到了他脚前抱着的东西,便明白了。是一个与中年男子手里拿着的一样的信封、一样的纸袋。大小也和男子的基本上差不多。 少年就那样向着中年男子的座位走去,就在快要靠近的时候,迅速地将两个东西交换了过来。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那确实是令我咋舌的、髙超的技术。 “成功了,成功了!……”少年笑着回到了我的身边,“快一点,在他发现掉包之前赶紧逃!……” “逃?!……” 我被少年带着,跑出了餐馆。完全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完了,好不容易蹭到一顿午饭,还吃不成了。”他很天真地说。 “你究竟是在哪儿,弄到的一模一样的纸袋的呢?” “信封是在邮局,纸袋是在娱乐大楼的文具柜台。纸袋上画着的东西,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但乍一看是很相似的。我还拿来了收据,把钱还我!……” “你往里面放什么了?” “每个里面,放了两个巧克力棒空盒儿。正好大小差不多。” 原来如此。我看了一眼摩托车的车筐,盒子的数量确实少了。 “但,这样算不算是贼呢?” “我们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后,就赶紧再换回去不就行了?等到那男的发现不对,四处寻找时,已经不知不觉的被掉包了,到时我们只要忍着笑,假装糊涂就可以了。快,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被他催促着,就看了看纸袋里面的东西。 “SAChIKO!……” 镶着红色花边白色的包装上,用粉红色的POP胖体字,刻着这样的名字。我从袋子里将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喂喂喂,轻点儿,袋子都要弄破了。” 拿出来的是一盘录像带。表里都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有印刷,只是在背面写着“SAChIKO”。 我从盒子里取出了录像带。只不过是一盒并不出奇的、司空见惯了的录像带,也贴着一张写有“SAChIKO”的标签。 “什么啊,这是……” 我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了信封。需要小心地揭开糨糊,所以必须慢慢地操作。 里面装着的,也是一盘录像带。同样是装在白色的盒子里面,背面印着“松井祥子·合订本4”。 “为什么我的名字会……”我吃惊不已。 “啊,坏了。好像被发现了。小祥,藏起来。那男的从店里出来了……” 我被少年摁着头,身子藏在了摩托车后面。中年男子满脸铁青,从饭里走了出来,一溜烟地顺着来时的路返了回去。 “怎么办?要还给那家伙吗?” 我默默地摇着头。 不能就这样还给他。在不知道录像带里,究竟录制了什么内容之前,绝对不能放手。 我们比之前与该男子,保持了更远的距离,一直悄悄地跟踪着他。男子惊慌失措、慌慌忙忙地扫视着路边,走在通往“三生公司”的路上,他抬头看着大楼,似乎是想着要不要进去,徘徊一阵之后,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再次走了回来。那种沮丧真是非比寻常。 “究竟是什么呢?这盘录像带。” 少年满是好奇地问我。虽然我已经大体想到了是什么,但是,我还是不能老老实实地告诉他。 男子坐上了公交车,在第五个车站下来。从那儿开始走了大约10分钟的路程,进人了一栋很大的公寓楼,他检査了一下信件,便进了电梯。男子取信件的箱子上,贴着“大贯启介”的字样。 到这儿便不能再跟下去了,跟踪到此结束。 “这样的话,那人的名字,我们也彻底搞清楚了。”少年满足似的揉了揉鼻子。 “今天非常感谢你啊,真的要感谢你。” 我向少年表达着谢意,他却一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一边笑着跟我说:“我不也正好这样来消磨时光吗?……不过小祥,我感觉你很好。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就联系我。这个,就是我的电话号码啦……” 他这样说着,递给我一张宇条,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引擎声,转瞬间他便消失在了远方。 “不过,小祥,我感觉你很好。” 少年的这句话,似乎像一股温暖的风,突然吹进了我的心房。 我回到公寓,迅速地将写着“松井祥子·合订本4”的录像带,插进了放映机里。 我出现在画面上,是早上在阳台上晾晒被子的样子。在画面的右下角,写着的日期与时间,是大约一个月以前。 接下来,是我出了公寓、骑着自行车的样子。这是怎样拍摄的呢?摄像机一直跟踪着我。难道是在高楼上面,安装了什么望远镜拍摄成的? 录像带里是我最近一个月的日常生活情况。虽然编辑了长达30分钟,但我的生活,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乐趣。 我左思右想着,又换上了另外一盘录像带——“SAChIKO”。 我摁下了播放键,画面上的“SAChIKO”字样,慢慢地占据了整个屏幕,之后,很快又出现了一个女子。 与刚才的那盘录像带不同,这次这盘录像带,对我的冲击非常之大。在那个熟悉的、黑暗的地方,穿着婚纱、横躺在那里的女子——啊,那就是我。 或许是用家庭使用的摄像机拍摄的吧?画面质量并不是很好。但是,虽然是在很远的地方,秘密拍摄的录像带,也可以清晰地辨认出,画面上的人物是谁。 背景音乐开始响了起来,是枯燥乏味的廉价音乐,我躺在画面的中央,开始像虫子一样蠕动起来。厚厚的粉底将我脸部的阴影,全部掩盖了起来,很难看得出我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拍摄的角度并没有改变,焦距虽然多少有些变化,但一直都是从屋子里面,向门口这边的方向拍摄。 我的嘴被胶带纸堵着,而且,手腕和脚腕也被很粗的、麻绳一样的东西捆绑着。虽然我拼命地挣扎着,也想要将胶带纸扯掉,但并不可能那么简单地做到。 不知不觉之间,我看着录像带中的我,开始使劲儿咬着自己的大拇指。 不久,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门被打开了。两个蒙着面的男子,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全都鲜明地浮现在了脑际。我无法正视。我真想快点关掉电视的开关。 但是,也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跟我说:“看下去!……” 我必须战胜恐惧。为了将不堪回首的往事挥去,我必须接受这盘录像带的煎熬。 一个胖男人伏在我的身上,将我的婚纱撕破了,摄像机切换了镜头。 难道是那个皮肤白净的瘦男人,用手里的摄像机拍摄的镜头?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体在扭动吧?摄像机不停地摇晃着向上面提升。 摄像机的位置,终于固定了下来,我的胸部从婚纱的掩盖下,一下子暴露了出来。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我的忍耐程度已经到了极限。我一直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奇怪的声音来,但这时却大声地叫了起来。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我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我什么都失去了。当时的事情,就像是发生在现在的一样,将我整个儿的身体捆缚了起来。 我太迟纯了,直到现在,我一直都太迟钝了。难道是各种事情,一起向我涌来,我的情感已经麻木了? 这也正常吧!……我必须将那些充满泥泞的、沾满黑色的情感,全都排挤出去。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这里虽说不是什么宜人的公寓,但是,隔音效果还是很好的。即便是我大声叫嚷,也不会打扰到别人。再说,即便是有别的居住者,听到了我怪异的声音,估计也不会有人过来一看究竟吧? 为了将所有的愤懑都排出体外,我花了足够的时间。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正在毫无光线的、昏暗的屋子里面,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蜷缩着身子躺着。我想要坐起身来的时候,后脑勺和膀颈处传来隐隐的疼痛。 我看看手表,已是凌晨12点了。气温并没有那么髙,但是,我却全身大汗淋漓。 我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迈着跌跌撞撞的脚步,走向冰箱,拿出一盒儿牛奶,倒进喉咙里一饮而尽。 我累到了极点,但我似乎感觉到心底有一丝光亮。似乎是摆脱了什么东西的困扰。 我擦拭掉残留在嘴角的牛奶,一只手拿起电视的遥控器,缓缓地对准了电视。 不能再逃避了,必须将一切都调查明白。线索就在这盘录像带之中。 我静静地摁下了播放键,摁键的手指再也没有发抖。 第十四章 我下班回来以后,收到了一个邮政包裹。在寄件人姓名那一栏里,用熟悉的笔迹写着“祥子”的名字。 我迫不及待地脱掉鞋子,当场打开了封条。 里面是一盘平淡无奇的录像带。包裹中连一封信都没有附带,只是包裹着一盘贴了“祥子”标筌的彔像带。 不管怎样,都应该放映一下吧。我将录像带放进了起居间里的放映机里,然后插上了电视机上的电源。 我深信那只是一封影像书信。或许,她会通过这种方式,来向我说明她失踪的理由,或者是现在的生活状况吧…… 我这样想着,摁下了播放键。 然而,我的预想是完全错误的! 录像带里出现的画面,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屋子,和一个鵃在那里的女人。似乎是一处农民家里的仓库吧——那里的墙壁上立着务农时使用的农具,甚至还有耕作机具。室内昏暗,透过阳光的照射,可以清晰地看到,大量飘浮在空中的尘埃。 一个身着婚纱的女人,就躺在屋子的正中央。或许是涂抹了白色香粉的缘故吧,很难看得出她的表情。我将脸凑到电视机前面。虽然这种普通的家庭式放映机上,放映出来的图像质量是粗糙不堪的,但是,我依然很快便可以辨认出,图像中的人物是祥子。 随着背景音乐,祥子的身体,开始像虫子一样蠕动着。似乎是瞅准了这个时机,大门被粗暴地打开了,进来了两个蒙着脸面的男人。他们矮小的身上,都穿着仲夏时节的短裤。 怎么回事,这是?…… 我呆若木鸡地张开了嘴巴,继续看着电视上的画面。背景音乐依然是先前的那样,流淌出低俗的八音盒演奏的声音。简直就像是成人录像带。 祥子扭动着身躯,似乎是想要从两个男人的魔掌中逃脱一样。仔细看去,才发现她的手脚,都被绳子紧紧地绑着。 “太可爱了,小姐!……” 蒙面的人中的其中一个人——那个稍微胖一点的人开口了。样子就像虫子一样,被扭曲着身躯,丝毫动弹不得。在这样的场合下,她只能着急地、不停地手足乱蹬。 那个胖胖的男人压在祥子的身上,将她的婚纱哧啦哧啦地撕开,并将她棵露着的胸部,用特写镜头放映了出来。 “怎么样?让我享受享受吧?……新娘子。” 呼哧呼哧一伴,随着奇怪的鼻息,男子发出了一声尖叫。 “欸?……” 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似乎是在教堂里出现过的,祥子的订婚人中的一个家伙——啊,就是那个长着一张虎头狗脸的男人。 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电视上的画面。虽然他蒙着脸,但是从体形上来看,还是和虎头狗脸的那个男人那样的相似。 接着…… 我将视线,转移到另外一个长得瘦高的男人身上。他酷似那个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虽然由于蒙着脸面,没有佩戴着眼镜,但是,他时不时地会做一个奇怪的动作——用手指摸一摸鼻梁。神经质似的,似乎要将眼镜框向上扶一下——这与他的习惯是一样的。 “喂,转到这边来!……”瘦髙个儿男人的声音,与那个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也是一样的嗓子。 在我的面前,祥子流着眼泪,扭动着身子,拼命挣扎着。 这盘录像带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祥子会送给我,这样的东西呢? 我又看了一遍包裹录像带用过的纸片。寄件人姓名那一栏里,分明写着松井样子的名字。就连笔迹也和祥子的一模一样。 那两个男的,不就是祥子的订婚者吗?…… 他们不都是在教堂里相互认识的吗?…… 本来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为什么要装成,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呢?…… 这是为什么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这样折腾我呢?…… …… 这盘录像带中,有很多不堪入目的场面。但是,我还是目不转睛地,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去看。如果这盘录像带,是祥子寄给我的,那么,或许在某一个地方,隐藏着一些信息。 或者,这也可能是一种威胁。祥子应该已经失去自己的意志了吧?我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如今,祥子在受着这样的凌辱。为了寻求帮助,只好遵从对方的指示…… 无论如何,在这盘录像带中,都会包含着某种信息。我尽可能地抑制自己的情绪,细微地移动着视线,目光不放过画面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然而,最终,我却并没有能够在这盘录像带中,找到任何信息。既没有来自祥子的留言,也没有犯人的解释声明。 我想,会不会是我看漏了,但是,又将录像带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从录像带中,能够得到的唯一信息,就是两个都自称是样子未婚夫的人,实际上玷污了祥子。但是,整个事件还是有很大的变化。样子自然是不能同时,跟三个男人交往的,她爱着的人,只有我一个人——浑蛋,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与此同时,不安的情绪,也渐渐地涌上了我的心头。祥子的行动电话上,有那个长着一张虎头狗脸的男人的电话号码,由此可以判断得出,祥子之前便和他们之间存在联系。 那么,这究竟又是怎样的一种联系呢?…… 在这张以“祥子”命名的录像带中,乍一看,似乎是祥子被强行玷污了。但是,就如同成人影片中,几乎所有的场面,都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样——那实际上,这或许也是在征得祥子的同意之后,才拍摄而成的。 祥子将这盘录像带,寄给我的原因,会不会是在告诉我:“你看吧,其实,我是一个这样子不检点的女人,你还是尽早把我忘掉,去寻找一个真正适合你的好女人吧。” 但无论如何,都应该与录像带中的这两个男人(在教堂出现,并自称是祥子的未婚夫〉见一面,询问一下详细的情况。 虽然,自从上次见面之后,我再也没和他们有过任何联系,但是,我还是知道他们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的。长着虎头狗脸的男人名叫佐胁雅彦,而那个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则叫作野村龙二。 我拨通了他们两人的电话,只是告诉他们:想要打听一些关于祥子的事情,明天早上在教堂里见面。但是,却并没有提及,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两个人原本就熟知,和关于录像带的事情。我想着,明天就将这些当面说给他们,直接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虽然日期已经变更,但是,在明天早上与他们两人对峙之前,我还是想听一听专家的建议,于是,我便去了“紫雨酒店”。 从警察那里得知,五条茂每天晚上,都会在这家店里。 他正坐在柜台的最里边,喝着干马提尼酒。见到我的时候,他只是惊讶地“啊”了一声,之后,又将玻璃杯送到嘴唇边上。 我在他的旁边坐下来,点了一杯啤酒。 “好久不见了啊!……”我跟他打了个招呼。 “之前有警察去过你家里吧?”五条茂注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地问道。 “对啦,你是怎么会知道呢?” “是一个严厉的警察,和一个文雅的警察吧?调查过你之后,他们就来我这儿了。” “是吗?……”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笑着。 “他们在怀疑咱们两个人呢。尤其是怀疑我。” “哪会呢……”我微笑着轻轻摇头。 “是真的。如果有谋杀案,首先就会怀疑第一目击者——这是警方调查的基础。也有人说,如果有谋杀案,首先就要怀疑他的恋人。我这两条都符合。” 或许五条茂已经喝得有点微醺了吧,他说话的语速非常缓慢。 “但绝对不是你杀的人啊。只要看一下现场,谁是犯人,不是一目了然了吗?……”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就是唐泽正芳,除此之外,很难想到其他人了。” “但是,他有很确凿的不在现场的证据啊。咱们听到枪声的那个时间点,他已经被警察限制自由了啊。” “他被抓的地方,是距离‘恶魔馆’不到一千米的山路吧?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呢?有点奇怪啊!……就像是使了什么诡计一样。我看就是这样的。”我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对了……警察不是推测说,我们听到的枪声,是提前录到磁带里去的吗。所以……” 我不再言语,随便摇了摇头。 “但是,不可能是这样的啊。我们在听到枪声之前,确实是见到麻美是活着的呀。” “真是好笑啊!……”五条茂将玻璃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似乎是有点后悔似的嘟囔着。 “一切都是唐泽正芳之前便设计好了的。我们听到枪声之前,他早就已经将麻美杀掉了。然后就那样逃走,再扮演成一个行动可疑的男人,故意让警察把自己抓起来。只要他在接受调查的时候,从‘恶魔馆’那里传来枪声,就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说明,他当时不在现场了。他知道只要在电话里,意味深长地告诉我,今天是初一后,我便会慌慌张张地赶往‘恶魔馆’的,而他也知道,我那个时候,正好会在‘紫雨酒店’里的,从这里到那边,开车需要多长时间,也是计算好了的。他把这一切都计算好之后,便可以设计录音了。” 五条茂用拳头,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这可真是一个粗糙的计划啊。设计好枪声响的时候,碰巧我们赶来了,他的诡计才能够得逞。但如果时间上稍有差池,便毫无意义了。如果我们迟一点到达的话,就不会再听到枪声了,也就不能证明他不在场了。相反,如果我们再早一点到达的话,我们就会在发现蓝田麻美的遗体之后,才听到枪声,他的诡计也就被戳穿了。也就是偶然中,才会让他的诡计,这样顺利地实现了。就像这种将枪声录制在录音带里的诡计,本来应该是很轻易地便被戳穿的,唐泽正芳不在场的证据,很容易就会被排除,他也很快就会被逮捕,可是……” 五条茂咬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是有些懊悔。 “如果我们不向警方提供那样的证词,现在,唐泽正芳就应该被抓起来才对。没想到,就因为最憎恨犯人的我的证词,反而使唐泽到现在,都还可以大摇大摆地生活着。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事情呢?” “唉呀!……”我不禁感叹起来,望着五条茂的面容。 “直到现在我还在后悔,像‘枪声响之前,还见到麻美活着’这样的证词,要是没有就好了。要是不先从窗户上偷窥,直接冲进屋子里就好了。要是那样的话,案子早就水落石出了……” 确实是这样的。他设计枪声的诡计,确实是很容易识破的,可是,问题在于,我们看到了麻美活着的样子。只要那个时间内,蓝田麻美真的还活着,就绝对不能将唐泽正芳当做犯人抓捕的。 “就因为我们看到的麻美是活着的,这才证明了枪声是真实的。那么,接下来的疑问就是,犯人是怎样从‘恶魔馆’里逃离的呢……” “不可能的呀。犯人怎么会像烟一样消失了呢?”我连连摇头否认。 “最初进入‘恶魔馆’的人是我,所以,警察似乎就是根据这个理由,判断是我杀死了蓝田麻美。”五条茂垂头丧气地慨叹着。 “那……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啊。我也是紧随着你,进入了现场的呀。如果真的是你,做了那样无法无天的事情,那么,我自然是很快就能觉察到了啊。可是,当我进入屋子里的时候,麻美已经死了呀。也没有听到什么枪声。那么短的时间里,你是不可能杀死麻美的。” “但是,警察似乎已经认定,就是我杀了人,一直在努力寻找我的杀人证据。”五条茂感慨地摇头叹息着,“总之,连我的杀人动机,他们都不再去调查了,只是凭借爱恨情仇这一理由,就想草草结案。” “真是太愚蠢了!……”我对这些无能的警察,打心底里感到气愤。 “唐泽正芳一定是凶手,他是有预谋的。”我恨恨地下着论断,沉吟着说,“对了……我们从窗户里看到的情形,不就正好是凶手,故意设计好的吗?比如,将什么装置与钢琴线组装起来,将已经死去的蓝田麻美控制住,就像玩偶一样,使她再动起来之类的。” 我越说越觉得愚蠢。这种诡计,估计就是在碥小孩子的推理漫画中,都不会出现了吧? “或者,是之前便拍摄妤了麻美活着的时候的样子,然后又把它放映在屏幕上的……” “我也跟警察说过这样的假设。” “他们怎么说呢?”我感兴趣地问道。 “他们反问我:我可以问一下您,关于电影的专业知识吗?虚构的影像和现实的影像,能够被看错吗?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能发生吗?” “那事实到底是怎样呢?放映在屏幕上的影像,能够被错看成是现实中的影像吗?” 五条茂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僵硬的笑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场是很昏暗的,而且,我们看的时候,视野是被锁定在狭小角度的窗户之内的。我们并不能够看到屏幕的边缘。而且,就在那一瞬间的时间里,把那种影像看成是现实中的影像,也是有可能的。” “是啊。说起来,还真有一点一点的光在闪烁着,聚光灯也仅仅是聚焦在麻美身上,也有一点不正常啊。如果那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而是拍摄在电影胶片上的话……” “不可能,再怎么说,也是人为制作的东西。我们当时的确都太慌张了。我们知道蓝田麻美被困在里面,便非常着急。因而,我们并不是以一种平常心态,去考虑这个问题的。不过,你能把那一切,都说成不是真实的情景吗?难道你认为:伸出右手,想要努力逃离出去的、那种屏幕上的画面,都是骗人的巴西吗?可是作为一名电影导演,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当时我们见到的,确实就是麻美本人。将立体电影真实地放映出来,这样的制作是不可能的。而且,据我所知,还没有听说过,谁开发出了那样的技术。” “这个嘛……”我被问得顿时理屈词穷了。 “假使……只是假使,我们看到的是骗人的影像,那么,屏幕或者是放映机,都消失到哪里去了呢?哪里都没有这样的东西吧?……刚才你所说的,使用钢琴线的诡计也一样。无人操作却使得尸体能够移动,是必须有一定的装置的,但是,哪里都没有关于那些东西的残留。” 五条茂紧紧地握住了玻璃杯,那只手还在不停地抖动着。 “禽兽、禽兽……唐泽正芳这个禽兽,到底……他究竟使用了什么诡计呢?”他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唐泽正芳一开始,就打算让我成为第一目击者的,所以,他才打电话把我叫来,正好让我看到了那一幕。而我的出现,正好成全了他的诡计。” 对于抱头懊悔的五条茂,我连一句能够安慰他的话,都说不出来。 快到打烊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走了出来。 “真是不好意思啊……”他精神恍惚地望着喷泉,冲我嘟囔着说道。 “一直都在说我自己做出的愚蠢的事情。你特意来‘紫雨酒店’里找我,是有什么话想要说的吧?是不是关于你的未婚妻——祥子的事情呢?是不是她已经找到了呢?” “没有……”我遗憾地摇了摇头。 “是吗?……这么说来,从某种意义上讲,你比我还要苦恼了呀。我已经有结果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怎样才能忘掉这件事情了。但是,你却不一样——现在还没办法,把祥子给忘掉。” “是嘛……”我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便低头看着脚下。 “有什么话要说呢?……如果有可能的话,就说出来聊一聊吧!……”五条茂鼓励着我。 我下定决心,将从祥子那里,收到一盘录像带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并且告诉他,录像带上的两个男人,都声称自己是祥子的未婚夫,而且,还在教堂里见到过…… “那么,你决定明天早上,要去见一见他们了?” 我点了点头。 “我只对他们说了:‘得到了关于祥子的最新的消息。’我想到见面的时候,直接说出有关录像带的事情,再看他们的反应。” “你不觉得,这样做有点危险吗?要不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没有关系的,就我一个人去,我会有办法对付他们的,你等着瞧吧。” “那至少可以让我看一下那盘录像带吧,要不现在就去你家里看看,样子究竟是真的,还是在演戏,我估计我还是可以判断出来的。” 我原本也是想要鉴定一下,这盘录像带的真假,才去“紫雨酒店”特意找他的。 我向他表示感谢之后,将他带到了我的家里。 五条茂表情严肃地看完了录像后,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录像带,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一定要冷静地,听我把话说完啊。” 我坐好了,点了点头。 “首先说结论——我认为,这不是真正的强奸事件。” “啊……” “可能,祥子是在与他们,达成协议的情况下拍摄的。” 我一下子顿时懵懂了,就像是后脑勺,被铁管狠狠地打了一下似的。 “如果是强奸的话,不会这么容易的。” “但……但是,这难道全都是演技吗?那两个男的打了祥子,祥子不是也很坚决地抵抗过吗?……如果这全都是在演戏,那么,在这盘录像带中出现的人,包括祥子在内,都是演技异常出色的演员啊。怎么会是这样呢……” 我无法控制激动的情绪,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不应该说得这么直接的。即便说了,这种事情,你也很难一下子就相信的。”五条茂向我表达歉意。 “不,没关系,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从声音看出来的。祥子被绑了手脚,动弹不得,但是,中途捆绑她的胶带纸被解下来了,她本来是可以大声叫出来的。但是,她却始终没有悲伤地叫出来。你不认为这很不自然吗?” “或许,是因为恐惧而不敢叫呢……” “在录像带的后半部分,还有她冷静地与犯人,一起聊天的场面呢。比如说‘这样你就满足了吧?你快点从我面前消失吧’之类的……我觉得,她抵抗的程度,也不是很大。一般情况之下,如果遭遇不认识的男人的袭击,一定会拼命反抗的。而她几乎没作什么反抗。就像是一切都听之任之一样……” 细细想一下的话,确实也是那样子的。 虽然祥子也有过一点点的反抗,但是,假如真是遇到被强暴的事情的话,应该是不顾一切的,予以粗暴回击才对啊。 “我虽然不愿意让你误会我。但是为了你,我还是准备直言不讳地,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五条茂神情严肃地对我说了起来,“我想,她跟你认识,或许就是一个游戏而已。她的本质,就像是录像带中拍摄的那样,对于那样的强奸,都可以心平气和地,去享受其中的乐趣,甚至,还将那些拍摄成录像带来享受——也许她就是那样一个女人啊。” “不……不对的。样子是一个内心很羞怯的女人啊!……”我立刻极声抗辩起来。 “不,不对!……”我的心底,有另外一个我发出悲鸣。 好好回忆一下,第一次跟祥子一起过夜的时候,她硬逼你干过什么吗? 祥子拿出草莓酱,将其胡乱地涂抹在自己的身体上,说着:“很好吃的,来吃点吧,来引诱我啊。” 简直难以置信。我想她一定是喝醉了。 “别这样!……”我拒绝了祥子。 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样子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愚蠢事情了,在我面前只有那么一次。 可是,如果那就是祥子的本来面目的话…… “可能是她想在你面前,扮演另外一种类型的女人吧?我也认识好几个拍摄AV的女优,所以我是知道的。一个对性很开放的女人,有时候也会装扮成,一个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类型,这会让她更加兴奋。无论是谁,都会很向往那种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个家教严格的女孩儿,一到床上,便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非常淫荡,这样的例子,在AV片子中是很常见的。人就是这样。淫荡的女人常常抱有做一个本分的女人的憧慊。和你相识,或许也正是这样一个游戏中的一种吧?” “你是说,样子想要在我的面前,扮演一个清纯无邪的女人?”我不可思议地号叫着。 “就是这样啊。”五条茂说着站了起来。 “但是,你是打心底里喜欢她的,都向她求婚了。当然,对她而言,是丝毫没有想要结婚的想法的。她已经厌倦继续装清纯了,所以,她就开始想着和你告别。”五条茂苦口婆心地,仔细为我分析着,“就在结婚当天,她将撕碎了的婚纱,随手放在祭坛上,之后就从你的面前消失了。这就是她们这样的女人,经常玩儿的把戏。只不过,这是一个不太有趣的把戏而已。” 五条茂导演苦笑着,连连摇头叹息。 “如果再进一步推理的话,之所以有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在你的面前,也是考虑到你可能报警,是为了监督你才设计的。要是你小题大做,说是自已的未婚妻失踪了,那么,一定会有警察介入调查,那就会很麻烦了。如果你真的那样做的话,她就可以说,已经计划好跟你分手了。” 虽然,我觉得这样很遗憾,但是,这个导演说得非常有条理。 “我想这盘录像带,其实就是她给你的悔婚书。她就是要说:‘实际上,我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所以,从现在开始,咱们还是永远地说拜拜吧。’这其中就隐含着这样的一层信息。” 永远地说拜拜。我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不可思议。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我觉得,你明天也不用去,见什么录像带中的男人了,若是陷入更加残酷的现实之中的话,那结果就更加苦不堪言了。” “谢谢你的提议。”就这一句答谢,已经是尽了我的全力了。 五条茂的话,使我备受打击,我从心底里感到沉甸甸的。但是,我并没有对他生气,因为我并不认为,他说的是错误的。 对于祥子,我也并没有感到愤怒。但是,我还是想要再见她一次,谢谢她让我度过的美好时光。这不是在嘲讽。不管她是怎么想的,都没有关系。 我是发自肺腑地爱着她的。她是我迄今为止,第一个爱过的女人。 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见一见祥子,想感谢一下她曾经带给我的美好时光。 时钟的指针指向了凌晨5点。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一丝白色的天光。我将闹钟定到了早晨7点之后,便一头钻进了被窝儿。 最好不要去见录像带中的男人……五条茂这样告诫我说,但是,我还是打算去见一下。他们一定是知道祥子的下落的。 我打算最后再见祥子一面,之后,就可以就此结束了。 第十五章 将问题录像带仔仔细细地反复观看之后,还是有所斩获的。在我遭受袭击的现场,除了两个蒙着面的人之外,至少还有另外一个人隐藏着。 我们是被两架摄象机拍摄的。一个是蒙面人手中拿着的数码相机,另外还有一个在小屋子里面,我想并不是无人操作的。摄象机紧紧紧跟着我们移动,使我们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焦距之中,或者处于焦距之外。而且,蒙着面的男子,似乎并没有操作遥控。因此,在那间屋子里面,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专门负责拍照。 还有一点——这一点至关重要。在录像带中,有一小段时间是处于静止状态的,只有凝神观看,才能够看得出来。在窗户对面,有一个黑色的管状建筑物,清晰地映在画面之上。从窗户外面可以看得到,有一个数码相机在摇摇晃晃地,拍摄一些毫无意义的画面,但是,只是在很短的一瞬之间。 这是我一次又一次地,观看那些画面才发现的。我将那个黑色建筑物,用录像印相机扩印了出来。 我所深信不疑的、仅仅是一场梦的那天的情景,原来都是现实存在的。黑色的建筑物,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这一切,我从窗户里看到的、如同梦一般的事情,竟然都是真实的。 就在我的眼前,一个银发的少女,遭到了突然袭击。被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家伙,尖锐的手术刀刺入身体,并且还…… 第二天,我一大早便与川獭取得了联系。我尽量地不想借助于他人的力量,但是,为了获取情报,他的帮助无论如何都是必要的。 我们约定在“三生公司”旁边的咖啡厅里见面。当我比约定的时间,提前15分钟到达的时候,他已经喝着咖啡在等我了。我走上前去,跟他小声地打招呼,但是,川獭并没有很快便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就是我。这倒也并不奇怪。 虽然,我依然像往常一样,是穿着颜色朴素的衣服来的,但是,我曾一度染成红色的头发,却并不能够很快恢复原来的样子。就因为这个,我的样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连我自己都感到有点惊讶。就在那一瞬间,他也一定在想,我的心境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会不会打扰到你啊?”川獭冲我摇了摇头。 “要是半小时左右的话,就没有关系。蛋糕店的照片终于做完了,现在,大家都很清闲啊——最近在忙什么呢?” “我在找下一份工作啊,正四处转悠呢。” 川獭一点都不怀疑,点了点头。 “那么,就祝您早日找到工作啊。不过,在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能一起吃个饭吗?” “是……是和我吗?”我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不要误会。有一个人很想跟你见一下的——猪原佑司,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你第一次去我们公司时,在大楼前出了事故的那个人……” “噢?……”我当然不会忘记,那个隔着头盔来看的话,有一双与U君的眼睛,长得很相像的男人。 “现在,他正在家里疗养呢,而且,看上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还说想当面向你道谢呢。” “可是我也没做什么呀,而且,当时我都吓坏了……”我连连苦笑着,感到无所谓了。 “说的哪里话,你当时处理得很好呀,就连医生都很感谢你呢。” 我并不是很习惯,去听别人的表扬。 “好吧,那就最近吧……”我含糊地回答完之后,将右手伸进了邮包里。 “不好意思啊,光顾着我一个人说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又给你添麻烦了,想请你帮个忙。别问理由,先帮我看一下这个好吗?” 我也知道,这样把他约出来,或许有些失礼,可是,我的确还是不会说一个恰当的谎话。 我将录像带以及镜头以外的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你见过这个建筑物吗?我想麻烦你,帮我问一下周围的朋友们……” “我知道呀!……”川獭这么轻巧地回答着,顿时让我有种失落感。 “你说你知道这是哪里,这话是真的吗?” “是啊,这里不就是‘魔馆’吗?难道不是?” “什么,这是?……”我有些激动地站起来问道。 “是啊,你是女的,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现在,这里正是人们热议的话题……是一个以《第十三个供品》命名的录像。怎么说呢——就是成人的录像吧。因此,那里就被称作是‘恶魔馆’。” 川獭压低了声音回答我,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 《第十三个供品》——昨天,在娱乐大楼里遇到的那个少年,不是也跟我说起过吗? “你看过那个录像吗?” “哦,没有。只是我做这个工作,必须去了解在年轻人之中,现在正在流行的东西。即便是自己不太感兴趣的东西,也有很多,是必须很投入地去了解的。” 他发出几声干笑,听絲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你现在手头有那个录像吗?” “没有,不过,好像我的同事那里有。但是,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你知道‘恶魔馆’在哪里吗?” 川獭皱了皱眉头,侧着头问我:“你调査这个,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这个嘛……”我没有办法回答他。 “这样子啊,我不应该什么都问的,我不想让你为难,不好意思啊!……”川獭轻轻地耸了耸肩,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恶魔馆’在哪里啊。不过,那应该是一个拍电影的时候,用过的地方吧?问一下制片公司,可能就知道了——哦,你稍等一下啊。” 他从包里掏出了微型电脑和小灵通。虽然我对于尖端技术还很陌生,但是,自从认识了川獭以后,多少还是知道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你要上网查找?” “网上一定会有‘第十三个供品’的崇拜者们,制作的网页。到那里去调査一下,估计会有所收获的。” 他熟练地将电脑和小灵通连接起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说:“找到了!……” “制作录像的单位,是‘月亮企划’吧。今年开始,要连续制作、发售一些古怪的AV产品,每一部录像都是为获取人气,而草草地制作而成的。你看,这里还有‘恶魔馆’的图片呢。这也像是从录像中截取出来的,不过,比你拿着的照片要清晰多了。” 我从川獭身后,看着他的液晶显示屏,确实也看到了我所见过的,那个黑色的建筑物。包围在周边的草原,也是那么的相像。 “上面并没有写明,这个建筑物在哪里。我试着把它转载到BBS论坛上去,一定会有人详细地回答的。” 川獭在以“《第十三个供品》粉丝群”命名的论坛里,写上:“恶魔馆”在什么地方呢?请知情者回答。然后将信发送了出去。 “如果有人回复我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他感觉到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又将微型计算机装回到包里。 “非常感谢你在百忙之中,出来帮助我啊!……”我伸出手来和他握手。 “好了,好了,困难的时候相互帮助嘛。对了,别忘了我们约好的事情啊!……” “约好的事情?” “哎呀,你看你,已经忘记了!……就是和佑司咱们三个人,去哪儿一起吃个饭的事情。记住了吧?等你方便的时候,去看他一次吧,我想,他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说着,川獭将一张写着他电话号码的便条纸递给了我。 “这个就是佑司的行动电话号。” “哦……知道了。” 虽然我接过了便条,但是,并没有打算要联系佑司的意思。我并没有治愈别人的能力,再说,看到他的眼睛,又要想起U君,又要难过了。 我目送着川獭一路小跑地,蹿出了咖啡店,便很快与昨天见到的少年——岸野加九郎取得了联系。 或许,不应该将一个与这一事件,毫无关系的少年卷进来,但是,意外的新线索,让我有些着急。虽然叮嘱他不用着急,但加九郎还是按预定的时间,来到了我居住的公寓。 当我听到汽车嘛叭的声音后,便跑下楼来,到停车场那里去接他。 “嗨,我在这里哟!……”在看到我之后,他便挥着右手,冲我跑了过来。小摩托车的车筐里,和昨天一样,放着巧克力棒的空盒子,看上去数量比昨天的还要多。 岸野加九郎的嘴巴里面,嚼着草莓味的巧克力棒,站在我的面前。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上去令人心情很好。眨眼间的工夫,便吃完了一根,之后,他便从肩上挎着的包里,取出了一个纸袋。 “你在电话里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 我把右手弯起来,向他表示了谢意:“谢谢你啦!……” 我笑着,将放在纸袋中的录像带接过来。我之前跟他说了,我想看一下《第十三个供品》,让他给我送过来。他给我的纸袋,是他昨天在娱乐大楼里,买的那种画了人气人物的袋子。 “我特意跑这么一趟赶过来,先让我喝点咖啡什么的吧。” “不好意思啊!你不是有别的事情吗?” “是啊,我本来是有约会来着,可是,现在已经彻底爽约了。因此,正好有时间了。” 我把岸野加九郎带到了我的房间里。这还是第一次有男人进入这间房子。加九郎东张西望地,参观着我的屋子,一边口无遮栏地说着:“真是一间可爱的屋子呀!……” “谢谢!……”我随口应了一声。 “……哦,你今天想要调査什么呢?” 还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他就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我的绒毯上,嘴里依然嚼着巧克力棒,笑着问道。 “真遗憾啊,不过像昨天那样的惊险剌激,还是第一次体验得到呢。”岸野加九郎兴奋地说。 “昨天演的,不就是在追赶那个无精打采的父亲吗?没什么惊险的啊。” “不过,实际上,今天的调査,比昨天的还要简单。如果你觉得很无聊的话,就直接告诉我,因为我也没有强求你的权力。” “是是是,别说开场白了,还是简单一点,说一下正事吧!……”岸野加九郎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催促着我问。 我取出了三张照片,放到了他的膝盖上面。里面夹杂着一些不能给川獭看的东西。是扩印了的、拍有屋子里情况的照片。当然,也只选用了没有出现我的照片。但是,无论怎样小心,还是有我的身体的一部分,和那个男人的影子。看一眼便知道,这些都是在猥褒场所拍摄而成的。 “从此处开车,一小时之内,便可以到达的地方。拍摄现场一定就在这其中的某处。我想现在马上就査明。” “哪个?哪个?……”少年将脸向着照片凑过去。 “这是在录像带中,截取到的图片吗?画面很清晰啊。是市面上出售的黄色裸体影片吗?” “你别管这个了?……你就看一看这些照片,能够猜出地点是在哪儿吗?” “当然猜不出啊!……这个房间真脏啊!……”岸野加九郎一边仔细地看着照片,一面摇着头连声叹息,“蒙面男子旁边,放着的是什么呢?是一个耕作机械吧?……说起这附近有园圃的地方……只要驾车走一小时之内,向哪个方向走会有苗圃呢?” “你把三张照片都看一遍。虽然照得有点晃动,不容易看清楚,但是,你看见窗户了吗?能看到窗户对面,都有些什么吗?” “窗户?……”他将头侧过来一点,皱着眉头看着。 “怎么样?圆筒状的黑色建筑物……看上去很醒目吧?你见过这个建筑物吗?” “啊?……”岸野加九郎抬起了头,看着我问道,“你就是为这个,才让我把那盘录像带拿过来的?” “是啊!……”我把他拿来的录像带,插入了放映机中。 “的确,那个建筑物,就像是摄影室之类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利用屋子外面,实实在在有的东西,拍摄出来的录像。” “我想,这样子的建筑物,不会有很多个。或许,这里应该和《第十三个供品》中,出现的‘恶魔馆’是同一个地方。” “你是说,如果重新仔细地再看一回《第十三个供品》,可能就会知道,是在哪儿拍摄的了。” “你越来越聪明了!……”我称赞了一声,随手按下了播放键。 “不过,这种录像带,你看着是否合适呢?” “什么意思?” “昨天,我已经将其中的内容,跟你说过了吧?我觉得你在看的过程中,可能会蒙住眼睛。” “谢谢,可是我的心脏,足以承受得了这些。” 我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够如此自然地,说出这样诙谐的话来。我的内心,确实已经在慢慢地发生着一些变化了。 “‘恶魔馆’是在最后的15分钟才出现的,前面的内容可以快进吧?” 我按照他所说的,将录像带一边播放,一边向前面快进。没想到,对于那些凄惨的画面,我还是想要转移开自己的视线,即便是在快进过程中,也有种不堪入目的感觉。就像加九郎所说的那样,我还是必须一次又一次地将头深深地埋下,不忍心抬眼去观看。 正处于这种惊恐状态时,我的行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这不由得让我惊叫起来。岸野加九郎嘲笑着看了看我。我轻声咳了两声,接起了电话。 “喂,BBS上面,很快就有好几个人回复我了。” 是川獭打过来的。似乎是在工作之余,还特意为我査看网页。 “你知道‘恶魔馆’在哪儿吗?” “不,还不知道。目前比较有价值的情报是……哦,有了。被当做‘恶魔馆’的那个建筑物,并不是什么摄影室,而似乎是为了拍摄《第十三个供品》,而特意修建起来的建筑。是在拍摄录像的‘月亮企划’的所有土地上修建的,但是很遗憾,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具体的地点在哪儿。或许,只能去直接问一下‘月亮企划’了。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是一些没有什么价值的答复了。比如说:有人问我,找‘恶魔馆’想要干什么呢?是想真的找出一个恶魔来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今天就是初一,是找出恶魔最佳的夜晚……都是这些很无聊的回复。还有更有意思的回复呢,说:恶魔选择的‘门主’就是我,你不要来打扰啊!……虽然不是出于本来想法写的回复,但是,我还是觉得在网络世界里,将现实和虚构混同的危险分子,还是有很多的。” 我向川獭致谢之后,挂断了电话。 “是你男朋友打来的电话?……”岸野加九郎紧接着便问我。 “不是,他是结过婚的人了。”我慌慌张张地否定了加九郎的询问。 “咱先不谈这个,对了……所说的‘恶魔会在初一的夜里出现’的吗?” “在那部《第十三个供品》里,确实是这样设定的。一个自称是‘门主’的男人,为了唤回在交通事故中,去世的妻子再次回来,要呼唤恶魔的到来,必须是在初一的夜晚。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连接魔界和人间的门,是最容易打开的。” “畜生!……”我一边点头,一边将视线又投向了电视画面。 岸野加九郎对我说,这是男主人公诱拐第八个女人时的场面。那个女人虽然有过抵抗,但是,衣服被撕烂之后,便温顺地服从了。我被触及了厌烦的回忆,又一次不得不将视线,从电视画面上移开。 嘈杂的电子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但并不是我的行动电话的声音,我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只见岸野加九郎低着头,一把取出了行动电话。 “喂、什么地干活?……”他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不悦。 “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可一直在等你呢!……”听上去,似乎是和他要约会的女朋友打给他的。 “嗯,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啊。喂……哦,你在干什么呢?有什么事情吗?……哦!……” 他的声音变了。加九郎将行动电话,一次又一次地摆弄着,最后,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发怒。 “现在,你在哪儿呢?……理沙子!……喂,理沙子?……” 什么……理沙子?…… “畜生,竟然挂断了!……” 岸野加九郎停止说话之后,摁下行动电话按钮,似乎是要再打电话回去。但是,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打通。 “畜生!……”岸野加九郎态度变得十分恶劣起来,将行动电话摔到了绒毯上。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好了。理沙子……理沙子被别人抓起来了。好像是被绑着,监禁了起来似的。只有一只手可以自由活动,听上去好像还能自己打电话,但是,中途似乎出现了什么别的人~” “理沙子莫非就是……”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好意思啊,到现在都没有吿诉你。确实是你也熟知的那个理沙子。你在娱乐大厦相遇,也并不是什么偶然,是理沙子让我去找你的。她说你最近有些怪异,所以,要我跟你暗中接近,看看到底有什么事情。理沙子真的是很担心你啊。” “……原来是这样啊?” 我咬着嘴唇。上个星期,在“三生公司”与理沙子偶然相遇的时候,也没有能够很好地聊一下。难道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关心着我? “可……可是,为什么要把理沙子,也一起抓起来呢?” “一个月前,听说有一个行为异常的家伙,悄悄地跟踪过你。就是跟踪你的那个人,一定是他把理沙子给……” “那她被监禁在哪里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她说是一个圆形的屋子里,还说左手和两只脚,都被绑了起来,身子不能动弹……” 岸野加九郎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了,他将视线狠狠地凝视着电视。 “浑蛋,难道是那里吗?……” 录像带快进结束后,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主人公用右肩膀,扛着一个少女,在荒野中向前走着。男子的前方,圆柱形的黑色建筑物静静地伫立着。 “是……‘恶魔馆’!” 与出场的人物相互比照,大致可以想象得出,那幢建筑物的大小。是一个直径大约5米,髙度大约3米的建筑物。在全部涂黑的外壁上,每隔一米左右,就会有一个小窗户。距离地面大约1.5米——正好是人的眼睛,可以看得着的地方——有一个长约15屋米,宽约60屋米的小窗户。从外观上看的话,与我见过的建筑物,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男子透过那些窗户中的一个,向着里面窥视了一下,舔了舔舌头,笑了笑,开始抱着女子,从地面上的梯子向上爬去。 入口在建筑物的上面。男子爬到了梯子顶端,将女子从肩膀上放了下来,开始将脚下的方向盘,向左边转动,伴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奇怪响声,打开了一个圆形的入口。男子满足地微笑了一下,又将女子抱到自己肩膀上,抚摸着女子的大腿,缓缓地降落到建筑物之中。 当两个人全都消失之后,摄相机改变了焦距,拍摄了一些周边的景致。之后,便匆匆忙忙地停止了拍摄。 “或许,理沙子便被带到了这里。” “山——看上去这里就像是一个髙地。你知道是哪里吗?” 对于岸野加九郎的提问,我绞尽脑汁,来回地苦思冥想。 “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山。至少,这里应该是在海边吧?” “啊,你再回放一次!……”岸野加九郎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 “车窗里有什么?那儿……对,先停在那儿!……”岸野加九郎举手喝止住我。 画面上显示的是南门口,以“恶魔馆”为背景,镜头慢慢地从车上摇了下来。因为车窗上贴着一张黑色的保护膜,所以,可以反射出对面的景物。 “上面好像有字啊!……”岸野加九郎激动地说着,“拿一块大镜子来,就可以看得出上面写着什么了。” “等一下啊!……” 我从袋子里取出了镜子,对准了电视画面,加九郎也站在我的身后,看着镜子。 “好像是一个布告牌。嗯,是一个什么……森林……儿童森林……儿童森林公园。” 我跟岸野加九郎同时回过头来,视线相对。 “儿童森林公园!……” “知道了这些,那我们马上就去吧。” 我正要将录像带,从放映机中取出来,但是,接下来的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女人,于是我又停了下来。 “这个人……” 男子肩上扛着的女人,头发上的银色已经脱落。与我偷窥“恶魔馆”的时候,向我求救的那个女人,长得十分相像。 “这个女人名叫蓝田麻美。是我前辈的朋友的女朋友。”岸野加九郎自豪地说。 “我……我也认识这个女人。” “是吗?……” “她就是在我眼前被杀的,是被用手术刀切开了胸部。”我战战兢兢地边回忆边说。 “不会吧,麻美现在还活蹦乱珧的呢。”他一边将头盔丢给我,一边笑着喊道。 “昨天晚上,我和你分开之后,还和她一起去兜风呢。她不可能被杀掉的啊。” “但,但是,确实是这样的啊!……”我顿时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会是见到长得很相像的人,你看错了吧?算了,还是赶紧走吧。” 我从屋子里出来,跨上了小型摩托车。 “不用你催我也知道啊。” 岸野加九郎又一次将引擎开到很大声,前轮几乎要飘飞起来似的,飞奔向国道。 “真的吗?那些参加演出的女人,现在真的还都活着吗?”我一边抱着他的腰,一边扯着嗓子问他。 “别再纠缠这个了……啊,活着呢,两条腿还都安然无事的呢。” “但是,确实是在‘恶魔馆’里头吗……” “别就像《第十三个供品》里说的那样,说什么会出现恶魔,死者的灵魂会附在麻美的身上,这样之类的话了。别说了啊,傻乎乎的。” 引擎的声音更大了。 “接下来就是一段山路了。紧紧抓着我,别掉下去啊。” 我更加用力地抱着岸野加九郎的腰,除了摩托车的引擎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幸好有加九郎,不到20分钟,我们便到达了目的地。我们横穿过全家都在此地游玩的、热闹的公园,无视禁止通行的牌子,穿过栅栏,进入标有“月亮企划私有地”的那片草原。 走了一会儿之后,山坡的坡度开始变大,小型摩托车已经无法再通行了。我们扔掉了摩托车,跑着走上了山路。 穿过“禁止通行”的栅栏之后,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山路丝毫没有整修过,我好几次险些摔倒。 这里毫无人气,是一处即便是好奇心浓厚的孩子,都会在途中感到不安,因而返回的偏僻所在。如果想要犯罪,又不让任何人看见,这里真是一个天造地设的好场所。 中途,我见到一处即将枬塌的小屋。该不会就是此处吧,这样想着,我就停了下来。 果真如此。这里确实是我被粗暴对待、令我感到恶心的地方。我劲头儿十足地打开陈旧的房门,闯了进去,但四下里毫无生人的迹象。 我望着我曾经遭受凌辱的床,又从那里,将视线转移到了建筑物的里面。立着农具的棚子里面,有一道能够将人充分隐藏起来的隔层。我走向那边,远远地望着入口附近。 “这里有摄影机!……” 除了蒙着面的男人之外,还有一个人——第三个人,就藏在这里,拍摄我狼狈的姿态。 会不会有什么蛛丝马迹残存呢?…… 我一边想着,检查了一遍床,发现一张小纸片。是一张印着“三好胶卷店”的收据。购买的商品是三盘八毫米录像带,960日元…… 上面打印着的时间,正好是我被粗暴对待的那天上午10点55分。这正好是我被抓之前,U君遭遇事故之后的那段时间。 “你在干什么呢?”我听到了岸野加九郎的怒吼,于是将收据装进口袋里,跑出了小屋去追赶加九郎。 旁边可见一间黑色圆柱形的房子,与那时一样。当时,我从破旧的小屋中跑出来之后,想着只要跑到那间房子,肯定会找到别人,于是就拼命地朝着黑色屋子跑去。 那时候,我曾经从窗户向里面窥视,发现有一个银色头发的女子。那是一个依然保持着天真烂漫表情的女子。她的左手腕和两个脚腕,被从墙壁上突出的金属器具绑着。 她意识到了我在敲打窗户,伸出唯一自由的右手,张开嘴唇喊:“救命、救命!……救救我啊!……” 但是,她并没有获救,我并没有能够救她。这一切,全都像是一场梦幻,我也只当它是一场梦幻,至今,我都一直在这样欺骗着自己。 我不想再有更多的回忆。无论如何都必须救出理沙子。 “啊,理沙子!……” 我听到了加九郎悲恸欲绝的叫声。他紧紧贴在“恶魔馆”的窗户上,用拳头击打着墙壁。我也从旁边的窗户,向里边窥探着。 “是的,理沙子就在里面。但是,她却一动不动。难道……难道她已经…… 我将脸庞紧紧地贴在窗户的玻璃上,想要更清楚地知道里面的情况。在绑在墙壁上的理沙子的旁边,还有一个人;和理沙子一样,她也被绑在墙壁上,耷拉着脑袋。因为窗户很小,只能看到这些/但是,旁边似乎还有一个人被绑着,但只能看到一只白色的手腕。 “玩偶……那些全部都是玩偶!……” 我想起了在“特别事业部”里面,偶然看到过的、与理沙子十分相像的人体玩偶,当即便激动地大声叫了起来。 “就像在《第十三个供品》中看到的那样,将好几个女子绑在墙上,但这些全都是玩偶?” “那理沙子呢?理沙子现在在哪儿呢?” 岸野加九郎用已经摩擦得发红的拳头,一次又一次地击打着墙壁。向着旁边的窗户……紧挨着的窗户移动。 “要进去的话,只能爬上梯子,从房子顶上那面进去。” 我突然不再说话了,同时,岸野加九郎也停止了动作。 在建筑物里面——就在我刚刚探望过的、那个窗户的旁边,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经过。 我再次透过窗户向里面窥探。窗户很小,加之里面比较低,无论如何,都不能看清楚。我一边不去回想那些,令人感到腻烦的回忆,一边努力地转动着眼球。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视线边缘活动。这并不是我的幻觉。就在那幢建筑物里面,一定还有一个人存在。 我们顺着梯子,爬上了房子的屋顶。就像刚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房顶中间有一个类似于升降口的洞。盖子已经打开了。 “我下去了啊!……”岸野加九郎突然从后面跟上来,将我推开,顺着开着的洞,倏地降了下去。我忐忑不安地向里面窥探着,有一条绳索一直下垂到里面。 无限的恐惧,使得我双脚发抖,但是,我还是下定决心,紧紧抓住下垂的绳梯,一步一步地降了下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穿着一袭黑衣的男子,大笑着朝我们走来。手里握着一把闪闪发光的手术刀。 “畜生!你这该死的!……”黑衣男子被岸野加九郎用身体,突然猛撞了一下,一下子撞在了墙壁上。 我降到了屋子里面,见到那种异样的情形,顿时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头昏眼花。 木制的墙壁,全部被涂抹成了黑色。我环顾着四周,只见有13个理沙子,全部被绑在墙上,似乎将我围在了中间一样。但是,哪一个理沙子都纹丝不动。我向着其中一个人走近,将她的长发分开,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当我确定了那只是一个玩偶之后,又走向旁边的一个理沙子。但依然是一个人体玩偶。 “贼畜生,你敢玩儿我!……你敢玩儿我!……你敢玩儿我!……” 岸野加九郎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击打着黑衣男子的脸,手术刀从那男子的手中滑落了下来,滚到了我的脚下,我迅速地将手术刀捡了起来。 “嗯……嗯……”绑在我斜前方的一个女子,轻轻地动弹着。 “理沙子?……” 我跑到近前,拍打着她的脸颊。柔软、温暖,那不是玩偶。我掀起她的头发,只见她面色憔悴……啊,这一定就是真正的理沙子。 “找到了,加九郎同学,找到了呀,这就是理沙子啊!……”我兴奋地回头喊着。 岸野加九郎听到我的声音,终于放开了黑衣男子。只见那男子精疲力竭地倒在了床上。 理沙子的左手腕和两个脚腕,都被从墙上突出的捆绑工具,紧紧地固定在墙壁上。但是,岸野加九郎还是咬紧牙关,用力将理沙子的右脚腕解开。 “不要……不要啊!……她是很重要的一个供品。拜托你们,不要夺走她啊……拜托了!……” 黑衣男子从床上爬起来,慢慢地向我们靠近。不知道是流血了,还是遗尿了,男子每前进一步,就像是鞋子里浸入了水一样,发出阵阵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你地,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大声叫嚷着,“畜生,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 “残忍的事情?你什么意思啊?……冷不防地跑来,把我很重要的仪式弄得乱七八糟,结果还对我实施暴力……”黑衣男人颤巍巍地嚷着,“喂,残忍的是你们吧?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只是想要她。” 捆绑在理沙子左脚上的枷锁也被打开了。 “疼啊……”理沙子维着眉头呻吟。她的全部体重,都靠捆绑着左手的绳索支撑着,自然是会很疼的。 “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岸野加九郎的汗珠,就要流进眼睛里去了,但他顾不上擦拭,只是咬着牙,红着脸强忍着,将最后的捆绑工具解开。 “这是我选择的人。我是有做‘门主’的潜质的。当我知道了这一点的时候,是非常离兴的。《第十三个供品》告诉我,我是一个特殊的人,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知道的。接下来什么东西会大受欢迎……会掀起什么样的热潮……啊,这些,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的确是这样,就像是《第十三个供品》中的主人公一样。在他的耳垂上,有一个很大的黑痣,这个我也有。你能说,这仅仅是一个偶然吗?所以,我一定能够做一个很强大的‘门主’,将恶魔呼唤出来。”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浑蛋,你到底在干什么呢?”我顿足大喝。 “用13个真人来做供品,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想着,只把那个必须取出心脏来的供品,作为真正的供品,其他的就都用玩偶来替代。这样,也可以把恶魔呼唤出来。我并不奢望自己能够永生,只……只是想把理沙子据为己有……只是如此而已。” “所以,你就向‘三生公司’发出了订单,要制作12个与理沙子一模一样的人体玩偶?” “哦……是啊。幸亏,以前我就拜托‘三生公司’,偷偷地拍摄了理沙子的录像带。”那个男人颤巍巍地点头回答。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弄明白了。不仅仅是去寻找男女感情出轨的证据。“特别事业部”甚至会接受这样的订单。 但是,谁都无法穷尽人类的欲望。最初,或许只要偷拍一些,日常生活的画面,就会得到满足。接下来,就想要看到别人洗澡的画面了。再往后,就会想观看别人在床上的时候,恣意猥亵的姿态了。到了最后,就连这样也无法满足了…… 我的录像带大概也是那样,随着欲望的一步步升级,大贯启介拜托“特别事业部”而成的吧? “拜托‘三生公司’制作的人体玩偶,是昨天才刚刚完工的吧?”我大声问道。 黑衣男子把目光投向我,继续说:“本来,我也并没有想这么快,就去呼唤恶魔出来。我原本打算,制作一个完整的计划之后,再实施这个工作的。但是,今天,在《第十三个供品》的BBS论坛上,有人在问‘恶魔馆’的地点之类的问题。说明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想要登上‘门主’的位子,我这才有点着急了。必须赶在他之前,完成复活的仪式。世界上只要有一个‘门主’就足够了……” 男子将黑衣轻轻地脱掉。是一个皮肤白嫩的少年,前面的头发将一只眼睛遮了起来。曾经形迹可疑地、悄悄跟踪理沙子的男人,恐怕就是这个小子吧? 这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金属声音,理沙子的左手腕,终于恢复自由了。她的手腕已经被勒成了紫红色,而且有些浮肿,看上去煞是可怜。 “赶紧离开这里!……”岸野加九郎抱着神志不清的理沙子,朝着我大声叫嚷道。 我点了点头,开始顺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绳梯,迅速地向上攀爬。 “等一等……把她给我留下,她是不可缺少的供品。别担心,她是不会死的。她是供品中的中心人物,因此会有我妈妈的灵魂附体。她是能够苏醒过来的。虽然会死去一次,但是,很快就会又回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所以,请务必把她留给我……” 岸野加九郎突然回过头去,在那个男子脸上正中间的地方,狠狠地打了一拳过去。 只听见“咔嚓”一声,似乎是骨头开裂的声音,那个男子便向后倒了下去。 “我们走!……”岸野加九郎冲着我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或许是他太愤怒了吧? 第十六章 与佐胁雅彦和野村龙二两人见面的时间,定在了上午9点钟,但是,我提前一个多小时,便早早地来到了教堂。 在礼拜堂前面,我遇到了金牧师,他正用竹子扫帚打扫人行道。我跟他打了个招呼。 “啊,你是……”金牧师抬起头来,用嘶哑的声音跟我说。 他似乎还记得我。当我说明来意之后,牧师捋着络腮胡子,似有难言之隐地,半张着嘴巴说:“您知道祥子的下落了吗?” “哦,还不知道……” “这样啊……”金牧师犹豫地说着,一边拾起了滚到路边的小罐子,之后,有些落寞地垂下了双眼。 “牧师,问您点事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你想问什么,就请随便问吧。” 金牧师一副平易近人的表情,笑着将我带进了礼拜堂。 在金牧师的带领下,我坐到了教徒的席位上,并把目光投向了祭坛深处的彩色玻璃上。早上的阳光从入口处照射进来,经由彩色玻璃的反射,将祭坛染成了斑斓的色彩。 “你想跟我说些什么呢?” 我冲着祭坛,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金牧师坐到了我的身旁。 “是关于祥子的事情。您是看着样子从小长大的吧?” 慈祥的眼眸,在牧师凹陷的眼眶中打转。 “是啊,样子经常来这里玩耍。她笑的时候,脸颊上就会露出一个小酒窝——那确实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儿呀。” “可以再说一点吗?祥子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呢?” “什么样的女孩儿……这样啊!……” 金牧师捋着络腮胡子,停顿了一会儿。我极其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她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儿啊!……”金牧师断断续续地接着说。 “祥子是个私生女。样子的母亲,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当时孤零零地来到这个小镇。据说,祥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只有她母亲一个人知道。” 我看着彩色玻璃,默默地听着牧师的叙述。 “因为没有父亲,祥子总是被附近的小孩儿们欺负。在傍晚的时候,经常就会哭着鼻子,跑到我这里来。‘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呢?’……她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过我。要我怎么回答呢?……唉,我也只能说一些安慰她的话,比如,我会说:‘可能,你的爸爸一直都在守护着你呢。’但是,样子在这里,吃块小饼干或者巧克力之后,便又会髙兴地笑起来。等到要回家的时候,还会冲着我,像天使一般地微笑、充满朝气地挥手告别。啊,她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啊。” 听得出来,牧师有些哽咽。 “上了髙中以后,她来教堂的次数就少了,但是,每个月里都会有一次,她带着自己做的小饼干啦、苹果酥啦,来找我玩儿。她做的小点心,都非常好吃哟……” “是嘛……”我低沉着嗓子回答。 “祥子经常一边嚼着甜点,一边跟我说她将来的梦想。说是想要成为一个童话故事作家……” “童话作家?……”我从来没有听祥子说过这些。不过说实话,我觉得那是一份很适合祥子的职业。 ——老说我做事笨拙,什么事也做不好,而且还比别人死心眼儿。别人骂我脑子不开窍也好,说我是笨蛋也好,总是失败也没有关系。一般人用一年能干成的事情,我就花上十年的时间,谁让自已脑子不开窍呢?死心眼儿就是我最可取的强项。 听着牧师的话,我静静地闭上了眼晴,回想着祥子的容颜。她的确做事笨拙,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不过,她却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确实是这样。这的的确确就是我所熟识的样子。 “我比任何人都爱你。我是那种认定了,就会坚持到底的人。”就在我向她求婚的那天晚上,她在床上对我说的这些话,绝对是毫无伪装的。 “金牧师……”我盯着牧师的侧面,再次向他询问,“祥子一定和您商讨过,好几次结婚仪式,或者其他什么事情吧。她有没有跟您说起过,跟我结婚的事情呢?” 听到我的询问,牧师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金牧师?……”我两眼圆睁,恶狠狠地死死紧盯着他,金牧师僵硬的眼眸,开始慢慢地转动,紧紧地盯着我。 “现在……你还爱着祥子吗?” 我紧盯着牧师,微微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表明自己的决心一样。 金牧师站了起来,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面向祭坛上的十字架。 “你敢对着神灵起誓吗?” “我发誓!……” 金牧师回头看了看我,眼神中透着一丝认真。 “你到这边来。” 我跟着牧师走了过来。我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奇妙的事情。 金牧师出了礼拜堂,走在与牧师馆相连的走廊里。左面的墙壁上,装饰着十字架形状的彩色玻璃。 金牧师看着彩色玻璃,走向了走廊最深处的祈祷室。那是一间不足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屋子。屋顶上只开了一扇照明的窗户,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一些沉闷。榻榻米上铺着床铺,上面有一个驯鹿玩偶,正盯着这边看。 “你请坐吧!……”金牧师一边说着,随手将散落的困书,收拾到屋子的一角,向我招手示意。 “你有什么想要悔过的事情吗?或者,心里有什么疑问,现在,都可以在这里全部说出来,怎么样?如果你觉得没有我在旁边,会更好一些的话,那我可以出去。” 金牧师似乎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定是为了让我下定决心,才提供了这样一个场所。 “您就在这里吧,如果方便的话,我很希望您能听我说。”我跪坐在屋子的正中央说。 金牧师关上了入口的门,在我的侧对面坐了下来。原本狭小的屋子,更加狭小了,周围充满了热气,但是,我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心情不可思议地变得平静了。 “我……”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道,“我一直在怀疑祥子,直到刚才听了牧师的话之前。” “什么?……”金牧师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睛。 “来参加仪式的那天早上,我迟到了,等我来到教堂的时候,样子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两个自称是祥子未婚夫的男人,待在祭坛前面。我听了他们两个人的话,便认为是被祥子玩弄了。祥子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跟我结婚……我一直这样认为。” 我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金牧师闭着眼晴,一动不动。 “昨天,我收到一盘录像带。寄件人的姓名是祥子。在录像带中,有祥子——祥子被强奸的镜头。但是,虽然说是被强奸,祥子在录像带中,却像是被恶魔摄去了魂儿似的,一点反抗都没有。所以我觉得,录像带中拍摄的镜头,并不是真的,而是在演戏。我还认为,祥子就是一个拍那种录像,都能平心静气的女人。给我送来的那么一盘录像带,一定是想要给一直寻找祥子下落的我,一份离婚协议……我这样想着,想要与祥子彻底的一刀两断。但是……但是,我可能全都弄错了。” 热气开始在我的身体内部慢慢扩散,似乎已经将我的整个身体吞噬。我呼出的气息是热的,但吸进来的,却是异常的冰冷。 “祥子跟我说过,她是喜欢我的,我不能认为这些话都是伪装的。牧师踉我说的小时候的祥子,与我所熟识的祥子,真是一模一样的。人的本质是不能那么简单地就改变的。我所熟识的祥子,就是本来面貌的样子。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不知不觉之间,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静静地流到了我的脸颊。 “任凭别人去否定吧,我就是相信祥子……”我擦干了眼泪,继续说道。 “祥子工作的咖啡厅的老板也对我说,祥子每次去上班,都会带着我的照片。祥子一直爱着我。但我却在祥子失踪之后,一直怀疑她,不相信她。我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祥子一定会原谅你的!……” 金牧师慈祥地抱紧我。我感到就像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暖。眼泪再一次溢了出来。 我趴在牧师的肩膀上,他抚着我的背,轻轻地拍打。我终于无法控制,放声哭了起来。 “祥子很快就会回到你的身边的。”牧师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嘟囔着。 ——上午9点钟。 两个男人如约地出现在了礼拜堂里。或许是在上班时间跑出来的吧,长着一张虎头狗脸的佐胁雅彦,穿着沾满油渍的深绿色工作服;戴着银框眼镜的野村龙二,则穿着品位很低的大红色村衫,和裤腿很脏的裤子。真不敢恭维他们两个人的长相,无论是穿着便服,还是穿着无尾晚礼服,都是长得很难看的两个男人。 “星期六的一大早,就把人叫到这种地方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呢?……电话里,你不是说弄到祥子的最新情况了吗?” 首先开口的,是野村龙二。他习惯性地将眼镜儿的镜框,向上推了推,似乎是没有睡觉的原因吧,眼睛底下有很大的黑眼圈。 “昨天,有一盘录像带,邮寄到了我家里。”我一边抚摸着,放置在教堂最左边角落里的风琴,一边回答道。 “是一盘用罗马字母写着的、用‘样子’命名的录像带。” 我仅仅说到这里,他们两人便像是一切都明白了似的。我本以为,他们都会很惊讶的,但是,他们却都显得格外冷静,野村甚至捏着嗓子,开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什么啊?那就播出来看一下吧。” “你们哪里是什么祥子的未婚夫?大概是在结婚那天,你们两个人一起袭击了祥子,并且还……” 我停顿了一下,接着,慢慢地吐出了后面的话。 “并且还杀了她。我已经有三个月,都联系不上祥子了。虽然我不愿意相信,但是,恐怕祥子现在已经死掉了吧?” 我仔细端详着这两个人。 “你们在拍完演戏的录像带之后,就将她杀死了。但是,你们又担心尸体还没有处理好,就惊动了警察。都快要到预定时间了,新娘却还没有出现,你们算准了我会出于担心而报警,所以,你们两个人便在我面前,合伙唱了一出假戏。为了使我认为,祥子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从我的面前消失的,你们便捏造谎言,说什么祥子同时跟很多男人谈恋爱,这样来欺骟我。” 佐胁和野村相互对视着,做出滑稽而夸张的表情。 “如果这样的浑蛋解释,都能做得出来,那该成什么了呢?”佐胁摇着肩膀笑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是那样吗?” 野村看上去似乎非常反常,一次又一次地扯着嗓子笑着,并向我慢慢地靠近。 “看了那盘录像带之后,你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呢?……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野村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变化,让人觉得非常厚颜无耻。或许,这正是他的本性吧? “你看过录像带之后,也应该明白的吧?……祥子基本上没有怎么反抗过。我们可原本就是很好的朋友。那只不过是所有快乐游戏中的一个而已。” 我拼命地摇着头:“畜生,骗人……我可不相信。” “你可真是倔犟。而且,录制那盘录像带的时间,要比你想象的早很多。在祥子认识你以前很久,那盘录像带就已经录制好了的。” “真是荒唐!……”我冷笑着说。 “很遗憾,这并不是荒唐的事。你再好好地看一下那盘录像带吧。拍摄使用的那两台摄像机,其中有一台,是在我手上的。所以,我的左手腕,才会不时地在画面上部出现。中间还停止了一会儿,你再好好看一看我手腕上,戴着的这块手表。我想你就会知道,那盘录像带是什么时候,拍摄出来的了。” “我不信……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啊,我怎么能相信你们?”我愤怒地高叫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清醒清醒吧。她就是那样的一个女人。”戴着银框眼睛的男子高声断喝,“之所以要将那盘录像带送给你,就是想要让你这个纠缠不清、想着把她追回来的男人,好好清醒一些。祥子……” “浑蛋,你们嘴里的假话,说得已经够多了!……”我大叫了起来。 “把祥子还给我!……你们是不是已经把她杀了?她的尸体藏在哪儿?把祥子还给我!……”我暴跳如雷,大声吼叫起来。 “简直……就是一个无可教药的大儍瓜!……”佐胁吃惊地嘟囔着。 “她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人。我们哪里会杀了她呢?……她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野村走到我的跟前,用一种小混混式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是在鄙视我。 “你骗人……骗人。那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是说过了吗,她只是在跟你玩儿呢。” “浑蛋,我不信,绝对不信!……”我又跳又叫,坚决不相信。 “哎,真是受不了你!……”野村的眼神有点变了,他一把把我揪了起来。 “畜生,我也被这个女人玩弄过,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那也没有办法!……” 他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襟,露出茶色的门牙大叫道。 “浑蛋!……托她的福,我的生活也被搞得乱七八糟。我还真想杀了她,你满意了吧?擦亮你的眼珠子,好好看看这个吧!……” 他从胸前掏出一张照片,一把拍在了我的身上。照片一下子飘落到了我的脚边。 “这就是那个女人的本来面目!……” 野村披散着头发,哈哈大笑地喘着粗气。我甩开野村的手,拾起了落在脚边的照片。 毫无疑问,那又是一副不堪入目的场景。是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的照片。照片质量粗糙不堪,可能是从电视上剪辑出来的吧?男子瘦弱的身躯,被用粗麻绳捆绑在了椅子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他被一个长着小脚的女子,用穿着的红色的髙跟鞋踩着脸,露出了一副空虚的表情。穿着髙跟鞋的女子只有一双脚在照片上,无法知道她是谁,但却可以清晰地判断出,那个丑态百出的男子,便是眼前的这个野村。 “这就是上个星期,祥子寄给我的照片。这家伙,一边跟我玩变态游戏,一边又用照相机,把我的这个样子拍摄下来,还威胁我说:‘如果你不想这些录像被别人知道,就听我的。’怎么样,你相信了吧?” 他向旁边吐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我也是一流大学里的数学老师,就为了这些事,我的人生就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畜生……” 情绪完全激动起来的野村,看着一直都保持沉默的佐胁。 “说起来,这也都怪你!……”野村指着佐胁,大声怒吼道。 “我赛马赌输了,你还接近我,说什么还有利润,一个劲儿地唆使我。我就是因为这个由头,才会认识这么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女人的。”野村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嘶叫起来,“什么将来可以让她拍摄一部电影,还不就是你故意在她面前,卖弄‘三生公司’的名片?……但事实上,你根本就不是那家公司的职员。” “三生公司?……”突然从野村的嘴里,听到一个自己知道的公司名字,我感到不知所措。 “哦。你去一趟‘三生公司’,不就可以知道,祥子的居住地址了吗?你看到的那盘录像带,就是在那里制作成的。” “野村……请你冷静一点!……”佐胁皱了皱眉头,有点不知所措。不过,已经完全激动的野村,却不能那样简单就保持沉默。 “你让我保持冷静?……畜生!……如果这张照片,在我的学校里传播开,我这辈子可就彻底完了。可你却不同,你什么学历都没有,也不用在乎什么名誉。你就待在那个眼看就要破产的汽车修理厂里,即便被解雇了也没有关系,是吧?……她即便威胁你,你也不会失去什么。” 或许是野村所说的话里,有哪些触及了佐胁的敏感神经吧?佐胁的脸庞,看着看着便慢慢地涨红了。 “王八羔子,你说的什么浑蛋话?……我也还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呢。现在,我每个月,还可以瞒着离婚的妻子,去看她一次。我活着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女儿啊。但是,那个女人……她还说什么要把那盘录像带,送给我的女儿去看到。我哪里能够让她这么做?要是让我找到她,一定先杀了她。” 佐胁咯吱咯吱地咬着牙。 “听了制片人的忠告以后,我调查了一下,在电话里竞然发现了这个,我确实是被她玩弄了呀!……” 佐胁说到这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东西,将它用力摔到了地板上。从一个两屋米大小的塑料盒儿里面,伸出两条细细的软线。我俯下身子,将那个小物件拿在手上。 “知道是什么吗?那是窃听器啊!……” 佐胁一边耸着肩膀,大声地喘着气,一边走到我的身旁。他那工作服上散发的油溃的味道扑鼻而来。我曾经在什么地方,似乎闻到过这种味道。究竟,是在哪儿呢? 我抓起了那个窃听器,抬起头望去。佐胁就站在我的面前。在他的胸前,用黄色的丝线,绣着“SAKI MOtORS”的标志牌。 “啊!……”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注视了天空一会儿。在我的记忆深处,终于有什么东西,慢馒地浮现了出来。 “那个窃听器,就被安装在了我们家的电话机上。这就是样子那个女人捣的鬼。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监视着。如果不是‘制片人’告诉了我,直到现在,我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佐胁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巴,脸色有了一点变化。 “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说‘制片人’,那到底是指谁呢?”我询问道。 但是,野村和佐胁两人,似乎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我用食指和拇指,将那黑色的小物件捏在手中,拿到与眼睛齐平的高度。塑料制成的机身,稍微有一点凹陷。 “是诚制作的窃听器吧……”我嘟囔着。 母亲的葬礼过后,诚说“不再做这种东西了”,便将它扔在了地上。一定就是那个窃听器。受到一定程度的碰撞,或许并没有弄坏吧?或者,也可能是经过修理了的。 但是,这个窃听器,为什么会被安装在佐胁雅彦家的电话机上呢?这会是祥子拿过去的吗?……不,不可能是这样的。 窃听器自然是在诚的屋子里的,而祥子却从来没有去过,我妈妈的家里。我也没有跟祥子说起过,诚的兴趣爱好呀。 那么,究竟是谁……? 窃听器一直都是放在我妈妈家里的,而且,也很难想象,外人会特意去偷取诚制作的窃听器。那么,又该作怎样的解释呢?……是诚将窃听器送给了第三个人吗?或者,是诚自己去佐胁家里,往电话机上安装窃听器的…… 就在诚失踪的那一天,被扔在他屋子里的两件东西,鲜明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散发着油渍味道的深绿色破布——上面用黄色的丝线,绣着“KIMOtO”的字样。 还有一件,便是以“OMI”命名的录像带。我曾深信,每一件东西上刻着的,都是他未婚妻的名字。但是,看来并非如此。 “或许……小瞳也被强奸了!……”我想到这里紧紧地握着两个拳头,抬头盯着佐胁。 “去年春天,眼看就要结婚的木本瞳……你们把她……” 野村一边摆弄着镜框,一边鼻音很重地笑了起来。 “这家伙,又说什么没有根由的乱七八糟的话了。喂,佐胁,你认识吗?……啊,佐胁!……” 野村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盛僵硬。佐胁看着我,眼神就像是一只胆怯的小猫一样,左右摇晃着脑袋,好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慢慢地开始向后退去。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佐胁用一种沙哑的声音,不停地嘟囔着。 “果然是那样啊!……”我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逆流了。愤怒,眼前被染成了一片鲜红。 小曈是在从学生时代的朋友的祝贺聚会上,回来的路上,被佐胁雅彦强奸的。她虽然奋起殊死的抵抗,但虽然竭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从佐胁穿着的工作服上,将胸前一块绣着名字的布,扯下来一部分。就是“SAKI MOtORS”的一部分——“KIMOtO”。 身心憔悴的小瞳,最后终于回到了家里,她用锥子一次又一次地,刺着被她扯下来的那块破布,并给诚留下了一份遗书,上面只写着:“对不起”,之后便死去了。 诚从小瞳的桌子抽屉里,找到了那块破布。就在小瞳去参加聚会之前,他还去过那间屋子,大概那个时候,那块破布还没有被放进抽屉里。 诚一定很怀疑,一定会尽全力去调查,那块破布到底是什么东西。自从那一夜,在附近的公园里赏过花之后,诚就变得有些奇怪了。或许就是在那一天,他偶然遇到了工作服上绣着“SAKI MOtORS”字样的人吧?诚意识到了小瞳遗留下来的那块破布,就是绣着“SAKI MOtORS”的工作服上的一部分。 就在诚详细地调查绣有“SAKI MOtORS”字样的工作服的来历的时候,发现了穿着胸前破损的工作服的男子,那就是佐胁雅彦。然后,诚在他家的电话机上,安装了窃听器,这才知道,佐胁就是一个强奸犯。在以“OMI”命名的录像带中,恐怕就有小瞳被强奸的镜头吧?…… 然后,诚从佐胁家里,偷出了那盘录像带,将其中的录像带,全部抽了出来。 “畜生,就因为你……就因为你……小瞳才会死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总之,佐胁在观众席上坐立不安,悲痛地哀号着,像是想要赶紧逃离我一样。 野村并没有向佐胁施以援手,只是在不远处,看着我们两个人。但他的脸色却变得惨白。 “我绝对认为她是自杀的。”我大声吼叫起来。 佐胁一边流着哈喇子,一边哭喊着。 “拜托了。原谅我吧!……我并不是坏人,不是坏人!……我只是按照指示办事而已。我只是按照‘制片人’的指示去做的。因为有人想要一盘不是演戏,而是其实被强奸的录像带,我只是协助去拍摄的。我不能拒绝那个家伙的指示,我只能极不情愿地,遵照他说的去做。”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你所说的那个‘制片人’?”我一把抓住佐胁的胸口,将他举过头顶。 “求求你了,原谅我吧!……这个我不能说。如果说了,就会被杀掉的。求求你了,原谅我吧……原谅我……” 佐胁哭喊着,视线注视着我的身后,就在那一瞬间里,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正想着回头去看身后,但已经迟了。我被摆放在圣书朗诵台上的花瓶,狠狠地砸在了头上。 浑蛋,是野村干的。 我的后脑勺感到一阵剧痛,手脚开始急速地麻痹。我无法站立,倒在了观众席中间。 “这家伙,很危险啊!……只能让他突然失去知觉了。”野村凝视着我的脸,他的容貌渐渐地模糊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杀掉祥子的。虽然我们确实想杀她。我们三个男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啊。我想,你也应该清醒清醒了。为了自己着想,还是不要与她有更深的关系为好。” 我最后听到了这些话,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第十七章 绑架理沙子的男子,很快便被逮捕了,我们都对警察毫不隐瞒,如实汇报了情况。 那个男子名叫唐泽正芳,22岁,是个研究生。似乎是苦恼于从来没有碰过女人,变得有点神经过敏。据说是一个言行异常的人,于是,就被送去做精神鉴定了。 快到天明的时候,终于离开了警察局,我睡了两个小时之后,冼了个淋浴,便向着“三好胶卷店”走去。 骑着自行车走上坡路,对于平时不怎么锻炼的我来说,简直是太困难了。虽然洗了个淋浴,但是,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还是满身大汗。要是让加九郎骑摩托车来接我就好了,但是,我还是最好不要这样,让他的女朋友理沙子知道了,那可就麻烦了。 就在我被凌辱的那间小屋子里,除了两个蒙着面的男人之外,还隐藏着另外一个男的。我想,那张写着“三好胶卷店”的收据,就是那个人落下的。收据上还印着那家商店的电话号码,因此,很容易确认那家店的具体地址。 那家店就在去往“儿童森林公园”的路上。这是一家极其普通的照相馆,到处都可以找得到。 我把自行车停在了店门口,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推开了照相馆的门,这时,一个正在看赛马报纸的男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迎了出来。胸前,店长的徽章一闪一闪的。 我想,上来就打听有点不太好,,所以,就拿了一个一次性照相机走向收银台。我是绝对不会去拍照的,以后,作为礼物送给理沙子也挺好。 店长一言不发,生硬地敲打着收银台。他是一个高颧骨、国字脸的男人。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一直一副不太髙兴的神情。 “哦,有点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付完账以后,我很理直气壮地说。店长用一双小眼睛看着我。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收据递给他看。 “这是你们这家店里开出的收据吧?” “什么嘛?……”男子的小眼睛,此刻显得越发地小了,把脸凑近了收据。 “这是买了什么的收据呢?” “请您看一下时间。今年的6月9日——那是一个周末,那天从早上开始,天气就很好。时间是上午10点55分。买的东西是三盘8毫米录像带。您还记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买的吗?” “谁啊,你是警察吗?”男子睁大了眼睛,来回打量着我。 “不,我是信用调査所的工作人员。”我随口瞎说道,“我们在追査一个人,希望您能协助我们调査……” “不是我不帮忙,但是,都过去三个多月了,实在是记不得了。别看我们这儿现在这个样子,但是,生意一直还是不错的。在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什么样的顾客,我还真是……” “6月9日的时候,有过地震。您再想一想?……”我极力地提醒着对方,“10点55分就是地震发生后,不到10分钟的时候。你还有印象吗?” “地震以后……啊,那是,是那个人吗?” “对呀!……对呀!……”我焦急地说。 “不对!……”男子似乎是特意咳嗽了一声,又打开了赛马报纸。 “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您就随便告诉我一点吧——你把您知道的告诉我,我有重谢!” 我从钱包里掏出一万日元,放在了男子面前。如果不表示一下的话,这个吝啬的家伙,估计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出来的。 正如我所想象的那样,男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哦,是这样啊——有个顾客,每周都会来我们店里一、两回,买胶卷或者是8毫米录像带的。应该就是那个人吧?” 男子说着,便把一万日元揣进了腰包,随后才开口说话了。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啊,个子挺高的,肩膀很宽、很健壮……就是这些了,鼻子很有个性,是一个鹰钩鼻子。” 鹰钩鼻子……我首先想到的,便是U君的样子。 “哦,那您知道他姓什么吗?我还想让他帮我冲洗胶卷呢。” 男子拿出了笔记本,用手在上面描画着,告诉我说:“嗯,这小子姓三笠啊。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三,笠就是竹字头低下一个立正的立。” “三笠?……” 与U君是一个姓,但是,绝对不会就是他。就在那天的那个时间,U君已经出了事故,去了另一个世界了。只能解释为,有人在盗用U君的名字,进行欺骗。 “是这个人吗?”我从手提袋里,随手拿出了U君的照片,问他道。 “啊,就是这家伙啦!……”男子非常肯定地回答。 “好像他前天还来过呢,也是买了三盘8毫米录像带。” “不好意思啊。如果这个人下次再出现的话,您能马上通知我吗?当然,一定会有重谢!……” 我说着,将写着我的行动电话号码的字条,递给了对方的男子。男子一边色迷迷地看着我,一边说着“好的”,之后又将眼睛闭了起来。 “哦。侦探,你这是在调査婚外情呢,还是别的什么呢,要么,是这个男的犯什么事儿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就走出了胶卷店。 我只对理沙子和岸野加九郎两个人,老老实实地说过至今的经过。我已经能够冷静地,去观看那盘令我感到厌烦的录像带了。羞耻感、丑恶感都已经不复存在,我的心里,完全是被怒气所支配着。 我们首先直接来到了“特别事业部”。 因制作与理沙子十分相似的玩偶,并将其卖给唐泽正芳,“三生公司”受到了警察“严重警告”的处分,但是,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打击。玩偶确实是和理沙子十分相似,但是,理沙子又不是什么名人,并不存在于侵犯肖像权的适用范围。而且,只要“三生公司”一口咬定:玩偶与理沙子相似,只不过是偶然事件,事情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关于大贯启介受理的录像带,他们只说是需要保护委托人的个人隐私,我便只能保持沉默了,还是一无所获。而关于我被凌辱的镜头,则被公司一口否定了。 “虽然我们会接受委托,去偷拍一些人。但是,对于想要强奸录像的委托,我们却绝对不会接受。” 财前部长皱着眉头,额头上青筋暴露,一副愤怒的表情说着。 因此,即便是攻击“三生公司”,也不会有任何收获。我只能改变方针,先去询问大贯启介。 我在公寓楼前等着他,没想到,将他顺利地带到了附近的家庭餐馆,根本没费吹灰之力。被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的岸野加九郎稍微威吓一番,大贯便毫无抵抗地,跟着我们进了餐馆。 我们在离窗户很近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今天我们做东,想吃什么都可以点。”我低声对加九郎和理沙子说道,两人都兴奋地尖叫起来,然后点了一个巨大的巧克力冰激凌。 坐在旁边的大贯,一直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岸野加九郎。这个在别人眼里,不务正业的男孩儿,竟然会点一个大巧克力冰激凌来酬谢自己,大贯露出这种表情,也很自然吧? “冒昧地将您带到这种地方来,非常抱歉啊。”我摘掉了眼镜,露出了本来面目。 我把头发染成红色的事情,似乎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大贯看到我,就立刻起身想要逃跑,但是,被加九郎抓住了手腕,也只好放弃这种想法了。 “老老实实地坐这儿,不会要你的狗命的。” 就像是往大贯的脖子上吹气,岸野加九郎嘟囔着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的流里流气。 “关于这盘录像带,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我从袋子里掏出了那两张录像带——“松井祥子·合订本4”和“SAChIKO”,放在他的面前,大贯这才完全老实了。 “你很喜欢这个,是吗?……”我把“SAChIKO”放在大贯面前问道。 “啊!……”大贯将手搭在膝盖上,呆呆地坐着,就像是一块坚硬的大石头。 “当然,你是知道其中的内容的。是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遭到两个蒙着面的男子,袭击的成人影片。” “这种录像带——我可是从来不看的。”大贯颤巍巍地说。 “畜生,别装糊涂,你全都知道的吧?” “你一定对这个也相当感兴趣。所以,委托‘三生公司’拍摄这种内容的录像带的人,就是大叔你吧?”理沙子怒目瞪着大贯。 “快说吧!……喂!……”岸野加九郎稍微动了一下插在口袋里的左手。 似乎是巧克力棒的盒儿,碰到了大贯的手腕吧?大贯或许把盒儿误以为成是别的什么东西了,惊叫了一声,然后带着哭腔,开始说道:“我也只是受人之托而已。真的,我没有骗你们。” “受人之托?……受什么人的托付?……” 岸野加九郎哧哧地笑着,顺势摁着左面的口袋,来回转动着。 “我全都告诉你们。但是,你们不要伤害我的性命。是先生一先生委托我做的。” “是胜田荣一郎吗?”我厉声喝问道。 “嗯……是的。我常年都给先生做秘书。是先生委托我,去请‘三生公司’制作录像带的。” 理沙子看着我,表情呆若木鸡。 “还是把这个男的,扔到海里去算了。胜田荣一郎是浪漫的爱情小说作家,不可能想要得到,这种卑劣的录像带的。” “我没骗你们,是真的。”大贯启介带着哭腔恳求道。 看上去,他不像是在说假话。实际上,胜田荣一郎和大贯启介两个人,都曾经跟在我后面过。也不能认为,胜田荣一郎就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 “能说具体一点吗?你委托‘三生公司’都干什么了啊?” “我都说过了,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受先生委托,才……” “浑蛋,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只要回答问你的问题就行了。” 被岸野加九郎这么一怒喝,大贯哆嗦了一下,开始断断续续地回答起来:“那是去年10月的时候。事情的开始是,有一个女人,给先生打了一个电话。虽然,时不时就会有崇拜的书迷打电话过来,但是,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先生接了那个电话之后,就突然去了‘三生公司’。我当时还是第一次听到‘三生公司’这个公司的名字。先生从‘三生公司’回来的时候,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是自己的委托,被很坚定地拒绝了……” “那是什么样的委托呢?”我目光凌厉地望着他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第二天的时候,‘三生公司’就联系先生,说是先生的委托受理了,然后,先生的心情也就恢复了。” “一会儿拒绝,一会儿又受理,真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公司啊。”理沙子笑着说。 “不……虽然在电话里,对方自称是‘三生公司’,但恐怕是出于高额酬谢的诱惑,‘三生公司’的内部员工便撇开公司,直接以个人名义接受了委托。因此,我之后的每个月,都要受先生之托,去一、两次‘三生公司’。我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找一个人,拿一个信封回来。信封被封得很结实,所以,至于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觉得,好像是装着一份报告书之类的东西。” “给你信封的那个人是谁?”我焦急地喝问道。 对于我的提问,大贯启介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每次都是在‘三生公司’的大厅里,他把信封交给我,我再把钱交给他。他是一个年轻人,鼻子上稍微有点特征。” 他说的同时,我从袋子里拿出了U君的照片,问他:“是这个男的吗?” “哦……是的。就是这个人。”大贯启介不停地点了点头。 “你拿到的信封里面,到底放着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在岸野加九郎的威胁下,大贯启介吓得缩着脖子。 “我确实有一次,看到过里面的东西。就是在一周之前吧。那天,在大厅里拿到的东西,与以往的不一样,是一个大一点的小包裹。虽然大,但却很轻,摇晃起来,还会有沙沙的声音。我把小包裹交给先生之后,他就像往常一样,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但是,不到几分钟,他便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激动地怒吼:‘浑蛋,从现在开始,就要抵制“三生公司”。’说完,就抱着一个白色的盒子——可能那就是小包裹里装着的东西,然后,自己开着车去了‘三生公司’。” “啊?这么说来,我们的确在‘三生公司’的大厅里,见到过胜田荣一郎。而且,那天还正好是与祥子偶遇的日子。”理沙子笑着说。 当然,我也记得。当时,胜田还是在怒骂了“特别事业部”的财前均“畜生养的”之后才离开的。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生气发怒的,但是,当时他的情绪,的确十分激动。先生是抱着撕破了的包装纸出去的。因为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便偷偷地看了一下,里面放着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一张报告书,上面只是写着:‘非常遗憾,您委托的东西,没有能够找到。我们只弄到了一套婚纱,请您到现场确认一下。’” “一定是我的婚纱!……”我的直觉告诉我。 胜田荣一郎就是拿着那件婚纱,去了“特别事业部”。恐怕就是将那件婚纱退还给了财前部长。但是,我依然无法知道,胜田荣一郎究竟想要干什么。 “知道了。继续往下说吧。” 听到我的催促,他又开始说:“好的!……今年3月的时候。先生突然把你的……”大贯看了我一眼。 “把你的光屁股照片拿给我看,并告诉我说,想让我跟踪你。让我详细地调査你的生活,你跟什么样的朋友来往,然后向他汇报。因为是先生的要求,我只能照此办理了。我便开始跟踪你了。我实在是不善于跟踪,很快就被你发现了。” “胜田荣一郎多大岁数了?”岸野加九郎突然砖头去问理沙子。 “71岁!……”理沙子笑着低语道。 “啊,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年龄了。这老爷子,真是变态?” 从桌子底下,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岸野加九郎的表情有点难看。或许,是理沙子踢了他的小腿一脚。 “胜田荣一郎的老伴儿,现在还健在吧。” “哦,有一个离婚九年的妻子,他们已经结婚四十多年了。虽然是仰慕先生的名望,他们才走到一起的,但先生从来都是感情专一的。的确,先生过去也出现过男女问题,还成为电视新闻,但是,自从四年之前,老伴儿卧床不起之后,先生就不再感情不专一了,一直都很关心自己的老伴儿。”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纠缠祥子呢?”理沙子插话道。 “可能……他是为了新作的取材吧?” “取材?……”我低声吃了一惊。 “我的报告,似乎是没有办法满足先生的。后来,先生就指示我去请‘三生公司’偷拍松井小姐。那个已经是5月的事情了。这次并没有被拒绝,很顺利地便签了合同。‘三生公司’每个月会录制一盘录像带。每次接到制作完成的报告,就需要我前往‘三生公司’去取。每次从‘三生公司’取回来的录像带,先生都要用一种严肃的眼神,认真观看一遍。我觉得他没有丝毫猥亵的心情。” 以“松井祥子·合订本4”命名的录像带,大约就是最新的版本了吧? “没有猥亵的心情?你可真会替他辩解!……一个没有变态心理的男人,会想要观看强奸录像带?”岸野加九郎冷笑着说。 “我说过了——并不是那样的。只有那个是我……是我拜托‘三生公司’制作的……” 后面的话,变得声音嘶哑,无法听清楚。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地叹了一口气。 “弄混了——猥亵地去看祥子的,不是胜田荣一郎,那是你吗?”理沙子愤怒地喝问道。 “不……不是,不要误会啊,我没有那种想法的。我也是在一个自称是‘制片人’的家伙打来电话之后,才……” “制片人?”我们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嗯……那是在5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制片人’忽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承担联络工作的一直是我,所以,应该是制作成了新的录像带——我想他这才会联系我的。但是,那次打来电话的男人,和以前打电话的那个,竟然不是同一个人。他说:‘一直都是拍摄一些普普通通的日常风景,不觉得无聊吗?偶尔改变一下兴趣取向,制作点更带劲儿的作品怎么样呢?’” “那是他的提议?”面对我的提问,大贯微微地点点头。 “或许,自从按照先生的指示,到处跟踪你之后,我就已经开始注意你了吧?虽然我也知道,不能够这样做,但是,我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但是,关于拍摄强奸录像之类的事情,也确实……确实没有说过。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那种淫秽的镜头,我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 “畜生,真是一个好色的老家伙。”理沙子开始骂人了。 “录像带的价格,比以前翻了10倍,但是,我还是请那位‘制片人’去拍摄了。而且,给我录像带的方法和支付的方法,也与以前的不一样了。首先,先把钱打到指定的账户上去,确认付款之后,再把东西邮寄过来……” 采取这种方式,大概是出于考虑到,不使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吧? “先生每次工作累了,就会休息一会儿,他经常会到我这边来。如果邮寄过来的录像带,被先生看到的话就糟了,所以,录像带会寄送到邮局的私人信箱里,然后,我再办理接收手续。” “你做得真是天衣无缝呀。像这样把猥亵的录像带,邮寄到私人信箱之类的事,你一定是以前就一直在做,若不然,你是不会做得这么天衣无缝的。” 或许是听了理沙子的话,而感到惊慌失措吧,大贯启介的面部肌肉,就像是疼挛了一样。 “我把现金寄过去,都过了三个多月了,还一直没有回音,我才意识到自己受骗了。但是,上个星期的时候,总算又联系我了。他说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解释说是想要把录像带做好,需要编辑,花费了太多的时间……” “这样一来,你期待已久的录像带,总算可以到手了吧?”理沙子冷笑着说。 “不过,却让你失望了。半路上你去了一趟家庭餐馆,就在那里,我用巧克力棒空盒儿,代替了寄送给你的录像带。” 大贯听到加九郎的插话,“啊”了一声,咬着嘴唇,似乎是在说:畜生,原来是你这个混帐东西在捣鬼。 “我已经很明白了。你能够跟我们说这么多真相,非常感谢啊。”我很认真地向他行了个礼。 正好,这个时候,我们点的东西都上来了。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能问您吗?” “啊,可以……”大贯启介凛然地点了点头。 “关于‘制片人’,你有什么线索吗?” “一点都没有啊。只在电话里联系过,一次是下订单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录像带制作成功之后……只有这么两次。我想对方应该是与‘三生公司’有关系的人,但是,他究竞是谁……” “知道了,谢谢。”我打断他的话。 “这就完了?”大贯启介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望着我。 “是的,你可以走了。” 我向岸野加九郎使了个眼色。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就可以结束,看上去有点不满,但还是放开了大贯的手。 “真的这样,就可以原谅我了吗?” 看样子,大贯启介似乎是做好了,接受更加严厉的拷问的准备了,惴惴不安地问我。 “接下来,我们会去见一下胜田荣一郎,确认一下你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一” 大贯的脸色又变了。 “不,不要这样!……我说的话全都是真的。如果我委托别人,制作那种录像带的事情,被先生知道了的话,那么,他一定会炒我鱿鱼的。” 大贯启介想要冲着我扑过来,但是,却被岸野加九郎又一次抓住了手腕儿,最后,他只能乖乖地出了餐馆。 我们围着没有了大贯启介的桌子,表情复杂地喝着咖啡。 “不过,那家伙确实有点儿可怜啊……”加九郎小声嘟曠着。 “大贯启介还可怜?为什么啊?……那家伙还想着袭击祥子呢!……”理沙子露出了少见的激动表情喊着。 “有一盘特别猥亵的录像带,不看一下吗?如果被这样诱惑的话,只要是个男的,谁都会动心。而且,他确实也没想到,那是一盘强奸录像带。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场上,估计也不能经受得住那种诱惑。” “真受不了你啊……真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坏!……”理沙子埋怨了一声。 “喂,理沙子!……”我喊了她一声。 “够了,别说话了。”理沙子突然扭过脸去,背对着加九郎,面对着我。 “大贯启介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还有两个谜没有解开啊。”我叹了一口气。 “一个是,他口中所说的‘制片人’究竟是谁?他似乎能够一个人掌握全局一样。很有可能,袭击我的那两个人,包括那个操作相机的人,都仅仅是执行那位‘制片人’的指示,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已。如果弄不清楚那个‘制片人’的真实身份,就无法解释整个事件。” “第二个谜呢?……”岸野加九郎嚼着满嘴的巧克力冰激凌,满心兴趣地问我。 “胜田荣一郎在去年4月的时候,就与那个与U君很相像的男子,做过什么交易。但是,那个交易究竞是什么呢?” 我们打算好去找胜田荣一郎,直接问他,但是,最后却不能这样做了。 就在那天晚上,他在自己的家里,用装饰床头的日本刀,自己剖腹,壮烈地“玉碎”了。 第十八章 经过金牧师的护理,过了中午之后,我终于醒过来了。 我坐了起来,才感觉到,关节都合着心脏的跳动,隐隐作痛。尤其是右胳膊肘的里侧,更是剧烈地疼痛。这是在一年前的摩托车事故中,留下来的后遗症。 虽然我还感到有一丝困倦,但是,除了后脑勺上,有一个大包以外,我并没有遭受什么别的外伤,因此,我还是迅速地下床,站了起来。 牧师还在为我寻找着什么,但是,我还是编了个适当的谎言,逃也似的跑出了教堂。 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尽快去确认一下。 我回到公寓之后,赶快把那盘录像带——“SAChIKO”放进了放映机。快进之后,将画面停在了野村的左手腕被特写的时候。这样便可以确认,他的手表上显示的时间了。 我一次又一次地,反复观看过数字表上的数字之后,颤抖着手,关掉了电视机的电源。如果真是像那里显示的时间那样,那么这盘录像带,就是在我和祥子认识之前,便已经拍摄好的了。 骗人……绝对是骗人的。我使劲儿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手表上的时间,无论是显示什么时候,都有可能是骟人的。但是,使用这种欺骗小孩子的把戏,对于佐胁或者野村而言,究竟又有什么好处呢? 为了使自已的心情平静下来,我喝了一瓶矿泉水,之后,便开始用另一种思维重新思考。 如果那只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真的,那么,又该作何解释呢?…… 我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便迫不及待地与精通网络的朋友,立即取得了联系。或许是朋友正好有空吧,电话只响了两声,便接了起来。 “川獭,周末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可以马上去你家一趟吗?我想让你帮助我,从网上查一点事情。” 我还没有来得及等到对方的同意,便挂断了电话,迅速地跑出了公寓。 接下来便很忙了。在川獭的帮助下,我找到了关于那次交通事故的新闻报道,并且将其打印了出来,接下来,便带着那张纸跑去找警察。 当我知道了关于事故的详细情况之后,虽然还有很多谜,尚未解开,但是,总算是可以相互联系在一起了。 我在警察局门口,又给川獭打了一个电话,想要最后再确认一次,问他:“有一个叫三笠勇纪的人,在你们公司工作吗?” 我说出了从警察那里,得知的这个男人的名字。 “三笠勇纪?……想不起来有这样的一个人啊。你稍等一下啊,我在公司的职员花名册上查一下。” 等了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得到的回答是:“畜生,没有这个人呀!……” “这样啊,那能不能再麻烦你,帮我再上网查一下吗?我想要用‘三笠勇纪’这个名字,检索出来的所有资料。” “好的,我想查这些信息,应该不会花费太久的时间,查完了马上就和你联系。” 我挂断了电话,在便利店简单地买了点东西之后,便回到了我自己的公寓里。 浑蛋,已经下午四点钟了,我还没有吃午饭。但是,我却没有丝毫的食欲。我在便利店买了点酸奶,正在吃的时候,川獭打来了电话。他的回复,的确正如我所预想的一样。 谢过川獭之后,我便将剩下的酸奶,胡乱地倒进了嘴巴里面,又赶紧从公离里出来。我挨个儿去问附近的录像带出租店,直到第四家的时候,才总算找到了《第十三个供品》。 “这个录像片,只是有点奇怪,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店员跟我说。 我笑着付完钱后,又回到了公寓。我把录像带看了两遍之后,便骑着摩托车,飞奔向其中所说的、建在“月亮企划”的地产上的“恶魔馆”。等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 阳光照射在后背上,我顺着墙壁上的梯子,迅速地爬了上去。 “哦?……”我的大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我回过头去,凝视着耀眼的太阳。 我从梯子上下来,交互眺望着夕阳与“恶魔馆”,我叹着气自言自语:“我被如此巧妙地利用了。” 回到公寓,我躺在沙发上,皱着眉头,将以往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当我被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突然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我慌慌张张地拿起电话。 “不会吧!……”我不由得嘟囔着。是祥子的电话。 我浑身似乎只剩下了一颗通红滚烫的心脏——伴随着心脏的跳动,整个身体都在摇晃。我的手指似乎不听使唤了,颤抖着摁下了接听键。 电话的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用力地握紧电话。 “祥子?是祥子吗?”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见你,对不起啊!……”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浑蛋,你现在躲在哪儿呢?”我激动地问。 “这个……”祥子犹豫着不肯说。 “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受伤了?……你跟前有人吗?还是只有你一个人呢?” 我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堆。但是,祥子却什么都没有回答我。 “祥子,我想马上见到你,有事情要当面跟你说。” 我紧紧地握住行动电话,弯着膝盖,似乎是在请求一样。当然,我现在的样子,祥子是看不到的,但是,我还是不由得这样做。如果就这样挂断电话,我不知道以后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样子的声音。我极其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能来到礼拜堂吗?”祥子终于回答我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知道了,我马上到。去了教堂,就一定能见到你吗?” “一定要来啊。一定……”样子这样说着,立即挂断了电话。 我骑上小型摩托车,飞速地奔向教堂。自从去年的交通事故中,我的摩托车变成废品之后,这辆半新不旧的小型摩托车,便成了我的代步工具。 我从行人中间穿过,像往常一样,将摩托车停在银杏树下。礼拜堂和牧师馆里,都没有一盏灯亮着。 浑蛋,难道没有人?……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礼拜堂,推开了入口处重重的门。门并没有上锁。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门便慢慢地向外面打开了。 微弱的月光照射进来,通过彩色玻璃的反射,可以看到,在祭坛前面,有一个女人伫立在那里。 她缓缓地转身,面向我,抬起了右手,用手电筒照着我。我一边用手挡着刺眼的手电筒光芒,一边打量着月光中站立的人影。 那个人影将手中的手电筒光线,慢慢地移到下面,开始向我走来。我关上了门,穿过观众席,向她靠近。我的眼睛渐渐地适应着黑暗,她的轮廓,开始慢慢地变得清晰。我眼晴眨都不眨一下地,注视着她。 “……是在做梦吗……不是……” 我竭尽全力,仅仅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我的嘴巴里变得十分干燥,全身的力气全都消散了。 “好久不见了……” 当我们彼此相距,只有50屋米的时候,都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穿着婚纱,闪烁着珍珠的色泽,一张妆化得姣好的面庞,冲着我嘿嘿地微笑着。 啊,真是美呀!…… 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就是一个天使。婚纱就优雅地穿在她的身上,放射着模糊的光泽。丝质的手提袋在脚前的部位,打成一个可爱的花束。微徵卷曲的头发上,戴着只有在电影里,才见过的女王的头冠。着色的星形玻璃球,一闪一闪地绽放着光芒。 “是……祥子。”我好不容易才叫了出来,没错,真的就是祥子。 “究竟,你之前都跑哪儿去了……” 我将右腿迈出了一步,想要抱住样子的肩膀。但是,她却依然微笑着,将我的手狠狠地推开。 “祥子?……”我惊呼一声。 “听说,你今天在金牧师面前忏悔了?”她冰冷冷地说。 “你说听牧师说的吗?” “是的。看来牧师,似乎已经被你的谎言欺骗了。他对我说:‘U君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是个坏人,估计是你误会了。’你真是太有才了。连在神面前工作的人,你都敢欺骗。但是,你是骗不了我的。我绝对不能原谅,你在神的面前都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扯谎。虽然,之前我还一直在怀疑,但是现在,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祥子说着,笑容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了,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她用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犀利的眼神盯着我。 “你打电话给金牧师扯谎说,我出了交通事故,有生命危险,把我送进了医院。和你以前骗我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浑蛋,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没有什么企图!……” 祥子说着,静静地从花束中,突然抽出一把水果刀。我刚想将刀夺过来,她便条件反射似的转过了身子。 “别动!……”祥子以惊人地敏捷。将水果刀的尖部,向我的咽喉靠近了一点。 “不,别这样……” “我不会伤害到你的,你放心吧。我恨你,真想现在就杀了你。但是,我不会。我只想在这里自杀……” “祥子……别做傻事啊!……” 我动了动手,想去抓咽喉处的水果刀。但是,水果刀的尖部,却快速地刺进了我的咽喉,一阵微痛迅速地传来。 “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胡乱动的!……”祥子喘着粗气喊道。 “我已经事先告诉过牧师这些了。我告诉他,今晚,我要和你再谈一次。教堂前的路上,有很多来往的行人,一定会有目击者看到,你到了这里的。如果我死在了这儿,警察首先怀疑的就是你。如果警察调查你,就会发现很多事情。谁都会这样认为:你是为了保全自己,才杀我灭口的。” “不……祥子,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极力抗辩着。 “什么不是?”祥子向我靠近了一步,目光中布满了血丝。 “畜生,就是你杀了U君。” “祥子……”我惊呼一声。 “你可不要告诉我说你忘了。当时的事情,到现在都像是一场梦。我已经全都知道了。跟大贯启介说,有更刺激的录像带的人,就是你吧;躲在小屋里,偷偷拍摄强奸镜头的人也是你;制作‘SAChIKO’录像带的人还是你;那个神秘的‘制片人’也是你。就是因为你,U君才会死的。” “冷静点,祥子。” “出生,别这样肉麻地叫我的名字!……”她的声音有点暴躁。 “我的未婚夫本来是三笠勇纪。你要是不搞这些鬼名堂的话,我们现在,一定可以过着幸福的日子。一切,都被你给破坏了。” 祥子取下了头上戴着的头冠,狠狠地摔在地板上。 “去年6月……就如你计划好的那样:先是我遭受了袭击,之后,想要赶过来救我的三笠勇纪,突然遭遇了事故,成为一个永远都回不来的人。我想要报仇,所以我才接近你。猪原佑司——向你复仇。” 祥子不再像以前那样,称呼我为“U君”,而是直接叫我的全名——猪原佑司。 “我就把一切全都告诉你吧。你慢慢地听我说,我到底有多么的痛苦……” 祥子开始了一段长长的自白。 第十九章 “胜田荣一郎死了之后,我确实感到了震惊。”我把从与U君——三笠勇纪认识以来,遇到的那么多悲剧事件,一口气说了出来。 但是,我说到这里的时候,第一次停了下来。礼拜堂里面,现在只有我和猪原佑司,周围笼罩着一种令人恐惧的静寂。 “说他是用装饰在壁龛里的日本刀,自己切腹自杀的,我和他的秘书大贯启介,都一直闭口不谈,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自杀的。但是,我知道……因为,似乎是我杀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我听了猪原佑司的话,紧紧地咬着下嘴唇,似乎要咬出血来似的。 “胜田荣一郎因为自己做的那些丑事,经常遭到舆论的指责,就因为这些事情,还把他的夫人,弄成了神经衰弱——这也是一起很有名的绯闻。胜田对这些事情很懊悔,夫人生病之后,便像变了个人一样,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露过面,而且,似乎也开始对丑闻有所避讳。” “是这样啊!……”猪原佑司低声叹息。 “我想,就是我们三个人,在家庭餐馆质问他的秘书——大贯启介的那天夜里,大贯跟他说的。我曾威胁大贯说:‘改天打算找胜田说出这些事情。’大贯这才将所有事情,都亲口对胜田说了,想要让胜田荣一郎原谅自己。” “你想说的就是这事儿吗?就是胜田荣一郎委托‘三生公司’偷拍你的事情,不会只有这事儿吧?这完全就是秘书大贯的独断,这才拍摄了你被侮辱的镜头的。这㈣情如果公之于世,就会成为一大丑闻。胜田就是害怕自己受到指责,才会选择自杀的……” “就是这件事情!……”我低着头回答。 “我不同意。就为这点小事,他也不至于自杀吧?……干坏事的人是大贯启介。这与胜田荣一郎是没有丝毫关系的。拜托别人去偷拍这件事,可能确实会成为一时的丑闻,但我觉得,也不至于就为这点小事去死啊……” “但是事实就是,他确实死了。除此之外,你能说出别的理由吗?” 我声噺力竭地叫了起来。 “自从胜田荣一郎死了以后,之前一直帮助我的理沙子和加九郎,也全都收手不干了。但是,我也不能怪他们,毕竟都死了一个人了。对于自己所干的事情产生恐惧,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我却不一样。胜田荣一郎的死,给了我更多复仇的勇气。我一定要亲手,把所有与强奸事件有关的人,全部都给揪出来。我觉得不这样做,就对不起死去的胜田荣一郎。” 猪原佑司看着我,表情中带有一丝害怕。或许,是我的目光中,充满了恶毒的怒气吧? “确实是有点恐怖吧?……我不想承认,就是因为我穷追不舍地追査,才把胜田逼上了一条死路,所以,我才想要把罪孽,再强加给其他人吧?…… “理由暂且不论——自从胜田荣一郎死后,便燃起了我的复仇心理。应该接受这种报复的,还有四个家伙。实际凌辱过我的两个男人,藏在小屋里拍摄我的男人,还有那个幕后操作全局的‘制片人’。 “关于秘书大贯启介,我已经不再抱有仇恨。自从胜田死后,他便开始一个人,继续地给胜田夫人看病。看到这种情景,我已经不能再有怒气涌上心头了。毕竟,大贯对那个‘制片人’打来的电话,只不过是有一点动心罢了。‘那个人也很可怜啊!……’岸野加九郎说的这句话,至今还在我的脑海中残留着。 “应该报复的四个人里面,那两个袭击我的男人,烧成灰我也能记得他们的样子;拿着摄像机偷拍的那个男人,已经可以肯定,是一个和你长得十分相像的男人。” 自从上次以后,我从“三好胶卷店”的店长那里,一直都没有得到什么消息。我也去找过他几次,但是每次他的回答,都是:“最近没有看到他。”难道店长已经跟那个与U君长得很像的人,如实说出了我拜托他的事情?会不会是那个畜生,又给了店长更多的好处,让他保持沉默了呢?我也会隔一段时间,就去店门口盯梢,但是,也没有发现与U君长得很像的人。我已经放弃了从那里进行的调査。 也有别的线索。应该报复的人,都与“三生公司”有或多或少的关系,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至少,那个“制片人”就应该是“三生公司”的正式职员。 “我请川獭帮我完整地复印了一份‘三生公司’的职工花名册。首先,我挨个儿地调査了‘特别事业部’的职工,之后,又对他们的家属和朋友,进行了地毯式的排査。虽然‘特别事业部’只有十几个职员,但是,要对他们的家人、朋友都进行调査,也是一项工作量很大的事情。对于这个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的调查,我还雇佣了侦探来帮忙。” “都雇侦探了?”猪原佑司不可思议地咂着嘴叹息着。 “是的。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得出结论。最终得出的结果就只是——袭击我的那个男人,还有和你长得很像的那个男人,他们都没有找到。” 但是,我并没有把全部的事实都说出来。我调査的范围,不仅仅是“特别事业部”,也延伸到了别的部门。“三生公司”的全部职员,大概有一百多人,因此,工作量比预想的还要大。 期间也想过要放弃,继续做这样一件事情。即便找到了袭击我的两个男人,找到了“制片人”,即便报复他们,究竞又能如何呢?那样,也不能挽救U君,而且对于我的心,也绝对不会有丝毫挽救——我只知道这些。 但是,我并没有放弃调査。自从我的报复心理,被熊熊地点燃起来之后,我就已经忘记了悲哀。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活着。如果我真的放弃了调査,那我便真的一无所有了。我想,如果真是这样,恐怕我真的不能再活下去了。 “真是太辛苦了!……” 我停了下来,重新紧紧握住了抵在猪原佑司咽喉处的水果刀。 “我总算抓到了线索,那是在年底的那个报道说,是这个冬天里,最冷的那天的早上。” 我舔了舔嘴唇,继续往下说:“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我万万没有想到,我要反复调査的人就在我的身边。因为是熟人,所以无论怎样,都要推迟对他的调査。” “你是指的川獭?”猪原佑司惊诧着问。 “是的。直到我去调査川獭的朋友们的时候,才第一次偶然遇见,和U君长得很像的人。向我提供情报的人,就是川獭经常去的那家卡拉OK包厢的服务生。当我把U君的照片,拿给他看的时候,他很爽快地回答我:‘啊,这个人,与猪原先生长得很像啊!’据说,川獭和猪原佑司,都是那家卡拉OK里的常客,每周都会去那儿一次。”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道:“我本来可以早一点意识到的。你在‘三生公司’门前出了事故的时候,如果我把你的头盔,一把摘下来的话,我那时候早就知道真相了,哪用花这么多时间呢?正如川獭说的那样,如果去看望一下你的话,可能就会更加顺利地,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猪原佑司的嘴角稍微地动了一下,但还没等他说出话来,我便继续往下说:“我接近猪原佑司——对,就是你。借着去看望你的机会,开始调查你。你——畜生,说起来,你确实还真和U君长得非常相似。鼻子的形状也非常相似。而且,你们的年龄都差不多。但是,U君可比你更加文雅,更加帅气。” 听了我的话,猪原佑司轻轻地耸耸肩。 “在接近你的同时,我并没有懈怠去调査别的职工。运气可真是一波三折啊。之前,无论我怎么调査,都得不到一点线索,但是,接下来,我却连袭击我的那两个人的底细,都调査清楚了。佐胁雅彦和野村龙二——这两个人都是作为临时工,被记录在花名册上的。他们都是‘三生公司’在制作录像带的时候,充当临时演员的,所以,很容易就可以确认,我也接近过他们。” 我握着水果刀,手里渗出了汗水。 “浑蛋男人们。我就是把头发染成了红色,然后稍微化了点妆,就好像一点都不记得我的样子。即便我报出了名宇,都还是那样。可能是我被袭击的时候,刚刚得到U君出了事故的噩耗,表情有点僵硬,妆画得也比较浓吧,所以,才会这样轻易地把我忘了。那次的强奸事件对于我而言,我都已经下了死的决心,但在你们看来,却竞然可以很快就从记忆里消除,即便是对日常的琐事,也不过如此吧?” “唉呀!……”猪原佑司什么都没有说。我紧紧盯着水果刀的刀刃,继续说:“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你的公寓,见到你的那天吗?” “哦,是在新年会之后。我和你、还有川獭,咱们三个人又喝起了酒。川獭喝醉了,所以就先睡了;而我和你则兴致勃勃地聊了一夜。” “那个时候,我趁着你去上厕所的时间,检査了你的屋子。在桌子上的抽屉里,我找到了以‘OMI’命名的录像带。当时我受到的冲击,到现在都忘不了。我当时确信,就是你这个男人。那上面标签的颜色、字体、版面设计,全都和拍摄我的、那些让人恶心的录像带一样。我才知道,除了我之外,你竟然还对别的女人,有过类似的行为。畜生,总算是找到了,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应该报复的四个人里,已经找到了三个。虽然,那个我最痛恨的人——制片人,我还没找到任何线索,我想,在调査佐胁雅彦、野村龙二,还有你这家伙的时候,就会慢慢地搞清楚的。 “我再次回到‘乞力马扎罗山咖啡厅’做兼职,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打发每一天,一边与你们三个男人深入交往。我的报复终于可以开始了……” 猪原佑司缓缓地摇着头,似乎很痛苦地问道:“你就这么轻易地认定,我们三个男人是强奸组合?你就没想过,如果同时遇到了我们三个个,你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无遗?” “我当然会注意这一点的。我极力避免在外面遇到你们,而且,还注意不让你们留下我的照片。佐胁和野村都在我身上,获得了不能跟别人提及的、那种变态强奸的快乐,因此,他们绝对不会提起来我的。而且,虽说是朋友,看上去他们也基本上不会碰面。” 说到这里,我的胸口感到一阵阵的剧痛。 “怎么样,我是一个很恐怖的女人吧?……连我自己都这么认为。但是,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把我当做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来玩弄。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杀死了自己,的感情,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淫荡的女人。我引诱你们,让你们在意我。对我而言,我什么都不会失去。而且,我也不会受到伤害。” “你真的,盼望着那样的报复?” 对于猪原佑司的话,我嗤之以鼻:“畜生,我只跟你和理沙子,说过这些事情。” 我跟三个男人同时交往的事情,很快就被理沙子察觉到了。她是一个对那种事情非常敏感的女孩儿。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老老实实地跟她说了。理沙子呆呆地说,啊,自己无法相信。如果这样子牺牲自己,即便报复成功,又能怎样呢? “是啊。对于顺利成长起来的理沙子,或者对你而言,你们无法理解,也是很自然的。你们都有爱着你们的人,深深地藏在你们心底的某一个地方,但是,我却没有。没有任何人可以支持我。” “自从妈妈死后,我一直在想。我关谁什么事,谁又关我什么事?……如果连这样的一个人都没有的话,那么,活下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我摇着头冷笑着,叹息一声,“我之所以会为了报复,而与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男人,发生肢体和性器官的接触,或许也是因为,我想要被什么人来管住我,这才这么做的吧?” “啊,祥子!……”猪原佑司痛苦地叫了一声。 “我继续扮演着一个淫乱的女人。佐胁和野村很快就原形毕露,向我猛扑过来。我并没有率先满足他们的欲望,而是很快将他们驯服。对于那些在旁人看来,连说都不能说起来的游戏,我却强制要求他们做。然后将这些东西,悄悄地制作成录像带,计划当做以后进行威胁的材料。” 我的胸口疼痛难当。当我说完这话的时候,已经无法正视猪原佑司的眼睛了。 “你一定会轻视我吧?只有你和另外两个人不一样,并没有一步步地,进入我设计的圏套中来。只有你,没有从一开始便随随便便。对于我的淫乱行为,你总会说:‘浑蛋,这可不像你啊!……’然后将我制止。你和品性低下、头脑简单的佐胁和野村,完全不一样,你拥有一种优雅的气质。” 虽然我之前并没有计划说这些话,但是,我的嘴已经不听我指挥了。 “你不想教佑司讨厌吗?”另外一个我发出哀鸣。 “怎么样,你实际喜欢上他了吧?事实上,是你真的很喜欢佑司吧?……” “不、不!……我讨厌他。我当然不会喜欢他了。” “你为什么要穿着这样的装束?你是不是在了却自己的生命之前,只想让佑司看到你的这个模样?” 我缝好破破烂烂的婚纱,直至它完好无损。如今,我正穿着那件婚纱。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因为我喜欢猪原佑司……不,不是那样的!……” “你这个女人,在猪原佑司向你求婚的那天晚上,是不是就跟佑司说过平行世界的话?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呢?” 我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与猪原佑司相遇。尽管,如果采用别的形式相逢的话,我们很可能,会很幸福地生活下去。 难道你没有这样想过吗?没有必要泄气。你完全可以与他在这个世界上,构筑幸福的生活。即便是现在,也并不晚。 在一次又一次地与猪原佑司约会的时候,我已经慢慢地被他吸引。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很恐惧。如果算计别人,却把自己给搭进去,那就毫无意义了。我一边尽力地抑制着自己的心情,一边拼命地回想着,我背叛他的那一天。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我回想起了今天傍晚的时候,牧师对我说过的话。 “U君是这么对我说的。他说:祥子一直爱着我……我愿意相信——不,我坚信。自从祥子失踪以后,我一直怀疑她。我无法信任她。我不能原谅自己这样。所以啊,那个人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坏。只是单纯地喜欢着你。需要好好清醒清醒的,是你啊!……” 我的心开始动摇了。如果实际情况是这样的话,那我估计会真心喜欢上猪原佑司的。今夜,一切都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即便如此……啊,即便如此,也要…… “就在樱花烂漫的时节,突然得到你的求婚,我很惊讶,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一样。那些荒唐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就这样跟你结婚,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吧……我连这样的事情都考虑过了。” 不能这样。我咬着下嘴唇,希望疼痛能够让我清醒。我不能喜欢上猪原佑司。浑蛋,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杀害我男朋友的敌人,我必须施以报复。 之前也是这样。当我的报复心,将要蒌缩的时候,我就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猪原佑司践踏了我的幸福,夺走了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U君。即便是为了U君,我也不能原谅猪原佑司。 “以得到你的求婚为契机,我便向佐胁和野村,也暗示了想要结婚的意向。他们两位就像是顺从的小狗一样,完全按照我的想法做事。 “6月的第二个星期天,我和你们每一个男人都约好,要在上午11点的时候见面。将你们三个男人,都引到这里以后,将一年前撕破的婚纱,还有之前偷偷拍摄的,你们那些有失体统的照片,都拿来给你们看,然后再背叛你们……并且,我还想要彻底査明‘制片人’的身份。” 我终于恢复了冷静。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又开始凝视着猪原佑司。 “在举行婚礼的前一个月里,我便着手开始做一些准备。为了避免在我的目的达到之后,与你们纠缠不清,我就把所有的痕迹都消除了,连在‘乞力马扎罗山咖啡厅’的兼职也辞掉了。” 我不再犹豫了,咬牙切齿地继续说着。 “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我把婚纱放在祭坛上以后,便藏在了风琴后面,悄悄地看着事情的进展。最初推开礼拜堂的大门的,是那个佐胁。他比约定好的时间,早了15分钟到达。他照着镜子,一边一次又一次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着装。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放在祭坛上的婚纱。 “最先发现婚纱的,是野村。他是按照约定的时间到的。他们看着撕破的婚纱,都似曾相识,简直就要吓得飞奔出去了。当他们都知道,彼此都是来与我结婚的时候,终于明白了所有事情。直到那个时候,他们才想起,松井祥子这个女人,就是自己曾经袭击过的那个女人。” 我闭上了眼睛。那两个人的对话,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也许,我们都被那个抗脏的女人,巧妙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到底想要干什么呢,那个女人?她是想要报复我们吗?……” “报复?……啊,不!……可是,我们也是被‘制片人’威胁着,没有办法才强奸了她的。这么说起来,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这个时候,传来一阵小型摩托车的声音。一听道这种马上就会媳火的摩托车的引擎声音,就知道是猪原佑司来了。 佐胁望着窗子,偷偷看着外面的情况,慌慌张张地说:“喂,那个就是‘制片人’啊!……” “当时,我受到的冲击,至今都不会忘记!……”我冷冷地对着站在我面前的猪原佑司,截铁地说,“需要报复的人,竟然不是四个,而是三个猪子。操纵相机的人和‘制片人’,原来竟然都是同一个人。” “你这个王八,就是那个我最憎恨的人。”我咬着牙,继续往下说起来,“我不愿意相信。我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以后,三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懊悔着。但是,一切都不会再回到从前了。我不可能停止我的这次报复行动。我给你寄去的录像带,你也可以把它当做是我的宣战书。” “啊,祥子……”猪原佑司温柔地乞求着。 “畜生,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要这样肉麻地叫我!……” 我把水果刀的刀尖,指向我自己的咽喉。我已经不再犹豫了。 “畜生,我就是在这里,被你残忍地杀掉的。” 第二十章 沉默良久,时间飞逝而去。我与祥子面对着面,却谁也不说一句话。 “祥子,你……”我首先打破了沉默的局面,“你误会了!……” “现在,你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畜生!……”祥子用水果刀,抵着自己的咽喉,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你冷静一点,先听我说。你决定把我,当做一个应该得到报复的人,你究竟有什么理由呢?” “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和U君——三笠勇纪,实在长得很像。‘三好胶卷店’的店长,看到我手里拿着的U君的照片,就说是这个家伙,来买8毫米录像带的。这就是明确的证据。” “还有呢?”我——猪原佑司激动地问道。 “嗯?……” “还有什么,让你觉得我很可疑呢?” 祥子一次又一次地将水果刀重新握好,盯着我继续说。 “别让我说好几回。还有就是从你屋子里,找到的那些录像带。贴着‘’标筌的那盘录像带——封面设计,与拍摄了我被扒光了屁股强奸的那盘录像带,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这样,还有呢?……”我微笑着问。 “还有!……袭击我的那两个人——佐胁和野村,看到你的时候,就从嘴里脱口而出了‘制片人’这三个字。就是这一点,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当祥子你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大脑一定是一片空白,立刻地就跑出教堂了吧?很遗憾啊!如果你听了我们接下来的对话,本来就可以马上知道,我并不是什么邪恶的‘制片人’的。” “畜生,你在说什么呢?”祥子的眼睛向上挑着,“‘制片人’就是你!……” “先说结论。我确实不是你所调查的‘制片人’。当然,也不是那个对你的灾难感到很有兴趣。而刻意拍摄你光着屁股被人搞的男人。这些都是你武断的结果。” “但是,佐胁他们说,你就是‘制片人’!……”祥子咬牙切齿地怒吼。 “他们就是从这个礼拜堂的窗户里看到我,才那样说的吧?……不管怎么说,我跟那个‘制片人’,从外表看上去,的确是很像的,远远地看见之后,弄错也是情有可原的。顺便说一下,在我的房间里,发现的那盘录像带,是我哥哥弄到手的。我跟你说过诚的事情吧?诚在调查他未婚妻自杀的事情时,想到了她自杀的原因。原因就是那盘录像带。” “什么呀?……”祥子微微地哼了一声。放下了手臂,将水果刀从她的咽喉处拿开。 “和你的情况非常相似。诚的未婚妻——木本瞳,也在‘制片人’的计划之中,也是被绑架后强奸了。苦于这点,她才自杀了。诚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从与拍摄录像带有关的、那些浑蛋们的手里,弄到了打着‘OMI’标签的录像带。” “胡说……浑蛋,我不信……我不会上当的。”祥子使劲儿地摇着头,“畜生!……” “那么,难道你跟我的事情,也毫无关系吗?那样……那样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如果我相信了你说的鬼话,那就是在你之外,还有一个和U君长得很像的人存在。哪里会有那么多人,长得都很像呢?你的谎言也太拙劣了吧?” “你怎么会一点儿都没想到呢。你根本就没有必要,再去找寻与三笠勇纪长得很像的人?”我激动地说。 “为什么……啊!……”祥子终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浑蛋,是你的哥哥?” “什么?……”我近乎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诚的未婚妻就是被‘制片人’给害死的。他那么憎恨那个‘制片人’,又怎么会听从‘制片人’的指令,参加拍摄呢?” “但是,除此之外……” “诚早就失踪了。就是在去年6月——在发布了进入梅雨季节消息的那一天。” “去年6月……” “是啊……他失踪的第二天,你就和三笠勇纪决定,要在这家教堂里,举行结婚仪式。从三笠勇纪出事故,去世的前一天开始,诚便突然杳无音信了。”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事故发生的那天,三笠勇纪买了8毫米录像带。你能好好地考虑一下,胶卷店里提供这条证据的店长吗?” 听了我的这些话,她开始冥思苦想。 “我和三笠勇纪,看上去长得的确很像。但是,肯定不会比我跟诚更像。即便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不也没以为是死去的U君,又复活过来了吗?由此可知,如果仔细观察的话,我和三笠勇纪也没那么像。如果之前再知道点他的特点,就更不会那样想了。” “确实是,仔细一看,你还真和U君不是很一样。”乌龟祥子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胶卷店的店长,看到三笠勇纪的照片以后,就证实说‘是把录像带卖给了这个男的’,而不是说‘和这个男人很像的人’。你不是说,有一个自称是三笠勇纪的人,经常去那里买东西吗?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我,那么,店长看了三笠勇纪的照片,是不可能会误认为是我的。” 祥子什么都没有回答。眼珠子打着转,拼命地去想着。 “我和川巅经常一起,去的那家卡拉OK店的服务生,在看了三笠勇纪的照片后,也并不是说‘这个人就是猪原先生’吧?也只是回答说‘与猪原长得很像’。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呀!……” “畜生,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祥子的大脑开始糊涂了,这正是我盼望的结果。 “先说结论的话,去买8毫米录像带的那个人,就是三笠勇纪本人。拍摄你被袭击的镜头的人,也正是三笠勇纪。进一步而言,那个神秘的‘制片人’一定也是他。” “等一等,你说得也太离谱了。我被袭击的时候,U君已经被电车轧死了一” “出事故的家伙,一定就是三笠勇纪本人吗,你真的可以肯定?” “啊?……但是……那都……” 祥子手中的水果刀,“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我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下子就将刀捡了起来,装进了上衣里面的口袋里面。 “你是最先去确认尸体的。尸体已经模糊不清了吧?你并没有认真地看尸体,就断言那是三笠勇纪?……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因为被电车撞死的那个男人,是骑着被三笠勇纪骑出去的、金牧师的小型摩托车,在横穿铁路口的时候,突然出了事故。而且,那个男人戴着的头盔,和穿着的衬衫口袋里的东西,全都是三笠勇纪的。” “浑蛋,即便是我没有看清楚尸体,但是,在那之后,公司里的人,也去确认过尸体啊。但是,谁也没有认出来。谁都没有看出来,这个人不是三笠勇纪啊……” 祥子还是一副不甘心地模样,与我愤怒地争辩着。 “确实是如你所述。但事实上,是有人看出来了的。因此,被认作是三笠勇纪的那具尸体的真实身份,对方又不知道了。警察也来做过确认的。就在你和三笠勇纪,要举行结婚典礼的那天,乱闯拦着栏杆的铁路口,被电车撞死的那个男人的尸体,直到现在还身份不明呢。” “胡说……怎么会那样……”祥子悲切地连连摇头。 “尸体并不是三笠勇纪,那天就已经判明了。警察也想将这一事实告诉你。但是,你从医院里一出来就失踪了,怎么都联系不上。” “我一直认为U君已经死了,就从医院里出来,便去了长野县去旅行。但是,一个月之后,我又回到了公寓里,家里的电话,并没有任何留言啊。也没有任何警察,打来的电话啊。” “莫非三笠勇纪并没有消失?或者,他已经跟警察说过:‘呵呵,就让我来通知她吧,你们不用管了。’或许他已经做过,这样一些合适的处理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祥子不肯罢休地跳着脚叫着。 “让你认为三笠勇纪已经死了,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当然,他也未必就一直都在欺骗着你,但是,这却是他在你的面前,消失的最佳时机。” 我严肃地对祥子说着,两目寒光如电,逼视着祥子的脸蛋。 “在铁路口遭遇交通事故,这种事情并没有被大肆报道。在你失踪的一个月里,你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平时从来不怎么看电视和报纸的牧师,和你一样,都犯了一个恐怖的错误。” “浑蛋,你在说些什么呢?我完全听不懂!……”祥子敬斯底里地喊叫着。 “第一,如果被电车撞死的人,并不是三笠勇纪本人,那究竟又会是谁呢?” “当然是诚了。”我随口回答道。 “你哥哥?”祥子吃惊地望着我。 “是啊。诚在调查自己的未婚妻,自杀的原因的时候,发现佐胁雅彦是一个实际参与犯罪的人。他通过窃听他的电话,诚知道了,还有一个指挥佐胁的人——‘制片人’的存在。在这两个人的通话中,诚还知道了你被当做下一个目标的事情;于是,诚便想要去粉碎这个计划。这些,虽然都只是源于我的推断,但是,我想大致上是不会错的。 “但是,估计是还不知道三笠勇纪,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实行自己的计划吧?或许是会在新婚旅行的时候,他将有所举动吧……这样考虑的诚,计划追踪你们两个人直到长野,似乎是无论花费多少钱,他都要干到底,所以,他才会拿上存折和印鉴离开家的吧? “6月的第二个屋期天,三笠勇纪刚刚和你来到教堂,就说‘戒指忘带了’,然后离开了这里。离开教堂的三笠勇纪,在途中停下了小型摩托车,用公用电话给你打了个电话。 “诚一直跟踪着三笠勇纪。三笠在电话里装腔作势,告诉你说,是自已出了事故,正在被送往医院。诚偷听到了这些,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在你的身上。 “三笠勇纪当即便把摩托车扔在路边,上了提前准备好的自己的车,赶往电影拍摄现场。这样,你和小瞳就会遭遇同样的命运。诚一定不会让他走掉,于是猛地向他扑过去,虽然剥下了他穿着的衬衫,但还是被他跑掉了。诚把剥下来的衬衫,塞进了他扔下的摩托车上的头盔里,便骑上摩托车追了上去。 “三笠勇纪开着车,正好在栏杆放下来之前,飞速地越过了铁路。诚当然不能让他逃走,也穿过栏扦通过铁路口,于是在那里出了事故。……恐怕,这就是真相了。” “那样……我不信,我不能相信!……”祥子狠命地摇着头。 “U君为什么要那样,让两个男人袭击我,让我大哭大叫,拍成录像带再卖给大贯启介。”祥子大嚷大叫,坚决不肯相信我说的话,她激动地上蹿下跳,手舞足蹈起来,“难道就是为了钱?难道为了钱,就可以让自己的未婚妻,遭遇这样的事情?……不绝对不可能!……” “你想错了。他接近你的本来目的,就是要袭击你。” “为了凌辱我,就连婚约都可以定?……不,我不这么认为。而且,大贯启介委托‘制片人’制作录像带,是在5月。U君向我求婚是在那以前……我们认识更是在这之前。如果认为是为了拍摄强奸录像带,才跟我接近,未免有点奇怪了吧?” “啊!……是这样的。拍摄录像带的目的,原本就不是这样的。”我呵呵地笑着说。 “嗯?……”祥子两眼圆睁,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三笠勇纪找人袭击你,并不是因为要卖给大贯启介录像带。那只是顺便萌发的生财之道。三笠勇纪凌辱你,是有更深层次的目的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故意向你接近的。” “你说明白一点。”祥子催促着我说。 “是大贯启介跟我说的吧?……就在前年,你的母亲去世之前,胜田荣一郎便独自去了‘特别事业部’,虽然不知道他要委托办什么事情,但是,他被断然拒绝了,胜田很是生气。之后,接到打到家里的电话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心情。当大贯询问原因的时候,胜田髙兴地说,出现了愿意接受他委托的人。” “的确,是这样子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祥子还是非常难以相信地问道。 “被‘特别事业部’拒绝过一次的委托,重新接受的人,就是三笠勇纪。胜田荣一郎一向就是,一个畅销书大作家。他想到他一定很有钱,所以就接受了委托。” “前年秋天,胜田荣一郎委托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呢?可不是偷拍我。因为关于这件事,去年5月的时候,他还又一次去委托过‘特别事业部’。” “大贯启介每个月,都会去一次‘三生公司’的大厅,与三笠勇纪见面,然后,再拿回装进信封里的报告书。那报告书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呢?” “他说有一次,他曾经偷偷地看过里面的内容。但是,报告书上只写着:‘弄到了一套婚纱,请您现场确认一下。’” “是啊!……”我冲祥子点了点头,然后十分不可思议地问祥子,“但是,胜田看到这个之后,为什么会不高兴呢?为什么会很生气地去找‘三生公司’呢?……”我故意用话吸引着祥子,明知故问地笑着,“你从洗手间里看到,胜田荣一郎与‘特别事业部’的财前均说:‘我想要的可不是这些破布。你们就什么也没有找到吗?我实在是为你们的无能而感到羞愧啊!……’” “那胜田荣一郎委托的事情……”祥子欲言又止,面色突然变了。 我接着祥子的话头,继续往下说道:“是啊,就是你母亲给你留下的婚纱,他要强行夺走。” 祥子皱起了眉头,但是,我还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再好好回想一下,大贯启介所说的话。前年10月,胜田荣一郎接到了一个既不是编辑,又不是他的书迷的女人的电话之后,突然去委托‘三生公司’——确实是这样的。你母亲在婚纱里,隐藏着一个秘密。并且把这件事情,打电话告诉了胜田。胜田害怕秘密暴露,便想要把那间婚纱夺过来……” “虽然知道秘密就藏在婚纱里,但是,却不知道婚纱放在哪儿。所以,三笠勇纪在接受了委托之后,便首先袭击了你的母亲。” “啊!……”祥子从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 “他威胁你的母亲,说出婚纱的藏匿地点,但是,你的母亲非常坚强,并没有开口,所以才被杀了。你的母亲就是被三笠勇纪杀害的。” “我的妈妈哟,U君竟然杀了人?”祥子捂住嘴巴,低声呜咽起来。 “三笠勇纪翻遍了你家,却没有找到婚纱。接着,三笠便悄悄地潜入你的公寓。就在你和三笠认识的那天夜里,你的公寓里进去过小偷吧?那就是三笠勇纪安排自己的手下干的。他一边巧妙地引诱着你,一边一直不停地,干着偷鸡摸狗的事情。” 祥子的全身,都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 “当然,胜田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想,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三笠勇纪会采取这么卑劣的手段。他一定还认为,你母亲遭到强盗袭击致死,也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不过,也不能这么说,他可能也怀疑过三笠勇纪,但是,却被他的甜言蜜语给欺骗了。因为如果胜田察觉到了的话,一定会迅速地去阻止三笠这么做的。不管怎么说,胜田荣一郎对丑闻,还是相当忌讳的……” “怎么会这样!……”祥子发出了无助的哀鸣。 “最终,三笠勇纪也没有找到婚纱。他担心再这么大费周章地找寻的话,一定会引起他人的关注。因此,三笠才决定要打持久战。如果要结婚,那你一定会穿上婚纱的。但是,他却不知道你会和谁、什么时候结婚。”猪原佑司——即我慨叹地点着头说,“所以,三笠就变成了你的恋人,决定与你举行婚礼。一切都是为了婚纱。在这一切行为中,你被凌辱,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找到婚纱,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他认为那件婚纱当中,隐藏着什么秘密。或许他想到,可能是应该缝在什么地方的。但是,查遍了被撕破的婚纱,也没有发现任何像是秘密的东西。结果,他还是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妈妈究竟在婚纱里,隐藏了什么秘密呢?胜田荣一郎为什么要下那么大的决心,将其弄到手呢?……妈妈和胜田荣一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或许是祥子稍微意识到什么了。询问的时候,祥子的表情十分痛苦。 “我也不知道,你的母亲在婚纱里,究竟隐藏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但是,大致想象一下,还是可以猜到一些的。这是你养父对我说的。你母亲透露过,打算在你结婚的时候告诉你,关于你的生父的事情。可能在婚纱里,隐藏着能证明你生父的一些秘密。” “什么啊!……”祥子发出了一声无助的哀叫。 “这样说来,希望能够强行夺回那件婚纱的胜田荣一郎,不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了吗?” “胜田荣一郎……是我的亲生父亲?”她不可思议地张大了两眼。 “如果婚纱里隐藏着的,确实是能够证明你是胜田荣一郎的女儿的秘密,那么,胜田荣一郎抢夺婚纱的理由,也就可以知道了吧?胜田荣一郎的妻子在五年前,就已经因神经衰弱,住进了医院里。如果传出,胜田还有一个私生女的绯闻,那可就大事不好了。胜田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妈妈在婚纱里,隐藏了能够证明我的父亲,就是胜田荣一郎的秘密。如果那是真的,为什么妈妈不直接地,去告诉胜田荣一郎呢?如果这样做的话,胜田也就不会委托别人,去抢夺那件婚纱了。妈妈也不会被杀害,我也不会被袭击了吧……” 祥子停了下来,盯着我的脸发怒。 “难道妈妈会以我这个私生女为工具,去勒索胜田?” 虽然我确信,事实就是这样的,但对于祥子的提问,还是不能点头表示同意。 “妈妈会做出那样的事……啊,我不相信!……” “得知自己不久便将离开人世,你母亲一定会非常放心不下你吧?……因此,她想要为你留下一些钱……” “但是……她难道就可以做那样的事……”祥子一脸悲伤地哭闹着。 “对于你的母亲与胜田荣一郎之间的罗曼史,你一点都不知道。胜田荣一郎是在一次取材旅行的途中,偶然间遇到了你的母亲,然后路入爱河。他的代表作——《骤雨》,想必你也知道吧?或许,就是取材于这件现实故事的。或者说,那部小说就是以他自己,和你的母亲的故事,为原型而写成的。33年前的那个春天,你的母亲在京都见到过财前均,那时候,她就正在和胜田一起旅行。” 祥子感到不可思议,一脸黑黢黢的模样。 “33年以前,胜田荣一郎已经有了妻子和孩子。如果就像小说《輾雨》中,所写的那样的话,他是做好了拋弃妻子和孩子,和你的母亲一起生活的决心的。” “但是,还是背叛了。” “是啊……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说好一起去私奔,虽然你的母亲抛弃了家庭和事业,一个人跑了出来;但是,胜田荣一郎却没有出现在约定好的地方。你母亲无家可归,只好怀着你,来到了这里。” 祥子的母亲,大概心里一直都对胜田荣一郎怀恨在心吧?这三十多年中积攒起来的阶级仇、民族恨,在她得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想要把这一切都公之于众吧。 “胜田荣一郎对于绯闻,是十分恐惧的。因此,当你的母亲,开始突然威胁他的时候,他一定会非常痛恨你的母亲。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绝对不痛恨你。” “畜生,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胜田荣一郎之所以去委托‘三生公司’偷拍你,并不是为了新作的构思。我想,他只是想看看长大成人以后的女人。胜田一定是喜欢你这个女儿的。” “但是……但是……”祥子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接下来,悲剧便发生了。希望偷拍你的人是胜田荣一郎;但是,去‘三生公司’办理委托的人,竟然是大贯启介。那份委托还又辗转到了三笠勇纪那里。他误以为大贯是抱着不正经的念头,想要得到偷拍你的录像带。因此,向大贯提出,可以提供关于你的猥亵的录像带,而且,大贯还接受了这些……” “听大贯启介说了强奸录像带的事之后,胜田一定是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吧?自己的女儿被人凌辱了。而且,这一切还是因为胜田自己的委托而起。胜田对于自己的行为,感到很懊悔,终于自绝于世。” “你等一下,你说的话,太奇怪了。U君是‘三生公司’的职员,但从川獭那里,拷贝过来的职工花名册上,却没有他的名字。我一直认为,是因为U君已经死了,所以才被除名的,但是根据你所说的话,U君还活着,那为什么花名册上,没有他的名字呢?” “三笠勇纪原本就不是‘三生公司’的职员。你可以找川獭进行确认,‘三生公司’里面,根本就没有三笠勇纪这个人的工作记录。你被他给欺骗了。” “这样啊……”祥子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 “但是,如果说他跟‘三生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这也不完全对。如果真的完全没有关系,那么,委托‘特别事业部’所做的事情,他就不可能接手。” “这话怎么说?……”祥子瞪着眼睛问我。 “是外部委托。川獭跟我说过,‘三生公司’也会将一些工作,委托给一些其他的影像制作公司。这是用川獭的电脑,进行调查得来的。我用三笠勇纪的名字进行检索,引出了一个让人很意外的人——那是一个很有名的人。在他的简介那一栏里,有这个人的名字——那是一个在录像带制作公司工作的人。” “竟然这样子!……”祥子低声嘟囔着,低下了头。 “你之所以会在‘月亮企划’的地产上被强奸的原因,也就在那里。那个时候,是三笠勇纪以‘恶魔馆’为舞台,进行录像带拍摄的最旺盛时期。就在你被强奸之前,你是目睹了有一个像是叫蓝田麻美的女人,在‘恶魔馆’里被杀的情景吧。那里就是那张录像带的拍摄现场。” “那么,U君难道真的是……”祥子浑身哆嗦起来。 “他在工作的时候,会使用另外一个名字,因此,不可能很快就注意到他。三笠勇纪的另一个身份就是……” “如果拍摄古怪的成人电影,能够无出其右者。他就是话题作品频出的‘月亮企划’的新锐监督。” 从圣书朗读台后面,突然走出来了一个男人,接着我的话茬,继续说了下去,他就是——五条茂。 第二十一章 “U君……哦,你真的是U君吗?” 我本来想这样说的,但是,我只能从收缩着的嘴巴里面,呼出来些许气息,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复杂的心情顿时交织在一起,全身战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我心中的恐惧,远远战胜了和U君再次相会时候的喜悦。 如果我没有听到猪原佑司所说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到U君的怀里。但现如今,我已经不能再那样地做了。 “好久不见了啊,祥子!……”U君说着,脸上浮现出与以往一样的,那种让人觉得很亲近的笑容。 “你看上去也很不错啊,我这就安心了。” “你还活着……那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亲手……” “别说这种混账话了!……”U君突然从圣书朗读台,向我们这边走来。 “不许动!……”猪原佑司从口袋里掏出水果刀,大叫了一声。 “混蛋,三笠勇纪,你不要再朝前走了!” “哇哈哈,好不怕人啊!……好好好,我不动了。” U君将两只手都举了起来,一副滑稽的表情,似乎是在鄙视着我们。 “祥子,你要相信我。猪原的话非常有意思,但全都只是空想。证据呢?没有任何证据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张嘴说话。 “你对胜田荣一郎开出巨额的报酬,眼都红了,所以,你才要抢夺婚纱——仅仅为了这个,你就杀害了我妈妈——还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U君愤愤地哼了一声。 “那么,你的证据呢?……你的母亲,是被偶然遇见的强盗杀害的——这件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你还说,是我拍摄了你被强奸的录像带?……那卷8毫米录像带的收据,是掉在了现场,但那家胶卷店的店长说过,买东西的顾客,就是我这样的证言吗?……”三笠勇纪咬牙切齿地怒吼着,“所以,你凭什么说就是我?……你被强奸的地点,是属于‘月亮企划’的地产。我去过那里好几次了。我买东西的收据,即便是真的掉在了那里,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呀!……” “那么,你骗我说,你是在‘三生公司’上班呢?”我愤怒地吼叫着。 “如果我跟你说,我是拍摄成人电影的导演,我怕你会离我而去。我这也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哬!……” “那么,为什么你要从我的面前消失呢?” “那是因为我体贴你呀。如果那个时候,我就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你绝对不能看到我的真面目。”三笠勇纪——也就是另一个U君连声叹息着对我说,“是这样吧?……所以,我只能什么都不告诉你,然后,从你的眼前消失。我这样做何罪之有?” 我咬着嘴唇,继续抵制着这个畜生的狡辩。 “但是,还有拍摄我的录像带。那是你这个畜生制作的吧?我可以用录像带,作为证据去起诉你。” “你可以试试啊……!你无非就是丢个面子。不过,我可没有做过那种录像带。” “没有用的,祥子。”猪原佑司在我的耳边嘟囔着,“那家伙很聪明,他不会留下任何破绽的。能够证明那盘录像带,是他制作而成的证据,虽然很遗憾,但确实是一点都找不出来。即便是委托制作,那盘录像带的大贯启介,也完全不知道,他所说的‘制片人’究竟是谁。” “看来,与祥子相比,你还是比较聪明的。”U君——不,已经不能再称他为U君了。三笠勇纪点上了一支烟,厚颜无耻地冲着天花板吐着烟圈子。 “虽然很不甘心,但确实是找不到任何证据。杀害祥子母亲的人是你,制作裸体强奸录像带的人也是你,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些事情,我都无法证明……”猪原佑司低着头回答说。 “确实如此啊。那么,既然这样,那到处调査事情的真相,也该到此结束了。之前,虽然你们都很像一个侦探在调査,但是……” “够了,五条先生!……” 猪原佑司厉声打断了三笠勇纪的话,眼神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我可以把你送进监狱里去了。”猪原佑司的视线,迅速地投向三笠勇纪,“杀害蓝田麻美的,一定就是你这个畜生。” 三笠勇纪一脸狐媚,然后,他便故意哈哈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下来,你又要说些什么呢?……想一想这个,你也很笨蛋啊。”三笠勇纪得意洋洋地手舞足蹈,大声喊叫着,“原来你的脑袋,也似乎不是很聪明嘛!……实际上在那件事情上,我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呀。” “好了,就是你杀害蓝田麻美的,因为只有你能够杀害她。”猪原佑司毫不犹豫地下了断言。 三笠勇纪将胳賻肘,支在圣书朗读台上,吃吃地笑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儿童。 “真有趣。那么,你能够说明一下理由吗?……首先,我为什么必须杀害麻美呢?”三笠勇纪冷笑着问。 “这一点,只能推测。大概是蓝田麻美在无意之间,发现了你干的那些穷凶极恶的事情,可能还掌握了一些证据。所以,你才会为了杀人灭口,而将蓝田麻美给杀害了。” “什么混账话?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我是绝不可能杀害麻美的。” “算了吧,只有你才会杀害麻美。”猪原佑司一副口气执著的样子,坚决地下了论断。 三笠勇纪的眼神突然变了。在短暂的一瞬间里,两个人只是相互盯着对方,身体一动不动。 “是我杀了蓝田麻美吗?”三笠勇纪重复了一句同样的话。 “当那天晚上,我们到达‘恶魔馆’的时候,蓝田麻美一定还活着。你也从窗户里看过屋子里,确认过麻美死没死吧?就在那之后,枪声就响了……当我们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子里的时候,蓝田麻美已经额头处中枪死了。无论怎样解释,都不可能是我杀了她的。” “蓝田麻美并不是在我们听到枪声的时候,才被杀死的吧。她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那声枪响,其实是你使用磁带录了音后,再在那时候播放出来的吧?”猪原佑司义正词严地发了话。 “喂喂喂,你给我说清楚啊。我们昕到枪声之前,还清清楚楚地看到过蓝田麻美活着的样子的……” “我看到的,只是你伪造的影像。”猪原佑司大声怒吼着。 三笠勇纪的反应很夸张,就像是西洋人一样,摆出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 “将事先拍摄好的录像放映了出来——混蛋,不要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荒谬的结论了。当初在‘紫雨酒店’的时候,你已经说过了吧?将放映在屏幕上的影像,误认为是实际看到的东西,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便是可能的,如果使用了那种诡计,在建筑物中,一定会留下放映机和屏幕之类的工具。但是,根本没有这些东西的,是吧?” “根本就不需要放映机和屏幕。” “那又是使用了什么诡计呢?……建筑物中留下的东西,有真人玩偶和行动电话,还有就是手枪之类的东西。现场就只有这些东西,怎么会让你产生幻觉呢?” “罪犯使用的工具,是不可能在建筑物内部找到的。”猪原佑司肯定地大声说道,“但是,那座‘恶魔馆’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具。” 三笠勇纪的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 “警察来我的公寓里取证的时候,他们对我讲述了这样的话,正是在我向他们,提供了一些无足轻重的想法:‘“恶魔馆”里有供人犯逃离现场的秘密通道吗?’他们问我。之后,有一个警察回答说:‘因为是使用摄影技术,拍摄出来的录像,所以,为了制作这些扣人心弦的影像,必须使用一些特技。但是,到处都找不到什么秘密通道啊。’说到拍摄扣人心弦的录像,所要使用的特殊技术——关于这一点,应该再深入地推敲一下啊!……” 三笠勇纪的额头上,开始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虽然我觉得并没有那么热。 “所谓拍摄扣人心弦的录像,所需要使用的特技,究竟是什么呢?实际观看一次《第十三个供品》,就可以知道了。其中使用特技的,就是恶魔登场的镜头。确实是非常地扣人心弦啊。桌子倒了,手术刀飞到了空中,男主人公紧紧地贴在了墙壁上……这些镜头的出现,都使用了特别的表现效果。到底是使用了什么特殊技术呢?如果考虑到这些的话,再去‘恶魔馆’里看一看,就可以恍然大悟了。” 猪原佑司重新握好手中的水果刀,一脸紧张的表情,继续往下说:“那幢建筑物的外壁和内壁,是相互分离的二重结构。而且,在两面墙壁之间,还又正好放进了一个直径比其间距稍小的井膛。外壁和内壁上,都留下了13个大小相同的窗子,因此乍一看上去,并不容易看清楚,那座‘恶魔馆’实际上是有两面墙壁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三笠勇纪不耐烦地大声怒吼起来。 “内侧的井膛,可以像旋转木马那样,作为转动的装置……不,那里比旋转木马的旋转速度要更快。从外面看上去,自然是完全不会知道它能够旋转的,如果比作是洗衣机的滚筒的话,估计就很容易理解了。 “如果内部高速运转起来的话,就会产生巨大的离心惯性作用,这样一来,屋子里的所有东西,便都会被甩在墙壁上了。恶魔出现时候的镜头,就是这样使屋子高速旋转之后,利用圆周运动时产生的惯性拍摄而成的。因为天窗上没有墙壁,如果把照明灯和摄像机固定在那里,就可以任意拍摄屋子里狂风大作的场景了。” “原本就是作为舞台布景建造的,所以建筑物本身,并不是很重。如果在地板下面,安装一个车轮,即便里面有人,屋子也可以只用一个小型的发动机,就飞快地转动起来。就是一个只要用洗衣机的动力装置,就可以运转的装置。” “混蛋,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三笠勇纪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显得稍微有些尖锐。而与此相反,猪原佑司却始终保持着冷静。 “当我从窗户口往里面看的时候,屋子里面也正在高速地运转吧。当时,我还听到了一种类似于从地底下,发出来的怪异声音。那就是屋子旋转的声音吧?如果内壁旋转的话,内外壁上的窗户,就会看得错位,但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此,并不能确认实际的情况。只是会感觉到眼前的情录一闪一烁的。” “……所以呢?”三笠勇纪的声音中,明显地开始丧失底气。 “‘恶魔馆’里面,就绑着蓝田麻美和12个人体玩偶。每一个玩偶都保持着相似的姿势,但是,还是有着一些微妙的区别的。因此,看上去玩偶的右手和脸部,都在发生着一些变化。大致想想小时候,零星地描画在教科书边边角角上的漫画——如此一来,将会怎么样呢? “电影里的每一个画面,都是静止不动的。但是即便如此,为什么使用放映机放映的时候,电影就会动起来呢?原本不动的东西,却像是获得了生命一样,迅速地动了起来,这就是因余像而引起错觉的现象。根据这个原理,电影看起来就会运动了……” “混蛋,这种事情,你不作——介绍,我也是心里明白的!……”三笠勇纪咬牙切齿地大骂道。 “你所使用的特殊技巧,与这个是完全一样的。建筑物内部在高速地运转,所以,就可以依次看到13个姿态各异的蓝田麻美。只要使用固定在天花板上的灯光,照射某个地方。灯光下面,13个麻美就会交替地出现然后又再次消失。但是,对于从外面观看的人而言,却意识不到这一点。只能感觉到,那是一个蓝田麻美在动弹。只要不停止建筑物的旋转,麻美就会一直动下去——啊,这就是无止境地散落的漫画啊。你让我看到这种情景,使我错误地以为,蓝田麻美当时确实还活着……” “我并没有那样做,你说的全都是幻想。”三笠勇纪咬牙切齿地否认道。 “那不是幻想。我还清清楚楚地记着。当我从窗户上移开目光,便发现‘恶魔馆’对面的天空中,狮子座最亮的那颗星星,正闪闪发着光。6月的第二个星期的晚上11点的时候,狮子座最亮的那颗星星,应该在正南方。也就是说,我是从北面的窗户,往屋子里面看的。换句话说,麻美是被绑在南面的墙上的。 “听到枪声之后,我马上就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从上面开着的洞口下来。当时麻美的尸体,就在我的前面。梯子却在与我看里面的那扇窗户,形成九十度夹角的西面。也就是说,蓝田麻美是被绑在东面的墙上的。有点奇怪吧?枪响之前绑在南面的麻美,为什么会在枪响之后,跑到东面墙壁上去了呢?……” “这个……”三笠勇纪面色煞白,愤怒地瞪着我。 “答案非常简单。在枪声响起来之前,你就停止了建筑物的旋转,而且,就在枪响之后,你又很快关掉了室内的灯光。如果使用遥控器,在室外也可以操作这些。虽然也有使内外壁上的窗户,不会错位的装置,但是,并没有停留在你所期待的位置上。所以,蓝田麻美的尸体,便与我从窗户上看的时候,偏离了90度而停了下来。枪响之后,我从窗户外所看到的蓝田麻美,实际上是你做的人体玩偶。当然也是保持着那种不明朗的、抬起右手的姿势,但是,很快灯光便消失了,惊慌失措的我,当然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 “呜!……呜!……”三笠勇纪满心愤恨,发出了一阵阵的绝望的哀鸣声。 猪原佑司两眼圆睁,心情激动地继续说着:“建筑物周围,是一片空旷的草原,因此,如果不是有星星的话,我想我也不会注意到方向。所以,你才大意地觉得,就这点破绽,根本是无关紧要的。” “混蛋,一派胡言!……”三笠勇纪,也就是导演五条茂跳脚大吼一声。 “你在‘中央大街’遇到我的时候,突然想到,我是可以作为目击者的。本来,你是打算随便带着一个认识的人,前往‘恶魔馆’去的,偶然间遇上了我,所以,便迅速地改变了原计划。比之于别人,我作证的可信性也会增加。我自然就彻底地被你利用了。” “你扬扬得意地披露的这个诡计,即便是事实,怎么就一定能够确定,那是我干的呢?即便这个诡计是真的,那比如说,唐泽正芳就一点犯罪的可能性都没有吗?” “当然不是唐泽。那个时候,他已经在派出所里了。他是不能正确预测到,我们什么时候会看窗户里的。” “那凶手就是在旁边,盯着我们的动的另外一个人!……”三笠勇纪仍然坚持地否认着。 “如果唐泽正芳不是凶手,那么,扔在屋子中间的、唐泽的行动电话,就是真正的凶手所带进去的。是为了嫁祸给唐泽才这样做的。”猪原佑司坚决地论断着。 “但是,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真正的凶手,在此之前,已经把行动电话,带到了屋子里面,屋子旋转时产生的离心惯性作用,一定会把行动电话甩到墙壁上。现场其他的东西——比行动电话更重的手枪和桌子,都被抛在了墙壁旁边。但是,只有行动电话却留在了屋子中间。只能解释为,行动电话是在屋子停止旋转之后,才被带到屋子里的。而最早进入屋子里的人就是你。除你之外,谁都不可能将行动电话,带到屋子里面去的。 “原本,我们会不会从窗户外面,看屋子里的情况,也是除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的。如果不从窗户外面看一下,便直接进入屋子里面的话,这个诡计就不会成功。使这个诡计能够顺利地得逞的人,就是当时在那个地方的,你这个畜生!……” 猪原佑司的分析讲完了,他抬手指向了对面的另一个U君。半晌,两个人都默默地看着对方…… “原来如此啊,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啊!”三笠勇纪扯着鼻音,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是的。就是你推理的那样。杀害蓝田麻美,拍摄强奸录像带,杀害祥子妈妈,全都是我干的。” 虽然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从他本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令我感到了一种震惊。 “之前,我受到了财前部长的很多恩惠。在很短的时闾里,他教会了我摄影的诀窍。那些知识直到现在,都使我受益匪浅。在我独立之后,也受到了财前先生的很多恩惠。他经常把工作转交给我。 “财前部长转交给我的工作,大多是有一些危险性的。基本上是‘想要偷拍心仪的女人’之类的委托。一旦出现了纠纷,就会将责任转嫁给我。我知道这一点,还是接下了工作。因为我清楚地知道,那些顾客,全都是一些愚蠢的冤大头。我一收到委托,就直接打电话给顾客,用问他想不想得到更露骨的录像带,来故意引诱他们。大多数家伙都会点头的。虽然我也不缺钱,但是,通过这些事情享受一下,挣一点钱,也是非常快乐的件事情啊。” “故意强奸瞳,也是因为有那样的委托吗?”猪原佑司突然大声喝问。 “瞳?……啊,就是你兄长的未婚妻吧?……是的,委托人就是她的直属上司。因为对她很有好感,已经委托‘三生公司’去偷拍了。而且,实际上,对方似乎还向她求过婚,但是,瞳已经有了托付终身的人,所以待他很冷淡。当我跟他说起,有关强奸录像带的时候,他非常感兴趣。” 猪原佑司静静地听着,使劲儿地咬着牙。 “胜田荣一郎委托的‘悄悄地将婚纱偷出来’的任务,是我从安装在‘特别事业部’的窃听器里偷听来的。财前是一本正经的人,只要是不称意的委托,给多少钱都会断然拒绝。说这些也没用。所以,我就需要使用窃听器,来把这些信息弄到手,然后,再把委托接过来。当然,财前经理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 “混蛋,还是不要再那样偷偷摸摸地,到处瞎胡乱跑乱撞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或许是财前已经开始,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什么了吧?所以,他才一定要那样警告我。 “强奸祥子的那天,我也很着急。用公用电话打给祥子,本来已经按照原计划,将她引诱出来了,但是,却被你的兄长发现了。我本来想甩掉他逃跑的,他却在那个时候,被电车撞了。” 三笠勇纪一边得意地说着,一边将烟蒂扔到了脚下,并将其踩灭。 “那天的拍摄任务,实在是太忙了。因为,一方面要拍《第十三个供品》,另一方面,还要拍摄强奸录像带,都到了必须完成的时候了。当我确定,祥子已经被带到那间破旧的小屋里之后,就让拍摄《第十三个供品》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去休息了。我是为了让他们离开现场。虽然他们看到拍摄强奸录像带的现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毕竟有备无患嘛。 “《第十三个供品》的高潮部分,怎么都没办法顺利拍摄,我只能让女主演蓝田麻美再多待一会儿,以便继续指导她的演技。至于祥子——你偶然间目睹的场景,就是仅此而已。”三笠勇纪叹息着,轻轻摇了摇头,“我确实没有想过,要让你那么早地看到这些。当你敲打窗户上的玻璃时,我很着急。幸好让工作人员离开了。要是那个地方,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人的话,强奸录像带的拍摄,就要成废品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那处“恶魔馆”周围放着的电缆、器材,都是为拍摄影片而使用的东西。 “按计划拍摄完强奸录像带之后,财前给我打来了电话。当时我被吓了一跳。因为财前部长告诉我说,警察说我已经上天堂了。 “听了祥子的话,警察便通知‘三生公司’,说我已经死了。但是,‘三生公司’里并没有一个叫做三笠勇纪的职工。但是财前却知道我,所以,也没有引发什么特别大的混乱。财前赶往医院以后,发现尸体并不是我,才慌慌张张地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也很快地跑去了医院,证明了死者并不是我。警察问我,混蛋,为什么死者穿着我的衬衫,还拿着我的钱包,我回答说我被抢劫了。这可不是说谎啊——本来,我也是受到了你兄长的袭击后,才被抢去了衬衫的。” 三笠勇纪看着猪原佑司,咯咯地笑着。 “要说胆战心惊,昨天晚上,你让我看强奸录像带的时候,我的确吃了一惊。如果你到处去调査录像带的事情,就太糟糕了。所以,我就信口胡说,说那张录像带里面,都是在演戏。但我还是感到不安,所以,就打电话给佐胁和野村,让他们告诉你,他们是祥子以前的男朋友,非常喜欢那种变态的强奸,他们是享受将那种场面,拍摄成影片的朋友。但你却怎么都不相信这些话,他们便差一点儿,把实话都说了出来。” “混蛋,你这个畜生!……”猪原佑司跺着脚,狠狠地骂了一声。 “顺便说一句,我发现佐胁的电话上,被安装了窃听器,还是昨天晚上,去你的屋子里的时候。这可是一年以前、甚至更早时候的事情啊。没有发现这一点,的确是我的过失。我想,往你的房间里安装窃听器,可能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吧。” “我的房间里也安了窃听器?”猪原佑司惊叫一声。 “是啊,你不知道吧?……昨天晚上,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我在你房间里的插座上使了点手脚。因为我需要知道,你想去干什么。窃听器很快就发挥作用了。我知道了你要在这里与祥子见面。” “还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猪原佑司说,“你杀害蓝田麻美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三笠勇纪嘿嘿地冷笑起来。 “蓝田麻美和我于半年前,就已经开始同居了。一块儿开始住后不久,我杀害佐竹申江——也就是祥子母亲的事情,就被那个婊子给发现了。蓝田麻美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我只做了一次噩梦,梦到被我杀死的佐竹申江袭击了。当蓝田麻美听了我当时说的梦话,便开始调查那件事情,终于査明了那件事情的事实。” 只有一次被梦魇缠绕——这实际是一句假话。从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始,勇纪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做噩梦,他经常会在梦里反复说:“啊,我是坏蛋,对不起!……”看上去心如刀绞一般的痛苦。 对于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似乎没有一点悔改之意吧?倘若有,那就不应该再去杀人了。三笠勇纪从心底里,还是很怯懦的。或许只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做恐怖的噩梦了。 “蓝田麻美说,她可以对那件事情保持沉默,但是,却要求我让她做招牌女演员。她对我写的剧本,总是王八蛋里挑骨头;那女的什么狗屁都不懂,还要挟我非得让她来出演。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所以……” “就因为这么一点理由,你就杀害了蓝田麻美?”猪原佑司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虽然我想杀她,但是,真的去杀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即便我将这个碍手碍脚的家伙除掉,之后很快就会被逮捕,我实在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她。如果我杀了她,就必须找一个绝对不会被逮捕的方法。但是……在那之后,很快地,唐泽正芳便加强了我的决心。” “唐泽正芳?……”猪原佑司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啊!……”三笠勇纪微微努着嘴,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 “唐泽正芳告诉过你,他从医院里跑出来的原因吗?那家伙住进医院之后,都一直妄想着自己是‘门主’。就在他住院期间,将去世的母亲的灵魂呼唤回来,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挽回母亲的生命,这种异常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那天深夜,唐泽正芳突然跑到我家里,来找我的时候,我非常惊讶。因为他一见到我,就开始跪在地上求我:‘无论怎么样,都请让我务必看一看,那部《魔界文书》吧!……’ “因为他认为,上一次的招灵仪式,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自己知道的东西不准确。如果能够仔细地阅读一下,记载着使死者复活的方法的《魔界文书》,那么,下一次就一定能够成功。 “那家伙说起这些来的时候,表情非常虔诚。或许,是他调査过我这个《第十三个供品》的制作者,认为我一定知道《魔界文书》的详细内容吧?”三笠勇纪苦笑着摇了摇头,“唐泽正芳从医院里跑出来,就是为了问我,《魔界文书》上记载着的详细内容。” 我感到了一丝寒气,轻轻地摩擦着两个手腕。三笠勇纪将视线向我这边一扫,又再次将目光投向猪原佑司。 “唐泽正芳的两眼放光,跟我说自己就是‘门主’,我看着他的那副样子,想到了这个计划。 “原本,我想循循善诱唐泽,让他选择蓝田麻美做《第十三个供品》中的女主角,想借唐泽正芳的手,杀掉蓝田麻美。但是,唐泽正芳竟然拒绝这样做。因为麻美已经做过一次供品,所以,就没有资格再做供品了。或许,在那个家伙的脑海中,电影中虚构的情景,在现实中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吧?” “没办法,我只好自己亲手杀掉了蓝田麻美,再把事情嫁祸给唐泽正芳了。”三笠勇纪长叹一声,颇为得意地嘿嘿笑着。 “我把唐泽正芳捆了起来,并监禁了他。还吿诉他说:‘这是为了提高“门主”的资质,而必须经历的修行,’这样一说,那家伙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乖乖地让我把他给绑了起来。” “原来唐泽正芳从医院里逃跑出来以后,就一直被监禁在了你家里?如果他把这事,抖搂给警察的话,你计划怎么办呢?” “放心吧!……我已经提前打过预防针了,让他跟谁都不能说,在我家里进行成为‘门主’的修行。如果说出去的话,不是下一次仪式也会失败,就是会受到恶魔严厉的制裁……”三笠勇纪冷笑着说道,“我说了这个之后,那家伙一个劲儿地摇头,发誓说‘奴婢绝对不说出去’。即便万一他说了出去,那警察会相信我还是唐泽,是毫无疑问的吧? “我监禁了唐泽正芳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没有任何人发现。只有一点是我所担心的,那就是:会不会有谁看到了,他来找我的这件事,但是,唐泽正芳除了有妄想症以外,与正常人相比,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估计他也知道,如果采取什么显眼的举动,一定会被吿诉医院的吧?所以,他来我家的时候,很好地避开了旁人的耳目。对我而言,这真是实在太好了。” 三笠勇纪说着,愉快地舔了舔嘴唇,嘿嘿地窃笑起来。 “我的计划终于可以付诸行动了。我先以唐泽正芳的名义,订购了12个与蓝田麻美长得很相像的人体玩偶,并将其运送到了‘恶魔馆’。 “计划实行的那天晚上,我就和蓝田麻美约会了,但不是晚上10点,在‘紫雨酒店’见面,而是晚上8点,在‘恶魔馆’相会。我拿枪对准了蓝田麻美的脑袋瓜。但即便这样,那家伙还是一张笑脸。她哈哈大笑着说:‘你这个胆小鬼,是没有胆量,做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的。’畜生,直到最后,她都一直在小瞧我。” 三笠勇纪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阴险。他的脸愁得通红,一把将圣书朗读台掀翮,礼拜堂里面响起了很大的声音。勇纪的本来面目,原来如此丑陋。他在我面前时的好男人形象,大概一直都是伪装的吧? “只要将使用过药物之后,昏睡中的唐泽正芳,搬到已经死掉的蓝田麻美身边,我想就可以把事情,全都顺利地推到他身上了。如果唐泽正芳就这样在‘恶魔馆’里睡着的话,就不会发生‘人间蒸发’,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唐泽正芳也很快就会被警察逮捕了。 “我使用的药量很充足,但是,不料他竟然在中途醒了,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那家伙竟然拖着,药效还没有丧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恶魔馆’。这样一来,就使事情变得有点复杂了。 “我已经事先拿到了唐泽正芳的行动电话。原本计划用他的行动电话给我打电话,这样一来,他就会留下给我打过电话的证据。然后,我把行动电话再次带到‘恶魔馆’,将其放在昏睡着的唐泽正芳的脚边。但是,当我回到‘恶魔馆’的时候,竟然找不到唐泽正芳了,这样的计划落空了。没办法,只好将行动电话扔到屋子中间。 “畜生!……原本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只要那家伙不睡醒的话……”三笠勇纪一边大声咆哮着,一边冲我们扑来。 “快跑!祥子!……”猪原佑司大吼一声,将水果刀重新握好,挡在了我的前面。 “王八羔子!……”三笠勇纪大骂一声,随手拿起手边的烛台,冲着猪原佑司的脑袋瓜子顶上,凶猛地砸了下来。 猪原佑司迅速地躲开了这一击,但烛台却砸在了他的右手上,手中的水果刀受到打击,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水果刀撞到了掉在地板上的头饰上,不再滚动了。 “对不住了,你们也必须给我去死!……” 三笠勇纪从地上捡起了头饰和水果刀,龇牙咧嘴地冷笑着。和在《第十三个供品》中出场的那个黑衣男子的笑,简直如出一辙。 “与你真相称啊,祥子!……”他把头饰戴在了头上,将慌乱的目光投向我。 “看上去就像是大王一样啊!……”勇纪右手握着水果刀,慢慢地向我们靠近。 “我又有新的灵感了。我就是大王,挨个儿强奸女人。大王的命令必须服从。女人就是奴隶,只能按照大王的指示做事。这将是继《第十三个供品》以来的又一杰作。” 疯了——啊,这个人疯了!…… 三笠勇纪舔了舔下嘴唇,拿刀对准了我们。 “你们的存在,将会威胁到大王。这是一项重罪,必须处以极刑。” 啊……不好,我们要被杀害了。 就在我这样想的那一瞬间,礼拜堂的门被打开了。 “祥子!……”出现的人竟然是佐竹。 “佐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金牧师联系上了我,告诉我说,你出了事故,被送进了医院。所以,我就慌慌张张地,跑到医院去看你,但却到处找都没找到你。我想,你可能卷进了一起犯罪事件中,所以很担心,就去有线索的地方搜寻……是你吗?你是祥子吗?……” 佐竹一改平日里稳重的形象,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激动,一下子撞倒了三笠勇纪。或许是没想到,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吧,三笠勇纪失去了平衡,当场摔了个屁股蹲儿。 “祥子,快跑!……”佐竹大吼一声。 “危险!佐竹!……”我这样叫出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三笠勇纪手中的水果刀,已经深深地刺进了佐竹的腰间。佐竹痛苦地侧着脸,向前方倒了下去。 “不要啊!……”我用双手紧年5地捂着脸,大声叫着,“为什么……为什么是为了我!……” 三笠勇纪将水果刀,从佐竹身上拔了出来,将沾满鲜血、已经染红的刀子,又一次冲向了我们。 “那家伙已经疯了,快跑!……” 猪原佑司狠狠地抓住我的手腕,将我从礼拜堂的中间拽了出来。三笠勇纪挥舞下来的刀子,从我的肩膀旁边划过。 “佐竹……佐竹已经……” 我总是冷漠地对待佐竹。我总是无法顺从地,接受佐竹先生的温情。可尽管这样,尽管这样…… “祝福你,祥子!……” 当他到我的那份结婚证明时,那份寂静的笑容。那份父亲般的温情,再怎么也回不来了…… “啊,坚强一点,祥子!……”这是猪原佑司的怒吼,将我一下子带回了现实中。 “赶紧从这儿逃出去,再不叫救护车的话,就来不及了。现在只有你能救佐竹先生了。就算是为了佐竹,你也必须逃出去!” 我们扑进了祈祷室。关上门后,猪原佑司迅速地上了锁。三笠勇纪猛烈地叩打着门,整个屋子都在颤抖。 “从那儿逃走!……”猪原佑司看着头顶,对我厉声说道。 在距离地面三米左右高度的地方,有一扇为照明而开的窗子。 “不行啊,太髙了……” “你快点踩着我的肩膀。赶紧爬上去!……只有你能从那么小的窗户上,钻得出去。” “那么,你呢……你怎么办?” 猪原佑司——不,是U君,U君看着我的脸,微微笑着。 “终于这样子称呼我了,” “啊,U君!……” 门再一次被猛烈地摇晃着。眼看着吱吱嘎嘎地作响。门被击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没事,我也会逃走的。” “不!……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逃跑的。” 我紧紧地抓着U君的身体。以后,我再也不想失去他了。我绝对不会再被命运给玩弄了。 “别儍了。你还不明白吗?如果再不快点呼救,佐竹的命就……” 伴随着一声巨响,门被猛烈地击破了。 “真是好朋友啊!……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笠勇纪手里握着水果刀,一步一步地向我们逼近。头上戴着的头饰,使他的异常表情更加明显。 不足四张半榻榻米的屋子里。我们很快便被逼到了墙角,再也不能动弹了。 “八格牙路!……”三笠勇纪大叫着,挥刀向我们扑来。 U君迅捷地躲开了这一击,护着我沿着墙壁移动。莽撞地逃脱是不可能了,我们一点一点地向着门口靠近。 “别挣扎了,还是让我杀了你们吧,怎么样?” 三笠勇纪的水果刀,狠狠地向我们袭来。U君巧妙地转动着身子,一把将我推到了门口。 “从门口逃出去!……” 我按他说的那样,从破碎的门里往外跑。但却被一块碎木片缠住了脚,使劲儿一拔,倒在了走廊里。 “啊,祥子!……”U君也迅速地跟着我逃了出来。 “再见啦!……”三笠勇纪龇着门牙,嘿嘿地大笑着,将手中的水果刀举了起来。 就在那个时候…… 或许是一直隐藏在云里吧,月光突然透过小窗户,刷地照射了进来,我们顿时被笼罩在,一片神秘的光辉之中。 “啊!……哇!……” 三笠勇纪的表情,显示出一种扭曲,似乎很痛苦。就像是害怕太阳光的伊喀洛斯一样。他盯着我们的后背,痛苦地呻吟着说:“不,请原谅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笠勇纪突然将水果刀,一下子扔在了地板上,一边毫无缘由地疯狂大笑着,一边开始揪扯着自己的喉咙。 身后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我们转过身去一看究竟时,却发现装饰十字架的彩色玻璃里面,竟然站着母亲和胜田荣一郎的影子。他们都微笑着看着我们。 “啊,妈妈!……” “不会是真的吧?” 我和U君齐声惊叫了起来。 看来并不是幻觉,U君也看到了。 “走开!走开!……走开啊!……我是坏蛋,但我没有打算要杀死你们的。给我走开啊!……你们这两个狗男女,都快快地给我走开啊!……” 三笠勇纪站在原来的地方,双手乱抡,大声地哭喊着。 “难道胜田荣一郎,也是被你杀死的吗?”猪原佑司激动地喝问。 “不是的。那只是个意外。胜田荣一郎听了他的秘书——大贯启介的话,就知道了我为了夺取婚纱,究竟采取了什么手段,而且也意识到,是我杀了佐竹申江。那天,胜田把我叫了出去。是他不怀好意,挥舞着日本刀袭击我,所以……所以,我才……一瞬间……不,我并没有打算要杀他的。真的,我没有说谎,请相信我。” 月亮再一次退隐进了云层里面,母亲与胜田荣一郎那清晰的容颜,也随之消散了。 三笠勇纪一脸的阴森,拼命地摇着头,那样子就像是一个死掉了的人。他毫无气力,摔倒在了地板上。猪原佑司脱下了上衣,紧紧地捆绑住了他的手脚,但是,三笠勇纪竟然毫无抵抗的意思。 三笠勇纪戴在头顶上的头饰,“啪!”地一下滚落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从祈祷室里出来以后,我们很快地叫了救护车,之后,又给佐竹进行了应急处理。伤口并不是很深,不会伤及性命。 “我知道了,是头饰。”U君突然大叫了一声,一把取来了三笠勇纪头上戴着的头饰,凑近看了看。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刚才一瞬间,看到了有两个人的人影吗?那根本不是幻觉,也不是什么灵魂的再现,只是那个家伙以为,自己看到了幽灵了,这才吓成那个样子。” “既不是幻觉,也不是灵魂再现?那是什么鬼?……”我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你的妈妈在这件头饰里面,竟然隐藏了一个大秘密,它并不是藏在婚纱里的。”猪原佑司惊喜地大叫起来。 我也从U君的身后,好奇地盯着头饰中间,闪闪发光的玻璃球来看。 “那是一个16毫米录像带拍摄的镜头。是你妈妈专门留下来的——胜田先生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其实是隐藏在这里的。乍一看,只是一个用玻璃球装饰的头饰,但是,只要仔细地看一下,就会发现,每一个玻璃球上,都有一个胶卷。 “祈祷室里只有一扇窗户,所以很黑暗,而且,光线只能从一个方向照射进来。”猪原佑司激动地嚷叫着,“月光偶然间照射到了头饰上,玻璃球就相当于是凸透镜,竟然将两个人的图像,都放大地现映在了墙壁上。这与投影放映机是同样的原理。” “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在去年的结婚典礼上,我似乎也在祈祷室里,看到过母亲的容颜。那也应该是太阳光照射在头饰上,将图像放映到墙壁上的结果吧?” “你看!……”U君取出了应急用的手电筒,狠狠地照着头饰。 “你的父母亲,在一个古老的寺院前,紧紧地牵着手在笑呢。” 顺着手电简的光线,我将视线投向墙壁。两个人的人影,模模糊糊地放映在了墙壁上。 这盘录像带,应该就是财前经理拍摄的吧,是他将录像带送给了母亲。作为青春的回忆,母亲一定会一直慎重地保管着。 “那并不是什么要报复!……”我终于理解了,母亲为什么要设置这么一个秘密。 “其实,妈妈并不恨胜田荣一郎。只是想在自己去世之前,将真实的故事告诉我,所以,她才会跟胜田联系,想告诉他,他有一个女儿。这一切都藏在了婚纱里。但是,胜田先生却以为这是威胁。就是这种误会,才引起了一连串的悲剧。” 我伸出右手,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擦干。 “妈妈知道,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了;她也知道,自己等不到我结婚的时候。但是,她还是想看到自己的女儿,打扮成新娘时候的样子。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想跟胜田荣一郎一起,共同来祝福我;所以,她才这样费尽心血……哦,是这样的吧,妈妈?……” 我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确确实实就在我的身旁,正在对着我微笑呢…… 尾声 礼拜堂里面,突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坐在观众席上的人们,一起回头看着新娘。随之传来一阵又一阵叹息的声音。 新娘挺着胸脯,将右手伸向面前穿着无尾晚礼服的男子。 “哗!……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满面微笑。激烈的掌声正在教堂里经久不息。 伴随着欢快的风琴旋律,穿婚纱的新娘与穿着无尾晚礼服的男子。缓缓地走在红艳艳的地毯上面。祭坛的前面,站着笑容满面的牧师。 走在地毯上的新郎,面上带着一丝紧张。穿着无尾晚礼服的男子,一直与新娘并排地走着,新娘松开了挽着的男子的手,将手伸向了新郎。 “哗!……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新娘握着自己深爱着的人的手,突然停下了脚步。 究竟发生了什么?掌声突然变得有些稀疏了。 新娘轻轻地转过身去,冲着那位穿着无尾晚礼服的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新娘红艳艳的嘴唇,微微地翕动着。 “以后还需要您的支持,父亲大人!……”新郎也跟着新娘,深深地鞠了一躬。 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两人转向祭坛,继续顺着地毯,缓缓地向前走着。 闪烁的灯光优雅地笼罩着一对新人,教堂里的钟声随之响起。 时间是11月,秋天里一个晴朗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