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怪奇实话(上)》 第一章 世界上享有盛名的伦敦东端区有一条汉贝林街,地面凹凸不平,圆滑的石缝里填满了被碾成粉末状的稻草末和马粪,衣衫褴褛、成天光着脚丫子的孩子们从早到晚地在街上来回奔跑着,是具有代表性的贫民窟的街景。街道两边的房屋都是非常下等的建筑,这里的房子都是常年出租的,全部都是同样风格的建筑,布满污点的破旧瓦砾建筑,也是四六时期平民街特有的产物,这些建筑物静悄悄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物质贫乏的潮湿酸臭味。第二十九号的建筑物也在其中,穿过圆形的正门进去后就来到了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里住的大多数家庭都是租住户。院子的周围有很多的门窗,直接进出的门整天都是敞开着的。 这一带主要居住着普通劳动者、各国的下等船员和最下层的卖春妇。在这一点上和日本不一样,这样的女人并不是都集中居住在某一个特定的区域里,她们都是各自单独居住的。这里乍看上去和普通的街道并没有什么不同,在土娼多数出没的场所,她们一般是从晚上八点半左右才开始招揽生意的。她们在附近的大街上物色猎物,如果找到猎物就会立刻带到附近的阴暗处,双方达成交易后就会带到自己家中。在汉贝林街第二十九号的建筑物里,当时大部分的夜莺都租住在这里,为了方便在晚上把客人带来,这里的大门整夜都是不锁的。也就是说,谁都可以自由出入这个院子。九月八日深夜。 初秋时分,伦敦经常会下阵雨。那天晚上也是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住在三楼一家的夫人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晾干的衣服(在东区大部分地方都是在窗户间牵起一根根绳索来晾晒衣物的)。夫人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突然坐了起来。她打开了对着院子的窗户,看见下着小雨的深夜里,院子里的石阶上有两个正在争吵的人影。他们好像还半开着玩笑。她听见那个女人一边笑着一边低声说道:“不行,不能那样。”对方是一位男士,穿着一件奇怪的长外套。正如前面提到的那样,这一带的风气本来就不太好,所以见到这样的情形也就不足为奇了。一定又是哪位租住在这里的女人带了个男人回来,由于还没有达成协议,两个人站在门口发生了争执。由于是这样想的,夫人也就没有太在意。过了一会儿,两个人的争吵看上去停止了。第二天早上一个名叫德威斯的男人准备到院子里堆放煤炭的公共角落去取煤炭时,发现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受害人是安妮·查普曼。她虽然不是住在第二十九号的租客,但也是汉贝林街的卖春妇,她被人残忍地切断了颈部咽喉处。凶手看上去是一个很有腕力的人,她的头部几乎快要断开了,凶器穿过肉体,人们能看到其颈部下基石上留下了的痕迹。这就是致命伤。尸体下半身的状态更让人惨不忍睹,就如同被猛兽捕食过的小动物的身体一样,其残忍的状态使人不想多看一眼。尸体的下腹部处还挂着死者的裙子。当她的裙子被脱掉后,负责验尸的法医和警察们都对眼前的一幕感到震惊。从其会阴处到下腹部被像切石榴一样切开了。而且会阴部是被锐利的刀具掏开的,一块还带有阴毛的肉块被丢在了墙角处。残忍的行为不仅如此,凶徒还把手放进了被切开的会阴部,从里面把内脏掏了出来,简直就像在翻弄玩具箱一样,紫红色的生殖器官被胡乱地翻了过来,而且子宫也不见了。 当时有一个变幻莫测、被称为“开膛手杰克”、让整个伦敦都从心底感到恐怖的杀人狂魔。这次的事件不用想就知道是他的又一次挑衅行为。最近在东区附近接二连三地发生类似手段残忍的杀人事件。受害人都是街头的卖春妇,案发地点都是在户外,在后街的阴暗角落里,或者在汉贝林街特有的汉贝林街庭院里,事发时间都是在半夜。那里能清楚地听见往来路人的脚步声,是很容易引起人们注意的地方,事件就这样发生了。致命伤都是咽喉处的一刀,接下来就像解剖尸体一样对尸体的下半身施以暴行,而且无一例外的是,最后尸体的子宫都不见了。非常明显这是同一人所为的连环案。事发后,人心惶惶,新闻报纸大肆刊登着相关新闻,警察们焦头烂额,老练的侦探们都出动了。令整件事情加速发展的催化剂—不用说就是现在这起发生在九月八日晚上的事件了,在这之前,整个东区就已经张开了一张严密的网,进行着地毯式的搜查行动。但是就在这张网的正中央,恶魔“开膛手杰克”仍然活跃着,他又杀害了汉贝林街的安妮·查普曼,再次满足了他残忍的嗜血性。他简直就是出没自由,完全看不出这个故弄玄虚的家伙的规律。可以说是无技巧的技巧,正是因为没有任何的计划,反而让人难以找到线索。为避免事情太过繁杂,现在列举出每一个案例,但只摘取其中特点鲜明的有名事件:除了刚才提到过的九月八日在汉贝林街的安妮·查普曼被杀事件外,还有同月十三日在巴克斯·楼街的伊丽莎白·史泰德被杀事件;紧接着是发生在四十五分钟之后,在主教广场的凯萨琳·艾道斯被杀,在同一晚连续杀害两人;十一月九日在多塞街的凯莉·瓦茨被杀。所有的被害者范围都缩小到卖春妇里,而且尸体的子宫都丢失了,会阴部被切开,变态地摆弄着尸体的内脏器官,从种种迹象和尸体的惨状来看,凶手的虐待性都是一样的。那些背负着警察名义的伦敦警视厅到底在做什么? 说句实话,他们还完全没有头绪。虽说有一些线索,但事实上,并没有掌握到任何确切的证据。在巴兰街,有一个承包快递业务的男子驾了一辆小马车驶进自家的庭院里,这时伊丽莎白·史泰德正躺在血池里。伊丽莎白·史泰德身材高大,因此她有个绰号叫“大个子”。事后人们才知道,这个女子在死之后立刻就被发现了,从这一点看来她无意识中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她是在罪行发生后几秒钟就被发现的,尸体还流着鲜血,可以看到血流的区域正在慢慢扩大,如果发现者能够再早一步到来的话,肯定能够目睹到解剖现场的那一幕。事实上,杰克在听到马车的声音正在临近才匆匆忙忙离开了尸体,他刚将身体贴在墙壁下的角落,发现者的马车就驶了进来。他闻到了血腥味立刻就停下了马车,他的马车几乎都要轧到尸体了。此时此刻犯人就在一旁看着他。然后在骚乱发生之前,犯人就借着夜色悄悄地逃离了现场。案发现场就在巴兰街社会党支部的窗口底下,凶手行凶时支部里聚集了三四十名党员,但是谁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在这群喧闹的政党成员聚集的地方,而且是聚集了三四十名喜欢大声讨论的社会党员,即使是在旁边发生的爆炸声他们也是很难听见的。事后大家都被指责着。不管怎么样,“开膛手杰克”在尸体的发现者的眼皮底下如同影子般地消失了,然后他又立刻来到了主教广场,四十五分钟后他又再次杀害了一名叫凯萨琳·艾道斯的土娼,同样把尸体的会阴部到下腹部处都切开了,并取走了子宫。凯萨琳·艾道斯以及其他受害人都是属于贫穷的下级卖春妇,凯萨琳·艾道斯还系着脏兮兮的围裙和男人—犯人—在别人的屋檐下发生了性行为,然后就被杀害了。事后犯人还用围裙边擦了手和刀。看上去他是边走边擦的,因此在离现场不远处的格鲁斯顿街角发现了吸了大量血液被丢弃的围裙碎片,而且在格鲁斯顿街角的墙壁上,犯人还用粉笔写下了有名的“杀人魔头杰克的宣言”:t to be blamed for nothing. 这句话根据理解的不同有两层不同的意思。“犹太人并不是可以随便被谴责的人类”—如果要谴责的话,必须要有非谴责不可的理由。如果要这样来解释的话并非不可以,不过当然并不是那样的。另外一种解释是“难道会因为没有道理的谴责就退让了”,越是揣测越是觉得这句话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只是一句废话。 这段留言确实被浪费了,写下后不久就被秘密搜索的巡警们发现,他们惊奇地把它擦掉了。因为附近住的犹太人非常多,以英国人为首的反犹太人的其他各国人也不少。如果这样的宣言被群众看见的话,一定会引起一场大规模的集会游行的。实际上这样的骚动也不少见,但是为了避免这样的骚闹,所以巡警们当即决定把它擦掉。其实在不经意间他们犯下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事后综合各方面来看,这段留在墙壁上的文字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材料。如果能够科学地研究下这段被擦掉的文字就一定能把犯人抓到。那位巡警也因此受到了惩罚,被调到郡属的管辖区去了。根据他的回忆,那段留言的字体和之前连续两次被寄到中央新闻社的一封信件的字体十分相似。 那时邮寄给报社的信件和留言的真假酿造了一个大问题,留言是用人血所写的,而且还印下了血指纹。都是以“亲爱的老板”这种非常美国风的称呼为开头,用恐吓的言辞来宣扬新的犯罪行为,在信中提到“不会加害于卖春妇以外的妇女,请放心”这样的意思,而且署名都是“开膛手杰克”。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推测来看,可能这样的投稿真的是出自犯人之手。无论在哪个国家都会有这样无可救药的笨蛋。这位“开膛手杰克”已经成为当下人们口中的热门人物,但肯定不是那种受欢迎的人物,这只不过是某个闲着无事的人出于好奇心而导演的一场恶作剧罢了。好像这样的事情也发生了很多。在警视厅里,大家都正忙于处理堆积如山的来信。另外一方面,专家们对中央新闻社收到的那封来信也并没有认真对待,从一开始的态度就是一笑了之。倒是留在格鲁斯顿街角墙壁上的文字,从最初到最后都被认为肯定是出自犯人的手笔。这样一个唯一宝贵的证据,被那个没有头脑的巡警给毁灭掉了,给这件事留下了极大的无法挽回的遗憾。 第二章 那个时候,警视厅接到了俄罗斯政府的一个情报,一般情况下还不为人知,从某种程度上这个情报又使事情重新燃起了希望。多年前,莫斯科也频频发生类似的事件,受害人也全部都是卖春妇,而且犯人对尸体也是非常残忍地进行了解剖,后来凶手被捕了,并且证明为精神病患者被送进了当地的疯人院。但是他又从疯人院里逃走了,至今还下落不明。那个狂人原来是做外科医生的,而且还在英国留过学,可能他逃走后秘密潜入了伦敦。俄罗斯政府同时还寄来了犯人的画像,一时间警视厅都全力投入到了对这个人物的搜查中。莫斯科的这位犯人的犯罪动机是由于他是一名宗教信仰方面的偏执狂。从他这种残忍的杀人手段来看,他相信从事这种职业的女性能够潜入天国的大门,他为了超度她们才进行斩杀的。姑且把这种宗教的解释放到第二位,现在这位出现在伦敦并且引起社会震惊的“开膛手杰克”是具有相当丰富解剖学知识的外科医生,不用怀疑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解剖家。他能准确地知道子宫的位置,而且可以将子宫毫无遗漏地摘除,这种如此精准的处理方法源自于他的专业经验。在巴克斯·楼街上发现的尸体的左侧肾脏被完整摘除,这种器官的摘除在外科手术上也是非常高难度的,这是需要相当的专业能力的。从各个要点上分析后可以知道,这次的犯人和莫斯科的犯人并非同一个人,得出的结论是这位“开膛手杰克”很可能是位疯狂的医生。肾脏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一个用报纸整齐包裹的小邮包被送到了警视厅的搜查科,包裹里面没有留下书信类的东西,只是照例在包装用的报纸上留下了血手印,另外一点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包裹上并没有署名。这件事震惊了警视厅内外的专家们。 如果假设寄包裹给中央新闻社的人就是犯人的话,那么犯人是从俄罗斯偷渡而来的狂人医生的说法就不成立了,原因就是这封书信里面出现了大量美国人习惯的俗语,这绝对不是一个外国人能够有的思维方式。语句非常简洁而且粗俗,应该说正是这种粗俗的语言才能成功地表达出这样的效果。看上去也不可能是为了干扰搜查方向而故意这样写的,对于一个外国人—没有受过正规英语教育的外国人—是不可能写出这样的信来的,就算是个疯子,如果真的是医生的话,也不会写出如此没有文化的信,不对,应该说就算是想写也肯定是写不出来的。更让人吃惊的事情是,新闻社收到血书的留言上预言了“杰克”下一次犯案的时间,而且还毫无偏差地说中了。十一月九日也就是留言上提到的日子,在斯比特菲路德区多塞街米拉·科特,一个叫凯莉·瓦茨的女性被杀了。这或者可以说是出于恶作剧寄信人偶然言中的,而且在多塞街的墙壁上也留下了犯人的笔迹,对比研究了两者的字迹后,可以非常清楚地判断出那封信的真伪。 这是世界犯罪史上史无前例的、让人不可思议的杀人狂魔—他神秘地躲在黑暗处,让人不寒而栗,当然这样的结论在那时是无法阐明的。被称做“开膛手杰克”,或者他自己用的就是这个称呼,他到底是什么人?这个杀人狂魔到底对某种特定职业的女性怀有什么样特别的痛恨?是不是真的如同伦敦警视厅的推测那样是一名疯狂的医生?又或者他如传闻中一样是疯狂的宗教信仰狂徒?他的真面目、真实的犯罪手段,以及杀人动机等一系列的疑问都留给世人去猜测,他淹没在了社会里,成为了一个永远的谜团。也许关于他的一切和他本人都一起被埋葬在某个墓穴里了。事实上由于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引起了社会的震撼,而且在这些事件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仅是警视厅的内部,还有那些犯罪学研究者、私家侦探和新闻社里专门从事犯罪方面的记者都提出了种种推测,但是实际有关罪行的事实却没有看到任何破解的曙光,另外也难以寻求到可以比较的事例。说到“开膛手杰克”不仅是在伦敦,整个英国都无人不知。用一种通用的观点来看,喜欢关注那些世界上血腥事件的人,一定是对此事有所耳闻的。 笼罩在整个伦敦的恐慌更甚于此事的名气。 案发现场和前面说的一样,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被称做“世界垃圾场”的贫民街东区,这里的多塞街和由于众多犹太人居住而闻名的白教堂街之间有一个阴暗而不干净的小院子,小院子的空地像夹杂在街道上的网格一样,记录了惨剧的发生。记者在英国期间雇用了保镖,每天从早到晚在这一带进行探险。用“探险”这个词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因为他们时刻都被危险包围着,应该说是让人感到非常危险,这里是城市里恶势力的巢穴。由于要进行社会观察和城市经营的研究工作,经过多次亲自到警视厅里去请求,最后有关方面给我配备了一名便衣警察。我现在并不想根据自己的经验和观察来描述伦敦的东区和我晚上看到的各种场景,但是由于我知道事件发生的场所,所以在写这个凶猛的犯罪事实时就包含了某种特殊的个人兴趣在里面,而且多少还保留了几分现实性以保证故事的可信度。 作为伦敦人回忆起那个秋天的晚上,没有几个会再从内心涌出恐惧感。 最后发生的“开膛手杰克”事件,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是发生在十一月九日星期五的晚上。 伦敦已经完全换上了冬装。一整天都被浓雾包围着,只有到了傍晚的时候才下起了小雨,那天晚上夜空被这种黑色的夜雨笼罩着,是一个非常潮湿的夜晚。由于深夜的一个电话,各大报社社会部的记者和游记记者不断地默默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那个夜晚“血的示威”—新闻界早就给这个连锁案件的犯罪行为命名了—再次造访了贫穷、肮脏和邪恶的东区。街道上的白雾更浓了,拉起的警戒线连蚂蚁都爬不进去,鞋子踩在潮湿的路面上发出了神秘的响声。街上的男性路人除了巡查就是便衣或者新闻记者;而女性则是这条街的特有产物—卖春妇。这条街上的女性们都害怕一个人上街,买卖也没办法做了,大家像困在雪地里的羊群一样,三四个人围成一团出现在浓雾中,然后又慢慢消失。大家都面色苍白,脚步踉跄。女性们如果在街上遇到一个人就会担心他会不会是杀人狂,然后就发出尖叫声。 再次提到“开膛手杰克”的职业或者兴趣,他选择的斩杀目标是卖春妇这类的社会人群。斩杀—就如文字的意思一样,从生殖器开始向上进行切开和分裂。 由于这个横行在夜空下的怪物的出现,公众对警察的无能的谴责声到达了顶点。在这些作为局外人的市民发生骚乱之前,当局采取的行动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但是由于没有逮捕到犯人,所以也没有辩解的权利,那个时候在警视厅的内部工作者查尔斯·威廉已经引咎辞职了,那里上演了一幕幕悲壮的场面。这位威廉先生的辞职演说非常激昂,鼓舞了管区内所有的警察。整个伦敦的警察都感到了一股新鲜的动力,踊跃地投入到对恐怖分子杰克的搜查行动中去;不仅是当局,连一些有志的市民也通力协作起来,为了把这条街的女性屠杀者从黑暗的缝隙里搜捕出来而四处奔走着,他们制定出各种方案并且一一实施;群众还组织了通宵的自卫队;警犬也被带到了这附近随时待命。所有阴暗的角落,或者是灯光暗淡的广场,刑警都会在对面的二层楼家中进行布控,通宵监视。特警们还化装成女性分散在深夜的街道上。对深夜行走在白色教堂街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地进行盘问。如果发现行为可疑的人就会作为嫌疑犯进行拘捕,全国关押了大量的流浪者和外国人。如果发现可能是线索的事情,无论多细小,都会被一一仔细地进行研究。但是每次的结果都是以失望告终。被怀疑是这个怪异的杀人狂魔可能居住的街道,都被彻底地进行了挨家挨户的搜查。这样一来,搜查猎物的网就自然地收小了。事实上,杰克看到了眼前的事实,带着几分疑惑仔细观察后,他知道厄运即将降临。人们费尽苦心地搜集证据,以大标题报道着,但他的真面目和具体所在仍然无法确定。但是范围已经不是那么大了。肯定是这个镇上居民中的一位,尽管知道这一点,但是神秘的围墙庇护着这名犯人,他正在嘲笑着所有的侦探。那些相信迷信的人,很早就得出了结论,杰克是拥有某种超能力的;或者说这名犯人就是吸血僵尸或者是吸血鬼之类的,他可以避开人们的视线自由来去,是他界的妖怪。这种中世纪风格的故事在现在看来不过是一笑而过了,但是当时人们正处于恐怖和神秘之中,即使是开玩笑的话,一部分人也会进行大肆宣扬。从当时来看,这起案件真是太奇怪了,犯人“开膛手杰克”的行踪就像侦探小说里的故事一样神出鬼没,难以捉摸。 在小范围内,连续性在街上斩杀卖春妇,其行为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这些受害者尸体的状态都留下了重要的犯罪痕迹,作为尸检的医师们面对这种常人所难以忍受的场景,需要的是非普通人的精神承受能力。犯人也并非常人,让人抓不住他的尾巴。精神病就不用说了,即使是行为上稍微异于常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快就会被周围的人所注意到,应该很快就会传到密探的耳朵里。这也是平民街的一大特征,邻居间都是开放式的交流。如果在什么地方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那么早晚都会挑起人们的好奇心,成为大家在小酒馆里议论的话题。在英国,特别是伦敦的东区附近,白天大家也聚集在小酒馆里喝上一杯,然后和老板毫无目的地大声谈论着—这也是居酒屋会议谈论的话题之一了。然而正是由于这样的传闻络绎不绝,警察们才错过了这位居第一的疑点。这位披着人皮的恶魔善于毁灭犯罪痕迹和证据,使尸体不能被即时发现,从而给搜查工作带来了难度。但是也可能并非他有意这么去做的,也可能是他不经意的结果,他有时会表现出挑战的态度。就例如前面所说的一个案例,其中一起发生在巴兰街的案件,被发现的女性尸体的腹部被切开后,不仅被填上了院子里的石头,人在刚刚死去后的惯性心跳还导致带着温度的鲜血如泉水般涌出。此时离他最后在尸体上施加的那一刀只过去了几秒钟而已。仅仅只是几秒钟。最先发现尸体的人到来之前的那一刹那,杰克才从尸体旁离开,他一定还静静地躲在阴暗的墙角下看着人们脸上惊愕的表情。 我只是忠实地汇报了每一个案情,因此读者在看起来就不会如同侦探小说那样。除了那些不能透露的情节外,我只是忠实地记录了案情,只是希望大家能够对这一备受关注的重大事件的内外情况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即使是杀死一只猫或者是一只狗衣服上也会沾上血迹,更何况这个犯人将女性杀害后还几乎将尸体进行了解剖。那么他在作案的过程中手脚或者是衣物上乃至全身可能都会沾满鲜血,这是谁都会首先想到的问题。他将尸体一点点切开后,又到什么地方去清洗双手或是凶器呢,还是将沾满鲜血的衣物进行了处理,又或者他还有同伙向他提供庇护和方便?这个杀人狂魔披着善良百姓的外衣正住在普通人的家里吧。这些疑问都成为了当时谜团的中心,而且到如今都还是谜团。实际上他的杀人行为正如前面多次提到的那样,残忍程度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尸体被他野兽般地分解了。而且随着犯罪行为的增加,其残忍程度也在进一步升级,一眼就能看出这名犯人是一个令人吃惊的铁石心肠之人。由于出版物的性质,不允许将事情进行太过详细地描述,但是每次的犯罪方法几乎都是大同小异的。总之每次的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都呈现出了超级恐怖的状态。毫无疑问,所有事件都是“开膛手杰克”的行为。从每次的刀痕可以看出他是个擅用左手的人,而且动作非常娴熟、专业,他所针对的对象都无一例外是生活在社会最低层、最贫穷、最不幸的女性。一具具尸体上都被贴上了“恐怖专用”的商标。每一具尸体的生殖器都被切开,而且被翻转了出来,还把手从切开处伸进去,将大肠、内部生殖器官和其他的脏器全部都掏了出来,其残忍程度让人无法正视。发生在多塞街的惨剧更是连在场的尸检官和法医官们都无法面对,他们都走到了屋子的角落里呕吐。在被害者死后对其生殖器官进行虐待也是“开膛手杰克”犯罪行为的共同特征,也是整个事件恐怖的真正原因。他只选择街边的卖春妇为下手对象,晚上在街上和这些女性搭话,又或者是这些女性主动和他搭话。然后很快他们就达成了交易。由于这一地段都是非常廉价的,这些女性为了得到那少量的报酬,自愿就跟着男人走了。接着大多数情况下是在街边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她们席地而卧,在男人的面前张开双腿。然后那男人就像骑马一样,顺手就在女性的脖子上抹了一刀,将她杀害。接着他又对尸体的下半部进行了解剖。这些被害的女性到底是在发生性行为之前还是之后被杀的,由于其身体的下半部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所以无从判断。但是专家们的一致意见认为,应该是在发生完性行为之后才遭到杀害的。 这一系列的杀人案件大多数都是发生在室外的。像黑暗的四角形迷宫一样的东区小路上,终年都是潮湿且散发着恶臭的,黑色低矮的建筑物围成了一个个的小院子,这里就是一出出悲剧上演的舞台。发生在巴克斯·楼街的案件,尸体就倒在一间屋子的入户台阶上。其中有一起案件是个例外,也是这一系列惨剧中的惨剧,凯莉·瓦茨的尸体是在斯比特菲路德区多塞街米拉·科特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封闭式仓库中被发现的。 这是在整个调查这个杀人魔头“开膛手杰克”事件的过程中,他唯一一次和人正面的对话。 当时—现在仍然是—巴兰街四十四号,有一个很小的水果店,是马尤·巴卡和他的妻子共同经营的一家小店。在狭小的空间里,水果堆积如山,来买水果的客人进出都很困难。不管是买的人还是卖的人,在里面根本无法挪动。于是他们就想到了一个对策,将大门关闭,把旁边的小窗户打开了,就好像停车场或者剧院的卖票窗口一样,自己就坐在里面,通过这个小窗口看外面的情况,同样也是通过这个小窗口来招呼客人和传送物品。他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九月三十日,星期六的中午十一点半左右。 巴卡正在做关店前的准备工作,有一男一女两人来到了窗口前。那个男的他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女的巴卡很熟悉。她个子很高,叫长丽兹—伊丽莎白·史泰德—是附近出了名的不良少女。 巴卡莫名地对长丽兹的同行者特别留意了一下,可能是因为那个人本来就容易令人印象深刻吧,他详细地记住了他的长相和衣着打扮,而且在日后还清楚地描述了出来。年龄在三十岁左右,身高五尺七寸,肩宽,身体呈四角形。皮肤呈浅黑色。胡须剃得很干净,看上去很机敏。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外套,戴着咖啡色的羊毛帽,说话干净利落。伊丽莎白这位口齿伶俐的同伴对着窗口说道:“喂,给我半磅这个葡萄。三便士吧。” 那个时候的物价很便宜。 第三章 巴卡把半磅葡萄装入纸袋后,从窗口递了出去,是高个子的长丽兹—伊丽莎白·史泰德—接过去的。男人像恋人或夫妇般地挽着伊丽莎白的手,朝着附近社会党俱乐部的方向走去了。由于她是这一带非常出名的卖春妇,所以巴卡也认识她,她带着陌生的男人走向了某个隐蔽的角落,可以想象得出巴卡是带着几分低级的遐想目送着二人的背影离开的。光顾这一带低级卖春妇的客人大多都是邻近工地上的年轻劳动者,或者是停泊在泰晤士河船只上的船员,但是巴卡认为这个男人应该不是这一类的体力劳动者,可能是卡马夏路街上的店员或者下级办事员之类的。他们沿着巴卡水果店门口的巴兰街笔直走去,朝着社会党俱乐部的方向—确切地说,是在同党东区支部会馆的展览板前—他们就消失了,然而在短短的二十分钟之后,就在那个会馆窗台下的院子里,发现了伊丽莎白的尸体。还在面目全非的尸体旁,发现了装葡萄的纸袋和散落在地上的葡萄皮。被害人是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和犯人谈笑着,就在双方交易结束的时候,“开膛手杰克”亮出了他的凶刀。正如其名一样,他轻而易举地把尸体从两腿中间到腹部切开了。这具尸体和其他“开膛手杰克”事件的受害者一样,胯下被施以暴行,这种状态是让文明人恐怖和惊愕到极点的,犯人用手将内部的脏器连同鲜血一起翻了出来,夹在双腿之间一直流到膝盖附近,场面极其血腥。而且被害者被人玩弄过的痕迹显而易见,不仅如此,正如前面所回忆的那样,她的子宫也被摘除后带走了。从案发现场到同在巴兰街四十四号巴卡水果店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实际上恶魔杰克是一个非常疯狂且大胆的狂徒,其残暴的程度已经达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他所选择的作案地点完全是出于他病态不关心的态度和毫不顾及他人的眼光所决定的。九月三十日晚上,陪伴伊丽莎白·史泰德去巴卡的店里买葡萄的这个男人,警视厅及整个伦敦都在对他进行地毯式的搜查,日夜困扰着大家的这个杀人狂魔就是这个男人,这一点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本次的事件,到了今天都还是作为警察局及犯罪心理学上被称做“迷宫”的研究资料。普通的犯罪纪实都是将重心放在“如何将犯人抓捕归案”上,而这次相反,着重讲述的是“为什么无法逮捕犯人”。 前面再三提到过搜查的范围是一个比较小的地区,自古就有着较强团队合作精神的伦敦警视厅的刑警干探们以及当前的勇士们,立刻拉开了一张严密的警戒网。但是这个行踪古怪的罪犯却能随时随地地突破这张网,连续对当局进行愚弄和挑衅。而且犯人还毫不示弱地接二连三对当局进行宣战。接下来受害人的身份也全部都是符合他的一贯原则,尽管已经有人亲眼目睹过犯人的真面目,但最终也没有等到犯人抓捕归案的那一天。警视厅所发出的通缉令也只是万全之策。事实上,当时的伦敦警视厅里面有着以布朗和弗路斯塔为首的一流警探,可谓是空间绝后的黄金时代。那么犯人杰克是有着上天遁地之术的超人类吗?事实正好相反,他只不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而已。但正是这种普通人的粗糙做法,反而成为了束缚这些忙碌人手脚的真正原因。实际上,这一切都是运气,是机会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运气和机会非常不合理地一直在对面微笑地看着。 巴兰街的受害人伊丽莎白·史泰德在临死的二十分钟之前,无意间让巴卡看到了犯人的脸,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同时也让巴卡陷入了被人责难的深渊里。 但是这也成了巴卡不得以被攻击的理由。 十月二日星期一,距离发生在九月三十日星期六晚上的巴兰街事件仅仅过去了两天。 中午,巴卡再次见到了前晚的那个男人从自己的水果店门口经过。 由于是白天,自己的证言就成了导火索,更加确定了那个男人就是“开膛手杰克”,同时使局势更加紧张化。他非常肯定自己没有看错,特别是他穿的那件“怪异的黑色长外套”非常的显眼,巴卡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说这次是在中午的时间看到的。巴兰街是位于东区贫民区里的商店街,狭窄的人行道上洋溢着古老风情。再说一次,这次是在白天。巴卡应该不会感到恐怖的。他为什么没有在发现那个男人的同时走出店去,大声地朝附近的邻居求助,然后大家就能把那个男人包围住,等待警察的到来—下面就是关于这一点,巴卡对警官的解释。 “没有客人的时候,我经常会坐在窗口前朝外眺望。到了十二点的时候,我看见附近卖午餐的小贩子有说有笑地从门口经过。这时我看见那个男人穿着和那天晚上一样的衣服从我的店门口经过。各大新闻报纸都指出他就是‘开膛手杰克’,附近的人们也是这么说的,我看见混在人群中的那个男子,啊,就是他!最后我确认就是那个家伙。对方好像也察觉到了我,他瞟了我一眼,好像在威胁我似的,事实上他的眼神非常的恶毒。说句实话,当时我冷不防地吓了一跳,双脚都无法动弹了。另外,当时店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所以不可能立刻从店里飞奔出去,等我跑出来时,那家伙早就快步走过去了。之后我立刻低声唤来正好从店门口经过的擦皮鞋的小孩,悄悄地告诉他什么也别说,静静地跟在那个男人后面看他在哪里落脚。但是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回过头来。他看见我一边看着他一边和擦鞋的孩子说着话,突然就奔跑了起来,飞快地跳上了旁边疾驰而过的电车。我还像做梦似的没有回过神来,我冲出店门朝着街上大声地喊了起来,但是这个时候电车已经载着他消失在远方了。我感到非常的遗憾和抱歉,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我非常肯定这个男人和前晚到我这里买葡萄的客人是同一个人。” 巴卡在大白天的人群中看到了这个恶魔,但在一瞬间,还是产生了对他的恐惧。就如同他自己说的—“说句实话,当时我冷不防地吓了一跳,双脚都无法动弹了。”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白天的恐怖感,在一刹那将他的神经麻痹了,使他无法进行判断和立刻采取相应的动作,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无法动弹,只能伫立在那里观察着。人们对他寄予了充分的同情和理解,但是这一切都并不能说明巴卡就是一个胆小的男人,尽管如此,之后他又说出了“当时店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所以“不可能立刻从店里飞奔出去”。他没有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没有作出当机立断的判断。在伦敦城里人人都摩拳擦掌地迫切希望能抓到“开膛手杰克”,巴卡也应该是深知这一点的。而且他也是唯一一个在九月三十日之后见过犯人真面目的人,所以全英国的报纸大标题的内容都指向了他。这让他很有面子,也很意外,同时也非常诧异,他应该更加机敏一点地采取应急措施,因此从刑侦队到普通民众都感到无比惋惜,最后这种惋惜变成了对他的指责,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巴卡。虽然可以理解,但是在过分的宣扬中,更加恶毒的话也说了出来,他们认为巴卡是杰克的共犯,所以才会故意让他逃脱。人们充分发挥想象,开始胡乱猜测起来。有人甚至说巴卡实际上就是杰克本人,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很快就被传开了。特别是巴卡在这位有着高度嫌疑的犯人—几乎是百分之百肯定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时,这是第一次也很有可能是唯一一次绝好的机会了,由于他的懦弱和愚钝,导致机会就这样溜走了,在当时如果他怀有一颗普通民众的公益心和果敢的精神,至少应该向警察或者刑警求助,但正是因为他欠缺这一点,并非人们所期望的那种热心民众,不管怎么说在英国这个是非之地,可怜的水果店老板表现得非常没有男子气概。结局是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是徒劳。对于巴卡的失误是应该受到指责的,但是不论怎么指责他也无法挽回。如此绝好的机会就这样让它溜走了。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机会了。“电车载着那个男人消失在城市的另一端。”他是这样说的。但这场骚乱并未停止,之后依然是间歇性地频繁发生着类似的案件,而犯人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现身了。 最开始的时候有种比较有力的解释是,这场惊天犯罪的目的是为了收集子宫。但是后来发现这些事件其实并非出自迷信和宗教上的偏执狂,也不是有着特殊爱好的收集狂所为。这是把赢利作为目的的一种冷静的企业行为,是从事贩卖子宫的活动。不管是肝脏、子宫还是脑浆,被当做商品的时候都是有着自身价值的,虽然很让人吃惊,但这就是事实。而且那个穿着“黑色的长外套”的黑暗里的恶魔,为了达成自己的心愿,拿着凶刀挥向了路边的卖春妇。但是如果是为了夺取子宫就不应该把卖春妇作为唯一的下手对象,比起这类人,普通妇女的子宫应该更加健康和干净,所以说“开膛手杰克”的目的是把子宫作为贩卖的商品这种说法不太合理。如果是为了夺取子宫,应该是随便遇到某个陌生的女子,就接近她然后将她杀害,这是最方便也是最自然的方法,但是为什么会选择卖春妇为下手对象,这就无法说明了。杰克对于仅仅将这些娼妇杀死并不能得到满足,他怀着报复的心理,连多看她们一眼都会觉得厌恶,面对她们死后的肉体,在情欲的驱使下,都要秘密地尽情蹂躏。特别是前面提到的多塞街米拉·科特室内惨遭杀害的凯莉·瓦茨的尸体,和其他的案件不一样的是这次发生在室内,案发现场是被害人的卧室,恶魔在这里停留了很久,将他的变态行为发挥到了极致。他在四壁的掩护下享受着“血淋淋的晚餐”,受害者的胸部和腹部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了,这个屋子里就如同一个屠宰场一样。事实上这次的案件将整个事件推向了高潮,据说接到报案赶来的警官们,在突然面对这个意外的惨状时,都禁不住走到一个地方呕吐了起来。这种荒谬的野蛮行为,彻底让人感觉迟钝了,当时的新闻报道从“恐怖的极点”最后写到“人性的完全蹂躏”。 人们都在说,这些都是自由自在出没、横行的恶魔的勾当。实际上值得留意的是,在世界犯罪史上可以和他的残虐行为作对比的案例就是之前说过的,一名犯人在白色教堂附近专门杀害卖春妇的案件。这也正是暗示着犯罪动机的重要特性。难道不能从他的“语言”中读取到某些信息吗?犯人杰克以他特有的犯罪手段向世人说明着什么。 他的行为正在大声地向世人宣告着什么,这个宣告的内容就是解开整个“开膛手事件”之谜的关键。“开膛手杰克”出于什么理由,让东区的卖春妇以及整个伦敦市,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惊。 初冬的伦敦每天都沉寂在烟雾缭绕的迷雾中。 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人们都在谈论着开膛手的传言。接下来,就让我们把话题转回到巴兰街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清晨吧。 第四章 刑侦部搜查科全体总动员,在弗路斯塔的带领下赶往现场,为了方便联系,布朗被留在了警视厅,这时一个年轻的女性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 布朗正在忙碌地接听弗路斯塔从现场打来的汇报电话,当那个女人说有有关“开膛手杰克”的事情要报告时,他立刻把她请进了办公室。 她名叫埃塞露·莱文斯,从她的着装布朗一眼就能分辨出,她应该是东区的一名妓女。她情绪非常激动,见到布朗时上前将他一把抱住,形容说“就好像看见了多年未见的父亲一样”。布朗先生由于职业的原因,非常习惯这种后巷女性的热情,他立刻就和她非常融洽地交谈起来,他从莱文斯的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话。 这个时候还在巴兰街的弗路斯塔已经通过电话详细告诉了布朗,巴卡在前一天的晚上见过犯人,但是由于是一大清早,报纸上的消息还没有发布,一般的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他把这个消息记在心里,然后再听莱文斯是怎么说的。昨晚“开膛手杰克”又在巴兰街出现了,莱文斯下定决心说出了自己的亲身经验。她还真是捡了一条命。 前几天的深夜,她照例在白色教堂附近的宾齐街上拉客。只见对面走来一个男人,他把帽子拿在手上,好像认识似的打了个招呼。这是男士主动和卖春妇打招呼的做法之一。宾齐街主要居住着犹太人的小商贩,房屋的入口大多为圆形的门。这个时候的伦敦仍然笼罩在迷雾中,这天晚上在浓雾中还透着月光,他们两就在屋外隐蔽处交谈上了。“你能带我到附近比较安静的地方去吗?” 那个男人是这样说的。他还一边说着一边摇响了放在口袋里的银币,意思是表示他带着钱。 莱文斯说这个男人带着很浓的美国地方口音。由于和各国的男人打过交道,所以卖春妇在这一点上是非常有把握的,莱文斯非常肯定地对布朗说:“这个男人可能是个美国人,或者至少是在美国生活过很多年的人。” 当两个人进一步交涉的时候,这个男人很担心过往的人群,所以一直摇着头,而且双眼在左顾右盼。由于“开膛手杰克”事件在这一带卖春妇的心中引起了恐慌,莱文斯为了赚钱提心吊胆的,本打算冒着危险在这深夜把对方带到自己家里。但是看到对方的样子后,第六感的直觉提醒了莱文斯。她注意到,凡是有人经过的时候那个男人都会把脸转向暗处,小心地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当想到“杰克”时,更加深了莱文斯心中的恐怖,她想着找个借口推掉他的要求,正好这时有三个同行的女伴经过这里。莱文斯立刻逃离了这个男人,加入到了她们的队伍中。 布朗这个时候并没有告诉莱文斯巴卡描述的那个男人的样貌,而是询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还记得一些,五十岁左右,个子比较高,很瘦,留有胡须……” 为了证实她话语的可信度,布朗特意反着说:“不对。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身高普通,也不瘦,身体强壮,也没有胡须。” 这和巴卡的证词是一致的。 “他穿着外套吗?” “是的,穿着一件非常长的黑色外套。” 布朗心中窃喜。这时,“黑色的长外套”作为搜查的重点,而根据莱文斯所说,这个“穿黑外套的人”操着美国口音。从多塞街一间简陋的房子里凯莉·瓦茨被杀的场景来看,这个犯人是个彻底的狂暴徒,是个像野兽一样的疯子,残忍得目空一切、嗜血成性的、披着人皮的恶魔。从这方面来看,“开膛手杰克”是个神经病的推论应该是正确的。他可能是从家里或者医院里逃出来的疯子,要不就是由于医院的误诊而出院的病人,又或者是在离开医院后马上又再次复发了。不管怎么样,把这样的猛兽放到社会上,让人想起来都不寒而栗,这种由于过早允许疯子出院而导致的犯罪事例并不少见。但是这些都是外行人的推断,最初发生“开膛手杰克”事件的时候,警察就开始从这个方面着手调查了,向全英国乃至整个欧洲大陆发布电报,对从精神病院出院并有暴力倾向的病人的行踪进行收集,但是只收到了前面提起过的从莫斯科传来的消息,并没有获得太多的线索。世界上最大的贫民窟,居住着复杂的人群,就如同涨潮时大河口的旋涡一样,警察连详细的人口情况都不了解,所以这头“猛兽”到底是如何潜伏的也不得而知。如果“开膛手杰克”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话,那么他的犯罪行为就是没准性的,也是非组织性的。就算是轻微精神异常的人,不论怎么巧妙地掩饰其犯罪证据,也应该会或多或少地留下些痕迹的。当然精神病患也分为很多种和很多等级的,根据各种迹象综合得出,这位杰克不仅不是神经病患,反而是一个有着一定专业知识的普通人。就算他是一个精神病患,那么他也非常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病征,从学术上认为他是某种程度的患者,在这一点上专家们的意见产生了分歧,无法达成共同的认识。一部分犯罪学权威学者认为,他是一种变态性色情狂和癫痫性激怒症的合并体,这是从他的犯罪动机方面进行说明的。精神病理学者福布斯·威斯纶博士对来访的记者是这样说的,他认为这个犯人除了在色情狂病症发作以外的时间里都和普通人一样,是一个稳重的市民。 “他在每次犯案完回家后,到了第二天早上,除了能记住那一时间的激情,对于自己在前天晚上的行为是毫无记忆的。”威斯纶博士是这样说的。 不论是多么有名的专家的意见,从事实上来看,这样的观点似乎有点奇怪。如果这个犯人真的是间歇性的精神病患者,那么他就是由于一时的冲动而重复进行着犯罪。但是按照威斯纶博士的推理,不添加任何主观的意念,换句话说,他和梦游病患者一样思维混乱,在以杀人为目的的想法下,带着凶器在夜间的巷子里徘徊。事实上并不仅仅如此,看得出来杰克的行动都是经过事前周密计划的。之前寄给中央新闻社用人血所写的署名为“开膛手杰克”的书信,并不是某人的恶作剧,而是真正出自犯人之手的—随着事件的进展,越来越肯定这封信就是出自真正的犯人之手的。而且他的行为忠实地按照他自己所发出的“宣言”内容在实施—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找的卖春妇的目标会在哪条街上出现,通晓“买卖的约定”与现实是如此的接近,而且他能如此轻松地进出警戒线。还有个疑问就是,为什么他每次都会穿着“黑色的长外套”。“开膛手杰克”事件像一阵带血的旋风席卷着以东区为中心的整个伦敦市。杰克穿着魔法长外套,飞檐走壁地穿梭于黑暗的街道中,连伦敦警视厅对他的行踪都完全无能为力。这样一来,很容易就联想到超自然的现象,最初的时候,伦敦市民对这种恐怖事件不寒而栗,神经绷得紧紧的,到后来,人们渐渐习惯了,感觉这就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由于英国人喜欢幽默的性格,最后不论是新闻报纸还是漫画,还有化装的踢踏舞会上,“开膛手杰克”这个主题都非常流行。这个人兽如此受到人们的重视对后来的工作有着很大的负面影响。第一,如果不小心的话,可能会引起反对运动,如此重要的犯罪调查里会掺杂进来各种的小道消息,漫画里出现的“杰克”、舞台上或者化装舞会上出现的他的形象,都一定会穿着那件有名的“黑色长外套”。这个犯人的形象和这件外套已经无法分割了。可以想象他在作案的时候会把这件长外套脱下放在旁边,而在“手术”完成后又再次穿上它,用来遮盖染上血迹的衣物,这样就可以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安然走回家去。如果穿着血衣,即使是在深夜,再短的距离他也是无法在路上行走的。因此为了掩饰,他才会穿着“黑色的”、“长的”外套。东区是一个不眠的街道。路上到处都是召妓的男人和揽客的妓女。即使它远离了市中心也绝不是一个偏僻的地方。这里每天晚上都戒备森严,拉开了一张大规模的搜索网络,连续搜查的警官们顾不得疲倦拼命地工作着。对于排查的审问工作对谁都是一样地进行着。对于稍有嫌疑的人都进行了拘留。有大量的人都被这张大网给网住了。但是唯一这个杀人虐尸、嗜血的男人从这张网里溜走了。说不定他也被盘问过,本应该继续追查下去的,但警察还是看漏了。这一点也是整个“开膛手杰克”事件最神秘的地方。前后一共盘问了成百上千人,当街把他们拦下后进行盘问,查明身份并且接受搜身检查—但是唯独这个人是他们无法接触到的,这真是最讽刺的事情了! 第五章 “开膛手杰克”到底为什么要对白色教堂一带的卖春妇下手,他不管对方是谁就将她们斩杀,杰克的目的让一般人难以相信。憎恨和怨恨的情绪高涨,为了满足他的报复欲,他嗜血成性。其根本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到现在人们也只不过是推断。杰克也被附近的卖春妇传染上了恶性的梅毒,所以他的人生也失去了光彩。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开始自暴自弃地愤怒起来—非常的不合理—这使得他盲目而执著地举起了屠刀,采取了极端的办法来进行报复。病毒的传播源可能就是东区某个可悲的娼妇,她给杰克的身体和精神上带来了创伤,使他的人生变得一团糟。顽疾开始浸入他的大脑,让所有的人为某一个人的错来承担后果,这样不当的歪理在他的心中自然地发酵和成长着。 在这期间,海外的消息陆续传到了伦敦警视厅。 在这之前不久,在北美的得克萨斯州,从冬天到早春期间也发生过类似“开膛手杰克”事件的连环案件。虽然罪犯的行为没有像发生在伦敦的这么凶残,但是也一样的对尸体的性器官进行了解剖。被害人也都特定为同一个地区的黑人卖春妇。犯人是出生在国外的年轻犹太人,除此之外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罪犯到现在也还没被抓捕归案。当伦敦的“开膛手杰克”事件发生到高潮的时候,得克萨斯州的权威报纸上列举了黑人妓女被虐杀事件的始末,并指出了两件事的相似点,有观点认为“开膛手杰克”就是得克萨斯州的犯人到英国后的行为,到底是不是这样暂且不说,就在伦敦“开膛手杰克”事件的骚乱平息后没多久的第二年初夏,同样让人心惊胆战的案件再次出现在了马那瓜市。 马那瓜市是尼加拉瓜共和国的首都。就在这起事件发生的同时,伦敦警视厅立刻就从该市的警察那里得到了相关的详细报告,根据书面报告的内容,犯罪的手段、生殖器剖开的方法、犯人的神秘度等都和“开膛手杰克”的手法和细节十分吻合,当然就出现了下面这样的说法:杰克在伦敦作完最后一起案后,就远渡大西洋来到了中美。这是比较片面的说法,再考虑的话就会发现有些夸张了。马那瓜的犯人究竟是不是伦敦的屠夫杰克—由于马那瓜的犯人也没有被捕,所以到底是不是同一人所为,都只是一种假设。由于这个犯人带有不可思议性,所以才会产生各种荒唐的事情,特别是很多犯罪者都有着共同的心理,借用杰克的名义来掩饰自己的罪行将自己英雄化。在这一点上表现得很充分,很多由于其他案件被判处死刑的人会公式化地承认自己就是杰克,这一点让当局感到特别苦恼。刚开始的时候还能让公众兴奋,但是后来就变成了一种流行,很多自称是杰克的人出现,但是没有一个是真的。 得克萨斯州的年轻犹太犯人并不是杰克的说法,一直都受到研究“开膛手杰克”事件的人们的注意。莱文斯也说那天晚上出现的男人是操着美国口音的,另外寄给中央新闻社的书信中的开头称呼用的是地道的美国俗语,这在英国是绝对不会被使用的。巴卡也称来买葡萄的客人的语言也流露出美国的口音,在和他的简短交流中,他故意压低了声调有意识地掩饰自己的口音,这一点和巴卡的证词也非常吻合。还有一点,发生在汉贝林街二十九号的事件的细节是日后才被公布出来的。被害人安妮·查普曼在和犯人打斗的时候扯到了犯人身上穿的衣服,在尸体的身下发现了一颗纽扣,反面印着in公司的商品。因为这个唯一的表面线索—实际上也不能称其为线索—可能还会有其他的线索,当天安东卢斯警官就飞奔出了警视厅,登上了从南安普顿开往纽约的船。他这样的努力真是让人感动落泪。但是关于纽扣的调查并没有什么结果,安东卢斯过了不久就空着手回到了伦敦。 几年后,一名著名的外科医生、英国的精神病人死在了马那瓜市的精神病医院里,他在临死之前交代了“开膛手杰克”事件和尼加拉瓜事件的真相,一时间被人遗忘的“杰克”的名字再次打破了沉寂,当然这也是一场闹剧而已。当局也只是一笑了之,因为“疯人的告白”只是一次痛快的胡话。 第一章 七月一日。 美国东部的早夏。在四日的独立纪念日到来之前,费城已经完全沉浸在炎热的夏季里了。 一般从独立纪念日开始,全美国都会进入夏季。男士们不约而同地戴上了草帽,女士们在一夜之间也都换上了浅色的薄衣物。美国生活中令人快乐的节日就是更换服装的季节。在费城一流的住宅区里,有实力的实业家洛斯在这里建造了他那宫殿般的府邸。与此同时,洛斯夫人为了避暑也早早地住进了位于农村的别墅里。一日的傍晚,洛斯从位于市中心自己的公司里回来,负责看管两个儿子的年轻保姆站在玄关处,一边哭着一边迎接主人回来。 洛斯询问后得知,他的两个儿子,从中午后就不见了,在整个房子内外都找过了,但是还是找不到。两个男孩子中,年纪稍大的才七岁叫沃尔特,弟弟三岁叫查理,他们在洛斯夫妻的眼中都是疼爱至极的孩子。兄弟之间的关系也非常好,总是在一起跑跑跳跳地到处玩。 刚开始的时候,洛斯觉得保姆应该负有责任,但是他还是很轻松地接受了她们的汇报,并且不紧不慢地说道:“孩子嘛,肯定是玩着玩着就走远了,可能迷路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再等等,如果还不回来,再去找警察帮忙寻找吧。那样的话,肯定很快就会找到的。” 他反过来安慰着保姆。 就在这清新的初夏黄昏里,一场史无前例的犯罪、悲惨的小说情节正在高速展开着。这不过是些许的引子,但是当时洛斯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年仅三岁的爱子查理·洛斯突然从费城的富豪洛斯家中消失了,因此序幕拉开了,戏剧化的场面一幕幕地陆续上演了,奇怪而富有特异性的故事开始了。我想抛开所有作家的手法真实地将事情详细呈现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是还不见他们回来,洛斯开始有一点着急了。他立刻给管辖的警署打了电话,要求寻找两名儿童,同时还派人到附近的人家里和认识的人那里去打听。一个七岁、一个三岁的两个孩子,他们肯定不会主动到什么人家里去,就算是去了别人家里玩,也不可能这么晚了在不通知家人的情况下把他们留在家里。而且现在已经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即使是出去玩也应该回来了。因此洛斯私下的搜查完全没有什么希望,也完全没有任何的结果。他们俩没有去任何人的家里。当知道这个结果后,洛斯开始真正着急起来。管辖的警署接到洛斯的电话后立刻在范围内派出了警力,下达了非常通牒—寻找洛斯兄弟,但是警察署长不知道为什么总感到心里不安,他立刻向中央警署汇报并请求支援。可能是由于当事人是商界和市政界的大人物洛斯先生吧,所以才会受到特别重视,署长的处理方法可谓是非常的合时宜,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受到了好评。中央警察署也因为对方是洛斯而立刻就开始了行动。就像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穿着立领制服,胸戴银色徽章的警官队,手里挥舞着棍棒,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四处飞奔着。便衣也参加进来了。一瞬间全市所有分局的电话都响了起来,一张搜索的大网立刻就在费城张开了。美国的巡警就像查理·卓别林一样,拼命地追赶着拍子却踩到了香蕉皮上,最后摔了个面朝天,完全扮演着一个喜剧的角色。不管怎么说,这都有点概论化的倾向,可能是由于天生就不拘小节的爱尔兰警察比较多的原因吧。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就异常活跃,特别是应对突发事件时所需要的联络训练,能够在瞬间进行通告,然后采取行动的制度非常完备。而且在平时,他们和市民间的关系良好,在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谁都不会吝啬为他们提供有用的情报和支援。在这一点上和日本是大不相同的。这次的洛斯兄弟事件还有一个不能声张的原因,那是因为洛斯是个有名的大富豪,他绝对不会吝啬,如果哪位警官发现了孩子们,一定能够从洛斯那里得到大量的奖金。这正是我们的幸运,数百名的警官就如同寻宝一样,睁大了眼睛寻找着财神爷般的孩子们的行踪。奇怪的是这种金钱方面的授予,在美国这种谢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论是给予方还是接受方都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这样一来,由于个人追逐利益的热情和公务的叠加使得效率意外地提高了,这和日本是大不相同的。在日本,议员和大官会出钱打造一些奖章,但是很少以金钱的形式奖赏给个人。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九点、十点、十一点—警官和洛斯都开始担心得不得了,做梦也没有想过这次事件的性质会是关乎命运的重大事件。沃尔特和查理一定是在回来的途中迷路了,迟早会在某个后街小巷中被找到并且安全地被带回来。洛斯这样简单地安慰着自己,虽然他的内心感到不安,但是仍然从心底保持着绝对的乐观。人就是当事情没有到达最后的关头都会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面去想。在这个故事里就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心情。 到了十二点的时候,洛斯府邸从上到下都乱成了一团,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警察打来的。 “只发现了沃尔特。在八英里外的乡村小路上发现的,他正在哭,还说着奇怪的话。现在立刻把他送回来,查理目前还没有找到。” 沃尔特是七岁的哥哥,弟弟查理三岁。在西方的三岁,如果按照日本的计算方法应该是四五岁,沃尔特就应该是八九岁。现在只发现了兄弟中的沃尔特,那查理呢?“目前为止还没有查理的踪影!”电话那端传来了兴奋的声音,然后就把电话挂掉了。 八英里外郊外乡村的小路上。很奇怪,洛斯从这时候才开始全面地来看待整件事。一种不祥的预感冲击着他。沃尔特回来了。他的话很简单。下午三点左右,他和查理一起在家门口玩,有两个男人驾着一辆小马车经过,说可以带他们坐马车去好玩的地方,问他们愿不愿意去。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对马车这种东西都是很向往的。虽然自己家也有漂亮的汽车,但是早就已经厌倦了。这种脏兮兮的马车反而对于孩子们来说有着绝对无法抗拒的诱惑力。年幼的两兄弟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争先恐后地上了马车。马车飞快地奔驰着,全力加速着。看惯了宽阔的街道,终日生活在太阳伞庇护下的孩子们,对这一切充满了好奇。一开始,二人还拍手欢呼着,马车一直跑出了市区,来到了偏僻的乡村小道上,孩子们才突然感到不安起来。沃尔特大声哭了起来。担心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两个男人秘密商量后决定把马车停下来,在路旁的草地上把沃尔特放了下来。毫无不安和恐惧还一直笑嘻嘻的查理还坐在马车上,不一会儿就和马车一起消失了。就这样,兄弟俩被分开了。 事件从性质上有了变化。再也不是为了帮富豪找到迷路的孩子就可以拿到奖金这种轻松的事情了。全市下达了新的命令,警察们全部都紧张了起来。紧急电话和电报在深夜的上空传播着,顷刻间费城方圆六十英里的地方都拉起了警戒网。凡是有诱拐前科的人都被刑警密切监视起来。刑警队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平时不屑一顾的那些位于市内外的恶势力巢穴里。从七月一日晚上开始到二日、三日,全体人员总动员,努力寻找着,但是没有任何结果。乘着问题马车的两个男人和查理一起,就好像被大地吞噬了一样,不见了踪影。洛斯和警察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向上帝祈祷。此时洛斯的心情就好像是心脏被活生生地掏空了一样。平时喜欢打高尔夫的洛斯,一夜没睡,眼睛和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一直穿着白天上班时的衣服,连领带都没有取下来,一直守在电话旁等待着好消息。这也只不过是占据洛斯头脑一个很小角落的念头。但是他对查理早晚能平安回来的事实仍是坚信不疑的。他清楚诱拐者所干的那点勾当无非是为了金钱。因此只要肯出钱,那么一切都会没事的,也不需要采取什么行动。如果能用金钱解决的话,问题就变得简单了。洛斯是这样想的。这样一来重要的是金钱,他们绝对不会加害查理的,不会扼杀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孩子的。他努力地劝说自己不去想象爱子正身处险境,强迫自己安下心来。 现在警方考虑的是诱拐者会以什么方式来传话,需要的赎金数量和交换场所及方法的问题。换句话说就是事情如何进行交涉。洛斯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接到紧急电报而从避暑别墅赶回来的夫人,静静地等待着诱拐者的第一封通知。 第二章 但是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洛斯通过报纸广告主动向诱拐者传话了。七月三日,费城发行的所有报纸上都大幅刊登了洛斯发出的寻人启事,当然是以普通广告的形式进行刊登的。“凡是发现查理或者知道他的下落并通知我们的人,将给予丰厚的报酬作为奖励。”为了不引起罪犯的警戒,故意用了非常简单的语言来进行描述。 这时出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如果看到这则广告,并且通知查理就在自己家,或者知道藏匿查理的地方,那么这个人肯定就是罪犯或者同伙。这样一来就等同于自首说自己就是诱拐者,不会有人去干这么愚蠢的事情。果然,藏匿起来的诱拐犯没有任何回应。所以洛斯要求当他和罪犯面对面的时候,警察能够绝对确保罪犯的安全,但是警方拒绝作出这样的保证。 警察的理由十分充分: “当然洛斯能够把孩子找回来那是最好的。他为此不惜花费大量的金钱,他非常有钱。事实上,他说过即使要倾尽全部财产也在所不惜,这样的做法等于是在给诱拐者奖金,也就是在奖励这种犯罪的行为,而且就是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做这样的交易,这在法律面前是不允许的。只要拿出金钱来交换,孩子就能回来,不需要动用任何的警力,这种想法是非常荒谬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无政府状态了。这完全是无视我们的存在,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我们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西方人的眼珠本来是蓝色的,如果变成黑色就说明此人非常生气。事实也是如此。 洛斯希望的是查理能毫无损伤地回来。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不论付出多少金钱都是愿意的。作为警察,孩子当然是要救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要把罪犯绳之以法。由于洛斯和警察两者的目的不同,不可避免地就产生了分歧。因此,从这件事情的性质上来看,正是由于这种差异,才导致了事件最后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这让某些人看笑话了。以警察保证绝不抓捕为前提将罪犯引诱出来,然后当罪犯和孩子出现时将他们一起控制住,这样就是最完美的结局了。这是谁都能想到的,但是事情真的能这样简单顺利地解决吗?不论是洛斯还是警察,都认为对方不会如此轻易就能上当的,他们一定会事前就看出这是陷阱的。如果对方是职业的诱拐者,那么肯定是身经百战的,不论布下多么巧妙的网,他们都会从网的缝隙中逃脱的。实际上,他们就像是在山对面喝水的鹿一样,对于这边的行动和对自己的威胁非常警惕地观察着,不会轻举妄动。 但是本没抱多大希望的报纸广告却有了意外的反应。三日刊登的广告,四日就有了效果。来自诱拐者的第一封信被送到了洛斯家。由于信件的内容非常有意思,所以这里就原文摘录了下来: Mr.Ross-Be not uneasy.Your son C.e of our o pay us before you get oo.If any approaco is tion. 这是非常有名的一段文字。没有必要逐字进行翻译,大致意思是这样的:“您的爱子查理现在和我们在一起,所以请放心。不管是什么力量都不可能把这个孩子从我们这里带走。如果想要孩子的话,就拿钱来交换,而且是非常大一笔钱。如果试图接近藏匿孩子的地方,我们会立刻将查理杀死。” 罪犯是用包砂糖的纸来写的这封信,当然没有署名也没有留下寄信人的地址。但是洛斯此时的喜悦心情就像是看到了查理回家一样,他立刻决定按照承诺交付赎金,和罪犯进行进一步的交易。他决定再次刊登报纸广告。因为没有对方的地址,所以洛斯只能依靠报纸广告来传递自己的意思。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警察介入了,他们禁止报纸刊登这则回信。 于是就产生了一个敏感的问题。罪犯非常着急,希望能够尽快用孩子换到钱,而且向洛斯勒索了很大一笔钱来交换查理。洛斯也愿意不惜代价,换回查理。这么说洛斯和诱拐者之间的利害关系达成了一致,洛斯愿意承受物质的损失以换回查理的安全回家,但是作为警察也有着自己的威信,有另外的立场。他们认为这种行为等同于投降,会助长犯罪。于是他们极力阻止洛斯这种向恶势力弯腰的态度。由于警察的干预,想换回孩子的洛斯无法和罪犯接触,他打算甩掉警察直接与之交涉,但是这个时候警察二十四小时都在严密地监视着他。对于警察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作为洛斯本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查理能够回家。根据事情的需要,为什么警察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和罪犯之间完成孩子和金钱的交换,然后再重新开始抓捕罪犯。而且这样反而能够追查到新的罪犯行踪。稍微想一下,在赎金上做记号,这样就肯定能够得到更加有用的新线索了。不管怎么说,对方有孩子在手里的时候,始终是占据上风的。先根据他们的要求满足他们,让他们把孩子放了,之后警察就可以独立破案了,这和之前的初衷没有任何的分别。这件事情就好比一头疯狂的野狗叼着一件贵重而易碎的物品从院子里逃走了。首先就应该是想办法把贵重物品从它那里骗回来,对于贵重物品的所有者来说,所关心的并不是这头恶犬最后是否被抓到,他关心的是如何在物品没有被摧毁前将它拿回来,所以很自然的什么都会答应它,一边把交换的肉片给它看,一边慢慢地靠近它。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禁止会让恶犬发怒或者受惊。对于它来说,贵重物品没有任何的意义,反而是一种负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改变想法将物品咬碎。就在这紧急关头,和贵重物品关系淡薄的第三者出现了,突然开始追着恶犬不放,这会导致什么结果?这个第三者想要把恶犬和物品一起控制住,当然并不是不顾物品的完好。但是从结果来看,这种行为就是不顾物品的安危,即使这样做会招致物品主人的憎恨,更不会对他这样的行为表示感激。使恶犬受惊后会任由它发怒,结果一定是毁掉贵重物品后逃走。在洛斯事件上也是这样。首先是满足恶犬所需要的肉,让它放下物品后再进行抓捕。警察就只专注于法规和威信,并且毫无顾虑地想完全折服罪犯。 警察确实有逮捕计划。因此即使想试着放任不管,却还是低不下头来。就这样,洛斯终于和警察之间的意见产生了分歧,警察也突然开始积极地行动起来了。 突然,报纸上以警察的名义刊登了一则广告,凡是发现查理·洛斯下落的,或者提供资料将诱拐者抓获的,可以得到两万五千美元的奖励,这实际上就是正面地向诱拐者发出了挑战。 这样的举动真不应该。就是这一纸广告,费城的警察到如今都受到指责,但是就算是指责也没有办法挽回了。这一切都是外行人想想都能知道的事情。这仿佛就是要让罪犯受惊的警戒,狂暴分子变得更加的狂暴了,对于孩子的安危也置之不理了。如果能救就最好,不能救也无所谓。但是作为警察这样的态度是正确的。从不同的立场出发,他们不可能像洛斯那样一开始就屈服。把孩子还回来,至于赎金就免谈了。而且,“警察绝对不会干涉的”换句话就是法学上所谓的重罪案件私了罪(compounding a felony)—购买被盗品或者是附带返还赔偿条件的情况下赦免罪犯—这是与近代文明国的刑法原理相违背的不法行为。这件事可能也是这样的。总之歪理就是歪理。实际上,因为警察刊登的这则广告,最终引发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不仅如此,直到今天只要是和此事相关的,只要地球还存在着一天,这件事情都让费城警察抬不起头来。 究竟这则广告是如何转换了这件事情的命运呢? 果然,受到惊吓的罪犯把自己藏得更深了,没有再给洛斯或者警察发出任何的信息。直到七月二十四日,洛斯收到了罪犯寄来的第二封信。和前一封信的笔迹完全一致。只要查理还在我们手中,我们就不会害怕整个美国的侦探。警察对发现查理和我们的人悬赏重金,但是,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样对查理来说是很危险的吗?如果警察和作为查理父亲的你有同样的想法的话,我想就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了。 悬赏两万五千美元的同时也压上您爱子查理的脑袋,这样做是以牺牲查理为前提,您有没有想过? 正文的内容大体就是这样,而后就再无音信了。 不用说此时洛斯夫妇是多么心痛。美国人对轰动的事情特别感兴趣。这事已经惊动了整个美国,大家都很同情洛斯夫妻。这种对弱者的同情心,对于这对夫妻来说仿佛救命稻草一般。穿着水兵服,头发中分的可爱查理的照片,每天都刊登在美国的报纸上,让人看了不禁流泪。照片还漂洋过海到达了英国大陆,报纸上都刊登着“寻人”的广告。有一种说法,诱拐者带着查理去了欧洲大陆。有着相同年龄段孩子的人们对此事都感同身受。从那时开始,平时都没有太在意的孩子们突然间都被重视起来了,如果稍微离开视线,就会引起不小的骚乱,之后当“发现”孩子在后院玩耍时,母亲就会擦拭起脸上的泪水,父亲就会语重心长地让孩子坐下,提醒他们要注意街上的陌生人。全美国三四岁的孩子一时间都变成了家庭的重点保护对象。总之到处都在上演着一场场的悲喜剧。 在发生骚动的高峰时期,万事讲求实际的美国变得非常没有美国特色了,这里有一个神秘的小插曲。那天晚上,洛斯夫人做了一个梦。 就在第二天,纽约警视厅接到了洛斯家打来的电话—事件的搜查本部这个时候已经转移到了纽约警视厅,于是负责的侦探长沃林格立刻就赶了过来。 当他刚在客厅里坐下时,洛斯夫人就开口了。 “我想说出来的话肯定会被笑话的,所以也很犹豫,但是由于非常担心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事实上,我做了一个梦。”“啊,梦!”沃林格脸上的表情非常奇妙,但还是没有笑出来,“是什么样的梦,说出来听听吧。” 在这位万分悲痛的夫人面前,他是不能笑的。踌躇片刻后,夫人开始诉说她的梦。 “我梦见了查理,看得非常清楚—在一个有沼泽有山川有流水的地方。在一片芦苇间漂着一艘小船。他就在船底……”刑警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恐怖和惊愕的表情。 “什么?水?船?” “是的,在这艘船底,消瘦的查理被绑住了手脚,倒在里面。我看见了,他用非常微弱的声音喊着妈妈,还在不停地哭着。我喊着查理跑过去的时候,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了。虽然是梦,但我还能清楚地记得风吹着芦苇的叶子在摇摆着—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夫人感到非常吃惊。沃林格刑警没有再询问其他人,抓起手里的帽子站了起来。 第三章 “夫人!”侦探非常激昂,脸色发白,“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啊!让人想到都觉得心里不高兴。您的梦让我们更加确定所掌握的证据了。事实上我们已经知道诱拐者的姓名了—莫斯塔和道格拉斯,他们是非常有名的河上盗贼,您刚才的那番话让我们更加确信就是他们了。查理一定就如同您在梦里见到的那样,和莫斯塔及道格拉斯一起坐在船上,漂浮在离我们不远处的某个长满芦苇的河川上。没关系,把这件事情交给我们,放心吧!” 沃林格充满自信,他觉得应该立刻发布通缉令,于是兴致勃勃地离开了洛斯家。 实际上,警署在两天前接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有两个长相像莫斯塔和道格拉斯的人,带着一个男孩坐着船漂流在波路特摩附近海岸入江处的沼泽地区。因此这个时候,刑警们干练的大部队已经朝着这个方向总动员起来。听说了洛斯夫人的梦后信心倍增的侦探长,一回到警视厅就立刻决定追加警力。在波路特摩市郊外的沼泽地里拉起了非常警戒线。逮捕就在这一天,一小时甚至片刻间就要见分晓了—警视厅和洛斯家此刻都在等待着喜报,极度紧张。 在这个重要的非常警戒线上指挥的是沃林格的同事海邓刑警。过了两天,果然部下中的一个人发现了莫斯塔和道格拉斯最近留下的足迹。已经被逼上绝路的两个人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们袭击了拴在岸边的河船,拿着枪威胁当班的人并且抢夺了一些食物。当听说他们还特别要求把罐头牛奶进行加热时,搜查队都感到堵着的心放松了下来。从这一点上来看,查理还活着,并和他们在一起。还可以得知,这两名凶徒现在食物短缺了。搜查队更加紧张起来,将网口收得更紧了。但是这一带的地形太恶劣了,到处都隐藏着沼泽和旋涡,这为熟知这里地形的莫斯塔和道格拉斯提供了绝好的藏身之所。加上这边前来支援的青年团和瞎起哄的人数太多,人声嘈杂,对方听到动静后立刻就逃走了。实际上可以说双方是在一个广阔的范围内,拼命地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他们绝对不会在同一片江域上过两个晚上。这些都是后来得知的,搜查队的人多次在黑暗中和猎物擦身而过而毫无察觉。最后在拨开一人高的芦苇后,一名警官偶然发现了藏在草丛中的一艘旧船,没有看见正在熟睡的孩子。两个脸上布满胡须的男人,在船上用野兽般的眼睛瞪着刑警。这是傍晚时候发生的事情,然后双方就开火了。当附近的人听到声音后慌忙赶来时,船早就已经消失在芦苇里了。这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所有的人都跳到水里去寻找,但是船已经消失在晚霞以及水面升起的雾气里,不见了踪影。 很明显,这次的交锋让莫斯塔和道格拉斯心惊胆战了。他们终于感到了危险,趁着夜色狼狈上岸了。他们很快就突破了岸边的封锁线,借着黑夜的掩护逃走了,可能还带着查理。天亮的时候,搜查队的一个分队在距离昨晚交火地点四英里的小河川岸边,发现了丢弃的空船。在这艘船的旁边,用一根粗绳子系着一艘玩具小船。说这是一个玩具其实就是用小刀把树干雕刻成一个类似船的形状,就好像是土人做出来的粗糙手工艺品—一个小独木舟。这是在多日的骚乱之后其中一名恶汉好不容易为查理做的。人们仿佛看到查理就在眼前开心地玩着小船的样子。搜查队捡起了这个可爱的“线索”,再也忍不住,微笑着流下了眼泪。 这个富豪家的爱子在家里的时候,什么高级和精巧的玩具都能要到手。被诱拐之后就住在这没有顶的船上,经历数月的风吹雨淋,一个人玩着这样的玩具。当看到查理的这艘小船时,有孩子的刑警们眼睛都湿润了,这是人之常情。当时更有趣的是,诱拐查理的恶汉在一路上还做出了这么有爱心的举动。他们也是人,所以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他们整天抱着孩子,这对于两个男人来说,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对于这两个没有家庭、没有育儿经验和知识的男人来说,带孩子就好比是去火星那样遥远和神秘的世界,当孩子大哭不止的时候,两个大男人只能无奈地互相看着对方,想到这样的情景就会让人心里有一丝的愉快感。于是其中之一,或者是二人协力像父亲一样,整天待在船上为查理做了这个玩具船:“给,小查理,不要把它弄坏了呀!”说着他就带着几分威严地把玩具船交给了查理。恐怕变成了“小查理”的查理会很自然地这样回答道:“嗯,不会把它弄坏的。”这个时候,费城的洛斯不间断地接到诱拐者寄来的带有强硬威胁口吻的信。信中提到的赎金被提高到了五千美元,而且一天也不允许再犹豫了,必须马上付钱,不然就会用硫酸烧毁查理的眼睛。 洛斯夫妻的烦恼和全美的骚乱都到达了极致。不经意间事件急转直下,顽强的莫斯塔和道格拉斯二人被拉到了明处,不管怎么说,事情从表面被宣告解决。 此时距离查理被诱拐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十二月十四日的深夜,贝·里基的瓦恩·布莱德家里遭到了两名强盗企图入室盗窃,由于作案时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家里的管事而被发现。强盗还没有进入室内,只是在现场留下了割破的玻璃。幸亏这家的男丁比较多。主人瓦恩·布莱德和他的儿子带着司机、厨师和用人拿着短枪开始追赶强盗。巡警也以惊人的速度赶到了。强盗开始勇敢抵抗,在院子里的大草坪上双方展开了枪战。家里的人躲在窗户后面射击,警察则在围墙后进行夹击,强盗则像昆虫一样在树木间躲闪着,猛烈地还击着内外的敌人。不一会儿,其中一人就中弹了,发出了恐怖的吼声,紧接着,另一人也倒在了草地上。 先中弹的那个看上去已经重伤濒死了,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小。另外一个负伤者也表示投降。人们停止了攻击,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非常小心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慢慢靠近。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两个人分别倒下。子弹从其中一个人的额头穿过了后脑勺,已经死亡。当场死亡,没有办法救治。另外一个看上去也伤得不轻,但是还有一丝气息,非常痛苦地想要一杯白兰地。他看上去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于是警察立刻给他拿来了白兰地,倒进了他的嘴里。那个男人可能意识到在最后的舞台中央还有重要的角色需要扮演,在临死之前,说出了一番奇怪的话。 “请大家接受我的忏悔。我就是诱拐了查理·洛斯的琼·道格拉斯。是我和同伴两个人一起做的,我的同伙叫比尔·莫斯塔—他是不是就倒在那里了?那个家伙是不是非常难搞定?” 这个重大的告白让在场的警官大吃一惊,顾不得缓口气,急忙问道: “不管如何,查理现在在哪里?快点告诉我。” “是不是因为知道是洛斯的儿子才绑架他的?” “为什么要绑架?他现在在哪里?” “查理在哪里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不要撒谎。” “真的不知道,查理在哪儿,只有莫斯塔这家伙知道。”但是莫斯塔已经死了。愕然的一伙人把道格拉斯围得更紧了。当听说莫斯塔已经死了,濒死状态的道格拉斯想用手肘将自己撑起来。人们为了消除道格拉斯的怀疑,不得不搬来莫斯塔的尸体。于是道格拉斯失望地说道:“已经白费了。” “什么白费了?” “再也找不到查理了—在我死之前。我没有说谎,在诱拐他后,带着他到处逃亡的途中,查理这孩子只听莫斯塔的话,而莫斯塔也把查理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这期间由于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也单独藏匿了一阵。我也非常生气,这事原本就是莫斯塔想出来的,我也没有办法。所以现在知道查理下落的只有莫斯塔,现在他死了,一切都晚了。他的父母很可怜,但是再也见不到查理了。” 从纽约立刻赶来看两个人的沃林格刑警,一眼就认出了尸体就是莫斯塔和道格拉斯。已经太晚了。虽然事件最后完美地解决了。 但是查理在哪里? 那颗击碎莫斯塔头部的子弹,把莫斯塔的生命和查理的下落一起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看得出,莫斯塔非常喜欢查理,他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打算把查理还给他的父母,他把有关“养子查理”的可爱记忆全部独自收藏了,并且沉浸在这份幸福中。但是洛斯夫妻仍然不放弃。他们将在自己的余生里用尽所有的财产来寻找查理的下落,直到去年他们喊着查理的名字死去。可能这对夫妻直到死都没有放弃过,而且作为哥哥的沃尔特直到现在还在等待着查理回家。 查理到底在哪里? 可能莫斯塔在沼泽地芦苇深处的海岸边挖了一个洞,秘密地把查理藏在里面了,后来查理渐渐就饿死在了里面,现在可能变成了一堆散乱的白骨。 但是一般人相信查理现在还活着。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一个漂亮的年轻绅士了,不,可能不是绅士。一定是像头年轻的野兽一样,漂亮而健壮的后巷无赖汉“查理哥”已经长大了。按照日本的计算方法,当年只有四五岁的他,应该对这些事情都没有任何的印象了。对于自己引起的那场大骚动没有留下片刻的记忆,对于自己出生的家庭连梦里都不会出现。当然,他肯定已经改名了。如果查理和哥哥沃尔特见面的话会如何呢?—他们的人生是截然不同的,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残酷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见面了。 查理到底在哪里?此事唯有天知。 第一章 圣弗朗西斯科·萨塔街一一三七号住着一位名叫克莱拉·纽曼的六十三岁单身老太婆,在一九二六年二月十四日的这一天,她在正对着街道的窗户上贴了一张写有“有房出租”的小广告。 这是一张走在美国都市民宅街道很容易被看到的广告。一尺四方大小、漂亮的写有“有房出租”的纸张被贴在了正面的接待室及往来行人很容易看到的玻璃窗内侧。于是,需要租房的行人看到此广告后就去按玄关的门铃,主妇或是女儿就会出来接待他们,为了让顾客能够看到出租的房间,她们会立即领着陌生的男人往二楼或三楼里面的地方去。在美国,租房的客人们大多数都是些学生、劳动者、基层员工、外国人等相对而言不足以承担社会责任的所谓流动人口。白天房屋的主人没有外出工作,在家或多或少都是有点帮助的。因为是寡妇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租房者只限女性的情况也不少。这种贴出招租广告来吸引路人注意的习惯,早晚会引发犯罪的,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危险性极高的行为。克莱拉·纽曼的侄女在同屋房顶的厕所里发现了她的尸体。事情是发生在贴出“有房出租”广告的第六天,二月二十日的傍晚。该女子的手被捆绑着,颈部有勒痕,头部被塞进坐便器的水中,而且很明显死前受到了强暴。从这位六十三岁老太婆受强暴致死的事实来看,在场验尸的所有官员一致认同,犯罪嫌疑人一定是个变态性欲者。 警方立即展开了寻找线索的调查,没有物证及任何应该有的遗留品,此次搜索行动极度困难。家中没有男人,只有被害者、被害者的侄女和一个女佣一起生活。作案时间已确定,当时女用人外出购物不在家,侄女回忆说:“当时克莱拉伯母带领着需要实地考察的租房男去看房,那男人看上去非常和蔼可亲,当他们上楼时我从走廊一端厨房的门口瞟了一眼,因为距离有些远且只是瞬间的观察,因此对那人的长相和衣着打扮完全没有什么印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作为证据的线索。”就在事发整整十天之后的三月二日,离旧金山很近的圣·罗塞镇,再次发生了相同的案件。被害者劳拉·比尔太太,同样是位六十三岁的老太太,也是因为贴出了“有房出租”的广告后,犯罪嫌疑人才乘虚而入的。就在克莱拉太太被害事件在加利福尼亚州引起的骚动达到最高峰时,相同情节的案件再次发生,使得加利福尼亚州居民的恐慌及激愤也达到了最高点。其中还有人慌忙取下“有房出租”的广告,连家门也不出。此次案件的死因为绞杀,死者也有明显被强暴过的痕迹。住在比尔太太正对面的家庭妇女看到有犯罪嫌疑的男人指着“有房出租”的广告,好像边说着什么边被老太太招待进了屋,可这一点算不上什么有用的证据。警察再次碰壁,调查陷入僵局。这两件案子为同一个变态者所为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全美的报纸上刊登了以《黑暗中的绞杀者》为名的新闻,引起了全市的轰动。 美国最著名的郝斯特新闻中写道:报纸杂志以及其他的发行刊物想要拥有市场价值,最好的方法就是以“犯罪与贴身内衣”为题来报道此新闻。其中“犯罪”的意思众所周知,“贴身内衣”又意味着什么呢?这就是所谓的性冲动的要点及让人头痛的隐私问题,总而言之就是丑闻的意思。郝斯特新闻用《犯罪与贴身内衣》作为社会纪实专栏的标题,这就是郝斯特新闻的一贯风格。现代新闻界报道的宗旨显得更加直截了当,也是出于这一点来考虑的。特别是郝斯特新闻在美国拥有广泛的读者群。这篇有关《黑暗的扼杀者》的纪实是当时公司的基本方针,这样一来更加引发了大众的惊奇和好奇心。郝斯特新闻带头大肆宣传了起来。 三月左右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到了六月十日,在圣弗朗西斯科再次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莉莲·玛丽夫人遇害。不可思议的是,三起事件的受害人都是六十三岁的老太太,她们都在自家的窗户上贴出了招租广告。“他”—这个“他”到底是什么人,被捕后就知道了—先是询问,然后就进到屋子里,不久人们就在楼上的一间卧室的床底下发现了干净的莉莲·玛丽夫人的尸体,尸体有明显被残忍虐待施暴和绞杀的痕迹。 这次的事情除了被害人以外没有人见过罪犯,这使事情变得更加棘手。全市的刑警和社会部记者们都在竞相搜查着,但是这就好像是在追赶空气一样,是一项无从下手的工作。罪犯是变态性欲者,恐怕也是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精神异常者。参与搜查的人们踩着彼此的影子撞到了一起,完全处于最黑暗中的摸索状态。这里必须说一句的是,由于这次的事件,美国各市的警察遭到了非常苛刻的责难。从二月二十日杀死克莱拉·纽曼为事情的开端,“他”的犯罪行为就开始在全美的都市里蔓延,最后还飞到了加拿大。美国一个市的警力对“他”都束手无策,全部都以失败而告终。不能说警察都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但是其中也有很多无法抵抗的因素。“黑暗的绞杀者”无一例外的都是选择在人口稠密大都市的中心里重复犯罪。在都市里不存在“陌生的面孔”这种说法。硬要说的话,每一个市民对于其他的市民每天都是陌生的面孔。因此不会引起特别的注意,行动起来就比较容易了,而且搜查起来也比较困难。在最初的时候,“他”并没有从行凶的家里抢走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而只是单纯地对受害人进行凌辱,只不过是酿造了带血的惨剧,这也是搜查难以进行的原因之一。作为他的杀人动机,这是最缺乏的物证,让人难以着手。类似于“黑暗的扼杀者”这样的杀人狂在日本也出现过,他在东京杀了一人后立刻就坐火车去了大阪,一到大阪马上就又杀了一人,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新潟,接着是青森、名古屋、福冈、横滨等地,所有的犯罪地点全部选择在大都市里,神出鬼没。如果问我们所信赖的日本警察需要多长时间能够将这个恶魔从社会上清除?—他们的回答只能是苦笑。 第二章 不久后他似乎离开了圣弗朗西斯科。莉莲·玛丽夫人被害后的第十四天,在加利福尼亚州南边太平洋沿岸的圣塔·巴巴拉市,四十七岁的乔治·拉塞尔夫人同样是因为贴出了招租广告而招来了“他”的袭击,遭到强暴后被绞杀。紧接着两个月后的一天,在圣弗朗西斯科附近的奥克兰市,五十二岁的玛丽·内斯比特夫人与之前的受害者一样,也被强暴后绞杀而死。 同一人作案,已有五人被杀害。能判断为同一人所为的案件只有两件,且事实上也只是些不确切的证据,毫无其他线索。警察们很困惑,同时也很着急,全加利福尼亚州的居民们,特别是房屋已出租且家中只有女人的人们,好像无论在哪个城市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张贴招租广告。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被杀害的五位老太太全都是因为张贴了招租广告而成为满足“他”强暴性欲望的牺牲者。到目前为止,“他”似乎相当满足,之后的两个多月都非常平静。但是很快,他再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三天内连续发生了三起杀人案件,潜伏的身影再次出现——十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案发地点在俄勒冈州的波特兰市。“他”之前以风的速度在更换着作案地点,可以想象警察们是何等忙碌。这次是在同一个城市三天内连续发生三起案件。对此,波特兰市的警察们没有作出任何成绩,这种失败遭到了极大的谴责。十月十九日的事件是这样的。贝亚特·威瑟斯夫人是位刚离婚不久的三十五岁的漂亮女人。因打算将房子卖掉,于是在窗户上张贴了“房屋出售”的广告。广告贴出两三天后,十五岁的儿子在三楼贮藏室的行李箱中发现了她被强暴后绞杀的尸体,同时有两三件宝石首饰、一件外套和数美元的零钞不见了。尽管孩子提供了这样的线索,但是当地的警察不知为何却把这次的事件列为自杀事件处理。奇怪的是这名女子在死后如何将自己装进箱子里的,又或者生前就进入箱子里,那么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是如何自杀的,丢失的物品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施暴的痕迹?种种疑点都无法解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波特兰市警察敷衍了事的态度都作为滑稽的杰作在各大新闻报刊上被驳斥。 这和警察的无知没有关系,事实就是事实。住在离威瑟斯夫人家一步之遥的维吉尼亚·格兰特夫人今年五十九岁,也有房子在出租,第二天—二十日,她就成为了第二名受害者。格兰特夫人的尸体是在空置的房间壁炉里被发现的,同样,尸体也有被施暴和绞杀的痕迹。还有一些廉价的珠宝和毛皮外套不见了。更让人吃惊的是,警察居然仍然对外宣称说,格兰特夫人是由于心脏的毛病自然死亡的,并没有采取任何适当的措施。为了让这些散漫的警察们—也是美国特有的无事主义风格—早日觉醒,必须有第三名受害人出现。在紧接着的二十一日,与前两名受害人在同一地区里的三十二岁的马贝尔·弗卢克也是在自家的窗上贴出了同样的招租广告,然后在二楼的楼梯口遭到暴行并杀害。这次受害人的脖子上由于被紧紧缠住而导致出现了淡紫色的勒痕,暴行的痕迹也非常明显,但是警察居然能对这些事实视而不见。这次同样也有被盗的东西—一件外套和从尸体上取下的一枚戒指。当时的曼尼托巴自由新闻是这样报道的:“确实应该称赞那些当局警察的要人们。这次的三起事件是在三天之内连续发生的,于是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可能黑暗的扼杀者已经潜入了波特兰市,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满意的假设。威瑟斯夫人是自杀的这点,可以肯定—警察并不会去理会她根本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夫人在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的情况下自杀了,这也是创造出来的自杀新例。还有格兰特夫人,非要把心脏猝死的原因强加于她,而且尸体还自己走到了壁炉里,这实际上都是有问题的。死尸一般都是冰冷的,由于太冷所以才走进壁炉里了。这样的解释如果是出自傻瓜之口还能容忍,但是出于这些贤明而经验丰富的警察口中就说不过去了。这三起事件能够发现不少的共同点。如此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只有具备了坚韧不拔美德的警察才能想得出来。三次事件的受害人都张贴过卖房子或者出租房屋的广告,都丢失了手表、戒指、宝石和一件外套,同样都是遭受暴行绞杀而死,而且都是在中午到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段里发生的等,仔细想想,有很多非常相似的地方。一向不喜欢轻举妄动的本市警察在这之后慢慢行动起来,向圣弗朗西斯科当局打听起消息来。” “贤明而经验丰富的警察”、“深思熟虑的结果”、“坚韧不拔美德”、“不喜欢轻举妄动”,这些词语都是双关语,这是一篇非常有名的用来讽刺和指责警察无能的文章,获得了非常多的喝彩声,人们至今还记忆犹新。画面再次追随着“他”回到了圣弗朗西斯科。 还是十一月十八日,五十六岁的威廉·埃德蒙兹夫人,遭到了“他”的暴行扼杀。招租广告、暴行和绞杀是“黑暗的扼杀者”惯用的手段,也是必备的条件,为了避免重复就不一一提及了。四十五岁的弗洛伦斯·蒙克斯夫人也是按照贴出招租广告、暴行、绞杀的顺序遇害的,而且还被偷走了价值三千美元的宝石。 为了方便,我们把到现在为止的受害者做了一个列表,算是做个总结。 一、一九二六年二月二十日。圣弗朗西斯科,克莱拉·纽曼,六十三岁。 二、同年三月二日,圣·罗塞镇,劳拉·比尔太太,六十三岁。 三、同年六月十日,圣弗朗西斯科,莉莲·玛丽夫人,六十三岁。 四、同年六月二十四日,圣塔·巴巴拉市,乔治·拉塞尔夫人,四十七岁。 五、同年八月二十一日,奥克兰市,玛丽·内斯比特夫人,五十二岁。 六、同年十月十九日,波特兰市,贝亚特·威瑟斯夫人,三十五岁。 七、同年十月二十日,波特兰市,维吉尼亚·格兰特夫人,五十九岁。 八、同年十月二十一日,波特兰市,马贝尔·弗卢克夫人,三十二岁。 九、同年十一月十八日,圣弗朗西斯科,威廉·埃德蒙兹夫人,五十六岁。 十、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夏特鲁,弗洛伦斯·蒙克斯夫人,四十五岁。 第三章 有关夏特鲁的弗洛伦斯·蒙克斯被杀事件,波特兰市的警察澳查波鲁德·里奥纳多警官认为可以和发生在波特兰的三起事件并案侦查,于是他便前去夏特鲁。但是让人觉得讽刺的是,这位侦探所乘坐的列车和犯人所乘坐的列车在同市的中间正好擦身而过;也就是说,因为“他”出现在了夏特鲁市,波特兰的刑警才赶了过来。而在同一时间里,“他”则选择离开夏特鲁,南下去了波特兰—从他们移动的路线上来看,夏特鲁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六日,和刑警擦身而过的“他”在波特兰市里,以租房子为由将四十八岁的布兰奇·麦亚斯夫人凌辱并杀害。牺牲表里又增加了一人。 还是从曼尼托巴自由新闻的摘录来看看吧:“这次变得大胆的警察果断地作出了判断:杀害布兰奇·麦亚斯夫人的凶手就是‘黑暗的绞杀者’。为什么当局能如此勇敢地进行断言呢?是因为在麦亚斯家的门口贴着招租广告,夫人的头上裹着桌布,桌布在很多时候都是放在桌面上的,而夫人尸体是躺在出租屋的床底下的。在没有异常的情况下,根据人们的习惯,一般会选择躺在床上。” 这应该是对警察的嘲弄。 这样一来,警察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一直都慢吞吞的美国西部警察,一时间被激怒了,开始展开日夜疯狂的搜索行动。这种盲目的行动果真奏效了,各种有关发现类似“他”的人的线索似乎有了些眉目。这个时候波特兰市民的恐慌到达了顶点,陌生的职业外交员和商人刚走到屋檐下,就能听见女人们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如果有人来看出租屋的房子,不论到了谁家,大家都会用惊恐和警戒的眼神看着,只要按响了门口的门铃,女人们都会在一天之内多次拨打紧急报警电话,这让当局感到非常头疼。虽然为时已晚,但还是全力以赴地报警,不久就发现了“他”的下落。警察还是把重点放在那些被偷走的宝石和外套上。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是进行常规搜查的手段,在报纸上把这些物品一一详细地刊登出来,让大家留意这类物品。这样做,有了出乎意料的快速进展。波特兰市南区的三名老夫人拿出了几个宝石类的物品,还说了下面这样一段话:十一月二十五日,蒙克斯夫人在夏特鲁被杀的前一天。波特兰市南区里一个住着三个老太婆的家里,来了一位看出租房子的男人。这个男人就在这里住下了。但是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二十六日,从麦亚斯夫人事件发生的中午开始,他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他在这里只住了一天,在这一天里,他把几个宝石便宜地卖给了三个老婆婆。看到报纸上警察发出的公告,得知这些是赃物的老太婆们感到了一丝恐怖,三人商量后,决定把这些东西送到警察局来。 最后查明这些东西确实是夏特鲁的蒙克斯夫人家被盗的。从这个时候开始,警察通过三个老太婆的描述知道了“他”的长相、年龄和衣着等情况。这也是人们在整件事情里看到的第一丝曙光,当初怠慢和蠢钝的波特兰警察虽然歪打正着,但可以说确实是非常成功的。警察开始变得积极起来,发布了悬赏公告,凡是发现“他”或者“他”的尸体的人将给予二千五百美元的奖励,同时将“他”的详细外貌描述通过收音机在全美国以及加拿大范围内播送。然后就充满自信地等待着“黑暗的扼杀者”的出现。全国的警察以及民众都是这么想的。不论逃到哪里去,这次一定能够将“他”逮捕归案,人们充满自信地安心等待着。事后才知道,当时波特兰市警察发出的画像的准确程度是相当惊人的。 正如所预料的那样,“他”很快就出现了。但不凑巧的是,并没有像预计的那样把“他”逮捕归案。麦亚斯夫人被杀之后的一个月,这次是在中西部的艾奥瓦州,不是在西部海岸,“他”突然出现在康塞路·布拉弗斯市,以租房子为由进入房间后,向四十九岁的琼·比尔德施暴并将其杀害。这天是一九二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离圣诞节还有两天。从那一年的二月二十日开始,“他”一共杀害了十二人。圣诞节的当天,以康塞路·布拉弗斯为中心正在举行着盛大的活动,这时在南面的堪萨斯市,“他”施暴杀害了二十三岁的邦妮·佩斯夫人。接着他不停歇地在两天后的二十七日,在同市将二十八岁的赫马尼亚·哈宾夫人施暴并将其杀害,且在她只有八个月大的婴儿嘴里塞满了破布,令其窒息而死。 将只有八个月大的婴儿都杀害了,这件事立刻让整个美国感到了恐惧。对于一个完全不可能记住“他”的长相、不可能作出任何证词的婴儿,“他”都能如此冷血地杀害,只能说“他”的杀人动机就是“他”的杀人欲望。一级恐怖将整个美国包围住了。报纸上给了“他”很多的译名,之前说到的“黑暗的绞杀者”还有幽灵杀人者、类人猿杀人犯等—特别是当“他”在一九二六年创下了十个月杀害十五人的新纪录,正好是每三个星期杀死一个人。 第四章 就这样,杀人类人猿为新闻报纸提供了特大版面的素材,凡是没有抓到罪犯的女性被杀事件都会自动归结到“他”的头上。但是进入一九二七年后,到四月份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静静地潜伏着。四月二十七日,六十岁的老妇人玛丽·马可雷鲁夫人让“他”进入了出租屋,之后被凌辱且杀害。都市类人猿再次开始了“他”的狩猎行动。骚乱的级别和原来相比升级了,这导致了人们四处狂奔。 类人猿也在四处狂奔着。如今,“他”的活力正成倍增长着,尽情地爆发着威力。一个月后,他在四天的时间里连续不断地杀害了四人,这让人们惊叹不已。纽约州巴法罗市一人、密歇根州底特律市两人、芝加哥一人,这都是在四天的时间里连续发生的事情。在一个星期之后,他潜入加拿大,最后在温尼伯又杀害了两人。 五月三十日,“他”在巴法罗杀害了三十五岁的詹妮·伦道夫夫人,两天后的六月一日,又在底特律市同时杀害了五十三岁的明妮·梅夫人和住在一起的二十九岁的阿特塞夫人,在隔了一天后的六月三日,在芝加哥杀害了二十七岁的玛丽·西兹马夫人。她们全部都刊登了招租广告,都是在遭到暴行之后被掐死的。 但是很快,“他”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离开芝加哥去了加拿大。类人猿在芝加哥行凶五天之后就潜入了加拿大的温尼伯市。 这里是后来整理出来的杀人列表。 十一、一九二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俄勒冈州波特兰市,布兰奇·麦亚斯夫人,四十八岁。 十二、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艾奥瓦州康塞路·布拉弗斯市,琼·比尔德夫人,四十九岁。 十三、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堪萨斯市,邦妮·佩斯夫人,二十三岁。 十四、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同市,赫马尼亚·哈宾夫人,二十八岁。 十五、同时,哈宾夫人的孩子。 十六、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七日,费城,玛丽·马可雷鲁夫人,六十岁。 十七、同年五月三十日,纽约州巴法罗市,詹妮·伦道夫夫人,三十五岁。 十八、同年六月一日,密歇根州底特律市,明妮·梅夫人,五十三岁。 十九、同时,阿特塞夫人,二十九岁。 二十、六月三日,芝加哥,玛丽·西兹马夫人,二十七岁。 远走高飞来到加拿大可以说是“他”犯下的致命错误。根据加拿大的地形、人口密度等条件,加拿大的警察制度和办事能力都是世界闻名的,至少比美国的警察更靠得住。从实际结果上来看,“他”为了知道两者的区别而踏入了加拿大的国土。 六月八日,星期三。 上午九点左右。霍恩·汉纳夫妇的车行驶在国道上,打算从艾玛森镇去温尼伯市,在艾玛森镇的郊外,遇到了一个从美国边境方向徒步走来的年轻人招手要求停车。他们让他上了车并且把他带到了温尼伯市。 这样的事情在美国和加拿大的乡村小路上是经常会有的—在途中让陌生的同路人搭车,给他们提供方便。有些人虽然是默默地在前进着,但是走到背后或者旁边的时候会故意放慢脚步,非常亲切地邀请人家上车。 就因为这样,汉纳夫妻非常高兴地接受了青年的上车请求。 “走得很辛苦吧!” 汉纳这样说着,青年再三表示感激。青年身穿褪了色的红色毛衣,戴着灰色的礼帽,三十岁左右,看上去非常亲切。他可能是辗转受雇于这一带的农户家,汉纳认为他是田园里的流动劳动者。青年圆圆的眼睛快活地转动着,一直在笑,而且是个非常能饶舌的人。 “由于没有工作,所以打算去温尼伯。打算在镇上找点事情做。” 青年这样说着,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在温尼伯市里,他再三道谢后下了车。然后出现在梅林街二八二号,加可布·卡巴的旧衣店里。在这里他卖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然后换上了在这里买的“掉了一颗扣子的红色开衫外套,黑底蓝色细条纹裤子”,然后就离开了这家店。他连鞋子都换掉了。换下的鞋子仿佛是长时间在石灰工厂里工作过似的,干枯而发白。 史密斯街一八三号住着一位名叫凯萨琳·赫鲁的中年夫人,她经营着一家廉价的出租屋。正好这个时候有一间房间空了出来,她照例在门口贴出了一张招租启事。正好在这天下午的三点左右,青年从加可布·卡巴旧衣店里出来后走在路上寻找房子。他来到了赫鲁夫人家的门口。他说想看看房间,赫鲁夫人就带他来到了二楼的房间里。他说这间房间很安静,所以非常满意。于是他当场就决定租下这间房并付了一美元的定金。他声称自己名叫伍德卡茨,是在与温尼伯一河之隔对岸的圣波尼费斯建筑工地里工作的。 “我拿到工资后就会给你房租的。” 伍德卡茨补充道:“我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这么安静的房子。我是个要求很高的人。” 他说了些奇怪的话,赫鲁夫人感到名叫伍德卡茨的青年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他的一双眼睛。夫人在后来的公审法庭上是这样说的:“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有时候本来凝视着某处,突然间就会把眼睛转向别处,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在屋子里来回巡视。”不用说,当时他肯定是在努力控制住对赫鲁夫人不断增长的欲望,夫人和他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很长时间,但是却能平安无事。岂止如此,夫人对伍德卡茨的印象绝对也不算坏。 第五章 伍德卡茨在赫鲁夫人那过了一夜。第二天,六月九日,星期四。伍德卡茨早上很早就起床去了什么地方,一直到下午才回来。一同寄居在赫鲁夫人家的考恩夫妻的女儿—十四岁的罗拉·考恩突然失踪了。全家人都分头出去寻找,也向警察局报案了,一直到深夜依旧没有罗拉的下落。同样是在九日的傍晚,六点左右,威廉·佩特森从他的工作地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的事务所里回到了位于里瓦顿·阿维尼一零零号的自己家,让他感到有点奇怪的是,平时都会到门口迎接他的妻子,今天没有出现,同时在家里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佩特森以为她只是到朋友家里喝茶去了,所以也没有太在意。过了一会儿,两个孩子从外面玩完回来,佩特森随便给他们弄了点吃的,然后孩子们就去睡觉了。十点的时候,妻子还没有回来,佩特森开始担心了,四处打电话询问,当到处打听后仍然没有找到妻子时,他开始慌了。他给警察局打了电话询问是否发生了交通事故,但是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记录。时间又过去了两小时,他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认真搜索起来。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情况,只有一个旅行用的箱子没有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也没有上锁。他打开查看后发现,里面装的七张十美元的纸币和一些随身物品不见了,而现在里面装的是放在厨房架子上的铁锤。佩特森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坐立不安起来。他下意识地跪在地上开始祈祷。 “我深深地感觉到某些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妻子的身上了,同时也觉得自己对此无法阻止。我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向拥有无上能力和智慧的上帝祈求。我精神恍惚,很久后才意识到这里是卧室。当祈祷完毕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发现床底下露出了自己非常熟悉的一件上衣的袖子。接着就发现了两条腿,就这样在床底下发现了妻子的尸体。” 根据医师卡梅隆博士的解剖结果得知,佩特森夫人的死亡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两点之间,死因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死。很明显,她死前被人凌辱过,从上衣的前襟处撕下的碎布被揉成一团丢在尸体的两腿之间。颈部、肘部和臀部都有很明显的外伤。手指甲里留下了疑似罪犯的血迹,有很明显的抵抗痕迹。尸体的腿部盖着一件没有见过的男士上衣,旁边还留下了一件带血的衬衣和一块手帕。在检查的时候,医师还向佩特森借用了一支钢笔,佩特森打算从挂在卧室门后一件早上换下的衣服口袋里取钢笔,这时才发现那件外套也不见了。另外尸体的手指上戴的戒指也被抢走了。温尼伯的警察对这件事展开大规模的行动是在第二天十日的星期五,然后在星期天的下午,在赫鲁夫人平时不用的一间屋子里发现了失踪的罗拉·考恩的尸体。十四岁的少女同样是在被施暴后掐死的,右边脸颊上的肉被罪犯用手掐得陷下去了。 从这两件事来看,只有一种推测是可能的—杀人类人猿穿越了美国和加拿大的国境来到了温尼伯!事实上,“他”就是这样穿过了美国和加拿大的国境,无意识地一步一步穿越自由,走向被捕的。 改变河岸的前进路线是“他”最后被捕的最大原因。温尼伯市是一个流动人口很少,有组织的社会,是一个人民群众安居乐业的小镇。“陌生的面孔”在这里很快就会被认出来。再加上是一个建立在太平洋中央的城市,完备的制度能让分散在方圆几里内的小村庄在非常时刻里能够立刻团结起来,统一行动。民风粗犷的加拿大还保存着开拓者时代的敞篷马车,往来于美国西部的部落间,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这个峡谷到那个峡谷间相互呼应,市村镇的自警制度非常发达。 这就是所谓的乡村。飞到这样的地方来的“他”不得不说其实就等于是自杀的行为。如今的交通网络像蜘蛛网那样发达,从美国出发,一夜之间到哪里都可以抵达,而且人口稠密,来到如此繁华的大都市里,突然感觉好像迷失在一望无际的加拿大原野里,情况大大的不一样了。从那之后,“他”的足迹可以看出有很明显的迷惑和狼狈。 南加拿大一时间时局紧张了。温尼伯市呈现出像战争时期的戒备森严状态。著名的加拿大骑警和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搜查部都来协助警察。还有数百名的市民,主动请假来进行支援。在全市范围内像梳子一样一遍遍地进行着搜查。在过去的几个星期来到本市,不论社会地位如何,在没有得到充分证据之前都要接受审问。宾馆、出租屋和民居都要接受严格的审查。“他”自己在这个时期里,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灵活、巧妙和细心周到。“他”的神经由于二十二次的杀人已经麻木,现在处于一种放心大胆且警惕性不高的心理状态。换句话说,“他”的好运已经用尽了。这一类的习惯性罪犯的心理大致都是这样的,这也是他们最大的特征,由于过于自信而导致最后过度放纵、注意力分散,最终露出狐狸尾巴。进入加拿大后,“他”的行为—一目了然、无从改变的证据被一一揭露了出来。 第六章 汉纳夫妻让一个陌生的青年搭乘他们的车从艾玛森镇来到温尼伯,他们不经意的谈话成为有用的线索。这个青年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出现在了卡巴的旧衣店里。他用这件衣服换了盖在佩特森夫人下半身的上衣,他从卡巴的店里穿出来了一件“掉了一颗纽扣的红色开衫外套”,又换上了挂在卧室门后佩特森的衣服,然后离开。 接连发生了两次惨剧。六月九日下午的一点半左右,位于梅英街六二九号的山姆·沃路德曼旧衣店来了一位客人,他要求用店里的商品换下他身上所有的衣物。由于这家小店的主要客源是那些流浪汉等下层人,所以这样的事情也不足为奇,沃路德曼立刻就答应并让客人随意挑选。他在店里选了一件茶色的外套、一套西服、一双鞋子、内衣、衬衣、短裤、领带等,然后立刻到更衣室里换上。脱下的衣物杂品折价后,他又付了三张十美元的纸币。 这就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他把一个装有《圣经》、钢笔和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文件的黄色纸箱忘在了这家店的更衣室里。这些东西都和用来与沃路德曼交换的外套放在了一起,这些都是前不久从佩特森的家里偷来的,盒子是装有七张十美元纸币的手提箱里的东西。 那个男人是留有满脸胡须的青年。他正要出门的时候又稍微停了一下,一边摸着脸颊一边问沃路德曼:“这附近有理发店吗?” “理发店,这旁边就有。” 沃路德曼亲自带他到梅英街六一二号的中央理发店。理发店的主人尼克·特巴接待了那个男人。特巴发现客人的头发上沾有一些细微的凝固血迹,还心有怀疑。在这里“他”付了十美元的纸币。“他”的真面目渐渐被查明。请求搭汉纳夫妻车的青年、住在赫鲁夫人家里名叫伍德卡茨的男人、卡巴和沃路德曼两人开的旧衣店以及理发师特巴接待过的客人,全部都和前年十一月在沃勒岗州波特兰市警察公布的、全美国大陆和加拿大流窜的一名杀人类人猿“黑暗的扼杀者”的画像完全吻合,温尼伯的警察立刻就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九日的傍晚,一名叫赫法的男人在市内电车上和一个青年交谈了起来。刚从理发店里出来的“他”正在等待天黑,准备逃离这个城市。他们聊的话题是有关宗教的事情,他问道:“你是牧师吗?” “不是的,”赫法回答道,“虽然不是牧师,但是对教会里的活动非常感兴趣。” “我虽然有着非常强烈的宗教信仰,但是有时候也会酗酒。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帮助我。” “把饮酒的量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我想是最合适的。”“恶魔这种东西在受过教育的人的心里更加有力量吧。”“愚蠢的人虽然不好但是很单纯。” 互相不认识的两个人在电车里这样闲聊着。这里的每一句话都是根据赫法的回忆得知的,“他”还住在赫鲁夫人的出租屋里的时候就说“自己是有着崇高理想的宗教信仰者”,在其他的时候也能随处可见他那一生信仰的宗教心。当然大多都是滑稽的不着边际的话,始终让人无法信服。这种对宗教痴迷的状态—非常奇妙的语言—是这类异常者常见的症状,在一片漆黑的底部,希望能够寻求到一丝希望和光明,从而能够偷偷安抚自己的良心,这可能也是一种本能的表现。 在郊外的终点,赫法和“他”从电车上下来后道别。这个时候,“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头上戴的礼帽取下后伸到了赫法的面前。 “十分抱歉,这个给你,算是和你认识一场的纪念吧!”赫法有点吃惊,他使劲推辞着但还是推不掉。把礼帽强行塞给赫法之后,“他”又从纸袋里拿出了一顶软帽戴上。这是他离开特巴的理发店后,在附近的帽子店里买的。连这样的小事警察都已经掌握了。 电车的终点是郊外的赫登格林。从这里“他”又让一个名叫休·埃尔德的男人用车将他送到波鲁塔哲·拉·布雷埃利村。休·埃尔德问“他”叫什么名字,这次回答的是沃尔特·伍德。在途中他们的谈话内容仍然是有关宗教方面的。“这个名叫伍德的男人把用十美分或者二十美分买来的劣质玻璃玉石非常宝贝地镶嵌在领带上。他看上去非常喜欢这种便宜的装饰品,虽然是玻璃但是他仍然戴着。他是个非常有精神的年轻人,从头到尾都在不停地讲话。但是所说的内容似乎前后不连贯,他会突然把话题转到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上。我作为听众会感觉到不知所措。刚才还在说有关神的事情,接着马上就又会说自己是从纽约的科内·冰岛来的,还去过加利福尼亚州—他是一个少见的爱说话的男人,特别是说到宗教方面的问题时。” 这是日后在传唤证人时,休·埃尔德说的。 十一日,星期六的下午,“他”出现在雷金镇的洛恩街一八二五号洛维夫人的家里,要求租一间房子。这个时候他的化名是哈里·哈珀。 第七章 他租下了这个房子,两个人还商定了房租的事情,“他”和洛维夫人在一个房间里待了很长的时间。这对于夫人来说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不过她的运气还算比较好。住在隔壁叫格蕾丝·纳尔逊的女人正好也在,这样夫人才逃过了“他”的魔掌。很多恐怖事件里,女主人和女住客一起被杀的情况也是有的,这个时候洛维夫人却能平安无事,可谓奇迹。在同一天的傍晚,十八岁的格蕾丝·纳尔逊姑娘正在院子里和“他”说话的时候,有一个她的包裹被送到了门口,洛维夫人就喊格蕾丝去收包裹,这可能是天意的安排吧,夫人在无意识间救了格蕾丝一命。 星期天,“他”突然感觉到被搜查的紧张感,于是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洛维夫人的房间里。 将“他”养育成人的伯母莉莲·费边夫人和一九一九年在圣弗朗西斯科与“他”结婚当护士的妻子厄尔·弗拉等人都证实“他”有着一种特殊的癖好—从小就喜欢在一天里更换很多次衣服。实际上在抓捕“他”的过程中,警察就发现他为了变换装束,完全不必要的每天频繁地更换着衣服。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癖好,也正因为这种癖好,“黑暗中的扼杀者”渐渐浮出了水面。本打算是为了迷惑追踪者而变装的,却由于行为太过极端反而暴露了,真可谓作茧自缚。最初确定“他”的准确落脚点的是因为在温尼伯的谢弗里耶帽子店里买来的那顶软帽。 六月十三日,星期一,“他”出现在勒基那镇布洛多街和第十一街拐角处的费基斯旧衣店里,他要求交换帽子。店主哈里·费基斯为了确定价格把“他”的帽子拿在手里检查起来,这是一顶三种颜色编制而成扎着漂亮丝带的软礼帽,里面还贴着“谢弗里耶·温尼伯”的标签。 温尼伯的警察早就对附近所有的旧物店发出了有关寻找带有谢弗里耶标签帽子的通知,费基斯立刻感觉到这位客人有些古怪。 “这还是新的,还是一顶非常好的帽子,为什么要拿来交换呢?” “我已经用厌烦了,而且也不太适合我。” “是这样啊,那你选一下这里是否有你中意的吧。”费基斯立刻拿出了很多帽子堆在客人面前。“他”在其中挑选起来,反复戴在头上试。 “这里如果没有您喜欢的,我再从里面多拿一些出来。”费基斯说道。 店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了里面,然后给警察打了电话。当他急急忙忙返回店面时,客人已经离开了。“他”对费基斯的态度感到不安,所以拿着帽子就这样离开了。但他没有走远,而是走进了附近的一间叫弗雷德·英格兰的宝石店,在这里他把佩特森夫人的结婚戒指当了三点五美元。 费基斯店里的事情看上去让“他”受惊不小,他顾不上到洛维夫人家里取行李,就去了勒基那镇。上午十点左右,在郊外两英里的地方坐上了商人戴维森的车去了戴维村。“他”在这里一家普通百姓家门口偷了一件蓝色的外套和土黄色的衬衣,而且当场就换上了。穿着这样服装的青年,下午搭上了正打算去瓦邦克村的维鲁卡克斯的车,一直朝南方走了三英里到达了阿鲁克拉村。当天傍晚五点时,“他”又搭上了伊萨多·西尔弗曼的车,这次一口气往南走了三十英里。他打算就这样再次穿越国境,回到美国。奇妙的是,在搭上汽车的时候,“他”和西尔弗曼非常谈得来,于是十三日星期一的晚上到十四日早上,“他”在德罗雷英留宿了一晚,直到十五日星期三他们才在波西维英村分别。两个人像结伴旅行的朋友一样住在旅馆的同一个房间里,在旅馆的登记本上他的署名是弗吉尔·威尔森。西尔弗曼是一个铁屑商人,在同行的三天里,“他”一直在充当着西尔弗曼的助手,所以一路上的食宿费用都是由西尔弗曼来承担的。但是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同行者也只不过让他自由的时间延长了三天而已。 这个时候,根据费基斯的证词,搜查的焦点已经集中到了这一带。沿途到处都是穿着便衣的刑警。 十五日的傍晚。 瓦可巴村有一个经营杂货店的老人,名叫莱斯利·摩根。类人猿也出现在这里了。老摩根的店是在乡村里常见的杂货店,还兼有邮局的功能。“他”到这里买了一包烟和奶酪,老摩根看了一眼客人的脸,当时就在心中发出了惊恐的叫声。这几天有关“黑暗的扼杀者”的长相、新闻和人们口中都在不停地传播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形象就深深地印在了老摩根的脑海里。如今摩根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看到这个和他想象中的形象完全吻合的人物就站在面前!从前年以来,“他”在美国杀害了二十人,在加拿大杀害了两名妇女,这就是全大陆的警察都在追寻的杀人类人猿!—意识到这一点的老人,压住了心中的激动,露出了笑脸。 他们毫无边际地闲聊了几句。老人在这期间朝着站在对面的女儿使了下眼色,在喊来警察抓捕“他”之前,不知道是不是发觉到了什么,“他”立刻就离开了这家店。摩根立刻尾随其后,在瓦可巴村到巴拿马的道路中间,老人追上了“他”。 在老人追着他出门的时候,交代自己的女儿到附近的警察那里报案让他们赶来,为了不让“他”逃走,老人打算尾随其后。而“他”听到后面有人暗中跟踪的脚步声,突然就转向了道路的一边,钻进了草丛里,飞快地跑了起来。这个时候由于摩根女儿的紧急报警,不仅是瓦可巴,连附近的克拉雷和巴拿马村的很多人都赶了过来。警察和自卫团冲在最前面,瓦可巴街道上来了大量手里拿着电筒、手枪、猎枪等的群众,附近变得就像战场一样。女人和孩子们都集中在瓦可巴村的村会场里,大门紧闭,还有一队男人在内外进行警戒。其他的成年男子都加入了搜查的行动中。搜查行动从十五日的黄昏开始一直持续了一晚。温尼伯署长职位以下的大部队警官们都陆续飞车赶到。 “他”好像认为当务之急的事情仍然是换衣服。为了偷衣服,“他”反向折回到瓦可巴村,潜入威廉·艾伦的家中。“他”想偷一双雪地靴,但是最后还是失败了。这个时候已经天亮了,“他”已经毫无办法了。 第二天,十六日凌晨四点钟左右,搜查队里有一名叫艾尔弗雷德·伍德的人发现身边有一名陌生的手拿棒子的男人和他并肩走着。艾尔弗雷德·伍德对这个穿着破烂衣服的男人心生怀疑,他上前试着询问:“你是住在巴拿马的人吗?” 男人回答了。马上,温尼伯的警犬就要来了,那样很快就能抓到罪犯了。伍德稍稍安心下来,毫无顾忌地和他搭着话。当听说警犬要来了的时候,那个男人脸色苍白,立刻跑开了。伍德大声喊着并追了上去。正好在这个时候,马路对面波斯维印支援队的车赶来了。“他”终于当场被捕了,这个地方距离美国的国境只有四英里。 “他”,“黑暗的扼杀者”,“杀人类人猿”—本名厄尔·纳尔逊,一八九七年五月十二日出生。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西班牙人,他是信奉天主教的美国人。 二十一、一九一二年六月九日,温尼伯市,罗拉·考恩,十四岁。 二十二、同日,同市,佩特森夫人,二十六岁。 厄尔·纳尔逊是一九二八年一月十三日下午七点五十二分在温尼伯监狱的绞刑台上断命的,当时他三十一岁。 第八章 这个“都市类人猿”是在加利福尼亚州纳帕镇出生的,父亲是铁路从业人员,母亲在二十岁时生下他,并且在他七个月的时候去世了。第二年父亲也去世了。之后他一直由伯母莉莲·费边夫人抚养长大。费边夫人是这样描述少年时期的他的: “厄尔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换衣服,一天到晚都在换衣服。每次给他买新衣服,他就会穿着出去,然后以两三美元卖出去,再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的又旧又脏的衣服。在他十七八岁的一个冬天,由于在外面遇到了收废品的人,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毛衣脱下来卖给了那人,然后自己哆哆嗦嗦地回来了。他还总喜欢仰着头走路。他走在镇上的时候总是抬头望着天空,在家里也总喜欢看着天花板,头有点向后倾斜着。我们也没有一直都生活在一起。他有时心血来潮时就会有两三天,或者两三周甚至有时是两三个月不见人,然后某天又突然出现在门口,回来了。在这段时间里到底去了哪里,他也不想说,我也没有问。有时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做出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来引大家发笑。其中最让厄尔得意的事情是,用牙齿咬住很重的橡木椅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为纳尔逊做精神鉴定的温尼伯私立医院的阿尔文·阿扎斯博士问:“他有没有什么吃东西方面的异常性,特别爱吃的东西是什么?” 费边夫人回答道:“他在吃东西方面没有特别的喜好—但是在餐桌上,总喜欢说些不合时宜的脏话,这让大家都非常讨厌。而且他经常会在厕所里待上半天,或者有空的时候会一个人关在地下室里。” “他好像比较喜欢那些戴在身上的装饰品。” “有时候会在两三天里像演员一样矫揉造作,突然打扮成大学生,不停变换着自己的身份。但是大多都是些流浪汉、粗野不羁的类型,而且他还会表现得十分满意的样子。”审判是在被捕地温尼伯的法院里举行的,从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一日开始持续了五天。在这期间,纳尔逊一共只说了十三句话。这十三句话是:我发誓,我没有犯罪,没有,没有,没有! 但是汉纳夫人、赫鲁夫人、旧衣店老板、理发师特巴、赫法、厄卢塔、洛维夫人、费基斯和西尔弗曼等证人都站上了法庭,作出了对他不利的证词。他心情沉重,始终默默地听着,这种态度就像是戏剧里扮演主角的名演员一样。在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在北美和加拿大,前后凌辱和杀害了二十一名妇女和一名婴儿,他的所为是最近发生的、把警察耍得团团转的大事件。为了看一眼这个罕见的“类人猿”,大量好奇的民众集体聚集到了从看守所到法庭的沿途道路上。由于在边境附近,所以也有美国的民众到法院来旁听。没有进入法院的群众将法庭重重包围,并且激昂地大声叫嚷着,等待着纳尔逊的到来。纳尔逊穿着深灰色的西装,系着红色圆点的蝴蝶结形领带,皮鞋擦得光亮,坐在汽车里被四名武装人员夹在中间。当看到这如潮水般的群众时,他以为人们会做出加害的行为,脸色苍白地躲到了看守的后面。从那以后,他极度讨厌这些围观群众。在开庭之前,进入隔离室里,他对自从在瓦可巴被捕以来一直看守着他的欧塔森警官说:“太好了,这人可真多啊!” 群众中的大部分是女性,她们都对这个蹂躏了她们姐妹的类人猿怀有奇怪的兴趣,赶来看一眼这个恐怖家伙的女性群众与日俱增,把法院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女性群众团体在法院入口显眼处占领了有利的位置,当和他视线交会时,这些女人们都发出了怒吼声,这个时候他还用手肘顶了一下护送他的警官,然后露出了不安的苦笑。纳尔逊于一九一八年八月五日在圣弗朗西斯科的圣安东卢斯罗马旧教会堂里,用化名厄尔·弗拉和同市的圣特·梅林医院的护士结婚。他的妻子也被从圣弗朗西斯科传唤来出庭作证。 “我只和纳尔逊一起生活了六个月。他的嫉妒心非常强,一直让我感到很为难。如果和工作的医生们说话,他就会威胁说要杀死我。在电车中由于要买票而和司机说话了,他的脸色就会不好看。为了让我不看除了他以外的男人,他说希望我的眼睛瞎掉更好。” 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是如此的爱他的妻子的,做护士的妻子一直供养着没有工作的他,但是纳尔逊没过多久就失踪了。 “而且,不管走到哪里,附近的人都会说自己的坏话,所以两三天就会换位置,而且平时说话时,经常会夹杂着《圣经》里的语句。实际上,《圣经》里的每一句话他都能背诵下来。” 美国各地的警察都送来了大量的确切的证据,纳尔逊毫无疑问地被判处了死刑。当听到判决书的时候,他的脸色立刻变了,但是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在监狱里他留下的最后语言是:“我想要好点的食物。”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七日,在费城被杀的马可雷鲁夫人的丈夫亨利·马可雷鲁和在温尼伯的赫鲁夫人家被虐杀的十四岁的罗拉·考恩的父母得到特别的允许和他会面了。 对杀死马可雷鲁的老妻—马可雷鲁夫人已经六十岁了—的犯人,老人居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被新闻记者围着,还留下了一张和狱中的纳尔逊握手的照片。特意装成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可能是希望他能够说出犯罪的经过。妻子惨死的样子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负担。如果能够问得更详细一点,可以让他在内心彻底地做个了断。但是纳尔逊除了紧紧握住马可雷鲁的手之外,什么也没有说。考恩夫妻二人中是夫人想去见纳尔逊,夫人想去看看这个杀死了自己十四岁爱女的男人。尽管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但考恩夫妻站在纳尔逊单独房间的门口时,夫人看见被看守叫起来的纳尔逊,说: “就是这个人吗?” 夫人说完之后就再也看不下去了,哭得快要崩溃了。考恩一边搀扶着夫人,一边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凝视着纳尔逊。但是纳尔逊对此毫不关心,而且十分有礼地低下了头。“你们真是亲切啊!” 去年的十一月十三日是执行死刑的时候,纳尔逊发了疯似的站上了绞刑台。在早晨灰色的天空的背景下,他一如既往地仰着头站着。七点四十一分脚下的踏板落下。狱医马卡撒为他测量了十一分钟的脉搏,在七点五十二分他被宣告死亡。 第一章 八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巴黎。威廉·路克受到萨拉·贝鲁拉路的邀请,来到位于巴黎郊外安加·雷·班湖岸边的别墅里共进午餐。别墅巨大的白色倒影映在湖面上,从远处看被上下拉长了两倍。 在餐厅还没有开始用餐之前,路克和其他两位应邀而来的绅士陪同着一位有着长长黑色头发的活泼少女玛丽·德鲁尼克一起,在有着游玩胜地之称的湖上游玩。路克是在两三个月之前在附近的朋友家里认识玛丽·德鲁尼克的,他们仅仅是面熟而已。站在沙龙的阳台上可以看到倾斜的美丽草坪和湖水连成了一色。他们四人一起从巴黎坐火车过来,由于到达得过早,所以趁着午餐之前的时间来划船。 威廉·塔芙蕾路·路克是英国的知名大作家。作为小说家和大旅行家,他见多识广,有很多冒险类侦探作品,如《蒙特·卡罗的秘密》、《通往胜利的道路》等,虽然现在看来都是很古老的作品了,但是他优秀的侦探作品,在日本非常流行,在喜欢侦探小说的读者群里有着很强的影响力。在餐桌上,路克和旧相识泽拉夫人(艾米路·泽拉夫人)坐在一起。泽拉夫人已经接近晚年—她死于一九零二年。这段故事并不久远,发生在一九零零年的八月。路克的右侧坐着的是一位打扮过于累赘的胖妇人,她不时地和路克交谈着,她并没有被正式介绍,看上去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类型。路克只是在用餐期间敷衍着她。路克觉得这个妇人怎么看都不像很有教养的人,也并非一个聪明的人。说话还带着乡音,而且她的乡音和巴黎的普通话夹杂在一起,产生了不一样的奇妙效果。 泽拉妇人越过路克对这位妇人说道:“还没有给你介绍这位先生。他是威廉·路克,是我们家的朋友,一位大作家。” 妇人对路克的态度立刻改变了。 虽然当时大家都并排坐在餐桌前,但是她突然就微笑着开始撒娇起来。这位妇人的名字是特勒莎·文贝鲁特夫人。但是路克在听了夫人的名字之后,仍然提不起任何的兴趣。在社交界的午餐后认识一些人是常有的事情,由于是受有名的演员萨拉·贝鲁拉路邀请的,所以餐厅里云集的都是些上流人物。路克认为文贝鲁特夫人只是个没有头脑的有钱人,所以对她也非常平淡。 当时萨拉非常受欢迎。她刚刚从美国回到法国,所以餐桌上的话题大多都是围绕着萨拉。而坐在路克旁边的文贝鲁特夫人沉默了很久,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终于她开口了:“您的工作还顺利吗?我很早就听闻过您的大名了。我在很久之前见过您的父亲。我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现在终于记起来了。我一直从萨拉那里听说您的事情。我是艾米路的朋友。艾米路真是了不起!我很羡慕您能写小说。希望您能够成功!我期待着能够早日拜读到您更多的精彩大作,这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您好像认识我的妹妹玛丽吧?玛丽·德鲁尼克。我刚才看见您和她一起划船。如果这样说的话,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但是这时路克对这位文贝鲁特夫人到底是谁还是没有任何的记忆。 法国乡村的洗衣娘和雇主的儿子结婚后去了巴黎,然后就立刻成为了席卷全市、专门吸附他人财产的吸血鬼,她虽然一生都非常贫穷,却奢望过着大富豪的生活。在巴黎这位乡下女人的成功让人吃惊,这也是近代最杰出的、有名的欺诈案,跨越了二十年之久。身无分文的洗衣女一直过着女皇般的生活。她白手起家,只凭借着运用头脑和一张嘴跻身于国际名流的行列,以极尽奢华的姿态伫立在社交界的荣耀和荣华中,完全是现实社会背景下不可思议的事实。 第二章 午餐结束后,客人们都一同到草地上散步时,路克立即就向泽拉夫人询问有关坐在他旁边的文贝鲁特夫人的情况。泽拉夫人非常吃惊地看着路克。 “你不认识文贝鲁特夫人吗?那你真是太疏忽了。她是个寡妇,也是巴黎甚至是全法国最有钱的女人。如果她邀请你的话,你一定要到巴黎的阿贝纽·德拉·格兰达路梅,那像王宫一样的文贝鲁特府第去看一下。能去那里参加晚餐聚会对于全巴黎社交界来说都是大事。她过世的丈夫弗雷德利克·文贝鲁特是前司法大臣古斯塔夫·文贝鲁特的儿子。古斯塔夫·文贝鲁特已经去世五年了。文贝鲁特夫人一点都不高雅,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也没有任何的才能,却非常有钱。” “我和你的妹妹马德蒙泽路·德鲁尼克见过面了,但是却没有注意到这么有名的文贝鲁特夫人。”路克说。当路克知道文贝鲁特夫人的身份后,他觉得有必要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解释。 那个时候巴黎已经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格兰达路梅街女王”的名字了。各大报纸的社交栏里每天都在争相报道着文贝鲁特夫人主办的各种宴会的华丽场景。参加宴会的客人都是些官僚、外交官、作家、音乐家、法律专家、演员等,聚集着巴黎各个行业里的名人。文贝鲁特夫人不在巴黎的时候就在威斯吾路的夏特奥·德·威勒库西欧古城堡的别墅,或者在位于南部的蒙特·卡罗和博纽间的德·西库拉门的维拉里,那里每天从早到晚地举行着大规模的宴会。说到文贝鲁特夫人,巴黎的华美、流行的前线和时代的巅峰这些绚丽的光环都照耀在了她的身上。 艾米路·泽拉夫人告诉路克,文贝鲁特夫人的丈夫是前司法大臣古斯塔夫·文贝鲁特的儿子弗雷德利克·文贝鲁特。但是也有说法是说弗雷德利克·文贝鲁特是托鲁吾兹镇洗衣店店家的儿子,也有人说是村里年轻的律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并非为司法大臣的儿子,是洗衣店店家的儿子或者是刚出道的律师吧。 特勒莎·德鲁尼克这位乡村姑娘的二十一岁生日到来了。特勒莎依照法国农村的习惯,开始在附近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特勒莎的娘家是非常贫穷的小农户,特勒莎也是每天穿着木鞋去洗衣店工作的洗衣女,她也没有任何的嫁妆。在法国作为下层的女子,如果没有钱,结婚都是很困难的,这种现象到现在都还有。可是在多年后,她却成为了巴黎格兰达路梅街的女王文贝鲁特夫人。有史以来最大的欺诈大师的影子,早在特勒莎·德鲁尼克的少女时代就显现出来了。这种女性的冒险家,大多都会在某一方面有着过人之处,或者是长相漂亮,或者是机智过人,或者是散发着能够吸引男人的性感美,总之会有着胜人一筹的方面。但不可思议的是,这位特勒莎·德鲁尼克—后来的文贝鲁特夫人,一点长处都没有。她非常平凡,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只不过是个平凡至极的农村女孩。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属于中等偏下,待人的态度和说话的方法,都丝毫看不出超乎这类女孩教养的地方,甚至是暴露出了无教养的粗野。但是唯一的一点是特勒莎有“头脑”,她是个思想顽固的人。另外她还是个天生的好演员,是个永不满足的野心家。不论男女,特勒莎只要看一眼就能对这个人进行判断,她有着独特的识别人物内心的才能,是个天生的天才读心术师。同时她还是个心理病变态者,作为她心理病变态的证据是,她用最简单的语言一本正经地向全世界散布着谎言,特勒莎是有史以来最大的谎言家。事实上小村姑特勒莎·德鲁尼克能在格兰达路梅街当了二十年的女王都是凭借着她那说谎的技能。因此这些都只是一个“完美的谎言”。 第三章 特勒莎·德鲁尼克丝毫没有担心过自己没有钱做嫁妆。特勒莎开始发挥想象力。她有一位富豪伯父,在托鲁吾兹镇拥有一间大的葡萄酒场。最近伯父死后意外地给她留下了三十万法郎的遗产。特勒莎就这样简单地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有钱的伯父”,而且这个“有钱的伯父”在被捏造出来的同时,立刻就死去了,而编造出来的他的巨额财产就留给了特勒莎。 这样的故事在特勒莎的心中反复讲了很多次,连她自己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很多女性说谎者都是这样连自己都欺骗的,但是特勒莎是唯一被骗得这么成功的。特勒莎只把有关她伯父遗产的秘密告诉了两三个好友。年轻女孩之间的秘密正如特勒莎计划好的那样,很快就在村子中传播开来,而特勒莎的面前立刻就出现了排着长队的求婚者。虽然特勒莎长相丑陋、出身卑微,但是带着三十万法郎的嫁妆,现在她想找到个归宿也不是件困难的事情了。 在众多的求婚者中间,特勒莎选中了年轻的律师,他就是弗雷德利克·文贝鲁特。当时文贝鲁特还未满二十五岁。根据法国的法律,未满二十五岁的青年必须得到父母的同意才能结婚。文贝鲁特年幼时父亲就已经去世了,留下了母亲一人,母亲在见到特勒莎时表示,在同意他们结婚之前希望能看到伯父留给她的遗产的证明。 “知道了,我到巴黎银行去把证券取出来给您看吧。”之后特勒莎就在村里人惊讶的眼光中盛装打扮地出发去了巴黎。但是特勒莎根本不是去巴黎,她在中途就下车了。这个村里住着一个名叫修兰克的中年男人,他之前也是特勒莎的求婚者之一。他作为一个百姓算是有钱的了,但是年龄过大,对于特勒莎来说,比起能够得到一个自己能支配的丈夫,她更希望能够去巴黎。因此她拒绝了修兰克。特勒莎去了这个男人那里,因为特勒莎知道修兰克有四十万法郎的储蓄。她来是为了确认这些钱是不是都以公债的形式保存在他自己的家中。在法国,百姓对银行不信任,大部分人会把财产保存在自己的家中。特勒莎请求修兰克借给她三十万法郎的证券使用一天。她带着借来的证券立刻回到了村子。她把证券给弗雷德利克·文贝鲁特的母亲看过后,当然也就得到了她的同意,当即就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当他们结婚后,特勒莎立刻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丈夫弗雷德利克。弗雷德利克一时间受惊过度,但是由于两人相爱所以婚后的生活也相当幸福。结婚的同时,特勒莎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村子去巴黎。这也是特勒莎实现野心的第一步。只要到了巴黎,她就可以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踏进上等社会的大门。首先第一步就必须离开农村去巴黎。巴黎的道路上铺满了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得见的堆积如山的钞票。特勒莎就是这样说服丈夫的。 丈夫弗雷德利克·文贝鲁特是一个生性懦弱的男人,从结婚开始就什么事情都听特勒莎的。年轻的文贝鲁特夫妇没过多久就朝着向往的巴黎出发了。特勒莎已经是文贝鲁特夫人了。到达巴黎后不久,文贝鲁特夫人就开始了她那让世人惊叹的欺诈生涯。一切都是凭借文贝鲁特夫人的才智、意力和想象力。从那之后的二十年,文贝鲁特夫人都坐在奢豪的宝座上。她毫无道理地拥有了庞大的财产。文贝鲁特夫人放射出金色的光环,以前所未有的女富豪的身份出现在了巴黎的社交界里。 这个金色光环换句话说就是指她所拥有的庞大财产,到底这位托鲁吾兹平常百姓家的女孩从哪里得到的巨额财产—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事情的真相成了全世界的笑柄,到现在还在人们的口中传诵着,于是就有了现在这篇名为《文贝鲁特夫人的财产》的文章。 怎么才能身无分文而过上王公贵族般的生活呢—本篇文章将向您解答这个问题。 第四章 到了巴黎后不久,生活上的贫穷就开始困扰着文贝鲁特夫妇。丈夫弗雷德利克立刻就提出回到故乡的村子里去,但是掌握着家庭决定权的夫人却坚持不回去。不仅如此,她还拿出仅有的钱财在巴黎的住宅区欧贝拉街租下了一套相当昂贵的高档公寓,从此展开了“文贝鲁特夫人的生涯”。夫人果然是有着过人坚强的神经。接下来夫人在客厅显眼的地方安放了一个大的保险柜,好像害怕来访的客人看不见似的。这个保险柜非常坚固,带有三个复杂的锁。然后在每个锁上依据法律由夫人亲手盖上了大大的封印。 当发现“文贝鲁特的一百万英镑事件”是一起大欺诈案并通知塞尔鲁县的巡回法庭时,已经是一九零二年五月九日了。到那个时候已经有数千人因此而破产,其中还有五人自杀,三人离奇死亡,所有的悲剧都是由文贝鲁特夫人的保险箱引起的。在这个保险箱里藏着夫人欺骗的种子。 由于艾米路·泽拉的安排,在安加·雷·班湖的萨拉·贝鲁拉路午餐聚会之后的一个星期,威廉·路克收到了文贝鲁特夫人寄来的漂亮的邀请函。 阿贝纽·德拉·格兰达路梅街文贝鲁特夫人的豪宅里装饰着大量的季节性鲜花,宽敞的沙龙里云集了代表着巴黎精髓的美丽时装。威廉·路克、艾米路·泽拉夫人、政府官员安里·拉莫路和画家琼路·乔等站在沙龙的一角畅谈着。拉莫路先生是一位头发花白瘦瘦的绅士。当谈到保险箱的事情时,他用期待的眼光望着泽拉夫人和画家。路克对这个突然而来的非艺术性的话题感到非常惊讶。路克对文贝鲁特夫人保险箱的事情一无所知。“保险箱,什么保险箱?”路克问道。拉莫路知事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还不知道啊,就是文贝鲁特家的保险箱啊!”法国人在感到吃惊的时候都会把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在旁边的那个房间里放着的保险箱。那里放着四百万法郎以上的财产。就在隔壁房间,去看看吧。” 拉莫路说着就把路克带到了旁边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和沙龙比起来略小一点,但是同样装饰得非常华丽,在开着的窗户附近,有四五位客人正坐着乘凉,八月末的傍晚有些闷热。路克顺着拉莫路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房间的角落里果然靠墙放着一个有着防火设备的大型保险箱。高七尺,宽四尺,是一般很少家庭会用的大型保险箱,和周围细腻的装饰有点不太协调,似乎有损整个屋子的美观。保险箱上有三个锁孔,三个锁孔上都牢牢地贴着大大的红色的封蜡。封蜡像一个鼓起的大包一样塞满了锁孔,还有一条条宽幅的封印用的丝带垂在那里。丝带最先开始的时候好像是白色的,现在经过大约二十年的岁月,渐渐变成了青灰色。 路克觉得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摆放着这个巨大的保险箱有点嘲笑人的意思。但是他和拉莫路并不熟,所以不能当着他的面这样说。他只是出于好奇地问了关于这个保险箱的问题。拉莫路用非常严肃的表情和声音郑重地告诉路克,这个保险箱里面放的钱财多得足以让胆小的人吓晕过去。那个带有诅咒的巴黎夏天的夜宴上,不可思议的秘密一直在路克的耳边回响着。路克是一位专门写推理小说的作家,有关这个保险箱的秘密强烈地刺激着路克的小说家神经。 路克和拉莫路正站在那里说话时,著名的法学家瓦鲁德克·卢松教授和伊库里大使夫妇谈笑着从他们旁边走过。在这里可以看到世界知名的面孔,文贝鲁特夫人的宴会是法国共和国体制以来最大的贵族集会。 秋天来了,路克到文贝鲁特家威勒库西欧的古城堡里做客。一直到冬天以前的几个月里,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夫人的妹妹马德蒙泽路·玛丽·德鲁尼克也来到了这里。路克在这里见到了玛丽的哥哥罗曼,罗曼是比玛丽大三岁的快乐青年。别墅里一共来了十七位客人,大家一起到夏特奥的森林里去打猎。路克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一位有名的探险家。 第五章 在轻松愉快的生活背后,特勒莎·文贝鲁特夫人策划的有组织的近代史上最大的欺诈案正在上演着。文贝鲁特夫人在巴黎格兰达路梅街豪宅里的那个保险箱里的物品—唯一的东西—令她这一生成功地骗取了二百万英镑的财物。如果小说家以此为题材创作作品的话,公众一定会对这种非现实性的东西嗤之以鼻的。但是,这并不是小说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且值得强调的是,犯人竟然是一个平凡得没有受过教育的百姓女。试想一下,正是这种平凡,这种无知,这种普通的容貌,这种平庸的口才,让全世界都相信了这位旷世女骗子特勒莎·文贝鲁特夫人,并且让她能够连续犯罪这么长时间的吧。 被害者中的大多数还是经历过大风浪,有着敏锐观察力的老实业家,这真是件讽刺的事情啊!她也正是利用了人们这种逆反的心理。 根据记录,个案都有着不少的不同点,但是全部都是在故意制造杂念。可能只是前后顺序的颠倒和多少的重复而已。格兰达路梅街保险箱的秘密从一开始就在作家威廉·路克的脑海里幻想着,实际上也是全巴黎的幻想。装有巨额财产的保险箱被封存在格兰达路梅街的文贝鲁特家里—这是全巴黎的话题,也是巴黎人人都知道的常识,同时也牵引着全巴黎的好奇心。 根据塞尔鲁县巡回法庭的记录,这个特勒莎·德鲁尼克出生于托鲁吾兹附近的波塞鲁村。普鲁士被占领两年后,在这里住着一位名叫德鲁尼克的一贫如洗的老伯爵,他就是特勒莎的父亲。这个时期由于和普鲁士之间的战乱,一贫如洗的贵族们散落在各地,所以波塞鲁的村民们对这位穷得如乞丐的德鲁尼克伯爵也没有感到奇怪,当然他的伯爵身份也是胡说的,他只不过是个朝不保夕的小农户。特勒莎可能就是遗传了他的说谎恶癖。特别是在一八七四年她的伯爵父亲死去的时候,她更是谎称塔伦地方的马路科特城堡是属于她的,她在和弗雷德利克·文贝鲁特结婚的时候告诉他这个古堡就是她的嫁妆。但是好像之前说过,她用从修兰克那里借来的证券骗过了弗雷德利克的母亲,这种说法才是正确的。还有一种说法是,他们夫妻二人去了巴黎以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非常艰辛的日子,在普罗旺斯街上租了一个很小的房子,丈夫弗雷德利克在一家律师事务所里工作,特勒莎过着非常节俭的普通主妇的生活。然而特勒莎一直没有放弃她马路科特城堡的梦想,她通过自己的嘴巴巧妙地将这些故事传诵开来,使得附近的商人都相信了她,愿意赊账给她。连弗雷德利克都相信了她说的话,特勒莎说谎的技能简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不用说,特勒莎早就已经伪造好了马路科特城堡所有权的相关证明文件。当他们一借到钱后立刻就搬到了蒙旧街去,利用“马路科特古堡”这个幌子,夫妻二人毫不费力地借来了所有的日用品。但是如果不能让别人看到的现金的话,这样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拆穿的。终于一个附近的商人去塔伦打听后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座古堡的存在。这样一来债主很快都找上了门,就连特勒莎也第一次感到陷入了困境,但是没过多久就到了一八八一年的三月,特勒莎早就制订好了计划,而且调查过所有需要的文件,还研究了巴黎人的心理。那个时候是从谁最先开始说的,不得而知,但是很快全巴黎的人都知道了。 特勒莎·文贝鲁特夫人意外地结识了一位美国的富豪,而且还从他那里继承了八万英镑的财产……在这段流言盛行的同时,文贝鲁特夫妇根据夫人的主张搬进了欧贝拉街一流的公寓里,并且在客厅里出现了盖有封印的大型保险箱。 “夫人,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这真是一个豪华的保险箱。” 正如文贝鲁特夫人所想的那样,这个放在客厅里杀风景的怪物立刻就成为了所有宾客视线的焦点,大家都惊奇地询问着,而夫人总是轻轻地摇摇手回答:“那个啊,你还不知道吧,这是从美国寄来的财产,里面塞满了一千万法郎。但是好像小了点……真是讨厌,在沙龙里放着这么个家伙,真是让人碍眼!但是由于太重,所以没有办法把它搬到二楼。” 然后夫人就会若无其事地大笑起来,让听见的客人都心惊胆战起来。当时一千万法郎就等于四百万英镑,传闻中的八万英镑与之相差甚远,在这些老实的人们惊羡不已的目光中,文贝鲁特夫妇不久后就买下了位于阿贝纽·德拉·格兰达路梅一间宏伟的大宅并搬了进去。 就这样文贝鲁特家一跃成为了巴黎的上流人物、巴黎的首富。有关系的有钱人都像苍蝇一样围到了夫人的周围。从他们中选择一些来借钱,夫人丝毫不用费力。与夫人交际的都是那些有着社会地位和名誉的人们,特别是艾米路·泽拉夫妇和萨拉·贝鲁拉路都是文贝鲁特夫人的挚友。弗雷德利克死后,文贝鲁特夫人奢侈的生活愈演愈烈了。文贝鲁特夫人独领着巴黎奢侈的社交生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威廉·路克被列为挚友之一。 格兰达路梅街的大保险箱一直就那么封存着,没有一个人见过里面是什么样。 那么文贝鲁特夫人庞大的生活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个保险箱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第六章 九月炎热的下午,美国芝加哥市的富豪罗伯特·亨利·克罗福德在去贝鲁艾路的途中,在巴黎哥拉内由车站坐上了圣撤路铁路的一节车厢。由于火车是空的,克罗福德一个人就占领了整节车厢,车厢的窗户也是紧闭着的。克罗福德年事已高,身体比较衰弱,在炎热的夏天里,在这个密闭的车厢内一个人享受着快乐的旅行。但是火车在驶向乡间的时候,车厢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烈日下,草地热气和发火似的机械热气笼罩着车厢,老克罗福德感到胸口发闷,头晕目眩。在火车刚刚驶过蒙斯吾路时,他倒在了车厢的地板上,呻吟着呼救起来。 这个时候正好是特勒莎·文贝鲁特结婚的第二年,特勒莎也乘坐这列火车去贝鲁艾路,而且就坐在克罗福德旁边的车厢里。当她听到克罗福德呻吟的声音时,她敲着隔壁车厢的铁皮,但是没有任何回音,特勒莎冒着危险从自己的车厢探出身子,踩在列车外侧的踏板上朝隔壁车厢里看去。白发的老绅士已经昏迷过去了,从座位上滑倒在地下。特勒莎从窗户里爬了进去,首先让老人嗅了下提神的药,又给他按摩,然后把他抱到坐椅上,悉心照料起来,不一会儿老人就恢复了意识。老人由于一直有心脏病,这次是突然发作,所以好得也很快。之后二人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一直在交谈着,两个人好像认识了十年一样,克罗福德再三地对特勒莎表示感谢,然后还询问了她的名字和住所并且记在了纸上。在临下车的时候,克罗福德说:夫人,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正如你所看见的那样,我一个老人,像今天这样突发心脏病的情况还会发生的,如果真的没有机会再见面的话,那么今后当我对你今天的行为表示感谢的时候,还请一定要笑纳。事实上,现在我的口袋里就装了很多的钱。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如果被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发现的话,对于毫无反抗之力的我,不用说钱财了,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勇敢而亲切的夫人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到死的那天都一定会记得你的。因此我会以某种形式向你表示我的感谢。 芝加哥的老富豪罗伯特·亨利·克罗福德递给了她一张名片,还有力地和她握了手,脚步有些蹒跚但却非常有精神地下了车。克罗福德将在这里换乘,他要到下一站阿威尼·德湾森路去办事。 这是煞有介事的说法。就因为发生在火车上的这点小事,不论是真还是假,特勒莎和“芝加哥富豪罗伯特·亨利·克罗福德”的偶然邂逅,成为了之后格兰达路梅街女王特勒莎·文贝鲁特夫人唯一的“财源”,也是神秘保险箱存在的理由,特勒莎说谎的技能真是天生的,而且她还必须拥有让他人都能相信自己谎言的催眠术。 发生在巴黎到贝鲁艾路的火车上的故事完全都是特勒莎·文贝鲁特编造出来的。罗伯特·亨利·克罗福德这个人物在芝加哥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过了两年,特勒莎·文贝鲁特对这次“戏剧性的火车里的握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某一天,纽约的一名律师寄给了巴黎的特勒莎一封非常厚的书信。打开来一看,是老克罗福德写的遗书,就如当初约定的那样,将赠送给她八万英镑的遗产—特勒莎就这样无声地将此事宣传了出去。八万英镑是最初的数额。但是在人们的闲话中,“克罗福德的黄金”不久就被夸张地传得越来越高,最终变成了一百万英镑,甚至被吹到了四百万英镑。 第七章 就这样文贝鲁特的财产数量直线上升着,并且在今后的二十年里一直都瞒着巴黎人,但是所有的法国人都相信,文贝鲁特夫人只要办好必要的法律文件,早晚都会继承这笔遗产的,大家都仰视这个天下最大的幸运儿。还有一种说法是,文贝鲁特夫人由于到处欠债,被人逼得苦不堪言,胡乱地捏造出了芝加哥富豪罗伯特·亨利·克罗福德这个人物出来,而且还称自己是他庞大遗产的继承人,事情很意外,但是为了让债权人相信,夫人之后筹划出了贯穿一生的有组织的欺诈活动,而且还委婉地将前面提到的火车上的会面这件事情传开了,两年后突然收到了遗产继承文件也是一开始文贝鲁特夫人就精心设计好的计划。她为了让故事更加真实可信,开始编写罗伯特·亨利·克罗福德的遗书,而且还准备了很多美国和法国之间的法律文件。 受欢迎的程度和名气是种很不可思议的东西,不管在什么时候这些都是大受关注的。特勒莎·文贝鲁特夫人一跃成为了巴黎的女首富,但是有一件麻烦的事情是这份遗产的附加条件是不能直接提取现金。在没有满足条件之前,她是不可以碰这些钱的。这实在是很不方便,有人对她的继承权提出了强烈的质疑,却不能阻止她。从美国寄来的这个巨大的带着封印的保险箱,根据美国和法国的法律,连正当的所有者都暂时禁止打开它—特勒莎·文贝鲁特夫人是这样向大家解释的。 已故的罗伯特·亨利·克罗福德有两个侄子,他们要求各分得叔父遗产的三分之一,他们要求拿走夫人所继承遗产总额的三分之二,并在美国提起了上诉,问题变得复杂起来。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么大笔遗产的文贝鲁特夫人真的遇到困难了,也可以说是好事多磨吧!夫人见到谁都解释这错综复杂的情况,但是最后都表示出乐观的态度:“我询问过律师了,克罗福德的侄子们在法律上是无权提出这样的要求的。所以如果告上法庭的话,一定是败诉的,但是在没有最后宣判之前,即使是我自己的东西也是不能碰的。就如你们现在看到的那样,保险箱被密封了,谁都不能把它打开。我虽然感到很为难,但是由于官司一定会赢的,所以在这方面我一点也不担心。” 就算最后夫人败诉了,给克罗福德的侄子每人分三分之一的财产,文贝鲁特夫人也至少还能留下三分之一,这是夫人确实可以拥有的部分。即使是只有三分之一,也有大约一百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英镑。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就如后来详细描述的那样,因为有文贝鲁特夫人捏造的种种法律行为,她一个人编造出来的彻头彻尾的谎话自然地就被人们所接受了。克罗福德的侄子这个虚构出来的人物的代理同样是虚构出来的美国律师,他们提出的口供材料有山那么高。他们拿出了各种的法律文件,有户口簿、死亡证明等。这种假象的审判,一直持续了二十年。根据那些森严的法律文件,文贝鲁特夫人完全笼络了法国一流的金融家们。有些人为她承担了巨额的诉讼费,还有些人为她提供了在打开保险箱之前所需的生活费,许多的富豪争先恐后地向她伸出了援手,使她能够过着格兰达路梅街女王的奢侈生活。当然这些借钱给她的人都是有所求的。他们约定在打开保险箱之后得到高额的利息。 第八章 文贝鲁特夫人作为近代的欺诈女王,有着钢铁般的神经和演员的面孔。保持一年这样的生活都需要特殊的、非凡的才能,但是夫人却可以二十年如一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占据了社交界的中心,华丽的衣裳、道具、格兰达路梅街的宴会,自始至终都极尽奢侈。花费了大量的金钱自不必说了,但是这些金钱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一样砸到了夫人的身上。之后查明了一部分被害者的身份,有名的钻石商路里拉十六万英镑、路德拉·贝尔的宝石商都莫拉七万两千英镑、里尔市的斯卡兹曼二十八万英镑、邦德爱卢波弗市的富豪哲拉路德二十八万八千英镑、瓦伦夏卢的路非布鲁十二万英镑,所有的受害者换来的只有一张借据,然后就开心地把这些钱交到了夫人的手上。 全都是因为这个保险箱。文贝鲁特夫人很多次都为了能早日打开来这个保险箱而向身在美国的克罗福德的侄子们提出诉讼。他们二人也依照法律程序接受了虚构的法庭的裁判。各大新闻报纸都在争相报道着,巴黎人都紧张地期待着保险箱被打开的那一天。在大西洋的另一边,虚构的裁判一直在进行着—做这些都是为了让公众信服,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夫人一个人自编自导自演的戏剧。夫人的右手想打开保险箱,却被左手阻拦住了,巧妙地吸引了世人的好奇心。关键人物罗伯特·亨利·克罗福德在法国的南海岸突然死亡。为了证明这一点,她提供了本市路·都·法兰西街居住的一个同名者的死亡证明,而且还签上了有关责任者的名字并加盖了印章,这足以让所有人信服。夫人还直接请了多名巴黎的律师,以调查最初美国纽约的律师交给她克罗福德遗书内容的法律效应。与此同时,在美国的两位侄子也对夫人的继承权提出了异议。这样一来,法院就命令禁止打开放在文贝鲁特家的保险箱。这时是一八八一年三月。这时候夫人把她的妹妹玛丽·德鲁尼克推到了前面,借助罗曼和艾米路兄弟二人的帮助,大肆宣传,一年到头都在与大洋彼岸克罗福德的侄子们周旋,向法院提出打开保险箱的请求,正确地说应该是对外声称审判正在进行着。她一直在演戏。保险箱眼看着就要打开了,但是突然又说暂时不能打开,这常常让巴黎人焦急不安。 连著名的法学家瓦鲁德克·卢松看到了有关文贝鲁特夫人的事情时都在想象,夫人是如何正确地处理了这些法律相关的具体问题。 在这期间,托鲁吾兹的洗衣妇特勒莎·文贝鲁特的奢侈生活已经达到了顶点。仅在一八九七年的一年间,她就在东赛和沃路兹的店里分别购买了三千七百八十英镑和一千四百英镑的衣服。东赛和沃路兹都是法国人众所周知的一流服装店。同年,文贝鲁特夫人仅购买帽子就花费了八百五十英镑。文贝鲁特夫人仅凭借别人的信任—她的机智和谎言—来生活,这让世人做梦都难以想象。 最初对此事起疑的是里昂的一位银行家德拉托,他也是借给文贝鲁特夫人很多钱的人之一。有一天他受邀到威勒库西欧的别墅做客时,不经意间问起:“克罗福德先生的侄子们到底住在美国的什么地方?”夫人只是回答说是波士顿郊外的萨马威鲁。两三天后,德拉托谁也没有告诉就从阿瓦威鲁港出发去了纽约,然后在波士顿聘请了一位私家侦探,以波士顿为中心开始进行广泛调查。结果当然是发现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居民。 第九章 两个月后,巴黎的建筑家安里·瓦萨东由于面临破产,所以要求夫人偿还两年前借给她的五十万法郎的债务,遭到夫人拒绝后,他在博多·布罗纽饮弹自杀了。这是文贝鲁特事件中首次出现的血腥场面,之后陆续又有斯卡兹曼·波鲁、贝鲁拉路、基拉鲁德共三人自杀,经查明全部都是因为此次的欺诈案导致借出去的钱一分都收不回引起的。但是无论多么狡猾的骗子也会有露出破绽招致杀身之祸的时候。文贝鲁特夫人也不例外。在格兰达路梅街大宅子的客厅里,夫人正和四五个客人闲聊着,其中在法国银行担任重要职位的琼路·比萨不经意地向夫人询问道:“你到底有没有看过放在保险箱里克罗福德的遗产?”夫人对这个无聊的问题笑着答道:“我是亲眼看着保险箱被贴上封条的,所以我当然是见过了。” “那是现金还是公债啊?” “是公债。” “是哪里的公债?” “是法国的一年期公债。”说完之后,夫人松了口气,看着比萨。比萨的内心打上了重重的问号,但是他虽然吃惊却故作镇定地保持着沉默。可是这个时候,文贝鲁特夫人不经意间的回答已经让比萨识破了她的谎言。 在法国,年金公债必须每年兑换成现金。 如果照夫人说的保险箱里放的是法国政府的年期公债,那么在这之前夫人必须每年打开一次保险箱—琼路·比萨在不经意间识破了这起大骗局,在文贝鲁特夫人的面前,巨大的恐怖阵阵袭来。但是当时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什么也没有多说。夫人看到比萨的样子也安心下来,很快就转换了一个话题。 第一个发现者是琼路·比萨。 同时,那些假想着保险箱会被打开的债权者们开始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到了法庭,要求命令夫人打开保险箱。最后还在一九零一年初召开了债权者会议。在会上计算出来这些年夫人所有的借款和用于同克罗福德的侄子打官司的费用已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了,就算现在把保险箱打开,恐怕也很难满足所有债权者的要求。当然这都是在表明理由都成立的情况下作出的判断,但是实际上当时很多人对文贝鲁特夫人的财产是抱着疑问的态度的。瓦鲁德克·卢松作为债权者的代表站上了法庭。卢松还给马堂报纸投稿揭露文贝鲁特夫人的财产全部都是虚构的。艾米路·泽拉和预审法官波鲁森都帮助卢松四处奔走,结果法院再也不能对此事保持沉默了。终于在一九零二年的五月九日决定打开这个有问题的保险箱,在这之前的一晚,特勒莎·文贝鲁特连同其妹妹玛丽·德鲁尼克和罗曼、艾米路兄弟二人一起从巴黎消失了。第二天早上,当着艾米路·泽拉、瓦鲁德克·卢松、马堂报纸的记者、警察和债权者代表们的面,保险箱被撕掉封印后打开了—里面是空的,只有两颗裤子的纽扣放在大大的柜子中间,毕恭毕敬地放在那里。至今这都是全巴黎人的笑柄。 起初有传闻说她远走高飞去了伦敦,而且还活跃在斯卡特兰多·牙德。十二月份发现有一张署名为罗曼·德鲁尼克、里昂银行的支票从西班牙的马拉被提取了。不久科隆的侦探就在马德里的陋巷里将化装成美国人并且已经改名换姓准备离开巴黎的他们抓获了。审判在塞尔鲁县的巡回法庭进行,从一九零三年二月六日开始,历经八个月。文贝鲁特夫人历经半生的诈骗案涉及的具体金额无法准确地查明,但是推算至少在五百万英镑以上,她毫无羞耻心地进行着欺骗,而且受害人都是有着社会地位的人们。 最后判决特勒莎·文贝鲁特入狱五年;罗曼·德鲁尼克入狱三年;艾米路入狱两年;玛丽·德鲁尼克无罪释放。那个作为这场闹剧中重要证物的保险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摆放在布兰修街的古董店门口。它在这里大放异彩,引来络绎不绝充满好奇的巴黎人围观。 文贝鲁特夫人的财产—只不过是两颗裤子上的纽扣。 第一章 在英国布莱克布鲁镇上,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妻为了找出租的房子而在街上走着。他们对最初看过的那个房子好像很满意似的,但是当听说女人比较不满的是房子里面没有洗澡的地方时,男人丝毫没有犹豫,催促着老婆赶紧离开了。科卡街上一个名叫库洛斯雷夫人的老婆婆,她家里也安排着借宿者。接下来,两人就来到了库洛斯雷夫人的家里。在这里每一层都有一个漂亮的浴室,这一点让男人很满意,当即就决定租下这里。房租里包含了洗浴用品的费用,每周十先令。男人名叫奥雷斯特·布莱德,他偶尔会给乡村的报纸投一些稿件,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固定的职业。女人是奥斯丁·克林顿一个煤炭商的女儿,名叫爱丽丝·巴拉姆,是一名护士。爱丽丝是一个健康快活的农村女孩,而布莱德是一个个子很高,面色苍白,略带神经质的男人。两个人都穿着廉价但漂亮的服装,女人看上去很稳重,而男人则是一副懒散的样子。这是几年之后在伦敦博街的公审法庭上,科卡街出租屋老板娘库洛斯雷夫人对他们的描述。 布莱德夫妻二人从车站取回了临时寄存的行李后,第二天就搬了进去。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就穿着整齐地从楼梯上下来,正好在楼梯上遇到了准备给其他住客送早餐的老板娘库洛斯雷夫人,布莱德就向她询问附近哪里有医生。库洛斯雷夫人想到他们刚刚搬进来就生病,还吓了一跳。 “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有点头疼而已。” 布莱德回头看了新婚妻子爱丽丝一眼。爱丽丝看上去有点没有精神的样子,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快就会好的,但是这个人非说要趁着还不算严重的时候赶快找医生看一下。” 库洛斯雷夫人说这正是布莱德对她的关心和爱,对于刚刚搬来的人就能开这种玩笑这让他们很快就拉近了距离,夫人立刻就告诉了他们附近医生家的地址。那位住在附近的医生是比林格。比林格医生接待了布莱德夫妻,他诊断爱丽丝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小小的头疼,没什么关系。认为他们可能有点过于敏感了,并且提醒她回家后静养就可以了。爱丽丝经常会在来月经前的几天头疼,比林格听了这样的描述后点了点头,然后给她开了点简单的镇痛剂之类的药物就结束了诊治。当听说爱妻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后,布莱德就安心地陪着爱丽丝回到了科卡街的民房里。对爱妻如此细心呵护的丈夫,表面看上去很是平凡,但是布莱德如此亲切的行为都是经过巧妙计划的,对此一无所知的爱丽丝对布莱德的良苦用心非常感动,唯唯诺诺地跟着他去看医生却不知道她的死期正在一步步临近。实际上,在杀人之前带死者去看一次医生,这是奥雷斯特·布莱德或者说是乔治·琼塞弗·史密斯的惯用伎俩,是他的一种犯罪形式,对于史密斯来说,这是杀人的必需程序之一。这天是星期三,事情就发生在四十八小时之后星期五的傍晚。 由于爱丽丝·布莱德想洗澡,所以就提前给她准备了,住在库洛斯雷家的人们这个时候都集中在厨房里,坐在晚餐的餐桌前。在这之前入浴前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老板娘库洛斯雷夫人来到二楼布莱德夫妻的房间通知他们,丈夫奥雷斯特·布莱德好像不在家,只看见爱丽丝换上睡衣走进了隔壁的浴室里。英国附近的出租屋建筑构造都差不多,浴室在二楼,正好就在厨房的正上方。 库洛斯雷夫人过来通知洗澡水已经放好的时候,布莱德也在屋子里,但是当听到老板娘的声音之后,他为什么特意躲到了门后不让人看见?当老板娘下楼后,他立刻跟在已经走进浴室的爱丽丝的后面,他开始敲浴室的门。 “喂,爱丽丝,我们一起洗吧。” 听到丈夫的声音,爱丽丝立刻把门打开了,布莱德飞快地钻进了浴室。她脱光了衣服,一只脚踩在浴缸里面,脸上露出了妩媚的笑容。西方的浴缸都是细长形的,可以一个人横躺在里面。布莱德看着年轻的护士爱丽丝一丝不挂地躺在浴缸里。透明的水映着她那粉红色的肌肤。布莱德也脱掉了衣物准备进入浴缸。由于水温稍低,于是打开了热水管,然后由于水量太少又打开了冷水管,于是两个水管里都发出了水流的声音。他在接下来的行动之前,要先制造一下声音。实际上他想得非常周到。爱丽丝头以下的部分都浸泡在水里,丈夫突然把手放在了她的头上。她笑了起来,以为丈夫会在浴缸里对她进行爱抚,所以心里感到很高兴。布莱德一只手按住爱丽丝的上半身,另外一只手把她的头往水里按,开始的时候爱丽丝以为丈夫在和自己闹着玩,当丈夫的手开始用力,她真的沉到水里去的时候,才开始着急起来。可是她的头已经完全浸入水中,只有两只手还在空中挥舞着,但是很快也软弱无力垂了下来,只看见她的头发在水里慢慢散开。浴室里的声响就如布莱德想的那样,完全被水声覆盖住了,一点都没有泄露到外面。爱丽丝被淹死之后,布莱德立刻回到房间里,然后拿着买回来的六个鸡蛋装在商店的纸袋里,抱在怀里,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悄悄从玄关走到了科卡街上。 这个时候在浴室楼下围着库洛斯雷夫人正在进餐的人们发现天花板和墙壁都在漏水,都开始慌了。布莱德夫人肯定是一直把水管开着,所以水从浴缸里面溢出来了。大家都在大声地提醒着布莱德夫人,这个时候大门打开了,布莱德走进了厨房。他刚刚去买了第二天早上的早餐材料,让大家看了装在商店纸袋里的六个鸡蛋。由于走得太急,所以他的脸都发红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然后还和大家说了一些类似于鸡蛋降价了之类的闲话,当发现二楼浴室里的水溢出来时,他一边急急忙忙地跑上楼一边喊着:“爱丽丝,是不是水漫出来了?” 布莱德朝着房间里看了一眼,然后走进了浴室,之后又飞快地跑了出来,他站在楼梯上喊着:“布莱德夫人好像淹死在浴缸里了,快点把比林格医生喊来。”医生很快就来了。库洛斯雷夫人立刻就把他带到了浴室里,布莱德看着浴缸里妻子的身体,非常放心地站到一旁。布莱德夫人的脸一半都浸泡在水里,一只手和一只脚搭在浴缸的边缘,从死时的姿势看,好像正准备从浴缸里出来。看上去好像是因为很痛苦,夫人散落在水中的头发都咬在了嘴里。比林格医生看了一眼后告诉布莱德已经没有办法了,然后布莱德还是反复地追问医生: “医生,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求您想想办法吧!”比林格医生非常严肃地回答着:“真是可怜,但是太晚了。你们以后一定要注意别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由于有出去买鸡蛋的不在场证据和他当时悲痛的样子,布莱德瞒过了库洛斯雷夫人以及所有住在出租屋里的人们,不到最后关头他就要把这场戏一直演下去。整件事情最巧妙的部分,就在事发前的两天他带着爱丽丝去比林格医生那里看病的安排。不论多健康的身体,如果到了医生那里总会有一些不完美的地方,例如神经衰弱、心脏比较弱等这些谁都会有的一些小毛病。然后站在医生的角度来看,既然被要求进行诊治,出于医生的专业勉强进行了检查,发现了一两处有问题,从心理上觉得应该略带夸张地提醒患者引起注意。对于这位患者的突然猝死,比林格医生的内心虽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看来多少对自己的职业慧眼感到几分骄傲。所以当场就签署了死亡证明书。 “爱丽丝·布莱德,死于十二月十二日,兰开夏州布莱克布鲁镇科卡街库洛斯雷夫人家的浴缸里,由于水温过热,导致突发心脏病猝死。” 拿到这个后,布莱德终于安心了。爱丽丝·巴拉姆就这样在丈夫奥雷斯特·布莱德的眼泪中下葬了。 第二章 不用说谁都没有怀疑过布莱德。比林格医生就不必说了,库洛斯雷夫人是亲自告诉他比林格医生的住址,而且也知道布莱德当时就带爱丽丝去了那里,对于他们来说,布莱德绝对不是个坏人,而且丝毫不被怀疑的他还是一个关心自己妻子的爱妻家。失去爱丽丝的“爱妻家”布莱德当然得到了出租屋里所有人的同情。 但是当爱丽丝死后,布莱德的态度很快就转变了,丝毫看不出失去妻子的痛苦,库洛斯雷家的人因此都感到心里不快,最后把他赶出了出租屋。布莱德只是真实地表现了自己,但是兰开夏的乡下人从来都有着很强的道德观念,对于最近才死了妻子的布莱德这样的态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布莱德在离开出租屋时,他面对库洛斯雷夫人的痛骂仍然平静地回答道: “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 奥雷斯特·布莱德或者是乔治·琼塞弗·史密斯的这句“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正是反映出他这类杀人犯共有的、病态的、冷漠的最好语言,这句话还让犯罪心理学专家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但是乔治·琼塞弗·史密斯就像“每天喝一杯葡萄酒”一样轻松地接二连三地杀害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新娘们,并且每杀一个人他都会在心里默念着“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这类犯罪者一般都有着很强的利己观念,而且还非常相信自己掩盖犯罪事实的技巧。由于自己的杀人方法能够达到杀人的目的,所以他能毫不犹豫、毫无反省地杀人,然后很快就把事情忘记了。布莱德本名史密斯的那句名言—“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就正是他这种心理的说明。实际上史密斯应该算是连环杀手中位居第一的杰出人物了。他的细心程度和事件发生时可以完全欺骗周围的人的掩饰技巧,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而且他还是犯罪史上秘密杀害家庭成员方法的发明家。他是“浴缸里的新娘”这种杀人方法的天才独创者。只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被人察觉罢了。 比起性方面的冲动,史密斯杀死这些女性的目的是金钱。从这点上更能够感受到他的冷血,这个史密斯可谓是真正的女人杀手。 奥雷斯特·布莱德是乔治·琼塞弗·史密斯的化名,他是在英国南部海边小镇奥斯丁·克林顿结识女护士爱丽丝·巴拉姆的。巴拉姆家的煤炭生意做得很大,家里有父母和除了爱丽丝以外的五个兄弟姐妹。大家最初对史密斯的印象都不太好,家人对他的容貌和态度都不满意,特别是父亲老巴拉姆,很讨厌布莱德,拒绝他到家里来找他的女儿。那时候是十月三十一日。但是四天之后,爱丽丝在布莱德的唆使下,不顾家里人的强烈反对还是和他结婚了。第二天,布莱德就立刻为“爱妻”爱丽丝购买了五百英镑的生命保险。这样一来爱丽丝的呼吸就价值五百英镑了,另外她个人还有为数不多的财产,大约有一百英镑,大部分是从父亲那里得到的,还有一小部分是自己平时存的。这些钱一直都由父亲保管着。结婚几天后,爱丽丝就给父亲写信让他立刻把钱寄过来,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寄来。十一月二十二日,她再次写信催促此事,但仍然没有任何的回音。过了两天,爱丽丝找到了律师询问如何控告自己的父亲,可以想象布莱德一直在暗中催促着爱丽丝早日把钱要来。父亲巴拉姆也不服输地找到了律师商量对策,他感到不安,认为是女婿布莱德在暗中使坏,所以不愿意把钱寄过去。然后律师就以巴拉姆老人代理人的名义给布莱德寄了信,要求他回信详细说明自己的出生、家庭关系、职业、财产等有关的情况。犯罪者无责任心地开始耍赖起来。他称老巴拉姆以不承认自己和爱丽丝的婚姻关系为由,拒绝将本属于爱丽丝的钱寄过来,但是由于爱丽丝已经成年,即使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意,婚姻也是有效的。站在巴拉姆的立场,他熟知这样的说法是没有法律依据的,而且心里也明白对方的律师对这一点肯定也是了解的,实际上这就是他的无赖表现。布莱德在回信中把自己的母亲比喻成运货马车的马,而自己的父亲就是马车的驾驭者,姐姐是马戏团的驯马师,兄弟们全部都是组成蒸汽压路机的水手们。他本来打算幽默一下的,却写得很像最近流行的垃圾文学,让人不得要领。 最终老巴拉姆还是认输了,给他们寄去了四百英镑的支票,这些钱全部都落入了布莱德的囊中。十二月八日,爱丽丝的保险证明被保险公司寄来了。当天他就哄骗爱丽丝说这是一种形式,并和她交换了遗书。根据遗书所叙,不论他们中谁先死亡,财产全部归另一方所有。到底谁会先死,在布莱德看到爱丽丝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当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布莱德带着爱丽丝来到了布莱克布鲁镇。那是一九一三年十二月九日,事情就在三天后的十二日,在这之前爱丽丝的遗书早已生效了。布莱德将爱丽丝的所有品、储蓄和保险金搜刮一空,然后恢复了自己的本名史密斯后,回到了情妇爱德斯·佩库拉的身边,并在家若无其事地待了几个月。 转眼间到了一九一四年八月。 一位名叫爱丽丝·丽维鲁的女佣—很巧合地和前面的受害者同名,她在博温斯曼认识了一个名叫查卢斯·欧丽瓦·詹姆斯的男人。查卢斯·欧丽瓦·詹姆斯听上去就像个化名,而且还是不太高明的化名,只是这位查卢斯·欧丽瓦·詹姆斯在和爱丽丝·丽维鲁认识四天后,就闪电般向她求婚了。爱丽丝·丽维鲁非常认真地工作着,有七十英镑的银行存款、少许家具和一架钢琴。她立刻就答应了查卢斯·欧丽瓦·詹姆斯的求婚,把钢琴卖了十四英镑,然后于九月十七日—结婚当天—连同银行存款一起取出并签署了委任状后,交给了丈夫查卢斯·欧丽瓦·詹姆斯。结婚仪式是在威鲁维彻教堂里举行的。同一天两个人就一起出现在拉温达·贺卢银行里,将所有的存款全部都取了出来。随后就在布鲁克威鲁公园附近找到一个由德鲁菲路德老夫人经营的出租屋并且住了下来,当然这个出租屋里也是带浴室的。同样是在两三天后,查卢斯·欧丽瓦·詹姆斯陪伴着哪儿都很正常的爱丽丝·詹姆斯夫人到附近的医生阿伦可萨达·莱斯那里去看病。新娘入浴淹死的时候,他正好出去买日用品,有不在场的证据,然后阿伦可萨达·莱斯就简单地开了死亡证明书。新娘在他假惺惺的泪水中下葬,这些全部都和前面的事件一样。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这些都是再明了不过的事实了。 第三章 贝西·康斯坦斯·安妮·曼迪是一位三十三岁的大龄未婚女性,是布里斯托尔的罗德银行负责人霍金纳德·曼迪的女儿。她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两千五百英镑的遗产,这些钱现在在遗产继承人—她的叔父帕托里科·曼迪那里保管着,被分别进行了投资,而贝西·康斯坦斯·安妮·曼迪每年的实际所得年息只有一百英镑。贝西是一个保守而内向的人,她满足于每年少量的收入,而其他的部分都交给叔父帕托里科·曼迪处理,自己则有着宗教信仰,喜欢安静独处。但是贝西·曼迪毕竟是个女人,到了三十三岁还没有结婚在英国这个流行晚婚的地方也不多见,她漫无目的地等待着有一天白马王子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大战之前,都市女性都冒险搬到了出租屋里,贝西·曼迪也游走于一间又一间的出租屋,享受着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对此好像有兴趣实际上却又没有丝毫的兴趣,在大都市里每天都被自己的影子追逐着,过着奇妙的移动生活。贝西·曼迪姑娘认识了亨利·威廉—也是个很低级的化名,史密斯在选择化名方面实在没什么水平—然后就搬到了一个人口众多的出租屋里。如果在日本的话,神田或者本乡的出租屋模样就浮现在了眼前,在西方也是如此。出租屋里的恋情急速展开了,特别是当对手是职业杀手亨利·威廉时。如果贝西·曼迪追求的是冒险和无聊至极的话,那么她现在也算走到了理想的尽头了。在经历了大冒险之后,她终于也感到了寂寞。她也不例外的,赤身裸体地从浴缸里踏上了去天国的旅程。 亨利·威廉是个个子很高的漂亮绅士,眼神敏锐,长着一副罗曼蒂克的脸。在挑剔的贝西·康斯坦斯·安妮·曼迪的眼里,他的教养方面还是不令人满意的,和原来预想的很多条件都不符合。愿意搬到出租屋里主要是因为贝西·曼迪已经三十三岁了,她感到非常寂寞。比起那些被众人围着赞美的女王,这种只孤独地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王,在近代的都市里危险性更高。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还谈不上结婚,亨利·威廉还需要更加努力。对于贝西·曼迪这种古风和宗教心强的女人,他还必须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订婚期。但结果是两个人去了威曼斯,三天之后就在那里的教会举行了仪式。老姑娘贝西·康斯坦斯·安妮·曼迪终于被亨利·威廉戴上了神圣的枷锁。从那个时候的婚姻登记来看,贝西·康斯坦斯·安妮·曼迪眼里的亨利·威廉是这样的:“亨利·威廉,一名绘画修复师;父亲是亨利·琼·威廉,一名商业旅行家。” 所谓绘画修复师主要的工作是更换和修复画框、手工对绘画进行清洁,这是份类似于古董店里的工作。而实际上,乔治·琼塞弗·史密斯曾经在布里斯托尔市的古董店里工作过。同样,两个人在离开教堂后立刻就去了附近的律师那里,对夫妻间的财产进行了公证。这是史密斯惯用的手段,也是结婚的同时必须进行的手续。因为在刚结婚的时候,女人们大多都还有点飘飘然,打算开始一段新生活,所以什么事情都很容易相信他。但是这位贝西·曼迪刚和亨利·威廉来到律师那里就感到很意外了。她虽然拥有相当多的财产,但是经过调查,她的叔父每个月从她的零花钱中取出一些,以她的名义存一部分,她每个月能够自由支配的只有一百三十八英镑,其他的财产全部都在监护人—她的叔父那里,贝西本人根本不能动这些财产。这一切都出乎亨利·威廉当初的预料,但是一百三十八英镑他也不会放过。他立刻就让代理律师通知对方说侄女已经结婚,希望能够立刻把钱寄过来。叔父还磨磨蹭蹭地聘请了律师,但是结果在法律上他还是得把贝西名下的钱寄过来。几天后,钱到了贝西的手里,也就是落到了丈夫亨利·威廉的手里。于是当天他就决定逃走。他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一方面,幻想破灭悲恸欲绝的贝西·康斯坦斯·安妮·曼迪不久就搬进了威斯顿·斯吾帕·梅的塔科特夫人的出租屋里,在那里静静地平复受伤的心灵;另一方面,化名为亨利·威廉的乔治·琼塞弗·史密斯又回到了布里斯托尔的情妇爱德斯·梅贝鲁·佩库拉的怀抱。他们挥霍着从贝西·曼迪那里骗来的金钱,过着放荡和慵懒的生活。 这种生活持续了两年,在这期间没有出现牺牲者。期间,史密斯和佩库拉分别住过布里斯托尔、萨森得、沃鲁萨姆斯特和伦敦,最后他们又回到了布里斯托尔。那是一九一二年二月,约两年后才发生了本篇开头所讲述的“爱丽丝·巴拉姆事件”。想借此机会说一下的是,作者主要的着眼点是这件事,而不是按照年代顺序来进行叙述。二月回到布里斯托尔的时候,史密斯在经济方面已经非常窘迫了。于是他去了威斯顿·斯吾帕·梅寻找他的下一个目标。然后他又再次遇见了贝西·曼迪,贝西仍然无法忘记她的第一个男人亨利·威廉。爱情是无法用道理来解释的。对于这个婚后不久就立刻消失的男人,贝西再次看到他时,立刻将这些过去抛到了脑后,和他重新生活到了一起。但是在这之前,亨利提出:尽管是夫妻,但还是必须在财产方面划分清楚。对于他在两年前拿走的贝西的钱,就当做是一时的借用,而且还按照四分的利息来计算。虽然这样做显得有些见外了,但是亨利坚持要分清楚,贝西对于“回来的丈夫”这种“男子汉的态度”不禁喜极而泣。贝西很快就接受了,但是看到他如此坚决的态度,重要人物叔父帕托里科·曼迪依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叔父对亨利·威廉这个人仍然不信任,并从内心感到不安。作为绝对的法定监护人,对于保管中的贝西的财产,他一分都不会转交给他。也就是说,在贝西本人还活着的期间,亨利·威廉是绝对不可能得到这两千五百英镑的。但是如果贝西死了的话,根据遗嘱来继承就比较容易了。另外一个促使他必须立刻采取行动的理由是,叔父是否会为了延长财产管理人的权利而把贝西的全部财产转换为政府的年金。如果这样做的话,他可以减轻自己的责任,即使亨利有其他的想法也没有办法,而贝西一生也有了保障,叔父很有可能会采取这样的手段。亨利·威廉变得被动起来,立刻准备开始制造“浴缸里的新娘”事件。等待着机会,一晃到了五月。英国的春天来得比较晚,这个时候是最美的季节。公园里的草坪绿油油的,住宅区的上空云雀喳喳地叫着。丁香花散发着香味,地面上投来了深深的树荫。亨利·威廉夫妻还住在塔科特夫人的出租屋里,而且在附近还有了不少相熟的人,由于担心事件后引起别人的议论,亨利决定在五月二十日搬到汉街一间很旧很小的房子里。这是一间红砖瓦建筑,非常荒凉且不方便。可能是由于租这个房子时也没有打算长住,所以亨利只付了一年房租中的一小部分保证金就搬了进来。这实际上是一次非常不舒服的搬家。 七月八日,夫妻一起去了本镇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他称只是一种“形式”。亨利首先签署了一份遗嘱,将自己的所有财产继承权指定为妻子贝西;而贝西也照着立下了一份同样意思的遗嘱,并且在律师的监督下夫妻双方进行了遗嘱交换。贝西对丈夫这种出于长远考虑的处置方法感到很开心,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并不是远虑而是近忧。这样一来,亨利就放心地开始了第二项准备工作。 他首先买了一个浴缸。由于租的房子很简陋,没有浴缸。他到比鲁街的五金店,他的要求不高只要能用就好,所以可以选择的有很多。他花了一英镑十七法令六便士买了个便宜货。本来标价是两英镑的,他还砍了价。他是一个很细心的男人,要把资本的投入尽可能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第四章 三天后的七月十一日,亨利·威廉带着妻子去附近的弗伦其医生那里看病。他告诉医生夫人有轻微的发病症状。这不是夫人贝西·曼迪自己说的而是丈夫亨利说的。正好这两三天由于酷暑袭来,患急性病的人很多,即使是身体健康的人也很容易感到身体不适,其实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威廉夫人贝西·曼迪在来看医生之前还有少许的不愿意,但是在弗伦其医生检查的时候,可能是由于先入为主的原因,医生怀疑夫人有轻微的癫痫病。亨利事先调查了癫痫病初期的症状,然后是照着这个来描述的。弗伦其医生由于刚从医学院毕业不久,只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医生,对于他来说,也就是顺着描述这么判断的。这样一来,贝西·曼迪不管情愿不情愿,就被从外部诊断为癫痫病了。亨利对此非常“担心”,每天都强迫贝西躺在床上。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日,弗伦其医生前来为夫人复诊的时候,见到让身体健康的亨利夫人像病人一样终日躺在床上感到非常滑稽。虽说是癫痫,却很轻微,他说没有必要这样,之后就离开了。第三天,也就是十三日—对于贝西·曼迪来说,十三日绝对是个不吉利的日子—弗伦其医生一脸愕然地看着狼狈不堪飞奔进来的亨利·威廉。“癫痫病患者”贝西夫人淹死在浴缸里了,请他立刻过去看一下。这个时候的亨利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快要发疯了一样。他立刻赶到了汉街的出租房,贝西果然躺在屋子里价值一英镑十七法令六便士的白铁皮浴缸中,一只手里还握着肥皂,身体却已经冰冷僵硬了。贝西·康斯坦斯·安妮·曼迪在入浴时由于“癫痫病发作”全身裸露、有失风化地离开了人世。乔治·琼塞弗·史密斯化名的亨利·威廉后来愚弄法官说,由于事发突然,所以来不及穿上衣服。但是画上的天使都是没有穿衣服的,两者之间实际上是没有差别的,他在这场悲剧中玩弄着幽默,让满庭的人都发出了苦笑。这是日后发生的事情了。总之为了避免意外事情的发生,他们如此小心地去看了医生。当医生告知没关系时才入浴的,但还是造成了这样无法挽回的结局,真是让人感到悲叹,所以当即他就近乎疯狂了。 史密斯是一个商场上的高手。在杀人之前他教唆贝西,将自己偶尔会有发病症状的事情写信告诉了其他的亲属,还津津乐道地告诉大家自己和丈夫之间的恩爱故事,还说自己很爱丈夫,丈夫也对自己很好,她已经立下遗嘱指定丈夫为自己所有财产的继承人。无论如何是已故的人在生前留下的笔迹,这封信对于亨利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因此他拒绝了贝西叔父提出的解剖尸体的要求,仅弗伦其医生的一封死亡证明书就将此事了结了。事件发生后的第四天开始,他就着手办理遗产继承的手续了。亲属中还有人对死亡原因持怀疑态度,他们以帕托里科·曼迪为首准备提起诉讼,但是贝西的遗书在法律上毫无漏洞,所以最后他们还是放弃了。两千五百英镑终于归亨利·威廉所有了。 此时情妇爱德斯·佩库拉正在马格伊特等着史密斯回来。爱德斯对史密斯的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她以为史密斯是一个古董家,在各地旅行。在杀死贝西之后,乔治·琼塞弗·史密斯立刻就飞奔回了爱德斯的身边,和她一起生活。很快他就把贝西·康斯坦斯·安妮·曼迪的事情完全忘记了——hey’redead。他告诉爱德斯由于在加拿大发现了一件“出土文物”,所以赚了很大一笔钱。大约在这之后的两年时间里,两人都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了。但是当史密斯再次囊中羞涩的时候,他再次去发掘“出土文物”,这次去的地方是英国的南部海岸。一九一三年秋天的十月,他在奥斯丁·克林顿成功地接近了爱丽丝·巴拉姆。 一九一四年十一月。 在别人家做女仆的二十三岁的玛卡雷特·艾丽泽贝丝·罗弗提是科里弗顿镇牧师的女儿,她认识了一个名叫约翰·劳埃德的男人。玛卡雷特·罗弗提正处于失恋的烦恼中,个子瘦高而面色苍白的约翰·劳埃德说了很多安慰她的话,这种感激之情顺理成章地就变成了恋情,当劳埃德提出结婚请求时,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发展开来,并于同月的十七日在巴斯镇举行了婚礼。婚礼结束后,劳埃德立刻就带着新娘去了保险公司,购买了七百英镑的生命保险。然后从银行里取出了新娘仅有的十九英镑存款,购买了两个人去伦敦的火车票。 在进城之前,劳埃德就给汉格伊特区卢查德街的威鲁德哈根夫人写信预约了房间。但是当他们到达的时候房间还没有准备好,威鲁德哈根夫人让他们过两三小时再来。没办法,劳埃德只有带着乡巴佬新娘在伦敦街头闲逛打发时间。出租屋的老板娘威鲁德哈根夫人在刚看到两人时就想说,这两个人看上去身体很弱。威鲁德哈根夫人从名字上看就知道是个德国人。那时是一九一四年,这之后的四年里,在英国的德国人和有着德国人名字的人都受到了警察的密切关注。在威鲁德哈根家里也是这样的,经常会有刑警出入,就像是家里的一员一样在厨房里抽着烟。这时正好一个刑警来到她家,听威鲁德哈根夫人说想找个借口来拒绝马上就要回来的年轻夫妇时,刑警立刻就摩拳擦掌地想帮她解决这个难题。于是当劳埃德夫妇回来的时候,刑警代替老板娘出来应酬他们,他们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对他们的威胁。即使要拒绝他们也没有必要把刑警都请来吧,约翰·劳埃德面如土色,立刻拉着他的新婚妻子离开了。比斯马可街一五五号布拉其夫人经营了一家简陋的出租屋。不久,劳埃德夫妻就出现在这里,要求租房子。难以想象的可怕事情是,这次详细询问了关于洗浴问题的竟然是劳埃德夫人—玛卡雷特·艾丽泽贝丝·罗弗提。 一切按照计划顺利地进行着,方法也照旧。劳埃德带着玛卡雷特去附近的贝伊兹医生那里看了病,这次是说妻子头疼严重,所以要求进行诊治。听着丈夫在一旁这样描述着,妻子本人好像一副完全不是在说自己一样的表情。不管怎样,贝伊兹医生还是为玛卡雷特进行了检查,虽然他觉得“患者的身体非常健康”,但是由于患者的丈夫坚持称她有严重的头疼,他询问其本人是否真的有这样严重的头疼时,患者本人也稍微考虑了一下后回答说“好像有点头疼”。对于自己的身体却回答得如此奇怪,但是她好像有点发热,最后被判断为轻微的感冒。终于在她身上发现了不妥的地方,这让劳埃德放心了。贝伊兹医生脸上也有了光彩,形式性地开了张药方,并让她回家后卧床休息。之后两人就离去了,但并不是直接回家,他们立刻去了律师那里,还是两个人分别立下了遗嘱并互相指定对方为遗产继承人。作为没有任何财产的玛卡雷特·艾丽泽贝丝·罗弗提的遗产继承人,实际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是这个男人看上去非常喜欢“拘于形式”。即使是一双鞋或者是一件衣服,对于一个注定死去的女人—当然女人们自己并不知道,大多数人往往是不会知道自己的死期的—凡是属于她们的一切,不管是什么,他都不会放过。因为对于一个死人,什么东西都是没有用的,如果他对自己继承的物品不去换成金钱也是一种浪费。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精打细算的男人。 第五章 他们在一天之内就去了贝伊兹医生和律师那里。到了傍晚七点半左右,劳埃德夫人说想入浴,于是就喊来了楼下的老板娘来准备。 “劳埃德夫人,洗澡水放好了。” 她应了一声后就立刻走进了浴室。劳埃德和玛卡雷特两个人一起进去。首先是玛卡雷特脱掉了身上的睡衣,羞答答地仿佛还像处女般的年轻肌肤浸入水里。这就是浴缸里的新娘。劳埃德看得入了迷,忘记脱掉自己的衣物。直到玛卡雷特催促他时,他才将袖子卷起,走到浴缸旁。他静静地把手放在玛卡雷特的脸上,玛卡雷特以为他是准备来吻自己,笑着看着他的脸。劳埃德突然就按住了她的头,拼命地把她往水里按。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这样按了很久。楼下的布拉其夫人听见了楼上浴室里传来像跳舞一样的足音,然后又安静了下来,接着听见了一阵笑声,还有浇水的声音。夫人以为他们在浴室里面胡闹着,她还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有办法,然后就长长地叹了口气。布拉其夫人没有再特别留意他们去干别的事情了。这个时候丈夫劳埃德下来了,楼下的客厅里响起了他的钢琴声。钢琴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之后劳埃德好像从大门出去了,外面的大门很响地被关上了。不一会儿又听见了门铃声。布拉其夫人出去开门一看,是刚刚走出去的劳埃德在敲门。他刚才去附近的大路上买菜,但是由于走得太急,出门的时候忘记带钥匙了。他开心地笑着表示道歉。这次买回来的东西不再是鸡蛋,而是西红柿。“我妻子还没有下来吃饭吗?” “没有。” “泡太长时间了,她在干吗?” 劳埃德一边上楼一边大声地叫着:“快出来吧,适可而止了!” 没有人回答。当然应该是没有人回答的。这个时候的玛卡雷特·艾丽泽贝丝·罗弗提已经加入了史密斯“裸体天使”的行列了。一边喊着妻子名字一边走进浴室的劳埃德立刻就冲了出来,然后“惊愕地”叫了起来:“快来人啊,我妻子她……” 之后他就一言不发了。布拉其夫人和其他租客们赶到楼上时,看见约翰·劳埃德的脸色都变了,身上的衣物全部都打湿了,一个劲地想把妻子的尸体从浴缸里抱出来。这种把湿淋淋裸体女性的尸体从水里抱出来的姿势,是乔治·琼塞弗·史密斯多年来反复做过的招牌动作。玛卡雷特面部朝下,头朝着浴缸较小的那一头,臀部露出水面,死时的姿势好像是在教堂里做礼拜一样。无论死前的姿势如何优美,当她死了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人们立刻叫来了贝伊兹医生,他轻微地摇着头表示对死者的悼念,然后就给劳埃德写了份死亡证明书。当感染风寒心脏很弱时,不适合在浴缸里泡太长的时间;如果感到眩晕而倒下,就很难再站起来了。这真是可悲的失误。由于自己的过失导致浴缸内溺亡事件又增加了一例,无论人们怎么安慰,劳埃德都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天空,但突然他又开始激动地不停喊着玛卡雷特的名字。由于担心他会发疯或者自杀,这让本来就很忙的布拉其夫人又多了一件看管劳埃德的工作。但是三天之后,劳埃德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要求杰帕森·布什律师按照遗嘱将玛卡雷特的遗物收集起来,然后还领取了七百英镑的保险金。但是玛卡雷特是布里斯托尔古董商乔治·琼塞弗·史密斯的最后一件“出土文物”了,他自己也为此感到大大的意外,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一般这种类型的杀人狂大多都有精神上的问题,但是乔治·琼塞弗·史密斯是个例外。他非常细心,从他的犯罪手法上就能看出他有着能够驾驭普通人想法的清晰头脑。虽然他平时很懒惰,但是在“浴缸里的新娘”这个事件上,表现得异常灵巧和精细。如果说这已经是病态的话,人们通过对他日常言行精密的调查,经过专家们的多次鉴定,都没有报告显示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因此当他的事情被曝光时,众人的憎恶感和恐怖感是非常大的。他像一个建筑家一样平衡心中的计划,像军事家那样运筹帷幄,像船长一样把握正确的方向,他用了半生的时间来经营着毁灭生命和掠夺财物的职业。将多名女性在浴缸里杀死,直到最后都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史密斯本人也没有交代具体的名单,也就是说实际的数据要比掌握的多。当发现这起犯罪案件时,世人吓得脸色都变了。 乔治·琼塞弗·史密斯出生在贝斯那卢·古里英一个保险公司职员的家庭。一八九六年离开军队后就开始了他的犯罪生活,那个时候他还是“浴缸里的新娘”的新手,直到十八年后被执行死刑前,他都一直继续着。由于他频繁地更换名字,所以在被军队除名后一直很难找到他的行踪。一八九七年,一个叫乔治·贝卡的男性由于与女人相关的事情而入狱,之后还在莱塞斯塔开过一段时间的蛋糕房,后来就用乔治·欧丽瓦·劳瓦这个听上去像散文小说主人公的名字和十八岁的罗莱·比托里斯·苏文赫路结婚了。那个时候在结婚登记上,史密斯填写的父亲的职业居然是侦探,这真是一种讽刺。之后罗莱·苏文赫路就下落不明了,她可能也成为了“浴缸里的新娘”吧!史密斯真正开始频繁活动是从一九零三年开始的,在这之后的六年时间里,他东奔西走,一刻不停地寻找着他的“猎物”。这里稍微列举一两个受害者的名字,有梅·贝里斯福特、玛卡雷特·古罗萨普、路吾斯·赫非等。 但是这个恶魔也有着一个让他能抛弃钱财终身相爱的恋人,那就是之前多次提到过的他的情妇爱德斯·梅贝鲁·佩库拉。史密斯自从一九零八年认识了布里斯托尔的卖春妇佩库拉之后,就不可思议地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人类的怜悯之心,每次“浴缸里的新娘”的钱拿到手之后,他就会飞奔回到佩库拉的身边。他为了这个女人,用九十英镑的本钱在布里斯托尔这个小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古董店。他只有在和佩库拉结婚时使用自己的真名乔治·琼塞弗·史密斯,也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看上去他是真的很爱她,史密斯为了不让佩库拉发现他的事情,极力地隐瞒着。在和其他女性同居时,他会告诉佩库拉他是去国外进行商务旅行,佩库拉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发现史密斯的罪行。一九零九年南安普顿的萨林·罗斯很偶然地就和她同姓的乔治·罗斯相爱了,同居后没多久就死在浴缸里了。同时,乔治·琼塞弗·史密斯带着三百五十英镑现金回到了布里斯托尔爱德斯的怀里。之后的三年时间里,他们过着平凡而幸福的家庭生活。这段时间里“浴缸里的新娘”事件正好也暂时没有再发生。如此冷血的一个人会这样执著地爱着一个人,看上去真有点不可思议。史密斯也不是一直都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他会以“出差”为借口从佩库拉的怀抱中离开。之后不久亨利·威廉就认识了贝西·康斯坦斯·安妮·曼迪。 马克·吐温有句名言:没有比床上更危险的地方了。很多人都是死在床上,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事实也是如此。近年来很多女性—仅限女性,在结婚后不久就猝死在浴缸里了,对于新娘来说,浴缸是个危险的地方。这样一来就必须制定一条法律,严禁新娘进行沐浴。不知是谁说出了这样的话,不久后就在街头巷尾开始传播,然后像迷雾一样在伦敦中心传开了。新娘进行沐浴时像川柳①和卫生筷一样赤裸着(红毛人②完全不知道如何修饰),四处都出现的裸体新娘们葬身于浴缸的事件,就像得了一种新娘们专门的流行性传染病一样,引起了社会的恐慌。 ①细柱柳。 ②日本江户时代对西洋人的异称。 史密斯还有一点算漏了,那就是新闻报道。不管是什么事情,即使没有他杀的疑点而只是一种过失,新闻记者也会大肆进行报道的。这些街头巷闻的事情都用六号活字印刷出来了。如果认为事情太小根本就不会有人去看那就大错特错了,新闻报道的每一个角落都会有人看的。而且是很多人在看,闲人太多了,对于新娘死在浴缸里这样的报道,因为有些奇怪所以有不少人还在脑海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样一次又一次,在某一个时间作为某个地方“街头巷尾的事件”又出现时,就会让人们心中留下一丝不安和怀疑,这也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实际上最后抓住史密斯尾巴的就是这种周期性反复出现的新闻报道。 第六章 已故爱丽丝·巴拉姆的哥哥查卢斯·巴拉姆正在奥斯丁·克林顿的家中看着这周的星期天报纸,他发出了吃惊的声音。这里刊登了一小篇关于玛卡雷特·罗弗提离奇死在浴缸里的事件。 史密斯不仅仅是算漏了近代新闻报纸的普遍性,而且在多起“悲剧的婚姻”背后,他和女方的亲戚及朋友都结下了不少的仇恨,他不应该无视他们,但他又真的是轻视了这一点。玛卡雷特·罗弗提离奇死亡的报道刊登后,在英国两个不同地方的两个人同时产生了怀疑。他们都觉得在细节上和以前发生的情况很相似,连医生开出的死亡证明书都几乎是一样的,这让他们感到不寒而栗。这种战栗很快就变成了一种好奇,两个人由于有着相同的动机最后也不约而同地采取了相同的行动。一个人就是刚才提到的在奥斯丁·克林顿的已故爱丽丝·巴拉姆的哥哥查卢斯·巴拉姆,另一个人是布莱克布鲁镇科卡街出租屋的主人库洛斯雷夫人。查卢斯·巴拉姆立刻就把关于玛卡雷特·罗弗提的新闻报道剪了下来,连同刊登了自己妹妹爱丽丝·巴拉姆事件的布莱克布鲁报纸一起寄给了爱路泽贝力的警察,要求他们对两件事进行对照。几乎在同时,库洛斯雷夫人也将两则新闻收集起来,她并没有寄给地方警察,而是直接寄给了伦敦的警视厅,伦敦的警视厅第一次听闻此事也吓了一跳。 作为搜查主任到第一线工作的是之后的警视总监阿瑟·尼尔,当时他还在刑侦部工作。根据记录这次的搜查付出了很大的不为人知的努力,这就像在漫漫长夜里行走在黑暗而陡峭的山路上,终于在登上顶峰时看到了阳光。一点一点地搜集证据,事实与事实的重叠,所有关于《浴缸里的新娘》事件的新闻报道全部都被收集了起来,可以用《浴缸里的神秘新娘》作为书名来编成一本侦探小说—虽然多数的共同点并没有任何的联系,都是些独立的过失,但是人们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可能并非是偶然的而是连锁发生的。当初的假设就是这一系列的事件在根本上肯定是存在关联的,在尼尔的心中随着搜查的进一步推进而更加确信了。阿瑟·尼尔也是由于这件事情而一举成名,最终在警界有了现在的地位,实际上让他去查史密斯事件应该是正合适的。之后他对人说,他只是想试一下自己的毅力,这种毅力真的很重要。追逐着眼花缭乱的史密斯的化名,调查各家保险公司的关系文件,摸清每次事件受害人的身份,为了查明那些有的没的线索,尼尔跑了四十三个市镇村,还在一天内跑了二十一家银行,进行询问和取证的证人人数达到了一五七人。当然史密斯此时还不知道法律的绳索已经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并且正在一点点收紧,他还在布里斯托尔的爱德斯·佩库拉身边悠闲自在地过着日子。特派的刑警们一刻也不松懈地日夜跟着他。 最后的逮捕地点也是在他布里斯托尔的家中,尼尔亲自带领三名部下前去。他们按响了门铃,爱德斯从门口走了出来。四名警官伪装成煤气公司进行定期检查的人进了门。穿着邋遢服装的乔治·琼塞弗·史密斯—那个年龄的人都流行留着小胡子—正站在厨房的炉子前加着碳。当尼尔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时,其他三名刑警立刻从背后和左右将他围住了。这时逮捕他的理由肯定不是杀人,他们称史密斯由于没有付律师费而被人告了。史密斯听后放心了,被捕时脸色一点也没有变。 审判从一九一五年六月二十二日开始,持续了九天。法官是斯科拉通,检察长是欧其博路德·波多金,辩护人是当时很受欢迎的爱德瓦得·马夏卢·波鲁,虽然波鲁的辩护词非常巧妙,但是在钢铁般的事实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斯科拉通法官提醒陪审员们几个要点,即他在案件审理过程中总结的以下犯罪内容: 一、每次的事件死者都是在浴缸里猝死的。 二、每次事件发生时,浴室的门都没有从里面锁上。 三、每次事件发生前,死者都立下了对被告有利的遗书。 四、大多数事件发生前,死者都刚刚购买了生命保险。 五、每次事件中,所有可动产都被兑换成了现金。 六、每次事件发生前,被害人都去看过医生,而且在死后也是由那医生开了死亡证明书。 七、死者娘家的家属每次都是在二十四小时后接到的通知,并且每次笔迹都一样,经过鉴定都是被告的字迹。 八、每次发现尸体前,被告都是外出购买报刊或者食品之类的东西。 九、死者家属到来之前,被告每次都将尸体原封不动地放在浴缸里。 十、所有事件都是在被告化名骗婚后不久就发生的。 十一、每次事件发生后,被告都是唯一能直接享受财物方面利益的人。 十二、每次事件发生后,被告都是用最少的花费、最快的速度以及最不显眼的方式将死者埋葬的。十三、每次事件发生后,被告都是在第一时间回到爱德斯·梅贝鲁·佩库拉身边的。 史密斯真是不走运,仅仅是列举出来的要点就有十三条。如果要收集的话,还有很多。 史密斯用同样的方法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些女性成功杀害的唯一解释,就是他的犯罪手法不明显。这种杀人方法没有什么声音,而且也没有多少反抗,能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完成。在很多次尸体被发现时,尸体都是脚朝着浴缸较宽的那头,这和普通人入浴时的体位正好相反,看上去有点不自然。特别是测量了布莱克布鲁的爱丽丝·巴拉姆遇害的浴缸时,发现窄的一头直径只有十一英寸,宽的一头有十九英寸。让和死去的爱丽丝同样身高和体重的女性坐进去,测量她的腰围,发现坐在较窄的那头会觉得挤,所以从这一点上判断应该是不合理的。为了解开谜团,内务省任命的法医专家巴那多·斯皮鲁思贝来到了法庭,装满了水的浴缸被抬上了法庭,穿着泳装的伦敦医院的护士重演了史密斯的犯罪过程。结果是,史密斯专用的杀人方法必须要在对方毫无戒心浸入水中的时候,突然用手使劲地把她的头部按进水里的两腿之间。同时另外一只手要按住女性的膝盖,不然下半身就会浮出水面。这样一来,女性就面朝浴缸的底部呈现出一个S形。当她跪着的时候,突然用力地按下去,然后保持这种姿势一段时间。在最后完全淹死并且静止在浴缸里时,尸体的头被从水底拉出来,朝着浴缸较细的那头。当法官问史密斯事实是不是如此时,他只是笑而不答。他放弃了控诉和上诉的权利,接受了死刑的宣判,最后是在肯特州的监狱里执行的死刑。法庭宣判是在七月二十九日,死刑是在八月十三日执行的,当时他神情呆滞地被扶上了绞刑台。 hen he was dead he was dead. 第一章 一辆独联体的国际列车,穿越波兰的荒野,一路向柏林方向疾驰而去。 这是一九一一年的初夏,越过俄罗斯的边境后从车窗向外望,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地毯,风将草的香气带入车中。头等车厢内一位从莫斯科赶往巴黎的年轻俄罗斯人露奥普·梅里科夫,一边享受着植物的清香,一边放眼窗外的美景。精心照料的耕地代替了不久前的满目荒凉,还有白杨的行道树和红瓦的农舍。这是西欧的天地。梅里科夫全神贯注地享受着列车的速度。 在波恩站小停片刻后,刚一出发,车厢外的走廊里就响起了一对男女的争吵声,这引起了梅里科夫的关注。乘务员正对着一位好像是从波恩站上车、穿着高雅、二十五六岁的妇人咆哮,而这位妇人也毫不示弱。好像是票有问题,所以没有拿到预订的包厢。妇人用贵族特有的骄纵口气猛烈地顶撞着乘务员。 “票的确是刚刚在波恩买的,但三小时前,我就要车站给这辆车打电话预约包厢了。看,这里不是都写着车号、车厢号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车上已经坐满了,我也没办法。”“没办法?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让我在这儿一直傻站着?” “怎么会?您站在这儿不是妨碍别人了吗?请您在下一站下车。” “什么?” “没什么,请下一站下车。” “你怎么能这么无礼?把你名字告诉我,我要投诉你!”乘务员大声喊叫着行使着他的职权,而这位妇人则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梅里科夫无法再保持沉默了,乘务员的粗暴激发了他体内斯拉夫族的血性,没人请求他,但他挺身而出,担当了这位妇人的助手。 “乘务员先生,难道您不知道对女士讲话的礼节吗?您太无礼了!就算是票弄错了,您是否也应该考虑通融一下?那样这位妇人也不至于哭成这样了吧。” 梅里科夫护着这位妇人,对乘务员怒目而视。 住在柏林·多洛特街的政府直属女间谍富恩·林登伯爵夫人,四天前接到外务局的一纸命令。 四天后的今天,这辆独联体的国际列车上将有一位受命将一份机密文件从俄罗斯外交部送到俄罗斯驻巴黎大使馆下属的外交邮递员。所谓外交邮递员,就是将不能通过邮局递送的外交上的重要物件随身携带,就像急信使,每个国家都可以根据需要这样做。由于密码被频繁更换,新的关键词是不能用挂号之类的方式送出去的,这时就要选择外交邮递员亲自递送。这些人并非常备人员,往往不仅是办事员,连年轻的外交官也经常被派遣做这种差事。 女间谍富恩·林登伯爵夫人接到的是德国外交部的通牒。说俄罗斯一位外交邮递员,把密信从尼古拉·罗曼若夫宫廷经德国送往巴黎大使馆。对于这个间谍的任务,不用说就明白,富恩·林登伯爵夫人当然也心领神会。 此时,侦探部的主管从密密麻麻的书架上抽出了一份所谓“文字肖像画”默默地交给了伯爵夫人,上面写道:“露奥普·梅里科夫—三十二岁,白俄罗斯人,希腊正教徒,前近卫军中队长,精通英、德、法、伊、西等国语言,略懂缅甸语。其兄为常驻缅甸的贸易商。梅里科夫是著名的反德主义者,也讨厌英美。性格较迷信,对自家的宗教、主义、主张等极度狂热,具有丰富的情感,喜好女色。具有骑士精神、勇敢,收买的机会为零。”德国人的调查工作一向是细致入微的。对于这位外交邮递员,预先掌握这些情报已经足够了。做好了充分准备的富恩·林登伯爵夫人扮成一位骄纵的贵妇在中途的波恩上车了。 于是就上演了开头的一幕,插进来打抱不平的男士看起来是位很强势的绅士,乘务员马上就妥协了,争吵到此为止。由于梅里科夫的出面,包厢问题解决了。富恩·林登伯爵夫人喜悦至极,嚷道:“哦,我在地狱中遇到了佛—不,现在是西方,是神,我遇到的是神!” “到了柏林,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能否请您光临寒舍?”伯爵夫人将一张印有徽章的豪华名片递给了梅里科夫,“我丈夫也想与您见面,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晚餐中,伯爵夫人表现得非常淑女,一直说着“我丈夫、我丈夫”,这让梅里科夫非常放心。但是他并未与伯爵夫人约定一定去伯爵家拜访。 在这辆列车上,除了富恩·林登伯爵夫人外,还有一位德国间谍早就上了车,一直在监视梅里科夫,他就是那位不友好的乘务员。他们预先安排了这场口角。 梅里科夫的目的地是巴黎,需要在柏林转车。在柏林等待换乘火车时,梅里科夫想起了刚刚一起下车后分手的年轻伯爵夫人。他想,虽然没有约定去伯爵夫人家拜访,但是在柏林待一晚再走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再说,对方有丈夫、有身份,去拜访一下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夫人已经给梅里科夫造成了很大的魅惑,果然是美女。只是在人山人海的车站中匆匆握手告别,实在无趣。梅里科夫在找了一堆说服自己的理由后,找了一家旅馆,把包放在了旅馆里。然后,这位三十二岁的白俄罗斯人、希腊正教徒、前近卫军中队长、迷信家、狂热派人士、情感丰富、具有骑士精神、勇敢的、无法被收买的人,面带微笑地站在了多洛特林街伯爵夫人家的门口。可当伯爵夫人出来迎接的时候,梅里科夫吓了一跳,漂亮的富恩·林登伯爵夫人看上去刚刚哭过。夫人解释说斯图加特市的亲戚突然生病,丈夫伯爵大人刚刚赶去,并且拿出电报给梅里科夫看,骑士梅里科夫丝毫没有怀疑。虽然伯爵不在,但就这样回去好像也不太好,于是梅里科夫就进到了伯爵夫人家。不久,晚餐摆好了,餐桌上美酒佳人,主人准备了葡萄酒和伏特加。这位前近卫军中队长开怀畅饮,实在无法形容他的酒量,看来是不容易灌醉的,伯爵夫人想着:“他像鱼喝水一样喝酒,我必须做点什么。”想着,伯爵夫人就从桌下探出一只手从梅里科夫的短衣伸进去,一直抚摸到他的腹部,那里应该绑着一条秘密围腰,夫人感觉到了一记白眼。 他毫无醉酒的迹象,没办法,要把这家伙送上床看来需要更厉害的饮料。富恩·林登伯爵夫人与伺候进餐的用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再送上来的伏特加就只给梅里科夫一个人喝了。三十分钟后,希腊正教徒终于倒下了。这位充满感激的、筋疲力尽的狂热信仰家被送到了夫人的卧室。待在另外一间房的解锁专家被叫进去对梅里科夫进行身体检查。梅里科夫带来的鼓鼓囊囊的折叠式手提包看上去很重要,吃饭时也一直放在脚边,但间谍们对这个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这肯定只是塞满了旧报纸,引开人们注意力的玩意儿。他们在伯爵夫人的指挥下解开了梅里科夫腹部的纽扣。果然,肌肤上直接勒着一条皮带,上面有一个口袋,被一个特制的锁锁着。作为解锁专家的间谍在没有破坏锁的情况下技巧地打开了锁,从中间取出了文件。将这份文件拿到地下室拍照后,马上又还回到皮带上的口袋中,重新锁上,然后扣上西服的纽扣。一切天衣无缝,梅里科夫就这样沉沉睡去。 第二章 这份从梅里科夫皮带取出的文件到底写了什么?有一种说法是具有轰动性内容的俄法秘密条约定稿。现在我们还不能判断。但是,如果正如传说所言,这样的文件,在欧洲大战之际,俄罗斯将会把德国置于军事上非常不利的地位。一位叫艾雷路的间谍,那夜也守候在位于多洛特的伯爵夫人家中。当其他同事将从皮带中取出的文件拿到地下室拍照时,艾雷路则看守着床上处于昏睡状态中的梅里科夫。梅里科夫携带的东西全部被从他的衣服中取出摆在了旁边的小桌上,艾雷路为了不留下指纹,戴上手套,一个个开始检查起来。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其中一支钢笔上。这支钢笔非常粗,看上去非常可疑。把它拆开,果然,从装墨水的地方拿出了一封卷得很小的密信,这张密信写在日本制的薄纸上,字非常小。当然这张密信也马上被送去拍了照,又放回了钢笔中。当时还不明白这封密信到底是什么。其实,这是读懂刚才从皮带中取出文件的关键词。如果没有它,无论如何也读不懂如此复杂的密文。这份功劳当之无愧地应该记在这位名叫艾雷路的德国间谍身上。将所有的东西都还原后,除夫人以外,其他的间谍都离开了房间。不久,梅里科夫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伯爵夫人正微笑地站在一旁,他惊吓着跳了起来。 “啊,您醒了?看您在餐桌上睡着了,就把您带到这儿来了,睡得还好吧?” 震惊的梅里科夫急忙冲进浴室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皮带上的口袋还锁着,而且也还是先前的位置。没有什么东西遗失,也没有被碰触过的痕迹,梅里科夫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他回到卧室,美丽的富恩·林登伯爵夫人已经换上了散发着强烈女性魅力的睡衣。 但是梅里科夫内心应该还是充满怀疑的。由于没有证据,他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到了巴黎,到了大使馆完成了外交邮递员的任务后就失踪了。此后,大战开始,俄罗斯卷入了战争。由于一直没有找到梅里科夫的去向,其突然失踪的理由,是由后来被判刑的绝代女间谍富恩·林登伯爵夫人—又名玛塔·哈丽的坦白才公诸于世的。 在世界大战中,活跃着一名最出色的间谍,她的公开身份是著名舞者玛塔·哈丽。 伴随着这个故事的是轰鸣的炮声。撕裂天空的轰炸机的声音直到现在大家翻开书应该都还可以感受到。各国的电台执著地追寻着玛塔·哈丽的消息,灯火彻夜燃烧。她的一份密告就能在深夜里让一艘潜艇突然地钻出海面。在当时才刚刚出现的被称为钢铁怪物的超级坦克“玛库九号”,拥有着庞大的身躯和锋利的炮火,但是仍然被击败了。刚开始是将军、参谋、陆军大臣等要人,后来连皇太子甚至两位皇帝都与楚楚动人的玛塔·哈丽跳起了舞。 玛塔·哈丽—据她自己喜欢的“传说”版本,是一个具有恶魔般性情的东洋人,出生于印度中部,是一个天生的荡妇。长期在一个秘密团体中学习魅惑男人之术。学成后突然出现在风云突变的欧洲,以其颠倒众生的美貌、不可思议的个性和妖娆的体态为武器,笼络了多国政要。大战时,即使再伟大的军队,只要她的一个阴谋,瞬间也会走向坟墓。因此这位玛塔·哈丽本人就像一个传说般存在着,事实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除了极具诱惑力的身体和容貌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不过,只有美丽而平凡的女性才能够如此活跃。 玛塔·哈丽写了本自传。根据她的自传,她出生在爪哇井里文市,父亲是一位富裕的荷兰银行家,母亲则是小有名气的爪哇美女。十四岁时,她被送往印度成为一个神秘教派的巫女,终身必须保持纯洁的处女之身在神的面前舞蹈。玛塔·哈丽的名字就是那些修行者为了赞扬她的美貌给她起的。玛塔·哈丽的意思是“清晨的眼睛”。这个“清晨的眼睛”十六岁在祭坛跳舞时,就被苏格兰贵族、驻印司令部的强贝鲁·玛库里看中并染指,偷偷从神殿将她带走了。玛库里夫妇继续在印度过着奢侈的生活,期间生养了一儿一女。当地一位园艺师爱上了玛塔·哈丽,毒杀了她的长子,愤怒的玛塔·哈丽举起丈夫的手枪杀死了园艺师,夫妇俩无法再在印度立足,仓皇逃回欧洲。回到欧洲不久,玛塔·哈丽和玛库里的婚姻生活出现了问题,于是将独生女儿托付给一家尼姑庵,毅然离婚。当时正值一战这场狂风骤雨前的平静期,欧洲正享受着世纪末最后的和平,玛塔·哈丽在这里独自寻求着生存之路。 对于那段时期,玛塔·哈丽这样写道:“最后,我决定以印度祭坛舞者的身份站在欧洲舞台上,向欧洲人介绍神秘的东方灵魂。” 于是,玛塔·哈丽登上了柏林剧场。在柏林剧场跳舞期间,她攀上了一位政府高官。一次,作为宴会的女主人、舞蹈家款待了留在柏林的俄罗斯大使。为了达到目的,这位高官特意为玛塔·哈丽提供了一套装修豪华位于多洛特街的房子,玛塔·哈丽也首次使用了富恩·林登伯爵夫人的名号,其后就住进了那座宅邸。 这样,玛塔·哈丽初窥了间谍机构的内部情况,最后发现,自己已经被德国间谍机构牢牢掌控,死都无法脱离。“作为富恩·林登伯爵夫人,最初我只是无意识地为德意志帝国从事着间谍活动。可渐渐我感到这才是最适合我的工作。” 玛塔·哈丽在狱中等待死刑期间,写下了这部告白体自传。尽管我们从心理上也期待这支笔能写出公正的事实。但,从她的性格来看,她不是出于爱国之情,而仅仅是为了金钱才受雇从事间谍这份职业,所以她是一个天生的谎言家。在她的间谍生涯中,谎言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已修炼得炉火纯青,撒谎已成为她的习性。这部《传说玛塔·哈丽》至今甚至有人认为连她的死都是她自己杜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作为一个绝代佳人,她并非只是传说,甚至可以说只有这才是真实的。圆润、纤细的四肢,身高近六英尺,在西方好色者的眼中,她就是温暖海洋中的人鱼小姐。她说她是印度混血儿,可能家族中有黑人血统,所以肤色是接近浅黑的琥珀色,再加上她的魅惑术,马上就可以激起对方的好奇。一双褐色的大眼睛,总是懒懒的,唇边总带着暧昧的微笑。这都是性爱和残忍性的表现。 第三章 玛塔·哈丽专攻如何捕获男人的欲望,其实,她只是一个淫荡而平凡的女人。而在平凡的玛塔·哈丽背后,我们需要关注的是德国间谍的作用,恐怕就是因为平凡,所以他们才会重用玛塔·哈丽这位娼妇型的美女。战时,她作为总是面带微笑的间谍活跃在国境线上,成为一段史话。 土耳其进行了教育制度改革,从委员会诞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一百五十位土耳其学生派往国外留学。人选已经确定,但是还未确定到底派往哪个国家。大家商讨来商讨去还是无法得出结论。 而英、法、德三个所谓的发达国家希望留学生都能到自己的国家来,所以开出了各自的优惠条件,拼命宣传,就好像旅店拉客一样,在这里展开了激烈的留学生争夺战。看上去,土耳其的学生到哪里去留学对欧洲局势没有什么影响,其实不然。虽说他们现在还只是一介书生,但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秀才。他们将在国外的大学学习法律、政治、经济、工学等,等他们从各自的专业学成归国后,将成为土耳其改革第一线的参议大臣,主持土耳其的国政。所以现在这些书生到哪里留学,就可以决定十年、二十年后土耳其是亲英、亲法还是亲德,即土耳其将来的外交关系。而三国都以土耳其为中心,制订了向近东投资和开辟商品销售渠道的计划,所以三国都希望把土耳其拉到自己的一方,为此展开了激烈的竞争。 由于德国形势不好,留学生几乎都被英法抢走了。这关乎德国引以为傲的文化威信,政府开始着急起来。通过多方打探,他们发现眼下逗留在巴黎的埃及皇室成员,甚至与埃及总督也有着亲密关系的阿巴斯·鲁尼殿下备受英法关照,而此人在土耳其教育制度改革委员会中颇具实力,因此大部分人都倾向于英法。 一九一二年三月,留学生们已经被分配到英国和法国两国的几所大学中,他们正作着出发前的准备。 此时,巴黎的间谍向柏林递交了一份紧急报告。这位阿巴斯·鲁尼殿下为了留学生工作的善后事宜将乘特快从巴黎赶往康斯坦丁堡,可能中途将在柏林待两三天。多洛特街的玛塔·哈丽接到命令,只能利用女色引诱这位殿下。就像日本爱情剧里描绘的那样,已经了解了一切详情的女主角,沐浴后在梳妆台前坐下,开始浓妆艳抹。 政府全体出动迎接,埃及国旗、军乐队、仪仗队、戒严、摄影师—当阿巴斯·鲁尼殿下到达柏林车站时,发现自己的一次非正式旅行居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实在无法理解。不过,走到哪里都能受到欢迎毫无疑问是令人愉快的。在为殿下准备的欢迎晚宴上,欧亚混血儿、女富豪、天才舞蹈家玛塔·哈丽被介绍给了鲁尼殿下。 接下来的一切按照计划发展,玛塔·哈丽的娇媚将殿下吸引到了她位于多洛特林街的家中,甚至越过客厅,一直吸引到了她的床上。 阿巴斯·鲁尼殿下应该是相当中意玛塔·哈丽的。到了早上,正如政府所期许的那样,殿下邀请玛塔·哈丽同赴康斯坦丁堡。德国的如意算盘是尽量让玛塔·哈丽黏住殿下,让殿下能对德国产生好感,然后再旁敲侧击。玛塔·哈丽也非常高兴,正当她准备陪同殿下出发去土耳其的时候,在巴黎的埃及相关人员传来了一份意想不到的电报,打碎了德国的如意算盘。阿巴斯·鲁尼殿下将改变行程,迅速返回巴黎。 一战时期的法国间谍站一直在与德国的间谍团进行着智力竞赛,其中最著名的是一位令人头疼的铁腕人物,被称做“第二号”,一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他是谁。看出阿巴斯·鲁尼殿下的行动中存在危险而临时把他召回的据说就是这位“第二号”。还有一种说法是,殿下本身也是法国间谍站的成员,自发去探查这座位于多洛特街的宅邸。那位俄罗斯外交邮递员露奥普·梅里科夫事件后,这所宅邸内连续发生一些不明事件,至少法俄两国的间谍,很早就注意到了这所坐落在多洛特街的大宅和它美丽的女主人—没有伯爵的伯爵夫人富恩·林登。 鲁尼殿下事件之后,多洛特街的宅邸被紧急封锁了。此后,玛塔·哈丽频繁出入国境,在各国流浪,这让她更像一个真正的间谍了,而她也真正投入到了间谍的活动中。她于一八七六年八月七日出生于荷兰的伦瓦德街,父亲名叫亚当·泽利,是一名小书商;母亲名叫安切·范·德·默仑。她既不是“清晨的眼睛”,也不是“晚上的眼睛”,她的本名是玛嘉蕾莎·吉尔特鲁伊达·泽利。所谓印度内地的神殿,其实就是首都阿姆斯特丹附近的一所宗教学校,原本打算出家为尼的她在这儿接受教育。结果,她早早结束少女时代结婚了,对方并非贵族,或者说得好听一些叫军营贵族。也许,来荷兰游玩的年轻英国将校玛库里的军服,在后来“清晨的眼睛”看来非常贵族化。他们结婚后,玛库里接到命令到印度驻军,玛塔·哈丽即玛嘉蕾莎·吉尔特鲁伊达·泽利就随同前往了。 因此,她的确是去了印度。但是,到南部国家住下后,她的特质、潜在的个性就完全显现了出来。青年将校玛库里也是如此。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喝酒、购物、打架。而他的工资显然入不敷出。玛嘉蕾莎·吉尔特鲁伊达·泽利就不得不遵从丈夫的命令,到同事家去借钱,丈夫要求不管别人要她做什么都照做,只要能把钱借来就行。殖民地年轻军人中大多是单身,周围都是些黑人女子,而玛嘉蕾莎·泽利在白人中都算是美女,所以大家都争相把钱借给她。不久,这位玛库里夫人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别人的妻子,还是连队的卖笑女了。这种生活继续着,玛嘉蕾莎·泽利也渐渐习惯了。后来,她作为玛塔·哈丽的底子就是在印度时期构筑的。在自传中,她稍微将这段经历浪漫化了,把自己说成侍奉神的巫女。 这期间,她也学习过一点舞蹈,当然不是为了在祭坛跳舞,而是打算回到欧洲后可以到曲艺场去混口饭吃。玛塔·哈丽这个名字当然也是自己取的。 四年之后回到欧洲的同时,她离婚了,第一次作为舞女的玛塔·哈丽开始巡回演出。其实她的舞蹈算不上一流,但因为是裸舞所以引起了广泛关注。特别是一开始就宣扬她是东洋人,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所以马上就受到了关照。大家争相捧场,在她的祖国荷兰,上至首相、皇太子,下至政府各部门首脑都向她示好;在法国,连陆军大臣都向她求爱,成为她的情人。而其他那些向她求爱的知名或者不知名的人士,她已经记不清了。 在多洛特街的宅邸安家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关于这幢宅邸和玛塔·哈丽的活动一直到今天德国人都不会忘记。他们认为附近住着一位非常有钱的女士。家具、室内装修极尽奢华,在每个房间的所有角落都放置着一面大镜子,可以利用光的折射看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房内哪怕只有一个人,由于镜子的原因,你都可以感觉到上下左右有无数道看不见的视线。看上去非常漂亮的落地灯电线其实是连到隔壁房间的窃听器上的。有趣的是,地下室的酒窖里备有适合各国人口味的酒,各个产地、各个年份的葡萄酒就不用说了,还有伏特加、椰子酒、白兰地、威士忌、杜松子酒、朗姆酒等,说不定在这儿受到玛塔·哈丽亲自招待的还有日本大官呢。受命从被怀疑为英国间谍的埃里克·亨达森少佐那儿探听某机密情报的玛塔·哈丽,此刻正乘坐特快列车赶往索菲亚地区。 第四章 “h21”是玛塔·哈丽作为德国间谍的代号,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玛塔·哈丽对英国间谍埃里克·亨达森感到非常棘手。亨达森在英国特务机关里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发红的脸上总带着微笑。但是有时也会拖拖拉拉的,与其说他是军人,其实更像是报社的通讯员之类的人物。“h21”碰上了这样一个人物。如果玛塔·哈丽是个有眼力的女子的话,这次的失败会让她意识到自己身为德国间谍的事已经众所周知了,那么以后她就会相当谨慎了。但这位出身舞者的间谍,由于她为了当间谍而当间谍的性格,无知者无畏,甚至更加活跃,结果被德国间谍机构操纵,到死都摆脱不了舞者的命运。在索菲亚,经德国大使格鲁兹的介绍,玛塔·哈丽认识了亨达森。目的是打听英国和阿富汗外交上的一件秘密事项。但对方是被公认的手段犀利的人物,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这里又到了显示玛塔·哈丽办事手腕的时候了。正好当时为了打探德国和阿富汗之间的进一步交涉,德国的密探早就开始秘密行动了,如果亨达森的注意力能够集中在玛塔·哈丽的身上,那么就成功了。另外如果还有好机会的话,还能打探到英国和阿富汗的关系。不过这还需要再加把劲。 介绍了这位有着褐色眼睛、个头很高的微笑着的英国人后,她用甜美的声音说道:“瞧,那是亨达森少佐吗?我感觉已经和他认识很久了似的,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少佐。”她的嫣然一笑有着倾国倾城的东洋美。她表现出一副水性杨花、勾引和挑逗的姿态。但是少佐那干脆的声音似乎对她毫无兴趣。 “是吗,那是在哪里见过呢?” “讨厌,少佐。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在印度的孟买。”“好像没有那样的事情吧—我想不起来了。” “啊,在哪里,哪里,到底是哪里呢?” “柏林市多洛特街一八八号。” “哎呀!”本来已经泄了气的玛塔·哈丽顿时来了精神,“可能是这样的。我经常会到处跑,所以常常会因为记错人或地而被人笑话。我去过欧洲旅行。我想在东洋的中心跳舞,在艺术方面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埃里克·亨达森笑了起来,把这颗“东洋的心”从中间切开了:“是被欧洲第一豪放不羁的人买走了吧。”说完后就把“h21”完全地丢到了脑后,亨达森对着其他人大笑起来。玛塔·哈丽只有咬牙叹惜着,毫无办法。同时也把情况如实汇报了上去。 跳舞的间谍、舞蹈家女密探—玛塔·哈丽有着许多浪漫的称呼,她真的是个舞蹈者,但是绝不是什么艺术家。裸体任意地摆着姿势,全都是些荒唐的勾当。 她的出现反而起到了提醒埃里克·亨达森事态严重的作用。既然看到这个家伙已经到这里来了,那么其他的同类肯定也在活动着。埃里克·亨达森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当夜就去了阿富汗。 正因为埃里克·亨达森在阿富汗的活跃,使得德国特务机关咬牙切齿起来,从那件事之后,亨达森的身边时常有危机发生。 德国引以为豪的智能部对这个红头发的英国人完全不放在眼里。 德国政府希望和阿富汗的王族签订秘密条约,几经周折后终于决定签订临时条约。这是除了外交部首脑外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条约。附带有恺撒大帝批准的草稿,作为绝密文件,独立特务机关少量的成员出发去了柏林。 传送外交上的秘密书信,换句话说就是作为外交的邮差。为了不引人耳目,没有设立特务室,特意和普通乘客混在一起乘车。由于添加了德语原文,为了让王族们能够看懂还特意附带了阿富汗语的翻译。但是问题恰恰就出在了译文上。经过秘密调查,发现误译的地方比较多。和原文比较后,译文的内容看上去对阿富汗方面更加有利。这种事情王族做梦也没有想到,看了这些扭曲原意的译文,觉得这样很不错就签名了,德国方面立刻把协议保存了起来。然后在背后偷偷地笑着。虽然这样做不太好,但是帝国主义为了增长自己的国力,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并不是唯有德国特别的不正当。对于这样的小国,不论哪个国家都会理直气壮地这样做的。这就是所谓的国际道德。 但德国确实做得非常过分,就像给盲人读信的恶书生一样,欺骗阿富汗而从中获利。至于具体内容是什么,我们无法知晓,好像是有关战争时期铁路沿线警备的事情。原文和译文两份条约草稿被装进了茶色的信封中密封,还加上了特别的印鉴。精明的特务员睁大了眼睛看守着,袋子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手。为了以防万一,两个互相不认识的密探员分别在暗中监视着。作为邮递员的男人也没有见过这两个人的面孔,间谍跟踪着间谍,双重甚至是三重的保护。实际上那个时候的德国密探密侦机关里都是精选的敏锐和成熟的精英,一直都是以密探监视着密探的方式工作着。说句讽刺的话,那些做间谍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叛变了。那么监视间谍的间谍心中就会不安,从一开始就让互不相识的间谍们互相监督着,而且监视间谍的间谍—其实都是三个互相不认识的人一起同行的。一路平安无事地到达了阿富汗,密封的信封立刻被交给了德国领事馆,保管在金库里。在领事馆里三个人初次面对面了,间谍们意外碰面后都大吃了一惊。 “什么,你也是。” “难道你也是。我还以为被什么不认识的人跟踪了。”“作为我们这类人,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经常会睡不着。” “嗯,多长了一个心眼。” “怎么样,有什么奇怪的,尽是漏洞。” “别说傻话了,生活在虚实之间本来就是做间谍的要领。哈哈哈!” 不知何时,领事馆成员们也加入了,一群豪气的德国人哈哈大笑起来,当他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在没有敲门的情况下,门被打开了,一个人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从身高、体态、红色的头发来判断,他应该是在索菲亚对“h21”同志已经神魂颠倒的英国人埃里克·亨达森少佐,一伙人全部惊呆了。亨达森独自站在舞台上,就像一位得意的商人,糊涂而小心地靠近着桌子,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两封书信拍在桌子上。“这份条约的翻译是不正确的,误译的地方很多。这真是太过分了,正好那个时候我在请求觐见国王。国王非常生气。但这不能怪德国人,如果能够多学习一些阿富汗语就好了。”刚才还被密封后放到金库中保存的两封“绝密”书信,却被埃里克·亨达森拿了出来摆到了眼前。他的这种能力,让处于敌对关系的同志们都佩服不已。亨达森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但是,这个时候的“h21”到底在做什么? 第五章 柏林市格尼格鲁古拉街七十号。德国国事侦探本部。“h21”被从这里叫了出来。 风云突变,这里孕育着日渐临近的大战的血腥味,欧洲的天地一片昏暗。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微弱的大战的警钟声。空气都凝固了,静静地等待着爆发的时机。已经开始爆发了,现在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中。 参与德国外界参谋的机密少数者,何时、何地、如何投入第一颗石子,这些预先都知道了。当然恺撒大帝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波动。预定的时间到了,一九一四年八月是命运中重要的日子,大战开始了。 召集令、军队运输、车站的吻别,不论是银行家、木工、大学教授、肉店老板还是新闻记者,所有的人都穿上军装,戴上铁头盔。进军、战壕、白刃战、手榴弹,到处都能听到炮声。天空中弥漫着轰炸机震耳欲聋的声音。 柏林市格尼格鲁古拉街的间谍总部里,玛塔·哈丽接受了命令。于是她立刻赶赴巴黎,用尽所有的手段,为了获得法国内阁的某阁僚—具体是哪一位后来就知道了—的信任。她把关于这个人物的一切行径都作了详细的报告,包括采取什么样更加自然的方法接近等,全部汇报了。不仅仅是这位阁僚,各方面重要的人物,都尽可能地让他们掉进她的陷阱中。特别是陆海军、民间海运相关的重要人物全部都逃脱不了。“h21”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他们,然后把从他们那里听到的消息逐一进行报告。 间谍总部给玛塔·哈丽的命令中还追加了一条提醒。“有个例外情况不可忘记。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对于某阁僚‘h21’都不可表现出任何想要打探消息的言行。请严守此规定。” 知道这是命令,但是对于这最后的理由,她完全不能理解。如果在这最重要的人物身上的打探不顺利的话,就等于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作这个决定的动机无法被完全地理解。但是在密探部工作了多年,她深知不成熟的反问是更危险的。所有的命令都应该无条件地接受,擅自揣测和筛选都是不允许的。玛塔·哈丽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玛塔·哈丽拥有荷兰的市民权,她非常困难地越过国境进入巴黎。她并不是第一次去巴黎,以前在裸体舞蹈者的身份掩饰下,也在这里接近过政界、实业界的大人物们。他们都是些指挥着他人在前方打仗,自己却游手好闲的资本家,也都踮着脚盼望着玛塔·哈丽的到来。她在纽林有一所漂亮的公寓。即使在战争时期,巴黎的每一天也是灯火通明的。很快,这里就以玛塔·哈丽女王为中心,上演着“饶舌而淫乱的流行宫廷剧”,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来讨她的欢心。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位美貌出众的女人竟然有着“h21”的代号,这真是出人意料的事情。宫廷里的第一人,特别是作为最大猎物的法国内阁中的某阁僚,成为了玛塔·哈丽的庇护人。阁僚的外部被漂亮地隐藏了起来,一从内阁会议回来,就忍不住驱车去了纽林的公寓。说不清楚该如何解释,总之玛塔·哈丽就守在这里,什么也没有问,大臣也什么都没说。在靠近和接触的时候,和谁都是谈论战争的事情,显得很不自然,两个人聊不到一起去。 于是她就在其他的恋人那里打听机密。特别是对盟军的将校大肆放电,所以在报告材料的内容上没有什么困难。她声称以前的丈夫是英国的士官—曾经一起去过印度。这并不是谎话。玛塔·哈丽一副天真可爱的表情说着这番话,所以在那个时候,她作为女性对军事方面如此感兴趣,同时掌握那么多相关的知识也没有引起怀疑。她用天真的笑容,巧妙地探求着关键性的问题。她的恋人中也有从前线回来休假的军人。他们深信自己是她唯一的情人,一脸痴态地躺在床上说着温柔的话语。她有时会问一些可爱而无知的问题,有时候会不适时宜地问一些非常敏感的问题。对方的内心也是忍不住想谈论关于伟大战争的事情,大家都是滔滔不绝地说着。所有的内容在第二天的早上都以暗报形式通过特殊途径传送到柏林。但是玛塔·哈丽的活动非常显眼。战争时期的巴黎,性道德观念非常涣散。玛塔·哈丽觉得征服男人比做间谍更加有意思。这次她把它当做事业来做,而且还能拿到钱。时间、地点和人物三合一,她在历史间谍战的前端舞蹈着。红十字会慈善舞会的夜晚,在麦其林的餐厅明亮的灯光下,摆满美食的桌子上,一对绅士和淑女正有说有笑地交谈着。新款的露肩装里,露出了她古铜色的胳膊和肩膀,妩媚至极,她用极具挑逗性的眼神面带微笑地看着诺曼·雷。她轻摇着手里的羽毛扇,送来阵阵带有香味的风。 “喂,最近很少见到你来啊!”以一句非常普通的寒暄开始了对话。 “明天想要西班牙的青蛙,现在正在全巴黎寻找,真是太无聊了。” “什么,西班牙的青蛙?你想要这个吗?” 诺曼·雷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光彩。今晚不知为何心情不好,遇到了小小麻烦的玛塔·哈丽突然就像个少女一样苦苦哀求起来,他高兴得就像恺撒大帝投降了一样,一本正经地答应:“好的。我立刻就让人从西班牙寄过来吧。我给巴塞罗那的特派员打个电报,让他在下趟船的时候寄过来。”“是吗,太好了!什么时候能到?” 诺曼·雷是萨维斯商船的理事,盟军商船的时间表都存在他的脑海中。 “等等,”他数着日子回忆起来,“今天是星期二—星期四的半夜,克罗拉号从巴塞罗那起航,下周的星期三应该能够在圣那扎路进港,就是这样的,星期五一定能够拿到的。”眼里闪着异样光芒的玛塔·哈丽听雷说完后,就开始把青蛙的事情丢到一边,完全失去了兴趣,甚至感到非常无聊。可雷还在饶有兴趣地说着。 第二天,玛塔·哈丽就给布列斯特打了长途电话,等在电话那头的是自称她哥哥的人。“有一个亲戚在星期四的深夜突发肺炎,下个星期三要住院,希望能够去探望。”—玛塔·哈丽在电话里是这样说的。消息立刻就通过电波从布列斯特传到了荷兰的鹿特丹。电文的内容是有关小酒馆订购鱼罐头的。需要几打、什么时间到达、如何运送—就此,鹿特丹传来的暗报就消失在了海底。 三天后,星期五的半夜。 比斯开湾一直都是波涛汹涌的,特别是当晚刮着暴风,海面上就像布满了肥皂泡一样。克罗拉号满载着盟军的粮食,前晚从巴塞罗那的港口出发,为了不使船上的灯光透到外面,所有的窗户都用毯子挡住,船体就像是一片树叶一样在海面上摇曳着。右边能够看到葡萄牙的海岸线,一路朝着比斯开湾的正中间靠近着。站在船桅上眺望,天空中风起云涌,云层压得很低,海天的界线无法清晰地判断,完全无法看过去。 前面的波峰上出现了望远镜的镜头,水雷已经非常接近,纤细的炮塔浮出了水面。潜水艇的船舷上海水如瀑布般滑落,拍打着黑暗的水面,克罗拉号的船内响起了警报。当这悲鸣声消失后,传来的是连续不断的炮声。十七分钟后,船体完全沉没,无一人生还,连同预约的青蛙也一起沉没了。诺曼·雷还在担心玛塔·哈丽会不会失望,但是实际上这才正是她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第六章 欧洲大战时,各种肤色的人种都登场了。想象一下就好比是透过万花筒看到里面华丽混沌的场面,还可以看到间谍战线的前端,一位茶色肌肤的全裸女性正在跳着舞,她就是代号为“h21”的玛塔·哈丽。 正在上演的是以有着东洋血统荷兰贵妇人为主角的戏码,聚集了晚餐、香槟、舞蹈、华丽富贵的服装和她一贯倾国倾城“略带忧伤的微笑”。故事发生的背景是齐柏林遭到恐怖空袭灯影昏暗的一九一四至一九一五年的巴黎。“h21”有着一系列的人生冒险经历和心得,条件可谓完美。她胸藏秘密,游走于男士之间。她正和围绕着她的骑士连中的一人坐在咖啡厅的椅子上聊着天。期间玛塔·哈丽还向服务生点了一瓶葡萄酒。如果要对所有葡萄酒的产地和酿造年代全部通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但是这位女客看上去对葡萄酒的要求很高,而且也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服务生当时就用笔将她的要求记录下来后才退了下去。在酒窖的地下室里,不一会儿就把她要求的葡萄酒拿了上来。有关葡萄酒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五天后,满载着黑人殖民兵的运送船,从非洲的法国领土全速航行,行驶到阿尔及利亚海岸附近时被德国的潜航艇击中。 被击中的船只数量并非一两只。直到战争结束,准确遇难船只的数量也没有得以公开,当时来往于北非和马赛之间的运送船,就如同被神奇的手掌控着,离奇地在地中海附近遭到袭击。最大的问题就是运输系统的时间表是否被泄露了。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于玛塔·哈丽带着商船萨维斯的相关人员去咖啡厅闲聊时打听出来的,然后通过葡萄酒的年号把消息传递出去,接应的德国间谍化装成酒吧、咖啡厅或餐厅里的服务生等待着消息。直到今天,欧洲的服务生中德国出生的人还有很多。在战争时期,这些就是组织为了取得联络而布下的一张密探网。日后,从玛塔·哈丽的交代中得知,用这种方法一共击沉了十八艘船只。 但是有种说法称女间谍不能长期信任,这并不是说女性是不诚实或者太多嘴的,而是不诚实本身就是作为间谍的本质要素之一的,实际上可以说间谍本身就是一种不诚实的表现。在这里唯一让人担心的是,有时候女间谍会陷入恋情之中,当局也担心她们会爱上本应作为侦察对象的男性,不知道她们因此会变成哪方的间谍,所以感到极其危险。但是玛塔·哈丽却没有这种担心。她本身就是一个缺少恋爱神经的女人。由于自己的情报而杀死了很多男人,她对此没有任何悲喜感觉,她属于那种感觉迟钝的人。如果不是出于强烈的爱国心的话,作为女性是一天也做不了这样的工作的。但是玛塔·哈丽有时也会陷入恋情。战争爆发的时候,她就投入到法国义勇军中一位不知姓名的年轻俄罗斯人的怀抱,也有人说是名叫大普汀·马勒维的英国将校。没过多久,他由于在战场上受伤而导致失明退回到后方。玛塔·哈丽对这名失明的退伍士兵寄予了纯情的爱,经常会寄去一些感情深切的信。他被收治在威特路的尼僧医院里,玛塔·哈丽也去了巴黎,一半是出于感情,一半是出于使命。威特路是法国陆军的重要根据地之一。 大战当时,间谍潜入敌方多数是采用飞机运送的方式,晚上飞机载着间谍飞过战线,潜入国境深处,用降落伞进行空降,然后秘密着陆。不论是盟军还是德军都是采取这样的方式,广阔田园地区的晚上根本就没有设任何的防备。在威特路的医院里,玛塔·哈丽一边安慰着失明的恋人,一边和飞行队的将校们关系日渐亲密起来。渐渐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飞机开始陷入了恐慌中。就如刚刚提到的,密探乘坐着飞机从威特路机场出发后就消失在了德国的上空,仿佛都是商量好的一样,全部都一去不复返。不论在哪里着陆,都会有一队德国兵等待在那里,驾驶员和同乘人员立刻就遭到了射杀,而飞机就被缴获不会再回来了。虽然不可思议,但是由于玛塔·哈丽身在威特路,所有这一切也就没有什么值得诧异的了。 之后,玛塔·哈丽就对失明的义勇兵感到了厌倦,独自回到巴黎。 配备司机的汽车到车站迎接她。汽车驶向纽林的公寓,两边是早已看惯的巴黎街景。她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的事情时,一个急刹车让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这里并不是纽林。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让玛塔·哈丽吓了一跳。车门被打开,一个声音传来,让她下车。下车后,五六个男人围了上来,表面上态度殷勤,但是玛塔·哈丽早已看出他们那冷冷的敌意。 “女士,请这边来!” 虽然玛塔·哈丽开始感到恐怖,但还是习惯性地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厌烦到极点的贵妇人”一阵委婉而大方的抗辩后,还是被带到了一座建筑物深处的一间屋子里。堆满了书籍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位眼睛里闪着青铜色锐利光芒的老绅士。他穿着西服,一副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军人风范,他就是有名的“第二号”人物。于是,开始了一番犀利的质问。 “你和那个尾随其后的德国人经常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第二号”一边快速地看着桌面上的报告,一边不间断地追问。玛塔·哈丽形容当时的感觉就仿佛是被人一层一层地剥掉身上的衣服,这对于一个裸体的舞蹈家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她拼命地想从雨点般的询问中逃离出来,但最终还是被石壁挡住,呈现出了全裸的状态。“第二号”在心里窃笑起来。 “是为了侦察法国陆海军的动静,这些都汇报过了。”玛塔·哈丽的手里只留下最后一张王牌了。 “嗯,但我们是为盟军工作的。在德国密探部也认识很多人,丈夫是英国士官,现在我朋友中的大部分都在盟军中占据了重要位置。说句实话,我一直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到来。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我知道很多对德军不利的事实。我是这样想的,对方也打算把我当做伙伴,所以总能打听到什么的。就如您命令的那样,设法打探出点消息来,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她苦苦狡辩。不管怎么说,她肯定是极好地配合供认了,玛塔·哈丽应该当即就被“处理”掉的。实际上,“第二号”的考虑可能是担心强硬论占据了上风。玛塔·哈丽的朋友遍布从军部到外交部,如果要把她推向死亡,必须要有十分的证据。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四处的重要人物都会发出难以应付的抱怨。对她的处理不能和普通间谍一样—于是大家都围着“第二号”窃窃私语起来。大家争辩不休,很难决定。玛塔·哈丽在那里尽情地用她的大眼睛显露着娇媚,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商量一有结果,“第二号”立刻就转向玛塔·哈丽,并微笑着。 “女士,你的嫌疑姑且放在一边,这次就给你机会让你证实自己对法国的忠诚。作为我们的同志,从现在开始把你重新编入法国特务机关。派遣你到比利时去工作。占领那里的德军内部里已经打入了我们的三十名间谍,现在我把这些人的名单交给你。大家都在那里工作,现在当地阻碍间谍的活动开展得非常激烈,所以情报很难收集上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这三十名间谍的情报全部收集在一起,送到巴黎我这里来。” 玛塔·哈丽安心地松了一口气,答应了这件事。 “知道了。” 在把所有的事情作出妥善处理后,她便出发了,渡过了英法海峡。法国和比利时的国境被独立军控制了,于是她打算走海路从英国入境。玛塔·哈丽声称在荷兰的女儿生了急病,所以必须去看看,但是这样的请求还是没有得到英国政府的允许。荷兰和比利时也无法进入,伦敦警视厅特高课长贝基路·汤姆斯发现她是个可疑人物,所以悄悄地把她经弗路玛斯港口流放到毫无关系的西班牙去了。玛塔·哈丽现在是盟友国法国的间谍,英国也应该给她提供便利和庇护,这些法国已经预先委托他们,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了,这一切都是法国密探部“第二号”一手策划的。之后才知道,这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制造出一个无法逃避的铁证。 第七章 伊格内修斯·威特里欧是潜入德国领地比利时的法国密探之一,最初察觉到这个男人动静的是巴黎的“第二号”。本不应该被泄露的情报最后还是泄露了,非常奇怪。暗中观察这个名叫伊格内修斯·威特里欧的人,他在密探中被称为有“双重交易”的家伙。他同时担任着独立军在德国和法国的间谍,有着双重的身份。他伪装成对两方都忠诚的间谍,把左方的情报提供给右方,再把右方的情报提供给左方。他取中间位置,赚取了很多的钱财。不仅如此,他不管得到什么消息都会迅速传递给对方,所以在双方的眼里他都是非常忠实的间谍。他也从双方都得到了报酬。由于有金钱利益,所以自然就非常积极地活动着,双方对他都非常重视。右手做的事情左手并不知情,他计算得非常精密。察觉到伊格内修斯·威特里欧的双面性的是“第二号”。 一方面可以惩罚这个家伙,另一方面可以获得能够暴露玛塔·哈丽真面目的确实材料,阿卢塞雷·路班果然是个潇洒气度十足的巴黎人,居然让他想到了如此讽刺的方法。由于玛塔·哈丽不被允许进入比利时,所以被送到了西班牙,这正如“第二号”所预期的那样,她在离开巴黎的时候把得到的法国间谍的名单全部报告给了当地的德国秘密探员。玛塔·哈丽装作为法国做间谍工作,实际上是在为逃跑作掩护。从她拿到名单时就进入了比利时,并且立刻就把名单呈给德国的秘密侦探部,并打算根据这个名单将三十名法国间谍一个接着一个地处理掉。由于英国方面设有障碍,所以自己不能去,但至少还是得把三十人的住所和姓名汇报上去,收到密报后的德国秘密侦探部立刻活跃起来。没有搜索的必要,立刻对三十人的住所进行偷袭并杀害。因此各自分头开始行动。 虽然进行了分头逮捕,但是抓捕到的只有一人,其他二十九人都不知去向。不知去向是理所当然的。除了被逮捕的一人之外,其余二十九人全部都是“第二号”假想出来的人物,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被逮捕的是排在名单第一个的意大利人伊格内修斯·威特里欧。德国方面也都觉得此事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的同事,也开始感觉到有内奸的存在,终于开始了进一步的探查。作为法国的间谍只有伊格内修斯·威特里欧一人被指名,因此种种的想法浮现出来。无需犹豫,对于带有讽刺意义的“第二号”的赠品全部都照单全收了。名单到达比利时仅仅一小时之后,伊格内修斯·威特里欧就被带到了一排士兵的面前,射杀处理了。 两天后,巴黎接到了这个消息的报告,“第二号”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在沙漠一样的高原地区,建造着完美的太阳之城—马德里。在这里的格兰德酒店里,玛塔·哈丽的隔壁住着的是年轻的正在休假的英国士官,他的名字叫斯坦雷·兰德鲁夫,是一名炮兵大尉。“h21”到达马德里后不久,当地的德国秘密侦探支部的代表格鲁布博士来和他会面了,并且说了这样一番话。 最近在英国的乡村中部埃塞克斯州,建造了一个周围用二十英寸高的石头围砌起来公园模样的广场。问题就在于这显得不自然的高高的石头围墙。里面一定是在秘密地进行着什么,但具体是什么,那就是当地的德国间谍间的问题了。最终能够探查到的是,里面是以近代战场为模型建造的。实际的战线被分割开来,有战壕、铁丝网、炮弹击出的大洞、机关枪的隐蔽处,另外还有小山丘、小树、河流、独立的房屋等,建造得和实物一模一样。围墙中还接连不断地传来强烈的汽油发动机轰鸣的声音。附近传说这里是在进行奇怪的蚕蛹形状的新型牵引车的实验,是为了给前线供水和补充弹药的装甲运输车,同时也可以不受地形和障碍物的影响,随心所欲前进的战车。英军内部相关人员形象地称其为坦克,是本国陆军新发明的武器。因此,试图让“h21”向在格兰德酒店住在隔壁的斯坦雷·兰德鲁夫大尉进行试探。因为他是炮兵士官,所以对怪车坦克一定是有所了解的。当局给玛塔·哈丽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对方是刚刚从战场上回来休养的年轻将校,这正是玛塔·哈丽的专长。几天之后她果然成功了,能打听的消息都打听出来了。在马德里特务机关的眼里,不仅仅是在德国,英国的间谍感到兰德鲁夫大尉那里的秘密情况已经流出,从而感到非常不安,立刻向上司进行了通告并请求指挥行动。大尉接到命令要求他紧急从马德里退出北上去巴黎。因此玛塔·哈丽也不得不和兰德鲁夫一起去巴黎,因为是在这里遭到“第二号”逮捕的,所以巴黎对于玛塔·哈丽来说是个不祥之地。这样的经验一次就够了。她一开始对此表示沉默,当然她是不允许说不愿意的。最后在保证和胁迫下,终于离开了马德里,前往巴黎。胁迫是秘密侦探部惯用的手段,如果对命令不服从的话,同志就会使用手段收买地方官吏。四面楚歌的德国间谍立刻就会在黑暗中被处分掉,只要是和秘密侦探团上司对立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玛塔·哈丽对此非常了解,如果想脱离间谍网络,不论逃到什么地方,最后大多数都是残酷地死去。没有办法,只能回巴黎。 另外回巴黎也不仅仅是因为秘密侦探部的强迫,还有很多在巴黎政府部门的朋友也劝说她回巴黎,其中最热心的一个人是一位官僚,她认为有了他的保护应该就没问题了。正如之前说的那样,玛塔·哈丽这个人说得好听点就是勇猛果敢,说得难听就是无所畏惧到近乎精神变态。她相信会有好运,从狮子笼里逃出来的她又闯了进去,但是这次再也没有活着出来。 她在金钱方面毫无困难。岂止是毫无困难,这个时候的玛塔·哈丽在生活上奢侈到了极点,这次的旅行也极尽奢华。从马德里的德国大使馆到荷兰的德国大使馆,玛塔·哈丽一到达巴黎就通过本市的荷兰大使馆发出了要求支取三万五千马克的暗码电报。阿姆斯特丹的德国秘密侦探部立刻按照指定的途径给她寄钱。可以看出,玛塔·哈丽本人进入巴黎后也非常小心。她给包括了某大臣在内的重要恋人们都写了信,诉说了有关“第二号”的事件原委,还有因此给她带来的“麻烦”。身居要位的恋人们也提笔告诉她,不会再让她这样,让她安心,只要她说一声他们就会为她赴汤蹈火。她暂时和斯坦雷·兰德鲁夫大尉分开,分别进入巴黎。两个人约定在巴黎落脚后再经常出来一起玩。 按照约定那样,兰德鲁夫到车站来迎接她,并且在德国间谍团的护卫下,一起住了一个星期。在此期间,玛塔·哈丽还从兰德鲁夫那里打听到了在马德里遗留下来的关于坦克的秘密。不久,兰德鲁夫就被英国召回了。 这次的使命“h21”完成得不算成功。但这并不是她的错,英国方面严防新发明的地上超大型战舰—坦克“马克九号”的秘密被泄露,连玛塔·哈丽都没有办法下手。斯坦雷·兰德鲁夫也只是知晓其中的一部分,详细的情况也并不知道。就算是恋人,不知道的东西也是说不出来的,因此并没有达到玛塔·哈丽所期待的效果。就这样,在今后战场上起着重大作用的近代野战术—一次重大革命的新战争工具引擎—坦克诞生了。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这是英国发明的。“h21”也或多或少地能够探查到一些信息。经过反复实验的坦克终于惊奇地出现在战线上时,仿佛是十九世纪的动物一样的巨型钢铁怪物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时,德国方面并没有表现出预想中的惊愕。不仅如此,好像还为了应对而准备了新型的大炮,特殊构造的弹炮飞来时反而让英军感到惊愕。能够摧毁地上万物的坦克,能够碾碎坚固的混凝土建造的机关枪堡垒的坦克,在敌人的战线前面,不可思议地正好被集中的弹炮击中了,被标有“炮弹不入”标签的铁皮上被击出了一个个的洞。 如此的不可思议,英国的间谍群全体出动了,斯坦雷·兰德鲁夫大尉和玛塔·哈丽之间的罗曼史,第一次被曝光了。 第八章 在巴黎一所公寓的会客厅里,一位美女正低着头用力地吻着男友。这一吻导致西部战线上的钢铁怪物被特制的弹药击碎。这种因果关系象征了近代侦探组织,让我们看到了令人惊奇的复杂多彩的模样。 一九一七年三月,一通密电从柏林本部寄到了玛塔·哈丽的手中。 “以前采取积极的态度针对某阁僚进行询问和探查的命令被取消了。听说近期针对法军首脑总部有了全线总攻击的计划,方法和时间都已经确定。” 这条消息玛塔·哈丽早就料到了。现在,不能仅仅只是告诉那个大臣有关战争的话题了。即使是对方先提及,她也不可能再逃避了。玛塔·哈丽无法与他匹敌,柏林方面是非常清楚的。如果是其他人,想从这位阁僚那里刺探出点什么同时又不被密探怀疑,那似乎是不太可能的。单纯作为朋友,玛塔·哈丽留在巴黎是最适合和安全的。但是现在看来,就不能这么说了。“不论是什么方法”,对于“h21”来说都意味着死。事到如今,如果她被捕还有一个推脱的方法。“那位大臣是我的恋人,如果有什么想问的话,总应该能问出点什么的,在如此有利的条件下,我都没有问过那个人关于战争的一句话,这难道不能作为我不是间谍的证据吗?”可是这次这唯一的利证恐怕也很难成立了,被击破后她将立刻面临死亡。虽说如此,如果不服从柏林方面的命令,肯定会暴露法国官僚的身份,等在这里同样是死。站在两条死路的中间,玛塔·哈丽果然像个间谍一样选择了死。同年四月九日拂晓时分,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玛塔·哈丽预报的尼维由元帅指挥大军在夏帕纽的原野上发起了总攻。看上去毫无防备的德军实际上早已做好准备,遭到猛烈还击的盟军立刻就被打败了。一时间看上去大战的命运似乎已被决定。同月十六日的早上,在自己房间窗户旁的椅子上,玛塔·哈丽正光着身子晒着日光浴,三个男人连门都没有敲就闯了进来。 “‘h21’,穿上衣服跟我们走。” 玛塔·哈丽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只是把视线转向了几个人中看上去是首领的那个男人。 “我想在另外一个房间里换一下衣服。” 她的要求当然没有被应允。她一边在首领的监视下包裹着自己的身体,一边抓紧时间思考着。当用“h21”这个在德国密探部的代号来称呼她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已经到来了。其他的两个人开始在房间里搜查。在那个一直盯着她穿衣服的男人眼里,他并不是在欣赏一位美女,而不过是在看敌国的一名间谍,玛塔·哈丽对此感到非常悲伤。穿上衣服后,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自从你们走进来,房间就变臭了。”她非常无礼地说道,“我来烧点香吧!” 旁边的小桌子上就放着一个绿色的表面镶着金饰的青铜制印度香炉。 玛塔·哈丽点燃了一根火柴,用手捂着,丢到香炉的小洞里。白色的烟雾开始飘了出来。 负责监视她的法国特务员立刻走过来打开了香炉的盖子,藏在底部的一封信正在燃烧着。他立刻将火拍熄。他看了下信的内容,署名是“M.Y.”。 这是一封情书。漂亮的文章看上去是一位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的笔迹。当问及是谁写的时候,玛塔·哈丽闭口不答。虽然她不愿意说,但是有笔迹在那里,密探内部的“第二号”也能知道是谁。但是从M.Y.的署名上不能非常肯定地进行判断。当强行逼问时,玛塔·哈丽仍然不开口。她把这封信一直留着,本打算在紧急时刻拿出来救命的,但是在现在这种紧急关头,她却打算将它烧掉,而且还打算隐瞒对方的名字。寂寞的男人,在偶然的机会下向卖春妇透露了一个大秘密。但是在这个偶然机会下遇见的女人,打算为这个男人守住秘密。玛塔·哈丽在最后时刻表现出来的气度就和这个卖春妇一样,无比的悲哀和壮烈。 她被关押在圣拉萨尔监狱里。 玛塔·哈丽接受了军事法庭的裁判。那次的审判不仅是欧洲,全世界的报纸都报道了,应该有读者还有印象吧。由于是一次秘密的审判,所以所报道的内容也只不过是根据密探部“第二号”的要求来决定的。有关她的记录也只追溯到她在位于柏林的多洛特街的家里和亨达森少佐的会面,查明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是对于英法两国非常重要的考察员。欧洲战争早在十年、二十年前就已经预计到了,各国在军备和间谍战方面早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巴黎如今还对德国密探员的潜入战略感到惊叹,从埃菲尔铁塔释放出威力无比的电波试图干扰那些有些奇怪的暗号电报,同时,法国特务机关也在第一时间更换暗号。玛塔·哈丽对于自己是德国间谍的这一指控矢口否认,继续主张自己是无罪的,但在一九一六年七月二十五日,当局还是作出了枪决的判决。各个方面都在拼命为她乞求饶命,她本人也相信最终一定会有成效的,于是在圣拉萨尔监狱里悠闲地等待着,那个鬼话连篇的自传体就是在那里完成的。有三名僧尼一直在旁边再三地劝说她向神进行忏悔,玛塔·哈丽冷笑着完全没有听进去。 临刑前的早上,八月十一日早上五点左右。 一名叫玛丽的僧尼站在囚室的门口。 “直到今天你都是在为别人表演。今天早上你也为自己表演一次吧。” 于是玛塔·哈丽就在这个黑衣僧尼的面前胡乱地跳起了东洋舞蹈。样子非常滑稽,而且讨人喜欢。 正在舞蹈的时候,重重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慢慢靠近。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不去激怒死刑犯,前来之人特意从远处开始就压制住脚步声。玛塔·哈丽此时打扮得像是要去出席宴会一样漂亮,人们都为之倾倒。 她面带微笑被押上了刑场。 在她众多的“恋人”中有一位她的强烈追求者—比路·德·莫路特萨克悄悄给她灌输思想。 “根据军规不得不执行枪决,这是不能违背的法律规定,但只是形式的处刑。这只是一场骗局。射杀用的子弹只是空弹,只会发出声音而实际上什么都没有。之后就会被当做尸体安排搬运出境。” 也许是出于好意对她进行一时的安慰,也许是用心不良,这也是代表了一种观点,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小事,但是玛塔·哈丽真的相信了。所以她以不可思议的华丽姿态走向刑场,站到了瓦桑鲁城墙前。她还非常有精神地向射击队招着手,打招呼。 开火了,当玛塔·哈丽知道并非空弹时而发出的哀鸣声让在场的人们都捂住了耳朵。她就这样以近乎绝望的方式死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就是暗算。 在死刑场上,以比路·德·莫路特萨克为首的她的骑士团非常多。验尸官蜂拥而上围住了倒在土里的玛塔·哈丽的尸体,用脚尖轻轻地踢着。 “有没有人认领?”谁都没有站出来。 最后,只留下一个疑问:那个署名“M.Y.”、给玛塔·哈丽写情书的某阁僚到底是谁?尼维由元帅指挥的夏帕纽原野上的总攻击一塌糊涂。内务大臣路易斯·马路维被当做了攻击对象。 “M.Y.一定就是马路维,笔迹也非常相似。马路维通过舞女间谍回到了祖国德国。他是一个卖国奴。” 这种说法被传开,马路维被公审了。四位前首相为他辩护,战争时期的军人非常嚣张。最终尼维由一派的军阀胜利了,马路维失败后被判处驱逐出阁七年。刚刚恢复的和平,急需树立人心秩序,由于大统领艾略特的特赦,他才再次入阁,议会里的反对党并没有把他忘记。 “玛塔·哈丽!玛塔·哈丽!玛塔·哈丽!”马路维被这样的嘲笑声完全封堵住。他曾几度站在讲坛上进退两难,七年间的羞辱和痛苦对健康造成了伤害,他最终还是倒下了,精明能干之士在不久之后还是退出了政界。 两年后,一位妇人记者揭露了一个惊人秘密:当年追随马路维的一个军阀—大战时担任陆军大臣的梅西米元帅—正是玛塔·哈丽的恋人“M.Y.”。 第一章 “喂,你怎么会睡在这种地方?” 弗里兹·哈鲁曼喊了一声后,一个穿着破旧衣服伸长了身体睡着的孩子猛地坐了起来。德国萨克森州汉诺威市的停车场接待室里,为了节约电而黑得像一个巨大的地窖一样。哈鲁曼透过微弱的光亮看到了孩子的脸。一九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的深夜,这是一个雨夹雪的夜晚,煤烟都融化了,停车场的玻璃黑糊糊的。由于处于战后不久,宽阔的车站内一点烟火都没有。身上裹着破布和废报纸正躺在长凳上睡觉的弗林德鲁·洛特被突然的怒吼声吓了一大跳,他还以为是警察。为了避免被警察保护起来的麻烦,他见人都一副谢罪的表情,十二岁的少年看上去像个流浪儿,他对着正看着自己的男人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少年的微笑比起那些天生就会这种表情的妓女更加得体和亲近。弗林德鲁·洛特可以说是一个美艳的少年,这让弗里兹·哈鲁曼很是吃惊。 “怎么了,你没有家吗?” 他把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剧烈地摇晃着,还冲着他微笑。这篇小说的主人公汉诺威市的肉店老板弗里兹·哈鲁曼是一个罕见的男同性恋者。 萨克森州的汉诺威市靠近莱比锡南部一个叫威泽的小地方。弗林德鲁·洛特是威泽镇上的钢琴调音师莱因哈鲁特·洛特的儿子。这种罕见的美貌其实是一个灾难,他是个不良少年,破坏这个十二岁少年性格的正是那场大战。镇上的青壮年全部都出征了,弗林德鲁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国家正处于战争,是兴亡的非常时刻,所以在日常道德行为上就有些放松了。弗林德鲁一直都和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起,以汉诺威为中心过着放荡的生活。汉诺威从地图上看就知道是连接着柏林、汉堡、布伦门、杜塞尔多夫、科隆、法兰克福和莱比锡等地,是个四通八达的铁路网的连接中心。欧洲大战刚结束的时候,这里车站的站台和大厅里,每天都有来自各个方向的列车,运来大量的难民和无家可归者,呈现出一幅鱼龙混杂的社会场景。有些人带着炊具就生活在车站里;有些更是回归了游牧的生活,带着家人就滞留在车站里寻找食物。其中大部分由于全国粮食的紧张、社会的不安定,他们饱受着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从一个城市游离到另一个城市,这样的生活对于那些十几岁的少年是很难想象的。他们就像那些小狗一样互相取暖,在空车厢或是无顶车里、在站台上或是大厅里坐在椅子上过夜,弗林德鲁·洛特就是其中一个。 本市的塞卢斯托拉瑟街二十七号是一座位于车站和公共市场中间由红色砖瓦砌成的低矮建筑物,由于殷勤的肉店老板弗里兹·哈鲁曼的店就在附近而得名。哈鲁曼这个人物从照片上看,圆圆的脸留着胡须,有着一双快乐的圆眼睛,个头不高偏胖,做事不慌不忙的。他经常会在附近的市场里悠闲地走动着,他会暗地里不经中间商进货,用低于协定的价格进到肉类,他的店里不仅有牛肉、猪肉和各种鸟类的肉品,还有冰箱、展台、称、切肉台以及各种刀具,设备齐全而整齐,虽然是个后街的小店,但是普通肉店里的设备他这里都有。哈鲁曼三十三岁,未婚。他的店里没有店员,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一个人亲力亲为。当然,由于他的店很小,所以也没有必要再雇人了。 弗里兹·哈鲁曼每天都穿着“带血的围裙”,挽起袖子,站在塞卢斯托拉瑟街二十七号的肉店里,脸膛红红地笑嘻嘻地切着肉或者灌着香肠。肉店里“带血的围裙”通常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旁边的白铁皮罐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白骨,在肉店里看到这样的情形是不足为奇的。住在附近的夫人们经常会到他这里来买肉,镇上的人都会从他的门口经过,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和他一起抽抽烟,闲聊两句。这真是一幅安静祥和的小镇风景画面啊!哈鲁曼对谁都很热情,所以“塞卢斯托拉瑟的肉店老板”成了这一代受欢迎的人物。他不仅在小店里卖肉,有时还会到街上去叫卖,像个推销员一样挑着货品沿街叫卖。 据所掌握的消息获知弗林德鲁·洛特少年是哈鲁曼手下的第一个牺牲者,犯人在被执行死刑之前是不会把自己所有的罪行一一交代清楚的,而且是在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人口的流动是难以想象的复杂的年代,少年失踪案的资料像一座座山一样堆放在各地警察的面前,其中有很多也只不过是在法律程序上正式地受理了,当然不可能都准确地查明真相。但是这第一名受害者洛特的事件让人们看清楚了肉店老板哈鲁曼的真面目,而后在某种意义上被人关注的人物—性变态者—受到了人们的监视。和前面所说的一样,少年失踪的案件资料在汉诺威警察那里早已泛滥,从根本上维持一般的秩序都非常忙了,这样的小事更是无暇顾及,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根本没有时间管。但是弗林德鲁·洛特少年的搜查令发出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如同时间的指针一样搜查的对象都指向了塞卢斯托拉瑟街的肉店老板弗里兹·哈鲁曼的身上。就这样,汉诺威市市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哈鲁曼的身上,更让人觉得讽刺的是,他在附近受到非常好的评价,这也才使得他的魔鬼真面目一直没有被暴露出来。因为他是一个有着鸡奸恶习的人,人们对他只不过是对异常之人投以怜悯和滑稽的目光罢了。 在威泽镇上洛特的家里,他的母亲格鲁特卢特·洛特夫人正在家里为儿子的失踪着急得快要疯了,少年失踪的第二天一切都平静下来时,她的丈夫钢琴调音师莱因哈鲁特·洛特完成了军务回到了家中。夫妻二人商量之后决定到附近各市的警察局里去报案,弗里兹·哈鲁曼在汉诺威的车站大厅里接近过少年弗林德鲁的消息像风一样被吹开了。搜查令发出后,全市的警察都立刻行动了起来。 被从长凳上叫起来的弗林德鲁·洛特以为哈鲁曼是警察,对着他开始诉起苦来。当然哈鲁曼并不是警察,他却像个助手一样在帮警察做事,或者说就是个民间侦探,虽然听起来好像很奇妙,这一点在后面会加以说明的。在日本,这就相当于江户时代的捕吏之类的职责,其实说来也只不过是个名义罢了。对方再怎么坏也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因为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允许的,美少年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某种莫名的情愫在哈鲁曼变态的心里燃烧起来,他们走出了车站。同样是不良少年的爱里赫·霍鲁特哈森看见他们一起走出了车站,但是哈鲁曼没有发现他。 哈鲁曼就这样带着弗林德鲁回到了塞卢斯托拉瑟街的肉店二楼,那天夜里还给少年提供了美食和温暖的床,但第二天他就对少年施与了暴行—以下部分是根据哈鲁曼在一九二四年七月三十日开始的法庭公审上的陈诉得知的—受到那些常年和他在一起混的坏孩子的影响,弗林德鲁少年对恐怖纷乱等情形毫不畏惧,反而伪装着非常迎合哈鲁曼的想法,满足了他的欲望。哈鲁曼在十一月二十三日之后的四天里,一直和这个美少年过着这种奇怪的生活,在这期间,附近的人们谁都没有发现在哈鲁曼家里住着的这个少年客。据他自己坦白,由于是冬天,他将卧室的温度升得很高,然后就把少年全裸地监禁在里面,他不分日夜地对他进行挑逗。但是到了二十七日,在这间卧室里再也没有了这个少年的身影。然后在第二天二十八日的早上,哈鲁曼照例穿着“带血的围裙”站在狭小的店里切着肉。在肉店里“带血的围裙”是必备品,旁边的白铁皮罐里丢满了大大小小的白色骨头,这也是肉店里常见的情景。附近的夫人们都来买肉了。哈鲁曼背后的墙壁上,用钉子挂着大块的肉,他告诉夫人们“这是今天早上才杀的新鲜肉”。为了保持肉质的新鲜,他破例降价销售了。他说明这是因为这些肉没有经过中间商的环节,哈鲁曼将这些肉切下来卖,没有卖出去的就灌成了香肠,这样就还能够吃到新鲜的美味了—他是这么告诉大家的,他亲切地接待着顾客,和经过店门口的人们打着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 他大声地和大家打着招呼,开心地和大家开着玩笑。有时候一些年轻人还会进店来和他一起抽支烟,闲聊一会儿。这就是平和而平凡的小镇生活。塞卢斯托拉瑟街的肉店老板俨然一副“有朝气的兄弟”、“有趣的大叔”的形象,非常受人欢迎。 第二章 地震导致海洋的底部下陷,因此底部现在在哪里我们还不得而知,那里可能会有一个长相丑陋让人看了就想吐的巨型怪物将要浮出水面。正好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大战将原有的社会生活秩序完全打乱了,现在正处于余震频繁发生的时候,这种平时是不允许出现的、让人恶心、灭绝人性的恶魔也出现了。社会公约涣散导致这个怪物从裂缝中露出了头—他伪装成汉诺威市“后街肉店”的快活老板,每天穿着“带血的围裙”,笑嘻嘻地哼着歌。 化装成肉店老板的恶魔哈鲁曼所潜伏的汉诺威市是大战后余灾发生最严重的地方之一。因吵架而扭打在一起的时候,人们是不会感到疲劳、受伤和痛苦的,但是当吵架的亢奋过去之后,所有的疲劳和痛苦都会一起袭来。那些参加了大战的各国,在恢复和平的同时也意识到了战争给国内带来的疲劳困惑,可以说公共安全的建立是不得不进行的第二次战争。这种惨状在战败国德国尤其严重。全国上下都物资短缺,像洪水般涌来的难民就如同蝗虫般把能够看到的食物都吃光了,食物的凭票配给制度的建立成了当务之急。城乡上下都被现实的饥饿威胁着。在这样一个时期,人们无暇去怀疑弗里兹·哈鲁曼的商品,相反,还很受市民的欢迎和感谢,如此畅销也不足为奇了。 警察很无能。由于战争导致人员和效率都大打折扣。然而这种让人质疑的警察执行力,针对在战前稳定的市民群还是一样的。为了对抗这个过渡时代的旋涡,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毫无商量的余地。实际上,为了维持当时汉诺威市的公共秩序,至少需要现在警力的三倍。正是由于这种不可能的状态,所以当局采取了敷衍了事的态度,只是象征似的管理一下警察事务而已。汉诺威市完全被包围在这种黑暗和恐怖的无政府状态中。除了人事上的原因外,还有城市特有的风土原因,这更使得警察无从下手。原来的汉诺威是欧洲最古老的小镇之一。它不仅有着悠久而古老的历史,而且还保留着旧风貌,只要在街道上走一走,就会让外来的旅游者吃惊不已,就会发现这里很少受到近代风味的侵蚀。记者借外出游览之际,在这个市里忙里偷闲地游览了数日,街道的一部分还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几个世纪前的模样,是条人烟稀少的贫民街。始终阴暗而潮湿的露天地面、阴暗的小广场、细长而曲折的小巷,在这里凶恶的犯罪团伙很少被发现,能够长时间地、完全地生活在这里,居民们曾经团结在一起隐瞒警察。如今,它正是因为这一点而成为一个有名的城市,贫穷、不洁和犯罪公然横行,这种状态从大战后的一九一八年开始,持续了二十年之久。警察都是有名无实的,这里完全处于一个被尘封的状态。 塞卢斯托拉瑟街就处于这个恐怖的区域内。哈鲁曼的肉店在这条街的二十七号,与其说是一间小店,它更像是一个地窖,是一个阴暗而潮湿的建筑物。正如前面说的,他一边在市场上卖着肉一边充当着警察的眼线,是设置在犯罪巢穴的情报机构,其实就是卧底的意思。在英美俗称为密探(Stool-pigeon),在日本,眼线就靠这个来赚钱,这在德国也不少见,在汉诺威无数这样的人散布在市民中间,弗里兹·哈鲁曼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在上述那样的状况下,密探只是作为当局以防万一的一种辅助手段,但是这些情况,左派的犯罪团伙以及游动的人口犯罪计划在事前好像就早有所闻了,这也是群魔乱舞时代的必然产物。作为卧底而必须和警察接触的弗里兹·哈鲁曼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继续着他的职业犯罪活动,这使事情显得更加讽刺了。 可能哈鲁曼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利用这一点,所以他的犯罪行为能够持续那么长时间而不被人们发现。而且警察和哈鲁曼这样的卧底之间在暗中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那些像间谍一样的家伙肯定也不会是做什么正经事的,所以对于他们那些可以免除的轻微罪行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也就是说,为了抓住大虫而放过那些小虫。只是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对于一些小事不去过问罢了。作为警察如不是形势所迫,对于小事情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的。这样掀起大波浪的犯罪活动,却没有引起内部卧底人员的任何注意,就这样周围的有利条件加上凶暴的欲望不自觉地推动着弗里兹·哈鲁曼。有精神而人缘好的“都市男子”,有着变态者通常会有的特点—搔首弄姿、声音高亢而像个女人。摆放在外面板子上的肉品是从附近公共市场里采购回来的,还有一种肉是从附近的车站里弄来的,在这种粮食紧缺的时候唯独哈鲁曼不愁存货,生意兴旺。他一如既往地微笑着,见到谁都喜欢聊上两句,穿着“带血的围裙”站在那里切肉,制作着引以为豪的香肠,这些香肠都非常受欢迎,很好卖。汉诺威的警察受理了洛特夫妻要求搜查弗林德鲁少年的请求。从流浪少年聚集的场所车站开始着手,警察秘密地从这个方面展开了搜查。失踪的弗林德鲁的坏朋友之一—犹太少年爱里赫·霍鲁特哈森说,他看见弗林德鲁跟着刑警一起离开车站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在车站里带走他的可能是刑警或者是卧底,这一点警察们也是知道的。当询问霍鲁特哈森带走他的刑警的具体长相时,他的描述和卧底弗里兹·哈鲁曼非常相像。难道会是那个肉店的好人老板?他那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呢?因此,一队刑警去了这位老朋友的家里,而且是在深夜不经意的时候去到他的店里的。由于警察们经常去他家,所以大家都非常熟悉,而且还知道对方是个慢性子的人,所以也没有让他带路就直接上了二楼。哈鲁曼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大家不由得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一个少年全身赤裸,手脚和身体都被绑在倒在地上的椅子上,哈鲁曼正在那里上演着他的丑态。但是这个少年并非是他们要找的对象弗林德鲁·洛特。李奥·格伦兹是一个十四岁的美少年,同样也是一名流浪儿,他不是在车站被哈鲁曼发现的,而是在塞卢斯托拉瑟的街道上遇见后经甜言蜜语骗来的。李奥·格伦兹就这样被警察发现了,虽然他被鸡奸了,但是在还没有被当做牛肉灌成香肠前就获救了。弗里兹·哈鲁曼被抓了现行,所以无法抵赖。由于这件事,他被判猥琐罪关押在临近镇湾斯通卢夫的监狱里九个月。警察以及塞卢斯托拉瑟的人们全都惊呆了。更奇怪的是,无论在多么混乱的时代,犯罪都市汉诺威的警察们好像就此满足了似的,干脆就完全终止了对弗林德鲁·洛特少年的搜查。如果是因为没有证据而放弃的话还能理解,但是既然已经查明疑犯哈鲁曼就是一个少年癖好者,就应该继续追查弗林德鲁事件,为什么会就此中断追查呢?这一点到现在都得不到解释,那时候不仅没有对哈鲁曼的家进行彻底的搜查,就连发生丑行的现场也没有进行充分的检查。其实证据就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在桌子上放着一个用报纸包裹着的圆形物体,这个正是一行人正在寻找的弗林德鲁的头颅。在日后的审判上,是哈鲁曼自己这么说的。 第三章 德国有一种灌肠叫法兰克福,在美国俗称热狗。为什么这种灌肠会被称做热狗呢?这是因为这种灌肠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人们并不知道,可能是法兰克福的一种狗肉吧!当然这只是一种滑稽的笑话,因为是野狗或者被捕杀的狗肉做成的法兰克福灌肠,所以被称做热狗。这里还有一个与此有关的笑话。有一个孩子经常在肉店门口走来走去,有时还会偷偷地看看店里面,肉店的主人看见后觉得很烦,就非常生气地走了出来: “喂,小孩,你老是在这里站着看什么呀?” 孩子听后回答说: “我的狗不见了。” “什么,你的狗不见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也不知道,所以觉得很奇怪啊。但是我只要吹吹口哨,那挂着的香肠就会动一动。” 这就是关于狗肉的笑话。 一九一九年九月弗里兹·哈鲁曼从湾斯通卢夫出狱了,他立刻就回到了汉诺威,但并没有回到塞卢斯托拉瑟的旧居里住。他立刻在附近的街市上—罗艾斯特拉塞一零三号重新开了一家肉店。哈鲁曼开始了他大规模的行动,他先后鸡奸并杀害了四十八名少年,其中大部分都是发生在罗艾斯特拉塞一零三号的家里和之后移居的洛特·莱路的旧犹太人区的家里。这个四十八人的数字是在公审时由哈鲁曼本人说出的,根据审判记录共登记了二十八名牺牲者。 一、弗里德尔·罗思,十二岁,威泽镇。 二、弗里茨·弗兰克,十七岁,柏林。 三、威廉·舒尔策,十一岁,柏林。 四、罗兰·胡赫,十五岁,奥斯纳布吕克。 五、汉斯·逊纳菲尔德,二十岁,柏林。 六、厄恩斯特·埃伦伯格,十三岁,缪斯特卢。 七、海因里希·斯图拉斯,年龄和出生地不详。 八、保罗·布洛尼斯奇斯基,十五岁,波鸿。 九、理查德·格拉夫,十七岁,汉诺威。 十、威廉·艾路得勒鲁,十七岁,出生地不详。 十一、赫尔曼·沃尔夫,十六岁,明登镇。 十二、海因茨·布林克曼,十三岁,汉诺威。 十三、阿道夫·亨尼斯,十七岁,波茨坦。 十四、汉斯·凯姆斯,十七岁,德累斯顿。 十五、厄恩斯特·斯派克,十七岁,柏林。 十六、海因里希·科赫,十八岁,出生地不详。 十七、威廉·森杰,二十岁,赫卢兹贝鲁。 十八、赫尔曼·斯佩克特,十五岁,明登近郊。 十九、艾尔弗雷德·霍格雷夫,十七岁,柏林。 二十、罗伯特·威策尔,十七岁,柏林。 二十一、赫尔曼·博克,二十三岁,缪斯特卢。 二十二、威廉·安培,十六岁,希尔德斯海姆。 二十三、海因茨·马丁,十六岁,汉诺威。 二十四、弗里茨·威蒂格,十七岁,汉诺威。 二十五、弗里德里克·阿贝林,十岁,拉伦德鲁夫镇。 二十六、弗里德里克·科赫,十六岁,出生地不详。 二十七、弗里奇·弗里斯,十七岁,汉诺威。 二十八、阿道夫·汉拉培,年龄和出生地不详。 哈鲁曼有犯罪前科,一九一九年出狱后在塞卢斯托拉瑟二十七号安家,在他落网之前,其本人称一共杀害了四十八名少年,并对他们进行诱拐、监禁、施暴、杀害、人肉贩卖、灌肠等一系列的犯罪活动。在一个人的生死都不会造成很大问题的纷乱时代里,准确的数字是不得而知的。从弗林德鲁·洛特事件为开端来计算的话,他平均每两周就杀死一人。这些少年都是生活在战乱里的流浪儿,在离开家后来到汉诺威的车站以乞讨为生。他们的过去都被吞没在了黑暗里,没有被发现的可能性,警察们就算接到了报案也不会采取真正的行动,他们的父母也毫无办法。这种离家出走的少年群通常有几十人甚至上百人,他们一到晚上就聚集到汉诺威街上的停车场内,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睡觉,不知道明天是否能有口饭吃。弗里兹·哈鲁曼每天晚上就会化装成刑警出现在这里,他来回巡视着这些少年。 他就是这样变态地物色着美少年的。疲劳不堪而一无所有的孩子们,当然就受到了伪装成警察的哈鲁曼的威胁。他看着这些熟睡的少年的脸,如果发现合意的就会盛气凌人地将他们弄醒: “喂,你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这样的声音,对于被叫醒的少年来说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事实上就等于宣告了他们的死刑。一睁开眼睛就发现一个穿着便服的红脸膛男人,生气地瞪着眼睛站在那里。如果那个少年有着漂亮的容貌,那么男人说话的语气就会柔和起来:“你的家在哪里呀?” 因此,对象都是根据少年的外形和样貌来决定的。他会声称将其带回警署又或者是为他们提供食物和休息的场所,以此来诱惑他们,将他们从车站带到塞卢斯托拉瑟或是后来罗艾斯特拉塞肉店的二楼。比起那冰冷而坚硬的车站椅子,有些孩子更相信警察,特别是考虑到会有东西吃,大家都会迫不及待地跟着哈鲁曼离开车站。然而当他们离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且谁也没有再见过他们活生生地出现过。弗里兹·哈鲁曼依然是那个和蔼可亲的“街头肉店老板”。他每天早上很早就开始开心地工作,认真地切肉;他穿着“带血的围裙”,哼着歌,剁着肉;他从大块的骨头上将肉拆下来,骨头像山一样堆放在旁边的大白铁罐子里;肉还带着血,挂在背后墙壁的钩子上,这是新鲜的牛肉,如果稍微不新鲜的肉就会灌成香肠保存起来。弗里兹·哈鲁曼的小店里不论什么时候都存货丰富。冰箱里放着被切成小块的肉片,整齐地摆放在每一格里。血、骨头和肉是肉店里常见的东西。人们丝毫不会对此感到奇怪。店主哈鲁曼的脸色越来越好,他有着快活而不紧不慢的性格,偏胖,是这一带有名的滑稽之星,年轻人们都喜欢走进店里和他胡扯。看见从他门口走过的人,哈鲁曼也会抬起头大声地和他们打招呼。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使“化装成肉店老板的恶魔”弗里兹·哈鲁曼落网的直接证据是一枚外套上的扣子,是属于受害人中年纪最小的二十五号—十岁的弗里德里克·阿贝林的。正好在那个时候,在汉诺威市科罗斯特卢斯托拉瑟二二一号住着一个名叫赫伯特·格朗斯的图书馆管理员,他有一个名叫汉斯·格朗斯的二十四岁的儿子。 第四章 这个图书馆管理员的儿子汉斯·格朗斯是个出了名的不良少年,他和弗里兹·哈鲁曼比起来丝毫也不逊色。他年仅二十四岁,却有着欺诈、盗窃、贩卖人口等多次犯罪前科,哈鲁曼认他做干儿子,两个人开始合伙物色美少年。哈鲁曼并不仅仅是把这些孩子抓来,他最后还会把他们杀害并把肉卖掉,如果卖不掉的就会灌成香肠,而作为共犯的汉斯·格朗斯由于前面说到的理由,和哈鲁曼一样做着卧底的工作。这样两个人都和警察有着关系,他们就利用这种关系的庇护进行着犯罪活动,从结果看来,就更增加了讽刺的意味。从前面列举出来的受害者名单上可以看出,年龄最小的是二十五号出生于拉伦德鲁夫镇的十岁男孩弗里德里克·阿贝林—这个孩子身上穿的外套的一颗扣子直接或间接地成为了抓捕哈鲁曼的证据—年龄最大的是二十一号二十三岁的赫尔曼·博克,可以推测出哈鲁曼的下手对象不仅是十几岁的少年,还有超过二十岁的,只要是美少年,都会成为他的猎物。哈鲁曼和汉斯·格朗斯进行合作,刚开始的时候,哈鲁曼的目的是鸡奸和贩卖人肉,格朗斯就在罗艾斯特拉塞的肉店里陪伴着他,格朗斯自己也是这方面爱好的变态性欲者,两个人可谓臭味相投。从某一天的晚上开始,格朗斯就开始以他“老婆”的身份一直拖拖拉拉地待在罗艾斯特拉塞的“人肉店”里。格朗斯白净的脸上有着一对小指指甲大小的酒窝,这是个像雌鹿一样的美眼少年—应该说是美青年,带有一点文学青年的味道,虽然一直没有被刊登过,但他还是坚持给汉诺威市的报纸写诗投稿。我们不难想象出这样一个青年。这个面色苍白而瘦瘦的格朗斯是“妻子”,而肥胖的、面色红润、笑嘻嘻的哈鲁曼则是“丈夫”。他们俩共同经营着“人肉店”,实际上是一对男同志夫妻。他们和其他的普通夫妻组合一样,结婚后没多久文学“女主人”格朗斯开始施展“她”的权威,而哈鲁曼在“家庭”里屁都不敢放一声。格朗斯常说:“喂,亲爱的,想想办法去做吧!”而哈鲁曼则会垂下眼睑,含糊不清,不答应也不反对—但是他们之间还是很恩爱,奇妙的同居生活一直维系着。在“妻子”格朗斯的催促下,哈鲁曼更加战战兢兢地重复着这样的罪行。这真是对性格相似的夫妻—“鬼夫妻”二人组。一旦店里“柔软而新鲜的肉”变少了,格朗斯就会催促哈鲁曼,而哈鲁曼一到晚上就会到车站里去寻找目标少年。“结婚”以后的哈鲁曼被格朗斯催促得马不停蹄地寻找着目标,这种现象在记录中奇妙地被显示了出来。一九二四年七月三十一日的公审上,哈鲁曼津津乐道地讲着自己和“妻子”的故事。 “每天晚上在床上,格朗斯都会用胳膊肘子撑在我的肚子上,用撒娇的语气说着话。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一来不论他想要什么我都会尽量去满足他。所以我什么都按照他说的去做。” 如果“他”是“她”的话,那么作为普通夫妻这样的情景是不足为奇的,但是在男同志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就感觉有点奇怪了。这样变态的告白,哈鲁曼毫无遗漏地一一说了出来。 “因此,在这之后的事件中,格朗斯才是主犯,我只是听从他的命令行事。” 这只是在推卸责任而已。 同样,在罗艾斯特拉塞,有一家库鲁布格酒馆是这一带的不良集会所。他们俩是这里的常客,经常在深夜还能看到在店里喝着啤酒的哈鲁曼和格朗斯的身影,有时候他们会在那里待一通宵。他们奔走于这附近的几家舞厅。每天快到天亮的时候,两个人就会回到肉店的门口,格朗斯会走进家里,而哈鲁曼则到车站去赚钱。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如此。哈鲁曼的肉店里持续贩卖着被杀少年的肉,这是事实,被捕后调查得知,他肉店里的肉一大半都是人肉,所有的香肠全部是用人肉做的。当局把这起事件当成是单纯的杀人事件处理,关于贩卖人肉和人肉香肠的事情在公审的时候完全没有提及,而且当时也禁止报道,所以谁都不知道。由于他是做买卖的,有大量固定的客源,这些人的餐桌上每天都会有哈鲁曼家里的肉,为了避免产生恐慌,当局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措施。从洛特少年到最后一名受害者,所有的犯罪手法几乎都是大同小异的。对象都是在车站里的流浪儿中物色到的,哈鲁曼扮演成刑警,后来格朗斯偶尔也会出来和他们亲密地搭话,把少年们骗回家。他们二人鸡奸完少年后会喂养他们几天,然后用大型的切肉刀对尸体进行处理,处理完后剩下的骨头就丢进了莱茵河里。他们的衣物和随身物品便宜卖给了二手店,额外所得的收入他们会用来到库鲁布格酒馆里喝酒。鸡奸和杀害顺序及方法的方面完全没有必要详细记录,这只不过是不被公开的文字,在真正杀害的过程中,所有的过程都是由弗里兹·哈鲁曼单独完成的。虽然本人否认杀害了赫尔曼·沃尔夫,但是理由都太过牵强。他说这位来自明登市十六岁少年长相丑陋,不符合他的兴趣,而且看上去有些不干净。他说汉斯·凯姆斯也是被格朗斯杀害的,但是当时格朗斯还在监狱里,哈鲁曼的狡辩完全说不通。在二十三岁的赫尔曼·博克被杀之后,哈鲁曼好像穿过一件博克的衣服,事后博克的父亲和哈鲁曼的邻居都看见过,都可以出庭作证。不仅是博克被杀的时候,在他们罗艾斯特拉塞的家里发现了很多被杀少年的衣物和随身用品都正被他们使用着。有记载的最后一名受害者阿道夫·汉拉培,由于格朗斯想要他的裤子,所以在诱拐来的当天晚上就被杀害了,第二天早上就被切成肉块摆在了店头。 稍微有所疑问的是汉斯·凯姆斯和弗里德里克·阿贝林被杀事件。在发生后一起事件的时候,一向细心的哈鲁曼也出现了失误。这件事情是排在排序表中倒数第四位的,可能是长期的杀人生活导致他的神经已经麻木了。一九二四年五月二十五日,他骗这个十岁的孩子要给他买点心吃,将他带回了罗艾斯特拉塞的杀人魔窖里。到了第二个月的六月十七日,弗里德里克·阿贝林的姐姐、哥哥一起到住在拉伦德鲁夫镇哈罗瓦威鲁赫卢姆街三一二号的伯父家,十七日的这天傍晚,阿贝林十四岁的姐姐爱丽丝在自家门口和附近的孩子们一起玩时,突然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和她搭话,他自称是她伯父的朋友,他来是想送给她一些漂亮的卡片。由于爱丽丝不在家所以交给了她的伯母,爱丽丝立刻就跑回家去找伯母,但是得知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男人来过,当然也没有留下什么卡片。 日后在取证的时候,少女爱丽丝与当时和她一起玩的孩子们见到了哈鲁曼,他们全部都认出了当时的那个男人就是他。哈鲁曼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情谁都不能理解。哈鲁曼只喜欢少年,女性对于他来说<bdo>http://www?99lib?net</bdo>是毫无用处的,他不知道如何和她们搭话。他只不过是碰巧经过,看见爱丽丝他们在玩,想戏弄她一下,他是从阿贝林那里得知有关爱丽丝和她家庭的一些信息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当时他正准备去卖东西,怀里还抱着阿贝林少年的雨衣。这正是阿贝林失踪时穿的衣物,当然爱丽丝也看到了。但是由于被漂亮的卡片吸引住了,所以一时间忘记了这回事。日后爱丽丝的证词对于把哈鲁曼送上绞刑台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凯姆斯被杀事件更加不可思议。由于接到搜查请求,汉诺威的警察正在全市范围内寻找这个十七岁少年的身影。搜查已经过去了几天。可能是由于感到身边的压力,哈鲁曼做出了一些古怪的举动,他以非正式警察、民间卧底的身份去了德累斯顿的汉斯·凯姆斯的家。他从终日生活在悲伤中的双亲那里得到了少年的照片,而且还向他们保证三天之内一定会有所发现。但是比较奇怪的是,哈鲁曼立刻就回到了汉诺威市,他去了警察局,报告说已经有妻子的汉斯·格朗斯就是杀死凯姆斯少年的犯人。但是格朗斯正好在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由于其他原因被关进了监狱,他不可能是犯人。格朗斯是在凯姆斯失踪前就被关进监狱的,这一点哈鲁曼应该早就知道了。那他为什么还会这么盲目地进行判断呢?而且这件事情的奇怪之处是发现尸体的地方。凯姆斯是唯一没有被切开挂在肉店里卖的事实是在两个月之后,在汉诺威市和莱茵河贯通修建运河的疏浚工程时偶然发现的,他像羊一样四肢被绑在一起,这是肉店里惯用的捆绑方法。死因是颈部被勒窒息而亡。 第五章 汉诺威市虽然还处在大战结束后的混乱时期,但是前后长达十六个月的大肆杀戮事件却没有引起警察的注意,这实在有点让人难以想象,这其中的原因除了当时国家处于无政府状态以外,还有其他两个特殊的情况起了作用,这才会造成过了很久才发现这个罕见的人类恶魔弗里兹·哈鲁曼的犯罪行为。一个是因为他的职业就是卖肉的,在自己家里切肉剁骨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带血的桌子和地板也不会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另外一点就是,由于猥亵罪他被关进湾斯通卢夫监狱九个月。不仅如此。哈鲁曼出狱后还一直监视着警察的举动,不断地和内部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和刑警以及巡查的关系都非常好。但是由于他有前科,而且随着如此频繁的少年失踪事件,不经意间就流言四起,种种迹象显示哈鲁曼的行为有些可疑。他被关进监狱期间,少年失踪事件就没有再发生了,因此警察渐渐地把哈鲁曼列入了视线范围,实际上他们还从来没有对哈鲁曼的家进行过有组织的搜查。由于他们把哈鲁曼当做了好伙伴,而且觉得他是个快乐善良的“镇上肉店”老板,每次都是形式性地简单问问话就完事了,从没有有意识地对他的家进行过搜查,但是现在警察们时常会觉得提心吊胆的。 有一次,在弗林德鲁·洛特刚刚被杀后,也就是他从湾斯通卢夫出狱后不久,两个妓女到他的店里买肉,但是当时他不在。她们看到柜台上挂着大块的肉,心中就不由得感到恐怖起来,于是就把一块肉送到了警察的面前。肉上还残留着一块带有细毛的皮肤,从形态上看很容易联想成人类的臀部。警察只是稍作调查后就下了结论,说这只是一块猪肉,就这样让哈鲁曼逃了过去。罗兰·胡赫的父亲这几周来也在拼命地寻找着儿子的下落,他发现线索追踪到哈鲁曼的门口就断了,于是要求警方彻底查明究竟。一直坐视不理的刑警组织了一队人马来到哈鲁曼家,但是他们也不过是和面色红润的肉店老板谈笑风生罢了。发生威廉·艾路得勒鲁事件时,有一位自称是霍纳·布鲁克侦探的人出现在他的父亲艾路得勒鲁的面前,告知他的儿子威廉由于流浪罪被逮捕并保护起来,说完后就离开了。但是全市的警察人员里没有一个叫霍纳·布鲁克的人。那个人正是弗里兹·哈鲁曼,这是在他被捕之后和艾路得勒鲁当面对质后才得以证明的事实。但是事发当时,刑警已经详细询问过艾路得勒鲁那个人的长相和衣着,却没有丝毫的进展。犯罪发展到最后,哈鲁曼渐渐胆大忘形了起来,他把被杀少年口袋里的小刀或者其他的小物件随意拿到市场上,还赠送给朋友。 一般大的犯罪都是小事件的积累,当达到一定程度时被自动发现其动机后形成的,哈鲁曼事件也是如此。 少年接二连三地被吞噬在黑暗中,如果不是形势所迫,那些沉得住气的警察也不会全体行动起来。从罗艾斯特拉塞飘来了某些异样的臭味,真正意义上开始正视哈鲁曼肉店存在的时间是一九二四年五月二十八日,有四五个孩子在莱茵河畔的浅滩上发现了少年的形态完好的头盖骨。接下来又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第二天,二十九日在同一个地方同时发现了三个疑似少年的头盖骨。于是这些头盖骨被送到了警察的面前,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采取不关心的态度,尽管有报告显示肉店老板弗里兹·哈鲁曼有嫌疑,但他们还是泰然处之、坐视不理,他们解释说这些头盖骨可能是医学院学生的恶作剧,又或者是从上流其他镇上漂过来的。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从五月底到七月间,在被哈鲁曼杀害的人员列表里又多了三个人—弗里德里克·科赫、弗里奇·弗里斯和阿道夫·汉拉培。 这三起连续的失踪案似乎是必须发生的,好让那些好似泡在冷水里、呆呆的警察紧张起来。警察们一下子变得狼狈起来,这次所有的嫌疑都集中指向了哈鲁曼。事情发展到取证的活跃阶段,这时有些人员不足了,由于很多人他都认识,所以无法把他的秘密揭发出来。于是就紧急从柏林调来了两名干练的刑警对哈鲁曼进行监视。他们找来一个名叫奥古斯特·弗罗姆的美少年作为诱饵。这时哈鲁曼已经得知在罗艾斯特拉塞一零三号自己家附近有埋伏了,于是他早一步转移到了位于市另外一头犹太人区的洛特·莱路。美少年奥古斯特·弗罗姆日夜都在犹太区的哈鲁曼家—这里也是一间肉店—附近耐心地等待着,果然在六月二十二日的晚上,哈鲁曼在街上结识了弗罗姆,和他一起来到了自家店的二楼。由于需要拿到确切的证据,所以在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一伙刑警冲了上去,和最初搜索少年洛特时发现的李奥·格伦兹的场景一样,弗罗姆处于全裸的状态,手脚被绑,倒在地板上的大椅子上,哈鲁曼正打算鸡奸他。先不管有无犯罪事实,作为猥亵现行犯他被拘捕了。这次警察立刻在他的家里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在这里不仅发现了衣物、随身物品等,连他最近住过的罗艾斯特拉塞的家里都被封锁起来,所有的物品都被作为证物装上了货车,运回了警察局。出于对此次事件的重视,警察把眼前的东西都扣押了下来,它们在日后的法庭上都一一派上了用场,哈鲁曼缄口不言。就这样对他进行断罪还太早了。 在哈鲁曼的罪行已经无法动摇之时,又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有利证据,这让顽固而假装不知情的哈鲁曼脸色大变。警察发现在罗艾斯特拉塞的哈鲁曼房东的儿子那里有一件属于失踪少年的外套。被害少年的父母证实了这件外套就是少年离开家时穿的,房东的儿子也证实是从哈鲁曼那里得到的这件外套。从此时开始,一直像处女般羞答答的警察开始对哈鲁曼进行猛烈的攻击。残酷的十字架火刑是第三级拷问的一种。但是哈鲁曼还是固执地否认着,七月二十四日,由于天气炎热,莱茵河畔聚集了很多前来纳凉的人。晚风中小船载着纳凉的人们上下摇晃着。船的锚被河床上的东西钩住了,是一个很大的装马铃薯的袋子,里面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骨头碎片。发现这个袋子的现场离原来发现头盖骨的浅滩很近。这个装满骨头的袋子被送到了汉诺威大学法医学院的教室,请施瓦茨教授进行了鉴定,经过精密检查的结果得知,这里面最少装有二十三个属于人类的骨片。 从七月二十四日开始,哈鲁曼渐渐屈服了,看来他是准备坦白了。 第六章 弗里兹·哈鲁曼一八七九年十一月二日出生在汉诺威市。他的父亲叫古斯塔夫·哈鲁曼,母亲叫弗娜。父亲是街上打更的,同时还兼职给市厅看门。弗里兹是他母亲弗娜在四十三岁时生的,她一共有三儿三女,他是最小的儿子。父亲是个口碑不好的醉汉,长兄却很努力,最后在柏林市担任税吏。他还有一个哥哥,由于对幼女施暴所以长期被关在监狱里。弗里兹还是少年时,他的三个姐姐就都开始从事卖淫活动了。 不用说这样的家庭环境给他的生活投下了致命的阴影。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人们就认为他日后一定是个危害社会的不良少年。他的兴趣和行为怎么看都不像个男孩子,完全像个女人。十五岁的时候他小学毕业了,不久后又去了纽·布莱萨赫的士兵培养所,之后就被编入了军队。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就得了很重的癫痫病。到底是不是有癫痫病,这一点非常奇怪,因为他自称是有很严重的日射病,被送到陆军医院后不久就被军队开除了。哈鲁曼喜欢男人,性取向异常,这一点在他兵营生活时期就被发现了,还经常非常亢奋。 回到汉诺威市后,父亲便不做打更和市役所的零工了,自己开了一个小规模的卷烟制造厂,弗里兹也到这里来工作,安定下来时,他在军队里的变态病就再次发作了。他对在空地上玩耍的附近孩子们的行为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最后被作为精神异常者送到了郊外莱茵河畔的市立精神病医院里。六个月后他从医院里逃了出来,跑到了瑞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好像又没有什么事似的工作着。最初是在短艇上做船工,之后又在药店里工作过,并且存了点钱。两年后他再次回到了汉诺威市,之后和一位姓名不详的女人恋爱并且结婚,当她怀孕时,他又把她抛弃了。他悄悄地加入了国防预备连队,作为士官的随从在那里待了三年,后来称神经衰弱而离队。他在部队里的评价还不错,所以离开时还颁发了善行奖章给他,并且给了一些奖金。他第四次回到了汉诺威市。他原来一直和父亲性格不合,在一起生活的时候经常吵架。连经常醉酒的父亲对弗里兹的行为都不感兴趣,那个时候弗里兹经常袭击孩子,所以给一家人也造成了很多的麻烦。父亲渐渐无法忍耐,去警察那里告发了他,弗里兹也因此被第二次送去接受精神鉴定。脑科专家和神经系统的医生当着哈鲁曼一家的面共同为弗里兹进行了详细的检查,因为弗里兹的父母,医生出于起码的道德责任感,不能立刻判断弗里兹·哈鲁曼就是精神病。换句话说,他不是精神病,一九零四年夏天被放了出来。正好在二十年后的几乎同一个时间里,他被送上了断头台。 在把杀人作为一种职业之前,很多时候犯人会从事一些盗窃和诈骗的勾当,很多的前科给后面的犯罪埋下了伏笔,哈鲁曼也是如此。实际上,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不停地在进出监狱。罪名有各种各样的,抢劫、强奸少年、盗窃、诈骗等。在这期间他的父亲也多次试图让儿子弗里兹从事正当的工作,先是让他和自己一起做卷烟制造,后来又让他试着去炸鱼店工作,但是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之后他就变得很低调,隐居在后街和一些惯犯为伍,这让父亲古斯塔夫和母亲弗娜都惊呆了,从此便和他断绝了来往。弗里兹在莱茵河岸的仓库里担任发货员一职,之后由于偷窃仓库里的物品被发现判处了五年的监禁。那是一九一四年的事情,哈鲁曼就在大战期间被送进了监狱。一九一八年他出狱了,发现整个社会都变了,萨克森州正处于战后的饥饿状态。旧的社会制度和德意志帝国一起倒下了,新的制度正在兴起,但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哈鲁曼觉得在这个交替的时期,不必害怕警察。他在罗艾斯特拉塞开了家肉店,在公共市场或者停车场里糊弄地卖着肉,虽然物资平凡,但不久他的小店营业额就开始上升了。 公审于一九二四年七月三十日开始,在汉诺威市的萨克森州法院举行。在这段时间里之前就该收集的种种证据都一点点收集上来了,哈鲁曼也比较清晰地供认了犯罪事实。刚出狱不久的汉斯·格朗斯也被当做共犯逮捕了起来。在法庭上,哈鲁曼表情冷淡,毫无兴趣地环视着大家。当格朗斯的陈述和自己不合,作出对自己不利的陈述时,他会激动得忘记自己的尊严,大声地叫唤着、谩骂着。格朗斯对这毫不关心,完全不看哈鲁曼。康特根精神病医院的夏瓦茨博士和汉诺威大学的夏克威兹博士再次给哈鲁曼和格朗斯做了精神鉴定,答案是否定的,二人都具有普通的责任行为能力。辩护律师唯一的论点也被打倒了,格朗斯被判处终身监禁,哈鲁曼则被判处死刑。在执行死刑前,哈鲁曼写了一封很长的告白信,但是没有丝毫的悔悟和求道之意,并没有在这个时刻应该有的宗教感伤主义的色彩,他反而说单纯地为了杀人而杀人,非常快乐。 弗里兹·哈鲁曼作为普通人不死都说不过去了,如果他死了,就不会再有人侵犯少年,就不能去吃或者卖这些肉了,这就是人们对他到死的痛恨。 被记载一共杀死二十八名少年,他非常不服。他知道不能自己下判断,但是他记得一共有四十八人,这和他记忆里的牺牲者数量大不相符,这让他感到自卑。 直到站上绞刑台的那一刻,他的嘴里都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食人男。 第一章 富豪阿尔弗烈特·爱德华多是著名的巴黎“My toown报社”的历史非常悠久,在世界的舆论界都享有权威,在创业初期爱德华多是大股东,那还是一九一一年左右的事情,作为大股东他不光掌管着财政大权,同时也管理着报社的经营和编辑等事务。虽然当时巴黎百万弗新闻记者马丁是报社的社长,但是这位阿尔弗烈特·爱德华多先生才是当时欧洲新闻界享有盛名的人物。他精力充沛,博学多才,可以说是一手拿算盘一手执笔的多面手,是应该被人们永远记住的新闻界流行时代的开拓者。那一年夏天是欧洲有史以来最热的一年,刚刚进入七月的时候,爱德华多邀请几对好友夫妇到自己的私人游船艾美号上进行一次完美的豪华水上避暑游。这里聚集了一群上流社会的水上运动爱好者,大家围绕着主人爱德华多夫妇,在艾美号甲板上游戏、谈笑、跳舞、享受桌上丰富的美食和迎面吹来的凉风,主宾身心都得到了无比的满足,七月二十一日星期一,游艇从荷兰驶向了莱茵河。 这是一次悠闲的旅程。每当行驶到风景优美处都会停泊下来钓钓鱼,一九一一年七月二十四日的夜里,艾美号在莱茵河的中游河床处抛下了锚,在流水的拍打声中过了一整晚。那天夜里抛锚后不久就出事了,而且是让人们至今都记忆犹新的神秘事件—“珍妮特的悲剧”,这件事情震惊了整个西半球。 离开了荷兰的国境后没航行多久,本预定停泊在威依泽路,但是这天的太阳像火一样,一直向前行驶到傍晚,在毫无遮掩的河面上,一轮斜阳照射在水面上,站在甲板的遮阳篷下,一丝微风都没有,非常闷热。太阳下山后余热都还残留在空气中。一行人汗如雨下,什么都不想做,并排躺在甲板的摇椅上喝着杯里冰爽的香槟。涨潮的时候旋涡重重,比平时的水流更快了。船在逆流而上,从太阳下山开始前进的脚步就变慢了。在这像大海一样宽广的莱茵河的岸上,可以看见被中世纪城墙围着的古老艾默里奇城的屋顶。这里离威依泽路还有一段很远的航程,此时河岸旁的灯一盏盏地点起,爱德华多的爱妻非常喜欢这如画的美景。依照年轻的珍妮特夫人旨意,游船在这里紧急抛锚停泊了。这位珍妮特·爱德华多夫人是一位典型的、娇生惯养的、年轻的名流太太的代表,是近代的产物之一,和朴素、成熟的丈夫爱德华多完全是两种类型,她就是艾美号上的女王。如果说爱德华多是“My toown报社”的撰稿人的查理、在保险公司担任重要职务的科瓦里耶少将、和爱德华多一样知识渊博的老莫法、巴黎圣内屋列街的大型服装店老板鲍尔·费拉鲁和索邦神学院的经济学教授德纽博士。夫人们继续着晚餐前的话题,饭后各自回到甲板上的坐椅时,德鲍船长再次提出反对珍妮特夫人的提议,他认为黑夜里在中游处抛锚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但是还是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并且大家由此引出了新的话题。不知不觉中人们的话题围绕着历史上有名的海难和海的不可思议性展开了,不管怎么说这里云集了法国一流的博学家,大家列举出一个又一个的实例和传说,这样的传说正适合在这莱茵河上纳凉时的气氛,一场怪异的、趣味浓厚的座谈会正在热烈地展开着。 在这样特定的夜晚,这群特定的人们,围绕着这个特定的话题如此热心地讨论着,必须要提到的是如果结合之后发生的事件考虑的话,这才是真正怪异的事情。谈不上是怪力乱神,但是绅士们对于用来吓唬一群妇女还是多少有点兴趣的。之后德纽博士在接受现场附近德国领地杜塞尔多夫市的联合通信特派员采访时,这样说道:“不仅是话题的恐怖,为什么在那个夜晚会对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这个话题如此有兴趣,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我们大家仿佛被罩在头顶上的一只大手操纵着,就像拉线木偶一样,如此热心地聚在一起谈论着。谈论着关于海的不可思议—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一个永远被诅咒的名字。” 那天夜里谈论的主题是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的真相。在事发后巴黎警视厅调查时不光是德纽博士,从爱德华多到科瓦里耶少将、莫法,到服装店老板鲍尔·费拉鲁和夫人们都异口同声地证实了这一点。这一重点给“珍妮特号悲剧”涂上了莫名的怪异色彩。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发生在一八七二年,到一九一一年已经过去了三十九年。只有莫法当年是个小伙子,所有的夫人们当时都还没有出生,其他的先生们也大多只是个孩子,关于这起有名的海上神秘事件一直被流传着,从记录和书籍上可以了解到,当时科瓦里耶少将和德纽博士二人就像是座谈会的专家一样,不仅说出了所有人都知晓的东西,而且更像是感兴趣的读书人一样说出了玛丽·希莱丝特号悲剧的详细过程,而当时直接听闻了此事的知识渊博的莫法和海事专家德鲍船长反而成了听众。虽然爱德华多偶尔会插上两句,但是座谈会的主角还是科瓦里耶少将和德纽博士。女人们顾不上欣赏莱茵河的夜景,似乎感到了凉意般地缩着肩膀。科瓦里耶少将日后给“My town报社”提供的插图的描述是:“大家都像胆小的女学生一样深锁眉头,仿佛自己就是遇难船的船员一样,聚集在黑夜的甲板上。” 第二章 一八七二年十二月五日上午十时左右,德·葛雷西亚号帆船正行驶在新斯科舍到英吉利之间的海域上,在靠近大西洋比斯开湾的地方,继续向直布罗陀海峡行进时遇见了两根桅杆的张着帆的大型帆船。 这天早上的同一时间,遇见的还有朝着德·葛雷西亚号方向驶来的德国货船,两艘船在海上遥远地打了个招呼,这时两艘船的船员都不约而同地眺望着驶入他们之间的这艘两根桅杆的大帆船,船只本身没有什么特别异常。船体是崭新的,没有丝毫的损伤,但是看着看着不知不觉感到有些奇怪了。船体开始摇晃,偏离前进的道路,迎着风的方向没有丝毫的停顿,风帆时而垂下,时而被风掀起,向后倒退着。当时海面上一片平静,风速也很平缓,这艘大型帆船的行动马上引起了德·葛雷西亚号和德国货船的注意。难道是因为船上没有舵手或者舵手喝醉了?两艘船同时发出了信号,但是帆船都没有回应,随后德国货船放弃了,朝着水平的方向驶去并且消失了。可能是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德·葛雷西亚号留意着对方的不安定,一边避免着碰撞一边慢慢向它靠近,博依斯船长和阿达姆斯舵手用望远镜眺望着帆船,发现船上确实什么人都没有。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是遭遇到暴风雨全体船员都弃船逃生了?但是从船体来看是相当完好的。可能因为是艘悠闲舒适的帆船,任由它在这晴空万里广阔的大西洋上随波漂荡,全体船员都到船舱里睡觉去了。那个时代帆船是常见物,德·葛雷西亚号的船员这样想着,帆船就漂了过来。博依斯船长下了命令,如果睡着就把他们叫起来,阿达姆斯舵手朝着大帆船拉响了非常警笛。但是还是没有回应,而且帆船上依然没有生色。博依斯船长开始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并且打算登上帆船查看究竟。紧急停船后,博依斯船长和二级舵手克里顿及两名船员共四人坐上了德·葛雷西亚号上的小船。海面平静如镜,一点风浪都没有,可怕的预感袭击着四人向帆船驶去。大家猜想着,这有可能是一艘传染病蔓延的船,或者船员中的某个发了疯把其他的人全部杀掉后潜伏在船舱里,又或者是为了引起过往船只注意后进行袭击的海盗船,总之不能盲目上船。他们一边围绕着大帆船进行观察一边大声喊叫着,在船尾处发现写有船名和船籍:“玛丽·希莱丝特号,纽约。”博依斯船长他们把纤绳挂在栏杆上后登上了大帆船的甲板。 船舱内一片寂静,甲板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连尸体都没有。四个人轮流着呼喊着:“喂!喂!”还是没有人出来。没有人的船—无人船。但是也没有看出全体船员慌忙弃船的痕迹,船上的物品和普通船一样摆放整齐,毫无异象。船上的主要货品是酒精类的液体和玩具。这些都安全地摆放在船舱里,没有被人碰过的迹象。太阳照射在甲板上,没有人操控的风帆被风吹得哗哗地响,像怪鸟拍动翅膀时发出的声音。博依斯船长带领的从德·葛雷西亚号上来的四个人都开始感到胆战心惊了。他们从船头到船舱,连船尾的楼梯下都不放过,进行着地毯式的搜查,但是都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一个人也没有。船底没有漏水,到处都没有漏水,风帆、绳索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上,帆船的设备和备用物品都整齐完好。帆杆都一根根整齐地拴好了,最不可思议的是,逃难用的船只也一只都没有少。大家收拾了一下小船板。可以肯定地判断并不是船员们遗弃了船只,这更增加了事件的恐怖性。不知什么时候会从什么地方跳出的隐藏物,使四个人神经紧张高度戒备,悄悄地在船舱里来回检查着。一定在哪里藏着船长及全体船员的尸体。厨房的角落里、水槽里都一一仔细查看过。船舱中央的覆盖物一大半都被掀起来了,以为这个舱口下面一定堆积着尸体,但是在黑暗中只有货物堆在那里。越是检查就越觉得这个事情更加神秘了,博依斯船长一行人异常的恐怖。 如果船内一片混乱的话还可以解释全体船员不见的原因,但是一切看来都是整理有序,打扫得一尘不染,不管怎么看都是一艘管理得很好的帆船。除了全体船员以外其他的都完好无缺。在白天的海面上漂着一艘整齐的无人帆船,这百分之一百是件怪事。检查了看似船长室的房间后只是发现本该有的时钟没有了。但是这样的发现不足以解开神秘的真相,反而更增加了大家的疑问。本来在帆船上时常会发生类似于船员暴动这样的事情,但是眼前这一丝不乱的场面完全无法想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事实上,看上去玛丽·希莱丝特号上的生活是幸福的,而且一切都正常地维持着,直到某个瞬间突然全体船员一起全部消失了。那些刚刚洗好的衣物挂在水手们住的船舱门口的绳索上,还在滴着水,水滴在甲板上流成了一条线,这些画面都证实了上面的推断。还有船长室的桌子上摆放着才吃了一半的早餐。 好像有四个人正围着餐桌吃饭,其中一人应该是个孩子,用小勺吃着燕麦片。看上去像是船长座位的上座上摆着从中间切成两半的两颗煮鸡蛋,被分别放在小圆杯子里。旁边放着好像是给那孩子喝的止咳药的瓶子。不论是杯子还是细长的药瓶都安好地摆放在那里。而且可能是心理作用吧,燕麦片和鸡蛋好像都还留有余温,在日后谈起此事时,博依斯船长他们都觉得是错觉,但是试想一下,洗好的衣物都还滴着水,那么早餐还没有冷应该也不足为奇了吧。从餐桌上的情况来看,易倒的杯子和药瓶都还立在那里,可以肯定不久前这里还是有人的。十二月的大西洋上不可能一直是风平浪静的。如果船上长时间无人的话,由于船的摇晃,桌子上的餐具会滑动,杯子和药瓶立刻就会倒掉的。而且在厨房里,锅里还装着剩下的早餐,像是厨师使用过的剃须刀的刀头上沾满了短毛发放在了灶台上。看似船长卧室的房间里,有一台没有盖着的缝纫机。缝纫机上,圆圆的顶针还滚动着装载在机器上。机器上正缝制着一件小孩的围裙,应该是正准备缝袖子时停了下来。好像是一位女性正在缝制着衣服时被叫了起来的样子。缝纫机旁边的地板上,散落着女孩的玩具。仿佛刚才这里还有一对母女。她们应该是船长的家人。这点也不足为奇,那时候帆船出海时船长都会带着妻子。 船长室里没有散乱的痕迹。现金箱好好地锁着,没有被人碰过的痕迹,其他的贵重物品似乎也一样没有少。应该不是遇到了海盗。书架上摆满了宗教和音乐方面的书籍,两个舵手的房间里也是整整齐齐的,桌子上放着两块怀表。水槽里有充足的饮用水,食物房里粮食充足。到处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没有最近遇到风浪或者暴风雨袭击过的迹象。另外能让全体船员弃船而逃的理由也没有发现。还有一点不能遗忘的是所有的小船一只不少地绑在固定的位置上。不可思议的事情是船上必备的文件丢失了一些。在舵手的房间里发现了航海日志,但是也只是记载到十天前的十一月二十四日,之后的全部都是空白。查看二十四号前的航海记录,发现只是一些普通的航海日志,没有发现能够解释这一神秘事件的线索。让事态变得更恐怖的是,海图室的立式时钟上停滞的时间。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眼前的事实是一个人都没有了,这表明全体船员是突然间离开的帆船。大家都突然从甲板上跳进大海里了,或者是有一艘船带走了正在享用早餐的和正在工作的全体成员,这些都是无法解释清楚的解释。只在船长房间里用来割绳子的小刀上发现了类似血迹的黑色斑点,刀上有污点这是常有的事情了,这也不能说是什么重要的线索,船头右舷处的木制栏杆上有类似血迹的小黑斑和被斧头或者小刀等物品划伤过的痕迹,再怎么管理周到的船只,由于没有遮盖物,怎样细致的检查总还是会发现一两处细小的污点和瑕疵,这丝毫没有什么不可思议之处。还有一点就是,在船头吃水线的船舷板有被剥离的痕迹,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一行为做到一半时被中止了,这到底是航海中的作业呢,还是某些人有心加害的痕迹,博依斯船长对此无法下定论。货物里的酒精类液体都非常安全,没有泄漏。船员们的房间里,床上有并排排列的人形凹陷,各自的私人物品箱里都放着水手们的随身物品,这些毫无价值的东西都被小心地珍藏着,真是让人感到悲哀。枕头下还摆着远方港口上情人的照片。无处不表现着至今为止平静的船上生活,只有少量的文件、时钟随着船长及家人和全体船员一起消失了,其他的一个都不少,没有任何的异状。 这就是世界海洋史上迄今为止最大的迷,有名的“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 第三章 沾着新鲜血迹的长剑掉在船长室的门口,关于这一点没有发现其他更多的记录。除了事发后的三个月,一八七三年三月十五日发行的英国杂志—“目击者”里这样提到过:“去年十二月五日,新斯科舍的帆船德·葛雷西亚号在北纬38°20′,西经17°15′处的阿泽雷斯群岛附近的大西洋海面上发现了无人的美国大型帆船玛丽·希莱丝特号。” 记载着德·葛雷西亚号船长博依斯他们的纪实访谈,其中也提到了“带血的长剑”。“目击者”在文章的结尾言明了是转自十二月十二日的直布罗陀编年史,但原文直布罗陀编年史的纪事里没有提过“带血的长剑”这一细节。“目击者”的记者仿佛在写海洋小说似的掺杂了一些创作元素在里面。 因为最近的码头是直布罗陀海峡,所以德·葛雷西亚号分配了三名船员到玛丽·希莱丝特号将船只引航到港口。随后立即将此事汇报给了美国领事馆,根据法律还向海事局申请了船只救助奖金。海事局把玛丽·希莱丝特号作为遇难船只依次向海事法院汇报的同时,美国领事馆向纽约发了关于事件的详细电报,不久玛丽·希莱丝特号的身份就得到了证明,玛丽·希莱丝特号—重六百零六吨,是新斯科舍建造的,在联合国船舶簿有记录,所有者是纽约的威切斯特公司,同年的九月三十日从纽约出发去往意大利的热内亚。船长是本杰明·班尼迪克·布里格斯,是海事从业者中非常知名的有能力的老船长,有宗教信仰,人格高尚,深受下属的爱戴和尊敬。船员包括两名舵手一共十二人,布里格斯船长经常会带着夫人和女儿一同出海。这次的热内亚之行她们母女俩也乘坐玛丽·希莱丝特号一同出行,女儿保林七岁。与此同时,经过直布罗陀海事法院的多重审核之后,德·葛雷西亚号的船员依法得到了海上船只救助奖金一千七百英镑,对于博依斯船长他们来说,这次的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是布里格斯船长及其他船员的下落,合众国政府督促大西洋沿岸各地的领事馆,花费了大量的经费和时间,尽管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但是至今依然杳无音信。唯一的新线索只有一艘名为海蓝达号的英国汽船在发现无人船—玛丽·希莱丝特号的前一天,也就是十二月四日天未亮的时候,在阿泽雷斯群岛的南部和该船相遇过,那时两艘船还互相交换了信号,玛丽·希莱丝特号发出“一切平安”的手旗信号,但是到底有多大的可信度,调查了记录,关于海蓝达号的证言也没有更多的资料了。 美国政府不惜动员海军力量,搜索持续三年之久,向世界各国的海军管辖官打听线索。晴空万里的大白天,平静的海面上漂着一艘神秘的无人船,这无疑挑动了大西洋两岸公众的好奇心和想象力。自德·葛雷西亚号的四名船员静悄悄地在玛丽·希莱丝特号的甲板上走过的那天开始,从目击者博依斯船长、二级舵手克里顿,到德·葛雷西亚号的全体船员,从英美法各国的海事研究者到普通民众,所有推测都被新闻杂志等刊物竞相炒作,为了得到更可信的线索,他们接受一切投稿,但是没有一个能够接近神秘的真相。布里格斯船长及家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被认定是在船中遭到了杀害,和他一样,船上其他的成员也没有生还的迹象,因此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成为了永远的、大大的问号。 迷信的解释也出现了。海蛇、巨大的章鱼,或者是不为人知的海怪出现了,并且把船员都抓走了,也有用这样的说法来恐吓小孩子的。阿泽雷斯群岛附近原来就流传着一个传说,海里住着“瞎眼的白色海蛇”,也有人坚信这样的说法,这当然有些荒唐了。也有人说船长发了疯把所有的人都扔下了海,然后自己也跳下了海。但是没有任何打斗和混乱的痕迹使得这一说法变得有点站不住脚。 无人的玛丽·希莱丝特号被送回纽约的威切斯特公司,全新的船员首航往返了一次南美后立刻被贴出了转让通告,但是由于幽灵船的传闻很长时间了都无人问津,只有停靠在布鲁克林的码头上。期间变更了船名成了一艘雇用船,一八八五年在古巴海岸撞礁的西提·欧巴·欧哈马号正是这艘玛丽·希莱丝特号。 船只失踪的事件不少见,但像玛丽·希莱丝特号这样的事件,不论是在当时的欧洲还是美国,都史无前例地引起了人们不小的骚动。四十一年后的一九一三年,“看台(trand)杂志”的十一月号发表了彼得伯勒乡村小学校长M.A.霍华德·林亚伦的投稿,内容是和玛丽·希莱丝特号船员之一是老乡的埃尔伯·福斯德科的谈话内容,稍微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但是很多地方与事实不符,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反而觉得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老男仆的胡诌如此认真地搬上杂志的校长先生似乎有点问题。 也许海自身有着不为我们所知的独自的戏剧生活、爱恨和神秘。有一些以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如鲍尔的《神秘及幻想故事集》和克鲁利基的幽怪哀调诗《老船员》。 但是更奇怪的是,距离事件发生后三十九年的一九一一年七月二十四日的晚上,在莱茵河上的充满欢笑的私人船只—艾美号上,爱德华多、珍妮特夫人、莫法、科瓦里耶少将、鲍尔·费拉鲁、德纽博士和他们的夫人们的话题为什么会变成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德鲍船长的提醒开始,列举了几个海难的例子,想到了海的不可思议,话题自然就转到了到那个时候为止都还纠结在人们头脑里面的有名的海上怪异事件上,德纽博士事后这样说道:“现在想起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进行如此恐怖的讨论。”“不仅是话题的恐怖,为什么在那个夜晚会对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这个话题如此有兴趣,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但是,那晚是以科瓦里耶少将和德纽博士为主讲,在艾美号的甲板上讨论着关于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的话题,和之前说的一样,当晚在场的所有人事后在接受询问时都是这样陈述。不是这样,也不是那样,给出各种各样的答案,这点才是最有趣的,这个事件虽然恐怖但是一直都是人们热衷的话题。那晚在艾美号上的人们也是这样,各抒己见,反驳别人的意见,一直进行着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的话题。虽然天早就黑了,但还只是九点钟左右。再次引用科瓦里耶少将给“My town报社”投稿时的原话:“大家都像胆小的女学生一样深锁眉头,仿佛自己就是遇难船的船员一样,聚集在黑夜的甲板上。”实际那个时候活动室的时钟正好敲响九点钟。杜塞尔多夫市的联合通信员在依照惯例和德纽博士通话时正好也听见了九点钟的钟声。 当听到九点的钟声时,珍妮特夫人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从甲板上回到房间去了。这位与其说是活泼,不如用唧唧喳喳来形容更贴切的珍妮特夫人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踏着响亮的步伐下楼,其他人则继续着话题。离睡觉时间还早,但对面艾默里奇城的灯光还是一盏一盏地灭掉了。 珍妮特夫人回到房间后立刻就坐在椅子上,不久甲板上的人们就能听见微弱而拉长的鼾声。 “听见了吗,刚才的。”有一个人问道,“好像谁在叫。”“好像是珍妮特的声音,的确。” “发生什么事了?” 再注意听的时候,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爱德华多好像有了什么预感一样,按捺不住了。立刻从楼梯下去,敲响了珍妮特房间的门。科瓦里耶少将和服装店的费拉鲁也跟着一起去了。门从里面反锁着。爱德华多一边慌慌张张地敲着门一边大喊道:“珍妮特!” 还是没有人回应。屋内一片寂静。三人感到事情不妙,合力将门撞开,冲进了房间发现房间是空的。珍妮特夫人不在。狭小的房间里一览无遗,只有椅子和小床,没有其他可以找的地方了。房间内整整齐齐的,波斯绒毯上放着刚才珍妮特穿着的裙子,卷成一团脱在那里。空气中弥漫着她最爱用的香水味道。只够伸出脑袋的小圆窗开着,像黑色的光一样流动的莱茵河的河水唱着夜歌。一面是从里面锁的门,另外三面都是铁板墙壁,再加上只够伸出脑袋的小圆窗,就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出路的狭小房间里,珍妮特夫人像一缕烟一样完全地消失了。至今已有十九年了。 第四章 没有能够得到满意的解释,但是没有满意的解释才正是让人感到满意的解释。不论是科瓦里耶少将还是德纽博士,都在那晚谈论过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但是都没有像那晚那种从未有过的、牵动全身不可思议的感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那个从玛丽·希莱丝特号上把人掳走的某种东西,这次把艾美号上的珍妮特夫人掳走了。只是在玛丽·希莱丝特号上掳走的是所有的人,这次在艾美号上只是掳走了珍妮特夫人一个。 在纳多和佩尔蒂埃两人的记录中,有关“珍妮特”的神秘事件的叙述大部分是来自小说的,这些小说不光写得仿佛亲身经历的一样,还继承了法国人一贯的风格,在这故事里也不忘记加入了三角关系,委婉地透露出珍妮特夫人的人品。就算珍妮特有一个恋人,也无法解释珍妮特夫人如何在一声低吼后从那只够伸出一个脑袋的小窗户里,突然就消失在黑暗的莱茵河里这一奇怪的事实。假如事情是这样的,在艾美号上珍妮特到楼下的房间里去时……夫人进入房间后,从里面将房门锁上后脱下了裙子。然后穿上睡衣,开始解开头发。栗色的头发像湿的海藻一样披在她的肩膀上。之后夫人坐在小桌子前面,拿出一张信纸,开始写:“亲爱的安东列……” 描写客观仿佛身临其境,但是安东列这么普通的名字使故事黯然失色。如果说珍妮特的情书内容到底是什么,根据故事的发展,在爱德华多、科瓦里耶少将和费拉鲁进入房间时,其中一个先发现了信件,考虑到爱德华多还被蒙在鼓里,就偷偷地把信藏了起来。不用说,这是毫无根据的胡说,其他的记录都没有参照这个情节。虽说是胡说,但是这样的传言还是事出有因的,珍妮特·爱德华多夫人原来是一位女演员,在巴黎的舞台上非常有名。艺名是珍妮芙·朗泰尔姆,又被称为是“魔幻的朗泰尔姆女王”,这个名字响彻整个巴黎的剧场,被奉为偶像之神。爱德华多在前妻死后不久,事件发生前五年的一九零六年花费巨资迎娶了这位朗泰尔姆小姐,在鲁安停车场旁边的圣女贞德宾馆里秘密举行了婚礼。出席婚礼的嘉宾只有朗泰尔姆的母亲福赛夫人。根据约定,结婚的同时爱德华多的一半财产归珍妮特所有,这是一场特别的结婚仪式。 这样一来珍妮特就成为了爱德华多的爱妻了,艾美号事件发生时,爱德华多五十四岁而珍妮特二十八岁。爱德华多是一个疼爱妻子的人,对妻子的话言听计从,在艾美号上的十五位客人和一名女佣及德鲍船长为首的八名船员都证实了这一点。因此,如果说珍妮特的失踪被认定为自杀的话,那么就没有合理的自杀理由。第一,物质上富裕得不得了;第二,性格不拘小节的珍妮特看来在精神方面也没有什么痛苦。那晚也是一如既往的活跃,她虽然不太喜欢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这个话题,但是偶尔也会追问几句,有时也会对这个神秘事件给出自己的解释,思考着这个话题。正当这时活动室的钟声在九点钟敲响了,她仿佛像想起什么似的离开了甲板的摇椅,回到了下面的房间里。珍妮特时常会上上下下的,所以谁也没有留意到她的离开。现在想象一下这位华丽的珍妮特夫人,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下楼的样子—年轻的贵夫人形象,毫不在乎的态度,珍妮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突然她感觉到很疲惫决定不回甲板上去了,并且更换了睡衣。脱下的裙子放在脚边的地板上,为了让房间内通通风,她走过去打开了窗户。和前面说的一样,这是一扇只够伸出脑袋的小圆窗。稍微往外看了看,像黑色的光一样流动的莱茵河的河水唱着夜歌。正在这时,从小窗户的外面伸进了一只手,珍妮特低声吼叫着消失在这狭小的房间里—除此之外,谁也不能想象出其他的解释了。 那天晚上,在艾美号上,有一位宾客是直接从餐厅回到房间里去的,她就是作曲家比卡鲁多夫人,她说:“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我想应该还不算很晚,珍妮特夫人房间的方向传来好像是被捂住口发出的声音,之后没多久就听见有人大声喊着:‘珍妮特不见了。’我立刻出去看了。宾客和船员都挤在那个房间的门口,我起初认为这只是珍妮特的恶作剧,她一定是藏在某个地方。德鲍船长他们也笑着这么说。” 科瓦里耶少将在进入巴黎的时候给他和爱德华多共同的朋友波尔多博士打了张电报。第二天,二十五日中午十一点五十分,由附近的马里安巴姆分局受理,十二点三十分传到了巴黎。电文内容很简单:“珍妮特从甲板失足堕入河中死亡。来否请致电艾默里奇市塞姆丁分局。”同日下午六点,波尔多博士紧急赶往艾默里奇市。第二天早上博士就来到了如往常一样留守在家的夫人身边。“珍妮特夫人由于失足从甲板上堕河,水流太急,至今未发现尸体。”最初大家都是这样说的,让公众当做难以置信的神秘事件,夹杂着不愉快的疑惑,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大家都统一好说法一起蒙骗大众,是珍妮特自己的失误导致从甲板堕河后行踪不明的,但是这样的谎话很快就被拆穿了,真相或者说神秘事件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巴黎。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从剧场到电视局,甚至连交易所都被这个恐怖故事波及了,一时间整个巴黎城都沉浸在“珍妮特的神秘事件”中了。特别是当知道了在事件发生之前人们谈论的话题是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时,更增加了事件的怪异感,立刻将这时隔三十九年的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要解决珍妮特事件的关键在于先要解开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之谜,因此重新燃起了人们对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的兴趣,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也再次成为了人们议论的焦点。 德国的杜塞尔多夫市由于距离事发地点很近,因此成为了反响最热烈的城市之一。由于评论声很高,而且是德国的领地,政府不敢放任不管,七月二十六日警察开始着手调查。杜塞尔多夫市发出联合通讯:“珍妮特·朗泰尔姆失踪事件帝国检察官的调查结果是:珍妮特夫人在甲板纳凉时,突然昏迷而失足掉入河中,事件自二十七日起停止调查。”同时杜塞尔多夫市联合通信员发布了和德纽博士他们的谈话内容,公众认为德国警察的公示只是为了逃避责任,离事实真相相去甚远。巴黎警察虽然也采取了行动,但只是找来所有的相关人员进行询问,没有进一步的深入,神秘的色彩越来越浓,变得有点措手不及,由于关乎警察的威信,爱德华多以犹太人的身份发表了义正词严的声明:由于不是法国的公民所以不属于人事管辖范围。然后他就立刻与此事划清了界限。据说他发表这样的声明是害怕这种恐怖的评论越演越烈,爱德华多秘密地和有关部门联系后得到允许可以不理此事。这就是现实主义者的本色,即使是警察积极地进行调查,就和现在看到的一样,会牵出和玛丽·希莱丝特号事件的联系,仍然看不到事情解决的希望。 七月三十一日,爱德华多为其夫人举行了一场没有尸体的葬礼,在拉雪兹公墓里埋葬了珍妮特夫人的遗物。至今在拉雪兹公墓八十九区的一角,还有一块刻着“永远的和平”的墓碑。这是一座空墓。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了。 当然尸体的打捞仍然在莱茵河的下游一带全面展开着,但是没有什么发现,也不可能发现。怎么可能从那个只能伸出一个脑袋大的窗户掉进莱茵河里?两周之后,在里斯附近欧贝鲁·米卢美尼特路的海关码头漂着珍妮特夫人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面目全非了。 第一章 伦敦波特曼广场的三十七号是日本大使馆。当时,波特曼广场的十二号是普得雷斯医学研究所,克林本博士是这个研究所的成员之一。普得雷斯研究所虽然是个研究所,但是也不是从事什么特别的研究的地方,附近二三流的从业医生们可以随意地进出,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医生俱乐部。克林本博士租用了会馆的一个房间,在名义上还算是个职业医生。七月九日上午九点钟左右,一个名叫威廉·罗格的牙科医疗设备制造商,一大清早就跑到了普得雷斯研究所来偷懒,这时,长相滑稽、身材矮小的克林本博士如同往常一样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他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罗格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克林本医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他们之间除了工作关系外还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关系。博士显得非常紧张,呼吸也变得很急促,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不,没有什么。” 接着又像想起了什么: “你能帮我去买点东西吗?” 罗格被这里的医师们指使,为他们买东西也是常有的事情了,所以现在也就轻松地答应了。 “知道了,你想买什么?” “都是些琐碎的事情,毫无意义,因为听到些不愉快的评论,所以有些重要的东西都忘记买了。” 说着,博士拿出了纸和笔,把要买的东西写下来交给了罗格。 褐色的苏联织西装一件,比例为六点八比五大小的毡帽,两种颜色组成的领带,鞋子一双,内衣两件。 博士又补充道:“是给十六岁的小伙子穿的,你注意下。” 波特曼广场往南走几步就是奥克斯福得街,这条街是商店街的中心,非常繁华。罗格在这条街上转着,用便宜的价格买到了需要的物品。把这些物品包在一起之后朝着赛马街的艾路牙科医学协会走去。他本来也打算去那里的,所以克林本博士就让他把东西拿到那里去。但是去了之后发现博士还没有来,等了很久之后,罗格把东西就这样包裹好放在协会的楼上后离开了。 这一天威廉·罗格和普得雷斯研究所及艾路牙科医学协会的人们都是最后一次见到赫勒·哈维·克林本博士。从七月九日的傍晚开始,博士就在伦敦街头消失了。之后调查得知,在罗格离开后不久,博士就到牙科医学协会取走了他留下的物品,然后回到了自己在半月街的家中,他刮了胡子,取下了眼镜,换上了新的西服,趁着暮色离开了伦敦,渡过英吉利海峡去了比利时的安特卫普。自称是他儿子的十六七岁的美少年,穿着罗格买来的服饰,也跟随着博士一起走了。在离开英国之际,克林本博士更名为R.t.罗宾森,这对罗宾森父子先从安特卫普去了布鲁塞尔,之后不久又返回了安特卫普,并从这里秘密地登上了去加拿大库贝克的劳埃德汽船蒙特露兹号,七月十二日星期二时他们已经在大西洋上朝西行进了。 这就是有名的克林本事件。 克林本事件作为犯罪纪实的代表作之一,成为了世界怪奇纪实录不可能缺少的一篇。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有计划的、残忍的杀人事件轰动了大西洋两岸,非常深刻的人生悲剧、犯罪的心理过程、独特的目的性,至今都让犯罪研究者对克林本博士事件饶有兴趣。这次事件的特点之一就是话中有话,剧中有剧,很多地方都有插话,尤其是故事的主人公克林本博士和他的儿子—“十六岁的美少年”,以R.t.罗宾森的名义逃出伦敦远渡大西洋的场景,简直就是整部剧的引子。一九一零年七月。 在这里想先说一句的是关于克林本博士这个称谓的解释。当然不用说是表示他是一位医师,不过是表示一种专门的职业,没有学位的意思,但是实际上克林本是取得了学位的,博士在很多的场合更多的是表示一种尊称,克林本博士属于日本流派。不愧是克林本博士,他在牙科及关联的口腔神经学的研究方面,在大西洋两岸的学界都是德高望重的笃学之士,他的学术论文在该领域的开发方面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克林本博士让威廉·罗格帮忙购买少年穿的衣物之后就匆忙离开了伦敦,那是七月九日。在这之前的六月三十日,伦敦警视厅搜查科长瓦特·尤迪先生突然接待了自称是纳什的男士的拜访。 “你来有什么事吗?”尤迪搜查科长问道。 纳什首先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在特拉姆·科特街开了一家乐器店,我有一位医生朋友名叫克林本。” 这是警视厅第一次听到克林本这个名字,但是十天之后,这个名字响彻了整个英国,甚至是从欧洲大陆到美国,当然这个时候的搜查科长并不知道这些。不管怎么说,还是敷衍着搭着腔,因为当时正忙着,希望对方能快点说出事情的重点,弯着腰捺着性子听着。 纳什接着说道:“比起丈夫克林本博士,与我有更多接触的是他的夫人。比起克林本夫人这个名字,我更熟悉的是作为声乐家的贝尔·爱尔莫,因为我是卖音乐器材的,所以认识了她,博士也只是通过夫人的介绍见过面而已。如果不把这关系事先说明,我接下来想说的事情就很难理解了。”根据纳什的说法,这位克林本夫人贝尔·爱尔莫前不久单独一个人远渡重洋去了美国,然后客死他乡,最近遗骨才被送回,留在伦敦的丈夫身边。她在美国进行了火化,运回英国的只是骨灰,因为是贝尔·爱尔莫生前的好友,所以对于夫人在美国死去的事情个人觉得有两三点可疑的地方,于是打算找到克林本博士,要求见一下遗骨,再详细地询问一下事由,博士却对自己一直避而不见。终于,纳什在昨天(六月二十九日)见到了博士,经过询问后,感觉还有很多地方不能理解。博士在谈话时言辞闪躲,并且不让纳什看夫人的遗骨,说法前后矛盾,连故人好友的愿望都不能满足,虽说是人家夫妻间的事情,但是如此怪异的行径已经不仅仅是克林本夫妻间的事情了。不管怎么说,纳什还是想从博士那里知道事情的真相。 搜查科长也感到事情有些奇怪,但是不能仅就凭纳什的这番话就展开调查。于是他委婉地表示会关注此事便匆匆地结束了谈话。 由于一直没有提起重视,纳什每天都到警视厅来,警察终于对克林本博士采取了行动。搜查行动已经是箭在弦上了。英国警察规定对这种私人情报也不能忽视,七月八日搜查科长瓦特·尤迪带领米歇尔刑警来到了位于伦敦东北部的贺雷德罗布·克雷森特街上克林本的家里。这是博士逃离伦敦前一天的事情。当时博士正好不在家,开门的是博士的打字员,名叫埃塞路·尼维的女孩,她在对于克林本夫人贝尔·爱尔莫的事情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把警视厅来的两位警察带到了位于纽·奥克斯福得街阿鲁比奥馆内的博士的牙科诊疗室。尤迪和米歇尔在这里和作为助手正在工作的博士会面了。 面对搜查科长尤迪的询问,克林本博士顿时慌了神,吞吞吐吐地回答着。一开始,尤迪表明自己是来自警视厅的,博士的面色马上就变了。搜查科长感到某种东西正像电话的铃声一样敲打着自己的神经,他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米歇尔刑警,刑警也表现异常,紧张地点了点头。 “关于令夫人的事情,我想稍微了解一下。”尤迪礼貌地问道。 第二章 “是这样的啊!夫人的事情都已经了解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博士是近视眼,显得没有什么精神,面对警察意想不到的造访显得有些紧张,连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为什么会显得这样狼狈?这个就暂且不考虑了,总之看上去非常的可怜。“是这样的。不对,我个人认为是这样的,”博士好像找到应对的话语了似的,“如果是关于夫人的事情,有任何的疑点都请尽管问,我一定如实回答。” 博士好像把事情弄颠倒了。和尤迪搜查科长的首次会面中,他杂乱的回答实际上已经露出了马脚。他所犯的错误一开始就给对手留下了深深的疑问。这样一来震惊一时的克林本事件,讽刺性地从博士自己那里打开了缺口。 “听说令夫人是在美国身故的?” “是的,前不久在美国过世的。” “具体是哪一天的事情?” “我认为还是说出实情比较好。实际上,说我夫人死了那是骗人的。据我所知,她至今还活着。” 博士的回答犯下了一个致命的自相矛盾的错误。 “但是,她去了美国,这是事实吧?” “是的,这是事实。但是说是代替我去美国处理一些法律上的事情是骗人的。” “你说是骗人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告诉朋友们你的夫人这些日子不在家的吗?我也是从你的一个朋友那里听说此事的。” “是我想错了。我不知道到底是谁说了些什么,但是说我夫人在外地突发疾病,给我发了电报后没有多久就在圣弗朗西斯科病逝,并且火化后将骨灰送了回来,这样的说法是毫无事实根据的。”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些听上去都像是你自己经历的一样。” “总之我觉得是我在什么地方搞错了。我相信我的夫人还活着。” “那夫人现在在哪里呢?” 克林本博士用高度近视者特有的滑稽的小眼睛默默地望着尤迪警官很久,用一句话回答道:“和前面多次说的一样,在美国。” 不用说这样的回答不能让机敏的搜查科长感到满足。从这开始这件事情就被敏锐的侦探眼察觉了。克林本夫人贝尔·爱尔莫的神秘行踪,清楚地呈现在警视厅的眼前了。博士的惊恐和狼狈,正如上面充满自相矛盾的对话一样,作茧自缚的行为,加大了有关方面的疑惑。这件事情终究会水落石出的。 搜查科长尤迪立刻催促博士带领他们回到他半月街的家中,监视他。他和米歇尔刑警一起对整个房子进行搜查。克林本博士也再没有表现出特别发憷的样子,在查看完整个屋子后,他们又打开了衣柜,把夫人的衣物和宝石之类的物品拿了出来。 “当然她是打算去了马上就回来的,所以这里的东西都还在。” “克林本博士事件”搜查科长的脸色变得职业性的尖锐起来:“我想再问一次,你夫人到底现在在哪里?”“在美国,至少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想应该还在美国。”“你必须明确地意识到这件事情绝非你说的那样简单。我们必须和在美国的夫人直接联系,或者有某种方法能够准确地证明那就是克林本夫人,否则我们是不会罢休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夫人在美国的住址是什么?你作为丈夫没有理由不知道吧!” “我现在也正为不知道她的住址而感到困惑。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作为丈夫不知道妻子的住址和动向的确是有点奇怪,这肯定是朋友们在胡说八道。在大家眼里我的妻子是音乐家贝尔·爱尔莫,有着艺术家独有的自由奔放的气质。她沉着冷静,到哪里去都不喜欢被人问。我非常了解她这一点。这是性格问题,喜欢随性而至,这样说是最恰当的,也有可能在某个时候她突然就回来了。最重要的是,她是我的妻子,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请不要为我们操心。” 事情就这样暂告一段落。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只是等等看看。当务之急是在大西洋的彼岸对流浪艺术者(根据博士的说法)—迷路的贝尔·爱尔莫·克林本夫人进行搜查。听到搜查科长的主张,博士提议在美国的各大报纸上刊登悬赏寻人广告。米歇尔刑警也加入进来,三人一起草拟出了广告的内容。 第二天七月九日星期六的早上,克林本博士惊慌失措地出现在波特曼广场的普得雷斯医学研究所里,拜托威廉·罗格帮忙买东西,傍晚带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逃离了伦敦。前一天面对尤迪搜查科长的询问他看上去是那么恐慌,所以尤迪搜查科长提前就发觉到他逃跑的意图了。 以下是尤迪搜查科长写的关于事件进展的日记。这里面的“我”代表的就是尤迪自己:“第二天九号,我把克林本夫人列为了失踪人口,慎重起见我把夫人的照片和容貌描述发布给了各地的警察。不仅在伦敦,从英国到美国的主要城市的警察都收到了资料。在伦敦城内的搜查也加大了力度,我亲自和各个分属联系,对夫人可能去的地方都打听过了。我把至今所采取的行动对博士都保密了。第三天也就是十号,我一边等待着消息,一边分析着那天早上来的纳什、克林本和埃塞路·尼维等有关人员的询问笔录。我更加坚信这是一次恐怖的犯罪行为,坚决不会改变搜查方针。夫人还是全无消息。星期一十一号,我再次去阿鲁比奥馆找克林本博士,发现博士也失踪了。失踪是在预料之中的,之后得知,那个时候博士正在比利时的安特卫普,并从这里登上了去加拿大的汽船蒙特露兹号。在阿鲁比奥馆见到了碍于交情聘用克林本当助手的牙科医生弗朗斯博士和牙科医疗器械制造商威廉·罗格,我从他们二人那里知道了关于克林本博士日常生活的种种消息。特别是听说罗格在两天前的九号帮博士买了一些少年穿的衣物,这个消息强烈地刺激到我的侦探神经,这些我全部都是在博士已经逃出英国后才知道的。但是同行的少年的身份,暂时还不得而知。我当着弗朗斯博士和罗格的面,搜查了诊疗室里克林本博士的桌子,发现了一张旧的红十字会护士会主办的舞会的邀请函和苏格兰的玫瑰园寄来的问候信,除了这两封信函外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我马上又前往了位于贺雷德罗布·克雷森特街上克林本的家,再次进行彻底地搜查。在院子里进行挖掘,特别是地下室储存煤炭的地方。与此同时,出逃的克林本博士被列为了犯罪嫌疑人,他的照片及通缉令被分配到全英国和整个欧洲码头的警察手中。我们一方面调动各地的刑警在博士可能出现的地方严格布控,等待他的出现,另外一方面我督促米歇尔刑警对半月街上博士的家进行监视。这样一来克林本事件就正式拉开帷幕了。克林本夫人的离奇失踪,接着是博士的出逃,这一系列事件被所有的新闻媒体竞相报道,引起了社会的轰动。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秘密深深地吸引了。 预感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我总是感觉贺雷德罗布·克雷森特街上克林本的家里藏着什么秘密。虽然对房子的再次搜查没有任何的发现,但是我还是没有放弃。七月十二日(也就是克林本博士乘坐蒙特露兹号航行在大西洋上朝着加拿大方向行进的当天)的第二天(七月十三日),我和米歇尔刑警第三次来到了克雷森特街克林本的家中,从楼上到楼下及地下煤炭储藏室进行了最大努力的精密搜查。第六感让我把脚步停留在地下室的煤炭储藏室里。 第三章 煤炭储藏室是用砖铺的地板。煤炭堆像座小山一样堆在一角,纸屑、枯枝、旧家具和坏的电炉子散落一地。尤迪搜查科长和米歇尔刑警趴在地上对砖铺的地板进行检查。尤迪用从厨房找来的小拨火棒敲打着每一块砖,检查着砖下是否是空的,最近是否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这项检查花费了整整半天的时间。拨火棒的前端不经意插进了砖的缝隙间,翘起一两块砖后周围一英寸见方的砖块就很轻松地被掀起来了。尤迪从后院拿来铁锹,开始在掀起的砖块下挖掘。白色的干黏土非常好挖,大概只挖了四下就有一些破碎的报纸挂在铁锹的前端。报纸的下面隐隐可以看见淡红色像裙子的布埋在黏土里。不久,就露出了人体的一部分骨骼,沾着腐烂的肉,尤迪更加小心地向深处挖掘。 四分五裂并且已经腐烂的尸体的各个部分被挖掘了出来,尤迪搜查科长立即要求贺雷德罗布·克雷森特街管辖的法医阿兰·马歇尔博士和有名的警视厅CID(刑事调查局)的梅尔维尔·马克顿来现场。马歇尔博士到达时是下午六点多。伦敦的初夏,太阳很晚才下山。地下室里已经点上了灯。马歇尔博士顺着石阶下来时看到被挖出的砖瓦和土已经堆得很高了,呈现出一个大的洞穴,尤迪搜查科长和米歇尔刑警坐在旁边胡乱地抽着烟。在这里如果不抽烟的话完全无法忍受这股恶臭。洞穴的周围盖着旧报纸,上面摆放着挖掘出来的骨头和肉片。马歇尔博士默默地蹲在昏暗的灯光下,从包里取出金属棒翻看着骨肉进行检查。在之后尤迪的日记中是这样描述的:“这种场景就好像是故事里那些盗墓的吸血鬼一样。”支援的警察部队到来后挖掘工作继续进行着。马歇尔博士为了第一时间进行实验,带着最初的挖掘物就回警署去了,当晚现场就这样维持原状,挖掘物也留在那里,警察对房子进行了封锁,还派了两名警官进行看守。第二天十四号,马歇尔博士和内务省指派的法医学专家贝巴来到了现场。在两人的共同监督下把肢解的尸体抬出了地下室,装进棺材,转移到埋葬场的尸体停放处。和尸骨一起发现的烫发火剪、红色皮革上装碎片、中国风格的装饰扇都被装在镍银盆中放在棺木的一角。在尸体停放处棺木被安放在水泥地面上,鉴定医师们围着它认真地研究起来。在此期间尤迪科长和贝巴在地下室绞尽脑汁地研究着现场。从地板砖瓦的表面到第一件挖掘物被发现的深度为八英寸,除掉砖瓦的厚度三英寸,仅仅覆盖了五英寸的黏土。土面被非常小心地填平和加固,连上面排列的砖瓦都没有凹凸不平。距离地面最深的挖掘物是在十二英寸处被发现的,同样除掉三英寸砖瓦的厚度,位于洞穴的九英寸处,尸体的所有部分都被发现了。 对于克林本博士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完了,苦心编制的谎言全部化为了泡影。此时,博士正化名为R.t.罗宾森穿着蹩脚的伪装一路高飞逃亡在大西洋上。 一连串的事情注定了这位克林本博士的犯罪行为最终只能以失败告终。根据事后的供述,他所犯的最愚蠢的错误就是使用毒药将妻子杀死,之后又张皇失措地说了些毫无逻辑的谎话,在逃亡的路上耍些小聪明,一路上愚蠢的行为把自己送进了死胡同。 此时伦敦警视厅对克林本博士的搜查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伦敦警察局门口都贴着博士的放大照片—参照本书封面照片,到处都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全英国的警察都行动起来了,对街上的行人进行彻底严密的监视。就像是颁布了戒严令一样,如此森严的戒备是史无前例的。警视厅的首脑们都认为克林本博士应该还藏匿在伦敦的某处,或者在英国范围内进行逃亡,只有尤迪搜查科长认为鸟儿早已飞离鸟笼了,并向海外颁布了通缉令。 说到追捕克林本时引起的大骚动,听了下面这段流传在伦敦郊外曲艺场的俏皮话就能想象出来了。这是个类似与诙谐语一样不入流的笑话:搜查克林本博士的三名侦探在伦敦城中巡查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很像克林本的人物。三人从普林斯餐厅门口开始一路尾随其后,最后在罗曼诺餐厅的人群中跟丢了。被甩掉后三人非常悲观,巡视四周后发现那名男子搭乘计程车到了辛普森餐厅。在这周围都是餐厅的街道四处乱窜本身就很奇怪,这名男子肯定就是克林本。三人想着这次一定不能再让他逃脱了,推开了这间吉卜赛餐厅(辛普森)的门,飞快地走了进去,男子正逃跑似的冲进地下室。“就是他!”走在前面的名侦探格尔森叫道。三人像猎犬一样追着杀人犯跳下了地下室。男子抢先进入厕所并关上了门。从里面把门锁好后终于安心了。三人在厕所门口屏住呼吸等待了十五分钟左右,发现他似乎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喂,你放弃吧,”格尔森朝着门缝喊道,“想藏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的,我们已经知道你就是克林本了。”厕所里的男子回答道:“别开玩笑了,我不是克林本,我是克拉……” 不用说明了,他只是个经常到餐厅借用厕所的人。庸俗的打扮和至今都很流行、引人发笑的段子,都能看出克林本事件是多么有名,在当时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利用无线电来追捕犯人也是从克林本事件开始的。从这方面看,这起犯罪事件是具有历史意义的。 他的情妇泰比斯特·艾瑟露·路尼布女扮男装,伪装成他十六岁的儿子,和克林本博士一起搭乘蒙特露兹号逃亡。肯特尔船长是个头脑精明的人物。 七月十二日拂晓,开往加拿大库贝克的汽船蒙特露兹号从比利时的安特卫普起航了,船长肯特尔在起航后两小时就注意到这对可疑的父子。他在船舱里看到一位穿着茶色宽大服装、十六七岁、身材苗条的美少年,挽着长相丑陋、四十七八岁、貌似他父亲的男子,亲密地走在甲板上。如果只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不经意地看着他们,并没有引起两人的注意,但他们多次表现出并非父子关系的暧昧之情。儿子握紧父亲的手时,父亲搂着他的肩膀,回过头冲着他甜蜜地微笑。船长看惯了那些新婚旅行的夫妻,但鲜少看到这种在男士之间甚至是父子之间看来都是非常奇怪的举动,于是他佯装没有看到。但是从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关注这对旅客了。 最值得注意的是,前一天的十一号,得知博士已经逃亡的尤迪搜查科长为了以防万一,向英国靠近欧洲的各个主要港口都发布了带有博士照片的通缉令。正在蒙特露兹号要起航之前,电报发到了安特卫普的劳埃德汽船代理店,肯特尔船长被嘱咐要特别留意船上的旅客。 在得到最后确认的同时,船长立刻通过无线电从蒙特露兹号向伦敦的劳埃德公司报告发现了克林本博士的事情。这件事被《日邮报》发现,不久就在特刊上发表了肯特尔船长寄来的特别稿件,这也是无线电被实际运用的一个重大突破。下面是《日邮报》刊登的肯特尔船长的特别来电。 第四章 我没过多久就注意到化名为罗宾森父子的克林本博士。但直到第二天早上我都保持着沉默,和一级舵手比汉说到这个事情时,他也有着相同的怀疑。为了不引起骚动,我和他都不动声色,默默地继续监视着这两人。我们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微笑,礼貌待客。午餐的时候,我检查了离开食堂的二人的帽子。克林本博士的帽子里面盖有“杰克逊·诺德大街”的印,艾瑟露·路尼布帽子里的商标被撕掉了,由于帽子太大,帽檐的周围塞了一圈报纸,穿着男装的艾瑟露·路尼布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个女的,而且是个举止优雅的淑女。博士完全掌控着艾瑟露,一刻也没离开她的身边。艾瑟露所穿的男装非常滑稽,谁都能看出那非常不合身,裤子臀部周围好像被撑破了一样,在腰部的地方看得出有补过的针脚,还露出一个大号的别针。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已经被识破了。我没有逮捕他们。不管怎么说在海上即使想逃也无处可逃,为了不引起其他旅客的骚动,就让他们享受这短暂的自由时光吧。但是克林本博士的心理状态有些疯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自杀或者发狂,所以也不敢放手,依旧严密地监视着,还命令服务生对船舱内的私人物品进行了调查,没有发现枪支类的危险品。照片上的络腮胡子已经被剃干净了,下巴上和面颊上的胡须也长了出来。如果留意观察的话会发现博士每天都会神经质的剃两三次鼻下的胡须。吃完饭后,在甲板上和其他旅客闲谈时都能看见博士得意地摸着面颊上长出的胡须。通过每天的接触,感觉他与其说像个医生,不如说更像个农夫,他只有在鼻梁上架着眼镜时才能看出少许医生的影子(跟登船当天的感觉相同)。 博士和艾瑟露一起并排躺在甲板的椅子上看着史书,或者说是佯装看书。他们食欲非常好,没有晕船的迹象。我时不时会和博士谈起旅行的话题。 博士去过的地方很多,加拿大的多伦多、美国密歇根州的底特律市、加利福尼亚州沿岸等,聊起来总是很起劲。他还提到为了儿子的健康着想打算到加利福尼亚去疗养。聊到“儿子的病”时,博士会不经意间夹杂着一些医学术语,事后注意到他会偷偷观察我的脸色。他还提到抵达加拿大后会沿湖一路前往多伦多。 在确认R.t.罗宾森的真实身份之后,为了不引起博士的注意,我立刻命令一级舵手比汉把所有有关克林本事件报道的英文报纸全部收集到高级船员谈话室里。曾经有一次,我说了某些奇怪的话引得博士张口大笑。我借机瞟了一眼,他果然镶有假牙。我是根据通缉令的描述知道这一点的。 坐在餐桌上的“少年”怎么看都像是个女的。 交叉着使用刀和叉、闭着樱桃小嘴咀嚼着食物、使用拇指和食指从盘子里夹取水果等,“他”虽然穿着男装但是一点都看不出男子的模样。这样的打扮即使不是在船上被人发现,早晚也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而暴露的。在餐桌上博士无处不表现出对“他” 最大限度的关心,为“他”剥核桃,沙拉也分一半给“他”。无微不至地为“他”服务着。七月二十五日晚上,在船上的会客室里召开了音乐会。 我也出席了,并且坐在听众席里。罗宾森父子对此也非常感兴趣。罗宾森发现了我,并邀请我坐到他旁边的空椅子上。再没有比听业余爱好者独唱或者演奏更有趣的事情了。他今晚非常愉快,和“儿子”一起开怀大笑着。第二天早上,博士和我谈论着前夜不知是谁唱的那首流行歌曲《e All alked into the Shop》,说那首歌曲整晚都在自己的头脑中回响着,说着还低声唱给我听。博士兴高采烈地说:“儿子也非常高兴,回到船舱里还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哼着那首歌。”我们还聊了别的话题,聊到了美国的酒,博士说在伦敦只有在塞尔弗里奇的酒厂才能喝到美国风味的酒。 我曾经有两三次在甲板上走在博士的背后,试着喊“罗宾森”这个名字,博士一副好像不是在喊自己的表情。再喊两声时就被“儿子”发现了,仓促地点头回应着。然后会一遍一遍地解释道,是因为船上的凉风吹得声音太响而没有听见。我还能看见他经常站在船上海路图前面,计算着每天都在减少的航程。 他果然看上去还是比较担心无线电信,有时会不安地仰望着那些架在空中的线,有时会偷看电信室,如果看见技师的手指尖迸出蓝色的火花就会心惊肉跳半天。“这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技师多次这样对我说道。 艾瑟露·路尼布一副沉浸在幸福里的样子,她大概还不知道克林本博士的罪行吧。不管怎么说还是个意志薄弱的小女子啊!她在船上不管到哪里都由博士陪着。博士每次看着她的时候,她都会满怀期待地报以妩媚的微笑,就好像是被博士施了催眠术一样。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忘记自己的男装打扮,表现出情妇的娇态,看上去非常怪异。 当看到贝尔岛的时候,博士突然按捺不住了,开始问东问西的:“会在哪里停船、是否有领航员、领航员是从哪里来的、从领航员站台到目的地港口库贝克要花多长时间?希望能早点上岸赶去多伦多!”直到刚才,克林本博士和艾瑟露·路尼布都还在船长室里和我聊天。博士说到美国时就想到了原来住过的洛杉矶,不知道现在再去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完全变样了。博士笑着说道:“自从十八年前小住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不知道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艾瑟露·路尼布也跟着一起微笑着。当我表示要离开时,博士一边和我握手,一边说他非常喜欢加利福尼亚,就因为这个原因才在加利福尼亚买了一个小小的充满阳光的果园,并打算在那里常住下来。说完后他就离开了。 署名:肯特尔船长 两年前的一九零八年四月,有一位刚去世的知名侦探小说家柯南·道尔在某天去伦敦赫尔马科特街的德沃夏俱乐部时,收到了一位名叫阿达姆医生从堪萨斯州寄来的信: 敬启。晚辈拜读了您的一本关于毒杀事件的侦探小说,本人对毒药深感兴趣。我非常冒昧地希望能够拜访您,并就可以用于未来有关毒药作品素材方面的知识进行交流。请原谅我的唐突!实际上晚辈有一些新的毒杀方法可以用于小说的素材,希望能在近期和您见面,相信对您的写作会有所帮助。 具体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由您来决定后通知我,我会立即赶去,恭候您的大驾。 也正是这个时候,道尔计划从马赛出发到埃及去进行为期一周左右时间的旅行,离开伦敦三个月左右,回来后写了回信给阿达姆医生。因此三个月后从埃及回来的道尔在德沃夏俱乐部和这位来自堪萨斯州的阿达姆医生会面了。这位阿达姆医生是位乡村医生,个头矮小,褐色的胡须,非常滑稽的脑门,难以想象的眼睛上戴着厚得出奇的眼镜。他对道尔小说里提到的毒药非常感兴趣。 “您发表了一本用古拉丁文写的叫《威尼斯的秘密》的奇书,在那本书里曾经记载了十人会议的毒药调整法。原著里的处方现在好像还被秘密收藏在威尼斯市的记录保存所里。听说十人会议还专门聘请了药剂师,根据药方炼制了秘药,花了很长时间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杀死了一批政敌。”“是这样的。”道尔回答道,“这是一本旷世奇书。我拥有的是一八六九年的贝特罗格兰德版,是我在斯德哥尔摩的旧书店里找到的。现在就珍藏在我意大利的别墅里。”“那真是遗憾啊!事实上我这次拜访是想看看这本书,那么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让我拜读一下吧。” 阿达姆医生还和道尔谈论了关于东洋旅行的事情,他作为船医时沿途发生的趣事,以及他对毒药学的研究心得等,实际上他对诉诸法庭的毒药事件和有名的怀特汉姆博士的毒药一览表全部都背了下来,在毒药方面有着非常了不起的造诣。 第五章 这次的会见,阿达姆医生还介绍了两三种他最近发现的猛毒,并向道尔博士说明了毒药呈现的种种怪异现象和作用于人体的反应。 这是一种新型的毒药,目前还没有被命名,他对此抱有浓厚的兴趣,如果将此种毒药进行皮下注射,不论哪位专家使用任何科学方法进行检查,都不能发现造成心脏猝死的原因。也就是说,使用这种毒药可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轻松达到杀人的目的。 “唯一欠缺的是,死后如果尸体被立即发现的话,可能会散发出这种毒药特有的奇怪臭气。但是这种臭气在死后三小时内就会完全消失。即使在三小时以内被发现,如果死者是个有吸烟习惯的人,那么这种臭气也不会那么明显。另外为了排除少许的安全隐患,只需要用薄荷丸擦拭一下注射的针孔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无论多高明的病理学家也不可能查出真正的死因。” 前面的话都是铺垫,阿达姆为道尔构思了一个巧妙地以迷宫杀人事件为题的小说情节。他本人作为小说的主人公—杀人犯,连细节都考虑到了,可谓是用心良苦,组织了一个不留任何线索的巧妙的犯罪事件。这个构思的确非常有趣,犯人就如同恶魔一样最后也没有被抓到。但是对于道尔来说,这样的构思是过于偏激的。连世界第一、万能的歇洛克·福尔摩斯都被蒙骗了,读者可能并不知道这一点,道尔苦笑着说道: “这似乎行不通。让您费心了,但是我不能采用。”阿达姆听着也笑了起来:“偶尔这样的结局也是不错的。作为一个聪明人,告诉大众一个杀了人而绝对不会被抓的方法,一定是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从那以后,道尔和阿达姆经常会面,而阿达姆总会为他的小说构思一些考虑周到的用毒杀人的主人公,而最终的结局都是不会被人发现的。道尔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对小说痴迷的患者,并不会认真对待他的提议。不久后道尔又出发去意大利旅行了,从此也就和阿达姆断了来往,把这位隐藏的毒药研究者、亲切的乡村小医生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事后的两年,一九一零年七月二十二日,柯南·道尔无意中在报刊上看到了曾经来访的阿达姆医生的放大照片。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在照片下面标的并不是阿达姆的名字,而是杀死妻子的杀人犯—赫勒·哈维·克林本医生。想象一下,如此完美的下毒者也就这样轻易地被捕了。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一八八九年初春的纽约。 赫勒·哈维·克林本博士和一位名叫科拉·塔拉的十七岁美少女相恋并结婚,婚后搬到了圣路易斯市,开始了新婚生活。该女子的真实姓名非常的奇怪,叫做库尼古德·玛卡莫兹。她的父亲是波兰人,母亲是德国人,属于典型的美国移民。她的身份很复杂,除了使用过科拉·塔拉和本名库尼古德·玛卡莫兹之外,还有个别名叫贝尔·爱尔莫,她也正是多年后在地下室内被发现身首异处的克林本夫人。克林本博士是密歇根州冷水村人士,三十二岁结婚。一般重罪犯人在犯罪后都会“在远走高飞前返回故乡一次”,这位“R.t.罗宾森”带着“生病的儿子”也飞快地返回了故乡,这也算是一般公式化的心理吧。他在之前的十年时间里,一直在伦敦留学,学习医学。回到美国后就在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的大学医院—纽约市立眼科医院任职,还在费拉德尔非亚和多伦多开过私人医院。他是一位文静的学者,不会轻易动怒,性格内向。婚后决定和库尼古德·玛卡莫兹在圣路易斯的新居内开设私人诊所,之后没过多久就在当地小有名气了。 这样的生活原本应该是相安无事的。 但是,有人说新婚妻子库尼古德的声音不一般。这样一来新婚才六个月的库尼古德开始变得非常的骄傲自满、野心勃勃起来了。为了参加歌剧的演出,她到纽约接受声乐训练。以前这就是她的梦想,也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才和博士结婚的。日益膨胀的野心日夜燃烧着她,她自信地认为只要给她一个站上纽约舞台的机会,就一定能成功地成为歌剧中的女皇。实际上在遇见克林本博士之初,科拉·塔拉—库尼古德·玛卡莫兹就暗自决定使用贝尔·爱尔莫这个艺名登上舞台,并且自命不凡地认为自己一定能成为一位知名的艺术家。但是她自始至终也没有登上过舞台。一九零零年,博士作为缪雍药品专卖通信公司的分店长去伦敦赴任。他在夏福瓷贝利街开设了事务所,生意立刻就好起来了。博士的性格正适合这样的工作,温和而厚道的待人接物的态度深受英国人的喜欢,得到了公司和顾客的好评。就这样他的人际关系网也迅速扩大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是博士一个人来到伦敦的,四个月后留在纽约的贝尔·爱尔莫放弃成为歌剧女皇的野心来到了位于伦敦特拉姆科特街入口南半月街的丈夫的公寓里同住。在事发前五年,夫妻二人搬到了布鲁姆斯贝利区吉尔福特街贺雷德罗布·克雷森特三十九号。住宅所在的街道树木繁茂而安静,横穿了卡姆登·罗德街,是一栋独立的建筑物,也是后来发生悲剧的地方。 在搬家之前,公司急召克林本博士回纽约短期出差,夫人贝尔·爱尔莫被安置在吉尔福特街的临时公寓里。两个月之后博士回来了,夫人向他坦白道,在博士离开期间有位叫布鲁斯·米拉的男士在热烈地追求着她。他们时常会一起出去看歌剧、共进晚餐。事实上,根据博士的陈述,从那之后夫人的态度就开始转变了,经常会当面说已经不爱博士了。布鲁斯·米拉是音乐大厅的歌手,现在在伦敦。从那以后夫妻间的争吵就没有停止过,关系也日趋紧张了起来。但是他们在朋友的面前还是巧妙地掩饰了这种不和,看上去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科拉·克林本夫人原来曾滥用过贝尔·爱尔莫这个艺名,如今想登上伦敦的舞台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但相反她渐渐在演员和曲艺人方面有了一些发展。许多人都知道波尔·玛路提雷特夫妇也是贝尔·爱尔莫的好友。贝尔·爱尔莫有着大大的黑色眼睛,乌黑的头发,饱满的面颊,体态略显丰满,常常穿着华丽炫目的洋装。她在周围的圈子里还有个外号叫“极乐鸟”。 在赫路德罗布·科勒森特的家中,贝尔·爱尔莫不分昼夜地招待音乐大厅的朋友,每天都非常的吵闹。搞学术研究的博士苦不堪言,只能冷眼旁观。博士对夫人的行为感到非常厌烦。那些衣服、用尖锐的声音不断骂出的脏话、极度的虚荣—想到这些,博士就想马上逃离这不幸的婚姻。这个时候在博士身边出现的第三者,突然就在其脑海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而平凡,性格好,这些都让这位一直生活在妻子阴影下的乡村医生到了中年还体会了一把初恋的感觉。她就是最近聘请的打字员艾瑟露·路尼布。背负着社会的压力,还要忍受这样一位任性的夫人,这位小市民阶层的医生感到身心疲惫—最近博士对宗教信仰方面表现出了异常的热情。对于博士目前的状态她就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艳的花朵,是拯救他人生的唯一的女神。就如同对宗教信仰的感恩之心一样,这段恋情日渐升温。这不是追求青春梦想的恋情,而是饱受虐待的中年人心中燃烧的恋火。很快,艾瑟露·路尼布就完全被博士如疾风般的激情包裹住了。就这样,在赫路德罗布·科勒森特的家中,歇斯底里般兴奋得似乎有狂躁病的克林本夫人贝尔·爱尔莫和性格相反、表面冷漠沉静的博士过着平行式永不交叉的生活。到那时为止,他们都还表现出常见的家庭现象。 自从在舞台上露脸无望后,贝尔·爱尔莫开始变得自暴自弃、喜怒无常,而且超乎常理的迷信。如果要去拜访的朋友家里贴的是绿色的墙纸,她就会觉得不吉利,坚决不肯进屋。虽说在西方不喜欢绿色的女性很多,但是贝尔对绿色的厌恶似乎发展成了一种病态。她觉得粉色是她的幸运色。在半月街的家中,从墙纸到窗帘、床单、坐垫,全部都是粉色的。前面说到过,在地下室发现尸体的时候,她也是被淡红色的床单包裹着的。看来幸运色也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好运。夫人非常喜欢鲜艳的打扮,如果不把自己打扮得华丽照人就会觉得不舒服,而丈夫则正好相反,性格非常沉闷。从一开始,二人就性格不合。 贝尔·爱尔莫的朋友都是一些挥金如土的艺人。为了能和这帮人交往,夫人也在勉强地撑着。因为并非贵妇身份,每次在自己家举办晚会的时候,她都会乘宾客没有到来之前亲自准备食物,还会指使博士做事。之后又马上变身为贵妇在客厅里招待宾客。在之后的公审时博士是这样说的:“在这样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里经常宴请朋友,并渐渐地感觉到妻子已经不再爱自己了。我们只是在众人面前表现恩爱,而当夜深人静回到卧室时又仿佛是陌生人的夫妻。”这样的事情在社会上也不是没有,但是别忘记,这些都是出于博士的片面之词。贝尔·爱尔莫已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了。 第六章 求购者姓名—h.h.克林本 求购者住所—五十七点六一区,阿鲁比奥馆求购毒药名称及分量—菲沃斯×××××分子(约×厘×毛强)求购目的—顺势疗法配剂 求购者签名—h.h.Crippen年月日—一九一零年一月十八日新牛津街一零八号莱文斯布朗斯药店的毒药账本上有这样的记录。 克林本博士让贝尔·爱尔莫服用了这种用天仙子碱配制的毒药。这种毒药被用于杀人还是头一起案例。菲沃斯×××××呈现出细小的结晶状。 对于克林本博士来说,每天在半月街的家里都像在坐牢一样。贝尔·爱尔莫和布鲁斯·米拉的奸情似乎也在发展着,她热衷于廉价的流行打扮,每天都会外出,而博士一次都没有见过这位布鲁斯·米拉先生。在克林本接受审判时,为了传唤证人,警察对此人进行了大规模的搜索,却一无所获。问了贝尔·爱尔莫的朋友,大家也对此人物一无所知。看上去好像是个虚构的人物。这可能只是浪漫的贝尔·爱尔莫根据小说里的三角关系情节想象出来的一位情人,并且如同真实存在般地告诉了丈夫。 克林本博士每周的固定收入是三至四镑,再加上医院和医药公司的佣金,全部加在一起每周最多不过十至十五镑之间。从苏维根制药公司经理到德鲁特疗养院委员,他换了很多工作,但是这些泡沫公司不久后都倒闭了,后来他加入到一家奇怪的耳科医院,医院也在六个月后就倒闭了。一九零九年他又回到了缪雍公司,然后在一九一零年一月三十一日被公司解雇,之后就在纽·奥克斯福得街阿鲁比奥馆内的牙科诊疗室担任弗朗斯博士的助手。同时在这之前他就在波特曼广场十二号的普得雷斯医学研究所内拥有一家小小的诊疗室,名义上是一个独立的从业医生。但是他的诊所常年都没有患者光顾,他当时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给弗朗斯博士当助手的微薄工资。 这样的收入是没办法满足贝尔·爱尔莫奢侈的生活的,贝尔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在伦敦都过着极其奢华的生活。但是资料上记录的衣服、珠宝和其他的饰品都是从哪里来的?她有着一群不入流的男性朋友,一直都接受着他们的馈赠,但是这些男人为什么会愿意赠送财物给她,始终无从考证。这个时候的贝尔·爱尔莫已经为人妇却还过着这种关系极其混乱的生活。 她自己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婚姻生活,曾多次说博士是个贫穷、毫无乐趣、没风度的小男人。博士对妻子的交际情况也表现不出什么兴趣,每次都是一副不悦的表情。博士每天早上起床后就会在厨房烧好开水放到妻子的床边,然后一个人在冰冷的厨房吃过早餐后就去工作了。晚上九、十点钟回到家中一言不发地上床睡觉,互相表现出如冰冷的石头一样的冷漠。 音乐厅正在筹备妇女行会,贝尔·爱尔莫也一如既往地每天出门。事态进一步地恶化,爆发期即将来临。至今,这种沉默的互不关心的态度开始变成了互相的憎恶,在赫路德罗布·科勒森特的家中每晚都上演着激烈的口角大战。在这种功利心强的中年人之间,由于感情的隔阂而发生的丑恶的争吵预示着血案迟早都会发生。贝尔·爱尔莫可能是对日渐远去的青春感到焦虑,她当时三十五岁。 博士希望得到自由,快速地得到自由。他希望能自由地和艾瑟露·路尼布一起享受自由的爱情生活。博士不自觉地不停地抽动着桌子的抽屉,抽屉里放着的是他一月份刚购买的用纸包着的菲沃斯×××××分子。一向软弱的博士突然变得异常具有破坏欲,他暗暗地在贝尔·爱尔莫的背后露出狡猾的笑容。 贝尔·爱尔莫和朋友抱怨说最近想离家出走。如果这个女人消失了的话,他就可以公然让艾瑟露·路尼布进门了。而且那个女人的衣服、珠宝首饰不就都可以归艾瑟露所有了吗?想着想着他就希望妻子早一天消失就好了,如果去了某个地方再也不回来就好了。因为她曾经说过要离家出走,所以谁也不会对她的消失有所怀疑。 贝尔·爱尔莫真的消失了。 那天晚上,波尔·玛路提雷特夫妇宴请曲艺界的艺人共进晚餐,克林本博士和贝尔·爱尔莫也恩爱地出席了。博士显得特别兴高采烈,表现得非常有男子气概。这是因为那晚他要努力地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和妻子之间的关系很融洽。夜深了,波尔·玛路提雷特夫妇在欢声笑语中送别了博士和贝尔,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贝尔·爱尔莫活生生地出现。凶案就发生在那天深夜到第二天凌晨之间。 第二天的中午,由于前晚玛路提雷特夫人有些感冒,博士还特意到她家中探望。 夫人正在卧室里休息,所以玛路提雷特先生在客厅里会见了博士。 那个时候玛路提雷特先生还对博士说道:“我妻子没有什么大碍,倒是您夫人应该很疲累了吧。昨天晚上搞得太晚了。” “她是一个精力充沛的活动家,没事的。她今天早上很早就又出门了。” 博士微笑着回答。他还顺道去了查林·克洛斯街的典当行,把贝尔·爱尔莫的戒指和耳环当了八十镑。 四天后,伦敦音乐厅妇女行会的秘书梅林达梅小姐到同行会财政委员贝尔·爱尔莫的家里—赫路德罗布·科勒森特三十九号,来取一份贝尔·爱尔莫的书信。 信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 由于在美国的亲戚突然染病,我必须马上去一趟美国。虽然我打算办完事后马上就回来,但是还是让我暂时辞去委员的职务吧。我一回来就会通知你!因为非常紧急,是连夜准备的行装,出发之前没有时间见面,请代问大家好。希望还能再见面,再见! 四周后,玛路提雷特夫妻收到了克林本博士的书信。 好久不见。贝尔去了美国后就音信全无,我非常担心,但是今天收到了电报。详细情况我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得了急性肺炎,情况很危险。离家那么远又生病了,无法联系大家,请见谅。我本打算去美国,但是想知道事态的发展情况,所以正在等待她的回电。我不想因为我们的事情而引起大家的不安,如果我去美国的话,请允许我和你们商量一些事情。我现在正在咨询去美国的船期。你们二人身体可好。 这个消息立刻就在贝尔·爱尔莫的朋友圈子里传开了,尤金·斯特拉特顿太太还代表音乐厅妇女行会来看望了博士。 第一章 在蒙塔威伦森林里的小路上发现了一具脸部和头部共有六处明显伤痕,全身沾满血的年轻女性的尸体。衣服被撕成了条状,身体几乎呈半裸的状态,下半身被土块和树枝等掩盖着,有明显被施行暴力的痕迹。在尸体旁边还散落着一块手帕(是当时法国女性间最流行的浆过的颜色)、一本小的圣书、带黑色蕾丝边的夫人礼帽、只剩一只的黄色女式皮靴,由于前夜正好化雪,所以这些全部都被水打湿了。根据这些随身物品很快就查出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叫玛丽·巴塔游,二十二岁,之前是附近里昂市的一名女佣。 乡下来的人告诉她,如果她现在走的话,可以在附近给她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所以她就偷偷地从里昂市跑了出来。事发现场在稍微偏离横穿森林大道的地方,老树的根部灌木丛生,是一个没有什么人经过的地方。发现尸体的是在蒙塔威伦森林另外一头的别墅的女主人,在马赛开服装店的玛丽安妮·卡米卢夫人,尸体是被她的猎犬发现的。二月八日,法国中部小雪花时下时停。 很久以前,蒙鲁阿路这个地方就很有名气。从这之后的六年间,同样的犯罪行为在这一带反复发生着。 从里昂市到瑞士的哲内威有一条哲内威街道,沿着这条街道距离里昂市十二英里处有一个名叫蒙鲁阿路的小客栈。这是一条口碑不好的街道,站在威路博奴的山丘上,远远地就能看见两个高高的白色建筑物的屋顶沐浴在阳光中。这是被人称为“大的危险之家”和“小的危险之家”的两间酒家。从中世纪开始,这里就是山贼和小偷的聚集所,他们在这里杀人或者被杀,是一个罪恶的巢穴。周围一带是不毛之地,荒无人烟。像被旧棉絮包裹着一样的黑暗而幽深的森林里,山丘和峡谷连绵不断。 在里昂市有一位名叫玛丽·卡鲁特的女佣。她讲过一段引人注意的话: 在被杀的玛丽·巴塔游离开主人家的同一天,有一位谁都不认识的、从乡下来的人找到了卡鲁特,并对她说了和对巴塔游说的一样的话,邀请她到乡下去工作。他说有一位住在乡下的亲戚急需聘请女佣,给出的条件非常优厚,希望她能立刻跟他走。但是卡鲁特说和现在的主人家有约在先,要工作到三月四日,所以想到那个时候再考虑此事。如果那个时候还需要请人的话,希望能再跟她联系。 男子也没有再强求了,只是失望地摇着头就离开了,因为被卡鲁特拒绝了,他才又找到了巴塔游,并且成功地说服了她。 来找卡鲁特的男子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看上去就像个乡下人,上嘴唇上有一个肿了的包,好像是受过什么重创一样。这个特征非常明显,搜查也变得活跃了起来。 到了约定的三月四日,玛丽·卡鲁特都忘记了此事,而这个男子却没有忘记。他再次征求她的意见来了。还没等她开口,就表示请女佣的条件还是和上次一样,如果她想去的话,现在立刻就跟他走—男子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通缉了,表情非常平静。捡了一条命的玛丽·卡鲁特吓得直哆嗦。如果是个稍微有头脑的女人,这个时候就会想办法拖住他,然后再去通知警察将此人抓住,但是卡鲁特完全被吓住了。什么也没说就把门关上了。 附近的人家有一位叫欧郎布·安娜贝尔的女佣。接着该男子就走到那家的厨房门口,用花言巧语引诱安娜贝尔。听说待遇优厚,工作清闲,对之前的事情还一无所知的安娜贝尔开始动心了。当即就向这家的主人告假,跟着这名男子离开了里昂市。他们沿着哲内威街道,一边聊天一边慢慢前行,一直到了傍晚。 要进入森林的时候太阳正好落山了,这正是前些日子发现玛丽·巴塔游尸体的蒙塔威伦森林。安娜贝尔感觉有点阴森恐怖,不由自主地靠向了男子,和他挨在一起走。那名男子一边问她怎么了一边放慢了脚步,突然就用手挽住了她的腰。在恐怖的本能驱使下,欧郎布·安娜贝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地跑向附近的百姓家。 欧郎布·安娜贝尔居然奇迹般地得救了,“狼”究竟是怎么失败的,死里逃生的两个女人没有见过那张脸。一位是拒绝邀请的玛丽·卡鲁特,一位是奇迹般逃走的欧郎布·安娜贝尔。 让人费解的是一路追查线索的警察们,好像遇到了什么障碍,很久都没有新的进展了。难道是因为“狼”恐惧了,之后很久没有再发生任何事情了。 就这样到了暑假的时候了。 九月的时候,一位名叫琼塞芬·夏洛特的年轻女佣再次受到了“狼”的拜访。 因为优越的雇佣条件,她跟着他离开了里昂市。晚上走在蒙塔威伦森林里时,夏洛特和欧郎布·安娜贝尔一样感到莫名的恐怖,她逃往附近的农户家避难。 十月三十一日,一名叫杰妮·布鲁哲的女佣,仍然是抢在恐怖袭来之前就逃离了危险地而得救了。这个日后被人们称为“蒙鲁阿路之狼”的乡下汉子,就像是空气一样停留在人们身边,每次把人诱拐出来又让她逃走。 进入十二月时,他又从里昂市骗出了一名叫威科特郎鲁·贝朗的女佣,这次因为在森林里遇见了一群旅游者,所以失去了遇见“狼”的机会,他只是把女佣身上的钱和衣物装载到货车上逃走了。 虽然这些事实不断传来,警察依然借故推托着。后来他知道了这群警察不采取积极的行动,就在黑暗的森林里把多名女子强奸后杀害了。过了六年,重新展开认真调查的起因是由于一位名叫玛丽·巴琼的女佣在逃出魔掌后的控诉。六年后的五月二十六日,夜里十一点左右。 第二章 巴兰村一户还没入睡的农户家的门被敲得咚咚作响,传来了一位女子呼救的声音。出来一看,这名女子面部全是伤,衣服被撕烂,赤身裸体,鞋子不见了,长袜滑到腿肚子下,一看就知道是逃出来的。她的出现一时间引起了大骚动,村民们吵吵闹闹地向警察证实着当时的情形,女子跌跌撞撞筋疲力尽地闯了进来。这名女子就是玛丽·巴琼,这些陈述就成为了日后法庭上的供词:今天下午两点钟左右,在里昂的拉·歌罗彻路桥头,我被一位陌生的男子叫住。他想打听附近是否有佣工介绍所。我告诉了他附近两间的地址,而且说自己现在正准备去其中的一家,男子听了后非常高兴,用亲切的乡音对我说:“你是要找工作吗?” “是的,我正准备找工作。” “那正好啊,事实上……” 男子急忙说道。一问才知道那名男子是蒙鲁阿路附近别墅里工作的园艺师,这次来里昂是受夫人的命令想高薪急聘一名女佣。接着就说了很多关于这份工作的好话:家里的人口不多,工作很轻松;工钱开始时是二百五十法郎而且生日时还能得到礼物,如果能见到出嫁了的小姐的话,她每次离开之前都还会放些钱在壁炉上分给女佣们,女佣每次都能分到五法郎;在星期日允许参加教会,这已经是破格的待遇了。从那名男子的态度和谈吐来看都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我对他的话坚信不疑。当场就决定了随他一起坐车出发。到达蒙鲁阿路时已经是七点半左右了,天色渐渐变暗了。他说如果抄近道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他背着我的行李走在前面,我一只手拿着小笛子,另一只手拿着包和洋伞跟在后面。在穿过铁道线后,开始上坡,道路两旁的灌木丛繁茂,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直走在前面的男子回过头来,他说由于行李太重了,就先放在这树底下等明天早上再赶车来取。我心想如果这样的话就应该寄存在停车场里的,但是也没有反对他的提议,我们把行李放在杂树丛里,为了不被发现又用树枝把它盖好,然后就继续前进了。宽广的草原,干涸的河床,我们在陡峭的山路上时上时下地蜿蜒前进着。我说比想象中的要远,男子装模作样地回答说,应该可以看见别墅的灯光了。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是用同样的话回答我。 一路上男子都是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提醒我注意脚下的路。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了人迹罕至的狭窄山路上了,巨大的石头翻转过来挡在了路上。男子停下回过头来向我伸出手示意要帮我,但是我被他过分的好意吓了一跳,渐渐开始感到厌烦。他时常会折回来,拔起细小的树、折断的树枝或者捡起身边的石头,马上又会跑到我后面跟着我,总感觉他是没有达到目的似的。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我大胆地问道:“你在找什么吗,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拔些小树苗种到院子里罢了。” 我开始感到恐怖了,想立刻逃走,但是转念一想绝对不能这样做,所以就一边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边前进着。 男子依然是经常回过头来,每走两三步就回头。我故意笑着说: “怎么了,不用这样看着,我没有关系的。我就这样跟在你后面就行了。” 但是,怎么走也到不了别墅。眼前又出现了一座小山丘,上面有一座建了一半的建筑,看上去像个木材厂。有一块白菜地,这条路上很少有车辆经过。我害怕得快要哭了出来,两腿发软:“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不,我还是先走了。” 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那个男人就突然改变了方向,用一个大网子把我的头罩住了,我就好像被包裹在衣服里一样。不一会儿我开始拼命地挣扎,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踢他,挥动着手里的洋伞。这些动作都在无意中拯救了我。头部周围的网子被洋伞挂住和帽子一起滑了下去。我听见男人在我背后喊着什么,我从山丘上滚了下来,被树根绊倒还划伤了,我滚到沟里去了,鞋和伞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我被恐怖驱使着继续往前跑去。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我好像还听见他在说这一切只是玩笑。我还记得从左侧的灌木丛顶端露出了皎洁的月光,借着月光我看见对面平原上的白色建筑物。我一口气跑了过去,看见了一片灯光,是巴兰村。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拼命地敲着最近一户人家的门。 警察们终于开始紧张了。映入眼帘的是都莫拉鲁村的一间茅屋。进一步进行调查得知,房子的男主人经常会走夜路,他总在奇怪的时间段里偷偷摸摸地进进出出,而且女主人也是个非常可怕的人物—看了本书前面的照片就知道了,再没有比这长相更可怕的人了—而且不喜欢与人交往。这就是都莫拉鲁的家了,名字和村子的名字相同,而且这一带叫都莫拉鲁的人家还有很多。 因此如果警察把村子里叫都莫拉鲁的人都叫出来的话,会让他们感到非常惊讶。只要找那个上嘴唇上有像肿瘤一样的包而且还有伤的人就行了。 第三章 当问到五月二十六日晚上的行踪时,他的回答也很模糊。在他家里,同样的物品有两三件,这也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于是他们把都莫拉鲁夫妇带回了警局的拘留所。玛丽·巴琼被叫来进行指认,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另一方面警察在都莫拉鲁村的家里进行着搜查,发现了大量女佣的随身物品、衣服、内衣、剪下的花边、裤子、手绢、鞋子、假宝石等。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属于那些受害者的物品,其中很多的上面还带着血迹,粗略地洗过后还是皱巴巴的。警察点算这些物品后发现一共有一千二百五十七件,连一向漫不经心的巡警们都为此感到震惊了:“这个家伙的家里还有骨灰堂吧……” 案件终于开始明朗了。警察从周遭收集了证据,经过逐步筛选,发现都莫拉鲁和以前的女佣一起曾在蒙鲁阿路下过车,当时他把女佣的行李寄存在车站,打算第二天再去取。然而因为被人看见了,所以后来也就一直放在那里,没有人去取。 妻子珍妮·都莫拉鲁终于开始招认了。 “非常抱歉,实际上,那天晚上我家那位非常晚才回家,还带回了银手表和带血的衣物。他把带血的衣物交给我并让我清洗,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耐烦地告诉我,刚才在蒙玛的森林里杀了一个女人,现在准备回去把她埋了。说着就拿着铁锹出去了,还说明天要去车站取那个女人的行李,后来他又说太危险,打算后天再去。” 为了证明她说的话,七月三十一日警察到现场去取证。在夫妇的带领下,一队警官去了蒙玛森林。近处的人群都跑出来看这对鬼夫妻,跑来围观的人群场面就如同赛马场一样热闹,这是一场法国式的闹剧。 警察搜查了整个森林却没有任何发现。都莫拉鲁夫人并不知道埋尸体的地方,都莫拉鲁推推搡搡地跟在后面,像死鱼一样安静。终于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处像坟一样的土堆,用铁锹稍微挖了一下就露出了白骨。沿着周围小心地往下挖掘,出现了一具女性的完整的尸骸。她的头部受到过强烈的重击,头盖骨可以看到有裂痕,她就这样头朝下地被埋在土里,红色的散开的头发被对折的大发卡缠着。 这些证据都摆在了都莫拉鲁这老头子的面前,他的脸色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变。老太婆已经完全招认了,这次也是走在最前面带着大家朝库蒙森林走去。夜色已经降临了,警官在村民的帮助下点着火把继续搜索着。因为天色实在是太晚了,正当大家准备撤回明天再继续时,都莫拉鲁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大笑起来,感觉好像在告诉大家要搜索的地方。往森林深处走五十码的地方,他说确实就在这附近了,于是大家开始分头进行严密搜查。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果然其中一位警官发现一块草丛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土层被翻动过,草和树木之间留着缝隙,看样子是有人故意做出来的。用火把一照就可以看见成群的苍蝇在飞舞着。 这里的土质比较特殊,应该是含有防腐剂的成分。年轻女性的尸体一点都没有腐烂,保存完好,就好像还活着一样。尸体呈全裸状态,两腿分开仰卧着,有一只脚弯着立在那里,左手握住乳房,右手握住一把泥土。背着脸,应该是在还有意识的情况下被埋在这里的。 都莫拉鲁这老头子非常平静,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不愉快,只是不看尸体的脸。现在不管怎么假装不知情都是没有用的了。警官开始进行逼供,经过些许犹豫后,都莫拉鲁作出了这样的坦白: 八年前的十二月,我在里昂遇到了两个平常百姓模样的男人,我们一起到酒家里喝了两杯,他们问了我很多事情后,邀请我加入他们。我问具体是干什么,啊,让我吓了一跳,是诱拐年轻女性。如果骗出一个人就能得到四十法郎,连续工作二十年的话就能得到十万法郎的奖励。这样的邀请听起来很诱人,所以我当场就答应了。我的具体分工是寻找外形条件好的女佣,把她们骗到郊外就可以了。 一周之后,在布朗斯·都·拉·夏拉特我再次和他们两个见面,并立刻开始着手物色女佣。起初的时候我失败了,第二次还真的有人相信了我的话,跟我一起到郊外去了。两人按约定等候在半路上。我告诉那女的,这两个人是我的熟人,让她安心跟着他们先走一步,而我因为忘记东西所以需要返回去一下,并说我会在雷龙追上他们的,就这样将那女的交给了他们二人。我在那溜达了大约两小时,他们二人回来了,给了我约定好的四十法郎,还交给了我一包东西,说是让我带给妻子的礼物。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件带血的长大衣和女士贴身衬衣,这是我带来的那个女人的东西。我问他们那个女的怎么样了,他们回答说再也不会有人看见她了。 我在雷龙的公用水井把衣服上的血迹洗干净后拿回家交给妻子,还骗她说是从里昂的旧货店里买来的。 我不知道他们二人杀害那女人的具体地方,应该是在都·巴路桥附近,尸体应该就丢进劳鲁河里了。还没有过一年,在二月左右,我特意到遇到二人的里昂的酒家里去,看见他们俩带着一个皮肤偏黑的年轻女子来了。他们说现在要去送女佣,之后我们四个人就一起出发了。 马拉贝鲁街到罗马雷谢方向有一片森林,我不想再继续走就坐了下来。他们二人劝了半天,我还是不动,于是他们就自己带着女人进了森林。我等了两小时,听见了奇怪的叫声。我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动着。不久,就看见两个男人回来了,他们告诉我女人被送到对面的百姓家里了,因为没有拿着那女人的衣物和其他东西,我想那女人最终应该是获救了,于是松了一口气。和他们分开后,我回到了都莫拉鲁村。 —这好像就是引发此次事件的第一位受害人玛丽·巴塔游。都莫拉鲁接着说。 第四章 都莫拉鲁继续着: 两年后的十二月,我在里昂的科德·贝拉阿舍又见到了那两个男人。他坦白说自己去找女佣,然后把她带到尤阿泽亦的森林里交给他们。都莫拉鲁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女人随身携带的银表和衣物,拿回家交给了妻子。 发现玛丽·巴塔游的尸体之后,他非常紧张,回家拿了铁锹准备把尸体埋了。因为被妻子问得很烦,所以就干脆直接告诉她,人是自己杀的,事实上,全部都是那两个男人动手的,自己只是受雇于人。都莫拉鲁坚持着这样的说法。 在这期间,没有成功的情况也有很多。在库蒙的森林里发现的像蜡像一样被挖掘出来的女尸,是一名叫玛丽·尤拉丽·比索奥的十七岁少女,也是一名女佣。他们是在里昂的街上遇到的,照例还是胡编了一个工作,但是工资一直谈不拢。为了让虚构的事情看上去更真实,都莫拉鲁还特意去了一趟比索奥的家里,和她的两个姐姐见面谈了工资的事情。过了一周后她们终于决定了,都莫拉鲁带着她去了布罗图,并把她交给了那两个男人。 “哇,这可真是难得的嫩菜啊!” 其中一个男的感叹道,虽然夸奖的方法有点特别,玛丽·尤拉丽·比索奥是受害人中长相最漂亮的。被从土里挖出来时,她看上去还是活生生的,大家都对她的美丽感到惊讶,这更增添了几分凄凉。他们在库蒙的森林里朝着库落·阿鲁特路方向前进,都莫拉鲁就站在原地等着。两个男人带着都莫拉鲁拿来的铁锹,带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比索奥消失在了森林里。过了三小时,他们回来了,把比索奥穿的衣物和金耳环给了都莫拉鲁,让他交给他的妻子。 比索奥就这样被完整地保存在了土里。如果那两个男人按照约定来到山丘上的小木屋里的话,玛丽·巴琼的遭遇将和比索奥相同。因为看见他们两个没有来,我才特意吓唬她,让她快点逃走。说用网子套住她的头,那是绝对没有的事情!我只是挥着手让她快点跑,我追在后面目送她的背影离开,自言自语着:“这真是太好了,这个女人再不会被那两个男人抓住了。” 我大声地告诉她去巴兰村的路。这样的我难道不是一个好人吗? 这就是“蒙鲁阿路之狼”都莫拉鲁的告白。那古怪而神秘的两个男人的存在,有点牵强。他们都是不存在的,都是都莫拉鲁编造出来的。大家都这么认为。 强奸并杀害姓名不详的三名女子,将尸体投入劳鲁河里。 强奸并杀害玛丽·巴塔游,将尸体埋在蒙塔威伦森林里。 强奸并杀害姓名不详的女子,将尸体埋在蒙玛森林里。 强奸并杀害玛丽·尤拉丽·比索奥,将尸体埋在库蒙森林里。 以及诱拐夏洛特、安娜贝尔、布鲁哲、巴琼和其他三名姓名不详的女子,对她们施暴,杀人未遂。 但是,从都莫拉鲁村发现的被害者衣物和随身物品来看,认定至少有十二至十八名受害者。 无论把都莫拉鲁送上几次断头台,他也只有一个脑袋,所以就只计算那些已经被发现的受害者吧。 审判开始了。 马鲁彻·都莫拉鲁,五十二岁。骨骼健壮,头发漆黑,绿色的眼睛。年轻的时候好像被毒虫咬过。当时骨相学非常的流行,从这方面来看,都莫拉鲁确实有异于常人之处。他的头盖骨非常宽,前后左右向下倾斜,上面呈圆锥形,显得头特别凸起,额头两边对称的部位发迹和眉毛连在了一起。这是一张非常奇异的脸。 这位怪面侠都莫拉鲁在审判的最后不停地站起来,抱怨窗户开着很冷,太阳照到脸上了,发出各种无聊的指示。每当这时大家都会哄堂大笑,他就像一位娇生惯养的老爷一样。在休息的时候,他会从口袋里拿出面包和奶酪来啃,这样的形象也被拍了下来刊登在巴黎的报纸上面。 马鲁彻出生在意大利的巴德阿,他的父亲是匈牙利的反动派,在巴德阿被抓到后处以车裂之刑,马鲁彻·都莫拉鲁在历史上应该是烈士的遗孤。 证人共有七十四人,证物有手绢七十七块、袜子五十七双、围巾二十七条、帽子三十八顶、紧身胸衣十一件、长大衣九件及其他物品若干。 其中一位证人是都莫拉鲁的邻居—鲁·科伍谢老人,他说了一段有趣的话:都莫拉鲁总是在半夜回家,站在门口大声叫:“大胆!大胆!”听到这样的叫声,屋子里的女人就会把门打开。为玛丽·比索奥进行尸检的蒙威洛博士表示,比索奥手握着地面的泥土,紧咬着牙齿,可以判断她是被活埋的,就这样在法庭上又出现了新的恐怖情节。这时死者的姐姐琼赛特·比索奥激动地说道:“这都是我的错。那个男人来和我商量让我把妹妹交给他时,是我把妹妹推给他的,是我杀死了我的妹妹。活埋!哦,我的天哪,让我说什么好啊!”说完就晕倒了,被抬了出去。 都莫拉鲁的辩护律师是拉鲁得艾路,他的辩护显得非常无力。不是保持沉默,就是像在背诵伤感的诗歌一样,说话断断续续、支支吾吾的。 马鲁彻·都莫拉鲁被判死刑。珍妮·都莫拉鲁被判入狱二十年。 “狼”进行了上诉,蒙鲁阿路区安州的长官立刻就提笔写下了最后的判决书,拒绝申辩。就在二十四小时以内,三月七日星期五,在格雷罗布鲁广场上,他被推上了断头台。这吸引来了很多的围观者。在人头落地之前,他还在市役所的会客室里烤着火。行刑的方法在法国有所不同,脱掉上衣,绑住双脚,剃掉后面的头发,去掉衬衣的领子。使用斧头行刑,速度非常的快,几乎看不见血。这颗奇怪的头颅被作为珍贵的资料送到了里昂大学的骨像学教室。 大概过了三年,还是在蒙鲁阿路,继续发生着专门针对女佣的强奸杀人事件。最后两名男性犯人还是没有被抓到。也许“狼”的陈述真的是事实。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断头之刑好像就有点太重了。但是这些都只是推测,也许那两个男人是在听了都莫拉鲁的话以后才萌生了那样的念头的。 第一章 这是个个头很高,态度高雅的优秀绅士。头发乌黑,颧骨很高,一眼看上去就是标准的鞑靼混血儿的轮廓。一九一二年的初春,距离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四英里的乡下,有一处叫津科特的风光明媚的避暑胜地,非常适合在周末进行短暂的旅行,还有很多著名的风景、怡人的景点,例如,维斯格拉特、纳吉·莫罗兹、布达佩斯等,以津科特为中心,每个周末都吸引了大量的游客。那位优秀的绅士带着年轻漂亮的妻子从首都布达佩斯搬到了津科特镇。 绅士的名字叫贝拉·克斯,四十岁左右,妻子比他小十五岁。他们在津科特镇四处寻找房子,最后在特斯弗洛德街道租了一个非常大的宅子。门口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把屋子和四周完全隔离开来。房屋坐落在特斯弗洛德街一二九号,是古城风貌的灰色瓦砾铺盖而成。在这里,这对夫妇表面上看来相安无事幸福地生活了七个月。男主人贝拉·克斯每周都会来一两次,但是都不会在那里过夜。据朋友所说,他是一座白铁皮工厂的主人,现在才从商场退隐下来。他们和谁都没有很亲近地交往过。男主人克斯是一个神秘的人物,有传闻说他经常会和妻子讨论心灵学上的问题。他对天文学也相当有兴趣,书房里有大量的这方面的书籍。受到他的影响,妻子罗玛·克斯夫人也变成了一位神秘事物的爱好者。吉卜赛女巫经常会对着水晶球来为人占卜命运,这种用水晶球来占卜的方法在西方有相当一部分的信仰者,罗玛夫人对水晶球占卜也非常迷信,经常会从早到晚地注视着水晶球,一个人进行占卜。这对夫妻间的关系非常和睦,经常会乘着私家车一起出门。丈夫贝拉·克斯一个人去布达佩斯时也是开着自己的车去的。 这位匈牙利白铁皮工厂的老板至今都被认为是欧洲第一怪人。在过去,其实还看不太出来,但是最近的事件就比较让人不能理解了。事件发生的当时,警察都在全力封锁着消息。罗玛·克斯夫人是一个非常标致的美人,这也引起了丈夫克斯的嫉妒心,严禁她和其他的男性朋友交往。多瑙河沿岸的齐莫尼是匈牙利南部一个盛产美女的地方,罗玛就是在齐莫尼出生的,她是个美人而且还有点花心。镇上的人都知道她有一位在布达佩斯当画家名叫保罗·比哈文的情人。每当克斯不在家时,保罗·比哈文就会从布达佩斯过来。罗玛家附近的洋槐林很多,人们经常会见到两人情侣般地在树林里散步,有时还到树林深处郊游,坐在草地上谈心。比哈文是一名五官端正的美男子,是布达佩斯的知名画家。奥通协会是一个同市文艺家、画家、新闻记者的协会,在整个匈牙利都非常有名。在这个漂亮的会馆里毎晩都会聚集着那些放浪不羁的艺术家们,保罗·比哈文也是奥通协会的会员。在瞒着克斯的情况下,两人的关系维系了半年左右。保罗·比哈文经常会到他们在津科特的家里来,带着罗玛到附近的名胜古迹游玩。七个月后的一天傍晚,克斯从布达佩斯回来,发现家里的门锁了,进不去。他就在院子里一直等到半夜,可是罗玛还是没有回来,克斯就从窗户爬进了屋内。他看见餐桌上放着一封信,是罗玛留下的,信里说她和情人私奔了,并请克斯一定要原谅她,不要恨她。克斯发了狂似的非常激动地把信烧掉之后,就去了住在附近的银行家利特曼的家中。利特曼是克斯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被从睡梦中叫醒,听克斯发了整晚的牢骚。利特曼虽然感到非常困惑,但还是尽力安慰了他一整夜。 到了早上,这个新闻就在津科特镇中那些喜欢谈论是非的农民中传开了,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还有人一副早就料到的夸张表情认为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迟早的。从那以后贝拉·克斯的性格变得更加不讨人喜欢了。 世界大战时,匈牙利和德国组成了联合国。复仇的心理让平静的中欧多山国家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全国上下一片骚动,青年壮士都拿上枪集合到了战场上。贝拉·克斯也被征兵,从梦幻般的津科特镇出征了。就在出征之前他做了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几乎就在出征的同时,他向镇上的铸造厂订购了大量的铁棍,用这些铁棍把房子的窗户钉得死死的,为的是防止小偷在家里没人的这段时间进入。克斯自从妻子罗玛逃走后,生活一直都非常平静,寂寞地度过每一天。生活空虚得即使遗失了什么也不觉得缺憾。看到他这样加固这所空房子,附近的人都感到有些诧异,大约一周以后,人们的疑惑就解开了,津科特镇的人们目送着镇上的勇士们穿上戎装排成长列离开了,这其中也有贝拉·克斯的身影。战争经历了一年半的时间。 贝拉·克斯所属的部队转战到了塞尔维亚。多瑙河沿岸赛门得里亚之战以后,留在了津科特的利特曼收到了克斯从当地战营中寄来的信。利特曼由于已经是六十岁的老人,所以被免除了兵役,他立刻给赛门得里亚的贝拉·克斯回了信,但是四个月后由于收件人死亡所以被贴上签注从部队退了回来。克斯由于腹部的枪伤,在贝鲁格拉德野战医院死亡。同时在津科特镇厅里也收到了公式化的通知,并且公告了这一消息。贝拉·克斯战死了。被妻子背叛后如此可怜孤独地生活的贝拉·克斯是为了自己的祖国舍弃了生命,镇上的人们都表示了衷心的哀悼。津科特出征的烈士碑上刻有贝拉·克斯的名字。也正是这个时候,在从津科特到布达佩斯的洋槐林里偶然间发现了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她被浅埋在离地面六英寸的地方,尸体已经变成了白骨无法辨认身份。在手指骨上佩戴有结婚戒指,戒指的内侧还刻有文字。根据上面的文字得知,尸体是维也纳大皮毛商的妻子,大战发生的前一年,她带着两千英镑现金和所有的珠宝和一位不知名的中年男子私奔了,从此下落不明。她曾经从布达佩斯给维也纳的朋友寄过信,皮毛商也在老家等地到处寻找她的下落。关于她的身份鉴定警察做了许多的调查,她的丈夫也在战争开始不到一周的时候就战死了。由于正处于战争期间,警察还有其他的事情,很是繁忙,就将此事暂时搁置了。但是又过了三个月,还是在这附近又发现了另外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警察调查了失踪人口后立刻就查明其身份。死者是商务大臣的侄女伊莎贝尔·科布利茨,她热衷于灵魂学,于一九一三年七月在维也纳失踪。布达佩斯的警察开始重视这些案件,对此展开调查。从贝鲁特市传来了同样的报告。有钱的瑞士妇人林尼克尔从洛桑市到布达佩斯的妹妹珍内娃的家里来玩。一九一三年十月她给妹妹珍内娃寄了信后就从布达佩斯失踪了。根据寄来的详细画像描述得知,该妇人脸部有一个小黑痣,左脚有轻微的残疾。根据描述警察花了三天的时间对比了至今为止发现的所有身份不明的尸体后得知,这正是六个月前在离布达佩斯二十英里处的小村庄索侣玛的一口废井中发现的女尸。索侣玛由于每年举行“玫瑰女王节”,所以很久之前就非常有名。警察开始积极行动起来,但是由于女死者的惨死特征,并没有和其他发现的女失踪者并案侦查,而是作为独立的事件,展开了搜查行动。 第二章 妻子罗玛逃走后,克斯独自品味着痛苦和失望,原来就性格怪异的他变得更加孤僻了,整天待在家里一步都不外出,每天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他已经不去布达佩斯了,雇了一个人打理着自己生意上的事务,搞得整个人老气横秋的,基本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他变得非常讨厌女性,一心埋头研究精神鉴定学。津科特的人们一开始就认识这位性格古怪的人,人们只有在晚上透过卧室的窗户才能看见里面的灯光,屋子的大门几个月都没有打开。很少有人见到克斯本人,他好像生病了,周围的人都非常担心。人们试着去敲了他家的大门,贝拉·克斯用微弱的声音回答着,在睡衣外随意套了件衣服就出来了。他生病了,一直躺在床上。因为是一个人所以没有办法,不过倒是很欢迎那些照顾自己的人。他也不叫医生过来。住在附近的人听他这样说:“我现在活着和死去没有什么两样,始终处于半生不死的状态。自从她走了后,我都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生活没有任何意义。” 克斯没有骨气,四十岁的男人像个得了抑郁症的女学生一样。人们安慰了他很久,虽然不愿意还是把医生请来了,还请了一个白天做看护的卡门老婆婆来照顾他。 当时的克斯整天愁眉苦脸的,失去了正常的状态。有一间房间里放着逃走的妻子罗玛的衣服和鞋子,这间房间是卡门婆婆绝对不允许入内的。婆婆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但是还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他三周。他的病也渐渐好了起来,婆婆便请了假,克斯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 他也开始时常去布达佩斯了。下午,他开车从津科特的家中出发,深夜或者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婆婆由于在神秘境地住过,因此大家对她也非常感兴趣,经常会有一群好管闲事的人围着她,怀着同情心和好奇心向她打听有关那个被强烈悲痛打击过的克斯的事情。老婆婆一夜间就变成了一位大红人,开始大谈特谈了起来,其中她说过这样一段话:也许你们还不知道,我见过那个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在二楼的一间房里收藏着逃走的夫人的衣物,主人告诉我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允许进去,听到这样的话我就更想进去看看了。我趁着主人睡觉的间隙,忍不住偷偷进去看了。那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对面还有一个隐藏的房间,房门锁着。我从钥匙孔往里面看了一下,发现对面墙壁下摆放着五个铁皮厂的大桶,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桶,老婆婆,是多大的桶啊?” “要伸开两手合抱才行,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里面果真装着什么东西吗?” 在附近的山里有不少的秘密造酒者。人们认为那些桶里装的是他从那种地方购买来供自己在家解闷的酒。也有人分析说,他关着门在家自己酿葡萄酒,然后悄悄地把酒销售到布达佩斯的小酒馆里。这样的传言被传到克斯唯一的朋友利特曼的耳朵里了,有一天利特曼把卡门婆婆看到五个大桶的事和大家的传言告诉了克斯。他笑着回答道:“这真是有意思—秘密造酒,我不是一个敢铤而走险的人。”他的性格果然是有点神经质的认真,“那些是汽油。汽车用的汽油,因为比较危险,所以我就放在铁皮厂的大桶里,储存在二楼。我有一位在布达佩斯开石油厂的朋友,他的厂破产了,我想都是用得上的东西,所以就低价向他购买了五桶,说实在话,我都有点用不完。” 这样的说法立刻平息了镇上人们的议论,没过多久,人们就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克斯家里的五个铁皮厂大桶的事情了。利特曼曾经告诉过他一次出逃者的消息,克斯好像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他们在维也纳幸福地生活着。听到这个我比什么都高兴,我到现在都还爱着她,也不想打扰她的幸福生活。我只是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仅此而已。”说完之后就转换了别的话题。 但是克斯的行为在津科特当地人看来就更加奇怪了。他在这段时间里频繁地去布达佩斯。这看上去有点奇怪,人们多少还留着中世纪的迷信思想。女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传说贝拉·克斯会魔法。一群相信占星学的妇女聚集到了一起,每个人都描述着自己的算命天宫图。所谓的算命天宫图是指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由自己出生时的星座主宰的,人们对这样的命运进行图解。大家的评论被流传开来,依旧认为贝拉·克斯是一个可怕的怪人。 他接受了利特曼的劝告,聘请了一位女佣。赫内拉·比特弗为他工作了两个月,却没有得到工资,她说自己去催要的时候,克斯异常愤怒,差点把她给杀了。 “我把放在书柜抽屉里的魔法镜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如果盯着镜子看一分钟就能知道自己未来丈夫的模样。不论是谁都想知道将来和自己结婚的男人的模样。我就盯着镜子看了起来,一直看着。突然我感到身后有危险,就回过头来看,克斯就站在我的身后。他想用绳索套住我的脖子。我不顾一切地跳了起来,大声喊叫着,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克斯往后退了两三步,用恐怖的眼神瞪着我,马上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着实让我吓了一大跳。他一边说是和我开玩笑一边把绳索扔到了地上。我非常明白这绝对不是恐吓或者恶作剧,克斯是真的想杀死我。我拼命地从那个家里逃了出来,捡回了一条命,但是那种恐怖的眼神我再也没有见过。” 之前除了卡门婆婆以外,还有一位住在津科特负责清洗的老婆婆,她每周五会到克斯家进行打扫。由于大家的评论声如此之高,挑起了老婆婆的好奇心,她透过屋顶的通风窗户向那间有问题的房间眺望,被说成是装汽油的五个铁皮厂的大桶一列排开。但是克斯发现了她的偷窥,清洗的婆婆立刻就被他赶了出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曾经被人遗忘的传言又卷土重来了,大家都不相信那个大桶里装的是汽油而是偷偷酿造的酒,这是一九一四年五月的事情了。八月世界大战爆发了,即使是小小的津科特镇,也有很多人出征打仗,连贝拉·克斯也在群众的呼声中上战场了。所有的事情都维持着原状。只是前面提到的,他在离开前用铁棒把窗户都加固了,连门也用钉子钉牢后才离开。 直到一九一六年五月份,那个房子两年都没有被打开过。克斯每周去布达佩斯两次左右,每次都是在半夜两三点才回来,这时的津科特小镇已经完全进入了梦乡。经常提到的他的私用小车,实际上是辆破烂不堪的汽车,带着轰隆的响声从大路上疾驰而过时,都会把镇上的人们吵醒。但克斯是非常富有的。听到众多的评论之后,津科特的警察开始进行刑事侦查。负责侦察的警察在跟踪他的过程中渐渐和他亲近了起来,通过交谈发现他并非那样怪异,反而是个非常亲切和随和的人,从此就和他交上了朋友。他们经常还会在咖啡店里交谈,和利特曼一起三人在克斯的家中通宵玩纸牌。因此警察对他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怀疑。这个有点奇怪的人物—贝拉·克斯在津科特继续着他安逸的生活。 一九一四年一月,冬天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从津科特到布达佩斯的洋槐森林里。离开小镇半英里处有一处偏僻的地方。贝拉·克斯和一位穿着漂亮毛皮外套的年轻女性亲密地走在一起,这样的情景很久没有见过了。这情景被人们看到后又引起了一阵风言风语,说他抛弃妻子又找到了新的情人。但是从那次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他们二人继续交往的身影了,也没有其他的人再见过这个女人。她只是偶尔来到布达佩斯,并且就只在那一天和克斯在森林里散步—镇上的人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又隔了几个月,利特曼在距离津科特四英里去巴克斯法的路上,认出了正在和一位陌生女性挽着手散步的克斯。克斯并没有注意到他,正在和那位女性热烈地聊着。在附近的树荫下,停着他那沾满泥的汽车。卡罗利·克鲁特是布达佩斯最繁华的地方。这里的丝绸商的女儿——二十二岁的路易莎·路兹特向同市杰斯弗瓦路区的警察说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第三章 路易莎之前在一个叫索蒙西的曲艺场遇见了一件事情。有一位四十岁左右亲切的男士,邀请她一起去兜风,她随即答应了。男人驾着车带着她到处转了转。他在马路加雷特桥附近有一所公寓,并把她带到了那里,说要给她算命,因为她对算命这东西很感兴趣。男人对路易莎半开玩笑地说请她先要喝掉某种饮料,是一种黄色的液体。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她就喝了。然后就按照吩咐坐在了桌子旁,开始进行水晶球占卜。男人带着玩笑的口吻说道:“如果用双手捧着水晶球,盯着看的话就可以看见未来丈夫的脸。”于是,她就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晶球,她感到了一种说不清的奇怪的感觉,男子的脸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站到她的背后,手里拿着绿色的绳索,绳索的一端系了一个圈,接头的地方可以滑动系牢。男人用绳子套住了路易莎的脖子,她昏厥过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伊丽莎白公园的树下,随身携带的钱财和珠宝都不见了。 她详细地描述了该男人的长相和那所公寓之后,警察就此线索一一进行搜索,当然对那个男人带她去的公寓也进行了实地的验证,但是没有得到任何证据,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路易莎是一个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女性,因为看的小说太多了,所以所说的都是梦话。 但是三周之后,又有一名女性到布达佩斯贝尔瓦路斯的警察面前说了同样一番话。该女子是家住多瑙河对面弗朗斯·约赛弗河岸一户人家的夫人。他们是星期日在特雷法罗斯教堂里偶然认识的,那是一位自称弗朗斯·霍夫曼的中年绅士。他是一位珠宝商,对心灵学非常有兴趣。经过两三次的交谈后,女子到公寓里去拜访了霍夫曼。于是就发生了同前面一样的事情。警察又大张旗鼓地搜查了那所公寓,由于女子的记忆不是很确定,所以也没有什么发现。同样的事情被报告了三次以后,布达佩斯的警察们准备认真采取行动时,世界大战爆发了,一切都被搁置了起来。 一九一六年五月,由于贝拉·克斯过去腹部的旧枪伤,他在贝鲁格拉德野战医院死亡。 由于匈牙利的石油紧缺,陆军发布了非常石油征集令。不管愿不愿意都要提供战争时期的军用石油。全国上下的工厂、加油站就不在话下了,少量石油的个人持有者也必须把石油交到指定场所卖给政府。这些活动起初是在首都进行,但是石油还是不够,三个月后就蔓延到了农村。石油征收员在全国各地搜索着每一滴石油,征集队也来到了津科特。利特曼、卡门等一些和克斯比较亲近的人想起来了,那个屋子的屋顶阁楼里摆放着五个铁皮厂的大桶。当大家都认为是偷偷酿造的酒时,克斯自己却说那里面是汽油。所有者在战争中牺牲了,那些少量的汽油这时能派上大用途。这样的话传到了征集员的耳朵里,他们立刻去了特斯弗洛德街的那所房子,敲掉了窗户上的大铁棒。 在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果然摆放着七个大铁桶。卡门看见并告诉镇上的人时还只有五个,克斯在出征之前又增加了两个。征集员听说又多了两桶都非常高兴。被封闭了两年的房子到处布满了蜘蛛网,桶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空气非常潮湿。大家都认为这里面储藏的不是汽油而是走私进口的白兰地。人们从厨房取来了酒杯,从中间在桶上开了一个洞接里面流出的东西品尝了一下。不是白兰地,也不是汽油,而是酒精。因为桶太重,每一个都需要两个人才能搬得动。打开了桶盖,里面塞满了女人的衣物,下面是一具裸体的女尸。因为用酒精泡着,尸体没有怎么腐烂,从脸部就能辨认出来。颈部周围有红色的淤痕,看得出是被勒死的。应该是被绳套套住后勒死的。手和脚都被绑了起来,像鸡一样被对折后塞在里面。报警后,人们依次打开了其他六个桶,每一个里面都装着一具女尸。搜查了整座房子,从克斯书桌抽屉里发现了很多维也纳和布达佩斯权威报纸上刊登的个人广告的收款收据。因为还打算回来,所以他把收据很好地保存着。警察以这个为线索调查了当时的新闻,发现了这样的广告。每一则新闻都连续刊登了十天:四十岁的寂寞独身男士,自营商人,年收入三千英镑。希望与有结婚打算的优雅女性互通书信。特登此广告。 德·科勒,瑞斯坦邮政局,阿托斯格兰,布达佩斯。 克斯在布达佩斯的瑞斯坦邮政局有私人信箱。 在维也纳的报纸上刊登了这样的广告:人首先要了解自己。如果想用占卜来决定将来的路,请来访问布达佩斯的占星学大师霍夫曼教授。 维也纳局的私人信箱也是用的这样的署名。广告全部都是征婚或者占卜类的。警察立刻开始了调查,在布达佩斯的私人邮箱里寄给“寂寞独身的德·科勒”的署名为“优雅女士”的信件有五十三封还没有被拆开,维也纳局里希望进行运势占卜的妇人寄给“霍夫曼教授”的信件有二十三封。克斯是用征婚和占卜的方法吸引女性上钩,然后把她们带到布达佩斯的公寓里,依次进行杀害,夺走她们的随身钱财、珠宝和衣物。把她们泡在酒精中是希望等到有机会的时候再进行掩埋。警察在他家的院子里进行了挖掘,一共发现了十具女尸,人们终于认清了克斯作为职业杀手的真实面目。警方从塞尔维亚和俄罗斯调集了人手,以津科特附近的洋槐林为中心进行了全力搜索,一共发现了二十六具女尸,全都是些年轻的女性。在餐厅的地毯下发现了一百六十张当票,这些全部都是当掉被害者的随身物品的凭证。根据所当物品,警方辨明了十四位被害人的身份,她们全部都是中产阶级的妇人和小姐。在院子里挖掘的尸体中发现了画家保罗·比哈文和逃走的罗玛·克斯夫人,这一发现更让人们大跌眼镜。当时对比哈文进行搜索时,得知他因为大战爆发想逃脱兵役已经逃往美国了,所以怎么也找不到他。第一个桶里装的是一九一三年十一月失踪的津科特宾馆的小姐艾米妮·利斯。第二个身份不明,第三个是维也纳的女性,其他都是布达佩斯当地的小姐。 贝拉·克斯是犯人?但是之前他已经在塞尔维亚被封为了烈士,想追究也没有办法了。那是一个人心动荡的年代,警察在这个时候又有了紧急的调查任务,于是匆匆忙忙地了结了这桩案件。布达佩斯的警察进行了形式上的调查,莱施警官到贝鲁格拉德野战医院听取克斯死时的情形。克斯确实是死了。除了腹部的伤外还感染了伤寒,最后死掉了。死亡证明、军队手册及其他的文件全部都署名为贝拉·克斯,住所是津科特,这一切让莱施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在返回之际,他还和克斯临终前的护士闲聊了一下:“他有没有什么遗言?” “现在听说这一切,真让我吓了一跳,如此优秀的少年怎么会是这么恐怖的罪犯,真不敢相信!” “少年?你说谁是少年?贝拉·克斯已经四十二三岁了。”“啊,没有那样的事情。在这里死去的贝拉·克斯看上就只有十九二十岁,是个身材矮小的漂亮少年。” 原来完全不是同一个人。莱施调查了所有的文件,在那张床上死去的确实是津科特的贝拉·克斯。不用怀疑,克斯偷换了快要死去的年轻人的名字和证件后,逃走了。之后证实得知,那个被取代身份的年轻人的真名是马克利。因为野战医院管理非常混乱,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掉包事件。贝拉·克斯就这样不留痕迹地溜走了。 莱施警官飞快地赶回了布达佩斯,匆忙地发出了通缉令,向全欧洲的警察发布了克斯的照片和请求逮捕的电报。有传闻说他逃到伦敦,警官斯卡特兰德·亚得立刻赶到巴黎潜伏,保安局采取行动时发现所有的都是谎报,贝拉·克斯还是没有抓到。大家并没有放弃。至今欧洲和美国的侦探都在睁大眼睛四处寻找着克斯的身影,把他视为品行恶劣的外国人。或许,他正在某个繁华的都市猎取年轻的时尚女性。 第一章 餐桌上的人们面面相觑,好像听见了某种细微的响动。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小农夫道夫·霍顿家里刚开始吃晚饭。农田里的活已经结束了,但是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所以他们总是很晚才吃饭。英国的四月份,虽说已经进入了春天,但是还是能感觉到浓浓的冬意。八点时外面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再加上今天晚上有雾,门外黑暗的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湿气,布里斯托尔市郊外农村的道路上覆盖着死一样的沉静。 英国格洛斯特郡阿蒙兹伯里市的郊外。 农夫霍顿一家围在厨房兼餐厅里简单地吃着晚餐。刚才好像听见了敲击的声音,但是再仔细听的时候又听不见了,大家都沉默地拿起手中的叉子。 这时,妻子再次制止了大家:“好像有人来了。” 大家竖起耳朵听,门口果然有什么声音。是敲门声,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是两三次之后,就真的能清楚地听到了。 似乎是一位胆小的客人,一边犹豫着一边拘谨地敲着门。“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可能是流浪者吧。”霍顿放下了餐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吧。” “还是我去吧,如果是什么可疑的人,我就大声叫。”妻子站了起来。 生活如诗如画般平和的农村,正经历着从手工业过渡到机器大生产、人类的经济生活被从根本上动摇的产业革命时代。这里就是“震源”—英国。新发明的机器代替了手工劳动,产生了大量的失业人群。放火、盗窃、抢劫、勒索等时有发生,这些移动人口沿途经过的农户家里,人人都是胆战心惊的。特别是在这样一个浓雾的深夜里,让人担心的敲门声,会有什么样的狂徒冲进来……霍顿的妻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大门。 像浓烟一样的白雾顿时涌了进来。 “你好!”透过屋外潮湿而阴冷的空气,她喊道,“你好,是哪位啊?” 眼睛还没有习惯屋外的黑暗,再加上背后的灯光,一开始什么都看不见。 来访者好像是因为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回答,正准备放弃离开。这时看见门开了又返了回来,只听见沙沙的衣服摩擦的声音在深夜里从远处慢慢靠近。 “啊,是个女人,是认识的哪户人家吗?”正在这样想时,那人从远处的黑暗中渐渐走到了有光的地方,是一个穿着很奇怪的人。 妻子无意识地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留在餐厅里仔细听着动静的霍顿的女儿们,听到这声音后立刻放下手上的叉子站了起来。 “快点,好像是谁来了!” 霍顿急忙赶了出去。慌慌张张来到了门口,女儿们跟在父亲的后面也出来了,想看个究竟。 母亲的对面站着一个奇怪的人。 她的打扮给人的第一印象好像是从东洋剧的舞台上跑下来的。 是个女的,年轻的女性。印度风格的宽松上衣,面料是黑色丝绸带金线的刺绣,头发上有黄金饰品,穿着拖鞋。她好像也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地把视线从霍顿家的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好像非常困惑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很明显,她看上去就是东洋、印度一带的女性。但是在这浓雾的夜晚,英国的村庄里,这位印度女性仿佛就是从地下长出来的一样,也许是从马戏团里逃出来的,但是马戏团只有在举行热闹的年中庆典时才会来到这样的乡下。最近没有听说举行了这样的庆祝活动。 女人和霍顿一家继续这样对视着,她突然转过身去关上了身后的门,同时表现出寒冷状地耸着肩。她靠着门,露出了白色的牙齿,像珍珠一样,一颗颗光滑的牙齿。 她微笑着,显得亲昵一些了。 当注意到了这种沉默时,霍顿对这位奇怪的闯入者,用农夫特有的亲切而充满惊讶的声音试探性地发问了:“你是谁?从哪里来?” 第二章 这时第二重惊讶正等着霍顿一家人。 那个女人突然举起双手在眼前摇着,手腕上戴的铜手镯发出响亮的声音,锵锵!锵锵!霍顿吓了一跳。同时,那个女人好像是堵住的嘴突然被放开了一样,一下子说起了话来。但是她说的语言模糊不清谁也听不懂:“……”到底是什么声音。疑惑的霍顿夫妻和他们的女儿,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她的脸。 女人不懂英语,连ABC都不知道。她发出的声音就像音乐的低音,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出有节奏的调子来。这该如何是好,语言不通,试了很多方法但还是没有办法明白对方的意思。“你是哪里的人?” “啊……” “欸,你说的是什么?” “……” “这可怎么办。”感到困惑的霍顿回过头来看了眼妻子,“真让人为难啊!” 他们在交谈的时候,那个女人笑嘻嘻地看着夫妻二人的脸,开始比较起来:“……”她不停地点着头。 真是一次莫名其妙的对话。霍顿一家人最后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报以微笑了。 但是奇妙之处就在大家一起笑,即使语言不通,笑是万国通用的表达人情味的方法。大家都心怀善意重新打量那个女人。 胖乎乎的瓜子脸,皮肤呈浅黑色,与水汪汪的大眼睛有点不协调了,身高五尺二寸,身材小巧玲珑,算得上是个美人。金色刺绣的黑色丝绸上衣带白色毛斯纶领子,但金线有点剥落了,黑色的面料也有点褪色,全是污点,沾满了白色的灰尘显得皱巴巴的。这件衣服看上去很肥大,一点都不合身。两块寒碜的木棉披肩装模作样地搭在肩膀上,如果裹在头上就很像印度人的头巾,如果仔细看的话还有点阿拉伯风情。一端是用粗条纹的布一圈一圈地卷成塔状,袖子的长度刚好,头巾下面露出了金饰品。这身装扮虽然很奇怪,但是看上去都是上等品。因此这应该是个不平凡的人物。她是个地地道道的东洋女人,感觉很有个性。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外形也非常好,只是鼻子像犹太人一样有点肥大,嘴唇比较宽厚。她始终微笑着,让所有的人都愿意去亲近。头发和瞳孔都是黑色的,肩膀上挂着带了一个纪念牌的锁状物品,手里拿着去掉了树叶的小树枝做的拐杖。从拖鞋到裤子的膝盖处都沾满了白色的灰尘,还到处可见惨不忍睹的破口,可以看出是走了很远那种本不是道路的道路。年龄也就二十五六岁吧。 霍顿一家人突然开始对这个语言无法沟通的贵客—徒步旅行身无分文的异国女子报以同情心,摆出了一副请她进来的姿势,把她带到了家里的走廊上。大家围着她问东问西的,但是和前面说的一样,他们无法进行语言方面的沟通,全体人员一起手脚并用地比画着。女儿们觉得这很有趣,就用能够想出的像手旗信号的方式比画给她看。但是想让双方都能够明白还是比较困难的事情。那个女人和霍顿都绞尽脑汁最后终于搞清楚了,女人一边摩擦着脚一边嘴里还说着什么,这应该是表示因为长途跋涉感到非常的疲劳;然后她又摸了摸肚子,应该是说肚子很饿了;她把头枕在手肘上,表示想睡觉休息了。也就是说因为走了很长的路现在又饿又困了,想让霍顿一家给她点吃的,让她在这里休息一夜—她不停地重复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并保持着讨人喜欢的微笑。 第三章 当明白了她的用意之后,乡下人表现出了特别善良的性格,全家人都争着展现自己的热情,立刻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餐厅。正好赶上晚饭刚刚上桌,他们拉出了一把椅子让她坐,请她吃香肠、蔬菜、面包,还给她倒了一大杯农家自酿的苹果酒。大家都在请她吃。这是一群善良单纯的人们。来了一位像是从天而降的远方来客,大家都客气地款待着她。但是,这个女人对这些食物碰都没有碰,只是默默地微笑着,一直低着头。看上去她在努力地不想破坏大家的情绪。这让霍顿一家人更加觉得她可怜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安慰这位异国的女游客,全家都开始着急了。这时女人对着霍顿的妻子比画着,这食物不对,希望能允许她自己来做吃的。弄清楚她的意思之后,她立刻去厨房,用一种独特的方式煮饭,然后和牛奶一起吃。她只吃了这些。吃完后,她开始清洗,过程非常严肃就像举行某种仪式一样,把水壶里的水交替地倒在两只手上。霍顿其中一个女儿给她拿了一条毛巾,但是她没有用,只是把手上的水甩了甩,就这样让它自己变干。她的行为果然与众不同,大家都围着她,对她表示着关心,突然她跪在地板上开始叩首,把手放在额头上一边弯曲着上身一边发出例行的音乐般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些不懂的语言,好像是在做着祷告,一直持续了很久。她的身体弯曲得很低,额头几乎要碰到地板了。终于祷告做完了,要睡觉了。这时就让霍顿一家人开始为难了,作为一个百姓家一般都没有准备多余的床。他们小心地比画着告诉她让她和大女儿睡一张床,但是女人非常委婉地谢绝了,她脱掉上衣上卷起的像床单的东西铺在了餐厅的地板上,然后把另外一端卷起做成一个枕头,就安然入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 四月三日,在阿蒙兹伯里有一场盛大的马市。郡检查官塞缪尔·沃勒尔是个大地主、乡居的武士,是格洛斯特郡有名的世家。他的府邸康奈花园坐落在阿蒙兹伯里古城,富丽堂皇。威兰达从康奈花园里出来,为准备去马市的塞缪尔·沃勒尔氏准备马车,阿蒙兹伯里市贫民救济委员会成员之一带着农夫道夫·霍顿来了,要求紧急会见塞缪尔·沃勒尔。霍顿只是沃勒尔氏的一个小佃户。好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不管怎么说立刻要见一面看看,霍顿跟在委员后面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他说:“昨天晚上来了一位非常奇怪的人。应该是印度之类地方的人,反正是东洋人的长相,她说的话我们完全听不懂,让大家都感到非常的为难。”霍顿稍微回了一下头,“那个人突然就来到了我家,昨天晚上在家里住了一夜,今天早上还没有离开,一副要住下来的样子,这让我们都束手无策了。” “她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皮肤浅黑,牙齿很白,是一位美人。我们一家都对她非常好,我原想再听听她说的话,但语言完全不通。另外我想起来,先生这里有一个希腊的仆人。”“是的!”沃勒尔拍着手说道,“我家有个希腊人,他会说五六个国家的语言,让他去翻译一下。”“我正是这个意思。”霍顿非常高兴,“希望先生也能亲自去调查一下这件事。” 另外想说的是,霍顿家来了一位奇怪女人的事情立刻引起了大家的评论,一大早开始就有一群好奇的人跑来看热闹了。连沃勒尔夫人都来了,这样一个奇怪的人谁都想来看一下。事实上,从那时开始沃勒尔夫人就开始对这位突然降临的东洋漂泊美女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而且从头到尾都充当着她的保护者。 第四章 那个女人对霍顿的家好像感到非常满意。如果想带她到哪里去,她好像都认为别人会加害她一样,怎么也不愿意去沃勒尔氏的府邸。最后人们连哄带骗地把她带到了康奈花园,和沃勒尔氏夫妻及他们家的希腊男下人见面了。沃勒尔氏夫妻左右开弓地对她问话,当然她对英语是一窍不通的,只是摇着头微笑着,还用听不懂的语言努力地想要说明什么。好像遭遇了什么无可奈何的事情一样,她看上去很可怜,但又非常和蔼可亲。真是一位文雅的女性。沃勒尔夫人非常喜欢这个女人,打从心底里对她寄予同情。“一个女人,从遥远的国家流浪到这里,是多么寂寞孤独啊!语言又不通。” 沃勒尔家的希腊下人被请来当翻译,但是完全起不了作用,对那个女人说的话也是完全听不懂。希腊人用自己懂的五六国语言轮流和那个女人交流,但是全部都无法沟通。最后双方都呆住了,只能笑着看着对方。这样当面进行沟通的唯一希望也破灭了,还是只有回归到万国通用的肢体语言上了,开始了一场哑巴的问答。沃勒尔夫妻和大家都围着那个女人,聚集了大家的智慧绞尽脑汁地采用着奇妙的手语。有时拍拍脚皱起眉头,有时指着远处说明很累了,大家走着优美的步伐,表现出各种姿态和表情。在沃勒尔家的会客厅里大家极尽所能,简直就像是一群舞蹈躁狂症患者的集会,展开了一场世界上新颖而真实的哑剧。为了想出精准的表示方法和分辨出她的意图,大家都弄得满头大汗。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那个女人全身上下就剩下零点五便士和六便士的假币,几乎是身无分文了。她是从太阳升起的方向,也就是从东方来的。坐了很长时间的船也走了很远的路,脚非常疼。由于旅途的劳累,身体比较虚弱。仅此而已。她像小孩子说话一样,含糊不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交换信息的方法。遇到稍微复杂的情况,女人和沃勒尔一家就都束手无策了。大家都感到非常急躁,云里雾里似的搞不清状况,最后只能相视而笑,这样的情况反复地发生着。由于交流都不是很严谨,双方也都觉得沟通毫无意义了。 像做了体操运动一样的疲劳,不知还能做什么好,这次会面就这样结束了。沃勒尔家表示会支付那个女人留宿期间的伙食费用给霍顿,还打算让女佣和下人随霍顿一起回去。但是这次比起霍顿这样平凡的农户家庭,她似乎更喜欢阿蒙兹伯里第一大家族沃勒尔家的康奈花园。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不愿意的话就表现得如同幼儿一样单纯的南亚女性。她怎么也不想再回到霍顿家去了,她说自己想留在这里。但是由于说的话别人都听不懂,她就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死死地抓住家具和门,努力地不愿离开。看到这里人们都苦笑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果然还是知道什么地方好啊!” “看来还是有判断能力的。” “她真是让人怜悯。”沃勒尔夫人开口了,“她一点都不认生,惹人疼爱。就暂时让她住下来吧,我来照顾她。”其实,沃勒尔氏自己也对她非常感兴趣,因此那个女人就这样留在了康奈花园里,变成了这里的常住客。从那天开始,沃勒尔夫人亲自培养她,渐渐地也对她加深了了解,她的身份也被弄清楚了。沃勒尔夫人尽力教她一些英国上层妇女的举止习惯。夫人是业余的人类学研究爱好者,她抱着认真研究的态度开始观察那位女性。 夫人先用钢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给她看,然后把钢笔递给她,让她同样写出自己的名字。那个女人战战兢兢地接过钢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从笔杆到笔尖打量着,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把钢笔放到了桌子上。看到屋子的角落里放着孩子用的画笔盒她会非常高兴地跑过去,拿出细长的画笔和蓝色的画盘。别说使用钢笔了,她连见都没有见过,但是说到毛笔她就非常熟练了。她非常灵巧地把毛笔握在手里。用笔尖在蓝色的画盘里蘸了一下,流畅地在纸上写了起来。写下了一行文字,好像是阿拉伯文。 第五章 但是这里没有能看得懂阿拉伯文的学者,所以也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沃勒尔夫人也为难了,她盯着那个女人写的字开始揣摩起来,突然对方笑了,然后指着文字和自己,像鹦鹉一样重复念着: “卡拉布!卡拉布!” 但沃勒尔夫人当时还不知道这个“卡拉布”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感觉看到了一丝曙光,如果再有些耐心的话还是有希望能够互相理解的。夫人是这样认为的,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带着那个女人在府邸里四处参观。在这么多的房间里,女人看到自己喜欢的物品时,眼睛就会盯着看,因此就可以判断她的出身国。这可能成了一条有用的线索。夫人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的。餐厅里有一个涂漆的柜子,上面画着一对印度风格的男女,当看到这个的时候,女人的脸上突然有了光彩并开始用手比画起来,好像在说自己国家的人们都是穿着这样的服装;站在一幅画有盛着香蕉的果篮的画前面,她露出了愉快的表情,意思是说自己出生的国家盛产香蕉。晚上,准备带她去床上休息时,她拼命地摇着头拒绝,和在霍顿家的情形一样,她用随身的衣物铺在地板上睡觉。即使风俗习惯再怎么不同,不上床睡觉这一点依旧让沃勒尔夫人感到非常惊讶,女人肯定认为床上有什么令人恐怖的东西。沃勒尔夫人做了个实验给她看,告诉她这样做是不会给她造成伤害的。沃勒尔家的女儿躺在了床上装出睡觉的样子给她看,告诉她这样做并不可怕,让她放心,但她还是不停地后退不愿意靠近床。她坚持要把被子铺在地板上睡。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她了。女人严肃地跪在地上,首先是面朝东,然后又面朝西,一边仰面朝天一边大声唱着什么。好像是在膜拜太阳一样。 从这带有神学色彩的举动上,沃勒尔夫人肯定那个女人是一位虔诚的教徒。第二天早上她从教区牧师那里得到了一幅东洋宗教画和中国、印度的风俗画集。宗教画是英文书写供研究用的,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让她看了图册,看得出她对印度相关的部分都非常有感觉,时常会点头微笑。接着,她画了一艘大船,看似想乘着大船回家去。夫人再次带着她在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散步,拿出朋友带来的东洋特产和印度装饰品给她看。每当这时,女人就像看到了本国亲人一样高兴,自己也用手比画着这些物品和自己国内的东西一样。她又指了下自己,发出鹦鹉般的声音不停叫着:“卡拉布!卡拉布!” 沃勒尔夫人微笑着。她明白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卡拉布。这样一来卡拉布作为沃勒尔家的客人在康奈花园里住了下来。 前面说过,卡拉布是一个小个子女人,而且很有魅力。漆黑的头发和眼睛,线条感很强,红红的嘴唇,小麦色的皮肤,水嫩的肌肤。她崇尚神灵,很讲礼仪,拥有和蔼的贵族气质。虽然语言上无法沟通,但是沃勒尔夫人非常喜欢卡拉布,她像母亲一样,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一段时间,附近大学的语言学教授及众多的学者都来到这里,想给卡拉布充当翻译,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拥进康奈花园,却没有一个人成功。阿拉伯语、印度语、汉语的学者们都皱着眉头一句也翻译不出来。又像阿拉伯语,又像汉语,又像印度语,这真是不可思议,和语言学的系统完全不同,一句话也不懂。不论谁来都无法推测出她的意思,多么奇妙啊!根据这些分析,她有可能是日本人。不管怎么说,语言学者团队的出动也没有解决问题。沃勒尔夫妻也放弃了,就这样不管了。他们开始教卡拉布说英语,认认真真地教她。他们期待着卡拉布能学会英语,这样就能打开有关她的一切的神秘之门。 这正是英国乡下人特有的慢性子。 第六章 卡拉布不吃兽肉。她只要看见肉类、葡萄酒、麦酒等发酵类饮料时都会露出反感的表情,然后背过脸去。卡拉布的饮食主要是水、茶、鱼类、鸡蛋、面包、牛奶蛋糕和水果。她经常坐在地板上默默地微笑,有时情不自禁地大声祈祷,当然还有每天必修的英语课。但是她连ABC都无法记住。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最初的好奇心渐渐地褪去了,连亲切的沃勒尔夫妻都开始面露难色,秘密地商量着对策:“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是啊,到底怎么办才好!如果现在把她赶出去就太可怜了。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语言不通,再加上现在刚开始和我亲近了……” “但是,我想她是那天晚上突然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霍顿家门口,应该是从什么地方走过去的。应该不是从内地过来的,而是从海岸边过来的吧,那么在她一路走来的过程中应该会遇到过什么人吧。那么我们就从外部开始寻找线索,只有先弄清楚她到底是哪国的人。” 提到阿蒙兹伯里附近的船舶靠岸处,首先就是布里斯托尔港。沃勒尔氏夫妻带着卡拉布去找布里斯托尔市的市长,想依靠警方的力量进行调查。从她那身怪异的服装上看,无论谁见过她都会留有很深的印象。这里是一个出口很多的港口镇,流传着一些靠不住的传闻。沃勒尔氏夫妻不仅是在码头附近,对布里斯托尔到阿蒙兹伯里沿途每一家都进行了走访,但是谁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女人。那么这个一句英语都不懂的东洋女人,这样的打扮独自一人,从反方向的伦敦海岸走了几天才到达内地的可能性也很小。应该是在途中受到了审问被保护起来了。 保护—对了,可以把她交给官府让他们对她进行保护。想到这个好办法后,这边的市长会妥善处理的。把她作为流浪者交给布里斯托尔市的妇女之家,沃勒尔氏夫妻就回阿蒙兹伯里了。试想一下这位语言不通的卡拉布,还是照例睡在地板上,大声地祈祷着,这里的工作人员和同住者都对她束手无策,还有最重要的是,她吃的食物也有所不同,她本人也感到很为难。沃勒尔夫人和卡拉布在一起待了一段时间后,虽然在语言方面无法沟通,但是对她脾气也开始了解了。沃勒尔夫人想到卡拉布太可怜了,过了两天后又去了布里斯托尔把她领回来。就这样卡拉布在布里斯托尔妇女之家待了两天后再次作为沃勒尔家的贵宾被请了回来,在阿蒙兹伯里康奈花园被人照顾着。 为了不让她整天地玩,沃勒尔夫人就试着让她拿起针线。没想到她操作起来非常灵活,简单的东西只要让她看一下样本就能缝制出来。渐渐地她被大家当成了珍宝。她还有绘画方面的天分,只要有空就会画一些人物和物品。一直有笔谈这种说法,这里却是画谈—通过画来交谈。根据卡拉布的画,沃勒尔夫人判断她是从很远很远的东方之国来的,在那个陌生的国度里她享有崇高的地位,在反动运动混乱之际被诱拐上了船,在海上航行了几个月之后,身无分文的她被丢到了英国海岸等。虽然表达得很模糊,像在说梦话一样,但是以夫人为首的沃勒尔一家对于如何解开她的身世之谜怀有浓厚的兴趣,对这样的猜测半信半疑,人们也就将就着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对于这样一位身份高贵的人也不敢怠慢。当然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还是会有人怀疑的。有一部分人听到这样的说法后歪着脑袋表示怀疑,也有人对这样的闹剧一笑置之。这些不相信的人们也无法拿出有力的证据,因此也只能保持着沉默。事件有了戏剧化的进展。 有一位翻译可以理解卡拉布的语言,和她自由地进行了对话。 第七章 卡拉布到底是谁?她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神秘成为全国议论的焦点。“康奈花园的卡拉布”、“阿蒙兹伯里市的卡拉布”到“格洛斯特郡的卡拉布”,最后成为“英国的卡拉布”—大家好奇的焦点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布里斯托尔市政府和警察主动向全英国及欧洲大陆沿岸发出身世调查协助请求。在布里斯托尔港寻找去过东洋旅游可以破解“卡拉布语”的人。有两三个去过印度,在中国英国商管工作的人来到了卡拉布的面前,但是都破解不了。双方答非所问地交谈着,对于“卡拉布语”一个字都解释不出来。稍微夸张点说,“卡拉布语”成了全英国的“时间问题”。 巴斯镇上有一位叫威尔金森的医生博士。 威尔金森博士是沃勒尔氏夫妻的好友,他对孤单的卡拉布寄予的同情和这对夫妻一样,甚至超过了他们。他站在学者的角度对她的国籍、被流放的事情以及“卡拉布语”都非常感兴趣。博士首先从文字开始着手调查,好不容易让卡拉布写了两封信,把信送到巴斯和布里斯托尔的两所大学里进行解读,这些文字好像是某些暗语一样怎么看都看不懂。只是从文字的点线上看有点像是印度语。这次威尔金森博士单独与卡拉布见了面,博士让她数数。“卡拉布语”的2是“duce”,3是“tura”,5是“zenne”。博士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法语里面的2是“deux”,3是“trios”,5是“cinq”。听上去这两种语言有相近之处。 葡萄牙人曼纽尔·艾勒索刚刚从默里群岛旅游归来,他经常来往于布里斯托尔港和巴斯镇,在这两个地方各花一半的时间住宿。对于卡拉布的传闻他也是早有耳闻了,也想帮她做翻译,但是不知道门路所以就一直没有去。这次一个巴斯镇的熟人把他介绍给了威尔金森博士。通过博士他见到了卡拉布。 就这样,神秘的“卡拉布语”终于被解开了。 曼纽尔·艾勒索是葡萄牙人,是当时流行的航海探险爱好者。他在默里群岛待过一段时间,肤色就和近东人一样被太阳晒成了小麦色,俨然一副探险家的样子。在威尔金森博士的带领下他见到了卡拉布。 二人见了面以后,艾勒索回过头来冲着博士笑了起来:“这真是没有办法啊,这种语言是谁都听不懂的。”葡萄牙人满脸得意地说着,“这个女人说的话不是单独的某国的语言,是很多种国家语言的结合体,是一种特殊的方言。哈哈哈,这让大家都为难了吧,想必一定让大家为难了!这种语言只有在东印度群岛和苏门答腊西海岸被使用。”因此让人无法攻克的“卡拉布语”在曼纽尔·艾勒索的帮助下被逐一翻译了过来。在康奈花园的大客厅里,主人沃勒尔氏夫妻和其他相关人员—霍顿夫妻、布里斯托尔市长、警察官、阿蒙兹伯里教区的牧师盖·斯利斯长老、威尔金森博士及两三个其他的语言学者齐聚一堂,近处的人们都来到这里,大家屏住呼吸看着二人。卡拉布和艾勒索站在屋子的中央,在大家的关注下微笑着交谈起来。卡拉布很长时间没有遇到能交谈的对象了,这时就感觉好像是从长时间的无语生活中解脱了出来。卡拉布像变了个人似的生气勃勃,脸上还泛着红光,不停地说着。艾勒索一边微笑地点着头,一边热心地听她说着。他们说着、听着、回答着,看上去非常奇怪,两人开始捧腹大笑起来。在场的人都在等待着自由的对话结束后,艾勒索早些把卡拉布说的话翻译成英语告诉他们。 第八章 “她叫卡拉布,来自南洋的孤岛—加瓦斯岛,由于命运的捉弄,她被流放到英国来了。” 曼纽尔·艾勒索开始翻译道: 卡拉布的父亲是来自印度的征服者(这个女人称印度为“Congee”),他是一个大英雄,名叫杰斯·马都,是加瓦斯岛上拥有兵权的王族。母亲是默里岛上的贵族。马都在战争中被流箭射死,“卡拉布语”的一部分是默里岛的语言,她还在其他的岛屿生活了七年,那里的语言也成为了“卡拉布语”的一部分。卡拉布的原名叫苏斯·马都,为了纪念那个时候的大胜利而改名为卡拉布。 父亲杰斯·马都一共有妻妾四人,每次外出的时候都会乘坐轿子。王的正装是头巾上带有金色的扣子,盘起的头发右侧插着三根孔雀毛,脖子上戴着镶金边的琥珀玉做的小拇指大小的锁,看上去是威风八面。母亲的牙齿被染成了黑色,鼻子上串着宝石,头上右侧戴着一个大的金圈。老百姓都对卡拉布的父亲下跪膜拜,用自己的右手按着头顶行礼。在卡拉布公主的面前,人们都会单腿跪下。父亲的肤色是白色的,母亲是黄褐色的。卡拉布公主殿下在国内的时候,一般会在头发左侧插上七根孔雀毛。 内乱爆发了,公主娇生惯养的生活被破坏了。当时卡拉布公主殿下正好在三个贴身的女侍者的陪同下,在加瓦斯岛王宮的庭院内散步,突然乱党的海贼团登上陆来,乱战就开始了。公主殿下非常勇敢,挥舞着手里的短剑,击毙了两名入侵者。因为事出突然,救援人员没有及时赶到,她受伤后被海盗诱拐了,两周后又被卖到了奴隶船上。大船上有大炮和其他四十名部下,船长名叫塔巴·鲍,背后留着一根很长的辫子。公主殿下因为受到惊吓和悲伤而生了重病,在船上一直接受着船医的治疗。 经过一个月的航行后,奴隶船在爪哇的巴达维亚靠岸了,在这里又装了四名女奴,然后又到了非洲的开普敦,接着是圣赫勒拿,最后由于暴风雨驶进了英国的海岸布里斯托尔运河。卡拉布公主殿下在布里斯托尔运河上,借着黑夜拼命地逃离了大船。 —葡萄牙人曼纽尔·艾勒索把整个过程翻译了一下。原来她就是传说中的卡拉布公主殿下—从一开始就是美丽高贵的公主。知道了这个之后,沃勒尔家更是把她奉为上宾。他们经常通过艾勒索来询问殿下关于苏门答腊众岛屿的风土人情及生活状态等,关于民情方面的细微事情已经都非常了解了。和大家的恐惧相比,殿下显得非常轻松,当即画出了到英国的航海图。公主在绘画方面非常精通,可以说是非常出色。从加瓦斯岛到巴达维亚、开普敦、圣赫勒拿,乘坐粗暴的男人用来买卖奴隶的军船一路而来,见过的地方,多得数不过来了。 如今卡拉布公主殿下变得更加有名了,全英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地理学家、科学家、语言学家为了了解这个陌生人所在国度的状况,全都聚集到了康奈花园。让众多专家们好奇的问题是,公主那不可思议的优美字迹。 沃勒尔家也万般注意不敢怠慢。当把白洋布和色线送给她时,公主开心地收下了,开始亲手缝制本国的特色织物。卡拉布一副贵族千金的样子,穿着端庄而威严,颜色搭配漂亮的衬袄,缝制的纽扣,旋涡状花纹的袖口,蕾丝花边,但是不管怎么劝说,她都不穿袜子。她的国度应该是不穿袜子这种习惯的发源地吧!她穿着木质底的拖鞋,对于初次来的拜访者她会用面纱遮住脸。她说在国内也有这样的习惯。但是她的性格还是非常活泼、非常平民化,人们还经常看见她在康奈花园的庭院里拉弓射箭,她还懂剑术,对于踢踏舞也非常擅长。只是英国人的食物怎么也不合她的口味,她经常会自己做东西吃。 第九章 评论的声音越来越高了,最后传到了东印度公司的耳朵里,再也不能放任不管了。也正是这个时候,在东洋方面英国被荷兰打压着。如果把诱拐的王族女儿亲自给送回去的话,默里诸岛、苏门答腊都会站在英国这边的。英国人有着不论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保持着镇定的商人本性,东印度公司看到了这个应该加以好好利用的机会。 首先要做的是把她当做公司的贵宾迎接过来。正在确立计划时,威尔金森博士和沃勒尔夫妻来到了公司,他们也有着相同的请求。双方经过磋商后达成了协议。以国宾级待遇将她送还给加瓦斯岛。于是他们尽快地开始准备起来。船定下来后,公司给殿下送去了漂亮的织花锦缎衣裳。沃勒尔家送上了大量的土特产。好好地进行了一番准备工作后,殿下就开心地等待着起航之日了。 事情就在这紧要关头败露了。有两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揭发了这个受人爱戴的卡拉布公主殿下的真面目。 一个是名叫麦纳玛拉的年轻自由劳动者,一个偶然的机会来到了阿蒙兹伯里想见一下这个名气很高的卡拉布公主殿下,这样一来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情!让善良的麦纳玛拉青年感到大为震惊的是,他在大约五六个月以前,在塞里斯贝依平原见过这位卡拉布殿下,而且他们还在树底下一起度过了一夜。那个时候的殿下是一副微服出巡的女乞丐打扮,地方口音非常严重,但是确实说的是英国人的英语,为了寻求一份农村女佣的活而在乡下四处转悠,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在晚会时,她和平时一样枕在石头上看着星星,一副身份高贵的东洋公主的样子。麦纳玛拉像个白痴一样,跑来说见过她。另一方面在布里斯托尔住着一位尼尔夫人。很早以前她就听说过关于卡拉布殿下的形象描述,当时她就心生疑惑,当她听到这个麦纳玛拉青年的话以后,心中的疑惑就更大了,终于想到了什么疑点。她找到了在布里斯托尔船坞做事务员的亲戚莫鲁特蒙商量,然后两人一起去阿蒙兹伯里进行验证。 到了康奈花园后,首先见到了沃勒尔夫人。他们提出因为有着各种各样的疑问所以想申请和卡拉布见上一面,夫人笑了笑委婉地拒绝了他们的申请。他们费了很多口舌,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希望能允许拜见一下,哪怕是非正式的见面。由于出发的日期已经临近,为了给这次神奇的英国之旅留下纪念,布里斯托尔的画家巴德正在给她画肖像画。沃勒尔夫人带着尼尔夫人看了一眼正背靠着墙壁站着的卡拉布公主殿下,尼尔失礼地忍不住笑了起来:“啊,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接着,尼尔就开始发怒了:“梅林!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你真的是梅林·威尔科克斯吗?你怎么穿着这么奇怪的衣服,你还真厚脸皮说自己是东洋公主?你这是模仿的什么。别瞎胡闹了!”更奇怪的事情是,卡拉布公主殿下在逼问下眼看着脸色就变得惨白,立刻变得哑口无言了。 根据她用流畅的英语进行的坦白得知,她原来是布里斯托尔的尼尔夫人的女佣,名叫梅林·威尔科克斯,出生在德文郡的威瑟里奇,父亲是个小农民。自幼就过着流浪者的生活,在豪恩斯洛·赫斯加入过马戏团,没有住在父母家,一直在英国国内的埃克塞特到陶顿之间流浪,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英国。 东洋的风俗习惯、神奇的语言都是因为在流浪的生活时曾经在伦敦住过一家名叫圣贾尔斯的医院,听那里一位去过东洋的护士说的。她结过三次婚,最后一次也和船员贝卡分开了,由于吃饭都成问题了,所以开始行骗。 但是不用怀疑,她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天分,从衣着、语言到举止态度,都很像一位演员。冒充了三个月的“卡拉布殿下”,却没有说过一句英语。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懂英语的样子。这个没有学位的女子自创了一门语言和胡乱的文字,把整个英国的学者都蒙骗过去了。她以引起人们的议论为趣,她说这样的生活非常开心。如果不是因为事情暴露的话,她打算借东印度公司去苏门答腊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地方。彻底搞清楚这一切都是欺骗的时候,可怜的沃勒尔夫人由于经受不住打击而卧床不起了,那个强力为她撑腰的威尔金森博士也感到了压力而辞去了公职。这是一八一七年发生的事情了。最初卡拉布出现在霍顿家时而引发了整个事件的时间正好是四月一日愚人节的第二天,她打扮得如此夸张……与“殿下”同罪的是那个粗心大意的葡萄牙人曼纽尔·艾勒索。把胡乱的语言用胡乱的翻译告诉大家,导致事件被扩大化。两个人认真的“对话”,一定非常的有趣吧。艾勒索热衷于寻找这件事的线索,可能去了虚构的“加瓦斯岛”侍奉马都陛下去了,在英国国内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