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栋居刑事之杀人的间隙》 阅读森村诚一 <span class="center">以“时代的眼睛、社会的良心自勉的傲骨作家”——森村诚一 一九八一年五月,赶忙着在截稿日前伏案振笔的森村诚一,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响打断了思绪。当时的他,正于《赤旗》周日版上连载最新的小说《死の器》——由于任职六本木高级军政VIP接待所的青梅竹马麻利突然人间蒸发,新闻记者平野与负责寻人的私探片山只得依凭手中仅有的资料,循线追查,怎知事件竟若滚雪球般地越滚越大,两人即将挖掘与面对的,竟是首相、美国上将伙同国际武器贩子联手开发军用核子武器的惊人内幕。五年前,森村诚一发表《人间の证明》后大受欢迎,一举跃上畅销作家与顶尖推理小说家之林。原欲以兵器产业和政治金融界挂勾黑暗面为题材的《死の器》,现在却有读者打电话来,带着浓厚的关西腔,提醒森村诚一:作品情节与真实状况出入太大,不真实! 当时的森村诚一怎么样也料想不到,这通夜半时分的电话,将让他的写作生涯,攀上另一座高峰,却也将为他、为他的家人、为他身边的亲朋好友,甚至是工作上的伙伴们,带来生命上的威胁。 困顿生活中的社会观察 一九三三年生于日本埼玉县熊谷市的森村诚一,出身商贾之家,从初中到大学,森村诚一的求学之路颇为顺遂。然而,一九五八年从东京青山学院英美文学系毕业后,因为景气的关系,森村诚一面临谋职上的困境,加上考试失利,迫于生活的他只得放弃再次挑战与志趣相符的日本交通公社,转往饭店业发展。一九五八年四月,森村在新大阪饭店当起柜台招待,负责与客人应对进退,协助旅客填写登记簿后,露出专业的微笑并递上钥匙。 这般枯燥单调的生活,显然与森村诚一热爱登山的性格不符。即便不久后他与饭店高层之女结婚,更进一步转往新大谷饭店升任“柜台主任”,但一成不变的工作性质与饭店封闭的环境,不仅让森村诚一深觉“自身性格完全被消磨殆尽”,更促使他于日后发表《鉄筋の畜舎》,透过推理小说的形式,将日本企业形容成关着牲畜的钢筋建筑,一抒任职饭店业八年的苦痛回忆。之后,森村离开饭店业,转职经营学校后出任讲师。 一九六八年,彼时的森村诚一已分别于日本文艺社、青树社等出版社发表过随笔与小说。虽然青树社当时的主编那须英三颇欣赏森村诚一以上班族进入竞争激烈的职场后,面对强调“牺牲”、“奉献”的日式管理制度,遭逢挫折、出卖灵魂为题的“企业职场小说”,一连出版了《大都会》(《无情都市》)、等五本长篇小说,但没没无名的新人透过小出版社出版的作品,在毫无宣传的情况下,终落得湮没浩瀚书市的命运。 对写作生涯几乎不抱希望的森村诚一,百无聊赖之际,偶然于书局翻阅《小说现代》杂志,映入眼帘的,是仅剩一个月便截止的“第十五届江户川乱步赏”徵文活动办法。当时由松本清张带起的社会派推理小说风潮席卷书市,加上青树社主编那须英三的建议,森村诚一决心改以推理小说背水一战,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闭关思索,终日奋笔,终于赶在截稿日当天,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参赛稿件寄出。半年后,《高层の死角》()在横沟正史、高木彬光等评审皆以“新鲜”盛赞的情况下,夺得当届首奖。 有趣的是,让森村诚一感到索然无味的饭店柜台工作,不仅是促迫他提笔写作的动机与关键,更多次成为他作品中最独树一帜的鲜明特征(另一个则是他所喜爱的登山活动)。在早期的企业职场小说《银の虚城》中,森村诚一便以商业间谍成功卧底并制造食物中毒事件为开端,反过来写尽职场上“狡兔死,走狗烹”的利己主义阴暗面;而在一战成名的得奖作《高层の死角》里,森村更以观光饭店为舞台,精心设计一道结合双重密室及不在场证明的“凶手是谁?(?)”谜团。虽然后半段破解不在场证明的过程失之冗长,但即便以现代标准重新审视《高层の死角》,前半段破解密室之谜的心理性诡计,历经四十年的岁月考验,依旧简洁亮眼。 挑战道德与生存的人性证明 获得江户川乱步赏后,三十六岁的森村诚一正式以推理作家的身分出道。这时期的作品,无论是以新干线时刻表诡计为核心的《新干线杀人事件》(),抑或是发生在东京机场饭店三楼的双重密室谋杀案(《东京机场谋杀案》),表面上看来都是典型以诡计为主的本格解谜作品,然而,森村诚一在议题取舍上,已然透露出他日后藉由小说关照社会问题的倾向。《新干线杀人事件》中,森村诚一以一九七零年的大阪万国博览会开幕表演为题材,揭露演艺界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丑陋与虚空;而在内,森村诚一则透过两次空难事件,不止写尽宛若影集《Lost》(《Lost档案》)第一季为观众带来的道德与生存精彩的两难拉扯,更藉由揭露空难原因背后的重重黑幕,以一百八十条人命为媒介,深入探讨企业组织和个人为争取利益不惜一切的明争暗斗。 这样的尝试,在写作模式上与早期的松本清张非常接近,皆从重视谜团的本格推理形式出发,而后将目光坐落于作家所关注的社会现象与盲点之上。一九七三年,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将第二十六回“日本推理作家协会赏”的荣耀,颁给了森村诚一的《腐食の构造》与夏树静子的,正式宣告这类以本格解谜性质为骨,包覆着社会写实与弱势关怀血肉的写作方向,即将引爆风潮。 受到日本推理作家协会赏的鼓励,当角川书店社长角川春树邀请森村诚一为创刊不久的《野性时代》执笔连载时,苦思多日的森村诚一,终于决心以深埋心中二十年的印记,透过推理小说,书写对于母亲的温柔回忆与怀念,并藉此回应角川春树邀稿时那句言简情深的“请写出彷若作家资格证明书般的自信之作”期许。 于是,一名原籍纽约哈林区的黑人少年,胸口着刀后,竟从车程至少半小时之远的命案现场,拖着身子前往日本皇家大饭店,而后于通往顶楼摩天餐厅的电梯中,失血过多而亡。藉由离奇的异乡人之死,森村诚一在《人间の证明》中,串起纽约与东京两座城市间横跨时空的关联,透过三段关于亲情、良心的追查,森村诚一藉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刑警栋居弘一良,在戳破美好家庭幻象的同时,亦带来人性本善的根本证明。 森村诚一经常在作品中采用多线交错并行的写作模式,让原本看似无关的案件、不相干的角色,在错综复杂的事件中交织混纺,而后一条线、一条线地逐步收拢,让读者得以厘清其面貌与位置,最后收束出关于人性、宿命,关于社会、公理与正义的醍醐味。 一九七七年,角川春树请来当时极受欢迎的演员松田优作担任森村诚一笔下最为著名的栋居刑事角色,挟带着电影超高人气,热销的《人间の证明》宛若平地一声雷地将森村诚一一推而上畅销作家之林。创下至今畅销七百七十万册、三十年内四度改编日剧之纪录,并让横沟正史以“雄伟的交响乐”形容的《人间の证明》,成了森村诚一写作生涯的代表作。同年,森村接续以《青春の证明》和《野性の证明》构筑而成的“证明三部曲”,接连两年位居年度作家收入榜首。多年后,无论是穿梭于山脉与政界之脊,透过两则坠落死亡的案件,在染黑的官僚制度内描绘孤独纯白人的《纯白の证明》,抑或是在《栋居刑事の一千万人の完全犯罪》中,藉由两名离奇失踪的女子,揭露一千万人共同犯罪的绝对之恶,经由栋居刑事一角,森村诚一不断地带领读者探寻、追问为人的条件,并在荒芜凄冷的社会中,试图肯定人性本善的可能及其尊贵。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七零年代后期可说是森村诚一的时代。即便当时新人辈出,但森村诚一凭藉着缜密严谨的推理布局、饶富悬宕的气氛,辅以他对世俗人情的洞察,以及社会议题的选择,让他成了最具实力挑战松本清张社会派宗师地位的作家之一。 一九八一年,正是那通带着关西口音的读者来电,令森村诚一的生活,起了极大的变化。当时来电的神秘男子,清楚指出森村诚一于《赤旗》周日版上连载的小说《死の器》,其中关于日本陆军传说中“细菌作战部队”的描绘,与事实的各处偏差。这通电话令森村大为惊讶,几次通话后,对方终于答应现身见面。不久,森村诚一在记者友人下里正树的协助下,一同采访、蒐证、集照。一九八一年十一月,森村诚一在光文社出版了震惊日本的报导文学《悪魔の饱食》(《恶魔的饱食——第七三一部队》),大胆揭露日本于一九三六年在大陆东北建立的第十七号军事基地(简称“关东军第七三一部队”),暗中以中国战俘进行活体研究、实验病毒与生化性武器,泯灭人性的细节与事实。四个月内旋即以破百万的销售站上排行榜之首,隔年四月出版的续作《続·悪魔の饱食》亦同时挤上销售排行榜前十名,一时间举国哗然。 正当森村诚一与下里正树于新大谷饭店接受世界各国媒体的访问同时,《悪魔の饱食》正、续两作竟传出“伪照”疑云,导致出版这两本作品的光文社将书全面下架销毁!经调查后发现,当时森村诚一误将一张施打预防针的照片判读为七三一部队以中国战俘为生化实验对象进行病毒施打的纪录照片。这让当时原本居于劣势、噤声中的右翼份子争相鼓噪,不仅紧咬着当初刊载森村作品的《赤旗》其身为共产党机关报的事实不放。投石、泼漆、镇日威胁生命的电话更是铃响不断,就连当时森村诚一想出门买东西,神奈川县警局都得加派员警保护,并呼吁森村穿上防弹衣以防万一。 面对如此棘手的状况,森村诚一选择正面而且诚实地面对问题。他在记者会上公开表示道歉,并厘清他与共产党间毫无关联的清白立场,更将续作《続·悪魔の饱食》版税全数捐出。然而,森村诚一也明确表示,他承认误用照片,并不表示关东七三一部队曾犯下的罪衍亦可一并抹除。他更进一步提醒读者与媒体,试图批评的人,应当针对历史事实表明立场,而非藉由攻击作者来转移话题。 当时,森村诚一身边的亲友为顾及森村的安危,纷纷建议他不须以社运人士自居。枪打出头鸟,为何不回头乖乖写可以卖钱的推理小说呢?然而,面对右翼人士的攻讦与威胁,断然回绝的森村诚一却选择正面无惧地接受挑战。他在接受访问时便曾答覆记者:“如果我就此怯懦,往后将有何面目以作家自居?不敢发行这类作品的出版社,将被讥为营利至上的懦弱出版社;同理,我也将被比作为只知稿费与版税的作家,而那是我最无法容忍的事!” 一九八二年,一边修订《悪魔の饱食》正、续两作错误的森村诚一,选择以作家的武器迎战。他将报导中骇人的事实,透过推理小说的形式呈现,让更多读者有机会了解事情的始末。分成上下两册的《新?人间の证明》以中国女翻译员杨君里远渡重洋至日本寻找亲生女儿,却突然在计程车上痛苦痉挛后猝死开场。再次面对异乡离人,栋居刑事在波诡云谲的抽丝剥茧中,为求真相不惜走遍全日本,更飞往美国探查实情的热血精神,引领《新?人间の证明》再次攻占销售排行榜。而负责出版的角川书局,不仅再版修订《悪魔の饱食》正、续两部作品,更推出《悪魔の饱食第3部》。一九八四年,森村诚一将关东七三一部队进行生化实验的公案,再次从日本宪法的角度切入,而后辑成《日本国宪法の证明》出版。 森村诚一曾在自己的官方网站上,谈及当年这段引起国际媒体争相注目的往事。多年后,森村仅轻描淡写地以“只有这作品放不下”带过,看似书不尽言,却蕴含了他从柜台接待时代对于世俗人情与公理正义的澄澈观察。 或许对森村诚一而言,写作是一种身处道德与现实剧烈冲突的过程中,不愿保持沉默的人性拉扯。而他发自内心、盈满勇气的创作,都源于己身对国家热烈与深情的关怀,坚信,唯有透过魂魄发出正义的判词,才得以消弭补缀伤痛,而后携手向前。 二零零四年,森村诚一迎接四十周年的作家纪念,并获得第七届推理文学大赏(相当于欧美推理奖项中的大师奖和终身成就奖)。近年他对于写真俳句的推广不遗余力,却仍不忘时时呼唤栋居刑事,揭露社会不义。 也许,对森村诚一来说,很多事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背过身去。唯有透过写作,才是他一路走来,关于作家的证明吧。 (撰文者为知名推理评论者、MLR推理文学研究会成员) 推荐序 囊括森村诚一特色的精华之作 既然本作书名与系列的其他作品类似,都取为《栋居刑事之……》,那我们就从系列作的主角——栋居弘一良警部补谈起。 读过脍炙人口之作的读者,对于这位年约三十,以“复仇之火”驱使自己追捕罪犯的刑警都不会太陌生。孩童时期眼见父亲被美军凌虐致死的他,长大后化悲痛为憎恶犯罪的动力,养成易生冲突的火爆性格,然而在居中担任刹车角色的横渡刑警死后(《栋居刑事の复讐》)个性逐渐修正,期间经历妻女遭强盗杀害、与二十多岁的本宫桐子相识(《栋居刑事の情热》)而相恋,尔后桐子也撒手人寰、离他而去,我们在《纯白的证明》所看到的栋居,已是一位饱经风霜、处世圆融的青年了。 本作是二零零七年的作品,虽隶属同一个系列,但写法有很大不同:系列角色栋居刑警、上司那须英三警部,以及新宿西署的牛尾刑警(他同时也是森村另一系列的主人翁)等人,出现时间相当晚,直到全书约三分之二处始见他们登场办案。之前的故事焦点,都集中在一位从大公司离职,自行开设事务所的男人芝田未知男身上。 由于是母亲遭强暴所生,芝田自小就饱受差别待遇,练就以“耻辱”维生的本领,进入大企业帝塚集团的后方支援课就职,后来为了扛起社长二儿子酒后驾车的责任,维持公司的声誉而被迫离职,于是决定利用为数可观的离职金开设事务所。某日名为片品典子的女性来到事务所,她认为冲入平交道、遭电车辗毙的丈夫死因并不单纯,芝田接受委托调查后,逐渐挖掘出一连串环环相扣的财政界黑幕…… 本作前面一大段的案件调查,都集中在芝田和其助手荒川希,以及认识的私家侦探冈野身上,除了揭露社会黑暗面外也带有冷硬派色彩。令人怀疑作者是否想藉由主角的变换另辟蹊径,开拓另一种风格的系列书写。 不过可别误会,这本书除了角色着墨稍有不同外,许多内里的本质仍和过去诸多系列作相同,甚至囊括森村诚一的多数特色,是得以一窥堂奥的精华作品。 互相喂食的巨大恶兽 本作书名的“间隙”,其意为夹缝(slit),是个贯串全文且相当有趣的比喻。套用主角芝田的话:“现在这个时代不管是都市或是地方上,都一样是人挤人。都市的话在房子跟房子之间连空隙都没有了……虽然我还不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但是我想就算没了空隙,也总还有个裂缝。我打算从那裂开的夹缝进入,捡拾掉落在夹缝里的东西。”若把社会赖以存活的体制视为一道道的屏障,那么这些墙壁的裂缝,就是根植于体制上的漏洞,穿过这些裂缝所掉落的东西,必然是无法被体制所保障,只能被大众忽略、埋没,最后游走社会边缘的事物。换言之,芝田的工作就是捡拾这些掉落物——也就是一般社会机构无法提供协助的部分,举凡猫狗的找寻、警方不受理的案件、欠地下钱庄债款等各项疑难杂症,都是事务所的处理范围。 然而,这些自“夹缝”掉落的残骸并非都只是扎人的小颗粒,有时是足以伤人的大型碎片,更有甚者,这些碎片所连结的,往往是一只插满针的大型“恶兽”。这些恶兽可能是驰名中外的财阀,可能是足以动摇国家的政党,也可能是拥有广大信徒的教团。它们藉由吸取民众的养份,不断成长茁壮,有时还会互相喂食彼此,让地位更形稳固。汇集群体的组织之“恶”,藉由利益输送,形成一种巨大的共犯结构。 森村诚一的小说,经常出现这种畸形结构下的牺牲者,尤以财、政界为甚。商场大亨为了与政府官员打好关系,除了以重礼贿赂,还利用“美色”作交易筹码,罔顾女性人权,当这条交易线东窗事发之际,组织为了保密,不是将知情的人封口,就是将所有罪名安在一人身上,断尾求生。 当我们随着栋居刑警的脚步一一探查,这些生存于夹缝另一边的巨兽阴影便随之浮现,许多尸体的背后,往往存在集团的利益取舍与犯罪阴谋。正如同在《纯白的证明》里,那位从政府单位退休、即将前往大型企业任职的课长助理,却从企业大楼坠下死亡一样,作者藉由一具具尸体的出现,将覆于社会体制的屏障给刨挖开,显露巨大恶兽的真面目。 当侦办者从“警方”换成“事务所”,调查过程会处处受限,这时社会体制的“墙”就无法强行破坏了,只能在裂缝一端捡拾掉落的碎片,拼出“恶兽之影”的轮廓——虽然前半部采用如此的形式,但就“揭发社会之恶”而言,森村在展现的精神仍是不变的。 “公司奴隶”的反动 二次大战后因为民主主义的兴起,“个人意志”成为一种受保障的权利。国家的政策方针取决于人民的意向,人们可藉由行使各种公民权,对政治产生影响,每个人的政治理念也必须受到尊重,不得有箝制思想的行为发生。 然而,在民主政治渐趋成熟的现代,一种近似背道而驰的现象却悄悄出现在资本主义的社会缩影里。 森村诚一曾在自己的作品《社奴》(非系列作)说过:“公司支付员工薪水,是希望他们贡献包含劳动在内的能力,却绝不仅是如此——这同时也是一种人格控制。即使是全身反骨的人,也会因为公司提供丰厚的待遇与妥善的庇护,成为徒具空壳的‘公司奴隶’(即社奴,‘社’即日文的‘会社’,公司之意)。无法对公司效忠的员工,绝对成不了中流砥柱。以领导人物或政策为依归,整体向心力强的公司,生产力必定也高,而这些生产力的大部分贡献,就来自于公司奴隶。” 换言之,为了自己能在公司力争上游,员工习于养成一种“比起自己个人的意愿,应该以公司利益为优先”如此妥协的思考方式。森村诚一认为,无论是哪个民主主义兴盛的国家,在公司内部都是以这种近似极权主义的方式运作,而培养出许多奴隶,严重的话,员工们甚至会甘于如此而不自觉。 于是在他笔下,经常会有些角色意识到这样的情形,试图逃离群体的束缚。本作主角芝田便是如此,他认为公司提供给社员的“饵食”虽然是营养满分,但却掺了足以将社员的野性给“去势”的毒药,并因此羡慕认识的私家侦探冈野,认为他没有失去野性。这份担忧直到他因为车祸事件离开公司后,才真正放下心来。 一旦习惯职场的环境,很容易被其中的生态影响,若不去思考对自己的意义,便会深陷其中成为公司奴隶,不只是芝田,本作还有几位角色也是如此。要如何摆脱?要如何将自身抽离那块巨大的核心磁石?这也是森村许多作品的共同课题。 尤其是与前述的第一项特色结合时,情况会变得更为棘手、骇人——若公司本身是巨大犯罪结构的一部份,那么身为关键人的自己要如何全身而退?如此一来,将自己往核心拉扯的磁力,不只是公司提供的优渥待遇而已,还存在来自犯罪结构的生命威胁。作者笔下许多的死者,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背负着公司荣誉,将一切揽上身后结束生命,既显得悲哀又愚不可及。 人际关系的柳暗花明 看过森村几部社会派推理的读者,一定会对其复杂的人际网络有印象:A男因为某件意外认识B女,而B女已经过世的前夫C男,生前和D女存在着不伦关系,经过警方的详细调查,竟又发现在C男死后,D女和A男也开始秘密交往。而B女和D女又是高中同学……诸如此类的人物连结,若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对每一项关系都画线标明的话,那么结尾一定会形成一张错综纠结的网。 在解谜推理小说中,有项主题叫“失落的连结”(missing link)——许多看似不相干的案件,如何在最后得以牵扯在一起?这类题材的主要目的,就在于寻找线索与线索之间那隐然存在的接点,将所有的碎片拼成一完整的犯罪构图。 而每样线索碎片之所在,往往就在于“人”身上。许多社会派或风俗推理小说的读者,或许会对其中政商勾结的人物牵扯,抑或是复杂的男女关系感到瞠目结舌。如此安排当然是有原因的:除了该类小说的基本诉求本来就是这样的题材外,这些藏在台面下的人际关系,也是吸引读者持续翻页的“悬念”基底,藉由逐步揭露角色之间那不为人知的关连,剧情发展得以推动。而在所有的人际关系中,“挂勾”与“不伦”又是最具渲染力的,作者才会持续使用以吸引读者目光。 也因此,开头貌似不起眼的跑龙套角色,也可能因为突然被警方查出一张照片、一本毕业纪念册,或是一通简讯的存在,甚至是灵光一闪的想法,而与整个案件接轨,进而成为幕后黑手。读者在阅读本作时可以留意,在芝田与栋居的调查过程中,每个案件关系人被“关切”的程度如何,又是如何将线索导向“最后的那个人”。 描写财、政界的巨恶,“公司奴隶”的逃离过程,以及纠结的人际关系——结合森村诚一过去探讨的多项议题,并藉由主角的替换,写出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办案模式与视点,让读者得以从一个“夹缝下之拾荒者”的角度,观察整个社会的弊病与脉象。 社会的病灶即是犯罪的温床,森村诚一过去的诸多作品里,不断引领读者们探索社会、检视犯罪的深度。这次,他将读者们带至社会底层的裂缝之下,观察从上头落下来的碎屑破片,这些“掉落物”在最后拼凑成的巨大邪恶之兽,或许藉由警方的公权力,只能铲除其冰山一角,然而藉由“捡拾”的过程中,我们还能接收到从夹缝传递过来的另一样东西——尽管并不亮眼。却也是在社会的污水之中,那隐约可见的人性光芒。 (撰文者为台湾推理作家协会成员、第一任谜思推理报“爱台湾推理播报室”编辑、以及台大推理研究社社员;于二零零年九月,以《虚拟街头漂流记》一作,荣获第一届岛田庄司推理小说奖首奖。) 必须存在的耻辱 <er top">1 芝田未知男所属的部门称作后方支援课。就像字面上说的一样,这个课专门在背后,处理公司内部的麻烦事。 这个部门本来主要是对付股东大会的职业股东、也就是所谓的恶股东。之后便扩大业务范围,转变成处理公司内外各种的纠纷。 他们所处理的,不只是随着公司运作衍生出的问题,而且还连带地要替经营者处理家务事。 实际上,伴随着公司的运作,会有许多的事件跟问题产生。 为了让股东大会能顺利召开,他们必须想办法对付被称作“防守者”的职业股东。而且其他要应付的,还有上门找碴,专门抨击公司的“攻击者”股东,也就是为了讨一点莫名其妙的小钱,而跑来公司的小股东。此外,从与向公司提出产品客诉的消费者应对、社员的交通事故跟性骚扰问题、到他们的家庭纷争等等,后方支援课都要处理各类的杂事。所以别名又叫擦屁股课、消毒课等。 事情处理得好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处理不当,就会被骂废物。而就算善后工作做得干净漂亮,也不会受到表扬。公司里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后方支援课的存在。是个钱少事多的部门。 但是,上述这些都是后方支援课台面上的工作,有时,他们也得去收拾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无论哪间公司都会有秘密,而那些秘密一旦被公诸于世,经营者们就会一个个会被砍头开除了。 其中也有牵涉到政商界等其他领域的重大秘密。就这点而言,后方支援课也可说是掌握着公司弱点的部门。芝田心想,后方支援课所擦拭的屁股,就算一样都是屁股,但却不是女性的美臀,而是又丑恶又污秽的屁股。 芝田当初进入公司被分配到后方支援课时,身为课长的上杉淡淡地对他说: “不要想自己是在替公司做事,要想成是在做羞耻的事。这里就是公司的耻部。说是在公司里嘛,感觉又不太像公司。如果觉得丢脸的事很可耻的话,在这个部门是待不下去的。但是,在这里工作的话,日后不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能应付了吧。”他的年纪虽然应该是在五十岁上下,却有着一副像是将所有情感都封在皮肤下的漠然神情。皮肤的颜色,呈现出像是经年累月被风化了的色调。 但那却不是吸收了紫外线的颜色。芝田心想,沉浸在耻辱里的人的皮肤,或许就该是这颜色吧 然而,芝田却觉得这部门对自己来说是再适合不过了。说到丢脸,他老早就习惯了。芝田并没有父亲,户籍簿上的父亲栏是一片空白。而芝田这个姓则是母亲家的姓。虽然母亲并没有说清楚,但她好像是因为遭人强暴,不得已才生下芝田的。未知男这个名字,似乎就象征着芝田的身世是个秘密。 后来,他母亲结婚生子后,芝田的存在对母亲而言成了妨碍。后来他就被母亲的哥哥领养。但是舅舅自己也有小孩,所以他从小就受到差别待遇。吃饭的时候也无法跟舅舅一家人同桌,总是跟猫一起吃饭。 因为饭不够吃,所以他有时还得跟猫抢饭吃。反而猫还吃得比他好。冬天时,他只能裹着一条单薄的破棉被,冷得睡不着就抱着猫一起睡觉。对生父不详,又遭母亲抛弃的芝田来说,猫是他唯一的朋友。 即使如此,他因为成绩优异,所以能够靠着奖学金进入高中跟大学就读。 毕业之后,他面临到前所未有、被称作“冰河期”的就业困难时期。透过大学同学帝塚宗次的关系,才得以进入现在这间有名的公司上班。 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在困境中的芝田,也早有这样的打算,所以在大学时期就刻意接近帝塚宗次,变得有如他的随从。 当然,进公司后,他跟帝塚之间的主从关系也一直持续着。学生时代两人是同窗关系,处在对等地位,但进公司后,两人的主从关系就确立了。 芝田觉得,他不是在替帝塚这间公司工作,而是在替帝塚宗次工作。后方支援课对与其说是习惯耻辱,倒不如说生下来就把耻辱当家常便饭的芝田而言,是最合适的地方了。 上杉对他说: “所谓羞耻的观念,是在社会生活中才开始成立的。如果只有当事人双方在的话,耻辱就不再是耻辱。但是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在众目睽睽下的耻辱就真的很丢脸了。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换句话说,社会上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事情,其他人是没办法知道的。不管当事人怎么说,只要没有证据,就到此为止。但是,后方支援课的耻辱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必须在众人环视下卧倒在地,如果被命令要舔干净,就连屁眼也要能舔。没有这点觉悟是没有办法在后方工作的。” 芝田静静地听他说着话,心里却嗤之以鼻。 自己是因为母亲遭人强暴才被生下,不但得跟猫一起吃饭、抱着猫挨过寒冷,也忍受过舅舅一家人对他的差别待遇、以及只能倚靠奖学金的严苛求学生涯。经历过这种种的芝田,深知所谓的耻辱,绝非在众目睽睽之下才算数。 所谓的耻辱,就是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感到可耻。或者不如说,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羞耻感才更来得深刻。 的确,耻辱是存在于社会的产物。在无人岛上一个人生活就没有所谓的耻辱了吧。 但是,芝田所受之耻,是不被社会接受的耻辱。他从一出生,就被双亲拒绝,之后又遭到舅舅一家人排挤,他知道这对心灵所造成的创伤有多深。一向不排斥芝田的,就只有猫了。 至少后方支援课并没有遭人排斥,反倒还被人需要,是必须存在的耻辱。 芝田一直以来承受的耻,是不被任何人需要的耻。就连他吃着仅能勉强糊口的饭时,还要被骂做是米虫。 而上杉说的耻辱,则是被需求,对他人有用的耻,与不受社会需要被拒绝的耻,有构造上的差异。面对被需求的耻,只要将自己想成是零售的商品就好了。换句话说,这是有报酬的。而那遭人拒绝的耻,则什么报酬都没有。别谈什么报酬,有的只是从伤口流出来的血罢了。 上杉好像察觉到,芝田身上所经历过耻辱的性质与深度,对芝田特别关注。没多久,芝田就成了后方支援课不可或缺的人才。 芝田进到后方支援课后半年后,发生了一件事。全体社员一起参加的员工旅游老早之前就已经停办,但是每个部门,都还是会每年与尾牙合办一次外宿一晚的旅行。负责首都圈、以及邻近县市业务的总务本部广报一课,在郊区温泉度过一晚的尾牙上,发生了那件事。 一名叫做早崎的助理课长喝得醉醺醺的,缠着他老早就一直注意的公司里的女神,还在全场一票人的注视下,使她脱掉浴衣。那名助理课长之前就传出被女性员工指控性骚扰,但却没有被追究责任。他虽只是一名助理课长,但却跟帝塚一族有牵连,将来大有前途。所以课长只能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能说。 而那名年轻的女职员,虽说她本身也有酒意,但在全场人当中脱光,这可是件大事。这件事情如果被泄露给媒体知道的话,公司的声誉就会受损。对此感到震惊的高层主管,下令后方支援课务必要暗中将这事情给解决掉。 上杉出面劝说被害者,给了她一笔相当数目的慰问金,在场的所有员工都被下令要噤声。 看起来事情好像已经迅速地妥善处理好,告一段落了,但是几天后,被害者的父亲却跑到公司大发雷霆。他好像是看到女儿神情有异,询问之下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巧的是,被害者的父亲是跟暴力团有牵连的人,发行所谓黑幕新闻的业界杂志,在那方面拥有一定的知名度。但公司方面对此却浑然不觉,不但不知道对方是被害人的父亲,而且还出钱赞助(订购杂志)。 公司在雇用被害女职员时,因为有“保护者”的职业股东的推荐,所以有关她的身世背景,就只被草率带过。而这次的事件,要是应对得不好,不知道会被写成怎样。正因为是作风辛辣的杂志,所以对业界而言更是具有影响力。那位女职员的父亲,对公司想要偷偷将事件掩盖掉的处理态度,感到非常愤慨,跑到公司里来气冲冲地说:“把社长给我叫出来。”如果社长真的被人给拉了出来的话,后方课员就失去他们的存在价值了。 “芝田,走吧。” 上杉看了一下被害者的父亲后,旋即对芝田说道。 芝田站在被害者父亲的面前。 “什么啊。来了你这种角色啊。我跟你没啥好谈的。我不是说叫社长给我出来吗?” 父亲看芝田年纪轻轻,对他咆哮道。 “非常不巧社长现在刚好不在,敝人被赋予代理社长的权限。” “什么啊。原来你是社长的代理人啊。” 父亲的嘴巴张得老大。 这时芝田赶紧说: “敝公司绝非蓄意要隐瞒这件事情。我们相信,我们的处理对令嫒来说是最好的方式。” 他特别强调令嫒这个字眼。 “你说什么?!你竟然说这对我女儿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是的。如果这件事情被媒体知道的话,受伤最重就是令嫒本人。敝人认为,要是把事情公开,对令嫒绝不会有任何帮助。我们本来是打算改天跟您报告此事的。” 一听到女儿将会受到更大的伤害,父亲高窜的怒火顿时似乎稍稍冷却下来。 的确,如果被体育新闻或是周刊杂志等拿来当作有趣的话题,而加以渲染的话,最受伤的莫过于被害者本人,他似乎注意到这一点了。 但是,他本来是打算来发飙的,光这样似乎还不能让对方父亲的情绪平复下来吧。 这时候如果傻傻地掏出钱来,反而会更激怒对方。毕竟来者可不是来恐吓的。 “只要能让您息怒,无论什么事情敝人都愿意去做。” 芝田看穿对方的心思提出这个提议。 “你说什么事都愿意做是吧。” 父亲听了,眼睛为之一亮。 “敝人身为社长代理人会尽力去做的。” 他强调社长代理人这字眼。 “那好,我就要你跟我女儿受同样的遭遇。你可以脱光光,去绕公司外一圈之后再到这里来吗?” 后方课员个个脸色铁青,就连上杉也是一脸为难。 “我明白了。” 芝田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地回答他。接着就在后方支援课全体课员的注视之下,开始脱衣服。 芝田在父亲面前脱得仅着内衣。虽然话是自己说出口的,但父亲好像并不认为芝田真的会赤身裸体。 在摒息以待地看着他的众人面前,芝田连内裤都脱了。 “那么,我这就去绕一圈。” 芝田光着身子就要跑出去。当他打开门要到走廊时, “等等。我知道你的诚意了。这样就行了。” 父亲出声了。在座的后方课员们听到之后,都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 公司这栋建筑正对着大马路,往来的人车络绎不绝。在这种地方竟然有社员全身赤裸裸在路上跑的话,正好为媒体提供绝佳题材。 但是因为被对方阻止,在紧要关头松了一口气就罢手的话,可能会被想成一开始就预料到会被挡下来,而被说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但若因为这样就不理会阻止,执意要在公司前裸奔的话,反而可能会让父亲颜面尽失。此时要做到两全其美实在很难。 “非常感谢您的体贴。以这副德行在公司门口跑一圈的话,会让公司丢脸。但是,如果就这样顺从您的好意,我们会过意不去的。为了表达我的心意,至少让我在公司里跑一圈。” 芝田向父亲行个礼,就到走廊去了。他就这么光着身子,在公司里众人聚集的场所绕了一圈。在内部引起一阵骚动,但这骚动也仅限于公司内部。 芝田在公司内裸奔的事件,成了同事们的话题。他会这么做的理由大家都避而不谈,但人的嘴巴是关不住的,过不久后就众所皆知了。 从这个事件之后,芝田在公司里就成了名人。连上头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er h3">2 帝塚商事的前身是明治末期,创办人帝塚宗太郎在东京麴町开的一间名叫“帝塚堂”的点心铺。而二代的宗一在远赴欧洲,学习西洋点心的制作技术后回到日本,用独门功夫特制出来的西式点心大获好评,便一口气扩大经营。到了第三代宗彦的时候,帝塚成了军方的御用食品,对军方出售随身携带的食品与航空食品,成为日本最大的点心业者,进而建立起稳固的地位。 战后第四代的宗久乘着经济高度成长的浪潮,将营业范围扩大到冰品跟调理食品。因为宗久膝下无子,最小的弟弟宗武继承他的事业后,将触角延伸到贩卖健康食品跟救难食品,在泡沫经济瓦解后还能平安渡过危机。之后又经营速食餐厅、跟不动产公司合作销售房地产、还接受大学附设医院跟各大医院的委托,开发医疗用的食品。 帝塚最近发售的医食同源食品系列获得好评,而国外的市场也在扩大中。 帝塚商事的救难食品在国内跟世界各国的灾难当中都发挥了威力。 宗武对政治也感兴趣,不惜砸重金献给地位崇高的政治家。他跟政界的关系紧密,也被当做是一位政治企业家。本来,帝塚商事就是靠着跟军方合作才得以壮大的企业。 帝塚商事完全是家族企业,即使事业规模扩大了,公司里的要职还是全都掌控在家族的人手上。 从第一代发展到第五代,帝塚商事虽然人才济济,但家族经营多年所累积弊端,以及公司里家族成员的派系斗争,让帝塚一族原本坚若磐石的团结,开始崩解。再加上人事处理不公,导致员工工作意愿低落。 宗武有三个儿子,虽然各自担任要职,但都成不了大器。再者因为宗武是以老么的身分接任社长位置,所以兄长的子孙们都对继承人的位置虎视眈眈。 在事件之后,被害女职员的父亲荒川龙吉,似乎很中意芝田,有时出门办事就会顺便来拜访他。 “关于内幕消息那方面,如果想知道些什么的话尽管跟我说。” 他对芝田说道。以政商界为首,他在各个领域似乎都有情报网,也会与芝田分享有价值的情报。想不到女社员的性骚扰事件,竟会意外替后方支援课带来强大的战力。 他得到的不仅是战力。事件发生后,荒川的女儿希,似乎开始对芝田表示好感。遭到性骚扰的希,是帝塚商事的招牌美女,有人提议用她来拍摄电视广告当作公司的形象代言人,但她本人却没有这个意思。比起广告部现在请来代言的女孩,他们还比较中意让希代言。 在公司里裸奔的事件发生后,希自己反而主动去接近她之前都一直没放在眼里的芝田。芝田跟希两个人经常在员工餐厅里碰面。午餐时间,若俩人在餐厅里相遇的话,明明还有其他空位,希却都会问说: “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然后就在芝田的身边坐了下来。看来她似乎一直等芝田到来的样子。 “老是吃员工餐厅很乏味呢。要不要偶尔出去喝个茶呢?” 希主动提议。芝田也没有拒绝她的理由,所以之后就演变成每天午休时,两人会先一起吃饭。然后再到附近的咖啡店去。 在裸奔事件之后,芝田成了另类的英雄。不可思议的是,他在女职员里的人气变高了。而希原本就是男性职员们心仪的对象。两人身上,聚集着众人羡慕的眼神。公司上下似乎也都把他们当成是感情日趋稳定的一对。 “我也好想看到芝田先生那时裸奔的样子哦。” 他们很熟了之后,希有次在咖啡店里说道。 “还好没被你撞见。” “我爸对芝田先生很称赞呢。他夸你是个有胆量的人。” “说不上什么胆量啦。不这样做的话,你父亲的怒气是不会消除的吧。” “真是对不起呢。没想到爸爸竟然会跑到公司来大吵大闹。” “自己的女儿被人性骚扰了,作父亲的怎么能够坐视不管。” “为了我的缘故,让芝田先生丢脸了,我感到很抱歉。” “我不觉得有丢什么脸,只不过是做自己分内的工作罢了。” “这样啊。我觉得芝田先生真是我们公司的骄傲呢。” “别说这么夸张的话了。被你父亲阻止,老实说我心里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那如果爸爸没有阻止你的话,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在公司前面的大马路上奔跑吗?” “我是有这个打算。但是呢,现在想起来,还真的直冒冷汗。” “爸爸说了,像芝田先生这样的人,被埋没在公司的背后,真是太可惜了。” “这个工作很适合我的。” 事实上,这个部门虽然把耻辱当作家常便饭,待起来感觉却还不差。芝田觉得,要在前线的商场上跟人厮杀,自己并不是那块料。比起当前锋部队替公司赚取利润,倒不如在后方收拾麻烦还比较有意思。 负责营业的最前线的人员虽说是公司里的红人,但最终还是会被当作消耗品淘汰掉。勇敢的士兵要多少有多少,可以一直递补,但后方就没有什么消耗品了。后方人员的养成跟补充,在一朝一夕间内是很难做到的。如果不是咽得下耻辱的人的话,是待不下去的。 希说她为芝田感到骄傲,但是对他来说,这却不是什么值得自夸的事情。自夸这种东西,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抛弃了。 自夸这种东西对人来说是奢侈的。大多除了生存外,其他方面也游刃有余的人都会抱持一点自夸。但是像芝田这样,时时刻刻都走在钢索上维持生存的人,是没有什么可自夸的。如果他还存有一丁点尊严的话,就不会去跟猫抢饭了。 父亲无视母亲的意志,用暴力张开她的身体,逞其兽欲所播下的种就是芝田。结合父亲的暴行跟母亲的屈辱生下来的芝田,是注定一辈子都要背负耻辱的命运。 这样活着的芝田,比起夸耀他宁可选择耻辱;与其当抢手的消耗品,还不如在后方求生存还比较合适。比起在山顶上饿死的狮子,他倒比较喜欢当山脚下抢食剩饭而得以存活较久的猪只。这样一头猪光着身体在公司里奔跑的举动,没想到竟然会被希的父亲夸说有胆识,被希替自己感到骄傲,此时芝田倒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说如果希的父亲没有阻止他的话,一想到要在路上裸奔就觉得冷汗直流,并不是对此因为感到可耻,而是怕被警察以公然猥亵罪给逮捕,他事后才想到这点。 做后方的工作时可不能违法。正因为耻辱并不犯法,所以才能吞下肚去的。 “我、那个时候如果是被芝田先生命令要脱掉浴衣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很乐意脱掉的。” 希一脸神秘地说。这已经算是爱的告白了。但芝田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芝田相信,如果不是那种能跟他如共享午餐或咖啡般,共同去分享耻辱的女性,他是无法去爱的。希不过是个异性朋友罢了。芝田并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 高级车的乘车费 <er top">1 芝田住的公寓房间,不知何时开始跑来了一只猫到这里玩。白色的毛色上,在背上有两处、额头上一处有心型模样的黑色斑块。猫的脸型分成狐型跟狸型,但这只猫两种都说不上。它的鼻头有点黑黑的,表情很温驯可人。 这只猫一点都不怕生,他第一次在附近的路上碰到芝田的时候,就跟在他后头回来。虽然脖子上没带着项圈,但它的毛很干净,看得出来被照料得很好,或许是附近人家的猫不小心跑了出来的吧。他想不久它就会自行回家,于是没有多加理会。 隔天,芝田从公司回到家时,却看到那只猫在他的房门前窝着。不知道它怎么会认得芝田的房间的,猫一看到他,就很开心似地喵喵叫。芝田开门后,它就当作自己家里一样早芝田一步跑进去。 他手边没有猫食,就用起司凑合着喂它,而它也津津有味地吃着。 从那天开始,那只猫就经常跑到芝田家玩。有时还会留在那里过夜。它果然是有人养着的,因为身上不时会带着一股香水味。 芝田起初替它取名叫“黑鼻”,但它好像不太喜欢,用这个名字叫它,它也故意装作不知道。因为它的毛色白里带着黑色的斑块,所以改叫它“钢琴”之后,才会对着芝田发出声音。 芝田很想知道“钢琴”原本的饲主是谁。猫的活动范围并不大,所以可以确定饲主应该就住在这附近。从“钢琴”身上带的香味判断,芝田觉得饲主应该是女性,而且是名年轻女子。 “钢琴”虽然不怕生,却略带有一点高傲感。猫会反映出饲主的个性,所以芝田擅自猜想,它的饲主应该是一位高傲而美丽的女性吧。 “钢琴”有时候会在芝田的房间待上好几天。这时候应该是它的主人长期出远门了。而饲主好像也察觉到“钢琴”已经另外找到栖身之处,所以才能将它交给芝田放心地出游。 有天,芝田偶然间发现了“钢琴”原本的家。星期天他去散步的途中,在附近大楼的阳台上瞥见“钢琴”的身影。“钢琴”在那里好像很舒服似地将前脚蜷曲着在晒着太阳。 走在路上不经意地抬头看到那阳台的芝田,不由得就脱口而出地叫它“钢琴”。“钢琴”吃了一惊地睁开眼睛,转向芝田声音的方向。很明显地,它马上就认出是芝田,不过却装作不认识。总而言之,在饲主家时,芝田对它而言就只是个陌生人了。 它之前在芝田家时,明明是开心地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声黏着他的,但现在却装傻,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芝田觉得有点生气,但他猜想或许猫的本性就是这样吧。在饲主的身边时,要表现出自己的忠诚。总之,芝田不过是它饲主不在时的替代品,而芝田那里,顶多就是它的补给站罢了。 “钢琴”所在的阳台出现一个人影。 “芽衣、原来你在这里啊。快进来。” 年轻女子的声音在呼唤着“钢琴”。这时候芝田才知道“钢琴”的本名,原来叫做“芽衣”。他只看到饲主的脚边而已,看不太清楚她的脸。 一个礼拜后,芝田遇到“钢琴”的主人。说是遇到,但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她好像刚买完东西回来,拉着一台购物车。购物车的后面载着应该是从超市买来的食物,还有“钢琴”。 “钢琴”……不、是“芽衣”的饲主,就跟他想像的一样,看起来大概二十几岁后半,是个纤细修长、轮廓立体的都会女子。她在脑后随性地挽起浓密的秀发,使得原先就很突出的脸部轮廓看起来更加鲜明。想必她当头发放下来时,立体的五官应该更显魅力吧。 她身上只穿件居家的连身洋装,就已经十分迷人。可以想像她盛装的时候会是何等亮丽度。而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在人群里也显得十分醒目。她看起来既不像一般的上班族女性,却又不像是从事特种行业的人。芝田对她的来历做各种猜测。“芽衣”的主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这么擦身而过。 那一瞬间,芝田微微地嗅到从那股“钢琴”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 “芽衣”(“钢琴”)似乎注意到芝田了,但是它没发出叫声,只是静静地待在饲主拉的购物车上就跟着离开了。 芝田从“芽衣”所在的阳台,确定那女生房间的位置。他假装要拜访其他住户,来到她住的那栋大楼的玄关;从大楼信箱上的名牌,确认了那名饲主是姓前桥。他从狭窄的信箱口露出的信件上,瞄到她的名字叫做由香。 前桥由香住的大楼,跟芝田租的公寓比起来,真是豪华多了。从停车场里的停放的车子就可以知道,住那里的人都有一定的经济能力。那地方不是一般年轻上班族女性住得起的。芝田感觉到,在前桥由香背后,一定有提供奥援的金主。 从“芽衣”的到访看来,有时她会不在家,也许就是因为跟着金主外宿或是旅游去了吧。 在那之后,“芽衣”还是会到芝田家去。有次它还就这么待了下来,一连住上了十天。这是它逗留住宿的最长纪录。芝田因此推测,前桥由香一定是跟着金援她的人去海外旅游了。他这么猜想着,但有时却又一连好几天都没看到它出现。路过前桥家时抬头往阳台一看,也没有看到“芽衣”的身影。 他很挂念它,但有一天却目击到令人吃惊的画面。 有次他路过附近的时候,不经意地抬头往别人家的窗子一望,却看到“芽衣”正坐在上面往外看。这次它待的屋子,是一间虽小但却有庭院的独栋建筑。 芝田禁不住唤了声“芽衣”,它听到后往芝田声音的方向看,喵地叫了一声。这次它跟之前在前桥家的阳台时不同,对芝田有了回应。 芝田呆了一呆。他没想到“芽衣”竟还有第三个栖身之所。该说它是强悍好呢?还是没节操好呢?总之呢,“芽衣”在门牌上写着水口的那户人家里,就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地怡然自得。 “芽衣”在三户人家里流连。说不定它还还有第四、第五个据点。或许它原本就是没人饲养的野猫,不过是在舒适的屋子当中来回穿梭罢了。 “你这家伙,到底是有几个家啊?” 芝田在“芽衣”下回到他家时问它说,“芽衣”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单单叫了一声。 <er h3">2 最近,芝田遇上一个大转机。 一天周末的晚上,帝塚宗次邀他一同去喝酒。宗次是社长的次男,最近才跟大银行总裁的女儿订了婚。他跟芝田是大学同学,也是让芝田得以进入帝塚商事的恩人,芝田推辞不得。 宗次只有在有私事要跟他商量时,才会邀他。而且多半没什么好事。芝田虽然提不起劲来,但是替帝塚家族处理私事,也属于后方课的工作范围。 宗次带他去银座一间熟识的夜店。到目前为止宗次有跟他喝过几次酒,但是芝田到那家店去还是头一遭。那间店看起来是很高级的俱乐部,内部的装潢也很豪华,里头还有一堆容貌秀丽的女孩。 宗次跟围绕在身边,看似跟他挺熟稔的女孩子们喝了一会后,转而一脸严肃地请她们离席。 “小宗要跟人商量的,一定又没什么好事吧。” “把我们支开,如果是要讨论什么移情别恋的话题的话,那可不饶你哦。” 公关小姐们一边起身,一边用甜腻的声音撒娇说道。 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他们面对面地坐着,宗次微微压低声音说道: “其实,我在外头有女人。” 是宗次的话,就算有好几个女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学时期他就经常同时跟多名女友一起交往了。 这又怎么了,芝田用眼神反问他说。 “有几个我已经用钱打发她们了。但是其中有一个状况变得很棘手。” 宗次叹气说道。他好像真的很苦恼。 “对方是良家妇女吗?” 芝田问他说。 如果是欢场女子的话,几乎都可以用钱摆平。 “是啊。而且更糟糕的是,她还怀孕了。” “怀孕?” “就、一个不小心,然后就搞砸了。” “不能拿掉吗?” “她说她绝对要把孩子给生下来。” “真的是总经理您的小孩吗?” 虽然他们曾经是同学,但现在,两人之间上下的尊卑关系就很清楚地显露出来。 “我不知道。但不管是不是我的小孩,对方坚持说孩子是我的,在那边闹。光这样就很不妙了。她要是把这消息放到网路上流传,或是写信透露给媒体知道的话……” 宗次的婚事是政治婚姻。如果这门亲事说定的话,帝塚商事会得到大银行的资本作为后援,进而大大地强化本身的资金能力。现在跟他谈婚事的女孩父亲,不只是一间银行的总裁,同时身为日本金融界的执牛耳者,他说的话在政坛上也颇具份量。 如果帝塚商事能跟这位总裁攀上关系,公司的信用就会提升。拥有绝对权力的银行总裁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拯救危在旦夕的公司,防止公司倒闭。 但是对宗次来说,自己的婚事对整个帝塚商事的影响还是什么的,其实无关紧要。 要紧的是第五代社长帝塚宗武的长子宗太,是社长继承人第一顺位这件事让他很不是滋味。宗太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而宗次虽然是次子但却是嫡系的儿子。但是,身为社长的父亲宗武却比较信任聪明的宗太。将宗太安插在帝塚抢手的部门、第一营业部里面,而让宗次负责本业之外的大楼买卖跟快餐店。 宗次的才干不如宗太,所以他抱着仅有的身为嫡系的优越感,打算藉着跟银行总裁的女儿结婚,一口气将宗太的优势给击溃。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会让不过是当作小菜浅尝的普通女孩给怀孕了,真是非常不妙。他也许会因此失去这个一击逆转的良机。芝田察觉到宗次面临的问题的严重性。 “但是如果对方坚持说要生下孩子的话,总不能把人强押着硬是将小孩给挖出来吧?” 芝田面无表情地说。 “所以说才要拜托你啊。不管出多少钱都没关系,你能不能帮我去说服那个女的呢?” “您劝她她都还坚持要生了,如果是别的人出声的话,不就会让对方变得更顽固吗?” “这就要看你的手腕了。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但是拜托千万不要让媒体知道。这件事希望你不要看作是后方工作的内容,而是当成自己的事情处理。我们现在谈的事情千万不能泄漏出去。” 宗次叮咛他说。 女方怀孕,并坚持无论如何都要生下孩子,这情况通常有四种原因: 一是为了死缠着要钱。 二是为了要结婚。 三是遭到男方背叛,所以故意要跟他作对。 四是基于母性本能,真的想生下小孩。 在这当中,第四种最为棘手。第一、二、三种大概用钱就可以搞定了。如果女方是基于母性本能,真的想要孩子的话,随便给钱反而会造成反效果。 首先,要先确定女方坚持要生的动机。虽然芝田没自信是否真的能说服那个女的,但还是答应下来。 “谢谢你。如果是你出马的话,一定能办得到。要是这事情能圆满解决,我会推荐你当上后方课课长。” 接着,宗次在芝田面前拿出了人蔘。身为课长的上杉已经是坐在冷板凳上头了。虽然后方在公司里被蔑称作擦拭课,但同时也掌握着公司的秘密跟弱点,暗地里握有权力。 芝田开始着手调查与宗次交往的那名女子。虽说男女关系的纠纷,多半要跟当事者有关的人士才会清楚。但是在跟当事人会面前,就必须要先了解她。 女子名叫永屋绘美,二十五岁,是公司所委托医院里的护士。宗次是有次因为急性盲肠炎入院时认识她的。 得知女子的身份是护士之后,芝田醒悟到这将是名难缠的对手。男女之间的纷争,是没有弱点的那一方占上风。离婚问题里也是外遇的那一边处在弱势。这是处理得干净漂亮的基本原则。 宗次跟永屋绘美的关系,后者是压倒性的强势。但是永屋绘美如果有隐藏什么弱点的话,情况就不同了。 芝田偷偷仔细调查永屋绘美的私事。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既卑鄙又下流的调查。芝田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正义使者。虽然这也在后方工作的守备范围内,却是份肮脏又下流的差事。所谓后方的工作不过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芝田决定先确定永屋绘美到底是真心想要小孩,还是只把胎儿当成压榨宗次的工具。如果她属于后者的话,那她也没有正义可言。被当作道具而生下来的小孩将会十分可怜。 芝田拜托后方将工作转包出去时,所雇用的私家侦探冈野种男,对永屋绘美进行身家调查。听说他的出身是公安部门警察,虽然不知道这个传言是否属实,但他拥有涵盖社会各方的广大人脉,收集情报的能力也是有口皆碑。 他跟冈野之间的交流主要是透过工作上,但他觉得自己跟这个人可说是志同道合。冈野谦称自己的工作,就像是秃鹰在啄食社会耻部所落下来的碎屑一样。这样的低姿态跟芝田也有共通之处。 “我了解了。请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 冈野接受了他的请求。 过了一个礼拜的期限后,冈野来跟他报告。 “这女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一个礼拜,我跟在她后面,发现她跟两名男子上宾馆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她工作医院的医生。” 芝田带着冈野做的调查报告书,跟永屋绘美请求见面。说自己是帝塚宗次的代理人,有事想跟她谈谈,绘美答应跟他见面,指定两人在帝塚公司附近的咖啡店碰头。她特地指定宗次公司附近为见面地点,或许是对宗次的一种挑衅。 芝田从照片上看过她的脸,但是跟她本人见面这还是第一次。她的五官是宗次喜欢的那种亮丽的类型,但眼神却显得有些落寞。 芝田不经意地往她的下腹部看。目前还看不出有隆起的迹象。她身上的衣服,跟时下的年轻女孩相较之下显得朴素,看不出来是那种一个礼拜内跟两个男人上宾馆的人。又或许她不过是有些紧张罢了。 初次见面打过招呼后,芝田再次告知她自己是帝塚宗次的代理人时。 “不管是什么人来,我决定要将孩子生下来这件事,都是绝对不会变的。” 绘美像在提出宣言似地说道。她好像已经料想到芝田会前来的原因了。因为既然说是宗次的代理人,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老实说,我也是父母发生类似的情况才被生下来的。” 绘美一脸讶异。她好像不太懂芝田说的话的意思。 “我是因为母亲被人强暴才会出生到这世上来。” “强暴!” “是的。我本来是不该被生下来的。” “我并没有被人强暴啊。” 绘美像是在抗议般地说道。 “就算你不是被强暴的好了,但是你肚里的小孩,确确实实不是孩子父亲所想要的。” “可是我想要这孩子。” “难道你真想要小孩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绘美的口气变了。 “生小孩这件事对现在的你来说,不也很不是时候吗?” “请不要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女人想要生下自己肚子里的小孩,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况且孩子也有被生下来的权利。作父母的不能随便替孩子决定他的人生。你刚刚说,自己是不应该被生下来的人,但你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 活是活着,但却是以耻辱为生。芝田想跟她说,难不成你也想让自己的孩子,过着受尽屈辱的生活吗?但是他又即时把话给咽了下去。父母亲这么做,才真的是在随便替小孩决定人生。要不要忍受耻辱,决定权是在孩子身上。 芝田知道自己不仅谈不上正义,就连说教的立场都没有。但是,身为代理人,他非得尽到责任不可。 “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是谁,你确定过了吗?” “一定就是帝塚宗次先生了,这还用说吗?” “老实说,我得到这样的报告。” 芝田将他手上的王牌亮出来。冈野在这个星期当中调查绘美行动的报告里,以分作为单位详细记录她生活的点滴。从出勤时间、下班、休假、跟她在一起的两名男子的名字跟身份、他们在一起的场所跟时间、到在旅馆内叫的客房服务的单据都被详细纪录下来。 看到这份报告绘美的脸色变了。 “这是你这一礼拜的生活记录。虽然我并不想做这样的调查,但是为了对抗你的主张,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这份调查是否属实,我想你自己应该最清楚不过。很遗憾,在这个记录里并没有出现帝塚宗次先生。” 芝田像是在给她彻底的一击般地说道。 一瞬间变了脸色的绘美,似乎又恢复原有的平静: “我承认除了宗次先生之外,我还跟其他的男人交往。但是,我肚子里的小孩是宗次先生的。这点身为母亲的我很清楚。更何况,我还是一名护理人员。我要将孩子生下来。但是,我不会要求宗次先生负任何责任。” 她断然地说。 “身为代理人,我会负起责任,不会让宗次先生装作不知道。宗次先生现在正在谈婚事,这件事想必你也知道。再说你也没有想跟宗次先生结婚的打算吧。如果你要把孩子生下的话,就请自己一个人独力抚养他。为了让孩子能顺利长大成人,我会让宗次先生负起应负的责任。如何?您能与我们和解吗?” 言下之意就是,不承认孩子是宗次的,但是会不吝惜给予她经济上的援助,所以请她就此善罢干休,不要去影响婚事的进行。 “我知道了。我也不想给宗次先生带来麻烦。这点请你替我转达他。请跟他说我爱宗次先生,以后也不会变。如果他还会稍微想起我的话,也请他想想孩子的事情吧。” “我一定会替你转达的。” 会面结束后,芝田要起身离席时,悄声对她说: “就算你肚子里的孩子并不存在,我也会替你尽一份心力。” 听到他的话,绘美的脸上闪过错愕的表情。 芝田跟宗次报告说永屋绘美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是他没有提起,在会面结束时,她的表情在那瞬间所展现的变化。 “太感谢你了。我欠你一份人情。” “我认为至少要给个两千万比较好。可不能让这种小麻烦去坏了大事。为了让亲事能很顺利地定下来,这是必要的投资。我已经承诺她要替她争取慰问金了。” “我知道。那我开支票。” 宗次也很快地盘算了一下,将这笔钱当作是为了自己的现在以及未来,所做的投资,也还蛮划算的。对永屋绘美来说,用凭空捏造的胎儿就能得到一笔两千万的慰问金,也算是一笔不错的交易吧。 芝田将支票交给绘美时,也向她索取收据。 “两千万就行了吗?可以照你希望的数目填上金额哦。两千五百万?还是三千万呢。” 绘美一脸毫无异议的表情,窥伺着芝田的表情。 “就这个数字就行了。” “那、芝田先生的佣金的话……” “不用再额外付我钱了。领人薪水,这也在我的工作范围里。” “您从事这样的工作,反倒却很正直呢。” 绘美有点惊讶地说。 “无所谓正不正直。不过就是靠着耻辱,生活就能过下去。” “那这笔钱也是耻辱的一部份吗?” “这钱不是耻辱啊。它是超级豪华轿车的车资。” “超级豪华轿车……” “是啊。总不能白白搭人的车。” “感觉还挺复杂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绘美对芝田所做的比喻,好像并不觉得反感。 夹缝的贺礼 <er top">1 永屋绘美的事情,为芝田的心境带来了转变。 不过是常见的男女感情上的纠纷,虽然是顶头上司的命令,但是芝田因此扮演断送刚萌芽的小生命的使者。以使者的身份发话,告诉绘美说她不应该将胎儿给产下来。为了提供理由,他还拿自己遭到双亲拒绝的亲身经验当例子。 但是,虽然自己遭受排斥,却也没有权力去干涉即将出生的新生命。为什么芝田能够断定小孩子即使出生,也不会过得幸福呢? 永屋绘美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他因察觉到这一点而感到惊讶不已。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并非什么正义使者,就算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该如此,照说芝田也不该觉得惊讶。芝田对于自己竟为此而惊讶感到诧异。 虽然他自己是遭受世间拒绝,依靠耻辱为生的人,但他此时此刻的确是存活着的。就算饱受耻辱,但也没有因此就去犯法。而且,他也不后悔自己被生下来。就算他的存在一直被排拒,但现在的生活方式是芝田自己选择的人生。而人也得有机会出生于世上,才能选择生活方式。 既无家人也没家庭,更没有喜欢的对象,自己却也不因而感到寂寞。虽然毫无傲人之处,也没有使命感跟生存的价值,就这么样地活着却不觉得厌烦。 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去干涉另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抱着自以为是的态度,猜想永屋绘美的肚子里,或许根本就没有胎儿存在,对她肆意提出要求。然而出乎意料地,似乎还真被他给说中了。到底有没有说中不得而知,他只能从她的反应去做推测。 就算真的被他给说中好了,但是芝田去干涉别人腹中胎儿生存权的事实是不会变的。 永屋绘美的事情虽然已经了结,却仍停留在他的意识里徘徊不去。 到目前为止,因为后方工作而要处理男女问题的经验也不是没有过。以前也有上头的人因办公室恋情搞大对方的肚子,要芝田找医生让女方堕胎,把事情暗中处理掉。那时他并没任何心境上的转变,不过当成是在处理一项工作而已。 (我一定是对后方的工作感到厌倦了吧。) 芝田心想。对后方工作觉得倦怠,也就是对尝惯的味道觉得腻了。但那已是日常吃习惯的食物,现在他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口味。对芝田来说除了耻辱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甘之如饴的呢?没有了。现在就算要他仰赖正义啦、使命感啊、自豪为生,他的身心也容纳不了。因为已经是那样的体质了。 芝田尝受的耻辱,只限于公司的范畴里。公司提供给社员的饵食虽然是营养满分,但是里头却掺了毒药。将社员的野性给去势的毒药。就算是在后方也不例外。 芝田觉得自己一直仰赖的耻辱里,也被掺入了公司的毒药。 只要看到一样是靠耻辱为生,如自己同类般的冈野,他就很清楚这一点了。冈野跟他虽然是同类,但却没有失去野性。就像一样都是肉食性动物,却有在旷野里捕食猎物,以及仰赖饲主喂食这两种的分别。 对于以耻辱为生这点,芝田并没有任何迟疑。但他怕的是,自己会中了公司的毒害,最终失去野性。 本来,他的出生就已不受到任何人的欢迎。跟那种被捧在掌心上呵护长大的人不同。唯有在旷野里,靠着自己的意志与能力捕捉猎物的野性,才是他存在的证明。如果失去了野性,他就不再是自己了。当他隐约嗅到这股危机感时,正好被派去处理永屋绘美的事情。 对芝田来说,就因为待在现在的公司本身就是一件耻辱,所以对依靠耻辱为生的芝田而言,并没有任何冲突。搞不好掺了公司毒的耻辱里面所含的耻的浓度还比较浓也不一定。 看到冈野后,他觉得一样都是耻辱,直接在旷野里所获得的耻辱更深,更有足够的份量能满足他。 这样的想法成了一种压力,在芝田的身心上逐渐累积。 就在这时候,宗次的身上,又发生了别件事。 说是要答谢芝田替他妥善处理好永屋绘美的事情,宗次邀他到银座去。就在回程中,宗次驾驶的车子发生事故。 有一辆自行车突然从一旁的巷子冲出来,宗次闪避不及,就轻微擦撞到那辆车。自行车翻倒了,上面坐的一名年轻人被摔到路上。所幸他只受到轻微的擦伤,然而宗次却狂飙脏话。 “他妈的王八蛋!眼睛到底在给我看哪啊?!” 因为这样,来往的行人当场就聚集了起来。虽然错是在自行车,但是行人对开车的没什么好感。更何况,宗次从闪闪发亮的高级轿车下来,还对自行车上的年轻人破口大骂,更加深围观者对他的反感。 偏偏这时宗次身上还带着酒意。芝田当下判断大事不妙,赶紧介入宗次跟年轻人中间,郑重跟对方道歉同时叫来了救护车。芝田判断,在这种情况下,说车是自己开的比较妥当。 根据医院做的精密检察的结果,乍看下只有轻微擦伤的年轻人,在摔倒时去撞到因而导致右手手腕骨折,要一个月的时间才会痊愈。听到这消息,不只是宗次,整个帝塚家族的脸色都绿了。 眼看婚礼近期内就要举行了,身为社长继承人第二顺位的宗次竟然酒后驾车,而且还撞到人,这不止事关公司声誉,连带地婚事也可能因此告吹。 幸好,眼前有芝田这个挡箭牌。 芝田被叫到社长室后,贵为社长的帝塚宗武对他低声下气地说: “现在,宗次可不能有任何的差错。你能不能代替他,作为肇事者将事情全部扛起来呢?我会尽公司最大的力量来补偿你的。拜托了。就这么办。为了拯救公司跟宗次的危机,就请你当作替身吧。” 宗武一反平日的高傲态度,就只差没跪下来求他了。 “社长,我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了。在面对警方做笔录时,我也会说车子是我开的。” “谢谢你。但是,公司不能就这么把你放着不管。为了挽救公司的形象,必须要将你给解雇。当然这不过是形式上的解雇,但是为了做给警察跟社会大众看,必须要让你受到惩处。你将失去社员的身份。就公事上,公司是不能支付你离职金的。但是,公司会从准备金当中提拨三倍的离职金给你。还有,关于你往后的出路,我也会负起责任替你想办法。这件事情知道的人除了你之外,就只有我跟宗次了。希望你能绝对保密。” 社长接连提出考量宗次跟公司利益的诸多要求。 芝田毫不愠怒地听社长说话。他心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虽然位在超高层大楼里,顶着一流公司的光环,但实际上帝塚跟封建时代的藩或是暴力团之类的团体没有两样。为了挽救整个家族跟团体,会要求成员(家臣、组员)当作代罪羔羊去自首。 芝田不但没生气,反而还觉得好笑。人的想法不管在哪一个时代都不会变。或许这不是因为没有记取经验,而只是由于一味因袭前人作法所造成的罢了。 总之,将他人当成挡箭牌,来保护自己或是对自己重要的东西,这点都是不变的。拥有的东西越多,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本位主义意识就会越强。相较之下,芝田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同时他也体悟到这次的事件,是后方工作表现的极致。 本来,身为专门替别人收拾善后的后方人员,有时为了挽救他人,就必须自我牺牲。公司里的后方支援课虽然没有要求员工要做到这种程度,不过后方工作的性质就是这样。 后方支援课一如其名,位于公司最末端的位置,就像是蜥蜴的尾巴一样,为了保护本体,不论何时被切掉也不能有怨言。 芝田想着,或许现在正是机会。这时他很疑惑,心想再这样拖拖拉拉地继续待在公司的话,会不会就此丧失野性,可是却又无法下定决心。或许他已经中了公司掺在饵里的毒了吧。 如果要脱离上班族生涯的话,现在正是时候。如果让这个机会给溜走了,或许一辈子都会是无法戒断公司毒饵的毒瘾者,被公司的枷锁给困住吧。 “我明白了,我辞职。” 芝田明白地告诉他。 “你真的愿意辞职啊。谢谢你。托你的福,公司才能躲过这次的危机。真的非常感谢你。我代表全公司向你道谢。你辞职之后,我也会好好地考虑该怎么安置你。” 宗武笑容满面地跟他道谢。 “这件事就只有你知我知。那么就万事拜托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好像怕芝田改变心意似地,上前跟他握手。 <er h3">2 芝田辞职了。形式上是遭惩戒免职,但公司从名为准备金的内部帐款中,提领了规定金额三倍的离职金给他。这笔钱是给他的封口费。而在事故方面,因为被害者那一方也有不对,所以双方也就谈和了。 事故发生后,由于肇事者那方的处理得当,只遭到吊销驾照一个月的处罚而已。 拿到一笔为数可观的封口费的芝田,决定将这笔钱作为自立门户的资金。如果他到别的公司就职的话,一定又会重蹈覆辙。只要吃着公司的饵食,去哪间公司就都一样。如果同样要靠着耻辱为生的话,他想要脱离公司的屋檐,到自由的旷野去捡拾耻辱。 拜他在公司后方的工作经验所赐,他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勇气。 听到芝田辞职了,冈野问他说: “今后你打算做什么样的工作呢?” “以前冈野先生您说过,您的工作以拾集世间的弃落物来过生活的吧。这句话给了我灵感。现在这个时代不管是都市或是地方上,都一样是人挤人。如果是都市的话,则连房子跟房子之间都不留空隙了。这样一来,掉落在地上的东西不也越来越少了吗?” “真不愧是芝田先生。你还真是清楚。最近这样的东西的确是减少了。” 冈野苦笑说。 “世间越来越拥挤的话,能够挤进去的空隙也就跟着消失了。在这样的时期,突然从公司的屋檐下冲出来自立门户的我,虽然还不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但是我想就算没了空隙,也总还有条小小的裂缝。我打算从那裂开的夹缝中切入。” “夹缝……不是空隙产业,而是夹缝中的产业吗?” 冈野对芝田用的新名词似乎很感兴趣。 “多亏我有在帝塚后方工作的经验,才能够分辨出在哪个地方有裂缝在。透过在帝塚工作的关系,在各方面也有建立起一些人脉。冈野先生也是其中的一人喔。如果不是习惯耻辱的人,就算进得了空隙好了,也切不进夹缝里的。我打算去捡拾掉落在夹缝里的东西。” “真是可怕的对手啊。那我可不能继续再这样漫不经心的罗。” “我们可是同志啊。以后也请冈野先生您多多照顾了。空隙跟夹缝,能不能彼此互相帮忙呢?” “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虽然他还无法具体知道未来的方向,但暂时有帝塚商事后方外包出去的工作。对帝塚来说,能够将公司部门里一些不能公开的工作分出去,也是很不错的。 芝田创立了一间名叫“夹缝”,专门处理各种疑难杂症的事务所。 在芝田独立时,出乎意料地竟有人表明想要加入。那人就是荒川希。 “我也认为一直待在帝塚不是长久之计。我在想什么时候辞职好呢?正在等待时机的时候,听说芝田先生开始新的事业,所以跑来想请您一定要让我帮忙。我在广报部待过,所以我想我一定能帮上忙的。我爸爸也说他会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帮忙你的。” 希的加入让他多了个有力的生力军。 在广报部工作的希对业界消息十分灵通。她在业界里的人面也广,透过各家公司的窗口,跟其他业界也有交流。而且希的父亲还是黑幕新闻界的校校者,在地下也很吃得开。这对芝田要深入社会夹缝里有很大的助益。 在成立“夹缝”时,他去跟荒川打招呼,荒川鼓励他说: “我一直认为你不会一直埋没在帝塚后方的。从公司的笼子挣脱出来,大大地表现一下吧。我也会尽力帮助你的。” 荒川好像也很中意芝田立足于夹缝的这个着眼点。荒川自己也是一个从夹缝中取材的新闻从业人员。 不仅如此,又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援军。他位于九段坂一间小型建筑物的事务所,有个年轻的女子上门拜访。芝田对她的脸有印象。 “恭喜您成立了这间事务所。” 女子面带微笑地与他寒暄。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永屋小姐刚好有事到这附近来吗?” “不是,我是听说芝田先生成立了公司,所以特地来向您道贺的。” “还让您特地前来,真是不好意思。” 芝田感到有点吃惊。对永屋绘美来说,他跟她应该是处在敌对的立场。她可没有需要到场来向芝田祝贺的道理。 芝田的视线,很自然而然地飘向她的下腹部,然而她的肚子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变化。照理说如果顺利的话,肚子应该已经变得很醒目了。看来她口中的胎儿果然只是虚构的。芝田在内心里松了一口气。 “托芝田先生的福真是得救了。虽然数目不大,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说道,一边就在芝田面前递出一张纸片。那是一张上头写着五百万金额的支票。 “这个是……” 芝田很讶异地看着她。 “要不是多亏了芝田先生,否则我不可能因为肚子里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小孩,得到这么大一笔钱。虽然只是点小数目,但至少是我的一份心意。如果您能收下来,我会很高兴的。” 绘美淡淡地说。 “我没有理由收下你的钱。那笔钱给你是应该的。” 芝田将支票交还给她。 “虽然我知道自己很冒昧,但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心里会过意不去。如果那笔钱像芝田先生说的一样,是我应得的话,那么这些钱就不是抽成也不是回扣了,而是芝田先生新成立公司的时候,我自己给您的贺礼。” “要说是贺礼也太多了。” “在我看来倒是太少了。本来应该要给您一半金额的。” “这样一来不就成了抽成或是回扣了吗?” “啊、是啊。我真是像笨蛋一样。” 绘美张开她那漂亮唇型的嘴微微地吐了吐舌头,还搔着头。她令人发噱的表情,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不少。 “我知道了。那永屋小姐的贺礼,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 他有如旷野中的一匹狼,即将迈向旅程之际,有五百万这么一大笔钱真是很大的帮助。但是,比起钱来更重要的是,如果得到永屋小姐的支援,或许能替他在最有可能找到缝隙的医学界,开启一扇窗口。 要告辞的时候,绘美在芝田的耳边说: “我在想,如果肚子里的孩子是芝田先生的,那该有多好。” 她轻声说道。芝田听了呆了一呆,再看着她的脸时,她已经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离席而去。 过大的碎片 <er top">1 “夹缝”这间工作室开始运作了。目前的工作主要是帝塚后方外包的接续。与此同时,芝田也打算独自开发客户。 荒川龙吉有时也会将一些外包的工作转来给他。主要的工作内容,是有关政商界丑闻的取材。荒川发行的“展望”杂志,虽然被认为都是在报导些黑幕消息,但它彻底采访的程度,以及消息来源的可靠性,却是有口皆碑。 政商界人士虽然对这份杂志相应不理,但是“展望”的存在的确给他们带来威胁。虽然他们耻笑那是份微不足道的小杂志,但却经常阅读。若是在“展望”里遭到爆料的话,会受到不小打击。 本身情报收集能力深获好评的荒川,将采访的外包工作委托给芝田,这完全展现出他对芝田有着深厚信赖。 “现在这个时局,虽然没有空隙,但总还有夹缝存在着,这个看法还不赖。但是,就算进得了空隙,但是要挤进去夹缝可不太容易。这一点你应该也有所觉悟了吧。” 荒川说。 “在人群当中走的时候要侧着身子走。英文里好像就叫做把刀刃对着人群(edge the crowd)。虽然日文里找不到相对应的词,我想切入隙缝应该是个不错的讲法。” “原来如此。深切入缝隙里的刀刃吗?如果有这种觉悟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荒川像是感到安心般地点了点头。 多亏有帝塚商事跟荒川在背后撑腰,委托他的案件逐渐地增加了。 他在帝塚后方工作时接触过的关系人,都会将这间公司口耳相传,于是委托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会找上“夹缝”的委托人,通常有着连警方都爱莫能助的状况。从法网援助的漏洞中,被遗落下来的人,就会上门来向芝田求助。如果是有钱的委托人,早就往有名的律师事务所去了。 掉在空隙里的东西还能看得见,但是落入夹缝中的就看不到了。就这点而言,具备独特嗅觉是必要的。 人生掉落在夹缝里的碎片,几乎都是不值钱的破烂。但就算是破烂,只要经过改造就能再次使用。“夹缝”可说是人生的废弃物回收、资源再生业者。 公司员工就只有荒川希一个人。捡拾收集来的碎片,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委托者也多半是荒川或是帝塚后方介绍来的。只要跟芝田谈过话,他们就会觉得安心不少。 (这下子我从负责替公司擦屁股的人,又变成接收心事的垃圾桶了啊。) 芝田苦笑了。 一个月之后,希领着一位冈野介绍来的女子到事务所来。巧的是她还是希的高中学姐,名叫片品典子。 在跟典子碰面前,他已经从希那里,听说了她的先生是发行全国的日本新报记者,俩人在五年前结婚。 “其实,学姐的先生在几个月前,因为跟电车相撞的意外而过世了。警察判断这件事若不是单纯的意外,就是自杀。他们的结论是,这起事故构不上是案件,于是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了。但学姐说她先生的死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希说道。 片品典子的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她似乎因为丈夫的猝逝,身心受到了强烈打击而显得憔悴不堪。她实际的年龄或许要再更年轻一点。 到目前为止的委托人,大多是上门来求助关于损害求偿、找寻离家出走的人、向地下钱庄借钱结果利息太高、被老鼠会坑钱、遭到跟踪狂骚扰、或家庭暴力等等这类的问题较多。委托调查因不明原因,而死于交通意外的案件,这还是头一遭。 虽然他打着处理各种疑难杂症的口号,但芝田有预感,这案子对“夹缝”来说,是太棘手了点(已经是塞不进缝隙的程度)。 芝田决定,先听听看她的话。 “我从希那里,听说过有关于您的事情了。关于我先生的突然过世,有些地方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释怀。我想如果能跟芝田先生谈一谈,或许就能得到什么建议也说不定,所以就来找您帮忙。” 片品典子一脸已经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我们家的荒川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但请你先不要抱着太大的期望。是冈野先生介绍你来的吧。” “冈野先生曾经在我之前工作过的公司担任顾问。” “总之请您先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吧。” “我想您已经从希那里听说了,片品原本是在日本新报本部的社会新闻部工作,大概在半年前被调到周刊部门去。因为在周刊能够好好地处理特定的专题,所以他觉得很高兴。但之后有一段时间却变得有点消沉,还对我说如果有天自己突然死掉的话,要我趁着还年轻,也没有小孩就再婚吧,就像是在劝我一样。我吓了一跳,问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开玩笑地说,做新闻记者这行的,无论何时会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他只是预防万一。这么不吉利的话才说出来没多久,他就出事了。 “警方好像认为他是因为想硬闯无人看守的平交道,才会惨遭电车给碾毙。但片品这个人很谨慎,并不是那种在电车快通过时,还硬要闯过去的人。他看到黄灯也一定会停下来,就连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状况下,他也会停车。所以我跟他说,太小心的话,说不定就让独家新闻给溜走了哦。他听了就说,因为看到黄灯或是红灯就用冲的,很多时候反而会看不到目标。新闻记者有很多都会贸然行事。但是,在行动之前没先确认情况的话,很可能就会搞错目的地了。是他的话,不管再怎样分秒必争,也会先确定要去的地方再动身。的确,我也觉得跟要一直追着事件跑的社会新闻部比起来,能够处理特定题材的周刊杂志比较适合他的个性。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会在无人的平交道上冲出去被电车撞到。” “他那时有喝醉吗?” “片品几乎是不喝酒的。而且法医解剖的结果也显示,当时遗体里并没有检查出酒精成份。” “关于您先生的死因,您怀疑事情并不单纯吗?” “是的。我在想片品会不会是被人杀害的。” “用杀害这字眼可能不太妥当,但您这样怀疑是有什么根据吗?” “没有。但是从我先生生前无意间所说的,那不吉利的一番话,和他谨慎的个性来看,我实在无法接受那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这些话您有跟警方说过了吗?” “说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可能对警方来说,深夜里有新闻记者在无人的平交道被电车碾过,算不上是什么案件。” “您提到无人的平交道,那么您的先生出事的那个平交道是在哪里呢?” “在京王线上的幡谷站跟笹塚站之间,靠近幡谷站的平交道。” “府上是在那附近吗?” “不是。我家是位在狛江市。” “那跟事故发生的现场是不同方向啊。您先生是有什么事才到那个平交道附近去的吗?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或去找朋友、还是说附近有他常去的店……” “如果是因为工作关系的话,去哪里都有可能。至于附近有没有常去的店或是有朋友住那,这我倒是没听他说过。附近也没有亲戚在。” “这么一来,提到工作的话,他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才到出事现场附近去呢?” “有关工作方面的事,他什么都没跟我提过。我也没有问他。但是在片品死后,我去问过他们报社,在那个平交道附近,应该没有跟他工作有关联的地点。” “您先生在生前,曾经跟人结怨过吗?” “因为他是新闻记者,所以写出的报导会在哪里招惹到谁也不晓得。虽然他还不是能够署名写稿的大记者,但是调到周刊部时,有时候会在专题里署名报导。而且他私底下不是那种会跟人结怨的人。” “但是因为工作关系,而遭人怀恨在心是有可能的吧。” “虽然我们是夫妻,但是关于片品工作上的往来,我却一无所知。” “那有没有自杀的可能性呢?从他生前的举止判断,您先生有像是独自在烦恼什么事的样子吗?” “就算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在困扰着他好了,他也不是会去撞电车自杀的人。之前有次他在进行关于闯铁轨自杀者的采访时,看到那么凄惨的死法,就喃喃自语地说如果真的想自杀的话,就不要给人带来困扰,要死就该死在永远都找不到尸体的地方才对。要尽量避免困扰到别人,是片品的格言。” “虽然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启齿,但想请问您,是否有感觉到您先生在外头有女人呢?” 芝田直截了当地问她说。 “大概,我想应该是没有……” 典子的回答含糊起来。 “您不能肯定绝对没有吗?” “在片品死后,我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事情几乎完全都不了解。他在家很少提工作上的事,不只如此,关于片品的交友关系、结婚前的点点滴滴,我也几乎都不知道。不是我对他漠不关心,而是因为他也不太过问我的事情,所以自然而然我也就觉得自己不好过问了。” “您们是相亲结婚的吗?还是因为恋爱才结婚的呢?” “我们是透过别人介绍才认识的,见面之后,感觉他这个人还不错,然后交往一段时间才结婚。在交往的期间我也爱上了他,所以也可以说是恋爱结婚。况且我先生也很爱我,于是就这么决定结婚了。” “从别人的介绍到结婚,大概过了多久呢?” “半年。” “在结婚的时候,您先生就已经在日本新报工作了吗?” “是的。他大学一毕业就进报社了,结婚时是已经是他工作的第三年。” “是您先生向您求婚的吗?” “是的。在对我求婚时,他还问我说新闻记者的工作时间不固定,没办法像一般上班族一样固定周休二日,或是过年跟年终时都有假放,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结婚时,您先生是在总公司上班吗?” “他那时是在新宿的分公司。婚后没多久,就被调到东京总公司的社会新闻部。调到社会新闻部,加入案件采访的行列后,他有时一连好几天都不会回家。” “这对您来说或许很残酷,但是在这段期间内,如果他想去跟别的女人见面,也是办得到的吧。” 典子不吭声,只是紧咬着下唇。婚后第五年对夫妻来说,正是微妙的时期。此时可能是新婚的热情已经褪去,而进入倦怠期的时候。也可能是夫妻关系趋于成熟,而感情逐渐加温的时期。在片品夫妇之间,因为还没有小孩,也不会有妻子将注意力都移转到小孩身上的情况吧。 或许他们夫妻俩彼此相爱,但是结褵的时间却还不够长。 芝田在这个场合下,并没有说到底要不要接下片品典子的委托。如果要接下这案子,目前获得的资讯还十分不足。但是,他却没有明确地拒绝,因为他对典子的丈夫,片品义人的死因感到好奇。 在片品典子回去后,对于典子在谈到关于先生有没有其他女人时的支吾其词,芝田解读为是由于他们的婚姻生活尚属短暂。这短暂的相处时间,让夫妻间还存有未知的领域。在这领域里,丈夫或许隐藏了妻子所不知道的秘密吧。 <er h3">2 新闻记者是走在时代尖端的人,有时还必须领先于时代之前。也可以说,创造时代的就是新闻记者。如果他们将事实加以扭曲再散布出去的话,人们就会相信他们所听到的就是事实。 而历史则经常是按照当权者的需求,被人加以润饰的,就算新闻从业人员报导的是事实好了,那也是他们挑选过的事实。也许有人会因为新闻记者将事实给报出来,而因此感到困扰。就像片品典子所说的,这一行就算在哪里得罪到人也不奇怪。 但是,去探究死于非命的新闻记者死因,已经超过“夹缝”所能处理的范围了。芝田想着,这不是冈野的工作吗? 希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对他说: “是冈野先生介绍的哦。” 冈野将这原本该是属于自己工作范围的案子转给了芝田,对此芝田也感到十分好奇。这该不会是庆祝“夹缝”开业的贺礼吧。又或许是冈野判断这案子,较适合芝田来处理才给他的吧。 “老板、该怎么办呢?” 希窥视着芝田的脸色。 “对‘夹缝’来说这案子太大了。” “但是,老板并没有拒绝。” “之后也许就会推掉吧。” “你应该是有兴趣吧。我也是很感兴趣呢。” “怎么说?”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会发生。典子学姐说自己对她先生的交友关系,以及结婚前的私生活这些全都不知道对吧。” 希语带保留地说。 “她说总觉得不好去问他。” “这是因为,如果过问先生的事情的话,那么自己的过去也要全盘托出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太太有什么不便说出来的过去吗?” “宾果!答对了。典子学姐在结婚前,曾经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哦。她在结婚前曾经在东京都内的公司上班,后来爱上了一个已婚的男人。就在她对这份没有结果的爱,感到精疲力尽的时候,有人劝了她,所以她才跟片品先生结婚的。就因为这样,学姐一直对片品先生觉得很愧疚。明明都已经结婚五年了,对自己丈夫的事情却几乎完全不了解。这样不是很怪吗。应该是因为有所顾忌吧。虽然我们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但学姐是整整大了我六届的前辈。因为我们的家离很近所以才变熟的,她只对我一个人,悄悄诉说过去那段痛苦的感情。我想她一定觉得片品先生会死,她自己也有责任吧。”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不知不觉地对丈夫有所顾忌。” “喏、老板,这个案子你可以将它接下来吗?” “那冈野先生为何不自己处理而要转到我们这里呢?” “这问题你直接去问他本人吧。我想他会不会是认为这件案子适合老板来做呢?” “这个嘛,怎么说呢。他该不会是因为觉得太麻烦,所以才硬将这烫手山芋推给我们的吧。” “冈野先生最喜欢麻烦的案子了。就算赚不了钱,只要是看起来很复杂的案子,他也会自告奋勇去接。” “这么说的话,那这次的案子算是简单的罗?” “不是啦。我也觉得这很适合我们公司。” “为什么会说适合我们呢?” “典子学姐那段没有结果的恋情,你猜对方是谁?” 希故意卖关子地说。 “这个嘛,是我认识的人吗?” “是一个你很熟的,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哦。你猜不到吧。” “跟我说啦。” “是上杉课长哦。老板之前的上司。” “什么、是上杉后方课长……” “是啊。典子学姐婚前交往的人就是上杉课长。” “那么,冈野先生知道她之前的情人就是上杉课长吗?” “我想他应该不知道。但是那个人的感觉是很敏锐的,或许这方面他也有感觉到吧。我觉得冈野先生是因为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有过什么,才会介绍典子学姐来这里的吧。” “原来是这样。那我大概知道事情经过了,但是这对我们来说,还是一样太超出负荷了。” “我爸一定会帮忙的。” “荒川……不、你说你父亲吗?” “我爸对媒体界很熟悉。而且在警方跟政坛还有金融界那边都有管道。我想对片品先生的死因,我爸也会觉得很好奇的。呐、老板,说不定这个案子,会是一个让‘夹缝’声名大噪的大案子哦。” 希挑战似地说。那时候,芝田觉得她散发出的感觉很是妩媚。 <er h3">3 芝田到片品义人发生意外的那个无人的平交道现场去。希也跟他一起。 那是在京王线靠近幡谷站的地方,连接甲州街道跟京王线沿线的一线道道路,一个小小的无人平交道。那个平交道位在京王线靠近幡谷站在快要进入地下之前的地方。隐藏在中小型建筑物当中的平交道,大白天时都没有什么人影了,一到晚上想必更为僻静吧。 北侧沿着甲州街道林立的一座座大楼背面,反射着午后的阳光。靠新宿一侧单调的大楼如墓碑般矗立着。超高层大楼群遮蔽了视野。南侧则是公园跟小型住宅。 轨道沿路架有铁丝网,跟轨道并行的道路上,车流量并不多,偶尔有脚踏车经过,景色十分单调,但是无论往那个角度看去,都是一片都市景象。 芝田看到一个少年骑着脚踏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忽然想起这里就是帝塚宗次发生撞人意外现场的不远处。 芝田跟他一起,在从银座的俱乐部要回大山町的回程途中,宗次驾车擦撞了一辆从路旁冲出来的脚踏车。车上的年轻人因此受了伤。这两场意外发生的时间点很接近。 京王线的电车,在芝田跟希面前卷起一阵风地通过。电车接近时,红色的号志灯开始闪烁,警铃声也响起,但这里并没有栅栏;虽然是一处危险的平交道,却是方便甲州街道跟住宅街连接的地方。 “老板,您在想些什么呢?” 希问他说。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平交道这么偏僻,片品先生到底会为了什么事,半夜跑来这里。” “我也这么觉得。要不是有很要紧的事的话,是不会在深夜还到这来,经过这么偏僻的地方的。也许这不是他本人的意愿。要不是被人强行带到这里来的话……” “你的意思是,片品先生是被人押到这个地方的吗?” “老板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也是有这个可能,不过不能就这么先入为主地去断定。” 芝田像在告诫自己一样地说道。 回到事务所后,芝田在确认宗次发生交通事故的日期后,发现片品也是在同一天出事的。宗次的交通事故是在凌晨一点,而片品的尸体则是在凌晨四点时,被偶然经过事发现场的附近住户给发现的。 虽然芝田觉得这两起意外在同一天发生纯属巧合,但还是很在意;于是他打电话给片品典子,告知那名在宗次的交通事故里受害的年轻人的姓名,问她对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典子说在自己的亲戚或是朋友当中,以及跟去世的丈夫有关的人里面,都没有这样的一个年轻人。 “这么芝田先生您是愿意接受我的委托了。” 电话里典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为之一振。 “我想我会尽力试着去调查的。” “真感谢您。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的话,片品就不能超生了。” 挂掉电话后,芝田觉得五味杂陈。 为了断不伦恋而结婚的女性,现在想要调查丈夫的不明死因。而死去的丈夫则并不了解妻子的过往。 虽然作妻子的说,如果就这样置之不理,丈夫会无法超生;但是,丈夫却已经永远地失去知道妻子过去的机会了。 但,假使凶手的目的,就是要将这个机会给剥夺的话……这么一来往生者才真的是无法超生。 然而,片品典子的话中会不会就有这个涵义呢? 芝田没有过婚姻的经验所以不清楚;但是他想,倘若将来有天结了婚,而妻子结婚的动机,是为了跟过去做个了断的话,他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芝田突然想到,在出来自立门户时跟随着他的希,是否也有一段自己的过去呢。 她现年二十四岁,曾是帝塚商事里众人仰慕的对象。不太可能会完全没有谈过恋爱。这样的希为何会离开大公司的庇护,跟随着成了旷野中野犬的芝田呢?这问题他到现在还是想不透。他知道希对自己颇有好感,但是光凭好感,是不会让人跟着一块去流浪的。 芝田会突然去思索希的过去,那么也就是说,他正考量着跟希一同共渡未来了。 芝田连忙摇头。希充其量不过是事业上的伙伴罢了。希应该也是因为,不管受到怎样的庇护,与其关在铁栏里被公司豢养着,她宁可选择旷野中的自由吧。 恋爱或结婚对象,是不能跟一同闯荡的伙伴混为一谈的。芝田如此告诫自己。 在询问片品典子的同时,他等于就已经是接下这份委托了。 <er h3">4 片品撞到的电车,推测应该是末班电车。电车的驾驶没发现有撞到人,片品的尸体就这么被弃置在铁轨旁直到早上。 “有人撞到电车,车上的驾驶会完全都没发现吗?” 希偏着头想。 “如果是在电车前进的时候,突然冲到车子面前的话,应该是会注意到的。但如果是冲进一节节的车厢当中,或是只有轻微擦撞到的话,可能就不会注意到了吧。” 芝田说。 “如果不是自杀,再怎么喝醉酒或是恍神,也不至于会朝着眼前行驶中的电车走过去吧?” “他本人是不太喝酒的。解剖的结果也显示,死亡当时血液里并没有酒精。这样一来,就是被人以外力强迫撞向电车的……” “果然很可疑。” “但是警察只是当成一般的意外死亡,就这么带过去了。” “所以说典子学姐才会无法认同。” “对掉落在夹缝里的东西来说,遗体是太大了点。不过还是试着查看看吧。” “这就对了。真不愧是老板。” “你打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了吧。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资讯还是太少了。我想先从片品先生的身边动手查查看。你的爸爸对这方面应该很熟。冈野先生也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我会去了解一下片品先生关于工作方面的情况。” 一开始这件案子上门的时候,芝田并不太愿意接下,但后来他开始渐渐产生兴趣了。 本来创立“夹缝”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捡拾收集那些掉落在法律援助范围之外的碎片。这么说来,被警方弃之不顾的遗体,也算是落在法律的援助范围外吧。如果警方判断正确,事情就就此打住。不是的话,那就是属于“夹缝”负责的范围了。 芝田在过滤片品生前的工作领域时,得知他在调任到周刊工作前,是在社会新闻部工作,主要负责经济犯罪的报导。他还曾针对利用旗下具帮派背景的房仲业者,以都市开发作为幌子大肆炒地皮的财阀,进行过采访。 调到周刊部门后,听说他又对警方所爆发出全国性规模的收贿丑闻穷追猛打。片品因为正义感很强,一旦盯上目标就会死咬着不放,所以被取了个“鳖品”的绰号。 (就是这个了。) 随着片品生前的轮廓变得逐渐清晰,芝田似乎能理解为何警方处理的态度会这么冷淡了。 对于锲而不舍地追查一口气曝光、牵连到全国警察行贿弊端的新闻记者,想当然警方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感。而这样一位急先锋作风的周刊记者,因不明原因死亡,调查此案的警察态度之所以如此漠然,从同为警方的心态去理解也是很自然的。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警方内部同样有人勇于告发贪污。他也曾听说那些利用伪造会计文件,所得来不法利益的甜头,几乎都是被上层的官员给吃下,跟在第一线的办案现场人员几乎无关。所以在前线应该也会有怀着使命感的正派警员。 芝田去跟冈野见面。 “我还正打算要跟你联络的。” 冈野好像已经预料到芝田会来了。 “真没想到才刚开张没多久,就要我去处理一件关乎人命案子啊。之前我在帝塚后方工作时,可从来没有处理过类似的事情。” “我想事情经过,你应该听荒川小姐说过了,我觉得这案子就是应该要让芝田先生来做的。我也会尽力协助你。片品先生简直生来就是要当新闻记者的人。他很久以前说过,自己不会默默地死在家中的榻榻米上,而会为了案子而死。” 冈野的眼神像是在追溯着往事。 “你认识片品先生吗?” “我们会互相交换情报。” “与其说是死在案子上,结果倒不如说是丧命在电车底下了。冈野先生认为他的死因并不单纯吗?” “我是这么怀疑的。” “既然如此,那为何警方会简单地就当成意外了结呢?” “这事件乍看下很像意外。现在凭着直觉办案的警察是越来越少见了。我想他们是看不到足够的疑点,来怀疑他的死因不单纯吧。光是妻子的怀疑,是不能令警方出动的。” “连警察都看不到的东西,为什么我会看得到呢?” “不就因为这是桩掉入隙缝中的案子吗?现在的警察都把组织性的科学办案方法当成万能,已经不会有光靠名刑警一枝独秀就将案子侦破的情形了。他们都是利用团队跟先进的武器追踪犯人。 “但是所谓组织这样一个网络,一定会有漏洞存在。机械并无法发挥人的感性,以及靠经验所累积起来的感觉。将从组织网子的漏洞所掉下的碎片,用直觉去整个捡起,这不就是‘夹缝’的工作吗?芝田先生不也是因为注意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来找我的吗?” 这点冈野的确说中了。 “我现在还摸不着头绪,但是对这案子很有兴趣。他太太的感觉很敏锐。整起意外看起来好像并不单纯。” “也许办案现场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冈野意味深长地说。 “不同的声音?” “就是上头来的压力。警界高层虽然是警方官员,但却不是警察。搜查的方向如果有可能会威胁到官僚体系的话,上头自然会对现场施压了。” 听冈野这么说,芝田明白他之所以会将这个案子转手给自己,其实还有其他原因。 公安部门是一个连警方自己人,都感到陌生的神秘部门。在冈野广大的情报网中,或许也有公安部门的人脉。而警察有时也会跟冈野合作。 如果他们两者之间是互助关系的话,警方认为已经告一段落的事件,冈野自然就很难插手了。但果真如此的话,倒是可以期望他提供警方那边的情报。 冈野所提到压力之类的或许是事实。如果真是有人在施压的话,这表示片品的死,很可能与某个势力足以影响到警界的大人物有关。看来整件事不再只是掉在夹缝里的残片,而是有个躲在暗处的大人物,企图偷偷将它给湮灭掉。 想必就算冈野想自己处理,其中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芝田先生,请你接下这个案子吧。我也拜托你了。我会尽我最大力量来协助你的。” 冈野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接下这份委托,就等于是要跟一个躲在暗处、有足够能力对警方施压的大人物对抗了。这个想法令芝田不由得瑟缩起身子。 他去找荒川商量,荒川也鼓励他说: “在日本新报姓片品的记者这名字我有听说过。他蒐集情报的能力很受好评。其他报社的记者常会聚集在他的身边。因为跟在片品旁边,等于说第一手的消息来源就在眼前了。听说他不幸被电车给碾死了,真的很遗憾走了这么一位优秀的记者啊。 “他太太对死因抱着怀疑,所以去拜托你调查吗?女人的直觉还真是厉害啊。更何况既然是死者的妻子的话,也许有嗅到什么也不一定。你就放手去做吧。这件事我也觉得有蹊跷。我也会尽力帮你的。” 如今芝田有了荒川跟冈野这两名有力的后援了。 <er h3">5 芝田在调查片品生前的工作状况时,发现他不常跟一同采访的人集体行动,而多半是像打游击般地单独出击。而就算是在团队里,他似乎也常常独断独行。除了强烈的正义感,片品同时也是一个有野心,靠着独自的嗅觉追着猎物不放的人。 片品的同事们对他生前着手的工作也并不太了解。下班后他也很少参加同事间的聚会,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他似乎连在自己的部门里,都像是一个游离份子。 芝田向荒川告辞后,去跟上杉见面。 芝田就算已经辞去之前的职务,也没断绝与帝塚商事的往来。帝塚需要芝田来做外包的工作,所以芝田不管在台面上下,都受到帝塚的庇护。他离职时,社长开给他的承诺并不是空头支票。而且芝田也可以说是握有帝塚商事的弱点。双方之间存有着一种难解之缘。 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店里,上杉一如往常地走了出来。 “唷、你看起来气色不错。离开公司之后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哦。” “您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是吗。那你看起来又比上次见面时更好了。跟你比起来,我就越来越糟了。” 实际上,上杉的脸色也真的是变得更晦暗了。他脸色变黑并不是因为晒了太阳的关系,而是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沉,或许是肝脏出了毛病吧。后方的工作,没有一项是有益健康的。但上杉的情况,则或许是因为他已深深中了公司的毒害。 “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想请教课长的。” “什么事啊,正经八百的。” “是有关课长私人的问题。” “私人……?” 上杉的脸色稍微正了正。后方课又有“帝塚CIA”的别称,就像字面上一样,这部门的存在充满神秘感。课里的成员对彼此间的事也不太了解,每人都是独自处理手上的案子,分头行动。虽然偶尔也会有一组人一起行动的时候,但是工作告一段落后也就跟着解散了。他们原则上都是单独行动。所以并不清楚同事的住处跟家族成员。 芝田在进入公司后,虽然也在上杉底下工作了几年,但对他的私生活却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已婚育有两子。 “您认识片品典子这个人吧。” 芝田单刀直入地问他。 “片品……” 上杉的表情微微地一动。 “您认识吧。” “片品典子到你那里去了吗?” “您知道她先生被电车撞死的事情吗?” “知道。” 上杉点了点头。 “她有跟您联络吗?” “没有。我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那她没跟您说什么吗?” “什么都没说。她结婚之后我们就没往来了。” 上杉的回答间接承认了他跟片品典子之间的关系。 “她会跑去找你,是因为觉得丈夫的死因很可疑吗?” 上杉换上一副感兴趣的表情。 “警察将整件事当成是意外死亡,但是她好像无法认同。” “也就是说死因可能是有人蓄意谋杀了。” “她是这么怀疑的。” 眼神飘移不定的上杉,似乎在斟酌这句话的意思。 “我想请问一下课长,您跟片品典子小姐之间的关系,她的先生知道吗?” “我想应该是不知道吧。要是她没跟她先生坦白的话……” “您刚刚说在她结婚之后,你们就没有来往了。那您有打过电话,或是寄过贺年卡之类的给她吗?” “没有。因为我觉得这是对她的尊重。” “那她有主动跟您联络过吗?” “没有。所以我也很自制。你是怎么知道她跟我的关系的呢?是她跟你说的吗?” “不是。是片品典子小姐的好友透露的。她的那个朋友在她先生死后,将她介绍给我。” “原来是这样。我跟她呢,是因为有次她在电车上被变态骚扰,我出手相助所以才认识的。” “您的太太知道你们的关系吗?” “当然不知道。我们是偷偷交往的。她好像对这样的关系觉得很疲惫,于是就跟别人结婚了。我无权阻止她。” “如果她先生的死因并不单纯的话,对于这点您是否有想到什么?” “怎么会想到什么呢。我只知道她结婚的事情。” “您不是在报纸上看到她先生去世的消息吗?” “她呢,有寄结婚请帖给我。所以我才知道她先生的名字。” “结婚请帖啊……。那您有去吗?” “当然是没有啊。我脸皮可没这么厚。” 上杉苦笑道。 “为什么片品典子小姐会寄请帖给课长呢?” “我想大概是……” “大概、大概是什么?” “我想她大概是想表示,结婚之后,我们的关系就此一刀两断的意思吧。” “这样的话不是更不该寄什么请帖了吗?” “在她结婚之前,有次我曾经对她说过,结婚典礼是击败情敌的致胜要件。” “致胜要件?” “如果想主张不动产是自己的所有物,令其他人闭嘴的话,不是得要有不动产的登记吗?同样的道理,在婚礼上把对手们给叫来,使他们做出对这场婚礼无异议的承诺。那祝福这对新人的情敌们,以后就不能再插手介入这两人之间了。总之就是无法再以情敌的身份跟他们争了。之前我有跟她说过这些。我想她还记得,所以才请我去的吧。” “这么说来,课长没出席,不就容易被当成是还不肯放弃的意思?” “我有发了贺电给她,也就代表了分手。” “所以之后你们也就没联络了吧。” “我本来想说她好不容易才从没结果的感情里解脱,会得到幸福。没想到她先生竟然就这样走了,她的男人运真的是差到了极点。” “那课长也算在内吗?” “当然啦。里面最糟糕的就是我了。” “课长,您应该知道我辞职的原因吧。” “当然知道。” “不、我说的不是表面的原因,而是真正的原因。” “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话,是当不了后方课长的啊。” 宗次在即将举行婚礼前所发生的车祸,是由芝田当替死鬼顶替为肇事者的,目的是为了让他能顺利地策略联姻。而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公司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其实啊,片品典子小姐的先生的那场意外,跟宗次先生出的车祸是在同一天晚上发生的。” “你说什么?!” “而且不但时间点很近,出事地点也很接近。” “你想要说什么呢。” “我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刚开始只觉得这不过是巧合罢了。但是后来越想越介意。我在想这两件意外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那她先生跟你说的那个车祸受伤的被害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现在看起来是一点都没有。找不到两个人之间有任何交集,他们的生活圈也不一样。只是碰巧同天晚上在很近的地方出事而已。但或许背后有什么看不到的关联。 “关于这点我也只是问过片品典子小姐而已,之后还打算去见那个交通意外的被害者一面,做个确认。说不定,关于片品先生那起死亡车祸,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芝田跟希一起到被害者的住处拜访。 芝田与那名被害者总共见过三次面。一次是在意外发生当时、一次是他住院之后前去慰问、以及后来进行协调和解的时候。 被害者名叫羽泽友一,十九岁,是名一边送报、一边念补习班的工读生。羽泽已经出院,回到他住的那间供有住宿的派报社。 在送完报纸后,因为羽泽还要上课,所以只能在送晚报之前的一点时间跟他见面。事故发生后,因为芝田的处理态度很有诚意,羽泽对他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在派报社的一角,芝田跟希见到了羽泽。 “之后你的状况还好吗?” “托您的福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那都是因为我的疏忽,真的很抱歉。” “不是的。突然从旁边冲出来我自己也有不对。” 羽泽很客气地说。 “老实说,关于那件事情我有点问题想请教你。那天晚上,在现场附近一个无人看守的平交道,有人被电车给撞到了,关于这件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个意外的,除此之外就什么都……” 羽泽脸上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你骑车的路线会经过那个平交道。你有穿越过那里吗?” “没有。因为我是从幡谷那个方向沿着铁轨骑的,所以就没有通过那里。” 芝田把事先准备好的地图给展开。羽泽就在地图上指出自己走的路线。 他的路线是从幡谷那边往笹塚的方向,沿着京王线左边的道路走;之后在连接通往甲州街道小路,那个平交道的路口左转后,就跟宗次驾驶的车子相撞了。 “为什么你那天晚上会这么匆忙呢?” “其实是我回来的时候,跟补习班的同学去酒吧玩得太疯了,时间上来不及。因为早上送报是从半夜一点就开始弄的,所以就很赶。” “半夜一点的时候开始啊。” “再怎么说,要送完全部四百家报纸的话,一点开始把广告单夹进去,到整个送完的时候就早上五点了。” “那还真的是很辛苦啊。” “如果考上大学就可以申请报社的育英奖学金了,所以我很拼。” 差不多该是准备晚报的时间了。晚报的订户大约是三百家,因为不用夹广告单,所以晚报的作业比较轻松,羽泽又顺便提了一下。 正职员工在早晚送报前后,也要负责推销。拿着推销的道具(啤酒卷跟洗衣粉之类的赠品),去扩充订户。以前的胁迫法(恐吓劝说)、或哭求(哭哭啼啼地拜托)、跪求(下跪恳求)等等的招数,现在几乎是不见踪影了。 羽泽虽然只是工读生,但常拿到订单。因为同情他要继续升学,一边打工还要边送报纸,所以很多原有的读者(旧订户)都会帮他跟认识的人推荐。要扩大报纸的客户群,靠着口碑是最有效的了。 店主虽然有劝他干脆当全职员工,但羽泽却以念书时间很紧迫为理由回绝。 芝田从羽泽那打听到的消息就只有这样了。 回程时,与芝田同行的希开口说: “那个年轻人,也许有看到什么,但却没有留意也不一定。” “老实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怕迟到赶着上班,所以就算有看到,也不会去注意。” “这么说的话,也许过不久他就会回想起来了吧。” “如果勉强去回想的话,反而会越想不起来。而有时在偶然的情况下,反倒会突然记起。” “如果有人被他看到不该看的场面,而且那个人又发现自己被看到了呢?” “你是说,假如片品先生是遭人杀害的,而凶手发现自己作案的过程被羽泽君给看到的话……” “实际上也不一定要真的被羽泽给看到,只要犯人这么认为的话……” “如果真是这样,那犯人应该会对羽泽采取行动,但是羽泽身上并没发生什么状况啊。” “所以说,凶手应该是还没发现,或许之后就会注意到了。” “刚刚讲的全部都只是假设而已。” “是啊。” “唯一能确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什么呢?” “那就是片品先生已经身亡。然后,他太太对他的死因感到很可疑,而且我们也同样这么认为。但是调查到目前却都还没有什么进展。” 芝田觉得自己像是掉进夹缝里一样,动弹不得。 回到事务所之后没多久,他的手机就响了。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寥寥无几。 他按下通话键将手机贴近耳朵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是羽泽。您回去后,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是他刚刚见过面的那个年轻人的声音。 “意外发生时,我从现场被救护车给送到医院去,所以就整个忘记了。” “什么事呢?” “是芝田先生帮我把脚踏车给收起来的吗?” “脚踏车?啊、你是说你的脚踏车吗?我还以为车子是警察帮你保管的。” “没有耶。我问过警察了,他们说不在他们那里。这么说来那我的脚踏车到底是去哪里了呢?” “这就怪了。我还以为一定是被警察收起来了,等调查完损害状况,他们就会把车子还你。” 事故发生的同时,加害者必须负刑事、民事、跟行政这三种责任。在车子跟自行车发生擦撞的情况下,两者的损害情况是斟酌刑罚的量刑、以及计算民事赔偿金额重要的证据。但是这起事故,因为肇事者没有异议地彻底认错,所以证据的下落如何也就没有纪录了。 “这么说的话,那辆脚踏车是不见了吗?” “应该是吧。我撞到车子之后,接着就摔到路上,所以不记得车子后来怎么了。我想它应该是被丢在路上了吧。如果脚踏车损害的情形不严重的话,也许是被路过的人给骑走了吧。问题是有人要骑那辆撞得破破烂烂的脚踏车吗?” “那台车是你自己的吗?” “那是店里的东西。我跟店里的人说,车子是交由警察保管,搞不好因为坏到不能骑了,所以就把它给了收废铁的也不一定。” “那对你送报纸会有影响吗?” “我是骑轻型机车在送的。那辆脚踏车没多少钱,我已经赔给店里了。” “那车子上有写你们店的名字吗?” “没写。不过上面有贴防盗登录证,所以我想是要查也是查得到车主的。但是那么破烂的脚踏车,应该没有人会特地去查失主再把车子送回来吧。” “警察应该也没说什么吧。” “没有。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所以跟您说一声。” 跟羽泽通完话后,芝田陷入沉思。那辆车子既没有被警察保管,也没有送回到羽泽的地方,就表示有人在事故之后将车子给拿走了。 也许是附近的住户或是行人,因为怕车子妨碍交通所以将它给撤走。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是有人因为某种企图,而将车子给带走了。 “老板,您在想说是谁,又为了什么要将车子拿走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 “这点事情我至少还知道。我是‘夹缝’唯一的员工啊。” “那你觉得呢?” “我的想法跟您一样。是有人对那辆脚踏车的主人有兴趣。如果不是这样,大概没有人会想把已经被车子撞烂的脚踏车给拿走吧。” “那个人应该是想知道车主的身份吧。” “看吧、我们想的果然一样。某个人在暗中,对在电车车祸现场附近,而且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汽车与脚踏车事故有兴趣。” “总之,也就是说与片品先生的死有关的人,对那场汽车擦撞自行车的意外很感兴趣罗。” “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那他为何只对脚踏车的主人有兴趣呢?那个人应该也会对肇事车主很好奇才对啊。” “这很简单。因为肇事的车辆,是从离出事的平交道较远的地方来的,而脚踏车则是一直沿着平交道走,在左转后才直接撞上车子,所以脚踏车车主,有可能看到了那个牵涉到片品先生死因的人。” “你还真是敏锐啊。虽然羽泽君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但是就像你说的,要是犯人自以为被他目击到不妙的画面,或许就会对羽泽有所意图。” “一点也没错。换句话说,就是杀害片品先生的凶手,认为自己行凶的过程被羽泽给看到了。而沿着铁轨旁边一路骑过来的羽泽,则或许真的有看到他,也许是在凶手行凶后看到的。于是凶手尾随在羽泽后面,然后脚踏车就在凶手面前,与老板所乘的那辆车相撞了。当时凶手不能出面,所以等汽车跟脚踏车事故的当事人双方,都离开现场之后,才将能用来调查羽泽身份的脚踏车给拿走。凶手这么做的用意,是以防新闻没有关于这起意外的消息。而实际上,也的确没有相关的报导。” “如果羽泽是在电车意外发生之后经过的话,那他不是应该会注意到吗?” “片品先生的尸体是在凌晨四点才被人发现的。电车的驾驶根本没注意到他撞到片品先生啊。所以,出事之后电车就这样通过了,而尸体则被弃置在现场一直到早上四点。那么羽泽会没有注意到,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原来如此。那凶手正在调查羽泽的身份罗。” “应该是这样子。” “但是凶手好像还没对羽泽出手。” “我想应该是在观望吧。就算羽泽真的有看到行凶过程好了,只要他认不得凶手,对凶手来说也就暂时没有威胁。所以他还不急着对羽泽动手,只是想看看他到底看到多少知道多少,先观察一阵子再说。”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这么说,犯人也有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是啊。为了预防说从脚踏车上查不到人,他也可能记下了肇事车辆的车牌号码。好险当初你们没有撞了人就落跑。” “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但是……” 芝田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但是什么呢?” 希旋即问他说。 “没、没事。” “怪怪的。” 希并没有再多加追问。 芝田一边听着希的推论,一边揣测,凶手已经发现谁是真正撞伤羽泽的肇事者的可能性。 撞到羽泽的人是帝塚宗次,芝田不过是代罪羔羊罢了。杀害片品的人如果有目击到车祸经过的话,就会知道撞到羽泽的其实是帝塚宗次了。 这么一来,芝田也有可能已经被他看到脸了。这也许会让日后的调查工作变得更为棘手。 “如果真有所谓的凶手的话,那羽泽的存在就会对他构成威胁。要是随便轻举妄动,可能会打草惊蛇,而羽泽虽然暂时还没有想起来,但是说不定哪天就想到了。譬如说,他现在不是就想起脚踏车不见的事情,打电话来通知了吗?” “没错。盯着羽泽的话,也许就能知道凶手的动静。” 虽然他接下了片品典子的委托,可是本来觉得四面楚歌的状况,现在才彷佛射入一道曙光。 如果希推测得没错,羽泽就是芝田唯一的线索了。但与此同时,如果让凶手知道芝田已经发现羽泽这条线的话,也许会让羽泽身处险境。 要是凶手在监视羽泽的举动的话,应该也知道芝田跟羽泽见面的事情了吧。 “老板,暂时不能把视线从羽泽身上移开了呢。” 再一次地,希又读到了他的心思。 危险的休息处 <er top">1 “夹缝”一如其名,接下的案子都是从缝隙中掉落,形形色色的社会问题。 大致上区分如下: 一、家庭问题。 二、男女问题(婚事、失恋、外遇、被跟踪狂骚扰等)。 三、职场关系。 四、跟一、二、三点重叠的人际关系。 五、疾病。 六、经济上的困难。 七、宠物问题。 八、寻找人或动物。 九、犯罪被害。 十、妄想症。 十一、被骚扰。 其他还有很多。因为不过是些掉到缝隙里的碎片,所以并非什么会引起社会骚动的大问题。但是对当事人来说,却全都令他们感到求助无门,无论就算拜托谁,也只会吃闭门羹。 芝田在帝塚后方支援课时,处理过公司这个框框中,大大小小的问题,但除去这框架后,他发现其他掉落的碎片还真是千奇百怪。 在“夹缝”开业后,芝田才知道,相较之下人类是会多出这么多烦恼的动物。 世界上好像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无忧无虑的。乍看下极其幸福美满的人,也一定会有什么烦恼。而就算一个人的外在环境跟人际关系都很美好、且十分完美,但他本人或许也正被一些宿疾或恶疾之类的毛病给纠缠着。 看来造物主似乎不偏好完美无瑕的人。就像凹下一处的橡胶垫一样,就算把这地方给拉平了,其他地方也又会陷下去。凹陷的位置跟程度或许有个别差异,但每人却一定都有自己的凹陷。 开业后,靠着帝塚商事、荒川、跟冈野的协助和口耳相传,委托的人越来越多了,光是芝田跟希两个人根本负荷不了。虽然藉着荒川跟冈野的介绍增加了三名员工,但案子还是做不完。 在这些工作当中,占最大比重的,是调查关于片品义人死因的部分。这原本不该是由“夹缝”来处理的案子。 但是芝田认为正因为这里是“夹缝”,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人生碎片进来。 芝田在调查片品死因时,逐渐意识到一件事。他应该早一点发现到才对。他一直把焦点集中在片品周围,但最重要的当事者本人,正确地说,应该是本人身上的附属物,却被忽略了。 芝田再一次跟典子见面后,开门见山地问她说: “跟您先生遗体一起的遗物,也就是他身上携带的东西有哪些呢?” “有皮夹、名片、回数票跟员工证件等等。” “没有手机吗?” “手机……” 典子突然吃惊地睁大眼睛。 “我想在手机里,应该会有您先生生前拨打跟来电的记录,还有他最常打的电话号码,与电子邮件地址等等的资料。” “在归还的东西里面没发现有手机。” “新闻记者应该不至于会没带手机吧。是被警察保管着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会送来一张单据才对。在一并运送遗体回来的时候,他们说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没有发现手机……这很奇怪啊。” “在运回来的当下,我还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过这么说来的确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呢?”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您只注意着先生的遗体吧。我也都一直疏忽这点。那警方所归还,您先生所遗留下来的东西,您还留着吗?” “有的。” “为了慎重起见,能否请您让我看看。” 典子从别的房间拿来了一个小盒子。 她一打开盖子,盒子里就传来“给爱丽丝”的音乐,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这一定是因为它被供在佛坛的关系吧。 这个音乐盒里面,收藏着死者身上带的皮夹、名片夹、报社徽章、梳子、手帕等等一些随身携带的物品。但却没有手机。而梳子上还留有几根头发。她应该是把先生的遗物,就这么原封不动地保管起来了吧。典子默默地拭着眼窝。 “您先生身上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是的。” 典子一边拂拭着眼角,一边点头。 “我可以打开来看看吗?” 芝田拿起皮夹。 “请看。” 皮夹里仅有约五万元的现金、几张提款卡、信用卡、还有电车的加值卡等。 “里面还有照片呢。” 芝田把几张照片给掏出来。在一张一般大小,有点起毛边的相片上,有典子的身影。 “我先生说就当作是护身符,所以常常把我的照片放在皮夹里。不过这护身符一点用都没有。” 典子一脸懊悔。 “哦,还有猫的照片。” “他说那只猫身上的心型斑点看起来很喜气,就把去某个地方时所碰到的猫给拍了下来,带在身上。” “芽衣……” 芝田注视着那张猫的照片喃喃说道。它白色毛底的背上,有着黑色的心型斑点,看来格外醒目。 “您认识这只猫吗?” “它长得很像一只有时候会跑来我家玩的猫。应该只是刚好酷似某人、不对、是某只猫而已吧。” 话虽如此,它长得还真像前桥由香养的那只,名叫“芽衣”的猫。 “您刚刚说,您先生是在去某个地方时所拍的,那他有说地点在哪里吗?” “没有耶。就只有说是在他去的那个地方而已……” 看起来好像是在路上拍的,背景没有显着的识别物,所以也看不出来是在哪照的。 “您先生在XX那边,有没有什么工作上会去的地方,或是认识的人?” 芝田告诉她自己居住的地方。 “这个嘛,我想那里应该是没有亲戚或是认识的人在。如果是跟工作有关的话,我就不清楚了。” “这张照片能不能暂时借我一下?” “请拿去吧。照片上的猫怎么了吗?” “附近有只猫跟它长得很像,所以我想拿回去比对看看。” 把照片借回去的芝田,又再仔细端详。他越看越觉得照片上的猫很像“芽衣”。 芝田等着芽衣到他家里。两天后,芽衣跑来玩了。芝田把芽衣跟照片做比较,很肯定照片上的猫就是“芽衣”。 它白色的毛底上,有着芽衣的注册商标,黑色心型斑点。不论是脸型也好、或是尾巴形状、体型,通通都跟芽衣一模一样。天底下不可能会有两只猫长得这么像。 猫的活动范围是有限的。如果片品是在他前往之处拍到芽衣的话,就表示他是跑到芽衣的活动范围里了。因为是新闻记者,所以不管跑到哪个地方去采访都有可能。照片上没显示日期,但看起来并不是很久之前。 片品跟妻子说,他是在他去的地方,偶然碰到芽衣就拍下来的,但如果那根本并非偶然……倘若片品不是外出采访,而是出于私人原因,到他拍摄芽衣的地方的话…… 芝田的想像急速地膨胀。 最有可能会碰到芽衣的地方,就是饲主的身边了。片品生前跟芝田一点交集都没有,这么说来他就是在前桥由香,或是姓水口的那户人家那里遇到它的。片品跟前桥由香,或是那个叫水口的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在片品的皮夹中所发现的“芽衣”照片,给了芝田不小的冲击。片品生前可能跟前桥由香有某种关系。 芝田将发现“芽衣”照片的事告诉了希。 “其中也许是有某种关联在,但是这跟片品先生的死却不一定扯得上关系。” “是这样没错。只不过,突然从片品先生的皮夹里,冒出附近的猫的照片,让我觉得很惊讶。” “不只是这样而已吧。” 希用戏谑的眼神瞅着芝田的脸。 “你说不只是这样的意思是……” “老板是因为对那只猫的主人特别注意,所以才觉得很惊讶的吧。” 被希这么一说,正好踩中芝田的心虚之处。 “我不过是因为那猫有时候会跑来我家玩,所以看到才会吓一跳的。” “你这样一脸认真的,反而更奇怪了。不过呢,如果很在意的话那就顺便调查一下好了。也许那只猫的主人跟这案子有关也不一定。”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听了希的建议,于是芝田打算这么做。 前桥由香跟自己一样,都饲养着芽衣,所以芝田从以前就一直对她很好奇。前桥住的地方,是芝田的住处所无法比拟的一栋豪华大厦,因此芝田觉得在她优渥的生活背后,一定有人在提供金援。而她近乎完美的姿容里,有着一种令所有男人都忍不住想一窥究竟的神秘感。 不同于希的健康美,前桥由香所散发出来的危险魅力,就像烈日下蒸腾而上的水气那般地不稳定。或许那就是吸引男人的费洛蒙吧。 但不管她释放出再强的费洛蒙,对芝田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不过芝田因为芽衣的关系,而对她特别在意这点倒是事实。 从片品的皮夹里发现的芽衣照片,犹如火上加油般,使他对前桥由香的注意越来越强烈。 芝田先从身家调查开始下手。在管辖的区公所里的住民票上,记载着该住处的住户名叫前桥由香。她在三年前搬到现在的住所之前,住在静冈县的热海市。 进一步调查管辖登记簿之后发现,她在三年前这栋大楼在出售的时候就买了这边的房子。而登记簿上面的名义人,就是前桥由香本人。从登记簿上无法得知房子所有人的职业、身份的资料或是有无赞助者等等。只能知道前桥是透过买卖来取得房子所有权的。 芝田拜托冈野替他调查前桥由香这个人。这一类的调查可是冈野的看家本领。 芝田将前桥由香当作新的目标之后,到羽泽工作的派报社去。他想跟羽泽见面,问他在那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但是他去到店之后,却没看到羽泽。店长冷淡地对他说: “羽泽已经辞职了哦。” “辞职了?他什么时候辞的?” “嗯、大概是十天前吧。他突然说要辞职,我吓了一跳。他可是我们店里的支柱呢。不只是在送报方面,就连推销的能力也很强。对扩大订户真的是有很大的贡献啊。他说考上大学之后,就可以申请报社的育英奖学金所以一直很努力的,结果却突然就说要辞职。真是连作梦都想不到会这样啊。” “那他辞掉这里的工作之后,到哪里去了呢?” “他说他被人挖角到银座一流的夜总会去了。那边的薪水好像是这里的三倍吧。我劝他说,如果去那种充满夜生活的地方,他搞不好就会被影响,变得放弃升学。不过他说那里的工作时间比较短,虽然要晚点下班,但是念书的时间却变多了。奖学金制度也不是只有报社才有,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了,那我也不能勉强他留下来。他该不会是被眼前的钱给迷惑了吧。” 店长一脸懊悔地念说。 “你知道羽泽要去工作的地点吗?” “我有大概问他一下。我想说不定会有他的邮件或是有人要找他。” 芝田将店长所说的,羽泽新的工作地点给记下来。那是位在银座六丁目一间名叫“弗洛依兰”(音译,意思为德文的“小姐”)的俱乐部。 “羽泽有说他是在哪里被人挖角的吗?” “这他倒没说。我想大概是是放假在银座闲晃的时候,走在路上被人挖走的吧。” “但是会有人用相当于原本工作的三倍薪水,去随便挖一个路过的年轻人吗?” “这个嘛,这我就不清楚了。” 店长看了看手表。差不多是该送晚报的时间了。 芝田从派报社离开之后,突然想到羽泽之所以离职,也许就跟片品的死有关。 凶手会不会是感受到羽泽的威胁,于是用高额的薪水利诱他,将他放在自己目光所及的位置呢?如果是这样子的话,就表示挖角羽泽的那间叫“弗洛依兰”的俱乐部,跟凶手有关了。芝田很仔细地审视自己的想法。 他回到事务所之后,就像是在埋伏他的到来一样,没多久冈野的电话就打来了。 “我已经知道前桥由香的工作了。所以先来跟您报告一下。” 冈野说道。 “您手脚果然很快啊。” “她是银座六丁目,一间名叫‘弗洛依兰’的高级俱乐部的红牌公关。” “您刚刚说的是银座六丁目的‘弗洛依兰’吗?” 芝田很惊讶地反问。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是的。您知道这间‘弗洛依兰’吗?它虽然新开没多久,现在却是银座最夯的俱乐部,因为来的客人水准很高,所以就吸引了一堆漂亮小姐去工作。您知道这家店吗?” “不是,我只不过是听说有个我很注意的人,最近进了这家叫‘弗洛依兰’的店罢了。” “是女的吗?” “不、是男的。他在去‘弗洛依兰’之前,是在一间派报社打工。” 芝田将他找到羽泽这条线的经过告诉冈野。 “这还真是个有趣的巧合啊。不,或许不只是巧合吧。” 冈野意味深长地说。 “冈野先生为什么会认为这或许不只是巧合呢?” “如果照芝田先生所猜测的,片品先生生前跟前桥由香有什么关联的话,我总觉得挖角羽泽的人,似乎就躲在由香的背后。” “对很可能躲在由香背后的这个X来说,把羽泽叫到‘弗洛依兰’去,岂不是很危险吗?” “X应该不知道片品先生的妻子怀疑丈夫死因不单纯,所以拜托芝田先生帮忙调查的事情吧。还有,芝田先生就住在前桥由香住处的附近,还跟她养同一只猫的事,这些他就更不晓得了。” “但X也有可能在帝塚宗次驾车,跟羽泽的脚踏车擦撞的时候,就已经看到我了。” “如果X真的要盯人,他的目标也应该是经过平交道旁边的羽泽。我想他应该没注意到芝田先生吧。就算X真的有看到您好了,他应该没想过片品先生的妻子竟会找您做调查吧。在X的想法里,芝田先生应该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听了冈野的话,芝田更确定了自己的看法。 在片品出事现场的附近碰巧路过的年轻人,还有片品皮夹里,所放照片上的猫的主人,都跟“弗洛依兰”有牵连。而这两条线会交会并非偶然。全都是因为背后有X在操控着。 芝田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就快要脱离在黑暗中摸索的状态了。 跟“弗洛依兰”有关的情报,他是从荒川那里到手的。 “‘弗洛依兰’是个休息处哦。” “休息处?” “新选组把他们藏匿京都女人的地方,叫做休息处。好像是因为这样,所以‘弗洛依兰’才又被称为休息处。那些政经界的大官们最伤脑筋的,就是他们下半身的问题了。他们可是有一大堆的敌人。如果拿那一方面的需求来做文章攻击他们,真是太有杀伤力了。听说‘弗洛依兰’还会依照大客户们的需求,派遣小姐到府做服务,简直就是解决他们性需求的急救站。当然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般的俱乐部罢了。但里头却是专门在派遣小姐的。‘弗洛依兰’里面的小姐个个口风都很紧,所以不只是政界的人会去,就连金融界的人也常到那里光顾。” “那金融界的人,也会在‘弗洛依兰’那里休息罗。” “说到金融界的话,比起业界人士自己光顾,那里更常被他们拿来做特别招待呢。” “的确,特别招待啊。” “公司的话,会用小姐来笼络外国客户,如果对方很吃这一套的话,接下来要谈生意就顺利多了。如果有地方随时能因应这样的需求,提供高级服务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经营‘弗洛依兰’的人是谁呢?” “一个名叫乔木昭子的人,是受雇的妈妈桑,但真正的经营者是谁就不知道了。也有人说是金融界的一个大人物,不过谁也不能确定就是了。虽然我自己也很感兴趣地在调查,但还是完全不知道。‘弗洛依兰’就像是政经界的耻部一样,往里面挖掘的话不知道会跑出什么来。” 连荒川都查不出背后经营者的真面目的话,就表示他真的隐匿得很仔细了。 但是,前桥由香这个人的轮廓是越来越清晰了。她是如同政界与金融界耻部的俱乐部顶尖的公关小姐。换句话说,她可是补给日本政经界耻部战力的一员。 芝田在后方支援课的时代,也常到银座去,但“弗洛依兰”他是无缘进去的。“弗洛依兰”是一间顶级的俱乐部,不是芝田自掏腰包就玩得起的地方。帝塚商事也常在银座招待客户,所以也许哪个部门的人有在进出那里也说不定。 “如果对‘弗洛依兰’有兴趣的话,要不要我过几天带你去看看呢?” 荒川提议说。 “如果跟荒川先生一起去的话,那他们不会有所警觉吗?” “会啊。” “那就不妙了。‘弗洛依兰’是采会员制的吗?” “不是会员制。” “那么,我就装成第一次上门的客人去看看吧。” “弗洛依兰”那里有羽泽在,也许他能帮忙指引门路。 <er h3">2 “老板,要不要我进到‘弗洛依兰’去看看呢?” 希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进去……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去‘弗洛依兰’里面当公关小姐啊。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很想瞧瞧夜生活的世界呢。” “你、突然在说什么啊?” 芝田对希突然说的这番话感到很吃惊。 “才不是突然的呢。我从前待在帝塚的时候,就对夜生活的工作很感兴趣了。白天的职场,怎么说都是男人的天下呀。但是,到晚上的话女人就变成主角了喔。我觉得在女人当主角的世界里操纵男人也蛮好玩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要辞掉‘夹缝’这里的工作吗?” “‘夹缝’的工作,就算老板要我辞我也不会辞。我不过是想把它当作‘夹缝’工作的一环,顺便去瞧瞧夜生活的样子罢了。这种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吧。而且,这次的案子,可是我们公司头一次接到最大的委托啊,解决的线索就藏在‘弗洛依兰’里。” “晚上的那种环境哪是那么简单就可以看到的啊?” “白天的环境也不轻松啊。我爸不是有说,‘弗洛依兰’是政治界跟金融界的耻部吗?而政治界跟金融界的耻部,也就等于是日本的耻部了。光是装成新的客人是没办法深入去观察的唷。” “话虽然这么说,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让你进到‘弗洛依兰’里去啊。我如果批准的话,搞不好会被你爸给宰了。” “老板,你当我几岁啊?我已经是大人了耶。而且对我爸来说,或许待在‘夹缝’里,还比在‘弗洛依兰’还来得危险多了呢。” “喂喂、这样说很过份哦。” “总之,老板别担心啦。我一定能查出什么来的。” “如果对方知道你爸的身份的话,一定会吓得不敢用你。” “没问题的。夜店的身份确认不会做得那么严啦。虽然应该是会叫我写个履历表之类的,这随便都能蒙混过去。帝塚商事的人不就没发现我跟我爸荒川龙吉的关系了吗?” 希自信满满地说。 “这不是太危险了吗?羽泽可是知道你在‘夹缝’工作的事情啊。” “没关系的啦。如果‘弗洛依兰’的人对我轻举妄动的话,那他们就等于是不打自招了。而且说到羽泽,那孩子可是对我很感兴趣的,所以不会说出什么对我不利的话来。只要跟他说,我也是听说可以赚到在‘夹缝’工作的三倍薪水,所以才会跟着他一起来的就好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你的薪水很低。话说回来又不是我硬要你来的。” “我才不是为了薪水跑来‘夹缝’的呢。” 希微微鼓着脸颊。 虽然芝田有点不安,但是希的心意已决。 除了“弗洛依兰”本身的危险性之外,芝田担忧的还有一点。 女性在夜晚的职场上,是以她们的娇媚作为卖点。所谓以娇媚作为卖点,就是以性为核心,所有能诱惑男人的东西都会被当成商品。姿色自不消说,大凡遣词用字、味道、触感、服装、化妆、发型、跟整体的感觉,所有能吸引男人的女性性感魅力统统都会派上用场。 希是全帝塚商事的偶像,男员工瞩目的焦点,但并不是商品。她一旦去了夜晚的工作场合,所有属于她的就都会被当作商品出售。 虽然不打算出卖性,但从事夜生活的工作,就等于是出卖自己身为女人的本钱了。要出售商品的话,会想尽量卖越贵越好,于是就会去挑选能出高价的客人。所谓出卖姿色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希说白天的职场是男性优先,但这是因为白天市场所需求的,是男性的工作能力,所以并非女性的场合。可是一到晚上,立场就反过来了。晚上也可说是女性活跃的市场吧。 男性的商品价值在于他的能力,相对之下,女性的商品价值主要在于“性”,对于这点或许有人会予以驳斥,但是女性是夜生活的主角,这却是无庸置疑的。 然后,在夜间工作的场合上,女性吸引男人的性荷尔蒙就是她们的能力了,芝田想着。 芝田对希要在夜间的市场出场感到很不安。一旦做为商品上市,她就是作为一个女人被公开来了。无论愿不愿意,她都会成为男人们交易的对象。 像希那样有姿色的人,一定一下子就会成为价值不斐的绩优股。她如果一直留在白天的职场的话,身为“夹缝”一份子的她,对芝田有一定影响力,但一旦去了夜生活的工作场合,她就会变成一个他遥不可及的昂贵商品了。 虽然希本人只是打算尝试看看,但一旦成为上市商品的话,就无法顺从自己的个人意志了,而是受市场机制所左右。 而虽然女性是晚上的主角,但无论如何买方都是男性。这样一来晚上的市场就是买方市场了(对买方比较有利)。 对于这方面希不太了解。就算跟她解释,她也听不太懂吧。她只能藉由亲身体验才能知道了。一个充满危险的体验。 芝田另外担心的就是这点。 荒川希很顺利地进入了“弗洛依兰”。这种行业经常会面临劳动力不足的问题。支撑店内营收的第一跟第二顺位战力都是女性,而店本身则远远落在第五顺位。 如果店里面小姐素质不错的话,好的客人自然会上门。而好的客人一多,又会吸引更多条件好的女生来店工作,如此一来就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据说银座的夜晚,约有一万到三万人左右,会顺着景气波动四处流动。如果景气不好,最先遭到淘汰的就是夜店了。但是聚集了优质女公关的店却会存活得很好。 为突然跑来的希面试的人,是妈妈桑昭子。打从第一眼看到希,她就对希十分满意。希当场就被录用,当天晚上立刻开始上班。在这个行业打滚多年的昭子,一眼就看出希具备极佳的素质。 “我们店里的客人都是一流的人士,所以在接待的时候务必要非常小心。注意客人们在谈话的时候,千万不能插嘴。在店里面,所有你看到、听到、知道的,一律都要紧守不看、不听、不说,了解了吗? “还有就是,每天一次,在来上班之前一定要先去过发廊再来。而且店里面是不准穿裤装的唷。” 妈妈桑叮咛她说。现阶段她先以助手的身份,跟在其他资深公关的身边伺候客人。总而言之,她就像艺妓的半玉(见习生)一样。 希虽然只是助手,但她的保障底薪大概是白天工作薪水的三倍,里头包含了造型费、化妆品的费用、跟服装费等等。 “弗洛依兰”旗下大概有四十名左右的女性员工,其中专职的人约占半数。并非所有的女公关都是“派遣”员工。到底谁是派遣,光看是分辨不出来的。也许兼差的人里面,也有“派遣”人员也不一定。 前桥由香是专职的顶尖公关,但是她的脾气反覆不定经常休假。 希一出现在店里,马上就聚集了客人的目光。但倒是没有人很明目张胆地要接近她。“弗洛依兰”的小姐都必须指名,客人不会因为来了个优秀的新人,就很快把已经指名的小姐换成新来的。 不只是男客们在注视着她,妈妈桑以下全部的男女员工,都在观察着希。 在夜晚的世界里,摆明了就是实力至上。白天职场上讲究的身家背景、关系、资历等装饰,在这里全都不管用。就算有依照年资叙薪的制度,但在反覆无常的客人面前也起不了作用。总而言之,吸金多寡、能替店里赚多少钱才是评价的标准。 在夜店里也不会要求公关,要跟艺妓一样必须具备什么修习多年的精湛才艺。客人最想要的,是青春洋溢的性感魅力。既年轻而又漂亮的女孩子,才是所有男人的憧憬。才是夜间市场的需求所在。在这个需求面前,什么家世啦、关系啦、或是多年历练等等,都是敌不过的。 希在短时间内就博得超高的人气。一开始时顾虑到指名小姐的客人们,在一个人指名过希后,也都争先恐后要指名她。 若以其他按年资决定升等的制度来看,这么一段需要花费漫长时间来攀爬的阶梯,希却能一口气直接跳过。就连前桥由香,这个不只在“弗洛依兰”高高在上,甚至还能令整个夜晚的银座,都臣服在她脚下的女王,也在短短几天内就受到希的威胁。 虽然由香表面上装出一副不当一回事的样子,但却感觉得出来她对希相当在意。 “弗洛依兰”的客层大概分为政治界、金融界、演艺圈、体育界、以及地方名流这几种。比起银座的俱乐部,政治家一向偏好新桥跟赤坂一带,隐密性较高的高级日本料理店。在银座的话太引人注目了,而且艺妓的口风似乎又比公关们来得要紧些。 不过这个定律最近开始动摇。这定律被颠覆,似乎可以从大官们也会私下前来“弗洛依兰”的事实,得到佐证。政治人物的身后,都会跟着金融界提供资助的企业家们。而那些想跟政治人物套交情,大白天却近不了身的人,也都会一齐出现。 至于艺人跟体育选手,都与赞助者结伴前来。而地方士绅则会假藉出差的名义,到银座来玩。 “弗洛依兰”的客人通常都有自己心仪的小姐,但企业界的客人上门,则多半不是为了要找女人,而是把这里当成生意上的招待所。这里大人物或是名人很多,但媒体人却很少,顶多就是偶有跟着政界,以及金融界重要人士一起来的而已。 政府高官如果要来玩时,他们的秘书都会先来察看情况;会悄悄地拜托妈妈桑,请她别让可疑的人进来。 店里面VIP专用的单独房间,一般客人是无法接近的。而前桥由香则专门在VIP室服务客人。店里的人都把VIP室叫做“隔离房”。希虽然在短时间内获得超高的人气,但却还不太能接近VIP室。那里是日渐受到威胁的前桥由香,所仅存的一点优势。 <er h3">3 除了一些逗留得较晚的客人外,打烊时间大多是在十二点三十分的时候。打烊后,有时客人还会要请吃饭,但最近多少反应出不景气的情况,在打烊后还提出邀约的客人相对变少。 政界跟金融界的大人物们,多半都有固定对象,打烊后他们就直接到小姐的住处去了。而演艺圈的人跟体育选手,则会邀自己垂涎的对象。 会邀请自己熟识的女子跟其他一票人一起去吃饭的,通常是金融界人士,但现在这种邀约也急遽地变少了。邀一堆女生出去的客人,通常没有特别的企图,就算有,也会在一群人里巧妙地分散注意力。 也有人会在邀了自己心仪的对象后,又拉着其他小姐一同前往。打烊后脚踏好几条船跟女孩子们一起去吃饭的同时,变得疲于应付,也就渐渐地失去企图了。 希也在打烊后跟其他人一起被邀过好几次,虽然她可以从男客的注视中,感觉到他们对她的企图,却也还没受到很明显的胁迫。客人再怎么样,都不会在要好的公关小姐面前,大剌剌地将指名的人给换掉。 即使如此,男人们在大白天,跟在晚上看她的眼神却有着明显地不同。 白天他们就算对她有企图,也还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一到了晚上,眼神却变得肆无忌惮。近看就能看出他们赤裸裸的野心。 希来到“弗洛依兰”之后,才切身感受到芝田担心的是什么。然而,对于男人注视她的眼光,她却慢慢地习以为常了。 此处不宜久留,希想道。在白天当主角,自己的能力并不会被削弱,但在晚上当主角的女人,可是会逐渐被麻痹的。被麻痹的不只是对危险的感觉,还有生活型态。 譬如说,如果是按白天那种生活模式的话,某些时候自身的保护机制老早就该启动,可是它却失灵了。能发觉到这点,就证明她还留有白天的自己,所残余的尾巴。而当那最后的尾巴消失时,这个保护机制也就不复存在了。 <hr /> 注释: 恋爱与贿赂的缝隙 <er top">1 在入店约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希跟羽泽一起下班。 打烊之后,男员工们因为还要整理善后,所以会比女生们晚走。那天晚上他们俩刚好一块下班。 “要不要去喝个茶呢?” 希一这么提议。羽泽就很开心似地跟着她。 就算是在同一间店里工作,店内的女生跟男性员工们在出了店门后,私下却很少碰面。虽然并没有明言禁止,但男性员工都有所认知,意识到女生是店里最重要的商品,而与她们保持距离。 “你肚子饿不饿?” “嗯、有一点。” “我也是,饿扁了。那我们别喝什么茶了,去吃个拉面再回家吧。” 于是两人就在离店有一段距离的中华料理店填饱肚子。如果是客人请吃饭的话,通常会到寿司店去,而员工去的则多半是实惠的中华料理店。 “店里面待得还习惯吗?” 羽泽问她说。 “大致上了解状况了。但是真要习惯的话,会觉得还蛮可怕的。” “希小姐的人气是最高的喔。” “是这样吗。虽然有总比没有好,但是人气这种东西,是很不可靠又很善变的呢。” “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其实有很多客人都想把希小姐带出场呢。” “带出场……?” “因为店里的公关小姐的注视太烦了,所以他们就托我帮忙牵线。” “那、羽泽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当然是很慎重地拒绝掉啦。但是总有一天,也许有人会直接邀希小姐也不一定。” 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呢。就像在问她一样,羽泽注视着希的脸。客人邀约的饭局,可不光是为了吃饭。头一、两次也许吃顿饭就没事了,但之后他们就会发动攻势了。 “没事的。大家都是大忙人,知道没指望的话就会死心了啦。” “其中也会有不死心的客人。” “这样的客人我就不会单独跟他们出去。一定会跟着姊姊她们一起我才会去。” “说到姊姊她们,最近由香小姐好像很烦躁的样子。” “由香小姐吗……” “原因你是知道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 “当然是因为希小姐的关系啊。由香小姐可是很怕你呢。” “她……怕我……呵呵,我只不过是个助手哦。才刚进到店里没多久呢,还嫩得很咧。由香小姐不但是店里面的红牌,而且在整个银座也无人能比,她怎么可能会怕我呢。” “银座可是会在一夕之间就完全改变的地方。什么经历啦、或是人气的都不重要。她虽然表面上装作没把你放在眼里,可是其实随时都在注意你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还真荣幸。可惜很遗憾,我跟她比还差得远呢。听说那个人的背后可是有大金主在撑腰唷。” 希有意无意地试探他。芝田研判,挖角羽泽的人应该跟由香的赞助者有关。这么一来,或许羽泽会知道她背后金主的真面目吧。 “羽泽你也不知道吗?” 比起公关小姐,店里面的男员工更有机会能听到有关客人的闲话。 “像我这样的小弟,怎么会知道这种高级机密呢?妈妈桑不是常说吗,不看、不听、不说。但是呢,关于这传闻也没听到什么风声。而且‘弗洛依兰’里面的人口风都很紧呢。” “说是口风紧,但可能其实大家都知道些什么,只是绝口不提罢了。” “应该是吧。派遣的那些小姐也许会知道吧。” “有关‘派遣’的传闻果然是真的啊。” “虽然不知道谁是派遣的,我想由香小姐应该是派遣吧。” “由香小姐是派遣……,可是,她不是已经有金主了吗?” “好像就是那位金主要她成为派遣的。你知道由香小姐有个绰号,叫做‘贿赂一号’吗?” “‘贿赂一号’……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意思就是,拿由香小姐来当做贿赂的东西送人。” “还有这种贿赂法啊。” “这可是大手笔的贿赂呢。有时候还会将小姐送给高尔夫球友谊赛的优胜者。把女生当作奖品,会让人有想赢的欲望。她们的作用就在这里。” 美酒佳肴被当成贿赂品。而在酒食当中,还附带美色。 “那贿赂的交货地点,就是永田町了吧。” “嗯,应该就是那里吧。” “不过,竟然会把自己的女朋友拿来贿赂人。这金主还真是厉害啊。” “本来所谓的金主,不就是这样的吗?如果他不把女生看成自己的女友,而只把她当成工作上要用的一件商品的话……” “是啊。所谓的‘派遣’不是要派遣人,而是要派遣东西吧。所以才有‘人材’这个词。” “对哦。‘人材’这词还真贴切,就是把人当作材料呢。” “我可能也是材料的其中之一吧。” 不是“可能”,而是她的确被当成材料了。以人做为材料,重视的是材质,至于人性,那就无关紧要了。因此,被当成材料的人,是不是也就跟着逐渐丧失人性了呢?若非如此,就不会有将人拿来贿赂的想法,以及将自己当成材料,待价而沽的意识了。 行贿跟收贿都是有罪的。片品会不会是因为太深入接近庞大贿赂,而且其中牵涉到的行贿对象,还不仅止于小官员,所以才惨遭灭口的呢?芝田担心的危险,不只是希身为女人会面临到的危险,还包括可能跟片品一样惨遭毒手的危险。希突然觉得背脊一阵发凉,这股冷颤是白天没有的。 “羽泽,你能不能告诉我,拜托你牵线的客人的名字呢?” 希忍着背上袭来的阵阵寒意,看着羽泽的脸。羽泽一脸困惑。 “问这个要做什么呢?” “有备无患啊。事先知道才能预防万一。” “那你不要跟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 “就算把我嘴巴撕开,我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才不会做出卖朋友的事情呢。” “你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吗?” “当然罗。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会跑来‘弗洛依兰’的。你以后也要好好地保护我哦。” 希一边凝视着羽泽,一边握着他的手。希很清楚这个小自己四、五岁的年轻人很仰慕她。对他而言,希宛若女神。 基于女性特有的狡猾本能,希直觉到羽泽很崇拜她。羽泽既是希忠实的崇拜者,也是她在“弗洛依兰”的保镖,以及替她收集情报的人。 但是在那之后,从羽泽那里,还是没查出由香背后金主的真面目。 <er h3">2 最近,帝塚宗次刚跟中大银行总裁,中条秀作的三女彩子结婚了。 婚宴举办于东京都中心某家大饭店的宴会会场,到场的宾客大约有一千人,真可谓名符其实的“华烛之典”了。在这场豪华的婚礼上,聚集了许多的大官以及各界名流。 透过结婚来达到合作目的,是政经界惯用的手法。但是最近很少看到像这样明摆着的政策联姻。 帝塚宗五的目标是“全球企业”。帝塚从个人商店发迹,在战后高度经济成长的浪潮里,顺势将同业并掉而成为一家综合贸易公司,逐渐地成长茁壮。而接下来的目标,则是兼并其他企业,从企业的复合化,更进一步发展到全球多角化经营的企业整合。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主力银行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 在近代企业所标榜的实力主义,以及能力至上主义面前,学校派系、血缘关系、地缘关系等各种的人脉关系,虽然看似不相干,但现实中人脉还是占有一席之地。假设大家的能力都相同,那有人脉关系的人就会脱颖而出。 如果是在家族企业里,所谓的人脉又有着血缘关系、姻亲关系、学校派系、或地方关系等桎梏。结婚是藉着导入新血、强化扩大血缘关系,来巩固管理阶层地位最迅速的手段。 帝塚的主力银行历经好几代都是中条银行。中条银行藉着金融重组的措施,跟大凤银行合并成为中大银行。在当时,它因为以中并大而成为话题。现在的时世,银行的不灭神话已不复存在了。 通常企业会合并,都是在面临瓶颈的时候。银行也不例外,会藉着资金合作跟合并来突破经营的僵局。但是,并非合并之后状况就一定会改善。 譬如,以前日军因为在中国的战线受阻,为求突破便向美、英宣战,将战线扩大到太平洋,但终究还是陷入苦战。而纳粹德意志因为在欧洲的战线陷入胶着,而将进攻矛头转向前苏联,企图开创新的气象,但却面临更大的困难而使得情况更加恶化。 对中大银行来说,在一堆体质不佳的企业融资客户中,帝塚算是一个稳健成长的优良客户。 中大银行的前身,是跟帝塚世世代代都交情匪浅的中条银行,而帝塚宗五本身,也想藉着血缘关系的联系,来强化跟主力银行的关系。 银行总裁中条秀作,是掌管合并前中条银行的中条家嫡系。中条秀作考量到在导入大凤银行这个新血之后,为了继续维持主导权,若是能跟帝塚集团合作,就能获得很大的助益。 两方都想保有企业与银行的主导权,利害关系一致,而联姻刚好能满足共同的需求。 在婚宴上,虽然首相由内阁官房长官代为出席,但其他的内阁大臣跟执政党高官们都齐聚一堂,这也证明了帝塚跟政坛关系十分密切。 芝田在宗次要结婚的时候,觉得百感交集。宗次发生车祸时,如果不是芝田替他顶罪,这桩婚姻也许就要破局了。 但也多亏了那场事故,芝田才得以脱离他公司奴隶的身份。而且那时也正逢他想让后方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也可以说宗次给了芝田一个人生的转机。 他跟希频繁地见面。每次见面时,他都觉得希又变得更加亮丽了。还越来越有职业公关的魅力。她本人好像没有意识到这点,却逐渐地褪去白天的尾巴,感染上银座夜晚的气息了。芝田觉得她离自己是越来越远了。 希把从羽泽那打听到的消息,报告给芝田。 “这样不是违反宪法了吗?” 希很愤慨地说。 “违反宪法……?” “因为把女生拿来做贿赂啊。把人当财物一样对待。宪法第几条不是有规定男女平等的吗,却把女生看做钱啊或什么的东西一样。” “拿来做贿赂的东西不一定要是钱,就算不是等值的财物,只要是能满足人的欲望的,都可以被拿来贿赂。如果收贿的男人,想要的是女人的话,女人自然就会成了贿赂品了。” “所以说这就是在歧视女性啊。说到被拿来满足别人的欲望这一点,实际上却没有把男人拿来贿赂女性官员这样的事。几乎都只有拿女生肉体来贿赂人的。我觉得这根本就违宪。” “虽然我对法律不是很懂,但听你这么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我到最近才了解到老板担心的是什么。虽然女生是晚上的主角,但说穿了,不过就是被用来贿赂的主角罢了。” 希很笃定地说。 受了银座洗礼后,她所与日俱增的艳丽里,似乎有种武器般的机能美。 的确,女性的性感魅力是她们的武器,而夜生活的职场,也正是她们发挥本领的地方。希好像总算明白什么叫夜晚的主角了。一不小心,说不定自己就成了贿赂中的主角了。 虽然宪法并未对收贿赂者有差别待遇,但假设一切能满足人欲望的东西都能拿来贿赂的话,赠收贿的关系人则绝大多数都是男性,考量到男性欲望所占的比重,女性自然会被当成贿赂品。如果是在母权社会里的话,或许被当作贿赂品的就会是男性了吧。 宪法的确是强调男女平等的。但是,实际上在贿赂这方面,男性却是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听到希抨击这点,芝田在内心里不由得苦笑了,不过想想却似乎不是该觉得好笑的时候。 “如果是你被拿来贿赂人,你会怎么办呢?” “如果是被拿来贿赂老板的话,那我会很乐意的。” 希突然回他说。 “……就算贿赂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啊。” 一瞬间哑口无言之后,芝田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才没有这回事呢。老板对敌人来说可是一大威胁喔。说不定敌人会为了躲避老板的追击,而将我拿来贿赂你呢。但是有用吗?” 希故作神秘地对他含情脉脉地瞅着,而这样的眼神是之前所没有的。 去了银座之后,希明显地变了。一想到她会不会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店里的客人,芝田就更担心了。说不定,自己不过是在嫉妒罢了,芝田突然想。 <er h3">3 在那之后过没多久,芝田的住处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 休假时接近中午的时候,芝田独自一个人孤伶伶地吃着午餐,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的画面,这时玄关的门铃声突然响起。 他不经意地开了门,看到好几天不见的“芽衣”一边发出咕噜声,一边往芝田脚边黏。芽衣不可能会按门铃。而且它都是沿着阳台过来的。 芝田定睛看了看站在芽衣后面的人之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他面前,前桥由香正嫣然对他微笑着。 “请问您是芝田先生吗?敝姓前桥。很抱歉突然到府上打扰。” 前桥郑重地说完后,对他鞠一个躬。 “是的、呃、不、那个、这个嘛、‘芽衣’……不是,不好意思擅自借用你的猫,非常抱歉。” 感到很意外的芝田,吞吞吐吐地说着些不知所云的话。天气明明不热,他却汗流浃背。 “不、应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对。我们家的芽衣随便到这里来打扰,想必一定给您带来困扰了吧。” “您知道芽衣跑到这里的事情了吗?” 在附近的超市或是路上遇到时,前桥看起来好像完全没在看他,可是原来她似乎都有在观察芽衣的举动。 “当然了,我早就知道了。我有好几次看过芽衣在府上的阳台出现。而且跟芽衣在路上遇到芝田先生的时候,我看它的脸色就知道了。” 在路上遇到的时候,芽衣都装作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不过不愧是饲主,还是察觉到了。 由香连芝田的名字都知道,难不成她已经知道他跟希之间的关系了吗? “我今天来是要为平日的失礼要跟您道歉的,同时我还有事想拜托您。” 由香一边拿出一包她所预先准备,银座一家著名西点店的点心,一边说道。 由香看起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也不能让她就这么一直站在玄关,于是芝田请她进到饭厅来。 “不好意思屋里很乱。” 芝田很快地收拾了一下,还是掩饰不了单身汉住处的邋遢样。虽然希偶尔会上门来帮他打扫,但很快就又恢复原状了。芽衣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就定位之后就开始舔着毛。 “不知道这合不合您的口味。” 芝田将他喜好的偏苦味的咖啡,用滤纸简单地冲泡之后端了出来,由香好像本来只打算尝一下地,喝了之后却惊讶地说: “好好喝!” 虽然芝田对挑选咖啡很有自信,但大部分女生并不太喜欢这类带着苦味的咖啡。 “好久没喝到这么好喝的咖啡了。” 由香整杯喝光。 “因为实在太好喝了,我差点就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了。” 放下杯子后,由香又郑重地转向芝田。芝田不由得正了正身子。他心想她会不会是以芽衣为藉口,有着什么麻烦事要来拜托他。 “其实,过不久我就要搬家了。” 由香怯怯地表明来意。 “因为之后要住的地方规定很严格,所以就不能带着芽衣一起去了。虽然芽衣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但它并不是人。而且,之后跟我同住的人对猫过敏,所以不能跟芽衣一起住。我想来想去,就想到很疼爱芽衣的芝田先生您。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份,但是能不能拜托您暂时帮我照顾芽衣呢?过一段时间之后,也许情况会不一样,我想同住的人也有可能会谅解的。我也考虑过宠物旅馆或是医院之类的地方,但是我实在不想将它送到那种,专门为了赚钱而没有温暖的地方。如果是比我自己还疼它的人的话,我就放心了。虽然我知道这样子很没礼貌,还是拜托您了。” 听到由香的请求,芝田猜想她会不会是要结婚了。不光只是新居的规定,如果未婚夫讨厌猫的话,也无法带着芽衣。如果被迫要在未婚夫跟猫之间二选一的话,就只好选未婚夫了吧。 但是由香并没有完全放弃身为饲主的权利。她还附带条件,就是一旦情况改变的话,她就会把芽衣给接回去。 这条件对芝田来说是再好不过了。这样一来,他就能以芽衣为媒介,跟由香保持联系。由香可是解开片品死因之谜的关键人物。 在介绍羽泽到“弗洛依兰”工作的人背后,一定就藏着与片品的死有关的人。而他的真面目就连羽泽也不知道。 “我明白了。芽衣对我来说也像家人一样。我会负责帮您照顾它的。” “听您这么说,我就安心了。可是,偶尔也要让我见见它哦。” 由香往芽衣的方向瞥了一瞥。一直到方才都还在舔着毛的芽衣,将身子蜷曲成一团睡着了。对它来说,芝田家就是自己家。 它如果肚子饿了,就会到自己专用的饭厅(喂食器),而且也有便溺的地方。听到芝田答应收留芽衣,如释重负的由香,将一只信封递了出来。 “虽然为数不多,这是给您的照顾费。” “这钱我不能收。我如果收了,不就等于跟把它送到旅馆去一样了吗?” 芝田将颇厚的信封给推回去。 “我知道这么做很失礼。芽衣虽然很健康,但只要是动物都难免有可能生病、或是受伤什么的。也需要吃饭。还需要用到很多东西吧。这笔钱如果能派上用场的话就好了。” 由香不经意地看着为了芽衣而准备的给饵器跟磨爪器说道。 “我把它看作是自己家人,所以没有理由收您的钱。” “但是这样子我会过意不去的。” 他们两个人将信封推来推去。互不相让。感觉像在互相较劲的两人,不由得相视着苦笑了。 “这样下去是没完没了。不然这样好了,开一个芽衣专属的户头,那印监跟存摺就交由前桥小姐保管。提款卡则交给我。您觉得如何呢?” 芝田提出妥协的方案。 “虽然不是很赞成,但也只能这样做了。如果被芝田先生拒绝的话,我跟芽衣都要无家可归了。” 由香将芽衣跟一包点心还有信封留下,依依不舍地要离开。 在由香要告辞的时候,芽衣醒来了,就要跟她一起走。由香抱起芽衣,揉蹭着它的脸说: “抱歉了。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有空我会来看你的。要听芝田先生的话哦。要乖乖的哦。” 那时,芝田彷佛听到玄关地板上,有雨滴滴落的声音。他一看,原来是从由香眼角所涌出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来。芝田心想,她不单纯只是将芽衣视如己出而已,一定还有着只能跟它一同分享,不为人知的过去吧。 芝田告诉希前桥由香将芽衣托付给他的事情之后,问她说由香是否要辞去“弗洛依兰”的工作。希正色说道: “对了、就是这个了。” “这个是哪个啊?” “贿赂啊。她一定是要去当贿赂的。” “贿赂。” “没错。由香小姐被当作贿赂要派去的地方不准养猫,所以没办法就只好托给老板了。” “那她辞掉夜店的工作了吗?” “没、她没说什么要辞职的话。但是,我觉得她最近来店里的次数变少了。一定是被当成贿赂品,长期派遣到大人物的身边去了。” “只是派遣的话,我想应该不至于要搬家吧。” “她是去帮人接电话的。” “接电话?” “就是被特定的人包养。” “负责接电话啊。那这样一来,不是更应该辞职了吗?” “辞掉店里的工作,一直待在家里,只能等着偶尔回家的男人。对一个已经习惯银座的夜生活的人来说,这怎么受得了啊。” “你能帮我查她到底是在服侍谁吗?” “好难哦。不过我会试试看。” 就她将芽衣托付给芝田的举动看来,再加上希说的,芝田几乎可以确定,前桥由香是被当做贿赂品,派遣到特定人物的身边了。 在那之后,芝田的调查工作并没有什么明显进展。“弗洛依兰”果真就像荒川所说的一样,是政界跟金融界的耻部,越往里面挖掘就越觉得内部很可疑。 光是知道那间店很可疑,但案情的概略却一直都无法明朗化。而且真相还反倒被深埋在重重疑云当中。“弗洛依兰”真不愧是深受政经界信赖的耻部,用平常的方法是应付不来的。 芝田一度怀疑,对方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正暗中调查,才会拿芽衣作为道具,企图试探自己的意图。 能够长期派遣前桥由香那样的女人,当作贿赂,可见不论是派遣她的人,或是收贿者,一定都是响叮当的大人物。没有任何一个贿赂者是不求回报的。赠贿的人,无不希望能回收比贿赂品更有价值的报酬。于是,能回报得起如此贿赂的人,就很十分有限了。 收贿罪之所以只规范公务员,是因为他们能利用权力(职责)之便牟取利益。 希因为前桥由香把芽衣托付给他,就大胆猜测她是被当作长期派遣的贿赂品,芝田心想这个猜测会不会过于武断。虽然从由香工作的夜店性质、羽泽被介绍到同一家店工作这件事、以及羽泽告诉希的话来判断,这并不无可能,但光是这些理由,也许还不够充分。 再说,将挖角羽泽到“弗洛依兰”的人,与片品的死因做联结,当初是不是太快就对这个推测下结论了?对此芝田感到非常质疑。 从片品的遗物中出现了芽衣的照片,而它的主人则是“弗洛依兰”的顶尖公关,于是那张照片就成了怀疑的依据。 况且冈野跟荒川提供的情报,也都显示“弗洛依兰”这家店越来越可疑。于是,芝田认定“弗洛依兰”一定跟片品的死因有关,只要盯着那家店就错不了了。 如果能知道由香被派去的地点,就会有他要的答案。冈野跟荒川在这一方面的消息很灵通。譬如前一阵子他就有听冈野说过,关于政治家被人用女人贿赂的事情。而且还不像由香这样,是被长期派遣的情况。 他尽快联络冈野之后,冈野说: “能够派遣‘弗洛依兰’红牌公关的,一定是很不得了的人。那我就尽快进行调查吧。我想这个贿赂会被一层层的包装纸给包起来(也就是极机密的贿赂)。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只要是活的贿赂就可能会泄密。譬如,她将猫托给芝田先生的举动,不就等于是说溜嘴了吗。” “猴子都不会说话了,然而猫却反而泄漏了吗?” “再怎样会算的老狐狸(行贿者),应该都算不到猫会让事迹败露吧。” “如果追查到前桥由香搬家的地点,是不是就能挖到狐狸的踪迹?” “前桥由香把猫托给芝田先生,那她有跟您说她要搬去的地方吗?” “没有。她只说那个地方禁止养宠物,还有一起住的人对猫过敏而已。为了怕猫出什么状况,那时候我应该向她问清楚地点才对。但是她说她会偶尔来探望,所以我觉得她好像不想讲明地点,也就忘记问了。而且,我那时也没想到她是被长期派遣。” “她有说她会来看猫吧。” “她还没来。我想可能不久之后就会来也不一定。” “倒也不用一直等她上门。反正她还没辞掉夜店的工作,等她从店里离开之后跟踪她,一样可以知道她的新家在哪。” “这样一来,虽然包了好几层,却反而露出很大的破绽。” “因为用来当作贿赂品的是人,所以有可能会违背赠收贿者的意思,擅自行动。虽然用人来贿赂很冒险,但只要那个贿赂品不说出去,要证明有行收贿的事实就很困难了。” “那她本人会不会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拿来贿赂了呢?” “不会吧。外行人先不讲,但她可是政经界休息处的顶尖公关,所以一定是知情的。” “应该是吧。但假使其中参杂了她自己的意志,又会如何?” “她自己的意志?” “是啊。如果她是自己想要被派到特定者那里,也就是说,有感情因素在内的话。” “原来如此。感情啊。这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恋爱关系的话那就无话可说。恋爱就是个人自由了。” 如果女人被当成贿赂品的话,收受者一定是男性。因为是一方是男人,一方是女人,所以很难断定贿赂品跟收贿者之间,是否完全没有恋爱关系存在。即便两人是恋人,双方之间如果夹杂有第三者(赠贿者)的利益输送,那么赠收贿的行为依然成立。总而言之,这么一来就是恋爱跟赠收贿同时进行了。 “这样就有破绽啦。在恋爱跟贿赂中间应该会有缝隙才对。” “原来如此。所以在恋爱跟贿赂的缝隙中,那只猫就成了漏网的破绽。” 如果是心爱的女人养的猫,另一半应该会容忍才对。但是,既然女方将猫交给外人(芝田)看管,就表示在他们的感情里,容不下猫的存在。他们的感情中确实存有缝隙,而这个缝隙或许就会让人有隙可乘。 <er h3">4 芝田第二次接到片品典子的电话,说想跟他见个面。芝田直觉到她或许有什么新发现。 “正好我也想跟您见个面,有事想跟您说。那您指定地点跟时间,我随后就到。” “不用了,我现在就在附近,等一下就去您的事务所了。” 过没多久,典子就出现了。她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比之前好点了。典子拿着一袋需要大排长龙才能买到的和果子,当作礼物。 “在整理完片品的遗物之后,有件事让我觉得很介意,所以想来跟您说。” 典子开门见山地说。芝田则以眼神催促她。 “最近,从片品的公司送来了他的遗物。片品死后,他私人的东西几乎都已经送回来了。但是置物柜里的东西是不久前才发现的,所以又再送来。在那些东西里面发现了这个。” 典子拿出了几本已经泛旧的大学笔记。 “这是您先生的日记吗?” 芝田探出身子看。如果有日记本的话,就能得知片品生前的行动了。这么重要的遗物,竟然会保管在公司的置物柜里面,真是意想不到。 “这好像是片品的采访笔记。我想因为里面记的,是跟工作有关的东西,所以才会放在公司里吧。” “那您先生回到家后,就不记任何笔记了吗?” “片品几乎不会在家里工作。好像就是把家当睡觉用的地方而已。一到假日会睡得跟死人一样。但是,他清醒时也绝口不提工作上的事情。总是带我出去吃饭啦,或是看电影。他在家是没时间工作的。” “所以说采访的备忘录也是在公司里写的吧。这个哪里让您觉得奇怪了呢?” “看了这个采访的笔记之后,我就很清楚知道片品生前工作的样子了。那个人真的完全是个工作狂。我想他大概就连待在家里的时候,脑袋也是离不开工作的吧。”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地扮演着一个丈夫的角色吧。” “就是这点让我觉得很介意。片品在家里完全不提工作的事情,都会尽量陪我,我想这是他表达爱的方式。但现在想起来,我才发觉我先生会不会其实在勉强自己呢。明明是急着要工作的,却硬是跟我一起去外头吃饭啊、看电影的。休假时有突发状况发生,非得要出门的时候,他却反而很有精神。这样的人在家里竟然什么笔记都不写,我觉得很奇怪。” “他会不会是想说,至少在家的时候不要去想工作上的事情呢?” “可是片品是不可能将工作从他脑袋抽离的。笔记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为了怕忘记才写的吧,如果不随时带在身边就失去它的意义了。那么之所以会把笔记留在公司里,会不会是因为不想带回家呢?” “为什么会不想带回家呢……您的意思是,带回家可能会不太方便吗?” 芝田寻思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也就是说,不想让您看到采访笔记的意思吗?” “是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要把它放在公司里。如果笔记也能在家写的话,他应该就会早一点回家了。但片品不是。他是在公司里写好采访笔记之后,放进置物柜后才回家的。我想他的笔记里,应该有什么不想让我看到的内容吧。” “那您有看过您先生的采访笔记吗?” “我先生工作上的东西我是一概不碰。但是住在同个屋檐下,如果真的想看也看得到。我想片品会不会是在担心这点。” “那您看了笔记之后,有发现什么不方便让您看到的内容吗?” “到底方不方便让我看到,现在还不晓得。我就是为了跟您商量这个,所以才带着笔记来的。” “您提供的东西很有用。这么一来就可以清楚知道您先生生前的工作情况了。” “里头几乎都写些我不懂的工作内容啊……” 典子口气有些犹豫。 “是不是有什么觉得奇怪的地方?” “片品有时候出差之后,晚上就没回家。而那当天的行程栏,有时只写着‘采访’,有的时候则是完全空白。其他天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工作内容,就只有没回家的日期,工作栏是空白的。这点我觉得怪怪的。” 芝田打开笔记。发现里面很仔细地写着收集到的情报、资料、采访对象的姓名、采访的时间地点与内容、新发现的事实、以及取材来源等。 报社竟然会将这本笔记交还回来,芝田暗暗地吃惊。大概整理置物柜的人也没有详细察看里面内容,以为是私人物品就这么送回来了吧。 在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里,有几个零星的空白栏。里头就只有写上采访的字眼,此外例如采访对象及时间地点就都没写。 与其他将采访成果写到满出来的栏位相比,有些栏位明明不是假日,却空着,看起来显得很不协调。 其中有一整天都空白,也有部分空白的。但这些栏位所在的那一页,都一定会写上“采访”的字样。 “真的。的确是很奇怪。” 芝田偏着头想。他感觉到在这些空白栏里面,就隐藏着片品生前的秘密。 “我想在这些空格的日期,片品应该是去跟某人碰面了。而且,他并不想写明见面的对象是谁。” 典子好像也跟芝田一样,在寻找隐藏于那空白栏位里的内情。 “或许是因为见面对象是谁已经很清楚,所以您先生也就没必要再写上去了。” “也就是说,那是会固定碰面的对象。” 如果是私下固定跟认识的人见面,新闻记者会说是“采访”吗?专门采访特定政治家的记者,会日以继夜地紧跟在政治家身边,做密集的报导。但是社会版的记者或是周刊记者的采访,通常仅只一次居多。 “您有想到采访对象可能是谁吗?” “没有。” “这本笔记在您先生过世前,您有机会看到吗?” “只要他不带回家,我就不会有机会看到。要是片品还在世,我想我应该不会知道有这本笔记吧。” “从放笔记的地方看来,也可以这么判断:他不只是不想让您看到而已,同时也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采访对象是谁。” 两个人彼此注视着对方。 片品的采访笔记不只是不想让妻子看到,而且还不想让公司的人过目。但是,只要放在公司里,就有可能被其他人看到。他要保密的可能不只是情报来源,连带还包括跟他会面的人的隐私。 “那几次在采访完后,当天您先生就都没回家吧。” “没有。” “那么曾经有过在采访完后,连续好几天都彻夜不归的情形吗?” “这倒是没有。他隔天通常很早就回来了。这点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男人如果在外头做了什么瞒着妻子的事情,通常都会想要早点回家。芝田还没结婚所以对这点不太清楚,但对妻子来说,丈夫这样的举动似乎很可疑吧。 归还的采访笔记共有三本,大概是从片品死亡的两年前开始记录的。片品一毕业就进入报社工作,在公司里待了八年,所以应该还有更之前的笔记,但送来的就只有这三本了。 “这笔记能不能暂时借我一下呢?” “请便。我就是有这个打算,所以才带来的。” 芝田决定要好好调查片品典子所提供的这份采访笔记。 怀孕的贿赂品 <er top">1 几乎与此同时,从冈野那里也传来重大的消息。 “我知道前桥由香的新家在哪了。那间房子的主人,可是很让人意想不到哦。” 冈野卖关子地说。 “难不成是我认识的人吗?” 芝田试着从冈野的表情去推测。他不知怎地有这种感觉。 “没错。您还真是敏锐啊。” “是谁?这个人到底是……”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你的旧东家呢。” “旧东家……怎么会!?” 芝田很惊讶。 “就是帝塚集团啊。她住的是帝塚盖来出售的大楼,位在南麻布的上亿豪宅、也就是南麻布的‘皇室阶级’哦。” 那是帝塚商事不久前刚起步的大楼建设事业,所强打的主力商品。它的价位最高的达十亿日币,最低的也要三亿日币,是一处超豪华的顶级豪宅,没多久就引起话题。如同主打的“悠闲时光,奢华空间”的口号一样,“皇室阶级”是一处特定人士才住得起的地方。 “她的新家,是南麻布‘皇室阶级’里等级最普通,被称作‘E型’的楼层。虽然讲是这样讲,但那也是高达三亿元的四房两厅。” “那房子的名义人是谁呢?” “是前桥由香。当然这不过是幌子吧。凭她的财力是买不起三亿元豪宅的。真正的所有人,也就是那个接受贿赂的人,就藏在她背后。” “那么行贿的是帝塚吗?” “听说帝塚集团,曾经有段时间跟政治圈的关系很密切。而且据说上一代的宗久还提供政治献金给执政党呢。” “帝塚集团一直以来,就是靠着战时跟军方合作,战后跟政治家合作才发展起来的。可说是不折不扣的政商勾结。” 如此政商关系密切的企业体质,有段时间曾受到媒体的强烈抨击,因此在芝田任职后方支援课的那阵子,帝塚才刻意回避展现出与政界过份互动的迹象。但是,宗次的结婚典礼,却揭露了帝塚跟政坛之间,有着切也切不断的关系这件事实。 “这么说来,赠送贿赂的那一方就是帝塚,而前桥由香则是贿赂的一部分,也就是附属品吗。” “很有可能。她的角色,就是插在礼物上的那朵鲜花。再不然,也许由香才是主要的赠品,而豪宅只是附带的而已。” “高达三亿元的豪宅会是附属品吗?” “不管怎样,反正都是美女加上豪宅的组合。这岂不是桩超级大手笔的贿赂吗?这件事一旦公开来,一定会受到舆论的强烈批评。收贿的人可是藏在好几层的伪装之下呢。” “再怎么伪装,贿赂如果没被收下,就达不到目的了。那人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 “说不定收贿的人会利用巧妙的手法现身。” “巧妙的手法?” “也就是说,如果只接收女人的话,就可以将故事编为两人是彼此相爱的恋人。要是无法证明上亿豪宅跟收贿者之间的关系,那他跟前桥由香看起来就不过是对情侣而已。就算是外遇也无妨。” “如果只有前桥由香是贿赂呢?” “根据判例,即使是像娱乐啊、性啦或是身份地位等等这些无形的东西,只要是能满足人欲望的,都能构成贿赂。但是,如果被拿来当做贿赂的当事人宣称两人相爱,就很难去证实了吧。行贿的那一方自然会坚持说,自己对馈赠女人的事毫无印象。” “只要女人跟豪宅不是一并赠送的贿赂品,要证明有行贿的事实就很难了。收贿者可以藉口说,自己跟住在豪宅里的女人是朋友关系,或是说自己只是让女友住进那栋豪宅之类的,这个贿赂未免也设计得太周到了。” “是啊。这就是它厉害的地方。而且女人也没有完全藏起来,还是照常出入原先工作的店。对方还真是考虑周到啊。” 因为冈野的调查,意外地让芝田的旧东家浮现出来。帝塚的确是出售者,以及豪宅原先的所有者,但真正行贿的人有可能还躲在背后。即便如此,帝塚商事也与这桩贿赂脱不了关系。 听了冈野提供的情报之后,芝田又重读片品的笔记,而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在强力抨击政经界官商勾结的新闻媒体核心处,就有片品的踪迹。 片品所属的是社会新闻部门,但在当时,他因为追查一起政治家企图掩盖交通事故的内幕,意外揭发承包商的弊案。 以一起交通事故为开端,意外地让承包商勾结政界的弊案无所遁形,而让这一连串事件曝光的急先锋,就是片品。 帝塚跟这起承包商弊案之间,虽然没有直接关联,但是帝塚为了扩展不动产跟大楼的事业版图,跟承包商之间也有着密切合作。 当时跟帝塚合作的承包商,在长野县以高尔夫球场为中心,开发了一系列名叫“白金俱乐部”的医疗休闲设施。而这个案子帝塚也有出资,前任社长宗久还出席了落成典礼。 帝塚当时虽然从金权疑云当中幸免于难,但仍摆脱不了政商勾结的重大嫌疑。而帝塚很有可能就是将豪宅跟前桥由香做组合,用来赠贿的当事人。 片品去世前几个月所记的笔记里,频频出现帝塚的宗武社长,与其他董事的名字。似乎在那时,片品就已经注意起他们那些人的行动了。 再者,赤坂的料亭,“松千代”这名字也是频频登场。跟松千代一起出现的,还有“S?”这个记号。它应该是代表跟帝塚董事们在松千代碰面的对象吧。 “S”之所以加上问号,也许是因为片品还不确定见面的对象是谁。 而这个“S?”会不会就是帝塚不惜连人带屋为筹码,想要贿赂的当事人呢?芝田仔细地思索在他胸中逐渐膨胀的种种疑问。 在笔记里面并没有出现前桥由香的名字。就算她没有被点名,但是眼前由香入住帝塚所出售上亿豪宅的这个事实,也已经说明了她跟房子是一整组的贿赂品。 <er h3">2 芝田注意到笔记里最近的日期,那是在片品死亡的三天前。 笔记内容如下: ——X日晚上六点半,S在“梅枝”、礼品:帝塚商事最新产品“世界之选”约十大箱、早崎道生搬入—— 芝田对早崎道生这个名字有印象。他因与现任社长宗武妹妹的女儿,也就是宗次的表妹结婚,而跟帝塚家攀上关系。不只如此,早崎就是那个曾经对荒川希性骚扰的上司。 “世界之选”是芝田还在帝塚时就开始研发的商品。帝塚将世界二十几国的传统点心,用时下的作法,重新制作出来这项新产品。在芝田辞职时,“世界之选”开始发售,然后引起热烈讨论而成了热门商品。没想到那个对希性骚扰的加害者,竟然会在那种场合下出现,真是出人意料。 但是,芝田关注的并不是早崎,而是“S”这号人物。 只有在那天,“S”没被打上问号。是忘记加上去了吗?还是表示当晚在日本料理店里秘密会面的对象,已经很确定了呢?独独那一晚没被打上问号的“S”,让芝田觉得很在意。 “梅枝”是间颇受政府官员青睐而闻名的高级日本料理店。它的名字也时常出现在媒体上。一如“料亭政治”及“密室交易”这些词所表达的,日本的政治家很偏好“料亭”。 而“料亭”不只是经常被用来当作办公场所,同时成为举办各种私人聚会的场合。譬如团体之间联谊用的麻将聚会、以及请来熟识的艺妓同席、藉研究会名义举办的酒会,有时甚至还有学者教授会上门来小憩。 芝田在后方支援课的时候,虽然有去过赤坂跟筑地的料亭,但却没去过“梅枝”。料亭的店家本身很少上门投诉,几乎都是店里面的客人叫芝田过去的。 帝塚从社长到以下的那些董事,进行娱乐与生意上的招待所,主要是银座跟新宿的俱乐部。帝塚的社长跟董事们会选在“梅枝”跟S见面,目的应该就不是为了玩乐,而是跟政治有关的密谈吧。如果是最高经营者之间的密谈,根本就轮不到后方的人出场。 仔细想想,料亭、特别是赤坂的料亭,算是深入政经界缝隙的业种。而这个缝隙,也是左右日本权势的重要场所。这个重要地带虽然还称不上夹缝,但一样都是在缝隙里。 正因为是缝隙,像料亭这样定位模糊的业种才得以存活发展。而缝隙特有的隐密性,以及被以秘密作为壁垒,所隔离出的隐匿空间,成了它们赖以生存的条件。 一样都是靠政经界掉落的碎屑为生,芝田虽以“夹缝”为业,规模却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片品会不会是因为企图窥视藏在缝隙里的秘密,才被灭口的呢?) 芝田开始感觉到,帝塚商事与片品的死有所牵连。 “最近,由香的样子有点奇怪哦。” 希向芝田报告说。 “奇怪?怎么说?” “她在店里有时候会突然不舒服。在陪客人的时候,会突然就跑去洗手间,而且过很久才回来。她说她感冒变严重了,一直都有点发烧,觉得倦倦的。可是看起来又不太像是感冒。” “会不会是生理痛啊?” “生理痛跟感冒又不一样。才不会搞错呢。” “不是什么大病就好了。” “我觉得她不是生病。” “不是生病的话,那会是什么?” “我在想由香小姐会不会是怀孕了。” “你说她怀孕?” “我去洗手间,有听到她好像在吐。虽然我是没经验,但是之前朋友怀孕的时候就像她那样。” “如果真的是怀孕的话,不是值得高兴吗?” “也有时候是不能生下来的,如果是这种情况,可能就高兴不起来了吧。” “对方是谁?”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啊。我总不能跑去问她吧。” “要是不能生下来,就只好去堕胎了吧。” “搞不好连她本人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怀孕了。” 由香有金主在包养,所以就算怀了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有不能生下孩子的原因却还是怀孕了,真不像是职业公关。 “那她肚子还没大起来吗?” “连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怀孕,肚子当然是还看不出来罗。” “如果孩子的父亲不想要小孩的话,事情就麻烦了吧。” “又还没确定她一定怀孕了。这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 “不、你的直觉一向都很准呢。说不定还真的被你给蒙中了。啊对了,那你用迂回的方法去问她如何?” “迂回的方法?” “你假装自己怀孕了,再装出很自然的样子去试探她啊。” “我怀孕……为什么我会怀孕啊。我……又还没……” 希欲言又止,脸颊还微微地泛起一阵红晕。看她像少女般羞怯的模样,芝田心想,希说不定还是处子之身。 像希这样的女生,若说直到二十四岁都还保持着处子之身,实在很难令人相信。但如果是因为还没遇到令她心动的人的话,也并不无可能。 希的直觉一向很准。由香很可能是怀孕了。若果真如此,由香的伴侣大概高兴不起来吧。 由香不过是贿赂的一部份罢了,她的怀孕对收贿者来说,应该令人出乎意料吧。 当然,胎儿的父亲会要她堕胎。她如果照办的话就没事,不从的话,也许事情就麻烦了。 芝田想起先前,帝塚宗次拜托他处理永屋绘美说自己怀孕的事。幸亏她说自己怀孕,不过是场骗局。要是她真的怀有身孕的话,宗次的婚事必定大受影响。 照希一向敏锐的直觉看来,由香一定是怀孕了。 希过几天后又带来了有意思的情报。 “由香小姐好像总算注意到自己的症状并不是感冒了。” “那她果然是怀孕了吗?” “这点我虽然不能证实,但是我有看到她的挂号证喔。” “为什么你会看到那种东西啊?” “因为由香小姐掉在店里休息室的挂号证,被我给捡到了。” “光是挂号证的话,也有可能是去看其他科啊。不一定是去检查有没有怀孕吧。” “难得我帮她捡起来,她却从我手中抢过去塞进袋子里。一定是去做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检查。” “不只这样,我还知道她掉的挂号证,是哪一家医院的哦。” “你知道她去看的医院……” “我也有去过啊。我想老板你也知道。就惠德医院啊。” “惠德……就是跟帝塚合作的……” “是啊。我对挂号证上人鱼图案的设计有印象。她拿的那个一定就是惠德的挂号证。” 希很有自信地说。 芝田想起来永屋绘美就是那家医院的护士。如果去拜托永屋绘美,或许就能知道前桥由香的检查报告内容。 芝田认为在她的检查报告里,一定藏有能解开片品死因之谜的关键。但是,医护人员应该无法调出非自己负责的病患资料吧。 大医院里的病历都是以电脑管理。如果没有负责人员的密码,是看不到病历资料的。但如果跟管理者有交情的话,也许能请他透露一下,或是等问出密码后就能查阅也不一定。 无论如何,芝田根据希提供的消息,向永屋绘美坦白,请求她帮忙。 “您还记得我啊。如果能帮上芝田先生的忙,我会很开心的。” 永屋绘美似乎真的很开心的样子。 “我要拜托的事情,也许会让永屋小姐被解雇也不一定。所以您如果要拒绝也没关系。” 护理人员跟医师在法律上都有守密义务。 “我都已经说了我很乐意,所以请您别这么说。这是为了要查明一个人的不明死因吧,所以即使被开除也值得。就算不是为了这样的理由,只要能帮上芝田先生的忙我就很开心了。” 绘美用暗示的眼神看着他。芝田知道,绘美对自己颇有好感。于是他便巧妙地利用这一点。 (或许这也是侵入人心缝隙的一种习性吧。) 芝田自嘲。 夹缝产业的夹缝,并不局限于物理上的或是精神上的缝隙。芝田在创业之初,目的是为了找寻物理上的缝隙,但曾几何时,营业范围却扩大到心理的缝隙了。他成立“夹缝”之后,才知道社会上有多少的缝隙存在。其中也有很多是违法的漏洞。不如这么说,会掉入缝隙里的,大部分都不合法。也许正因如此,所以才被称为隙缝吧。 光调查片品的死因,是无法支撑事务所的。所以他同时还受理了其他的委托。譬如说有个内向的男子,因为不敢接近自己心仪的女性,于是上门求助请“夹缝”代为转达。 其他还有帮忙找寻离家出走的家人或是宠物、商量被诈骗或是遭到跟踪狂骚扰的对策、甚至有要求帮忙处置欺负爱猫的野猫的委托。 有件委托则是已经敲定的婚事,不但婚礼的日子订好,就连喜帖也发给亲朋好友之后,新娘却跟人私奔了。顾虑到两家人的面子,事到如今也不能取消婚礼。幸运的是,参加婚礼的宾客不太认识新娘。总之先办完婚礼,之后再随便找个藉口离婚。于是找上了“夹缝”。 芝田听了很惊讶,赶紧让希披上婚纱代替新娘上阵,总算让婚礼圆满结束。 但是,被新娘放鸽子的新郎跟他父母,却真心喜欢上希了,真的想娶她当媳妇。芝田跟希很慌张,赶紧说一切纯属工作而已,费了一番唇舌才劝退他们。 总之,“夹缝”有来自医生、律师、甚至是侦探社,各种各样看起来没啥指望的委托。 有如社会上掉落的各种碎片,特别是杂七杂八,像掉入夹缝的碎屑般的案子,都跑到“夹缝”来了。这些掉落的碎片全是人生的碎片。跟工厂或是制材场里头的原料碎片、或是木屑可不一样。 它们再怎么小,都是人生的碎片。而收集这些碎片,可不需要什么使命感或是正义感。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芝田却感觉到像是使命感的东西。这是他待在帝塚后方的时候所没有过的。把耻辱当作家常便饭的芝田,也会有使命感。芝田很惊讶地发现这点。 他自问,这样的变化是从哪来的呢? 在帝塚的时候,这种东西真的是完全不存在。 这大概是因为遵照公司命令负责在后面擦屁股,与顺着自己的意思,主动去收集夹缝中的碎片之间,有所差异的缘故吧。 <er h3">3 几天后,从永屋绘美那里传来消息。 “您托我调查的前桥由香,确实在X月X日到我们医院来看诊过。她看的是妇产科,诊断的结果是她已经怀孕十四周了。” 希猜的果然没错。 “那她是决定要生下来呢?还是打算拿掉呢?这点目前还不能知道吗?” “因为已经是第十四周了,如果打算要堕胎的话,必须越快越好。如果到第十六周之后,想要拿掉就困难了。” 绘美用她身为护士的专业口吻说道。 她一定是冒着可能丢掉工作的危险,才得到这个情报的,但却说得像是顺手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件东西般,如此轻描淡写。 “我想知道前桥由香之后到底是要留着孩子呢,还是打算拿掉呢?等你知道以后,可以告诉我吗?” 芝田仗着永屋绘美的好意,又再次拜托她。 “我就猜您大概会这么说。等我知道以后,一定会通知您的。” 绘美很爽快地答应了。 根据以保护母体跟胎儿为目的的优生保健法规定,已婚妇女得到配偶同意,便能实行人工流产。施行人工流产最常见的原因,是在怀孕或是生产过程中,由于身体状况或是经济上的因素,导致母体与胎儿健康可能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 在配偶不明的状况之下,只要本人同意即可堕胎。这一点知识芝田还懂。 胎儿的父亲如果不希望孩子出生,自然会签下堕胎同意书,但是由香是被人拿来做贿赂的,所以孩子父亲应该不会署名吧。想当然她一定会找个人来代签。 芝田告诉希一切正如她预料的一样,希便若有所思地说: “你认为孩子父亲就是在背后赞助她的人,可是其实这倒也不一定。” “你是说由香除了金主之外,还有其他的男人吗?” “就算有也不奇怪啊。在怎么说她都是‘弗洛依兰’的女王陛下呢。” “这么说你不就是公主殿下罗。” “干嘛扯到我头上啦。如果说孩子父亲不是金主的话,她一定很伤脑筋吧。” 芝田也能想像到在这种处境下,由香将面临到的困难。既然她是贿赂品,那所有权就掌握在收贿者手里了。这么一来,贿赂品也就背叛了收贿者。如果说用被来贿赂的是东西,会发生背叛的可能性是零,但贿赂品若是人的话,就有可能会背叛收贿者。 由香自己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是背叛吧。就算她被拿来贿赂别人好了,也不一定就非得要对收贿者专一不可。但如果收贿者握有自己的所有权,一旦触怒他由香或许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你觉得呢?她会生下来吗?还是会去拿掉呢?” “好难哦。如果她爱孩子的父亲,也许就会想生下来。” “既然会瞒着金主跟其他人交往,那她应该是爱着对方的吧。” “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如果不打算私奔的话,再怎么爱都不能生下来吧。” 芝田联想到他自身的遭遇。自己一生下来,等在前方的,就是要跟猫抢饭吃、对耻辱必须习以为常的人生。所以芝田对胎儿的将来特别关心。 过没多久,绘美又来向他报告了。 “前桥由香在X月XX号,在我们医院接受人工流产手术。手术后的当天,在配偶的陪同下回家了。” “有配偶在场吗?” “同意书上配偶栏的名字是水口弘人。” 绘美的报告跟芝田预料的一样。陪在由香身边,那个叫做水口的配偶,既不是孩子真正的父亲,也不可能会是她的金主。水口这个人大概只是个幌子吧。 芝田对水口这名字有印象。他就住在芝田家附近。芝田有次注意到“芽衣”去的那户人家的门牌上,就有“水口”这名字。从那之后,芝田经过水口那户人家时都会抬头看看,却没再发现芽衣的踪影。 不久之后,门牌上的名字就换人了。芝田心想水口应该是搬走了,这样一来,“芽衣”也就失去一个栖身之处。仅止于此,他倒也没兴趣知道水口到底是搬去哪里。 但是,现在一想,他才发觉到前桥由香跟水口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搬走的。前桥由香跟水口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听了永屋绘美的报告之后,芝田脑中浮现新的想像。 随着水口这号人物的出现,芝田的心里出现一个问号。 水口充当由香的配偶,就算他是假冒的好了,如果他跟由香真的有什么关联,那“芽衣”会出现在水口家就不只是偶然了。 在流产手术之后,既然他会陪着由香一起回家,这就表示这两人的关系远比由香跟芝田间来得亲近。由香跟芝田间的交集除了芽衣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了。 芽衣能在水口家自由出入,而水口在由香堕完胎之后,还护送她回家。既然他们这么熟,那为何由香在要搬家的时候,不将芽衣托给水口呢?比起芝田,水口应该更适合来照顾芽衣才对。或许水口有什么不能照顾猫的原因吧。 <er h3">4 芝田偶尔会跟荒川龙吉见面。或者该说荒川有事没事想到就上他的事务所去。 荒川去拜访芝田的时候,都会附带一些有趣的情报当见面礼。荒川带来的礼物,大部分对“夹缝”来说是太大了一些,但每个都很劲爆。 在他带来的情报里,时而夹有一些小道消息。 “看样子,大滨雄幸的状况已经很糟了。” 荒川喃喃自语地说。 “你说的大滨雄幸,是指现任首相吗?” 芝田问道。 “没有其他人叫大滨雄幸啦。这消息是他身边的人透露的,绝对错不了。” “状况很糟糕,是指他的身体状况吗?” “好像是发现得了癌症吧。虽然拼命想隐瞒,还是瞒不了。” “这事如果被媒体知道就不得了了。” “喂喂、我也是媒体啊。” 荒川苦笑道。 “这可是条大独家啊。” “所以才不能公开啊。” “他是得什么癌症呢。有没有可能会康复?” 虽说是得癌症,不过也不一定会就这样病死。情况有时因人而异,也有人能跟癌症和平共处,继续原有的作息活动。 “听说是得肺癌吧。” “肺癌……” 据说肺癌是所有的癌症当中,死亡率最高的。 芝田想起大滨悠哉地抽着雪茄的照片。听说大滨非常爱抽雪茄,在公开的会面场合不用说,就连在政治漫画跟讽刺漫画里,都可以看到大滨跟雪茄是形影不离。雪茄可说是守护大滨的武器。 经常是雪茄不离手的大滨,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大政治家的氛围跟威严,似乎也是藉由雪茄营造出来的。也许他的武器到头来反而背叛他了吧。 “那在大滨之后会是谁出来呢?” 以大滨为首的第一大派系,人数大约有一百人,领袖是前任财务大臣山岸和巳。 “照惯例,同一个派系里面不会连出两个首相。目前最有可能接任的是第二大派系领袖山南寿英,但是大滨那一派人马,有很多人对山南很感冒,所以他们或许会转而支持第三派系的梶田久文吧。” 梶田曾两次担任过党干事长、以及经济部长、外交部长。而他身为第三派系的领袖,也是备受尊崇。 在议院内阁制下,执政党的党魁通常也就是首相。而根据党的规章,党魁的人选,原则上是透过公开投票所选的。但是党魁如果在任期中因疾病、意外、遭人暗杀或是战争等因素突然死亡,或是在任期内突然请辞,接任人选有很多时候,是由党内内部协调的黑箱作业选出来的。 这时候,一些小议员几乎都会被排除在外。 党内的干部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其实已经开始在为下届首相的人选暗中布局了吧。 主流派的内阁政权垮台之后,对长久以来都被冷落的非主流派来说,正是组新内阁的大好时机。讲白一点,就是执政党内的利益分配。那些对于分配有所不满,或是一直都被排挤在外的人,在政权轮替的时候,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动作。 在难以预测的派系势力运作下,政权的球也有可能会跳过最有当选希望的人,意外地落在黑马手上。 “照荒川先生您看,谁最有希望当选呢?” “目前来看应该是山南吧,但是大滨如果跟梶田站同一边的话,说不定梶田会出线。如果是让议员去投票决定的话,对山南来说就很有利了。” “这么说,山南一定会尽量要交付投票的吧。” “目前是山南占上风,但是他们党内那些年轻一派的议员,很多都对山南跟梶田的金权色彩很批判。他们好像有意团结起来跟最大的在野党合作,推岩下公明吧。这样说起来岩下也是一匹不能小看的黑马呢。” 荒川在跟芝田报告完诡谲多变的政局情势之后,换个口气问他说: “话说回来,你跟希之间怎样了?” “您指的是?” “希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吧。怎么可以把女孩子就这么晾着呢?” 荒川突然转成一副做父亲的表情。 “不、这个、我……” 突然间从政治的议题转到私人的话题,让芝田不知该如何回答。 芝田很清楚希对他的心意,他也绝对不是讨厌希。应该说是对她颇有好感吧。但是,他是以工作伙伴的角度,而非异性角度来看待希的。也许希的能力,在她身为女性的魅力上罩上一层屏障了吧。也就是说,芝田把她看作是一个工作伴侣,而不是异性伴侣。 希进入“弗洛依兰”没多久,就瓜分了前桥由香的人气。可见她的能力不只是在日间职场派得上用场,就连夜间也通用。芝田觉得荒川似乎在指责他只注意到希在白天职场上的能力。 他本来打算将她这两方面的魅力都一并重视的,听荒川这么一说,他才发觉自己太过仰仗希白天的工作能力了。也许这一点他早已察觉了吧,但却佯装不知道。 连她在晚上的魅力,芝田都当成是她白天工作能力的延伸,好让芝田自己的工作更顺利。他跟希之间有着“因为是工作伙伴,这样也是理所当然”之类的共识。而这点,正是荒川所指责的。 “我自己的女儿希,可是一个上等的好女人。” “我很清楚。” “那、就拜托你啦。” 荒川也没再深入追究。 自从潜入“弗洛依兰”,希的天生丽质在受了职业的洗礼后,变得更加耀眼动人了。在夜间的人工照明之下,她散发出在帝塚时期所没有的费洛蒙。 但是,就算希有再大的异性魅力,芝田也会警惕自己绝对别对工作伙伴出手。事业上的关系一旦转成男女关系的话,两人之间就会变得嬉笑怒骂毫无顾忌,工作起来自然会得过且过了,如此一来便会失败。 更何况,芝田还是一个靠着社会缝隙,捡拾其中残片为生的人。同伴之间那种暧昧的男女关系,是他得避之唯恐不及的。 对芝田来说,这关系他的自身的存亡。而希也是将自己的未来赌在芝田身上了吧。芝田对自己这么说。 <er h3">5 芝田对水口的行踪很注意。 水口的家是芽衣第三个栖身之处,而他跟前桥由香又是在同一个时间迁出的。由此可见他跟由香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芝田认为,他们两人的关系在由香搬家之后也还继续着。 芝田去了辖区的区公所,想调阅住民票来看。为了保护个人情报的关系,能看到的东西有限,他能看的仅限于姓名、出生年月日、性别、跟住址这四项。 从住民票能够追查到住户的住处。但是,没有正当理由并不能随便调出他人的住民票。 所谓的正当理由有很多种,理由正当与否就看区公所负责的人(多半是区民课的)如何判断了。 芝田心生一计,他决定假装正在寻找将宠物托人照顾后,就下落不明的饲主。为了证明他说的话,芝田还带着芽衣去看的动物医院诊断书。他在诊断书的饲主栏上随便填上水口的名字,当成证明的资料。 区公所的人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吧,好像挺为难的样子。 “我本来只打算帮忙照顾一阵子而已,没想到他人就这么搬走啦。我现在很伤脑筋。我已经预定过一阵子就要去国外了,到时总不能叫我带猫一起去吧。但是,把它交给动物收容所的话,说不定到最后就被处理掉了。虽然只是小动物,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啊。所以,拜托能不能让我看看水口先生的住民票呢?” 芝田请求说。 “如果说他本人没有申报新地址的话,就算你拿到住民票也没办法知道他的新地址。” “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他有没有申报呢?” 区公所的人本来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的。但是,看到芝田一副很困扰的样子,区公所的人员也就认定他所拿的证明资料,已经构成充分理由。 水口有缴交转出证明。芝田看了水口在住民票上的新住址后,感到一阵错愕,他对水口的新住址很有印象。 他的新住址是:港区南麻布四丁目,“南麻部皇室阶级”。 这跟前桥由香的新家住址,以及她住的那栋大厦名字一模一样。 如果他们两个人素昧平生,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们应该是有什么关联,才会在同一时间搬到同一间大楼。 芝田总算知道为何由香没有将芽衣托给水口了。都住同一个地方的话,自然就不能将芽衣拜托他了。 芝田假装成访客,到由香住的那栋大楼察看。 大楼位于聚集了各国外交领事馆的南麻布高级地段,以雄厚财力占据都心广大空间,并以有栖川公园为借景。果真是特定的人士才住得起的地方。 那栋豪宅不单纯只是居住空间豪华而已,为衬托住户的身份地位,与周遭环境做区隔,它连外观都极其讲究。 不仅如此,那里还有一流饭店经营的餐厅、健身俱乐部跟诊所。 停车场里停放着高性能的豪华高级车、前方庭院有喷水池跟花坛、建筑物外面还有大面积的间接照明等等,这些用来伺候里头高高在上的住户的设施,是一般人所遥不可及的,让普通老百姓望之却步。 即使是有要事而前来拜访的人,在那令一般人望而生畏、有如希腊神殿般庄严的玄关前,也非得靠密码来解锁,或是请住户或是管理员来开门不可。 芝田在金碧辉煌的玄关入口处旁,透过对讲机呼叫管理员室。他对管理员说: “我想找一位叫做水口弘人的先生,但是忘记他的房间号码了,能否请您帮我转达一下呢?” 芝田鼓起勇气说。区公所的住民票并没有强制性,所以不能保证水口就如上面记载的一样,真的住在这里。要做调查,就要有白跑一趟的心理准备。 “我就是水口,请问你是哪位?” 管理员反问他道。 “管理员先生……你是……水口先生?” 没想到芝田小心翼翼暗中查访的目标,竟然一下子就出现了,他反而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料到那个水口,竟然会在前桥由香住的大厦里当管理员。 身为管理员,不能自己先违规。所以就算由香想将芽衣托给水口照料,也是不行的。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从惊愕中恢复镇定的芝田,连忙挂掉对讲机。知道水口就是这栋大楼的管理员的话,再待下去也没用。 在住户里有同名同姓的人的机率很低。他现在很确定由香跟水口之间存有某种关系。到底是由香邀他一起来的?还是水口主动开口的呢?不论如何,芝田隐约感觉到他们在两人关系的背后,有赞助者存在,而那也就是帝塚商事。 芝田以前在帝塚后方支援课的时候,从来没听过水口这个人。所以就算水口跟帝塚真的有什么关联好了,也是在暗处吧。还有另一种可能是,水口因为芽衣而跟由香认识,于是由香介绍他到她的新住处来当管理员。 水口弘人这个人的存在,忽然在芝田的意识中被放大检视。 芝田想要掌握前桥由香跟水口之间的关系。目前他已经确定他们之间的确有关联,不过是什么样的关联还不清楚。芝田觉得两人的关系与片品的死因有关。他们应该不单只是因为芽衣才相识的。 芝田暗暗地将他们的新家当作调查目标。而由香背后的金主则依然是个谜。 由香不过是三亿日币豪宅的附属品罢了,芝田心想。如果他在“皇室阶级”盯梢的话,豪宅真正的主人终究一定会现身的。 但是,他却一直都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身影。芝田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守在由香家附近。在他随机盯梢的空档,由香的金主也许就曾刚好现身过也说不定。 芝田的监视充满着漏洞。盯梢半天毫无收获,觉得很厌烦的芝田,突然注意到另一种可能性。 据冈野所说,这是笔以豪宅附带女人的贿赂。可是冈野却没特定说是哪一户豪宅。所以拿来贿赂的豪宅数目,也可能不只一户。 知道是三亿元的豪宅后,就认为贿赂品一定只有一户,这样的想法其实过于先入为主。如果由香是好几户豪宅下的附带品,那她背后的金主,就有可能藏身于同一栋大楼的不同楼层了。倘若由香与赞助她的金主就住在同一栋大楼里的话,那么不管芝田再怎么监视访客都是没用的。 由香住的,是里头被称作E型,等级最普通的三亿日币的豪宅。往上还有五亿日圆、八亿日圆、与十亿日圆的MD、D、DX等类型。DX类型占据了最上层的楼层。 所以由香住的地方,可能只是贿赂的一部份而已。 正当芝田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他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从“皇室阶级”中走出来。在那一瞬间,芝田还怀疑自己是否看走眼。 从令人联想到希腊神殿的庄重玄关内,那人以一副鬼鬼祟祟的态势走了出来,但是外头的照明,却硬是将他照得一清二楚,使他整个人彷佛置身在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底下。 被笼罩在灯光下的人是羽泽友一。他就像是厌恶日照的隐花植物般,慌忙往阴暗地方走去。但是曝露在灯光底下的那张脸,绝对就是羽泽。 芝田直觉地将羽泽被强光照亮的脸,跟前桥由香的脸重叠在一起。羽泽之所以会跑到这么高级的大楼来,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是来见由香的。 他们一个是头牌公关,另一个则是打杂小弟,虽然身份不同,却在同一个场所工作。可是,就算在同一场合工作,两人身份也很悬殊。 为何羽泽会在夜里,避人耳目地进出女王的住处呢?两人彼此身份虽有差距,但还是一对男女。可能的交集就只有这一点了。 种种联想的火花,迅速地在芝田脑中窜烧。芝田猜想,之前由香肚里孩子的父亲,会不会就是羽泽呢?堕胎同意书的配偶栏,用的是水口的名义,但他或许不过是个用来欺瞒金主的幌子罢了。 如果由香在堕胎后,仍然背地里与其他男人交往,可以想见一旦事迹败露,到时她的赞助者将会多么震怒。 而且若真如芝田所推测,由香肚里小孩的父亲真是羽泽的话,这样一来,假如两人在由香堕胎后还继续偷情,那他简直就是将贿赂品给中饱私囊了。 羽泽自己又有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危险呢?芝田有预感,羽泽可能会面临跟片品一样的下场。 仔细想想,前桥由香跟羽泽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在由香成为贿赂前,就已经开始了?由香之前住的地方,就在羽泽进“弗洛依兰”之前,所待的那间派报社的送报范围里。虽然这点他还没确认过,但是羽泽应该也有送报到由香之前的住处吧。可能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已经有互动了。 一路思考过来的芝田,又想到了一个更大的可能性。羽泽说在片品死亡当天,他是在跟朋友去酒吧玩回来的途中,骑单车跟芝田(其实是帝塚宗次)所驾驶的车子发生擦撞的。而由香之前住的地方,就在羽泽来的方向那一头。所以他那时会不会就是从由香家回来的? 假如从那时起,两人间就已经存有这种关系的话,即使由香在成了贿赂品后,还跟羽泽藕断丝连,羽泽可能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在窃取他人的财物,或是将别人的东西中饱私囊吧。 这么一来,羽泽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hr /> 注释: 腐败的集团自卫 <er top">1 芝田马上将他的发现与担忧都告诉希。 “光是看到羽泽从由香住的大楼走出来,还不能因此就确定他们是什么关系吧。但是,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当然那个叫水口的,只不过是用来骗人的吧。” “他们说不定是三角关系呢。” “还要加上那个金主,所以搞不好是四角关系。但是目前必须锁定的,是由香跟羽泽之间的关系。关于这个你能不能帮我确认一下?” “这个任务好难哦。” “羽泽不是对你有意思吗。要是你用拐弯抹角的方式去问,搞不好他就会说溜嘴了。” “他不是应该反过来瞒着我的吗?如果他一边在跟由香小姐交往,一边又对我放电的话,不就太花心了吗?” “说不定他只是在骑驴找马罢了。” “那我是马罗?” “我的意思是说换一个更好的人。” “就算有这个比喻好了,但是不管是驴还是马,我都讨厌。好歹你也说个羚羊还是长颈鹿之类的。” “如果从马换成鹿的话,不就成了……” “嗯?真是的!笨蛋!” 两人的对话不知不觉转到男女的话题了。 “也许羽泽知道由香的金主是谁。要是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偷偷跟由香在一起的话,简直就是在虎穴里偷虎子呢。” “对了。还有从羽泽那边去探听金主消息这一招哦。如果他在跟由香小姐交往的话,那他就很有可能会知道金主身份了。” “由香虽然口风很紧,但她在面对男朋友的时候,也许会松口也不一定。这样一来才真的像在老虎嘴上拔毛呢。你对由香金主的身份感兴趣这件事,还是别说出来的好。” “只对羽泽说应该还好吧。他总不可能把他跟我说金主身份的事情,透露给由香小姐或是其他人知道啊。” “他不能跟由香小姐说的事,却会偷偷跟你讲啊。果然是从骑驴换成骑马,不、应该说是换成骑老虎了?” “我刚不是说我要当羚羊吗?” 就羽泽所面临到的各方险境而言,说不定希对他来说还比较危险。芝田说的老虎指的是这个意思,但是希好像没听出其中的涵义。 然而,不知道羽泽是不是察觉苗头不对,从那之后好像都不上由香的住处去了。他在“弗洛依兰”里面,与由香的交谈也是能省则省。与希他会很不拘束地闲聊,但跟由香说话却都是尽量简单几句就打发掉。 而由香也对店里的其他男生,都表现出一副很熟的样子,只对羽泽十分拘谨的态度,看起来很不自然。 他们在店里面刻意保持距离,或许就刚好证明了俩人私下是过从共密的吧。 某天晚上,希趁着那天客人比较早走,邀羽泽说: “羽泽,晚上回家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羽泽呆了一呆,但随即点点头。 “那,我在AVION等你哦。” 希在羽泽耳边说那家她常去的咖啡店店名。 希先出了店,在她说的那家咖啡店等羽泽。没多久羽泽就到了。他们这些男店员在打烊后因为还要收拾店里,所以会比小姐们晚下班。 “你来这边的时候,没被其他人看到吧。” 希小心地问。虽然店里的人不会来这间咖啡店,但无法保证不会有人跟踪。 他们店虽然没有明白禁止男女员工私下会面,但也不鼓励。虽然只是一起去喝茶聊天的话,店里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羽泽要避免被人怀疑是别有用心,而希呢,则是有话要问他,两人各怀鬼胎,都非得避人耳目不可。 点了杯咖啡,却只是沾沾嘴巴的希,又带着羽泽到里参道的一间小酒吧。那间店她跟芝田一起去过几次,还蛮喜欢的。 店主一早起来散发着光芒所做的特制餐点,可说是极尽味蕾享受之能事。但店主似乎刻意保持低调,不但谢绝所有的媒体采访,也不对上门的客人自吹自擂,所以这里俨然就像会员制的店。在这里的话,基本上不至于会撞见熟面孔。 那一晚端出来的,是打着中世纪法国贵族别墅料理口号的,店主的即兴料理,但那晚他们并非为了口腹之欲而去的。 羽泽是第一次正式与希约会吃饭,看起来似乎很紧张。他不可能已经察觉到希邀请他的真正用意。他的样子比在AVION的时候还要紧张。难道他已对希倾心至此吗? 一边享用甜点的巧克力冰淇淋,希一边对他说: “羽泽,你在跟由香小姐交往吧?” 她出其不意地问他说。羽泽听了愕然看着希。 “怎么可能!?我如果真的做这种事,早就被炒鱿鱼了。” 羽泽好不容易恢复镇定地回答她。 “没关系的,你不用瞒我了。但是羽泽,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听说由香小姐的背后有金主在撑腰吗?你们的事如果被金主知道的话,可不是被店里开除就没事了。” 羽泽面露惧色。他的反应刚好证实他跟由香之间的关系。 “羽泽,你应该知道由香的金主是谁吧。” 希直直地看着羽泽的脸。 “我、我不晓得。” 羽泽像是承受不了希的注视一样,低着头。 “羽泽,你很害怕吧。” “如果被她的金主知道我们在交往的事情,我搞不好会被杀掉。” 似乎是已经忍耐到极限了,羽泽坦白地说。他的脸上也没了血色。 “既然这样的话,你怎么不跟由香小姐分手呢?” “我也想要分手啊。但是她不让我走。” “那你辞掉‘弗洛依兰’的工作不就好了。” “现在已经不是辞职就能解决的情况了。如果我辞职的话,由香小姐就要跟金主告状说我强暴她。而且‘弗洛依兰’是由香小姐介绍的,事到如今也不能说辞就辞。” “为什么你会到‘弗洛依兰’去工作呢?” “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它的薪水是送报纸的三倍以上啊。如果加上小费的话就有五倍了。我想要存钱去留学。” “那也可以利用奖学金啊。你没必要勉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工作的。我很替你担心。” “你关心我吗?” “当然了。” “希小姐,拜托你救救我吧。” 羽泽急切地看着希。 “由香小姐背后的金主是谁,你应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我是说真的。我只知道的确有人在包养她,可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店里大概也没人知道吧。大概就连妈妈桑都……” “羽泽你在那天晚上,难道没有看到些什么吗?” “那天晚上……哪天晚上啊?” “就是片品先生跟电车相撞的那晚啊。你在那晚,有经过意外的现场对吧。” “这件事你之前也有问过我,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感兴趣呢?” “因为片品先生是我认识的人啊。” “原来是这样啊。其实,那一晚我只是碰巧经过附近罢了,什么都没看到。我是后来才知道那边发生意外的。” “把你挖角到‘弗洛依兰’去,不是为了要封住你的嘴巴吗?” “‘弗洛依兰’跟片品先生的意外有什么关系吗?” 羽泽一脸吃惊地反问她。他的反应看起来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你认识水口弘人这个人吗?” “水口……?” “他就住在你送报纸的那一区里面。他跟由香小姐一前一后搬家,现在在由香小姐住的那栋大楼当管理员。” “啊、啊,你说的是那个水口先生啊。由香小姐养的猫好像常到他家玩的样子。” “水口之前有跟羽泽你待的那间派报社订报纸吗?” “我有送他家的报纸。不过他好像也有向其他家订的样子。” “这种事我也知道啊。可是由香小姐跟水口先生之间,除了住户跟管理员的关系之外,应该还有些什么别的。” “别的是指什么呢?” “我就是在问你啊。” “这个嘛,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没听由香小姐提过水口这个人。” “你去她家的时候,碰到水口他也什么都没说吗?” “我去的时间都是半夜,管理员不在的时候。” “但是,水口是由香小姐新家的大楼管理员,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他之前跟我说他要搬家了,我问他要搬去哪,他说他要当大楼管理员,会另外帮我们店介绍新订户。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要去由香小姐住的那栋大楼当管理员。等到我去找由香小姐,看到管理员名牌的时候,才注意这件事。” “那水口知道你常在那里进出的事情吗?” “只要由香小姐不说,我想他应该不知道吧。” “这样问可能很冒昧,不过你知不知道由香小姐去堕胎的事吗?” “咦,怎么可能?” 羽泽听了,一脸错愕。 “你真的不知道吗?”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是真的。你真的完全都没发现吗?” “这么说的话,大概有两个月的时间吧,她都说身体不太舒服。” “她拿掉的孩子,有可能是羽泽你的小孩。” “我的孩子……怎么会……由香小姐有金主在养,而且她好像还有跟其他人交往。她怀的不一定就是我的小孩。” “但这也是有可能的。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我不过是跟她玩玩罢了。” “就算玩玩也是会怀孕的啊。那你有带套子吗?” “这、这个嘛……” 羽泽支吾其词。 “就算有避孕,也不能保证就万无一失。更何况还没避孕,会怀孕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由香小姐什么都没跟我说。” “就算跟你说也无济于事吧。我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她要动堕胎手术的时候,同意书上面的配偶栏,填的是水口的名字。” “这么说来,孩子是水口先生的……” “这倒也不一定。也许她只是借用水口的名字罢了。但是,也不可能叫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帮忙签堕胎同意书上的配偶栏吧。水口会当管理员可能就是由香小姐推荐的。” “也许是由香小姐的金主推荐的吧。” “这也有可能。所以水口才会被拜托当同意书上面的名义人。但是,我也听说堕胎不一定要得到配偶同意。” “由香小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如果不是那位金主的话,她应该会想隐瞒孩子真正父亲的名字吧。” “所以她才不用刻意隐瞒水口的名字。如果借用管理员的名字,就算被金主知道也不碍事。也有可能就是金主要水口去充当名义配偶的。配偶同意虽然不一定必要,但有总比没有好。” “那我也是不必要的人吗?” 羽泽越来越不安。 “是啊。你对金主来说,铁定是不必要的。” “我要跟由香小姐分手。” “现在就算你跟她分手,问题也不能解决吧。”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把危险分散掉。” “把危险分散掉?” “是啊。如果你能够告诉我,由香小姐的金主是谁,你的危险就能减半了。” “为什么我把金主的名字告诉希小姐,危险就会减半呢?” “还用说吗?如果让越多人知道,就越不是秘密罗。”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的金主到底是谁。” “如果那个金主一厢情愿地认为,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的话,你还是一样危险。说不定他会想封住你的嘴巴哦。”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羽泽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 “那就去把他找出来啊。越快越好,再这样拖拖拉拉的话,说不定会跟片品先生一样。” “跟片品先生一样,你是说他也是因为跟由香小姐扯上关系,所以才死的吗?” “很有可能。他有可能就是因为知道由香小姐背后金主的身份,才被灭口的。” 光说知道由香赞助者的名字这一点就已足够,杀人灭口的理由自然不必再赘述。 希已经充分恫吓羽泽了。而羽泽自己,应该已经察觉到片品的死因跟由香背后的人有关系。不过他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er h3">2 听了希的报告之后,芝田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片品的死,真是单纯只与前桥由香,以及藏身在她背后的金主有关吗?就算由香真的是附带的贿赂品好了,对赠收贿的人也够不上致命的威胁。她的存在也可以用男女关系当藉口来开脱。 在片品的死因背后,会不会牵扯更重大的隐情呢。芝田接受片品的妻子的委托,企图将掉落在人生的缝隙里的碎片收集起来,现在却发现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被卷进鬼祟的秘密里了。 希诱劝羽泽将危险给分散掉。虽然希实际上的用意要吓吓他,但是希跟芝田自己,一旦背负了这个危险,就再也不能回头了。这麻烦虽然是芝田自找的,但他不想将希一起拖下水。 不过,已经太迟了。现在就算要回头也来不及了。 “你也差不多该离开‘弗洛依兰’了吧。我想你再继续待下去也不是办法。” 芝田提出忠告。就算迟了一步,总比继续留在虎穴来得好。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羽泽这条线索的。现在辞职的话,那之前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 希不满地说。比起“弗洛依兰”的危险,她似乎越来越觉得这个工作还蛮好玩的。这一点更危险。 说不定她会就这么在夜生活的世界待下来。只有夜生活倒也无妨,但是女性在这个世界却是被物化的。换言之,她们在那些野心勃勃的男人面前,是被当作是一件件的商品公开亮相。芝田不想让希以这样的形式被公开展示。 几乎在同时,冈野带了小道消息来告诉他。 “在前桥由香住的大楼当管理员,那个叫水口的,我有发现关于他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芝田都忘记他曾经拜托冈野,帮忙调查水口这个人的事了。 “有趣的事情?发现些什么了吗?” “为了预防万一,我去查了他的户籍。结果吓了一跳。水口同母异父的妹妹,真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物啊。” “是我知道的人吗?” “是你知道的人。水口的妹妹名叫山南里枝,也就是那个山南寿英的太太啊。” “说到山南寿英,就是那个执政党的大人物,下任首相人选呼声很高的那个山南吗?” “没有别的山南了。那个山南的夫人,她母亲前夫的儿子就是水口。前夫病死之后,她母亲又再婚,接着便生下了里枝。她母亲在那个时候改姓了,所以看不太出来他们的关系。” 芝田感觉到,一直以来挡在他眼前的一道墙,这时似乎崩解了,视野突然开拓。但是,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他却还不太能适应。 执政党主席也就等于是首相。换句话说,山南里枝就是最有可能会成为下届第一夫人的人了。 而她同母异父的哥哥竟然是水口。 “如何呢?是不是觉得这里面好像会有什么内幕。” 窥视着芝田的表情,冈野自己,好像也已经猜想到什么。 山南家跟帝塚家的祖先是同乡,而山南寿英跟帝塚宗五又念同一所大学。帝塚集团是维系山南政治生涯的重大资金来源,另一方面,帝塚也靠着山南寿英的庇荫,得以扩展商圈。 山南能够被提名为下届首相的候选人,也是多亏了帝塚的金援。 “听说山南曾经语出惊人地说:‘要是有帝塚的资金,就能将党整个给买下来了。’” 冈野嘀咕道。 在芝田的新视野中,有某种东西正逐渐成形。 前桥由香的金主会不会就是山南呢?帝塚提供出附带由香的豪宅,作为这么一笔贿赂的收受人,没有人比山南更合适的。况且山南的名字又可以读成SANNAN。在料亭“梅枝”跟帝塚宗五频频会面的S,也许就是山南。 水口在前桥住的那栋楼当管理员,芝田一直认为是因为由香推荐的关系,但现在又出现山南里枝关说的可能性。里枝也许是为了要派人监视前桥由香,所以才会把水口安插在那里。 山南好不容易才从帝塚那里,得到一个秀色可餐的馈赠,碍于媒体的注视却无法出手。不只是媒体,同时还有妻子安排的人在监视着,所以他才无法接近由香的吧。 片品会不会老早就嗅到山南跟帝塚之间,有金权挂勾的味道了呢?前桥由香被当成豪宅附赠品的事情,虽然是在片品死后,但也许在他生前这个附赠品就已经先送人了。如果这件官商勾结的桃色交易一旦曝光,山南不只是无望当选下届首相,还可能会连带葬送掉他的政治生涯。 但是光凭谣言并不足以构成报导。所以片品应该已经掌握到确切的证据了吧。 “山南夫人的确是续弦没错吧。” 芝田突然想起,他曾经听一个消息很灵通的人说过,山南夫妇的年龄差大了约二十岁,大概在十年前,山南在前妻病逝之后,才迎娶里枝当续弦的事情。听说里枝的老家,是福井一间老字号的旅馆,而山南是在旅程途中投宿那家旅馆时,对她一见钟情的。 芝田想起来,他曾经听片品典子提过,她先生的老家在福井。两者之间难道纯属巧合吗?芝田凝视着前方虚无的一点。 根据官方资料上关于里枝的记载,她与片品同龄。 “芝田先生,您有想到什么了吗?” 冈野注视着芝田。 “我想要调查看看片品跟山南夫人的关系。” “片品跟山南夫人的……” 冈野一脸吃惊的样子。 “如果片品跟山南夫人有关联的话,或许就能了解关于这方面的内情了。” “但是,山南有可能对太太透露,他被人以女人拉拢,进行利益输送的事吗?” 冈野一脸怀疑。 “也不一定要山南亲口说出来。她身为官夫人,应该也会有自己的情报网吧。也许是山南身边,某个效忠里枝的人所泄漏的也不一定。” “原来如此。山南的妻子,与片品之间的这条线索的确很有趣。何况他们是一男一女。会产生交集也很正常。” 冈野认同地点点头。 芝田发现了新目标。他赶紧去见片品典子。芝田告诉他自己先的着眼点,问她在片品生前的人脉当中,有没有山南里枝这个人。 “片品虽然是跑社会线的记者,但是他也常到霞关去采访政治人物。我听他喃喃自语地说过:跟政治线比起来,社会线还比较能写他想写的东西。” “那你有听过山南寿英这个人吗?” “听你这么一说,他是有说过,山南这个人随便挖一定会抓到他的小辫子。只要是政治人物,大概随便挖,多少都可以挖出他们一些令人诟病的地方,但是山南的垢是有毒的污垢,那些写政治新闻的记者,每个都中了他的毒了,所以想写的、该写的,通通都不能写了。他很愤慨地说。” “有毒的污垢啊……那他有说那是什么毒吗?” “没有。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又一脸懊悔自己不应该说这种话的表情。” “您先生的老家是在福井吧?” “是的。不过他说在福井只住到高中,之后就因为他爸爸工作的关系,搬到静冈去了。” “那您有跟您先生一起去过福井吗?” “没有,我没跟他一起去过。我们结婚时,他说他在福井都没什么熟人了。” “那个时候的相片还在吗?” “好像还有旧的相簿吧。” 听说片品的父亲已经过世,而住静冈的母亲则还健在。但是,与其去询问他年迈的老母亲,倒不如先翻翻相簿比较快。 “麻烦您一定要找看看。” 芝田带着一丝希望地拜托她。 在其他房间翻找的典子,没多久就抱着一本老旧的相簿回来。 “在这本相簿里,好像有一些他在福井那时候的照片。” 相簿里保存了一些泛黄的黑白照片。 “这本相簿能不能暂时借我一下?” “请拿去吧。我放在手边也只会越看越难过而已。” <er h3">3 芝田回到事务所后,马上就打开相簿来看。山南里枝现在的样子,跟当时拍照的模样可能相差很多,所以也许会很难认出来也不一定。而且若是独照,或单单几个人的合照倒还好,但假如要在一堆人的合照里找的话,就更难了。 更何况芝田并没有看过她本人。他只有在媒体或杂志上,看过几次她的模糊照片而已。 芝田仔细地检视旧照片,一一与从网路上列印下来,山南里枝的照片作比对。 “有了!” 就在芝田开始眼花的时候,他禁不住叫出声来。他在一张约十个人的合照里,发现他要找的人。那张照片,看起来似乎是大家去哪里健行时,为了留念所拍的。照片上,年轻的片品与山南里枝一同入镜。 在稚气未脱的片品身旁,是看起来有点像大人的里枝。虽然她的样子跟现在略微不同,但可以肯定那就是里枝。片品跟里枝之间有关联。 他之前完全没将片品跟里枝联想在一块,更别说去想到他们会在遥远的过往有所交集。 芝田的想像迅速地膨胀。青梅竹马的男女在长大之后重逢,发生不伦关系的例子并不罕见。 身为新闻记者的片品,跟身为政治人物妻子的里枝重逢,两人在一起自然要掩人耳目。耳鬓厮磨之际,女人一时嘴快,就对男人说出自己丈夫的重大秘密。 但这一切都还只是芝田的猜测而已。就算要杀人灭口,里枝也不一定非得要弄脏自己的手不可。 这时候登场的,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水口。对水口而言,里枝等于是他的衣食父母吧。守护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妹妹,自己的生活才有保障。 又或许里枝是受到片品的威胁也不一定。里枝跟片品之间的关系,如果被山南知道的话,就会丢掉她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地位。更何况眼前还出现前桥由香这个劲敌。山南的注意力逐渐从里枝身上转移到前桥由香,这一点她或许出于女人的直觉而注意到了吧。 芝田将自己的猜想告诉希。 “我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但是光凭两人一起合照的旧照片,也不能就断定他们一定有交集。” 希指摘道。 “大概吧。要证明他们的关系,还需要更充分的证据。” 芝田坦承自己的推理有疏失。 “虽然有点大胆,但是我想到一招。” 希一脸灵光一闪的表情。 “你说大胆?是用什么方法?” “把这张照片寄给里枝啊。如果里枝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那她看到照片一定会有反应。” “那要怎么看她有没有反应呢?” “用由香小姐的名义寄啊。如果里枝觉得好奇,一定会去问她说照片是打哪来的。” “里枝会直接跑去问她吗?” “当然是透过水口问她。水口是她的傀儡嘛。” “他可能也是由香的傀儡吧。” 芝田回想起由香要堕胎的时候,还叫水口假装配偶,签署同意书的事情。 “如果他也是由香的傀儡的话,就更好了。” “那要怎么确定他有没有去问由香呢?” “叫羽泽拿同一张照片去给由香小姐看啊。” “叫羽泽……” “要是山南里枝问过由香小姐有关照片的事,那她看到同一张照片出现,一定会有一些反应的。” “要利用羽泽吗?”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吧。而且羽泽说不定还是由香小姐肚里孩子的爸爸。在片品先生出事的那天晚上,羽泽可能就是去见由香小姐的吧。他跟片品先生的死不能说是毫无关联。所以他多少应该要提供一点协助吧。” “那羽泽不就危险了。” “他光是跟由香小姐扯上关系,就已经够危险了。羽泽就像是石蕊试纸。” “石蕊试纸?” “如果羽泽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就证明说他威胁到凶手了。也就是说,片品先生真的是被人杀害的。” “这样一来,羽泽不就成了引诱凶手现身的诱饵了吗?不、不只是羽泽,连你都会变成诱饵的。” “我?” “是啊。还不能确定羽泽是跟我们站同一边的。说不定他有跟凶手串通。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的企图就会被凶手知道了。你寄照片的事情也会被拆穿。” “我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啊?” “我可是荒龙的女儿啊。敌人应该很清楚随便对我出手会有什么下场才对。而且羽泽他也没跟凶手串通。羽泽可是偷了凶手很珍贵的东西呢。怎么可能会跟凶手勾结在一起。” 听希这么说,她似乎很肯定,凶手就是前桥由香金主身边的人。 “就算羽泽没跟凶手串通,可是他如果被问到照片是哪里来的,你的身份还是会曝光啊。” “我不会曝光的。” 希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 “你把照片拿给羽泽,叫他拿给由香看,这样羽泽就有可能会泄漏照片的来源啊。” “你说要我把照片拿给羽泽?” “咦?” “是要叫我爸去拿给他啦。如果是我爸的话,别人会觉得他不管用什么管道,都能拿到这种照片。爸爸在这方面可是很在行的哦。” “原来如此。我都忘记还有你爸了。” “我爸他一定会很乐意协助我们的。不光是协助,如果他知道山南里枝跟片品先生之间有暧昧关系,大概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的确对荒龙、呃不、是对你爸来说,山南里枝是很好的猎物。” “她可是我们的猎物。才不要让给我爸呢。” “这猎物对我们来说太大了。” “才没有这回事呢。‘夹缝’可是很有韧性的。虽然开口很小,不过就算是再大的碎片,一旦掉进缝里就有办法消化掉。” 芝田听了希的提议之后,就用由香的名义把照片寄给里枝。 而受委托的荒川,也对希的点子很感兴趣,十分乐意协助他们。 “这真是挖到宝了啊。不过干嘛这么大费周章的,我直接拿照片去给山南的老婆,看她有什么反应不是更快吗?” 就像希预料的一样,荒川果然是兴致勃勃。 “不行啦。爸你如果这样做的话,马上就变成恐吓了。” 希柳眉倒竖地纠正他。 “只是看看她的反应而已,为什么会变成恐吓啊。我可是正正当当的新闻记者耶。” 荒川咆哮说。 “没有人会认为爸爸是正正当当的记者啦,这样想的就只有爸爸一个人而已。所以说,很伤脑筋啊。” “如果说有人不觉得老子是正当记者的话,就表示他们自己才不正当,所以作贼心虚。” “伯父您这次就先听她的吧。万事拜托了。” 听了芝田的劝告后,荒川气消了。 荒川将照片托羽泽转交,羽泽看准时机,将照片拿给由香看。由香很明显地动摇了。 “你、是从哪里拿到这张照片的?” 由香一脸错愕地问他说。 “有人把这个放在我的信箱里。跟这张纸条一起。” 羽泽把荒川吩咐他的台词跟由香说,把跟照片一起,上面印着“请把这张照片拿给前桥由香小姐”的字条给她看。 “到底是谁做这种事呢。” “不知道。由香小姐你猜得出来会有谁吗?” “我怎么可能会晓得。” “但是,你看了这照片,为什么会这么吃惊呢?” “山……不、是有人用我的名字,将同一张照片寄给某个人。而那个人又把照片寄给你。这就表示说那个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跟有人冒用由香小姐名字寄照片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感觉很不舒服。” “那由香小姐为什么会知道,有人擅自用你名字的事情呢?” “这还用说吗。收到用我名字寄的照片的人,跑来问我了啊。” “所以说,由香小姐你认识那个人罗。” 一瞬间,由香一脸写着“完了”的表情。 “认识啊。不过是透过别人认识的。” “但是,那个寄照片的人怎么不干脆匿名呢。要是用由香小姐的名字寄,收到照片的人不管对照片有没有印象,都会跑来问说为什么会寄这张照片。实际上,那个人也真的跑来问了吧。” “你说到重点了。这就是目的啊。” “目的?” “是啊。光寄照片,是看不到收到的人的反应的。为了要看到反应,所以才会用我的名字寄啊。” “这么说的话,我就是被用来确认收照片的人,到底有什么反应的使者罗。” “是啊。” “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确认收件者的反应,可见这张照片跟那个收到的人一定有很大的关联。说不定,那个人会不会就在照片里啊。” “羽泽,你不能再这样深入追问下去了。” 由香告诫他说。 “我早就深深牵涉在里头了。照片寄到我这里来,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对照片上的人有印象吗?” “没有。难道由香小姐对照片上的人有印象吗?” “也不是没有。” <er h3">4 芝田听了荒川转述羽泽的报告后很紧张。羽泽已经充分达到他身为使者的任务了。荒川的恐吓也收到效果,而躲在荒川背后的希,则对羽泽有很大的影响力。 山南里枝对片品的照片有显着的反应。现在他可以确定里枝跟片品之间的确有某种关联。那这个关联会是什么呢? 芝田在想,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是男女关系呢?片品会不会是从里枝的枕边细语里面,掌握山南寿英跟帝塚宗五之间金权关系的脉络。 他们之间牵扯到女人(前桥由香)的腐败关系一旦被公诸于世,后果不只会危害到山南的政治生涯,他身为执政党大老却跟企业界政商勾结,连带也会影响现今的政权。 而片品应该是想将他私下从情人的耳语里,所听到有关山南的秘密写成报导,才会遭人灭口的吧。 芝田的推理很快就成形了,但他还有一点不能释怀。 就算山南要将攸关他政治生涯的秘密封死好了,他会因为这样就铤而走险地动手杀人吗? 如果说山南根本就毫不知情的话……芝田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山南身边的人为了保护他,偷偷将人做掉……有很多人的生计跟未来全都是赌在山南身上的。 山南一旦失势,这些人也将跟着同归于尽。因此,若是有人为了自保,瞒着山南将片品的嘴给封住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山南失势的话,那山南里枝也会跟着完蛋。在此之前,她跟片品之间的关系如果被丈夫知道了,说不定会离婚。与其说她是为了丈夫,倒不如说是为了守住自己身为妻子的宝座,所以她也有杀害片品的动机。而她就算不弄脏双手也办得到,因为她还有水口在。如果里枝跟山南离婚的话,水口也会失去庇护了。 在芝田的意识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幅“集团自卫”的构图来。 但是,却没有证据。 芝田将自己的推理告诉希,她听了之后眼睛为之一亮。 “这很有可能哦。山南里枝跟年轻时的男友重逢,于是就很高兴地又跟他在一起,当中一个不小心说溜嘴,就把丈夫的秘密给说了出去了。她误以为对方还是昔日那个男朋友,完全忘记他是一个新闻记者了。我想里枝一定是铁青着脸拜托片品别报出来吧。但是,一个记者知道这种内幕,怎么可能会闷不吭声。走投无路的里枝,只好去找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商量了,于是他就让片品的嘴巴永远地闭上了……但是呢……” 希突然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 “会不会,山南寿英其实也知道里枝跟片品之间的关系呢……?” “你说他知情?” “片品从里枝那得到消息之后,应该不会马上就报导出来。我想他一定会先求证里枝说的话。如果片品在报导之前,去跟山南确认的话,想当然山南一定会想要知道他消息的来源。能够知道他重大秘密的人很有限,于是他就知道里枝跟片品的关系了。” “有道理。要是他真的明明知情,却装作不知道的话。” “山南自己对妻子也不是说就完全忠实。我想他既然接受由香小姐这个贿赂品,所以就算他知道里枝跟片品的关系好了,也没有立场去抨击她。” “这么一来,片品的死因,就有可能跟山南本人扯上关系了。” “有可能哦。但是我想应该不是他本人亲自下令的吧。太冒险了。” “就算山南没有指示,但也许他跟片品的死还是脱不了关系。” “如果他知道泄密给片品的人是里枝的话。” “里枝自己应该不至于会对山南坦白吧。” “他们会互相试探对方。” “我想要得到确切的证据,来证明山南里枝跟片品的确有暧昧。” “我想这样就已经够了。剩下的交给我爸,他会帮我们写出来的。山南寿英跟里枝肯定都会吓一大跳。别的媒体也会跟进。” “可是没有直接的证据,你爸真的会帮我们写吗?” “我会拜托他的。反正爸爸他都已经帮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应该也有想写出来的企图吧。” 希自信满满地说道。 现在,能说明片品义人跟山南里枝关系的资料如下: 一、两人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藉由社团活动而熟识。 二、里枝对她跟片品的合照有所反应。 三、里枝跟水口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四、水口在前桥由香住的上亿豪宅里当管理员。 五、片品笔记中,跟帝塚宗五在“梅枝”这间料亭,频频会面的人物“S”,就是山南寿英。 但是,光凭这些资料,还不能确定附带着由香的上亿豪宅,就是提供给山南寿英的贿赂品。而山南里枝跟片品的关系虽然很可疑,但这些资料也不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确实有暧昧。光是这样,就算是宝贝女儿的请求,荒川还是无法动笔。 将山南的金权挂勾,跟他妻子里枝与片品的不伦牵扯在一起,然后再以此跟片品的死因做连结,未免过于牵强。因为山南的金脉跟里枝的不伦,其实本来就不相干。 <hr /> 注释: 犯罪的舞台监督 <er top">1 那栋废弃大楼位于新宿区的一角。它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以前是旅馆,曾经风光一时。但因后来周围出现更时髦的新式旅馆,以及胶囊旅馆,于是逐渐没落终至歇业。 因为大楼牵涉到地主、建物所有人、还有建筑业业者的权利,相当复杂,所以一直乏人问津,就这么一直被搁置着。盖有建物的土地不好脱手,就算要卖也卖不到好价钱,而且拆除又是一笔支出。 于是旅馆内还保持之前营业时候的老样子,床啦家具跟杂物还是照样搁着。歇业之后,有大胆的情侣跑进来,免费地沉浸在两人世界。可是没多久流浪汉跟偷窥狂也跑来,于是情侣就绝迹了。 之后,那些家具跟杂物等能搬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这栋建筑变得越来越荒凉。窗上的玻璃破了,墙壁剥落,地上散落着瓦砾。这样的景象看起来似乎很奇妙,所以这里还被当成电影跟电视拍摄的场景。 后来,自从发生流浪汉被袭击的事件之后,就连他们也不敢来了。接着又谣传闹鬼,于是这里便成了名符其实的鬼屋。 在这间有如废墟的大楼,半夜里却出现一名不速之客。 他在大学毕业之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又不想勉强被绑在一间公司,于是一直靠着打零工为生。 但由于不景气的关系,他连打工的机会也没了。因为积欠了过多的房租,他就被赶出公寓。渐渐地身上连回家的车钱也没有了。 用身上仅存的钱买了便利商店的便当后,在他一边物色吃饭地点一边闲晃时开始下起了雨。这时候他注意到这间大楼。幸好现在不是冬天,跑进屋里的话,还勉强可以撑过一晚。 关于大楼的沿革跟奇怪的传闻,他全都一无所知,只是抱着暂住一晚的心态,就闯进去了。 他对徒具形式,写着禁止进入的告示牌视而不见,进到里面之后,发现地上满是散乱的玻璃碎片跟瓦砾,简直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他放弃一楼,爬上二楼。从窗上裂开的玻璃,微微地透出窗外闹区闪烁的霓虹灯的亮光。 他从走廊进到一间看起来比较像样的房间后,一看到搁置的床却冻住了。没想到有人已经先睡在上面了。仔细想想,这栋废弃大楼离新宿的闹区又不远,就算有人捷足先登也没啥好奇怪的。 但是,当屋外一闪一闪的霓虹灯,照到那个先来的人脸上的一瞬间时,他察觉那人的状况有异。那人躺卧在床上的姿势不但很不自然,而且还一动也不动。 他逃到房间外面后,又怯怯地走近床上那人。看起来是一名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子,以右侧腹部朝下,弓着身体的姿势倒卧在床上。 屋外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地,照出那人的脸。虽然光线不足,但很显然地,那并不是一张活人的睡脸。那一瞬间,他看清楚了,从那名男子的头部,一直到破旧的床上,都沾有黏稠的深色污渍。 他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飞快地冲出那栋大楼之后,他马上用一直随身携带的手机,打一一零报案。 <er h3">2 当天晚上,负责值班,在署里待命的牛尾跟青柳,即时在署里的终端机接收到一一零电话报案的内容。 案发现场就在新宿警局的脚下,北新宿四丁目,一间原为旅馆的废弃大楼的二楼。一名男子被人发现陈尸在里头的一间房间。报案的是一名二十四岁男子,目前无业。据说他是偶然闯进去才发现尸体的。 歌舞伎町是世界数一数二的闹区。对邻近于此的新宿署来说,今晚原本是难得清静的一夜,既没有宵小肆虐,也没有传出有人闹事。就在警员们正打算要钻进休息室的被窝里休息时,却接获这通报。 值班室里一阵紧张。 虽然出事地点不远,用走的也到得了,但他们还是驱车赶往现场。在这个时间点,还不能判断到底是自杀、意外、还是他杀。但是牛尾跟青柳直觉判断,死者的死因并不单纯。 北新宿四丁目是位在JR中央线北侧,跟旧神田上水,以及小潼桥街中间的三角地带。附近有很多小住宅、公司宿舍、跟公寓。 牛尾到现场之后,看到辖区警局的巡逻车,与机搜(机动搜查队)的车子已经先抵达,将现场给封锁起来了。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通报者,竟很难得地还在一旁等着。那些流浪汉或是色狼就算发现尸体,也几乎不会通知警方。就算是废弃的空屋,如果房子有人的话,发现的人还是可能吃上非法侵入住宅罪。就算没有这个认知,他们也怕惹上麻烦。 警方首先向通报者进行简单的询问,了解发现尸体时候的情况,然后勘查现场。先从现场的周遭环境开始观察,再逐渐地缩小范围到尸体上。 死者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性,身穿针织运动外套,着运动鞋。在运动鞋的橡胶鞋底上,完全没附着现场附近地面上散落的玻璃、与瓦砾的碎屑。因此警方研判,被害人应该是先在别处遭人杀害,之后再被移到现场的。 死者身上,并没有任何足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他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身材偏瘦。身体上没有遗留手术痕迹。 尸体右侧腹朝下,右手在头上垂直伸直,左手靠近肚脐旁边,手指前端接触床上。他的身体弓曲,右脚微微向前,而左脚则稍微往后弯曲。 他后脑的头发被血湿透,血液从伤口流到床上渐渐地凝固了,呈现黏稠状。监识人员拨开他的头发一看,发现他的头皮因为遭钝器敲击而凹陷,用手试着按压,有种塌软的触感。除了后脑杓的伤口之外,没有发现其他外伤。 死者的发色是黑色,没有染发,头发看起来好像刚剪过没多久。尸体双眼紧闭,从嘴巴跟鼻子有流出少量血液。 死亡时间过没多久,只有在颈部的地方出现少许尸斑。尸体才刚开始死后僵硬。 案发现场之前是一间旅馆,现在馆内则是一片荒凉。发现尸体的房间,是里面最好的一间房,放着一张双人床。床虽然因为脏污已经变色了,但上面还铺着床单,里头的弹簧也还完好如初,还是可以使用。 房间墙壁满是龟裂,水泥都外露了,天花板上电灯的电线纠结垂落,地板上散落瓦砾跟玻璃碎片。但再怎么说,住在这里至少还能遮风避雨,比露宿野外来得强。 “应该是对附近环境熟的人,把尸体搬来这里丢的吧。” 青柳低声说道。致命伤位在脑后。会伤在这个部位,不太可能是死者自己所造成的。 知道在这种地方,有这么一间废弃大楼的人,除了当地人以外,就只有少数人了。而当地自从谣传这间大楼闹鬼之后,就不太有人敢进来了。如果不是无业男子为了暂宿一晚,不小心闯进来的话,尸体现在应该还没被人发现吧。 还真的有人会利用大都市的死角,来做为弃尸地点。 新宿警局认定这是一起杀人事件,于是联络警视厅搜查一课。同时通知指令室(即勤务指挥中心)发布紧急命令,以现场为中心布下警网进行盘问。 搜查一课的人员到场。在没有管理员、形同废墟的大楼,任谁都能自由进出。大楼的入口处,虽然形式上挂着禁止进入的牌子,但是牌子上的字也因为风吹雨打而变得模糊不清。成了命案现场的大楼里,搬来了照明灯。 辖区员警联合警视厅的监识课成员,组成监识小组,开始进行正式的蒐证工作。监识人员分头进行拍照、采集脚印与指纹、找寻可疑痕迹、以及测量等工作。 牛尾跟青柳好久没看到搜查一课的栋居了。 “啊,牛尾先生、青柳先生好久不见了。” “栋居先生看起来气色不错。” 他们偶尔会偷闲用“民间交流”的名义去喝一杯,但是最近大家忙到都没空见面了。 听牛尾简单叙述发现尸体的经过之后,栋居很快地加入调查的行列。 外出搜查案件的重点在于找寻目击者、调查被害人身份、与调查被害人死前的行踪。搜查人员分头拿着被害人的即可拍照片,去询问路人。 发现尸体的时间虽然在深夜,但是现场位于新宿西口超高层大楼群底下,而且歌舞伎町也在附近,所以路上应该还是会有行人通过。 监识采证完后,栋居跟牛尾负责勘查现场。 尸体除了后脑上致命的挫伤之外,没有与凶手搏斗的挣扎痕迹,现场也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 验尸结果显示,被害者死亡时间大约在四到五个小时前。 从发现尸体的凌晨一点到现在,已经经过了两个小时,因此推测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凶手在犯案后,似乎把被害人身上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悉数拿走了。 从受伤的部位以及形状,研判凶器是类似铁鎚的钝器。但现场及周遭都没发现这样的东西。 在现场采集微物证据的牛尾,将手探近被害人的裤子,感觉手上似乎抓到些什么东西。 “有发现到什么吗?” 栋居跟青柳很快地将视线移到牛尾的手指。在他手上有着细小的,像棉絮一样的茶色物质。 “看起来好像是裤子的碎片吧。” “这不是床垫的屑屑吗。” 青柳往露出床垫的床看去。床破损了,里面的东西都露出来了。 “好像不太一样。” 栋居将床垫屑,与牛尾手上像是裤子碎片的东西做比较,偏着头思考。但是,现场的东西除了床垫外,就找不出其他类似的物品了。如果那个碎片不属于床垫的话,那么就是附在被害人身上,从外面带进来的东西了。 从被害人的裤子上,还采集到极少量疑似动物的毛之类的物质。 牛尾将东西交给监识人员保管。 在精密的监识工作之后,他们只发现一些难以辨识的旧有指纹,没找到其他可能是凶手遗留下来的痕迹。而采集到的脚印,连发现者的一起算进去共有好几组,但因为现场是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入的开放空间,所以无法断定脚印就是凶手所有。 再者,现场地面上到处都是瓦砾,所以也无法采集到完整的脚印。看不见的足迹可能也埋在瓦砾堆中了。 尸体跟现场的微物采证工作告一段落后,他们还要对尸体进行更钜细靡遗的调查,将尸体搬离现场以便解剖。 那天早上,新宿警局成立了搜查本部。 <er h3">3 芝田不经意地翻开报纸后,感到一阵错愕。新宿废弃旅馆内发现年轻男子遭人殴打致死的标题下,登着羽泽友一的照片以及报导,在社会版占了相当大的版面。 报导内容大概是说,在今天凌晨一点左右,一名无业男子在北新宿四丁目一间废弃旅馆的房间里,发现一名头部遭到重击的男子陈尸在内,于是打一一零报警。新宿警局的员警到场调查后发现,男子的后脑部遭人重击,因而流血致死。新宿警方判断这是一起杀人案件,于是向警视厅搜查一课请求支援,在局里成立搜查本部开始调查。被害人的身份不明,搜查本部目前正倾全力查明被害人的身份……等等。 虽然报上的照片有被修过,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但芝田百分百地肯定那人就是羽泽没错。 芝田知道自己的不祥预感终究还是命中了。羽泽的存在过于威胁到凶手,于是跟片品一样惨遭灭口。 就在芝田看完这篇报导的时候,电话铃声正好响起。从话筒那头传来了希的声音。 “老板,不好了,羽泽他被人杀了!” “我刚从报纸上看到消息。” “老板,怎么办?报纸上写说羽泽的身份还没被查出。” “你有看电视新闻了吗?” “还没。” “说不定有人在看到电视之后,会跑去通知警方。” “我总觉得我有责任。都是我拜托羽泽去做那种事,才会害他被杀掉的。” 希的声音显得很狼狈。 “也不见得就是我们的错。他正跟由香偷偷交往。也许是因为这样才会惹到凶手的。” “这么说犯人就是山南……”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山南也不至于会做出什么,会让自己被怀疑的事情吧。” “但是,他把片品先生杀掉啦。” “目前也还不能确定他的死就是他杀。” “凶手就是山南了不是吗。不然还会有谁。对山南来说,杀一个跟杀两个都是一样的。” “山南可不是那种会掉在夹缝里的人。不管怎样,我们先告诉警方羽泽的身份吧。” “这样做没关系吗?这样不等于是在对凶手泄漏我们的身份吗?” “其他认识羽泽的人在看到消息之后,也可能会跑去跟警察说啊。说不定已经有人去讲了。” “关于我们跟羽泽之间的关系,警察会问东问西的。” “只要说他之前在派报社工作的时候,有帮我送报纸就好了。” “我好怕。” 希反常地,显得很恐惧的样子。 “没事的。你后面还有你爸在撑腰啊。凶手不敢对你怎样的啦。” “我才不是在担心自己呢。我是在担心说老板你会不会有危险。” “我?” “是啊。我想既然凶手都已经对羽泽下手了,那他很可能已经知道老板的存在。还有老板在调查片品先生死因的事情,也可能被发现了。” “如果他真的对我出手的话,不就刚好正中下怀。这样一来凶手等于是承认自己真的杀了片品先生。” “你的意思是说,杀害片品先生跟羽泽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很有可能,不过这点目前还不能确定就是了。” “为什么?” “片品先生跟山南里枝的关系还不能确定啊。” “就算她看到照片有反应也不能算数吗?” “对照片有反应不能当作直接的证据。不管怎么说,凶手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我想他现在应该很着急才对。我们一定会逮到他的尾巴的。” 芝田很坚决说。 凶手杀害羽泽,就证明了芝田的调查,是朝着正确的方向在走。 羽泽应该握有什么凶手的秘密,却瞒着芝田。凶手应该是怕羽泽将他知道的秘密泄漏给芝田吧。所以羽泽、不、是芝田应该让凶手倍感威胁吧。 本来只是打算收集掉落在夹缝中碎片的拾荒者,竟然意外让这么大的猎物进到射程里。倘若果真如此,全都是因为有羽泽的牺牲。或许是芝田间接杀了他的。 不能让羽泽就这样给白白地牺牲,芝田对自己发誓说。 <er h3">4 采集到的微物证据被送往科学搜查研究所。附在被害者裤子上的茶色异物,经监定后发现是海绵的碎片。而疑似动物毛的物质,从里头含的髓质判断出是动物的毛、而且还是几只狗的狗毛。 解剖监定的结果如下: 死因:后脑部遭敲击而产生的脑挫伤。 死后经过时间:从死亡到解剖时,已经过了十二到十五个小时。换句话说,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一天的晚上十点,到两个小时后的这段时间里。 受伤部位以及程度:在头顶偏右后方,有一个约四平方公分大小,留有凶器形状、呈现凹陷性骨折的伤口。而靠近左眼窝上方的前额底部,也有骨折的现象。这是因为后脑部承受的撞击力道,从头后方作用到前面,由于反作用力的关系,使得受伤部位的对侧也会出现骨折,也就是所谓的对侧伤害。敲击力道相当猛烈,凶器的作用面局限在一处。伴随着头骨骨折,脑内也有出血,血液从鼻孔、咽头、喉头流进肺部。可见被害人在头部受伤之后,还呼吸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自杀或他杀:他杀。 凶器的种类及其用法:作用面有限,类似铁鎚的钝器。凶手的行凶方式,是从被害人头部上方给予致命的一击。从被害人身上完全没有抵抗的迹象看来,被害人在受伤之后随即昏迷,直至死亡。 胃内食物:无。 血液中的酒精含量:无酒精反应。 被害人血型:AB型。 是否服用其他药毒物:无药物反应。 那天晚上,根据解剖的结果,搜查本部召开第一回的搜查会议。参加的人包括辖区员警、搜查第一课、负责初步调查的机动搜查队员、与看管现场,从最近的派出所借调来支援的基层员警等,总共大概有五十名,全员集合于设置搜查本部的会议室。 担任本部长的署长跟与会者打过招呼之后,由负责指挥现场的那须警部,说明尸体被发现时的状况,跟初步调查的经过。 第一回的搜查会议,与其说是专案会议,倒不如说是顺便让大伙打照面的说明会。 就在会议中途,有个令人意外的情报传来。这消息来得还真是时候。 警方接获通报,才得知死者身份。死者名叫羽泽友一,十九岁。是中央区银座六丁目,一间名叫“弗洛依兰”的俱乐部员工。提供线报的人名叫芝田未知男,住在千代田区神田神保町三丁目XX。经营一间提供生活上大小事务谘询服务、名为“夹缝”的事务所。被害人在进入“弗洛依兰”工作前,曾经在派报社工作。芝田是这时候跟他认识的。 警方联络芝田,以及羽泽工作的那间叫“弗洛依兰”的俱乐部,请他们前来确认遗体。而昨晚刚好是“弗洛依兰”的公休日,店里面的人都还没注意到报导。 经“弗洛依兰”的店长确认,死者确定就是羽泽友一。 被害者的身份确定之后,会议氛围也从原本传递资讯的说明会,转为正式搜查会议的紧张气氛。 “弗洛依兰”是政经界御用的俱乐部,因此这名字经常出现在媒体上。 第一回会议最大的焦点,在于作案现场是否就是陈尸现场,还是说被害人先于某处遭人杀害(伤害)之后,才被人运到定点弃尸的。 从尸体及陈尸现场的状况判断,主张陈尸地点为第二现场的看法较有说服力,但仍有少数派主张陈尸处即为第一现场。 “如果说被害人是在陈尸地点被杀害的话,那犯人到底是用什么藉口,三更半夜把人叫到这间跟废墟没两样的旅馆里的?” 主张第二现场的人问说。 “从作案手法看来,凶手也有可能是女的。现场有一张虽然很旧但是还能用的床。凶手会不会是假装求欢,把被害人引诱到那里的呢?” “但是尸体上并没有发现性交过的痕迹。” “不一定要真的做。也可能只是假装要做,然后趁机杀掉被害人。” 少数人提出这个可能性,而主张陈尸处是第二现场的人,也没有再加以反驳。 侦办的基本原则,是要探讨各种可能性。虽然一般人会认为,应该没有人会在疑似闹鬼的荒凉废墟里办事吧,但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如果是喜欢追求刺激的情侣,或许会觉得很新鲜好玩,更何况对没什么钱的年轻人来说,里面至少能够遮蔽,又有床,总比打野战好多了。实际上之前好像就有情侣真的跑进去过。 现场在传出闹鬼的传闻后,连流浪汉都不太敢进去了。对情侣们来说,那里正好是享受两人世界的好地方。 假如作案现场是在别处,此案则不太可能会是偶发性案件。而就算陈尸点是第一现场,那里虽然邻近道路,但毕竟是在室内,因此凶手也无法随机在路上将人给引拐到里面。 那天的搜查会议拟定出以下的方针: 一、调查人际关系(被害人跟凶手之间的关系)。特别是有关异性关系的调查。 二、地缘关系(凶手跟陈尸地点的关系)的调查。 三、以案发为中心,调查被害人跟凶手的行踪。彻底地打听。 四、从人际关系里过滤可能的犯案动机。 五、找寻目击者。 六、再彻底地进行现场监识工作。 七、找寻凶器的下落。 他们拟定好搜查方针之后,就分配工作并分组。在之前的一些调查工作里,已经同组过好几次,对彼此已经很了解的栋居跟牛尾,这次又分在同一组了。 他们负责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第一步是先去跟“弗洛依兰”的相关人士,以及芝田见面,制作笔录。这类调查通常是由资深员警来进行。 “又在同一组了。” 牛尾很高兴地笑说。 “要不是在这种时候,平常都没能有什么机会,见识牛尾先生您的丰采。” 栋居好久没跟牛尾一起同组工作了,也很高兴。 “拜托别说什么丰采之类的了。我才需要跟栋居先生您多多学习。” 牛尾谦虚地说。 他们深爱的人,都已惨遭凶恶歹徒的毒手。所以两人不只是志同道合而已,更觉得彼此同是内心深处伤口,至今仍淌着血的同志。 他们跟弗洛依兰的妈妈桑约好了,按照指定的时间,在晚上六点时登门拜访。要他们在这时间点过去。应该是打算让警察在客人来之前结束问话吧。 弗洛依兰在银座六丁目,一栋还有许多同类型的店所进驻的大楼三楼,占了最大的位置。 在面向柜台的酒架上,满满地摆着贴有客人名字的酒瓶。 靠近入口的一角摆着一架钢琴,充满高级感的内部装潢,统一采琥珀色的色调,令人觉得很放松。那时店里还没什么客人,来上班的小姐也不多。 跟刑警们应对的妈妈桑乔木昭子身穿和服,正好衬托出她高雅的气质,却又不失成熟妩媚。她年纪应该有五十岁左右了,却有不输年轻女孩的娇媚感。这份娇媚,让人很难忽视她的存在。这或许是因为她在这一行已有多年历练的关系吧。 双方初次见面打过招呼后,妈妈桑很殷勤地劝酒。牛尾以值勤中为由,郑重拒绝之后,很快进入正题。 弗洛依兰的妈妈桑跟员工们,对于羽泽遇害一事似乎感到很震惊。 “关于羽泽先生发生那样的事情,您有想到什么可能的原因吗?” 牛尾问道。 “想不出来会有什么原因。那个孩子工作很认真,客人对他评价很好,店里的同事跟我也都很信赖他。” “那羽泽先生生前,有跟哪个女生比较熟吗?” 牛尾直捣核心。 “那孩子很受女孩子欢迎。但是好像没有固定交往对象的样子。年轻人嘛,如果是在店外私底下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妈妈脸上浮现暧昧的笑容。 夜店这一行,应该会禁止男女员工交往的吧。但是一踏出店门,他们要做什么店里就管不着了。妈妈桑暧昧的笑,正暗示这一点。 “听说羽泽先生在进到贵店之前,曾经在派报社工作过。那他是怎么会来这里工作的呢?” “是店里员工介绍他来的。” “员工?” “是由香小姐介绍他的。前桥由香小姐。她是我们店的红牌。听说由香小姐还住在旧住处的时候,家里的报纸就是羽泽送的。因为这样两个人才认识。好像是羽泽说他想做钱多一点的工作,所以她才介绍他来的。” “请问由香小姐现在在吗?” 牛尾跟栋居不经意地朝店里看。店里还没有什么客人的影子,只有几个比较早上班的小姐。 “我想她应该差不多快来了。” “由香小姐刚刚来电话,说她人不舒服,所以今天要请假。” 店长在一旁说道。 “咦?她今天请假啊。难得人家刑警先生特地跑来一趟的呢。” 妈妈桑显得有点困扰的样子。 “那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那时候,店内的小姐齐声说:“欢迎光临。” 有客人上门了。牛尾判断他们也该就此告辞。 两人接着到与芝田约定的地方。他们已经跟芝田约好了。 <er h3">5 刑警说要跟他见面的时候,芝田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这点他在通报警方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觉悟。但是,真要面对的时候还是会紧张。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他一想到羽泽的死自己也有间接的责任,就觉得跟刑警见面有压迫感。 芝田与两位刑警,约在他事务所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碰面。 名叫牛尾的新宿署刑警感觉很沉稳,乍看下给人慢条斯理的印象。另一个跟他一起来的三十岁左右、叫做栋居的刑警,脸上则没什么表情。他颀长的身形,令人联想到收在刀鞘里的日本刀。而他的外表下似乎也隐藏着刀刃般锐利的锋芒。 在打过招呼之后,牛尾开门见山地说。 “这次羽泽先生的案件,非常多谢您协助我们调查。多亏您的协助,警方才能知道被害人的身份,也才能做后续的调查工作。” 牛尾很郑重地道谢。 “我很高兴能帮上忙。” “关于羽泽先生的事情,有些问题想请教您。听说您是在羽泽先生之前在做送报工作的时候,跟他认识的。” “他刚好送我家附近那一区。” “那关于羽泽先生遇害的事情,您有什么线索吗?” 牛尾直接了当地问他。栋居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芝田的表情。似乎再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他那锐利的双眼。 芝田迟疑了一下。他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将目前收集到的所有资料,都提供给警方。虽然他在通报的时候,本来就有这个打算,但是事到临头却动摇了。要将好不容易才蒐集的碎片全交给警方,难免会觉得可惜。 但是,芝田如果一直光是将资料抓着不放,辛苦收集到的东西就会白白浪费。目前的材料还不足让荒川写成报导。但就算他把资料交给警察,也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想法。如果他们认为他提供的东西,不过就是一堆杂七杂八的情报,不具说服力的话,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 “如何呢。您有任何线索吗?” 牛尾好像很快就察觉到芝田内心的犹豫,盯着他的脸看。栋居旋即说: “您认识前桥由香这个人吗?” 他接连问道。突然听到由香的名字,芝田禁不住反应了一下。 “您认识吧。” 栋居又问了一次。 “是啊。她之前就住在我家附近。” “那她搬家了吗?” “搬到麻布那边的大楼了。听说之前前桥小姐家的报纸,也是羽泽先生送的。老实说,前桥小姐家的猫常常跑来我家玩。她的新家因为不准养猫,所以就把猫托给我照顾。” 芝田说出他跟前桥由香之间,由于芽衣所产生的交集。 “原来是这样啊。” 牛尾很理解地说。 “那您知道她麻布的新家在哪吗?” 牛尾问。 “在一栋叫‘皇室阶级’的大楼里面。” “哦,光听名字就觉得很豪华啊。” 牛尾跟栋居两人互相对看。以刑警的嗅觉,他们似乎察觉到芝田的话中有隐藏着什么。 看似温和的牛尾,换上了一副刑警的表情。 “在前桥由香小姐的背后,有一个在赞助她的金主。虽然这还不确定。” 芝田将他手上最大的一块碎片递出来。 “这个在背后的金主,跟羽泽先生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栋居像是早已看穿他的心思般说道。虽然他的推论过于跳跃,但在芝田的内心里,却不由得为栋居敏锐的观察力咋舌。而牛尾则回到原先那种从容不迫的态度。 芝田在那时,察觉到他们两人间巧妙的节奏。牛尾问话的时候,栋居会就在一旁守候着,而当栋居要逼问时,又换成牛尾来掩护他。在这一紧一弛的节奏间,猎物就会被逼到死角。 希曾说,自己是荒龙的女儿,所以凶手不会对她下手。话虽如此,也不能因此保证她就百分之百安全。说不定凶手早在怀疑她进“弗洛依兰”的目的。在背后指使羽泽去测试由香反应的人是荒川,这件事如果被发现的话,那希是间谋的事就会被识破。不,说不定其实已经穿帮了。 还是说,凶手压根就不知道希跟荒川是父女关系呢。如果是这样,凶手之所以没出手,根本就不是忌惮于荒川的庇护。那么希等于是曝露在更大的危机之下。 芝田本来就反对她去“弗洛依兰”了。但是,希现在似乎已经忘记她原先到那里去的动机,反倒成了弗洛依兰的重要战力。她现在的人气甚至凌驾于前桥由香之上了。希似乎很适合银座的环境。她去了银座之后,变得比先前待在帝塚的时候还要有活力。 如果把目前所有收集到的资料都交给警方,就能保障希的安全。芝田判断,如果警方能因为他的资料而有所动作,那凶手要对希出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芝田抛开了最后一点的迟疑,从片品的死开始,把他调查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他们兴味浓厚地听着他的话。当芝田说到冈野的名字时,两人似乎正了一正神情。 当芝田说完时,两人的表情显得兴致勃勃。 “您告诉我们的事情非常有意思。我们会好好参考的。” 牛尾周到地说。 “接下来就交给警方来处理吧。” 栋居跟在牛尾后头叮咛芝田。言下之意是警告他说,以后,外行人就别再轻举妄动了。 <er h3">6 芝田提供的一堆情报片段,大大引起牛尾跟栋居的兴趣。 但是他的资料过于杂乱无章,还不足以说服搜查本部采取行动。一般民众提供的情报,夹杂有太多无用的东西。但这些无用的东西里,却藏着与真相有关的砂金。 牛尾跟栋居感觉到,在芝田的资料里面,砂金的含有率很高。虽然他提供的片段过于散乱,但彼此却带有磁性,似乎一直都相连在一块。 特别是芝田主张片品跟羽泽死因有关的这个观点,让他们大感兴趣。 牛尾跟栋居从芝田那里带回的资料,在搜查本部里掀起一阵波澜。尤其是里头出现的政界大人物,山南寿英的名字。更让他们觉得紧张。 将芝田的资料摘要后如下。帝塚集团利用附带前桥由香的上亿豪宅来贿赂山南寿英。而嫉妒由香的山南之妻里枝,在与外遇对象片品私会的时候,不小心泄漏了这桩贿赂。后来为了阻止片品将事情爆出来,里枝就去拜托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水口,叫他去封住片品的嘴。 偶然经过片品出事现场的羽泽,或许有目击到案发经过。而羽泽在那之后,则被前桥由香介绍到“弗洛依兰”里面,后来可能是因为知道太多事情才遇害。 在芝田的情报中,有三组男女关系很可疑。 第一对是山南寿英跟前桥由香,再来是山南的妻子里枝跟片品义人,最后则是由香跟羽泽友一。然而其中不管哪一对,目前都还不能肯定。虽然上述的三组男女关系,实际存在的可能性都很高,但却缺乏确切证据。这就是芝田的情报不足之处。譬如第三组,虽然羽泽已经承认他跟由香之间的关系,但是芝田却还没从由香口中得到证实。 不过里面的确是有很多间接证据。 搜查本部里面绝大多数的人,都对芝田的资料抱持着怀疑态度。 他的资料最大的瓶颈在于杀人动机。像山南寿英这样的大人物,就算有攸关政治生涯的把柄被新闻记者抓到了,但他会因此就杀人吗?这点值得商榷。 关于这点,牛尾跟栋居的意见是,有可能是山南身边的人自行出手。不过就算真是底下人擅自行动的好了,还是无法解释为何连羽泽都被杀人灭口。 从芝田的资料里,也看不出羽泽到底知道多少秘密。 芝田的情报,似乎有出身公安的冈野种男在背后协助。冈野时常为警方提供线报,在警方内部拥有强大的人脉。在冈野与警察之间,存在着一种互通有无的关系,而他也一直对办案方面贡献良多。 有冈野提供协助,就能补强芝田情报中不足的地方。 芝田的情报里虽然提供了各种可能性,但与其说里头有什么疏忽,不如说在根本上就少了什么。 舞台上虽然有足够的演员,但上面似乎还藏着重要的黑衣。黑衣从辅助的角色,一跃成为舞台导演,执导了这整出犯罪剧。 光凭芝田所提供的线索,并无法揪出幕后的舞台导演。特别是资料中最重要的部份,也就是凶手杀害羽泽的动机,与其说是不充分,倒不如说是几乎没有说明。感觉上这些与片品的死,似乎根本是硬扯在一起的。不然就是芝田还有一些东西还没交出来。 牛尾跟栋居认为有必要对芝田做进一步的调查。 <hr /> 注释: 不被需要的碎片 <er top">1 芝田在将手上的资料几乎全数交给搜查本部后,感到一阵空虚。接下来就交给警方处理这句话,他觉得听起来就像是在对他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又似乎是在告诉他:“夹缝”也得掂掂自己的份量。 调查杀人事件对芝田来说,的确是太过棘手了。但是,他并非在调查凶手。他所做的,不过是将掉落在夹缝里的碎片收集起来,试图将其恢复原状而已。 当然,他不可能将所有的碎片全部收集完全,所以也无法忠实地重现原状。只能尽可能让事情接近原貌呈现出来。这是“夹缝”的工作,也是他在帝塚后方时扮演的角色。 在这方面,他跟以查明真相为目标的警察不同。 栋居跟牛尾的使命,应该是维持法律跟秩序、实现社会正义吧。 芝田可没有这么伟大的使命。把耻辱当作家常便饭的他,是因为要靠掉落在夹缝里的碎片为生,才会去收集它们。就算结果变成是在搜查犯人,但为了生活去收集碎屑,跟实现正义之间是大不相同的。 不过,就像栋居所说的,他的举动在警方眼里看来,或许不过是自不量力罢了。刑警拥有权力,也就是拥有逮捕人的权限。 在芝田看来,警方的权力也是行使正义的基石。如果没有权力,他们就无法实现正义了。虽然不能对这份正义寄予全部的希望,但警察至少会保护市民的生命跟财产安全。 没被赋予权限的人,想去追查杀害羽泽跟片品的凶手,能做到的范围有限,虽然芝田认清自己的界限,将收集到的情报交给警方,可是他却无法停止搜寻碎片的工作。 冈野将搜查本部对芝田所提供情报的反应,泄漏给芝田知道。 “看起来搜查本部里面大部分的人,都认为羽泽的事情跟片品被杀是两码子事。” “为什么呢?羽泽之所以非死不可,除了因为跟片品先生扯上关系之外,就没有其他原因了。羽泽是因为知道凶手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会被灭口的。” 芝田对搜查本部的看法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也觉得这可能性很高。但是搜查本部的人,好像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关系。” “如果无关的话,那羽泽又怎么会被杀呢。” “这点目前还不清楚,但是他们好像觉得,光凭他跟由香之间的关系,就将杀人动机与片品先生的死扯在一起,是太牵强了。” “换句话说,光是窃取前桥由香,还不至于会被人杀害。” “大概是吧。本来前桥由香就只是附带的而已。他们觉得只不过就是附带的东西被人碰了,金主不可能为这种事就动手杀人。” “那羽泽会不会是透过由香,知道了什么重大秘密呢?” “如果是这样,那光是杀掉羽泽,对凶手来说还是不保险。杀死羽泽后,前桥由香对凶手岂不构成更大的威胁。而且要是羽泽跟前桥由香一起遇害的话,嫌疑就会整个集中到金主头上了。” 听到冈野的指摘,芝田觉得茅塞顿开。 听完冈野的意见,芝田觉得或许搜查本部真的说中了。杀害羽泽的人,也许跟片品的事件扯不上边。 当初“夹缝”关注的,是片品的死因。有可能因为这样,于是自己过于草率地将它跟羽泽的案子联结在一起。在一开始的时候,羽泽一案就被先入为主的观念给误导了。芝田觉得他必须重新将一连串的事件,好好地检视一番。 掉在“夹缝”里的东西,原本就杂乱不一。就是因为会有各式各样不相干的碎片跑来,所以才叫“夹缝”。他把夹缝原有的特性给忘了。 如果片品跟羽泽的事件无关的话,这么一来,整件案子的构造就完全不同了。 芝田询问希的意见。 “我也这么觉得。说不定我们是真的太先入为主了。” 希很坦白地说。 “如果跟片品先生的案子无关的话,那可以从哪些地方去推呢?” “警方好像也觉得凶手不是随机行凶的。我想凶手应该在羽泽的交友圈里面吧。” “如果是羽泽认识的人,那范围应该不会太广吧。” “大概吧。但是羽泽有在送报纸,所以说不定圈子还蛮大的。” “送报纸……” 芝田突然想到这点。羽泽跟由香、水口、还有芝田之所以会认识,就是因透过送报纸的关系。所以要是在他送报的订户网络里,藏着出人意料的交友关系也不奇怪。 而且除了负责配送由香与水口旧居的那间店以外,与同一间报社合作的其他派报社,羽泽似乎也曾待过。 警方大概也在朝同一个方向调查吧。但芝田还有警方没有的秘密武器,那就是希。希跟由香都是弗洛依兰的顶级公关,所以一定比警方还靠近凶手。 芝田觉得就算凶手不是由香的金主,也一定是他身边的某人。也许这两条线索会在哪里出现交集也不一定。 虽然改用不同的观点来重新看待案件,但是关于片品可疑的死因,目前最有可能涉嫌的,还是山南寿英。 而就算山南本人没有直接涉入,但他身边的人,依然是在嫌犯名单中的重点。 “都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也就只能继续下去。我,已经没退路了。” 希的眉宇间流露出她的决心。 她不只跟银座很合,还觉得晚上的工作好玩得不得了。她所面临到的危险,不只是犯人的威胁,另外还有身为一个有魅力的女性,夜晚置身在银座会碰到的危险,说不定这方面的危险性还比较高。 当初她去银座的动机,是要调查片品先生的死因,但是最近待在那里的目的,好像变成银座本身了。在银座,希才有机会尝试更多的可能性。希现在之所以到那里去,已不再是因身为芝田助手的身分,而是她依自己所选的生活方式。这是她的机会,虽然危险,但芝田已没有权利去阻止她了。 希自己,好像没注意到她去银座的目的已经变质。 <er h3">2 芝田仔细地过滤羽泽的经历。从他进弗洛依兰前的那家派报社开始往前查,发现他在高中的时候,就曾在一系列类似的地方打过工。 从羽泽高中一开始的打工处,到最后待的那家派报社,他共待过三间店。送报人员大多都是工读生,流动率很高。羽泽虽然工作认真,但好像在同一个地方都不会待很久。也许就像羽泽自己说的一样,比起送报的工作,银座还比较适合他吧。 他在派报社打工的时候,应该是想利用奖学金念大学的,但去了银座之后,似乎就完全放弃原先升大学的目标了。 羽泽出生在东京都调布市。他在念市内的高中时,就在市区的派报社打工。后来他升学考试失败,就一边上补习班,一边辗转在调布市的派报社、目黑区八云的派报社、跟涩谷区笹塚的派报社打工。 如果一家店,他平均会送两百五十户到三百户报纸的话,那么三家店就有一千户了,在那些订户之中,也许有人跟他关系匪浅也说不定。 芝田想将羽泽配送的客户名单拿到手,但是没有搜查权的他,根本无法取得这种东西。如果要考虑他在进派报社之前的朋友圈,距离案子的时间点又太远了。虽然并非毫无可能,但是目前因为羽泽,而成为关键人物的前桥由香跟水口,都是他在派报社时所认识的人。 芝田推测,犯人应该就在羽泽送报的客户群里,但他也只能推测到这里,无法有更进一步的想法。 芝田改变策略。既然他拿不到客户的名单,干脆就调查目前为止,跟羽泽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的住址,再拿来与羽泽之前待过的派报社配送地区做比对。 他只要先盯上住在羽泽送报范围内的人就好了。 他想到的人只有少数几个。水口跟由香已经先除外了,从山南里枝开始、片品典子、上杉恭平、帝塚宗五之下的宗次、与帝塚一族。为了谨慎起见,他把荒川龙吉跟冈野种男也一并加了进来。 羽泽虽然不太可能跟山南里枝、以及帝塚一族扯上关联,但是配送报纸时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虽然送报员跟订户直接面对面接触的机会不多,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芝田列举出来的人物,与其说是跟羽泽有关,还不如说是跟片品或由香、山南、或芝田有关联。他们的地址不是已经公开,就是芝田知道的。 芝田看着他列的名单,目光停留在一个人的地址上。早崎道生。他不只跟帝塚攀亲,而且还是之前对希性骚扰的那个罪魁祸首。他家地址在目黑区柿木坂。 早崎从原先广报一课课长的位置,爬到现在董事总务部第二总经理的地位。 柿木坂就在羽泽工作过的八云专卖店附近。芝田很快地向那家店的人确认。 柿木坂就在那间店的配送区域内。 芝田当下决定冒用早崎的名字。 “之前我在看你们的报纸的时候,看到一个叫羽泽友一的人被人杀了,我在想,难不成他就是之前帮我家送报纸的那个人吗?” 他试着问。 “是啊。我们也吓了一大跳呢。真是作梦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性子虽然有点不定,但工作很认真,是蛮不错的一个年轻人。” 果然是他预期中的答案。羽泽以前,曾经帮早崎道生家里送报纸。这个事实会不会跟案件有什么关联呢?芝田凝视着这个意想不到的新发现。 早崎要住在哪是他家的事,但是他以报纸订户的身分,而跟配送者的羽泽产生交集,这点就不容忽视。 可是,从早崎身上,并找不出什么杀害羽泽的动机。早崎跟前桥由香、水口、或者是山南寿英、以及山南的妻子里枝之间,看起来好像没啥关联。 芝田赶紧将他的新发现告诉希。希似乎也觉得很惊讶。 “没想到那个早崎家里的报纸,也是羽泽送的。” “问题是,这件事情跟案子有什么关联。” “这很难找呢。通常送报的人,都是在屋主还在睡觉的时候就上门了。就算很早起的人,也很少会跟送报的人碰到面吧。” “这个嘛,也有的订户会等不及,直接从送报的人手上拿报纸吧。还有向订户收报费的时候也会碰到。水口跟由香不就是因为羽泽送报的关系,才跟他认识的吗。” “但是,这跟杀人案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还不知道。不一定跟案子有关。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现在跑出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物了。” “是啊。但如果是早崎的话,不管会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他是那种会为了出人头地,就把自己卖给魔鬼的人。” “他在那之后,还真的当到总务第二总经理了。” “当上第二总经理啊……真厉害。他才四十出头而已吧。” “是四十一岁。说不定是因为对你性骚扰所以才升官的。” “真讨厌。” “他的升迁跟羽泽的遇害之间,说不定有什么关联。” “我也这么觉得。” “警察说不定已经注意到早崎了。那就拜托冈野先生,请他查清楚羽泽跟早崎之间的关系吧。” “至于早崎迅速升迁的内幕,或许可以拜托我爸查。我会拜托他的。” 希开始发挥她身为秘密武器的战力了。 “虽然早崎的存在不容忽视,但他也只不过是羽泽送的一千户当中,其中的一户罢了。每家订户不一定都只有一个人,至少大概都是三个人以上,所以送一千户的话,他就会接触到大约三千人。在这三千人里面,可能还藏有跟羽泽有关系的人。一口就咬定是早崎的话太冒险了。” “可是除了早崎之外,就没有其他相关人等了啊。” “就算他是相关人等,也不是跟羽泽有关,而是跟我们有关。” “就算只跟我们有关系,那也够了啊。因为我们正在调查片品跟羽泽的案子。” “早崎跟羽泽之间的关系,是在我们做调查之前就有的。所以说,那原本与案子无关。” “虽然还是搞不太清楚,不过这么说来,帝塚一家就很可疑了哦。” “说是这么说,但总觉得除了早崎之外,好像还隐藏着什么。” 芝田跟希讨论之后,去询问片品典子。 他问典子在片品生前认识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叫早崎道生的人。典子回答说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她自己也说过,她对她先生的交友关系其实完全不了解。 为了谨慎起见,他拿早崎的照片去给典子看。他没办法拿到早崎的个人照,有的就只是希在广报部时的团体照。 但在看了照片之后,典子也没有任何反应。芝田只觉得身心俱疲。 调查片品的不明死因跟杀害羽泽的凶手,对“夹缝”的收入一点帮助都没有。全都是芝田自己的义务帮忙。 幸好有人慕名前来委托,所以还有一些零星的小案子上门。收支勉强还能维持平衡。但是他几乎都没付给希什么薪水。本来打算收集掉在夹缝中碎片的芝田,现在却觉得彷佛连自己都要掉在缝里了。 就算想回头也来不及了。芝田觉得羽泽的死自己也要负责。即使凶手并非杀害片品的人,芝田的举动可能也已经刺激到他。也许芝田已不知不觉地威胁到凶手,早晚会跟羽泽一样。面临被灭口的命运吧。 在夹缝里不只会掉下社会上的各种碎片,还会有将碎片引来的危险,芝田总算察觉到这一点了。如果说羽泽的死,是芝田这边的裂缝所导致,那他的责任就很重大了。原本只该是小小的缝隙而已,要是意外裂成了一道张得大大的开口…… 就在芝田开始替“夹缝”的未来担心时,希带来了令他意外的情报。 “真不愧是老爸。他查到早崎为什么会这么快升迁的内幕了。没想到那家伙,竟然还帮人照料到女人头上。” “照顾女人?” “就像女街一样。” “女街……你还知道这么旧的字啊。” “因为是靠着吃软饭来出人头地的,所以是女街啊。” “那他是帮谁,又是照顾怎样的女人呢?” “就是帝塚宗次的太太啊。暗中撮合那桩联姻的人,听说就是早崎。” “是早崎拉拢他们的……” “虽然表面上介绍的人是工商会议所的会长,但是听说真正撮合他们的人是早崎。听说宗次他太太的娘家,刚好就在早崎家附近,因为她跟早崎认识,所以一开始是他先开口提的。”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宗次的妻子,是中大银行总裁中条秀作的三女吧。据说因为那桩联姻,所以帝塚才可以确保庞大的资金来源。好像也不单是利益联姻,同时也因为中条的女儿长得很漂亮,所以宗次本人也有意思。” 芝田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就在帝塚家跟中条家的亲事定下来的时候,发生永屋绘美怀孕的骚动,芝田只好帮忙擦屁股。 不只如此,宗次后来酒驾去撞到羽泽,又是芝田代替他扛起责任。不过他不知道,早崎就是促成这桩婚事的幕后推手。 芝田回想起当时,突然想到一个重大的可能性。 “你刚刚说,早崎就住在宗次他太太家的附近吗?” “是啊。这又怎么了呢?” 希吃惊地看着突然很大声的芝田。 “如果早崎家,跟宗次他太太的家就在附近的话,那报纸的配送或许也是在同一区里。” “啊。” 希总算也注意到这个可能了。 “要是羽泽也有送中条家的报纸,那他跟这家人也许就有认识。” 就像是在问他其中的涵义一般,希望着芝田脸上的表情。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也就是,在羽泽不为人知的交际里,可能还隐藏着他跟中条家的关系。 “但是,怎么会呢。中条家在日本金融界可是有头有脸的耶。身份太悬殊了吧。” “就算地位相差悬殊,还是可以认识啊。” “可是这样就把它跟羽泽的事件联结在一起,结论下得也太早了吧。” 像是想抑制芝田脑里不断膨胀的推测一般,希这么对他说。 “是啊。” 芝田点头道。 “果然还是太牵强了啊。” 他似乎在告诫自己。 “但是老板你其实很在意的吧?” 希笑嘻嘻地说,一脸看透芝田心思的表情。 “你看得出来啊。” “当然看得出来啊。我跟老板可是心连心的呢。” 希这次换上充满诱惑的表情。浑身散发出受银座洗礼后所增添的性感魅力。 “你心里在想什么就直说吧。” “老板正把羽泽跟宗次的太太连想在一块吧。也许男女之间,是没有身份地位、跟敌我这些分别的。就算两人之间透过送报产生了交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也跟我有同样的想法,不是吗?” “是啊。因为心有灵犀嘛。在婚事说定之前,两人就已经认识了。而在婚事说定之后,羽泽的存在就成了妨碍。” “但是羽泽是在他们结婚之后才被杀的。” “说不定在结婚后,羽泽对宗次他太太来说,还是一大阻碍。” “原来如此。宗次跟他太太的婚姻,绝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而已。连带还会影响到别人对他们两家的观感,跟两家的事业。这么一想,宗次的太太也不算完全没有嫌疑。” “其中的可能性,应该接近一半一半吧。因为从凶手的犯案手法看来也可能是女人下的手。” “虽然有点大胆,但也不无可能。” 芝田从冈野那里听说,搜查本部的人认为,要是凶手是女人,就算犯案地点是旅馆废墟,她也能利用现场是放有床的旧旅馆这点,将被害人引诱进去。 “赶快确认中条家有没有在羽泽送报的范围里吧。” 芝田因为这个新发现振奋不已。宗次的妻子彩子,娘家就在目黑区柿木坂一丁目,跟早崎道生的家在同一个町内。 在询问八云的派报社之后,确定是在同一个配送区域内。所以羽泽在那家店工作的时候,的确有送中条家跟早崎家。到这里芝田的推论又往前推进一步。 但他的脑中仍有尚未解开的疑惑,像云一样笼罩在心里。 羽泽在升学失败,从高中毕业之后,就从调布市的派报社,换到目黑区的派报社,一边继续送报打工,一边上补习班。如果说他跟彩子有过什么交集,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了吧。羽泽在目黑区的店待了大概一年多后,又换到笹塚的专卖店,在笹塚认识由香。如果说他从那时候,就开始跟由香交往的话,那他应该同时也跟彩子在一起,脚踏两条船吧。 现在的年轻人就算同时跟两个女生交往也不足为奇。但是,如果羽泽在彩子结婚之后,就另外去找彩子以外的女人交往,看来似乎不太像会是去威胁彩子的那种恶徒。 男女关系的纠葛是有可能成为杀人动机。但芝田倒不觉得羽泽同时跟两个女人交往这件事,会令其中一方或是双方的女性引发杀机。 目前羽泽跟彩子的关系也还没确定。光是透过配送报纸的环节就将两人圈在一起,是有点过分牵强。虽然牵强,还是不容忽视。 芝田想更深入调查羽泽跟帝塚彩子之间的关系,却无法突破。 就在这时,来了一个意外的援军。永屋绘美偶然造访芝田的事务所。她因为芝田的居中斡旋,才得以从宗次那得到慰问金,而欠芝田一份人情。因此她对他有种特殊的亲近感。有时候会顺道过来,而且带着礼物。 看得出来她这次并非顺路拜访,而是专程来看芝田的。芝田夹在希跟绘美当中,感觉也不坏。 绘美去登门拜访,偶然瞥见桌上从网路上所下载的帝塚彩子的照片。 “哎呀,芝田先生认识彩子吗?” 看到醒目的照片,绘美问道。听到绘美熟识地直接呼唤彩子的名字,芝田吃惊地反问她: “你认识帝塚宗次先生的太太吗?” “她是我高中同学喔。” 绘美的答案令他很意外。 “同学……这么说,绘美小姐是因为知道她跟宗次订婚,才会接近宗次的吗?” “怎么可能。我根本就不知道宗次先生跟彩子订婚的事情。我在他们订婚之前,就跟宗次先生在一起了。” “那宗次先生知道彩子小姐跟你是同学的事吗?” “如果彩子没说,我想他应该不知道吧。彩子又不知道我跟宗次先生交往过,所以应该不会提到的。” “那么毕业之后,你跟彩子小姐还有在联络吗?” “没有。我跟她只有一次在同学会上有碰过面。从那之后彼此就几乎都没联络了。但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彩子的照片呢?” 芝田迟疑了一会,还是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关于羽泽跟彩子小姐之间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自己是不清楚。但是同学里面有人消息很灵通,如果去问那个人的话,说不定有办法知道些什么。” “真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我想要调查羽泽跟彩子小姐之间的关系。虽然这也许不过是我的想像罢了,但还是觉得很在意。” “彩子从学生时代作风就很大胆了。所以就算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也没啥好大惊小怪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资格讲别人。” 绘美吐了吐舌头。这个举动很像高中女生。 面对毫无利害关系的昔日同窗,彩子也许会卸下心防,将一些隐私的秘密都全盘托出也说不定。绘美这个有力的援军,正好替芝田打了一剂强心针。 <er h3">3 搜查本部最重视的,就是关于犯案动机的调查。虽然他们不至于会对芝田提供的情报照单全收,但发生在羽泽案子之前的片品义人的意外,以及山南寿英跟帝塚集团之间,疑似官商勾结等的这些情报,都让搜查本部为之紧张。 本部里大部分的人,都将片品的事件跟羽泽案子看成是两回事。但在芝田的情报里,有很多资料都暗示帝塚集团可能牵涉在里面。如果羽泽遭人杀害跟片品的死因有关的话,案情就会波及到政治界的大人物。还可能会影响到政局情势。 牛尾跟栋居一组,负责调查被害者的人际关系。 他们从被害者生前的人际关系去追查犯人。在过滤被害者的背景经历时,栋居等人追查到早崎道生这号人物。 羽泽在目黑区的派报社工作时,早崎家就在他配送的区域内。警方在羽泽工作的派报社提供订户名单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栋居之所以会注意到早崎,还有其他原因。 当初警方查到早崎是帝塚一族成员,而盯上他的时候,得知了羽泽因为送报的关系跟早崎认识,有时候还会帮早崎遛狗。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栋居跟牛尾两人对望。 “牛尾先生,附着在羽泽身上的微小证物里头,的确有动物的毛在里面吧。” “我刚刚也想到这件事情。” 一直处在暗中摸索状态的两人,第一次有抓到具体线索的感觉。 早崎养有一只黑色的拉不拉多。而在采集到的证据里面,则的确有夹着黑色的兽毛。牛尾跟栋居讨论是否要申请搜索票。 就算从被害人身上收集到的毛,证实确定就是早崎所饲养的狗,身上所掉的毛,也还是不能因此断定他就是凶手。 早崎曾经拜托被害人帮忙遛狗,倘若他宣称在羽泽换到别的地方工作之后,还是偶尔会托他遛狗的话,这条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从被害者身上所收集到的毛,确定出自早崎的狗,那在被害人换了工作地点之后,还是继续请他遛狗就很不自然了。这么一来,早崎不就更可疑了吗?” 栋居如此主张,而牛尾也很赞同他的意见。 假如羽泽从涩谷供有宿舍的派报社,特地跑到早崎位于目黑区的住处去帮忙遛狗,确实是很不自然。 “但是看不出来早崎会有什么犯案动机。” 牛尾说道。 “是啊,帝塚宗五虽然是山南寿英的一大资金来源,但是要用他们之间相互勾结的关系,来解释早崎的犯案动机,还是太没说服力了。要找到更有力的关键理由,来支持他有杀人动机才行。” “现在这样子,就算证物跟他养的狗身上的毛吻合好了,也不能就认定说他就是凶手。要不要在早崎的身边做秘密侦查?” 所谓的秘密侦查就是不让调查的对象发现,暗中蒐集证据,是将犯人的范围缩小的一种方法。在调查过程中,有可能会侵犯到调查对象的隐私。一旦被调查对象发现,对方就会提高防备。这虽然是一种有效的调查方法,不过要是被调查对象知道,警方的底牌就会泄露。 但是,牛尾跟栋居都赞同秘密侦查,就证明警方强烈怀疑早崎涉嫌重大。 搜查本部在听了牛尾跟栋居的意见后,就决定采取行动,对早崎道生进行秘密调查。 暗中调查早崎的周遭后,得知现在帝塚集团对这个人寄予厚望,他在家族里十分活跃。 早崎是现任社长帝塚宗五妹妹的女儿,美登梨的丈夫。在结婚前,他只是帝塚集团旗下一间公司的员工。不过在整个帝塚家族的恳亲会上,早崎与美登梨相识后,便得到她的芳心,因而平步青云。 结婚时,他就当上帝塚总公司总务本部,广报一课的助理课长。之后他又以更快的速度向上爬升,现在担任董事会总务部第二总经里的要职。 那个位置,是他促成帝塚宗次,与中大银行总裁中条秀作的三女彩子,两人婚事的奖励。托这桩联姻的福,帝塚集团才能保有庞大的融资来源。 刚好早崎就住在中条彩子家的附近,所以他才居中拉拢。而负责送早崎跟中条家的报纸的人,就是羽泽。侦察人员这时才注意到这一点。 从一介平凡上班族,爬到帝塚集团高层的早崎,后来陆陆续续有很多得意忘形的举动出现。听说他在广报课时,还曾经对底下的女员工性骚扰。 栋居跟牛尾又查到被早崎性骚扰的那名员工,就是荒川希。她现在在银座一间名叫“弗洛依兰”,也就是前桥由香所待的那家俱乐部工作,人气则与由香不相上下。 而且,她竟然还是恶名昭彰的不肖记者,荒川龙吉的女儿。 牛尾跟栋居,为一连串发现的事实惊讶不已,隐约感觉到事件的轮廓似乎即将慢慢浮现出来。 希在性骚扰事件后辞职,之后有一阵子,她似乎曾到一间叫“夹缝”的事务所工作过。那是同在帝塚中,跟她几乎是同一时间辞职的芝田未知男,所创立的事务所。后来希也许是受到芝田的指示,才会跑去银座工作吧。 大概可以想见芝田的情报是从哪来的了。不过最重要的,有关早崎部分的情报,目前还是不清楚。 虽然侦察员强烈怀疑他涉有重嫌,但却苦无具体证据。就算进行秘密侦查,也还是没发现早崎有杀害羽泽的动机。而早崎迅速窜升的契机,也就是撮合帝塚中次,跟中条彩子的这件事里头,则说不定藏有什么杀害羽泽的动机,可是在这部分也依然毫无头绪。 “送报生会不会有机会知道,什么可能威胁到订户的秘密呢?” 牛尾说。 “一般说来应该是没有吧,但也不是绝对。” “也许吧。根据芝田的情报,羽泽在片品发生那场可疑的电车事故的时候,人刚好就在事发现场附近。他也可能是在工作场合之外,撞见什么订户的秘密也不一定。” “对哦。这我倒没想到。送报的人会认得订户的脸,如果说在工作以外的场合,看到或者是听到,什么订户不可告人的秘密向对方恐吓,不、其实也用不着真的恐吓,只要订户觉得说自己致命的把柄被抓到,觉得受到威胁的话,这就可能足以构成杀人动机了。” “致命的把柄……那么对早崎来说,什么会是他致命的把柄呢?” 牛尾跟栋居面面相觑。在两人的意识里,有某种东西正在酝酿,却还未成形。 搜查本部听从两人的意见,决定申请搜索票。 <er h3">4 芝田从冈野那里,得知搜查本部已经盯上早崎道生一事。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点。就算没有芝田提供消息,警方盯上早崎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既然警方已经盯上早崎,想当然也注意到希的行踪了吧。 换句话说,芝田一直担心的,希的安全问题,就会因为警方而获得保障了。被警方盯上的希,遭到凶手下手的危险也会随之降低。 这样一来虽然正中芝田的下怀,保障了希的安全,但是却也会同时将她的底细泄漏给凶手知道。 对方注意到希进入“弗洛依兰”的目的后,要想再像之前那样,从希身上取得情报,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么一来,希再继续待在“弗洛依兰”也没有意义,但她好像已经在那里生了根。 芝田会固定跟希碰面,可是两人却没有发展出男女之间的情愫。对这一点希似乎很不服气。芝田也知道希对自己所抱的,不仅仅只是好感,但他却一直佯装不知。其实他不见得真想一直压抑自己。或者不如说,他已经几乎要屈服,拜倒在经过银座洗礼的希的诱惑下了。原本,希就是芝田喜欢的那个类型。 芝田之所以会抗拒希的魅力,原因在于他一出生就受到的创伤。他认为像自己这样,一生下来就被父母排拒的人,是没资格去爱人的。 父母跟自己的人生应该是无关的,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过是无聊的执着而已,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创伤吧。 他想要希,却不想要小孩。出生就不受父母亲欢迎的自己,如果跟女性结合,有了自己的小孩的话,孩子身上会不会也遗传自己的创伤呢? 芝田觉得,自己就是那掉落在缝隙里的碎片。碎片并没有繁衍后代的权利跟资格。 “我呢,去了银座之后,真的觉得银座就是社会的夹缝。也可以说是最豪华的夹缝吧。” 希说道。 “有豪华的夹缝这种东西吗?” “有啊。会掉在夹缝里头的,大多都是社会上剩余的东西吧。就算没有银座,社会上也不会有什么困扰,这种就算没有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困扰的东西,不就是多余的吗?” “可是如果没有银座的话,这世界就会变得很乏味了。银座象征大人的一种憧憬。在银座喝酒,就是象征一种身份地位。不管走到哪边不是都会有什么XX银座吗。这不就是在表示对银座的向往吗?” “所以才说它是多余的碎片啊。没有多余的东西就表示社会没有余裕。那多无趣啊!有余裕的社会才会有很多多余的东西,也才会有大的碎片啊。” “可是不管大小,碎片终究只是碎片啊。对这种东西能有什么憧憬?” “世界上有很多人是很匮乏的,所以自然会对剩下的东西有憧憬。” “这么说来,收集多余碎片的夹缝,就是在收集社会上的憧憬罗。” “是啊。所以说没必要觉得卑微的。” “卑微倒不至于,但也不是什么值得抬头挺胸的工作啊。” “别瞧不起银座了。我可是抬头挺胸地在收集多余的碎片呢。” 希在芝田面前挺起她那丰满的上围。这么一说,芝田觉得她去了银座之后整个人似乎更美了。 “在这点上也许是男女有别。” “是啊。的确,银座的主角是女生。因为是以主角的身份来收集,所以才能抬头挺胸吧。” “就算都是剩下来的东西好了,在银座剩下的东西是不一样的。碎片的种类也不同。” “的确。自从去了银座之后,就觉得自己也成了多余的东西了。反正都是多余的,就当个比较被人需要的碎片吧。特别是被老板需要的……” 希挑逗似地说。又故意在芝田面前挺起胸了。 希在银座的确是主角。就算她真的是多余的碎片好了,也是超级抢手的。而完全不被人需要、或者说失去必要性的碎片也有,那就是羽泽。 就算是需求度高的碎片,也可能会在不知何时,就失去自己的重要性。这就是身为碎片可怕的地方。 “一样都是多余的人,我很同情羽泽。剩下的东西绝对不是垃圾。凶手为了自己方便,就把多余的人当作垃圾一样丢弃,太可恶了。” 芝田在心里面觉得她说的真好。碎片一旦失去它的必要性,就会变成垃圾。垃圾就是完全丧失社会、或是持有者需求的废物。 但是,社会上本来有用的东西,如果被拥有者判定失去价值,也会被当成垃圾。譬如赶流行的服饰,或是争相强调最新功能的机器。虽然还能充分发挥功用,可是一旦用的人觉得腻了,还是会像垃圾一样地被丢弃掉。 羽泽并不是被人嫌弃,而是被杀害了。同是多余碎片身份的希,替他感到愤怒。但是,希是碎片中的主角,而羽泽只是一个小配角。 搜查本部虽然似乎将片品的死,跟羽泽的案子看做两码子事,但芝田不由得觉得,自己应该为羽泽的死负责。何况根据希的说法,凶手是将羽泽如同垃圾(也就是不再被需要的碎片)一般丢到夹缝里。他并不是为了捡拾尸体才创立夹缝的。虽然他将情报交给警方,但总觉得不能全都交由警方来处理。 “最近刑警可能会找上你吧。” “你跟他们说了我的事情吗?” “不、不是我说的。但是警方现在已经盯上早崎,所以也一定会找上你吧。” “说什么会找上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真讨厌。” “因为你是被他骚扰的受害者啊。” “那刑警又为了什么要跑来找我呢?” “这还用说。在‘弗洛依兰’里面又有由香,又有羽泽。在我提供的情报里,被早崎性骚扰过的你也在那里的话,就一定会盯上你。况且你还是‘夹缝’的员工啊。” “不只是员工吧。” 希对他抛媚眼。芝田觉得心里的创伤又被触疼了。 “刑警来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大概会问你,为什么要去‘弗洛依兰’工作。” “那我要怎么回答?” “就说是你自己想去银座就好了。不能说是我叫你去的。” “我还真想直接这么说。” “如果你这么说,不就是等于承认你就是夹缝派去的间谍了吗?那你就不能继续待在你喜欢的银座了。” “反正我还有地方可以回去。” 希一边瞅着他,一边还妩媚地笑着。芝田觉得背脊传来一阵颤动。 “这样的话,那就赶快回来吧。” “真的可以吗?你不会觉得困扰吗?” “我很欢迎你回来。夹缝的门一直都是为你开着的。” “那我就要你负责哦。” 被希这么一说,芝田突然哑口无言。 “看吧,你看吧。你果然觉得很困扰吧。” 就算有警方在盯梢,也不能说希就能绝对安全。也许凶手还不知道警方已经在注意她。这么一来希还是一样孤立无援地,被丢在敌方的阵地。 “我会负责的。你赶快给我回来。” “光用说的不行。要让我看到证据。” “证据?” “用你的态度表示。” “你要我怎么做才好?” “这种事还要我来告诉你吗?” 希温暖的身子投进芝田的怀抱里。那一瞬间,芝田的创伤完全消逝。希将她有如茱萸般鲜艳欲滴的唇贴近芝田。芝田则贪婪地吸吮她甜美的唇,许久才分开。 两人的呼吸都非常急促,当彼此的唇分离后,希喘着气息说: “光是接吻的话我不要。” 芝田已是骑虎难下。 “夹缝”的门,因为不知客人何时会上门,所以一直都是开放的。对两人的初次交欢,那里是最不适合的场所。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他们了。那一刹那,两人的周围就像是有堵透明的屏障,将他们与外界的世界隔绝。在这段时间里,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跟他们无关。 这是两人初次交合,似乎已不只是两个身体的结合,而是彼此都成了对方的一部份般,那样地紧密相连,在官能的熔炉里融为一体,浑然忘我。 同时获得满足的两人,好一段时间都维持着姿势不变。 两人一直沉浸在愉悦的松弛感当中,等到久久不散的余韵消失之后,他们才稍微注意到外头的动静。 完事之后的希,羞耻心一下子苏醒了。她赶紧穿上衣服之后说: “算是有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了。但是这还不算完全尽到责任了哦。” 最后希又加上这一句。 原本就天生丽质的希,一到银座就顺势跃到最上层。所以希现在也无法说辞就辞,得顾虑到客人。而且她现在是店里不可或缺的战力,也有应负的责任。 芝田虽然很不安,却又不能将她锁在保险柜里。 <hr /> 注释: 为求成功的不伦 <er top">1 根据芝田的情报显示,前桥由香跟羽泽似乎在交往。如果消息属实,就应该先让由香接受侦讯。但要是随便跟她接触的话,又会被山南察觉。如此一来,不知道他会对侦查施加什么压力。 而且由香不过是一个附带品而已,像山南那样的人,有可能会光因为一个赠品被偷,就杀了小偷吗? 搜查本部大多数人的看法,都认为羽泽被杀跟片品的死因是两回事。 栋居跟牛尾,决定暂时将前桥由香搁在一旁,先调查荒川希。 希看过他们两人。上一次他们来“弗洛依兰”问话的时候,希已经来店里上班了。虽然她竖起耳朵听,但他们却坐在较远的位置,跟妈妈桑悄声交谈。虽然不太听清楚内容,但可以肯定是为了羽泽的事情而来。 希照着芝田事先吩咐的,将会面的时间地点,刻意选在周末晚上的店里,那是由香固定休假的时间。假如敌人不知道警方已经在注意希,她的安全就无法获得保障。 在店里跟刑警碰面的话,虽然希的身份会曝光,但想必敌人也已经知道她的底细了。 希指定在店里跟刑警见面,对此他们似乎有点惊讶,还问她说选这个地点真的好吗。 既然向她提出确认,就表示他们知道“弗洛依兰”这个地方,跟希之间是敌对的吧。 妈妈桑一脸写着警察又来干嘛的诧异表情,知道他们是来找希之后,显得很不安。 虽然希已经知道他们的名字,两人还是自我介绍。妈妈桑顾忌地坐在远远的位置,但是感觉得出她正侧耳偷听。 “抱歉在你忙的时候来打扰。” 其中较年长,名叫牛尾看起来很温和的刑警先开口。栋居则似乎是在一旁一直盯着希的反应。 “你知道早崎道生这个人吧。” 牛尾略过羽泽的事,先询问关于早崎的问题。 “认识。我会辞掉之前的工作,也是因为那个人的关系,所以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为什么你辞掉之前的工作之后,会来这间店工作呢?” “在白天的职场,女生不管到哪,都会成为被骚扰的对象。再说,要是等哪天真的都没被骚扰的时候,就证明这个女的已经不年轻了。于是我就改变想法。与其这样,我觉得不如干脆把性骚扰拿来当卖点,来做晚上的工作还比较好。” “原来如此。免费就被人碰的话,才会认为是骚扰。那你会选这家店,是透过别人的介绍吗?” “不是,是我自己跑来的。因为‘弗洛依兰’这家店在银座很有名,所以就决定来这里。然后就被妈妈桑录用了。” “你在进来这里工作之前,就认识羽泽先生了吗?” “有见过面。我朋友曾经开车撞到骑脚踏车的羽泽,害他受伤,那时我就跟朋友一起去看过他。” “你说的那个朋友是芝田先生吗?” “是的。” “你跟芝田先生之前是同一间公司的吧。” “是的。” “芝田先生跟你,在先后辞职之后,又共事过一段时间吧。” “在芝田先生的新工作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我有去帮过一点忙。” “你会来这间店工作,也是芝田先生要你来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也不能一直在那里受他照顾。” “不会是羽泽先生介绍你来的吧。” “我有问过他有关这家店的情形,所以才决定来这里。” “那你认识前桥由香小姐吗?” “你是问在来这间店之前,我认不认识她吗?” “是的。” “不认识。我是进来之后才认识她的。” “羽泽先生跟前桥小姐好像很熟,你有从他那里听说过什么前桥小姐的事情吗?” “有关他们两个人的私事,我什么都不知道。请直接去问前桥小姐吧。” “我了解了。” 牛尾不再深入追究,他似乎跟栋居使了使眼色。一直沉默的栋居终于开口了: “芝田先生对片品先生那起可疑的电车事故,做了很详细的调查。他好像认为片品先生的死因,跟羽泽先生的案件有关联。你也知道,就在片品先生被电车撞死的现场附近,几乎是同个时间点,芝田先生的车与羽泽发生擦撞。因为这样,芝田先生似乎推测说,羽泽会不会刚好目击到了片品先生出事的场面。如果羽泽是因为看到犯人,或者是看到对犯人不利的画面,才被杀的话,那这两起案件就有关联了。之后,羽泽换到‘弗洛依兰’工作,你就好像跟着他的脚步一样,也到这里来了。我想这应该不是偶然吧。你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用意,所以才会来这里的吗?” 栋居顾虑妈妈桑跟店里面的其他人,刻意压低声音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想来银座罢了。来到银座之后,我才发现我跟银座很合。就纯粹是喜欢银座而已。”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希来到银座之后,简直是如鱼得水。她之前待在公司里时,被当成女神啦、偶像一样崇拜。不过充其量,也只是观赏用的洋娃娃而已。 在银座女人就是主角。而且还是身为主要战力的主角。但白天的洋娃娃再美也派不上用场。 但是,假如因为刑警前来侦讯,使得希的底细曝光的话,那她就不能再继续待在店里了。她在“弗洛依兰”里的人气,与由香不相上下,有这样的成绩,相信不论哪家店都会跟她招手的,但希特别喜欢这家店。 这里的客人素质很高,妈妈桑也很有气质。听说在她的背后有个金融界的大人物在赞助她,也有人说她原先是黑道老大的女人,但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她为人既干脆又公正,而且不愧是在这个行业打滚多年,顾客的心她都能掌握得一清二楚,从不会让上门的客人败兴而归。 在希进店门的时候,妈妈桑对她说: “在店里面,客人都会脱下白天的盔甲说真话,所以会听到客人的秘密。但是,绝对不能说出去。店里面事绝对不能传到外头去。这是‘弗洛依兰’的规则。对待客人要像在谈恋爱一样,只是禁止动真感情。客人可不会为了真的女朋友掏出钱来。但是,如果把欢场上的谈情,跟真正的恋爱分隔得太清楚的话,客人又会觉得很无趣。所以要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真心,还是在作戏,这样客人才会掏出钱。” 进入店里待客,希不知不觉将妈妈桑的话牢牢记住。有特定喜欢对象的公关小姐,其他客人是不会乐意光顾的,客人对这种事情都非常敏感。 另外,若传出跟某位男客交往的流言,也会遭其他客人敬而远之。其他与那位男客关系不好的客人,会担心自己在这里说的悄悄话,可能被与对方交往的小姐给泄漏出去。就算她的口风再紧,也无法信赖了。对欢场上的职业公关来说,空穴来风的谣言可是一大致命伤。 但是,没有暧昧感的虚情假意,无法吸引客人上门。不至于引起蜚短流长的爱情游戏,才能引起客人的兴趣。必须让他们分不清虚实的界线在哪里。 直到最近,希才知道芝田担心的危险,并不只是凶手带来的威胁而已。但她却渐渐不觉得“弗洛依兰”是敌方阵地。或许是因为有前桥由香在,以及先前听说这里有提供政经界特殊需求的关系,才让芝田多虑了。 一直到现在,妈妈桑都没要求希做什么特殊接待。 为了保障希的安全,芝田吩咐她在店里跟刑警见面,但是因为顾虑到谈话内容可能会被店里的人听到,所以只能隔靴搔痒地简单谈谈。 如果“弗洛依兰”不属于敌方的话,那芝田的提防是多此一举。即使希的身分真的曝光了,也不至于会被开除。这么一想,希就变得放心多了。 “虽然我跟羽泽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我很痛恨凶手。这么说起来,羽泽看起来好像在害怕些什么。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怕什么。” “你有听羽泽提过早崎道生先生的名字吗?” “没有,没听他说过。” “那你有在贵店看过早崎先生吗?” “之前我不清楚,但是我进来这里之后,还没看他来过。如果他知道我在这家店的话,应该就不会来了吧。” “那你有听羽泽提过中条彩子这个名字吗?” “从羽泽那里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你说从羽泽先生那里没听到过,意思是指,你曾经从别人口中听到过吗?” 栋居追问她。希心想自己也不好隐瞒。 “我有从芝田先生那里听过。听说早崎就住在中条家附近,所以他就帮忙帝塚家谈这门婚事。” “真不愧是芝田先生。连这点都注意到了。” 栋居跟牛尾一脸佩服地互相对望。 这时客人陆陆续续地上门了。刑警们也不再多问,于是起身打算离开。 “今后还请你多多帮忙。” 栋居叮咛她说。 在回程中,牛尾跟栋居讨论从希那里打听的消息成果。 大部分的东西,都是芝田资料里面有的,似乎没有什么新的情报了。希虽然予以否认,但两人判断,她是在芝田的指示下,才会进去那家店工作。 “我们好像都按照芝田的计划在走了。” 牛尾苦笑说。 “我们去询问希,这样凶手就不会随便对她出手了。” 栋居知道牛尾为何会苦笑。芝田是在利用警方来保障他女友的人身安全。 “荒川希果然还是芝田派的女间谍。会把女间谍派到那间‘弗洛依兰’,就表示他在怀疑那间店吧。” “听说那间店是政经界的特殊沙龙。简直就像妖魔鬼怪的巢穴一样。” “但是她好像待得还蛮舒服的。” “俗话说要先有兴趣,才能会做得好。她去了银座之后,好像发挥出自己的本领了。” 因为遭到性骚扰,而辞职转换跑道去银座工作,两人对这样的人生转变觉得很有趣。假如关键出于上司的性骚扰的话,那么这位上司就是激发她才能的人。 “今天没有看到前桥由香呢。” “应该是故意趁她休假时叫我们去的吧。” “应该是吧。如果由香真的是给山南的贿赂品,那荒川希在她面前也不方便说话。” “话说荒川希知道,中条彩子跟早崎道生就住在附近这件事。她说那是从芝田那里听说的,真不愧是自居为,以收集掉落在夹缝中碎片为生的人。消息还真灵通啊。” “芝田应该没办法像我们一样,把订户名单拿到手才对。那他的嗅觉似乎比我们还灵呢。” “结婚前的中条彩子会跟早崎扯上关系吗?” 栋居一副见猎心喜的表情。而牛尾则是恍然大悟的样子。 “栋居先生,这可是全新的观点。中条彩子跟早崎道生啊。家住附近的话,亲近的机会就一定很多了。如果说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关系的话……” “早崎已经结婚了。那他不就是把自己的外遇对象,跟帝塚宗五的次男,也就是将来继承帝塚家的第二人选宗次,给送作堆了吗。” “就算没把他们送作堆,娶了宗五外甥女的早崎,如果被发现搞外遇,也一定会身败名裂。” “那羽泽知道的秘密,会不会就是这个?” 两人的心里,很快地有想法成形了。 “调查看看早崎在婚前跟彩子之间的关系吧。” “不一定只限结婚前。说不定,两人在结婚之后还有在一起。” 牛尾赞同栋居说的。 虽然从荒川希那里没打听到新的情报,但却得到其他很大的收获。 他们的收获虽然还令人摸不清头绪,却无法排除其中的可能性。 两人因听取荒川希说明情况,所得到的新观点,让搜查本部的人大吃一惊。 这是他们前所未有的想法。不过光是这样,搜查本部的人还无法马上采信。 “这个推论会不会跳太快了?” “如果早崎跟彩子真的有不伦关系,应该不会把这样的对象,介绍给帝塚家吧。” “这也说不定。如果是打算靠老婆发迹的人的话,应该会不择手段吧。” “这对驸马爷来说,风险太大了吧。” “男女之间的事情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那就把当事人叫来问看看吧。”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承认。” 会议上大家都直话直说。可以确定的是,栋居跟牛尾的观点已经在搜查本部激起一阵不小的涟漪。 虽然目前一切都还只是猜测,缺乏实证,但其中的可能性却非常高,值得好好讨论。 他们两人之前提议的申请搜索票一事,也因为这个新观点的关系,一下子就通过了。 <er h3">2 希向芝田报告刑警前来询问线索的事,芝田听完后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样凶手应该就不至于会对她下毒手了吧。但是,还不能完全放心。 被逼到角落的凶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刑警的登门盘问,能让希因此被开除的话,对芝田来说就是一石二鸟了。 但是,妈妈桑好像没有要让希走人的意思。希现在的人气凌驾在由香之上,已经成了“弗洛依兰”不可或缺的主力了。 如果“弗洛依兰”属于敌方的话,那希对他们来说应该深具威胁。但在刑警离开之后,希似乎更受到重用了。 芝田心想,他该不会是猜错了吧。说不定“弗洛依兰”是敌营的印象,是被前桥由香给误导的。 就算弗洛依兰是政经界的特殊沙龙,跟山南或是帝塚却没什么关系。要是真有什么关联,那芝田在帝塚后方课的时候,老早就有所听闻。 这么说来,羽泽被杀跟弗洛依兰,或是前桥由香也许都毫无关联。 搜查本部已经将这两件案子分开来调查了。 芝田虽然也将羽泽的事件,跟片品的死因抽离。在过滤羽泽的经历后,追查到早崎道生这个人。但还是无法消除他对弗洛依兰的疑虑。 这么一来,他注意到希面临的其他危险。 把希这样上等的女孩放在银座,不就等于是将羊丢在狼群里头饲养吗?而且那里全都是一些财大气粗的恶狼,将他们尝惯美食的牙齿,隐藏在绅士的外表下,耽视着美丽的绵羊,希对他们来说,正是一头令人垂涎的猎物。 典型的多金人狼早崎,过去就曾盯上希。像早崎那样的狼,在银座多的是。 芝田想起早崎对希性骚扰时,帝塚宗次正在谈与中条彩子的婚事,而负责介绍的人就是早崎。知道早崎的住处就在中条家附近时,芝田开始怀疑两人的关系。他大胆地猜测。 身为帝塚宗五外甥女的丈夫,早崎跟中条彩子的外遇关系,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他不只搞外遇,而且竟然还把外遇的对象介绍给帝塚宗次,简直是让自己置身险境,相当嚣张大胆。 但是像他这种明知或许有危险,却还是不把危险放在眼里,为求成功不择手段的人,反而会将外遇对象当成功成名就的道具。 一切正如芝田所料,警方在听取希对案情的说明时,问到了羽泽跟彩子之间的关系。这表示他们办案的方向跟芝田注意到的一样。 栋居说的那句“就交给警方吧。”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过头的杀意 <er top">1 警方申请搜索早崎道生自宅,以及其他相关各处的搜索票已经批准。依据令状搜查的搜查本部,怀疑早崎涉有重嫌,在预备将他逮捕的前提之下,请他到案说明。 从目黑区柿木坂的家里,被警方请求自愿同行到警局的早崎,对接受侦讯一事似乎已有心理准备了,但在侦查员面前仍不免显得紧张。 负责问话的,是指挥现场搜查的那须警部。栋居跟牛尾则在一旁协助。 “非常抱歉还让麻烦您特地来一趟。” 那须摆出低姿态打招呼。他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半阖着。 被搜查本部带往警局的途中,早崎似乎已从最初的震惊恢复,他故做镇定地说: “因为第一次被叫到这种地方,所以我有些错愕。” “抱歉还让您百忙之中前来,只要事情一结束,您就能回去了。” 那须言下之意,等于是在警告他说:“如果想蓄意隐瞒的话,说不定就会待很久了。” “只要是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协助的。” 早崎周到地说。 “非常感谢您。那我就直说了,您知道羽泽友一先生吧。” 那须单刀直入地切入核心。 “羽泽……” 在三个人的注视之下,早崎的表情看起来并无异状。 “他是以前帮府上送过报纸的一个送报生。” “啊啊,是那个羽泽啊。之前他帮我家送报纸的时候,有跟他聊过几次。” 早崎一副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表情。 “您知道他在新宿一家废弃旅馆里遭人杀害的事情吗?” “知道。我是从报纸看到消息的。真可怜。” 他面无表情地说。回答尽量简短扼要。 “您最近有跟羽泽先生见过面吗?” “没有。他帮我家送报不到一年后,在几年前就辞职,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后来我就没再看过他了。他只是帮忙送报纸而已,我跟他也没什么需要见面的事。” 早崎似乎刻意挤出苦笑。 “早崎先生您有养狗吧。” 那须转变话题。 “有的。我是有养一只黑色的拉不拉多……” “那最近您有请羽泽先生帮忙遛狗吗?” “没有。我家的狗很神经质,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不能靠近它。” “那您最近有将车子借给羽泽吗?” “车子?没有。只是一个几年前送报纸到家里的人,我怎么会把车子借给他呢。” “这是仅供参考的,请问在X月XX日,晚上十点到两点左右的这段时间里,您人在哪里?” “X月XX日的晚上……突然问我我也想不起来。” “是星期天的晚上。您应该有行事历吧。是不是能请您确认一下呢?” “请稍等一下。” 早崎拿出行事历来查看。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 “那晚有客人去拜访您,或者是有什么电话吗?” “礼拜天晚上几乎都没有什么客人或是电话。” “那有人知道您那晚待在家的事吗?” “内人知道……等一下,你这是在问我的不在场证明吗?难不成你们是在怀疑我吗?” 早崎微微变了脸色。 “只要是多少跟案情有关的人,我们一并都会询问。您能配合一下吗?” “这岂不是把人当犯人看吗?就像我刚刚说的,我跟羽泽没啥关系。他不过就帮我送个报纸而已。” 早崎的措辞整个变了。 “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我们才不得不如此冒昧地请教您一些事。若想揪出犯人,警方绝对需要善良的市民来配合调查。” 那须特别强调“善良”这个字眼。暗示他说若非做贼心虚,又有什么好气愤的。早崎似乎也很快地在反省自己的反应。 那天晚上,早崎并没有不在场证明。没有不在场证明只能表示不确定人在何处,并不代表当时他人就一定在案发现场。 “这样一来就奇怪了。” 那须那半张的双眼,从深邃的眼窝里发出光芒。 “奇怪?” 早崎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是啊。” 那须点了点头,对一旁的栋居递眼色。栋居在早崎面前,拿出一个保管细微证物的塑胶袋。 早崎疑惑地看着那袋子。 “这是从被害人身上采集到的一部份证据。是狗毛。这些狗毛经证实与您府上饲养的狗身上的毛吻合。” 栋居代替那须说了。那一瞬间,早崎好像还不明了他的意思,但是他似乎注意到栋居的话中,有着对他极为致命的内容了。 “最近没见过面,也没有托过他遛狗的人的衣服上,为何会附着您家养的狗的毛。这点请您要说明到让我们都了解为止。” 栋居紧接着追问。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你们警方事后才把狗毛放在羽泽衣服上的。” 早崎还在做困兽之斗。 “那警方要怎么办到呢?警方怎么会知道,附在被害人身上的狗毛,那就是你养的狗的毛呢?” 早崎哑口无言。栋居看了看牛尾。 牛尾接着用平稳的口气说: “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请你说明一下。” 早崎的神情从不安转为畏惧。 “我们已经调查过你的车子。在车轮的胎纹跟挡泥板上面,附着有很小的水泥碎片跟磁砖的碎屑。调查之后发现,那些碎片,跟羽泽先生陈尸现场的那间废弃旅馆里头的一部份瓦砾,不论是颜色、种类、颗粒大小、还是成分都一模一样。在别的地方都没发现这么相同的瓦砾。而且,附在轮胎上的碎屑,照理说在车子行进的时候,就会掉了,可见那些碎片是没多久之前沾到的。发现羽泽先生遗体的那间旅馆废墟,里头的部份瓦砾,又为何会出现在你的车上呢?这点也想请你说明一下。” 温和的牛尾就像是一堵厚实的墙般,给予他压迫感。 早崎坦承犯案。 “我跟中条彩子就住附近而已。因为有时会碰到面,所以慢慢地就跟她变熟,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她从学生时代就玩得很凶,除了我之外,好像还有另外好几个男友。彩子说,反正自己以后也是要按照父母的安排,走上策略联姻,不如干脆趁现在先玩一玩。虽然别人都很羡慕我娶到一个有钱老婆,可是我其实不过是帝塚的种马罢了。我在公司里的地位,是整个家族中最低的,回到家后,在太太面前又抬不起头来。这些压力我都对着彩子发泄。我跟彩子偷偷交往的时候,从她的那句策略联姻得到灵感,就介绍彩子跟帝塚宗次认识,心想如果不成就算了。但是出人意料地,事情竟然进行得越来越顺利。因为这个功劳,我一下子就爬到董事会经理的位置了。但在婚礼后,我还是会偷偷地跟彩子见面。虽然我知道跟彩子之间的关系如果被发现,一定会身败名裂,但还是继续这场外遇。 “可是,有一次我跟彩子一起,从我们用来私会,位在郊外的一间宾馆走出来的时候,却好死不死被羽泽给看到了。想躲都来不及,就这么撞个正着。我把身上有的钱先给他,请他不要张扬出去。但是羽泽却放肆起来。 “在那之后,虽然羽泽没再要钱,但却提出更过份的要求。他说他在银座看不到前途,想要在帝塚工作,要我帮忙关说。这么一来我一辈子都要被他踩在脚下,当他的奴隶了。虽然我只是种马,可是也想利用种马的地位来得到帝塚的天下。但现在羽泽却挡住我的去路,这样地威胁我。 “于是我就下决心要除掉羽泽。那天晚上,我藉口说要跟他商量介绍工作的事,把他给叫出来,然后就用车上预先藏好的铁鎚敲他的头。羽泽听我说帮他找到一个好差事,就得意忘形光顾着开心,一点警觉都没有。我把他打昏之后,在他还有一口气时,用垫子捂住他让他无法呼吸,直到他完全断气为止。 “至于弃尸的那间旅馆,因为我以前有住过,所以知道那个地方。我在计划好之后,就事先调查好。那里虽然位在新宿闹区的附近,但是晚上几乎不会有什么人经过。这我已经先确定过了。把尸体扛上二楼虽然有点辛苦,但是这样就可以不被人发现,悄悄丢下尸体就跑。没想到,竟然会因为轮胎上沾的瓦砾事迹败露。凶器则是在逃离现场的时候,被我丢到路过的河里了。” “那片品义人先生不也是你杀的吗?” 那须追问他。 “我不知道那个叫什么片品的人。我跟那件案子完全无关。” 对于杀害羽泽一事坦白承认的早崎,却坚决否认他杀害片品。 为了谨慎起见,他们问他片品死亡那晚的不在场证明,早崎说他那时正在国外出差,而事后也证明属实。所以关于片品被杀一案,早崎拥有不在场证明。 关于片品遇害的案子,既然他的不在场证明成立,就表示他没有涉案。因此早崎也就从片品所追查的,山南跟帝塚之间,赠以豪宅加上由香做为贿赂的收贿疑云中脱离出来。 警方根据早崎的自白,搜索市内的河之后也发现凶器,而将它保管起来。 结果就如同搜查本部当初大部分人的意见,现在可以将片品的死,跟羽泽被杀的案件分开来看。 虽然结果跟搜查本部预测的一样,但他们却反倒觉得不解。说不定在侦查员的意识里,也对于这两件事的关联有所期待吧。 如果这两件案子毫不相干,那么片品果真是死于意外吗?或者如芝田的资料所显示,他的死因并不单纯的话,那凶手又会是谁呢? 搜查本部从一开始,就是为调查羽泽友一遭杀害一案而成立的。至于查出片品的死因,就不在他们的负责范围内了。虽然搜查本部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但侦查员们还是有无法释怀的地方。 有了早崎的自白,现在的调查工作也就告一段落,搜查本部开完庆功宴之后就能解散了。但是,他们心里还有耿耿于怀的事情,就像雾一样在心中缭绕不去,没什么心情开庆功宴。 该说是搜查员的奇妙心理吗?他们原先对芝田提供的资料,抱持着否定的态度,认为那反正是外行人提供的大杂烩(资料过于杂乱无章),跟本案无关;但在结果一如搜查本部所料,这案子被单独破解之后,他们却反而开始注意到提供他们线索的那个大杂烩的内容。 在他提供的资料里,有政经界大人物牵涉其中,利用女性交易的大宗贿赂。而且,这个情报内容很具体,可信度极高。如果没有芝田的情报,要解决这个案子就很困难了。搜查本部虽然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这点。 就在搜查本部得到早崎的自白,得以厘清案情时,却发生了一件令他们错愕的事情。 <er h3">2 那天晚上九点左右,芝田走出事务所。 因为他单身,所以日子过得无拘无束。有时候他懒得回家,就会好几晚都直接睡在事务所。而事务所充其量就只是间工作室,不是适合居住的地方。所以他有时就一直穿着同一套行头,也没办法洗澡。要吃饭就吃便利商店的便当,或是在附近的速食餐厅打发。芝田觉得自己的生活是越来越颓废了。 而他虽然是一个人独居,但住处那里至少有浴室,床也比事务所的沙发强多了。也有厨房,能做一些比较有营养的东西。 他打了通电话给希,问她今天晚上要不要过来,希很快地答应了,说她会提早一点下班。 “不可以给店里造成困扰。你等打烊之后再来吧。在你来之前,我会先做一些吃的。” 芝田硬着头皮忍耐。 等到他打扫完房间,冲个澡换上衣服,再弄一些“人吃的食物”之后,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芝田经常以机车代步,因为机车比较不容易陷在车阵中。在快速道路上,机车不但能把汽车抛在后面,而且塞车时还能钻进一旁的小路,在车水马龙的大都市里发挥无与伦比的机动性。 芝田在家附近,买了希应该会喜欢吃的东西后,就兴冲冲地往自家的方向行进。 他依时速三十公里的速限骑在都道上,在要左转进住家附近的小巷子时,他一边打方向灯一边减速,将车体微微左倾。就在这时,突然有一辆黑色的车子,从后方如野兽般冲出。这辆车一定是一直埋伏在这里,等待机会想要袭击他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对这辆突然从后方冲出的车子,芝田是毫无防备。 他感觉全身都受到强烈的撞击,同时整个连人带车弹飞出去,然后撞上地面。 撞到地上那一瞬间,芝田本能地护着头,弓着身体。幸好他戴着安全帽。 摔在地上的芝田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之后便失去意识。当他醒来时人已经在救护车上了。 虽然身体受到撞击的力道非常强烈,但所幸人并没有大碍。幸好他有戴着安全帽,采护身倒法的姿势,头部才没受到重创。 肇事车辆撞倒芝田后,就从现场逃跑了。好像是之后来车的驾驶发现芝田,帮忙叫救护车的。 芝田捡回一条命,医生诊断他必须住院一个月。 根据辖区员警到场勘查后推测,芝田跟机车一起飞出去在空中脱离车身,撞击到地面后,因为惯性的关系在路面上滑行了一阵。 在他的安全帽上,有跟路面上摩擦产生的平行线痕迹,而且衣服上也有擦痕。如果他是直接撞到地面,没有在路面上滑行的话,那他的伤势应该就不止如此了。 芝田被撞时,有看到那是辆黑色的车。不过因为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所以车号跟款式都无法确定。 警方根据现场所留下,左右两边不同的胎纹、轮距、烤漆碎片、玻璃碎片、以及装载物的一部份判断,肇事车辆是一辆中古轿车,跟芝田机车的重量比大约是六比一。撞击时,没有煞车的迹象。 负责监定车祸现场的警察,从撞击后芝田机车的损伤,以及他为了左转减速到时速二十五公里这点看来,肇事车辆的时速应该在六十公里以上。而现场的速限是三十公里。肇事车辆是以超过速限三十公里以上的速度,冲撞芝田的机车后逃逸。 “如果没有喝酒的话,只有可能是故意的了。” 在遭受撞击的那一瞬间,芝田觉得他是遭人伏袭。难道肇事车辆真的在那埋伏着他吗? 肇事者应该是故意等着芝田回家的。若非如此,就不会驾驶着芝田机车重量六倍以上的车辆,以超速三十公里的车速,完全没有煞车直接就撞上他。肇事驾驶是企图杀害芝田才追撞他的。 动机很明显。加害者是因为芝田调查片品死因,而备感威胁的吧。 他一心一意只顾虑到希的安全,却忘了要保护自己。没想到凶手竟会毅然对芝田出手。芝田觉得自己太粗心,太低估凶手了。 但是,凶手现在应该也很焦急。这个时候对芝田出手,对凶手来说有很大的风险。 或者是凶手根木就不知道芝田提供线报的事情。如果羽泽遇害跟片品有关的话,目前凶手应该不会对芝田出手才对。也许真如警方推测的,羽泽的事跟片品是无关的。 唯一的解释是凶手因为片品的关系,而感受到芝田的威胁……芝田躺在病床上,左思右想。 不管怎样,他决定先通知调查羽泽一案的搜查本部。 搜查本部透过辖区警局,得知芝田遭人开车冲撞逃逸后,相当错愕。根据现场监识的交警判断,撞人逃逸的嫌犯若不是酒驾,就是蓄意冲撞被害人。 芝田的意外,发生在早崎自白后没多久。如果凶手跟芝田所提供,关于片品事件的情报有关,应该不会对芝田下手才是。而这点芝田也知道,所以才会联络搜查本部的吧。 企图谋害芝田的人,跟羽泽被杀一案无关,而是跟片品的死因有关。凶手因为芝田的存在而备受威胁。这件事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管。羽泽的案子得以侦结,也要归功于芝田的情报。 意图撞死芝田的加害人,应该还不知道早崎被要求同行至警局后,已经招供的事情吧。 搜查本部重新检视芝田的情报。 特别对牛尾跟栋居而言,只要片品的死因尚未厘清,就代表案子还没真正解决。 “牛尾先生您认为呢?” 栋居问牛尾说。 “好像不是单纯的肇事逃逸吧。” 牛尾回答说。 “我也是这么认为。就算驾驶真的有喝酒好了,撞上去的时候也不至于会完全没踩煞车吧。出于本能应该都会至少煞个车吧。也就是说,肇事者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杀人了。” 栋居一脸预料中的表情。 就在搜查本部得到了早崎的自白时,刚好就发生芝田的事故。本部虽然不免为之动摇,但另一方面因早崎的案子已经告一段落,所以也有不一定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的心态。 “要说动机的话,应该还是芝田的情报里头的线索吧。这么说来,芝田带给凶手的威胁,还比警方来得大。但是我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他动手,实在太危险了。” “他会不会是想利用羽泽已经死亡的事实,把芝田给解决掉,让人误以为是同一个凶手的连续杀人案件呢?” “也就是说,凶手还不知道早崎已经招供的事情了。早崎被带到警局的消息还没对媒体公布,所以就算凶手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杀死片品的凶手,应该觉得羽泽的案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吧。” “假如他是想将芝田灭口后,把片品跟羽泽的案子连在一起,……” “凶手应该不知道,关于芝田提供我们片品一案的情报这件事。如果他认为,搜查本部是分开调查羽泽跟片品的案子的话,也许他会认为羽泽一案是机不可失,要好好地利用。” “那凶手又为何会认为警方把两件案子分开查呢?”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不过我想凶手会不会知道杀害羽泽的人是谁?” “凶手知道……” “不能保证羽泽没把早崎跟帝塚彩子之间的关系说出去过。如果羽泽有跟凶手说这件事的话,那羽泽被杀的时候,凶手就猜得出来杀害羽泽的人是谁了。他会不会是想说,如果这个时候他能把阻碍他的芝田,也一并除掉的话,因为芝田过滤羽泽的经历,将目标锁定早崎,那他就能将警方侦办的方向诱导到早崎身上了?” “原来如此。凶手也有可能从羽泽那哩,听说过早崎跟彩子之间的不伦关系。” “这个猜测很大胆。” “话是没错。不过还是有可能的。也就是说,凶手跟羽泽的关系应该蛮亲近的。” “羽泽生前,跟他关系亲近的人应该不多。” 牛尾跟栋居彼此对望。如果两人猜测的没错的话,那企图加害芝田的人,也就是跟片品的死有关的关键人物,应该就在芝田提供的情报里。 凶手原先打算除掉芝田,却让他逃过一劫,所以现在应该慌了手脚。凶手的目的还没达成。栋居跟牛尾很有默契地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疏忽的碎片 <er top">1 一接到通知,希就赶紧赶到医院。听医生说芝田没有大碍她才松了口气,但是在听完芝田推测凶手的杀人动机之后,又变得面色凝重。 “这么说杀害片品先生的人是想谋害老板了?”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这不是单纯的肇事逃逸。” “但是就算老板不在了,也还有我啊。” “他主要是受到我的威胁。只要能把我解决掉,剩下的就好处理了。” “凶手的目标是老板啊。” “仔细想想,片品先生死亡的那天晚上,我也刚好在现场附近。而且我还跑去见片品先生的太太,一直调查羽泽的事情。也许对方老早就已经知道,寄片品先生跟山南里枝的合照的幕后主使者就是我。” “但是,光这样就对老板出手也太冒险了。” “我想应该是山南身边的人擅自采取行动吧。” “那他身边有谁会做这种事情呢?” “就只有一个人有可能了。” 芝田跟希凝视着对方。 “这么说,是水口……” 希试探地说。 “是啊。水口是山南里枝的哥哥,也是他的佣兵。” “这么说来,是里枝指示……” “不,应该是水口自己的意思。里枝是水口的衣食父母,如果说里枝发生什么事情,那水口就会失去靠山。” “让老板消失,就能保护里枝了吗。” “我想里枝跟片品应该有关系吧。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关系,非得保密不可。他知道我在调查他们的关系,所以才想把我给灭口吧。” “但是,片品先生已经不在人世了。死人又不会说溜嘴。” “杀害片品的人应该是水口吧,而且这还是里枝的意思。虽然她跟片品搞外遇,但是山南自己也有由香。他们两个人是半斤八两,所以应该是不会离婚。但是,自己的妻子教唆杀人,这就会威胁到山南的政治生涯。杀了片品之后,我又对他来说,又成了新的威胁。” “但是,我们又没有水口杀害片品的证据,也不能证明就是他撞了老板就跑的。” “说不定他还会再来一次。” “再一次?” 希似乎一下子还不明白芝田所说的意思。 “水口打算杀我,却失手了。所以他现在应该很着急吧。他越是觉得走投无路,就越可能因为急着除掉我而铤而走险。他一定会再干一次的。” “怎么可能?!” “虽然是不太可能,但这是能逮到他的唯一机会。水口现在是失去理智了。等他发现到自己冒的风险有多大后,应该就会停手按兵不动。没有直接证据是抓不到他的,那片品先生的死就会变成完全犯罪了。我们就赌一赌,看他到底会不会来吧。” “老板、不要做这么危险的赌注呀。” 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也可能一切都只是我想太多了吧。车祸也许只是单纯的肇事逃逸,驾驶酒驾撞到我之后,就吓得跑掉了。” “那我每天晚上都要待在这里。” “我不能让你也碰到危险。” “如果只是老板太多虑的话,在这里照顾你为什么会有危险?” “呃、不、这个嘛、医院里可不像饭店那样舒服啊。” “跟老板在一起的话,这里就是最豪华的饭店了。哪、我可以进到被窝里吗?” 希用妖媚的眼神看着他。 “别开玩笑了。又不知道护士什么时候会来。你倒不如帮我把芽衣带来。” “把芽衣带来?” “家里空着一个月的话,芽衣会寂寞的。而且还要喂它。” “可以把猫带到医院里面吗?要喂它的话我来喂就可以了。” “把它装在篮子里面,偷偷地带它来吧。” “什么……比起我来,你还比较想看到芽衣是吧。” 希的眼中带着些许的妒意。 <er h3">2 听到芝田住院的消息之后,片品典子带着一篮水果去探望他。她虽然不知道详细状况,但总觉得不是单纯的交通事故。 “难不成、是跟片品的事情有关吗?” 典子担忧地问说。 “不是。就单纯的酒驾肇事逃逸而已。” 说不定事实上真的就是如此。 “这样的话虽然不值得庆幸,但是我总觉得,如果您是因为片品的关系才出事,那我自己也有责任。” “别担心。不过就很普通的车祸罢了。我以后再也不骑机车了。” 芝田把错推给机车。 “您都已经受伤了,我本来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您,不过还是跟您说一声比较好。” 典子迟疑地说。 芝田从病床上撑起沉重的身子。 “其实是,从片品的手机传来了一封邮件。” “从片品先生的手机……” 原本并没有很专心听着的芝田,在了解她话里的重大意义后一脸错愕。 “寄件人的地址是片品的。” “逝世的片品先生是不可能会寄信来的。所以说就是有人用片品先生的手机寄信。那内容写些什么呢?” “我把手机带来了。在这里。” 片品典子拿出她的行动电话。在萤幕上显示的最近收到的邮件中,有一封尚未阅读,发信人是片品。 “是从我先生的手机发过来的。” “还没有打开来看呢。” 芝田说。 “我怕得不敢开。我想先让芝田先生您看,所以还没看过就拿来了。” 从已经不在人世的丈夫的手机,所传来的邮件,妻子自然不敢打开来看。 “可以吗?” 芝田问她说。 “请。我就是为了要请您过目,所以才会拿来的。” 芝田从典子手上接过行动电话,开启那封未读的邮件。 标题是“我捡到了”。里面内容写着:“在附近的停车场捡到这支手机。因为没上锁就把它打开来看。看到通讯录里面记着太太的电话,所以我就写了这封信。我的号码是XXXX。请跟我联络。井上。” 收信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 “看这封信,这个人应该是捡到手机之后,就马上传来的吧。” “我想是因为片品的手机里,只有记我的电话,所以才会寄给我。” “请您赶快跟这个叫井上的人联络。拿回您先生手机的同时,请您顺便问是在哪里捡到的,问清楚情况。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动,所以我想还是跟警方联络比较好。” “我也想过联络警方,不过还是先来跟芝田先生商量一下。” 芝田这才知道片品典子不只是来探望他的。比起警方,片品典子更信任芝田。 <er h3">3 片品典子拿出从她先生手机寄发的邮件,让原先在进行起诉前调查工作的搜查本部,又是一阵紧张。 片品遗失的手机应该就掉在事发现场。所以发现者可能看到过什么与案情有关的线索,或是知道些什么。 发现者将他的电话号码写在信件中,警方根据这个号码,从电信公司查出所有人的身份,随即联络本人。 捡到的人名叫井上良一,是一名年龄二十一岁,住在中野区的学生。 手机是他当天晚上七点左右,在遛狗途中,被他的狗从例行路线旁的草丛中,所咬来的。 发现手机的地点,离片品出事的那个无人平交道很近。那里经常有人车经过,所以应该是因为掉在草丛里,才会这么晚被人发现。 警方根据从发现者手上拿到的手机中,大概四百多笔的电话号码、已发送的信息、收件信箱、跟通话纪录等资料,去调查片品的“电话人脉”。 他们从数目庞大的电话人脉里面,先找出收发邮件跟通话记录频繁的对象。 <er h3">4 芝田的伤势痊愈得很快。希每天都来探望他,有时还会在医院过夜。她会故意钻进芝田的病床,有时气氛一度变得很暧昧,不过芝田也克制住了。虽然是单人病房,但为了预防患者有突发状况,病房的门都固定不上锁,不知何时会有谁闯进来。 但是,希对这种事情向来不介意。她毫不客气地侵入芝田的病床,还充满诱惑地,在他还没痊愈的伤口上施力,让芝田几度痛得要哀嚎出来。 “今天我带了一个超棒的礼物来哟。” 有一天,希抱着一大包东西过来,上面不但用美美的包装纸包着,还打了一个大红色的蝴蝶结。 “是什么啊。还真大。” 看到希抱着一大包几乎要抱不住的东西,芝田睁大了眼。 “猜猜看是什么啊。” 希淘气地看着他。 “这个嘛、会是什么呢?” 芝田偏着头想。这时从那包东西里,传来了喵呜的声音。 “芽衣!” “是啊。芽衣好像也闻得出来老板的味道呢。” 打开包装纸,里面是一只装着芽衣的篮子。芽衣一认出芝田,就喵喵地叫个不停。 “芽衣也很忍耐呢。” “这孩子很懂事的喔。芽衣,安静一点。不然等一下被护士小姐给抓出去哦。” 希这么一说,芽衣突然安静下来。 “看吧。它很聪明吧。刚要经过护理站的时候,它一动也不动的。安静得连我都要担心它是不是怎么了。” “能不能把它放出来到这边一下?” “啊、芽衣跑到床上就没关系吗?” 希显得有点嫉妒。 “芽衣又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 “哎呀、我什么时候做奇怪的事情了?” “没有没有,你什么怪事都没做。只是不知道护士什么时候会进来而已。” “护士进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没事。我只是想说,如果护士进来看到芽衣就不妙了。” “呵呵、别推给芽衣。它不是才刚来而已吗。还是要在它面前做些什么不妙的事情呢?” 希微笑说。 结果那天希跟芽衣一起睡芝田的病房。下午六点,在注射完点滴之后,是全部患者量体温的时间,接下来还有例行性的巡房。 这段时间,病房经常会呼叫护士,还有护士会顺道察看病人状况。每次都要把芽衣藏起来,两个人也就没有“同床”的空间了。但希依然不死心,一有机会,就要钻到病床里面。 凌晨三点,在深夜巡房结束之后,一直到早上五点,都不太会有病人按铃,是一段空档时间。 到了这个时间,就连希都不敌睡魔,睡在一旁的看护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希好不容易打消共枕的念头,芝田却又觉得寂寞。他抱着膝,渐渐地也快睡着了。就在这时,他听到芽衣的叫声又醒来。 芽衣在篮子里一直叫个不停。它的叫声就像是在诉说什么一样,很不寻常。 (芽衣、怎么啦?肚子饿了吗?) 正想这样问它时,芝田把话咽住。他感觉到似乎有人在门外。那人正从门外观察房里的情形。 门把被人无声无息地转开了。门开了一个窄缝。芝田从极小的门缝里,看到有个黑影正悄悄地要进来,显然并不是护士。 (来了!) 从黑影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芝田清楚来者的真面目为何。他就是芝田预料可能会再次加害自己的人。但是芝田的身体动不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芽衣又是高声地叫了一声。希的呼吸声骤然停止。几乎在同时间,希用足以传遍整间医院的声音叫着:“小偷啊!杀人啦!”黑影吓了一大跳,便逃了出去。从看护床上跳起来的希,不顾芝田制止的声音,就跑去追那个侵入者。 她一路叫着:“小偷!杀人啦!”病床靠近走廊一侧的患者,也开始躁动起来。侵入者慌忙之间,似乎迷了路。 听到希的叫声后,警卫们就赶来了。越来越狼狈的侵入者,一不小心绊到脚就在走廊摔倒了。被追来的警卫们押住后,他似乎也死心了,便放弃挣扎。 侵入者被以非法入侵的罪名,交给接获报案前来的警察处理。 <er h3">5 搜查本部从捡到的片品义人手机里,所保存的电话人脉中,锁定跟他联络最频繁的三个人。 他们是水口弘人、山南寿英、跟山南里枝。 山南里枝是山南寿英的妻子,而山南则是仅次于现任首相大滨雄幸所率领的大滨派下,第二大派的领袖,也是下期首相跟执政党主席呼声最高的人。水口跟里枝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这点已从冈野帮芝田做的调查资料中得知。 联络的频紧程度依序是里枝、水口、山南。尤其是里枝,片品生前跟她一天至少都会打一次电话,或是通信。从片品手机里保存的资料来看,可以推测他跟里枝的关系非比寻常。片品的手机证实芝田的情报属实。 对于片品的可疑死因,芝田的资料将矛头指向山南与帝塚之间,疑似赠收贿的关系。随着片品的手机被发现,让那些情报有了点可信度。 而就在此时,正好又逮到水口企图侵入芝田病房。水口对他侵入的动机保持缄默。 栋居跟牛尾接获水口被逮捕的消息后,恍然大悟。 在他们的想法里,水口弘人最有加害芝田的嫌疑。芝田散乱的情报,因为有片品手机里的资料做辅助,变得清晰多了。水口是为了保护身为他衣食父母的妹妹,才会不惜代她弄脏自己的双手吧。 芝田的存在是水口眼前最大的威胁。他企图除掉芝田却失手,于是受到的威胁就更大了。想要除掉芝田,最好的机会,就是趁他正躺在医院里动弹不得的时候。如果等他痊愈,要下手就更难了。 失手一次的水口,应该是焦急得坐立难安。 他打着如意算盘,偷偷地潜进医院里,却没想到竟因为芝田女友偷带进医院的猫,而暴露了行迹被逮。 到这里,栋居跟牛尾发现了一个重大的可能性。 这有可能会成为抓到凶手与幕后主使者的突破点。 栋居跟牛尾负责侦讯从辖区警局,被带到搜查本部的水口。由牛尾开始问话。 牛尾在告知水口他有缄默权之后,问他说: “你为什么会闯进芝田未知男先生的病房里呢?” 水口从一开始就保持缄默。 “好奇怪啊。侵入住宅或是建筑物之类的,又不是什么大罪。没必要行使缄默权吧。这不就表示,你是打算犯什么重大恶行,才闯进去的吗。你就是那个开车撞芝田先生后逃跑的嫌犯吧。” 被牛尾这么一说,水口原先板着的一张脸开始动摇。 “好像被我说中了吧。现在我们正拿着搜索票在调查你的车子。据推测那天晚上,肇事车辆是以时速六十公里以上的速度,冲撞芝田先生的车子。肇事车辆不可能毫发无伤。只要查出一丁点刮痕,你就不能再这样缄默下去了。” 水口听了脸色变得铁青。 “车上要是有明显的撞击痕迹,也不可能就这样送到修车厂。解体工厂的业者如果随便把车子拆解,一不小心就会成了撞人逃逸的共犯了。若无法证明是单纯意外的话,他们是不会随便帮人拆的。所以那辆肇事的车子现在应该还躺在车库里。怎么样啊,你就是那个撞芝田先生的人吧。” “真的非常对不起。” 水口两手放在调查室的桌上,垂着头。 “那真的是一场意外。其实我那天晚上喝了酒,才会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不小心去撞到芝田先生骑的机车。我不是故意要去撞他的。撞到人之后,我就吓得从现场逃走了。不巧那天晚上我又把驾照给忘在家里面。酒驾、撞人逃逸、再加上无照驾驶,我想这下子一定会被抓去关,所以就没去自首。” 水口在牛尾的逼问下,他大概心想反正逃不掉,就开始招供。 “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深夜跑到被害人的病房里面呢?” 牛尾严厉地追问他。 “我不知道那间病房,就是被我撞的那个人住的病房。我只是偶然听到了猫叫声。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很像以前附近常来我家玩的一只猫的声音,所以我就不经意地进去看看而已。那个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大喊‘杀人啦’,才吓得跑出去的。” “哦、听到邻居养的猫的声音所以才进去看的啊。那么,你又是为了要去哪里,才在半夜三点过后闯进医院?” “不是闯进去。我只不过是偶然经过之前朋友住的医院旁边,想起当时很亲切的一个护士,就想说她会不会正在值夜班,所以才晃进去的。” “那个护士的名字是?” “我忘记了。因为是好久之前受她照顾的,所以忘了。但是她的脸我还记得。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那间医院里面。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她大概已经不在了吧。” 水口一直重复着“好久之前的”。 “总而言之,你是因为突然想见那个在好久之前、朋友住院受她照顾、连名字都不记得、现在都不晓得还在不在同一家医院的护士,才会在半夜晃到医院里面的罗。” “是的、是真的。住在东京这样的地方,突然就会觉得孤单了。有时候难免会有股冲动。刑警先生没有过这种感觉吗?” “没有耶。就算再怎么觉得孤单,也不会在深夜误闯进医院。要扯谎也适可而止吧你。” 牛尾粗声说道。本来似乎因为牛尾的温和表情,就没了警觉心的水口,现在则颤抖着身子。 水口的企图很明显,他为了掩护杀人未遂,以及背后所隐藏更大的阴谋,所以才认了罪行较轻的肇事逃逸。酒驾、撞人逃逸、跟无照驾驶虽然是三件交通恶行,但是被害者的伤比较轻微。他心想就算受刑罚,罪也不会重到哪去吧。 这时有位侦查员进到调查室里,跟牛尾和栋居说些什么。牛尾点了一点头,跟栋居递眼色。栋居就到牛尾前面。 “你对这支手机有印象吧?” 栋居在水口前面,拿出一支好像是刚刚侦查员拿进来,装在塑胶袋里面的手机。水口疑惑地看着它。 “没有。” 他摇摇头。 “那你认识片品义人先生吧?” “片品……” “他是日本新报的新闻记者。X月XX日那天,他在京王线幡谷站附近的一个无人平交道,跟电车擦撞而身亡。这是片品先生的手机。原本应该要带在身上的手机,却从遗体上不见了,直到最近才在现场附近被人发现。” “那又怎么了吗?我从来没跟那个叫片品的人见过面,刚刚才听说到这名字。” 水口又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从他的态度看来,他似乎很有自信自己跟片品之间是毫无关联。 “你说你没见过这个人,而且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对吧。” 栋居向他确认。 “这人我是刚刚才听说的,又怎么会对他的手机有印象呢?” “这么一来,事情就很奇怪了。” “很奇怪?” 水口的扑克脸上出现一丝不安的神情。 “先跟你确认一下,你是下一任首相候选人的夫人、山南里枝小姐同母异父的哥哥吧。” “跟里枝……小姐没有关系。虽说是兄妹,可是我们两个并非同一个生父,所以也几乎没什么联络。” 水口一脸抗议地说。 “就算没联络,也没什么关系。而且就算不同父亲好了,你跟她是兄妹这件事实也是不会变的。更何况你还在南麻布那栋叫‘皇室阶级’的豪宅当管理员,那栋豪宅最贵的一区,虽然所有人名义挂的是别人,但真正的所有人却是山南寿英先生。” 水口一脸惊讶。大概是对警察已经知道得这么详细,感到十分震惊吧。 “这种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跟片品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没有。” “这样啊。其实在他的手机上面有你的指纹。” “我的指纹……” 水口在一瞬间,好像还不太了解他话里的重大涵义。虽然不了解,不过却本能地察觉,他的话中牵连着自己的致命伤。 “在一个看都没看过、听都没听过的人的手机上面,为什么会出现你的指纹呢?” 栋居尖锐地逼问他。 “这是你们捏造的。老子的指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水口变得口不择言。 “警察为什么一定捏造这种事呢?难道片品先生的手机上面出现你的指纹,对你来说很不妙吗?” 被栋居这么逼问,水口不知如何回答。水口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就算水口的指纹,真的出现在与他素昧平生的片品的手机上,虽然很奇怪,但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 “既然你说警方造假,那么到底要造假什么,你应该心知肚明才对。关于这点你能说明一下吗?” 栋居毫不宽容地继续追击。 “还是不说吗?也就是说,如果你回答的话,就会对自己不利吧。要是警方捏造证据,把你的话给套出来,对你来说就不妙了吧。就算你一直缄默,脸上还是会很老实表现出来。那么,警方到底是想捏造什么,你给我说说看。” 水口哑口无言。 “在手机上面的指纹,不是只有你的而已。你觉得还有谁的?” 栋居卖关子地问他。水口似乎越来越不安。 “是一个出人意料之外的人。就是里枝夫人的指纹。首相候选人的夫人指纹,出现在片品先生的手机上。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也就是说,在夫人跟片品先生之间,至少有着能共用一支手机的关系。” “跟夫人没关系。” 水口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大声地说。 “没关系……那你要怎么说明,手机上面为什么会有三个人的指纹?” “所以说这是警方造假的……” “警方是要造什么假呢。就算片品先生的手机上,出现你跟夫人的指纹,也没什么大碍吧。” 水口知道他已经被逼到死角了。 “是你杀了片品的吧。” 栋居就像是在给猎物致命的一击似地对他说。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水口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什么都不知道的你的指纹,为什么在片品先生的手机上呢。如果你不能清楚地说明这点的话,那我们就要请山南夫人来说明案情了。” 栋居穷追不舍。 水口觉悟到,他无法用单纯的肇事逃逸来脱罪了,于是开始一点一滴地招供。 “因为芝田先生的关系,我感受很大的威胁。全部的事,都是我自己决定去做的。” “你说是你自己决定去做的。也就是说,背后还有人会指使你吗?” 他企图包庇,却失言了。 “没有。我并没受任何人指使。” “没受任何人指使,意思是说,你做的事并不是山南寿英跟山南夫人所吩咐的罗。” “所、所、所有的事情都跟夫人完全无关。” 水口更慌了。 “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说什么!我们已经知道夫人跟片品先生之间的关系了。你如果真想帮她的话,就全部老实说出来!” 栋居喝叱他,水口忽然垂下肩膀。 “片品先生跟我妹妹是同乡,他们一直到高中都是朋友。两人在结婚之后,还是秘密地在一起。妹妹不小心就对片品先生说出,她先生在外头有女人的事情。因为片品先生说要把事情写出来,所以妹妹就来拜托我想办法。如果真的被报出来的话,她先生成为下届首相跟党主席的梦,就会破灭了。妹妹虽然死命地拜托片品先生不要写,但他却一心想要出名。于是就自己取材,坚持一定要把事情给写出来。 “我不忍心看妹妹一筹莫展的样子,就代替里枝去跟片品先生谈,那天晚上就把片品先生叫出来了。我跟他约在幡谷的一间小酒馆商量,但是片品先生却完全都不听我说。那晚谈判破裂,我不得已也只好回去,片品先生就叫我送他回家。我的车子停在附近的停车场,跟他要走到那里的时候,路上碰到一个无人的平交道,在等电车通过的时候,片品先生突然就倒向铁轨那边。我吓了一大跳想把他拉住时,他就已经撞到通过的电车了。因为实在是太巧了,我怕被人怀疑就吓得从现场逃走了。” 水口的自白说得很巧妙。 关于撞到芝田一事,他说是偶发的意外;而片品的死因,就说成是当事人自己不慎去撞到电车。 片品的死因,如果是他本人的疏失的话,就会变成与撞伤芝田肇事逃逸的事件无关;更不用提所谓片品一案背后,有什么山南里枝跟山南寿英的指示这回事了。 “不要再扯下去了。片品先生又没有喝酒,怎么会醉到去撞电车。从遗体也检测不出有酒精的成分。” “片品先生那天晚上非常亢奋。他说挖到下任首相候选人的桃色新闻……情绪很高亢的样子,所以才会喝了一点酒就走不稳,去撞到电车吧。” “照你这么说,那片品先生本人跟下届首相人选夫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更大的丑闻吧。难道不是你将喝了一点酒步伐不稳的片品先生,从平交道推到电车前面的吗?”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 “这样的话、片品先生的手机怎么会从他身上不见呢?” “他人撞到电车之后弹开,所以手机才会从口袋飞出来的吧。东西不是掉在现场附近的草丛里面了吗?如果是我把手机拿走的话,又怎么会掉在那种地方。片品先生的手机上会出现我的指纹,我想起来是之前跟他借过的关系。” 水口承认他跟片品一起出现在意外现场,但是否认有杀人。把那场意外都归咎于片品本人的疏忽。 没有确切证据能证明水口就是凶手。搜查本部虽然咬牙切齿,但却也无法将水口逮个正着。 结果,水口因为违反道路交通法、以及业务过失致死被判刑。 因为水口一个人担了全部的罪,隐藏在事件背后,政商勾结的赠收贿疑云也就没爆发出来。 都已经追查到这个地步了,搜查本部是扼腕不已。 <er h3">6 山南寿英在下任总理选举前夕,以健康为理由表明不参选。 对于在霞关一向是健康良好、野心勃勃的政治家山南寿英,所发表的不参选宣言,媒体纷纷猜测他是否因为发现隐疾、派系间内讧、与赞助者不合、外遇问题、或是家庭问题,才会有此决定。日本新报系的杂志报导说,山南是因为外遇被妻子发现,所以导致夫妻两人的关系紧张,而且他的妻子本身也有不伦恋情。因为家务事的关系而不参选的说法,是其中最接近真相的报导。 虽然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但是能使山南放弃竞选,让搜查本部不致于觉得太徒劳无功。 利用身为政治家地位,将国家资源中饱私囊;像这样的害群之马,又怎么能将国家交给他领导。 在简单的庆功宴上,栋居跟牛尾一边喝酒一边说: “山南夫妇会离婚吗?” “大概不会吧。对政治家来说结婚也是事业的一部份。要是离婚或毁婚的话,政治家的招牌就砸了。对连自己的家都治理不好的人,国民是不会有信任感的。” 牛尾回答道。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不忠,所以也许会装作不知道吧。” “离婚要花很多钱,跟很大的精力。把这些东西省下来,扮演一对感情好的夫妻,比较会得到民众的信赖,而且夫妻俩都握有对方的把柄,所以这样还比较简单呢。” “山南的太太,很懊悔自己将丈夫的事泄漏给外遇对象知道。为了保护先生的政治生涯,所以叫同母异父的哥哥,去解决掉自己的外遇对象。这样也算是很替丈夫着想的吧。” “但结果却使得山南不得不放弃参选首相……” “不、他应该还没放弃吧。要是真的放弃,应该就会离婚了。也许是先退场,等待下次机会再卷土重来。” “原来如此。山南那个野心家,应该不可能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吧。” “山南的对手每个都是小角色,反正也不会长久。或许这时候先撤下,等到根基稳固一点再出来比较聪明。” “真的让那样的人再复出的话,民众的脸就不晓得要往哪摆了。” “权力的球可是不晓得会滚到那去的,再怎么算计也无法掌控。就算对手全部都倒了,球也有可能落到黑马手上。” “虽然我们跟权力的球无缘,不过倒是有个类似的东西。” “类似的东西……” “就是小钢珠啊。譬如说看起来一定会进洞的钢珠,却在进洞前弹开。或是看起来在外围一直线跑的珠子,却可能意外掉到洞里。” “原来如此。权力的球跟小钢珠的珠子啊。” “不过大小差很多就是了。” <er h3">7 芝田出院了。刚好这时传出山南寿英不参选的消息。在芝田出院之际,希也从“弗洛依兰”辞职了。 “结果掉在‘夹缝’里头的碎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为什么?就碎片来说,不也算很大了吗?我们不是已经阻止山南寿英的野心,让他放弃参选了吗?” 希说。 “不过这次抓到的,也只是蜥蜴的尾巴而已。那只狡猾的蜥蜴本身还活蹦乱跳的呢。” “是吗?可是我们不也让对方本身元气大伤了吗?我倒觉得山南已经完蛋了。能做坏事的大好机会只有一次。要参选首相,需要很多人帮忙抬轿子;要趁着祭典最高潮的时候才能顺利当选。在祭典之前本尊就退下来的话,其他人也会跟着四分五裂。同一批人是无法被招集起来两次的。所以这不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吗。就因为老板把掉在夹缝里碎片捡起来,所以才会把最可能出任首相的人给拉下马来。” “可不能小看‘夹缝’啊!” “是啊。碎片太大的话就会被敌人注意到了。就是小的碎片才不会被注意到啊。小碎片才会掉到夹缝里来。” “不过赚不了钱就是了。” “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才开始这工作的吧。” “虽然不是为了钱,不过也说不上是什么社会正义。如果不是小碎片的话,我们也捡不来。我们就只是仰赖社会上多余的碎片,来勉强维生而已。这是件需要一步步来的工作。想赚钱之前,得先存活下来才行。” “不只是活下来,而且还活得好好的呢。光靠剩余的东西就能活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样啊。是因为得到了像你这样的剩余,所以才能这么了不起的吧。” “我才不是剩余也不是什么碎片呢。我是自己要跟老板出来的。我呢,意外地很喜欢剩下的东西呢。所谓的砂金,本来是金子的剩余吧。有时候剩余的反而会比本来的东西还好呢。” 这时芽衣叫了一声。 “那芽衣也是剩余的吗?” “这样说芽衣可是会生气的哦。芽衣不也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才会跑到老板身边的吗?” “是啊。芽衣可是救命恩人呢。” 在水口偷偷潜进病房的时候,如果芽衣没有叫的话不知道会怎样,芝田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背脊发凉。 回头想想,就是因为有芽衣的那声叫声,才让芝田捡回一条命、使水口被逮捕、事件得以解决、以及令山南放弃参选。也可以说是因为一声猫叫声,才得以撼动邪恶的大山。 “看来芽衣已经找到最终栖息的地方了,那我也该在老板的身边待下来罗。” 希用充满挑逗的眼神看着芝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