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孩子王》 序 阅读侦探小说的快乐 <span class="center">中国海洋大学儿童文学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朱自强 我小时侯，正是“文革”期间，求知若渴，却又难以找到书看。一次，从邻居玩伴儿处借得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如饿极得食，冷绝拥火，废寝忘食，一气读完，大有相见恨晚之慨。在童年时代的读书记忆中，对我最具吸引力的恐怕就是这本侦探小说。 文革结束后，我考入大学的中文系，此后一直置身于书海，为专业学习而读书，为学术研究而读书，有时也为消遣和享乐而读书。因为从事儿童文学研究，作为其中的一种文体的侦探小说自然是阅读对象。不过，与其他文体相比，侦探小说是最能够使我忘记研究者身份，成为一个情不自禁的欣赏者、享乐者的文体之一。而在纯粹是为消遣和享乐而读的书单中，爱伦·坡、柯南道尔、江户川乱步、松本清张、森村诚一等作家的侦探推理小说是少不了的。 从读者论的角度看，上述作家的作品可能更适合初中以上的青少年阅读。作为关怀儿童阅读的儿童文学已经发展出专门给小学儿童创作的儿童侦探小说。比如，德国凯斯特纳的《埃米尔和侦探们》、瑞典林格伦的《大侦探小卡莱》，就是世界范围的著名作品。 写给儿童读者的侦探小说，在题材（案件）、人物（“侦探”）、情节（悬疑）等方面都有与一般侦探小说不尽相同的价值取向。这个问题，我们读了“日本少男少女侦探小说系列”中的四部作品，就能获得感性上的认同。 作为一种特殊的文体，侦探小说必得以案件为题材。但是，儿童侦探小说并非像一般侦探小说那样，表现一切犯罪案件，而是往往回避性侵犯和极端暴力案件，即使写到杀人案件，也没有血腥场面的细致描写。本系列的四部作品中，《彩虹村的秘密》和里出现了人命案，但都不是残酷的凶杀。中的命案，其实只是孩子本能的自卫所致。《黑暗之神》里的杀人悬疑一经揭开，原来并没有杀人的意图。于此，我们可以感觉到为儿童写作侦探小说的作家在儿童心理的健康教育方面的考量。 侦探小说的人物大致有三类：破案的侦探；罪犯；受害者、知情人。在这三类人中，破案的侦探往往处于中心地位。儿童侦探小说中的侦探大都是少年儿童，就像《彩虹村的秘密》解开案件真相的不是刑警光而是希望长大后成为女刑警的少女优希，《黑暗之神》中，探明真相的也主要不是大人而是一群小孩子。让儿童活跃于探案的过程中，让儿童发挥重要的作用，能让儿童读者产生浓厚的阅读兴趣，获得更大的心理满足。 侦探小说的情节核心在于悬疑的设置和谜底的解破过程。世界著名的悬念大师希区柯克指出：“观众的介入乃是制造悬念的基础。”对于儿童侦探小说来说，要想使读者参与故事之中，将被作家在叙述中有意中断了因果关系的情节连接起来，就要设置出适合儿童读者思维水平和推理能力的悬疑解破过程。我阅读这四部作品，感到作家对儿童读者阅读侦探小说的能力均有心得，既布下了“山穷水尽”的疑阵，又铺设了通往“柳暗花明”路径。 日本的侦探小说自松本清张起，便有关注社会性的推理小说一派。看来注重思想性的“社会推理小说派”对儿童侦探小说也有一定的影响。在叙述小健为解救朋友由野而卷入致死孩子王这一事件的过程中，描写了孩子在探求未知的生活时的隐秘心理，小健为解救朋友竭尽全力的结果正令他失去了朋友。了解了人性的复杂性，小健跨出了成长的一步。《黑暗之神》则在讲述竞争遗产继承人的故事中，通过耕介的父亲想一选择放弃竞争遗产继承人这一情节，引导儿童思考金钱与人生价值的关系问题。 侦探小说是一种智者操纵的艺术。如果读者读了前几章就铁定猜出了结果，就不会再有继续阅读的兴趣，作品也就只能以失败告终了。创作侦探小说也好，阅读侦探小说也好，都是作家与读者的一场拼力智斗。以我的阅读体验来讲，还是作家成为赢家时，读者获得的阅读快乐最大。读这四部儿童侦探小说，在作家交代出来之前，我都没能解开悬疑，我想这肯定不是我弱智，而是作家太“狡猾”。这也证明这些儿童侦探小说颇值得一读。 第一章 公寓外面的世界 第一次听到“恐怖孩子王”的故事时，小健想，由野这家伙又开始编故事了。 由野经常编故事，而且多是一些小健从没听说过的稀奇古怪的故事。他讲的时候低着头也不看人，嘴里嘟嘟哝哝的，声音含混不清，绝对算不上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但是因为他讲的故事比较离奇，让人听着听着就入迷了。 当然故事的内容都是假的，小健从来也没有相信过。由野这么擅长编故事，大概跟他老侍在家里读书有关吧。小健才不会读那些书，光是学校的那些教科书就够他烦的了。像由野那样，把零花钱用来买书他可不干——本来零花钱就不多，他还要留着买其他东西呢。 小健最喜欢听的，是《枫叶公寓外面的世界》这个故事，由野都讲了四五回了。“我们生活的世界，实际上只有这个公寓，外面什么也没有。”要证据吗？你看公寓入口处放的地图，关于外面可什么都没写吧？ “不可能！”每次小健都撅着嘴反驳说，“我们每天都去公寓外面的小学去上学。”这么一说，由野把头低得更深了，小健于是慌忙补充说，“由野，可能你天天不上学才这么想吧。昨天我确实去学校了呀，而且学校还给我们发香蕉吃呢！” “那是只有你们去上学的时候学校才存在的，不信你半夜去公寓尽头看看就明白了。”由野回答，小圆脸上挂着坏坏的笑。 虽然明白是在戏弄自己，但小健还是有点害怕，于是尽力装做满不在乎地问：“半夜，公寓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要说公寓外面空无一物，就算小学校呀瓦房或大楼呀、超市和便利店都消失不见了，地面总不会没有吧？究竟这公寓的外面，一直是空地呢，还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要不然就是蔚蓝的大海？小健的想像力只有这些了。 “没有空地，没有沙漠，更没有什么大海，只有我们的公寓浮在上面，其实这也是瞎说，总之就是什么也没有。” 小健无法想像像由野所说的“什么也没有”是什么样子，他拼命地绞尽脑汁地想像：在黑暗中，一直到地平线的对面，都覆盖着茫茫的白雾…… 可是，由野肯定又会说：“没有黑暗，没有白雾，更别说有什么地平线了。”所以小健只好什么也不说了，一旦小健不吭声，这个话题也就此结束。 “4号楼住的那个广田女士是个巫婆……”这个故事不是什么恐怖故事，也不用担心被由野戏弄，所以可以放心听。 “但是那个广田女士，总是笑嘻嘻的，每天早上都跟我打招呼哩，为什么说她是巫婆呢？”小健有些不明白。 因为她是住在“西面的好巫婆”，还有一个住在7号楼的稻村，那是住在“东面的坏巫婆”。 确实，广田女士住在公寓的西面，稻村女士住在东面，但是，怎么能用东西方向来决定人的好坏呢？小健真是搞不懂，可能这也是由野从什么书上看来的吧。 要说稻村是巫婆，小健还能理解——那个捡垃圾的老太婆，骨瘦如柴，每到收垃圾的日子，她一大早就跑去垃圾堆前，两眼放光地翻垃圾——这和小健暗自想像的手持魔帚的巫婆形象正好吻合，老太婆不也总拿着一把笤帚吗？小健觉得那个样子很滑稽，不由得哧哧笑了起来——嗯，这个故事有意思。 可是，今天由野要讲的，既不是公寓外面的故事，也不是公寓中两个巫婆的故事，而是一个“孩子王”的事情。 由野圆滚滚的小身子靠着斑驳的水泥墙壁坐着，依然不看小健的眼睛，视线落在地板上，也许他在盯着从窗外斜射进来的夕阳的影子吧。 “这个国王是做什么的？治理孩子们的国家吗？”小健盘腿坐在坐垫上，边吃零食边听——要是吃得太多就吃不进晚饭了，那样的话佐织（小健的妈妈）肯定会生气。但是，零食脆脆的真好吃，“再吃最后一个吧。”小健心里这样想着，手又伸进零食袋里。 “把小孩子抓来做仆人。” “咦？仆人？强迫他们干活吗？” “嗯，要是不听话，就惩罚他们。这些抓来的孩子，每天挨打受骂，浑身都是伤。” “他们不会逃走吗？” “他们被藏在一个黑暗的洞穴里，根本逃不出去。” 听着听着，小健的身上开始起鸡皮疙瘩——这可比前几个故事都恐怖啊。大概因为天天闷在家里，由野才会编这些可怕的故事吧，他真应该到外面玩玩了。 “那么坏的家伙，肯定会有人教训他的……”小健想改变话题，尽量说得很轻松。 可是由野还是靠着墙弓着身子，嘟嘟哝哝好像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讲这个孩子王的暴行：“他用手扇他们耳光，把他们打倒在地上之后，又用脚踢他们的头；把正吸着的烟按在小孩的手背上，看着孩子们的惨样，孩子王哈哈大笑，脸都笑红了。” 太可恶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坏的家伙，这个国王是什么样子呢？小健想像着国王的样子，不由得关心起情节的发展了：“那个家伙，也是戴着王冠，穿着豪华的宽大的袍子吗？” “不，他第着茶色的长头发，总穿皱巴巴的运动上衣和牛仔裤，脸是瘦瘦的，眼神看起来还算友善，嘴巴周围长满了浓密的胡子。” “胡子很帅吗？” “不不，像是懒汉胡子，可要是别人那么说，他肯定要生气，还说那是特意留的胡子……” “这么看来，这个人既不是孩子，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国王——要不他怎么会穿着运动上衣和牛仔裤，而且还留着乱蓬蓬的胡子呢？”小健不由自主地声音大了起来。 由野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小健说：“长着胡子的小孩，你不觉得可怕吗？” 小健黯然，不再问下去了，这时拉门被打开，由野妈妈走了进来。她今天打扮得很正式：嘴唇上的粉色口红油光发亮，戴着金色的大耳环，穿着红艳艳的套装，满脸灿烂的笑容。可能是要去上班了吧。“这可和我妈妈大不一样，她老是穿着衬衫、牛仔裤去上班。”小健暗想。 “妈妈要出去了，晚饭在桌子上，好好吃饭啊。” “嗯，知道啦！”由野满面笑容地回答。这是他们家的规矩——和大人说话的时候，一定要面带微笑。 “小健，你在我们家好好玩吧。”由野妈妈带着那个固定的微笑对小健说。 “我也该回家了，一会儿佐织就回来了。”小健有礼貌地回答，看看表，已经五点半了。 “那好吧，向你妈妈问好。”由野妈妈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铁门咣当一声响，高跟鞋的声音在楼梯上渐渐消失了。 小健捡起地上的小书包，站了起来。 “哎，小健，你为什么直呼你妈妈的名字？”由野有些奇怪。 “是她让我这么叫的，她不喜欢我叫她妈妈，还特别讨厌别人叫她阿姨什么的。”小健背上书包，坏坏地笑着，“所以呀，和她吵架的时候，我就故意叫她阿姨，她气得发狂，满屋子追着我打。” “但是不管怎么说，叫自己妈妈的名字，还是有点过分吧。”由野摇摇头说。 “那你们家是……”小健刚想问，又觉得不太好，赶紧闭上嘴，由野还在等着小健继续说，“啊，没什么，我该回去了。”小健走出由野的房间。 小健穿着拖鞋走进狭小的餐厅，铺着格子布的餐桌上，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咖哩糙米饭，切得圆滚滚的萝卜和土豆，小块的牛肉。看起来像是罐头。 虽然是罐头也不错，小健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由野随后跟过来。小健坐在客厅的门口，开始穿乱扔在地上的运动鞋。由野默不作声地看着。 小健熟练地打开由野家的大铁门：“明天见，Bye-bye！”到了楼梯前，小健向由野挥手说再见，门被重重地锁上了。 小健在门口站住，看到由野家的门上写着： 为什么他们的姓不一样呢？小健有些不明白，下次一定要问问由野。 第二章 黄色的不倒翁 从五楼下来，到了楼门口。也许是楼门口通风好的缘故吧，水泥地上到处是乱七八糟的小石子、树叶、杂草什么的。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收信箱，信箱上方的公告栏上，粘满了没撕净的广告纸—— 九月的第四周将在叶樱小学进行资源回收 请尽快把展示板传到下一家！除了回收日之外，不许倒垃圾！ 这些全是手写的通知，右上角的粗体字是管理委员会主任亲笔写的。小健每次在商店见到那个光头主任，总是见他在写通知或警告、布告之类的东西。其中“迅速”、“绝对”这些字眼的下面，被重重地涂上黑点，小健常常担心他会不会用力过度把笔尖摁断。 小健从楼门南侧到了大路上。 暑假即将结束，白天渐渐变短，火红的夕阳很快就要落山了，公寓等建筑物好像披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外衣。不知哪里的野猫在喵喵叫着。 道路只能容下两辆车并排行驶，小区居民的私家车，一般只有上下班的时候才会出现。现在是一片空旷。偶尔会有抄近道的出租车经过，后来经会长多次抗议，现在也基本绝迹了。但是即使路空着，主任也不许孩子们在路上玩。那么路空着干什么呢？小健觉得很可笑。 夕阳的光依然有些强烈，小健眯缝着眼向自己家所在的12号楼走去。 一拐弯就可以看到12号楼了。佐织也许就在门口站着吧，或许，正拿着纸袋朝这边走来。小健盼望妈妈出现，但是，令他失望的是没有人在那里。小健又想，可能妈妈已经到家了吧。 12号楼和由野家住的17号楼构造相同，只不过看着稍微旧一点，墙壁已经有些发黄了。小健从上幼儿园时就在这里住，早就对每座楼都了如指掌。对于一般人来讲，这些楼全是相同的方方的建筑物，而且楼号乱七八糟。刚到枫叶公寓的人基本上都摸不清方向，在小区里经常有人向小健问路。 小健小的时候，曾经问妈妈：为什么公寓的楼号不按顺序排呢？ 原来，枫叶小区刚建的时候，是一个很小的小区，只有1号楼到8号楼八座住宅楼。后来人多了，又在中间的空地上建了9号到12号楼。可是还是不够住，又向外扩展空地，建了13号楼到18号楼。这样，枫叶公寓的楼共有三代，第一代可以算做老人楼，墙壁黑得有些发霉，阳台的栏杆也已经涂了无数次漆。第二代是中年楼，墙上的白灰还很亮。第三代是青年楼，墙面光滑崭新，阳台还封上了玻璃。每到下雨的时候，佐织就会抱怨自己运气不好，抽签抽到了12号楼。 楼门口是多家通用的，到了二楼，可以看到墙上伤痕累累。小健是奔跑着上楼的，书包在他背上晃来晃去，文具盒在里面喀哒喀哒响。到了三楼，小健的背上已经汗津津的了。 门锁着，小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子里没开灯，有些昏暗。夕阳给餐厅的地板涂上了一层深红色。 佐织还没回来，小健的肚子有些饿了——早知道多吃些零食就好了，他有些后悔。 小健踢掉运动鞋，空瓶袜子走进厨房。佐织只有不上班的时候才打扫卫生，所以房间里看着很脏。他打开厨房的灯，灯管发出冷冷的光。和由野家的厨房不同，桌子上既没有热气腾腾的咖哩糙米饭，也没有什么调味品，甚至连个桌布也没有——佐织不太善于理家。桌子上惟一的装饰品是放在正中间的不倒翁，涂着一层俗气的黄色。每次一看到它，小健就嘲笑妈妈的审美眼光。 唉！小健叹了口气，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把书包扔进去，书包哗啦一下散开，里面的课本和笔记本掉得满地都是。因为饿着肚子，他也没心情收拾。坐在饭桌前，无聊地晃着脚，冲着桌上的不倒翁做做鬼脸，不耐烦地等着妈妈回来。 等了好久，佐织还不回来，大概是在什么公司开会吧。不倒翁也看腻味了，小健只好到客厅去看电视。客厅在晚上是佐织的卧室，只有在看电视的时候才称为客厅，所以佐织尽情地发挥自己的审美情趣——电视柜涂成触目惊心的嫩粉色，放着小饰物的装饰柜是耀眼的蓝色，花瓶涂成红白两色。还好，电视没有让她涂成七彩色，真是万幸。 动画片的播放时间已经过了，小健拿着遥控器换了好多个台，都没意思。新闻频道的女播音员在充满热情地报道新闻，小健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个女人，竟然留着和男子一样的中分的发型？！”小健不能理解，正想着，防盗门发出声音，好像有人进来了。 “不是告诉你了吗，一会儿在家的时候要锁好门！看你把运动鞋扔的，连拖鞋也不穿！”佐织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刚一进门就开始教训儿子。 小健满不在乎地打了声招呼，把扔得东一只西一只的运动鞋捡起来放好。 佐织穿着早上出去时的黑t恤衫和紧身裤，尽管累了一天，但是看起来心情不坏，可能跟左手拎着小圆凳子有关吧。 “又是捡的？”小健指着凳子问。 “嗯，不错吧？虽然看起来有点破，不过要是涂点漆，就会跟新买的一样了。”佐织把小凳子放在地上敲着给小健看。 “嗨，你要是老这样捡垃圾的话，那个垃圾老太婆肯定会生气的。” “谁是垃圾老太婆？” “就是住在7号楼508房间的稻村。” “啊，是稻村女士呀，”佐织有点不高兴地瞪着小健说，“不许叫人家垃圾老太婆！唉，我真是担心你的前途呀，你长大了到底想干什么？” “当个神奇勇士，和邪恶的库利兹战斗！” “那个勇士帕吉尔，有什么好的？”佐织偷偷笑着进了餐厅，把袋子里的好吃的摆了一桌子：炸虾、肉丸子、大米饭、菠菜团……这些都是佐织上班的那个盒饭厂的剩饭——不知道里面的哪一个是佐织亲手做的——把它们放到微波炉里一加热，小健和妈妈开始了他们的晚餐。 “那么破的小凳子，你准备做什么用啊？”小健用筷子头指着那个捡来的圆凳子问。 “别用筷子指东西！”佐织立刻纠正。 “你想怎么用它呀，坐吗？” “不——哎，干脆放花盆用吧。”其实佐织自己也不知道拿它做什么用，只是喜欢捡来这些大垃圾，在家用漆涂一遍，看着它焕然一新便欢喜得不得了。 佐织几乎一点没动面前的菜，她说天天对着这些菜看都看得恶心了。其实是天天从早到晚地上班太累了。小健把妈妈的那份米饭也吃得干干净净，佐织肚子空空的，但是看着儿子吃得那么多，还是非常高兴。“哎，多吃点蔬菜！”佐织提醒儿子。 “今天晚上有《啪啪啪弹子》节目，我可以看吗？”小健不情愿地夹了口菠菜，向妈妈提出请求。客厅是妈妈的领地，看什么节目都要征得她的同意。 “是那个无聊的综艺节目吗？” “一点都不无聊，啪啪啪游戏，在学校可流行呢。” “那个游戏最无聊，还是看电视剧吧。” “电视剧才没意思呢！” “学校没人看电视剧吗？” “全是女生看，评论一下谁长得比较帅呀之类的，傻乎乎的！” “那你喜欢的勇士帕吉尔很帅吗？” “那当然了，我们全校的男生都崇拜他，一下课，大家就模仿他开枪的动作。” 佐织大声笑着说：“你要是这样，什么时候也成不了一个出色的大人的。你长大了到底想干什么？” 又来了，小健心里烦得不得了——佐织总是问这样的问题，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小健还没有那么长远的打算，他决定捉弄一下妈妈：“我长大了，要当妈妈工厂的厂长，把佐织这样的人指挥得团团转。” 佐织使劲儿按了一下儿子的额头。 第三章 两个巫婆 <er top">01 洗完澡，佐织不情愿地答应小健，让他看一会儿他喜欢的节目。今天的啪啪啪游戏将发生曲折的变化，优等生的健太已经连续再次出局。成语接龙游戏他总是接不下去。小健猜测这次佳造可能要赢，但是在新一轮的比赛中佳造表现得极为不佳，最终还是输给健太了。这时浑身穿着铠甲的铁拳裁判上场，佳造被五花大绑押进用灯光装饰的地狱厨房里，一口大锅里烧着热腾腾的滚油，佳造的头被直接按进油锅里，发出阵阵惨叫声。小健笑得肚子都疼了。 “真是俗死了，看完了吧？”虽然佐织也忍不住大笑，但是这个节目刚一结束，她就立刻换了一个警察的电视剧。 小健没有兴趣，就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下地上乱扔的课本，马马虎虎地完成明天要交的作业。明天有音乐课，他把长笛塞进书包里。然后换上睡衣，铺好床，很快就睡着了。 “小健，快起床！” 小健被一声大喝惊醒了，接着感觉到身体被粗暴地摇动，睁开眼，佐织正在身旁对自己怒目而视。今天她竟然意外地画了淡妆，一副外出的打扮。小健揉着惺忪的睡眼，窗外的阳光已经把人的眼睛刺得生疼了。 “早饭放在桌子上，我出去之后不许再睡了！还有，别忘了倒垃圾。”佐织说完就走出了家门。 是呀，今天星期五，是收垃圾的日子。一想到这儿，小健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垃圾婆那副阴沉的面孔，心情也变得沉重了。但是，佐织六点半要上班，垃圾房七点之前门是关着的，所以扔垃圾的任务只好由小健来完成。 小健把被子胡乱地踢到一边，兴致勃勃地起了床。穿着睡衣进了厨房，把早餐端到客厅，盘腿坐在地板上，边看电视边吃饭。佐织多次提醒他这种姿势太没教养，但是现在没人，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早上的电视节目没什么意思，小健关了电视，换了校服，现在是七点零五分，上学还有点早，但是还要去倒垃圾，小健决定早些出门。 小健背着书包，手里拿着有半人高的垃圾袋，里面都是些废纸，一点也不沉。但是视线被挡住，看不到前面，他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 要是垃圾婆受伤或得病不能来就好了。小健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很快就失望了。在6号楼的扔垃圾的角落里，稻村已经早早站到那里了。 稻村这一段时间瘦得吓人，连衣裙包着身体没有一点曲线。整个人像一根棍儿一样，只有头发蓬松着，染了紫颜色，远远看去，像一小团紫色的棉花糖。稻村长着鹰钩鼻子，又长又尖的下巴，老是阴沉着一张脸，面目狰狞，活脱脱一个真正的巫婆。 走近一看，立刻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了——她在垃圾场上来来回回地走着，不停地自言自语嚷嚷：“真是不敢相信，竟然扔这样的东西！幸亏垃圾房上了锁。不过以后我还是得早一点来这里看着。” 原来不知是谁半夜里偷偷扔了一个坏的了电烤箱，这可是难处理的大垃圾，平时扔这样的垃圾是要收费的。 小健胆战心惊地经过稻村面前，把手里的垃圾袋扔到小屋里。但是，稻村的目光一刻也没放松警惕。 “等等，让我看看！”稻村抓住小健的肩，双目炯炯有神地查看着垃圾袋，“啊，有一个塑料盒子！”她厉声叫了起来，“这可不行，要好好把垃圾分类知道吗？学校老师没告诉你们吗？哼，我可不能让你这么干！” “哎，不是我把这个塑料盒子放进去的，有什么抱怨你跟佐织说去，我只负责倒垃圾。”小健不耐烦地说。 “你这个孩子，敢顶嘴！真是不讨人喜欢。还有，你怎么直接叫你妈妈的名字？没礼貌！”稻村气哼哼地瞪着小健，“你知道塑料混进垃圾里会产生什么后果吗？把塑料送到垃圾处理厂一焚烧，就会产生一种气体，对人体非常有害。你这孩子，竟然还说没事！”垃圾婆唾沫横飞，喋喋不休地说。 小健一点都没听进去，心里讨厌得不行——这个垃圾婆，就知道教训来倒垃圾的人。又不是管理委员会的人，又没人求她来。每次一到倒垃圾的日子，她一大早就从7号楼赶过来在这儿看守着。 “不就是垃圾分类吗？”小健实在忍不住了，打开垃圾袋，把最上面的塑料盒拿出来猛地扔到稻村面前，“这样行了吧。” 稻村好像还不满意，又伸头往垃圾袋里面看，看到全是废纸才罢休：“把这个塑料盒拿回去，等到下次回收不可燃垃圾的时候再扔。” 小健把垃圾袋系上口，推到小屋里，快步离开了这个讨厌的地方。 “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背后传来垃圾婆的声音。 小健心烦意乱地跑回到12号楼前，把那个惹麻烦的盒子放到邮箱里，就赶紧去上学了。经过垃圾婆时，看见她这次又找到了新的猎物，正冲着一个要上班的人抱怨着。小健冲着垃圾婆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er h3">02 “啊，小健终于来了！”刚走到集合地点，樱子看见小健就走过来说，“你再不快点就迟到了。” “唉，刚才有点事情……” 樱子真是麻烦，她是六年级学生，个子比小健高，总是摆出一副姐姐的样子想管着小健，这一点令小健很不乐意。 “你看你把笛子塞进书包里，把课本都弄皱了。来，我给你重新放吧。”樱子说着就伸手想帮小健。 “算了，就这样吧。”小健赶紧把身子躲到一边。 “这样行吗？”樱子不放心地问。 “没问题。”小健爱答不理地说。 向四周看看，海研和光浩正面对面踢着小石子练传球，海研染着茶色头发，像个真正的足球运动员。 小艾穿着和平时一样的带荷叶边的衣服，头发上戴着一朵大大的粉红色绢花，但是绢花的位置老是歪，桃子想帮她把绢花重新戴好，可小艾断然拒绝，估计是担心脏兮兮的桃子碰脏了绢花吧。 由野呢？小健朝四周张望，但没见到由野的踪影。 “大家都到齐了吧。”樱子满意地说。 “到齐什么呀，高松由野还没到呢。”海研一边说着，一边踢飞了一个小石子。 “是啊，高松君还没来呢。”樱子往17号楼看去，因为由野总是缺课，所以会经常把他忘了，“说不定他今天又请假了吧？” 光浩羡慕地说：“真好呀，那么容易就可以装病，我妈妈可不许我那样！” “说声肚子疼不就行了吗？”海研插话说。 “由野是真的不舒服。”小健小声说，“我去看看吧！”他不等樱子回答，就往17号楼跑去。一气儿跑到五楼，508室房门紧锁，因为够不着门铃，小健用小拳头狠命地捶着门。 “来了。”一个疲倦的声音答着话，门开了。由野的妈妈好像刚起床，还穿着睡衣，眼皮肿肿的，皮肤苍白，跟昨天上班前的漂亮样子大不相同。 “由野呢？”小健连问候也忘了，急急地问。 “啊，对不起，今天他身体不舒服，我让他在家休息。” 今天又不去上课！小健想着慢慢走下楼，回到集合的队伍中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要是迟到的话就是班长的责任，樱子立刻命令大家排好队伍：樱子排在最前面，海研、光浩、小健、小艾、桃子，大家排成一队向学校走去。 路的两边是高大的建筑物，把蔚蓝的天空切割得只剩下一个V字形。孩子们好像要穿过一个大峡谷一样走在上学的路上。 海研和光浩在争辩着怎样才能成功地装病—— “要是说肚子疼的话，必须在家躺上半天不能动。”海研好像很内行似的说。 “如果很快就好的话，谎言就露馅了。”光浩很赞同地点点头。可能明天准备实施吧。 小健不太想装病在家，虽然早上也想睡懒觉，学校的作业不会做的时候，也曾经多次不想去学校，但是一整天待在空空的房子里，实在让人受不了，至少学校还有同学跟他玩。 穿着黑制服的中学生骑着自行车，超过这群小学生的队伍。能骑着自行车上学是一件让小健无比羡慕的事情。等我上中学了，一定也骑自行车上学。小健暗暗发誓。 经过4号楼的时候，广田从窗户的护栏里探出头，满是皱纹的脸显得越来越苍老了。 “早上好！”她跟大家打招呼。 “早上好！”大家齐声回答。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呀！”广田望着蓝天说。 “是啊，今天天气特别好。”这时候一般只有樱子一个人回答。 “但是，下午可能会下雨。”广田仰着脸看着天空，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 樱子困惑地看着天空，下午怎么可能下雨？现在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对面的阳台上已经有性急的主妇开始晒被子了。 “那个老太太，肯定是得了老年痴呆症！”海研坏坏地说道。 “不许这么说！”樱子说话的口气像个大人。 “是真的，我妈妈也这么说。” “就算真是那样，也不能那么说。” 孩子们加快了步伐，过了9号楼，就走到了公寓的尽头，这个长满杂草的花坛外面对孩子们来说是禁区，因为汽车在这里川流不息，非常危险。 出口处挂了块木板，是这个小区的地图，道路用灰色，建筑物用绿色表示。还有白色的号码，然而就像由野所说的，公寓外面是一片空白。 孩子们按照樱子的口令，走进了这个公寓外面的世界。 过马路的时候，小健看见远处电线杆下有一个人影。此人躲在电线杆的后面，正不停地偷看着小健他们的队伍。一头乱蓬蓬的茶色头发。 但是，小健这个时候并没有多想，等他到学校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第四章 惩罚游戏 无聊的课程终于结束了，广播里传来下课的铃声，小健终于盼来了午饭时间。孩子们敲打着桌子等着吃饭。教室里的课桌被布置成了餐桌，身穿白衣的值日生推着装满饭菜的手推车来到教室，孩子们排好了队，按顺序领自己的午饭。今天的菜单是：咖喱汤、鸡肉米饭、肉丸子，菠菜沙拉，还有一纸杯牛奶。一时间，教室成了欢乐的海洋：说话声、笑声、叫喊声，偶尔还有尖叫声。戴着黑框眼镜的班主任也不理睬孩子们的吵闹，坐在讲台上只管吃自己的饭。 小健他们这一桌的话题，当然还是最后一集的《神奇勇士帕吉尔》，这些神奇勇士的疯狂支持者，跟着每一集剧情热烈讨论着，争着发表自己的见解。今天参加讨论的，还有一个叫广平的学生，不知是真是假，这个戴银边眼镜的广平，据说拥有“神奇勇士”的全套书，并且收集了网上所有的相关知识，是名副其实的“帕吉尔博士”。 “帕吉尔败给了库利兹，最后，古莱特彻底醒悟了，向库利兹宣战，可是被库利兹杀掉了。不过在最后一集，终于还是英勇的帕吉尔把库利兹打倒了。”广平像做节目预告一样给大家讲。 “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三集才结束呢，你不可能知道结果啊。”海研表示怀疑。 “网上都写着呢。”广平得意扬扬地说。 “那也不一定可信！”海研威胁似的瞪着眼睛。 广平乖乖地低下头，不敢吭声了——对于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经常对同学动武的家伙来讲，不管是学识多么丰富的“帕吉尔博士”，也必须得听他的。 “哎，你们说，古莱特为什么会背叛帕吉尔呢？”光浩首先打破令人难受的沉默。 广平怯生生地看看海研，海研顿了顿嗓子，若无其事地示意他回答。 “因为，库利兹施了魔法。” “魔法？”大家异口同声地惊呼。 这样的讨论一直持续到吃饭时间结束，大家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座位上。 课间休息的时候，谁也没有再提起电视的事情，还有一个保留节目大家还没玩呢，对，就是成语接龙—— 几个孩子围坐成一圈，开始成语接龙的游戏，谁要是输了，就要接受其他同学每人的一顿凿栗暴。所以，每次小健都玩得胆战心惊的。有一次，被打得实在太疼了，小健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你这个家伙，太没有出息了，快把眼泪擦干，老师快来了。”海研警告他说。 但是如果不参加这个游戏，就意味着离开了这个小集体，或者说等于失去了朋友，所以，小健只好咬着牙多背了很多成语。 <er h3">02 今天的游戏输得最惨的是光浩，他被大家每人在头上弹了个栗暴。不知谁用的劲大了些，光浩咧咧嘴哭了。正好班主任这时走过来，把小健、海研、广平叫到办公室，批评了半小时，说同学之间要团结，不允许结伙欺负同学之类的。小健委屈地想，怎么我挨打的时候你没看见呀——这就是惩罚游戏的规则，既然参加了就得遵守。 最后，三个人向光浩分别道了歉，光浩这家伙用老师的毛巾捂着脸，反而哭得更凶了。 但是，一到放学时间，光浩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走过来，三个人像往常一样结伴回家。 “下次咱们再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千万别让老师看见。”这话竟然是从光浩嘴里说出来。 “都是你哭才被老师发现的，你还说！”海研瞪了他一眼。 “我们以后别玩这个游戏了，没意思。”小健终于鼓起勇气说了。 但是，没有这个游戏可能会更没意思。只要自己不挨打，这个游戏其实还是挺好玩的。 三个好朋友一齐出了校门，明天星期六，是大家期盼已久的电视剧的日子。所以几个人忍不住又开始讨论起大结局的问题。 “帕吉尔不会输的，广平在撒谎！”小健大声说。 就在这个时候，他猛然看见了一个人，还是早上的那个位置，这次没有躲在电线杆后面，而是整个身子探出来。在阳光沐浴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模样——这是一个年轻男人，头发像抹布一样脏兮兮乱蓬蓬的。眼角下垂，但是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像在找什么人，看起来面相很凶恶。他的嘴边长着密密的短胡子。 ——孩子王！小健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叫了起来。但是，很快，小健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这是由野编的故事里的人物，怎么可能会真的出现？！那个把小孩子抓去当奴隶，使劲儿毒打孩子，把孩子藏在洞穴里的孩子王，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那为什么这个躲在电线杆旁边的人，跟由野说的一模一样呢？而且，他那么急切地盯着小学生看，好像真的在寻找机会下手一样啊。 “小健，你怎么了？”海研首先发现了小健的不对劲。 “没什么。”小健赶紧回答。 他再一次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只不过是一个长得像的人而已。没什么可怕的，还挺有趣的。一会儿到由野家，一定要给他讲讲，他肯定也会觉得好玩，又会再编出新故事了。 只不过当那个人的视线投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小健突然觉得背上有些发冷。 第五章 陷入恐惧的由野 <er top">01 由野房间的窗户多数时候都挂着厚厚的窗帘。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窗户染成橘红色，公寓的影子也投射在窗帘上。稍微把窗户打开，有风吹进来，把窗帘上的影子吹得摇摇摆摆。 屋子里日光灯泛着冷冷的光，由野缩在衣柜和书桌之间的缝隙里，双手抱着腿，弓着身子靠在雪白的墙上。 小健兴奋地讲了帕吉尔的故事和成语接龙游戏的经过，以及光浩挨打放声大哭……小健把一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讲完之后，停了下来。由野从小健进门开始只打了个招呼，一直都没有说话。看来他不是装病，而是真的有病了。小健实在没有别的话题，就说了孩子王的事情。 “这么说，刚才你真的看见孩子王了？”由野尽量装做若无其事地看着小健说。 “是孩子王，跟你昨天说的一样！” “在哪里看到的？” “在放学的路上，他躲在电线杆后面，一直盯着放学的小学生看。估计是准备抢走哪个小孩子。你故事里的人物真的出现了，你说有趣不有趣？”小健大笑不停。 但是由野张大嘴却一点都没笑。“真的是孩子王吗？”他紧张地问。 小健一看由野的脸色，不由得大吃一惊——由野脸色苍白，嘴唇抖个不停。 “我没有见过真的孩子王，所以，我也不敢确定。是留着长长的茶色头发，眼角下垂，脸很瘦，留着懒汉胡子？” “嗯，而且还穿着皱巴巴的运动裤。”小健开始有些后悔，看来由野是真的害怕，这种恐惧也传染到小健身上，他也不由得害怕起来，“喂，由野，你没事吧？” 小健关心地看看由野，突然，由野睁大双眼，大声尖叫起来，这声音和光浩的哭声可不一样，简直把人的耳朵都震疼了。 “哎，由野，你怎么了？” 小健急忙站了起来去按住由野。但是，由野拼命地挣脱掉小健的手，想要逃避什么似的转过身去，把头靠在墙上。 “不要，不要！不要抓我！”由野大声哭着，使劲儿拿头撞墙，额头碰在水泥墙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小健努力想制止他，可刚一按住他的肩和手，由野就激烈地反抗，平时温顺的由野，突然对着小健又踢又咬，简直像疯了一样。 “怎么啦？”听到响声，正准备去上班的由野妈妈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由野发疯的样子，她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赶快蹲下来把由野抱在怀里。 “不要啊！别打我！”由野不停地哭喊着，大概感受到了妈妈的温暖，渐渐安静了下来。停了一会儿，他慢慢地靠在妈妈的胸脯上，闭上了双眼。 “小健……”由野妈妈悄声叫了一句。 “哎，我在这儿呢。”小健呆呆地站在屋子中间。 “去把水和药给我拿来好吗？药在橱柜左边的抽屉里。” “知道了！”小健赶紧往厨房跑去。打开左边的抽屉，在一摞碗的旁边，有一个小纸包，上面写着医院名称和“高松由野”的名字。他拿起小纸包，又按了杯水，递到由野妈妈手里。 “谢谢。”由野妈妈抱着由野轻轻地把药放到他的嘴边，“由野，乖孩子，来吃点药吧！”由野妈妈温柔地说。 由野闭着眼睛，听话地把药含在嘴里，又把妈妈喂的水喝光。在妈妈的怀抱中，他粗重的呼吸声慢慢平息下来。他闭着眼睛，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也许真的睡着了吧。 “小健，吓着你了吧？” “是有点……” “我都习惯了。唉——”由野妈妈涂着口红的红嘴唇发出一声叹息，“今天看来必须留在家里了，由野有我看着，你别担心，小健，你也该回去了。” 小健小声说了一句“再见”。 到底要不要告诉由野妈妈孩子王的事情呢？小健在回去的路上，反复地想。 由野之所以发狂，肯定是因为听到孩子王的事情，那么，这样说来，小健也是有责任的。到底该不该告诉由野妈妈呢？为了治好由野的病，我应该告诉由野妈妈事情的真相，但是……小健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跑出了由野的家门。他是害怕讲了孩子王的故事，由野妈妈也会吓得尖叫。 孩子王看来真的存在啊！ 小健开始认识到这一点，自己也被这个事实吓了一跳。不是由野瞎编的故事，真的有孩子王——躲在电线杆后边，寻找下一个要下手的小孩儿的孩子王！那么，下一个目标肯定是由野了，所以由野才那么害怕，用头使劲儿地撞墙，还喊着“不要抓我不要抓我”之类的话。 我一定要想想办法！ 小健如果是生活在电视里就好了，他一定立刻用手机给神奇勇士打电话：“孩子王要抓由野，赶快来救他呀！” 这时候神奇勇士肯定带着他的红、绿、蓝卫士，穿着能够带来力量的战袍，开着战车呼啸而来，赶到枫叶公寓和孩子王进行决斗。他很快就能为孩子们报仇了。 但是，令人悲哀的是——小健只在电视中见过神奇勇士。 我必须要自己想办法，而且，只有我才能够设法营救孩子们，因为只有我知道孩子王的存在。 小健一边慢腾腾地往家里走，一边在拼命地想办法。快走到12号楼门口的时候，他想到一个好主意。 <er h3">02 今天佐织回来得很准时，六点半他们就开始吃晚饭了。洗完澡，佐织开始准备喝酒，明天是星期六，有周末的晚上喝酒，这是佐织的习惯。 “我为了你，天天在盒饭厂拼命地工作，一整天蒸呀煮呀烧呀，累得不得了，周末的时候喝酒总不不分吧。”这是佐织一贯的借口。 说实在的，小健真的不喜欢妈妈喝酒，喝醉酒头疼蒙头大睡还是小事，最受不了的是妈妈一喝醉酒就缠着自己问这问那。桌子上放着个大酒壶，咕嘟咕嘟大口喝酒实在不像个妈妈的样子。所以小健一看到妈妈脸变红，就立刻往自己的屋子里逃。 但是今天小健好像特别有耐心，一直高高兴兴地陪妈妈在厨房里。他是想尽量让妈妈早点睡着，就可以实施他的秘密计划了。 “咦，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佐织对于今天小健的异常表现有点怀疑，不过，一喝起酒她什么都给忘了，很快，她就变得醉醺醺的了，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小健，你天天把妈妈看成一个老妈子，妈妈才刚刚三十一岁呀，我还正是受欢迎的年龄呢。”佐织两眼通红，满嘴酒气，靠近小健的脸大声地说。 小健不由自主地皱起了鼻子，脑子里想着妈妈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好多人追我呢，我给你找个新爸爸，好吗？” 佐织的话让小健吃惊得差点坐到地上了，就算是醉话，也太离谱了吧。 小健的爸爸在他两岁的时候死于交通事故，小健对他没什么印象。有时候佐织会把影集里那个陌生男人的照片指给他看，这个年轻的男人抱着一个婴儿，旁边是非常年轻又苗条的佐织，一脸幸福的微笑。那个婴儿肯定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健，但是小健怎么也回忆不起来，爸爸的胡子扎在脸上是什么感觉。 找一个新爸爸？小健脑海里顿时出现两个佐织的形象——一个是早上六点半就往工厂赶，下班回家扫地做饭洗衣服的佐织，一个是每到周末就喝得大醉对着小健喋喋不休的佐织。她已经太累了，她绝对照顾不了两个人！ 看见小健沉默不语，佐织还以为他不高兴了，赶紧说：“骗你玩的，假的，放心吧，没这回事。”佐织好像清醒了一样，突然又接着问，“小健长大想干什么呀？” “我要和一个不喝酒的女人结婚！” “你这孩子，讨厌！”佐织撅着嘴拧了一下小健的脸。 “今天，也有人这么说过我。”小健低低地说了一句。 “什么？是谁说的？”佐织的脸马上就变了。 “垃圾婆……不不，是7号楼的稻村。” “那个脏婆子，我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佐织可能太激动了，咬牙切齿地说。 “别说人家是脏婆子，要叫稻村女士。”小健若无其事地提醒妈妈，“再说，刚才你不也说我讨人厌吗？” 佐织两手摸着儿子的脸，大声对他说：“你是我儿子，我说你什么都可以，但是别人，绝对不许说！” 佐织说的话在小健听来有些矛盾，但不知为什么，小健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高兴。 <er h3">03 过了九点，佐织终于支撑不住，脚步错乱地回房间休息了。小健给趴在床上熟睡的佐织盖被子，然后回到了自己房间。他把闹钟放在桌子上，也不换睡衣，静静地等了三十分钟。佐织没有起床，好像也没有去厕所的迹象，看起来睡得很沉。 小健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轻轻打开通往阳台的门。夜已经很深了，街上的路灯把阳台照得朦朦胧胧，小健跪在水泥地板上，寻找妈妈的收藏品。很快，他发现了放在墙角的两罐漆，拿着刷漆的刷子回到厨房，又把家里不常用的手电筒揣在怀里。佐织的房间没有一丝响声。 小健非常小心地慢慢地向门口走去。 第六章 攻破黑暗之城 <er top">01 星期六上午八点整，是让孩子们盼望已久的电视剧《神奇勇士帕吉尔》的播出时间。小健提前五分钟打开佐织房间的拉门，冲到窗户那里把窗帘拉开，在电视机前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从窗户外射进来的阳光直接照到佐织的脸上，佐织很不高兴地呻吟了一声，伸了一个大懒腰，慢腾腾地起了床。“啊，头疼！”佐织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走出房间。洗手间里传来水声。接着是她漱口的声音。 等到佐织回到房间的时候，《神奇勇士帕吉尔》开始了。 画面上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被黑色大石头围起来的昏暗的房间。黄色的灯泡里，好像是各种合成饮料样子的有毒液体，里面不时鼓起一个个小泡泡。除此之外，是从来也没人见过的各种可怕的机器，这就是坏蛋的巢穴，过去，这里曾经是象征着阿兹德卡文化的神圣地方，现在却成了企图征服地球的库利兹的黑暗之城。 沿着长满苔藓的石阶上去，有一个巨大的宝石做成的宝座，宝座后面的整面墙都是金子做的，非常富丽堂皇。库利兹坐在宝座上，盯着眼前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的屏幕看。他戴着巨大的皇冠，穿着奇怪的衣服。 “时候到了……”库利兹用公鸭一样沙哑的嗓子嘀咕了一声。椭圆形的屏幕上，帕吉尔驾着他的战车，英姿飒爽地从黑暗中疾驰而来。“帕吉尔已经向我们黑暗之城走来了，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库利兹大声地说。 “啊呀，这就是你喜欢的帕吉尔吗？没有你说的那么帅嘛。”佐织无聊地看着电视，颇有些不屑地说。 小健很想转身对佐织怒目而视，但是又不舍得把眼睛移开电视，就没理她。对小健来说，帕吉尔是这世界上最帅的人。 电视中，库利兹从宝座中站起来，大声喊道：“醒来吧，醒来吧！你要听从主人的吩咐。”于是，在强烈的灯光的照射下，在石床上酣睡的神鸟阿惠出现在观众的面前。库利兹走近神鸟阿惠：“喂，你醒了吗？”库利兹邪恶地笑着，“你要好好地听我的吩咐，从现在开始。” 接着电视剧的题目出现，伴随着动感十足的音乐，是帕吉尔那骁勇善战的身影，各种混战的场面……主题歌刚结束，马上又变成了广告。 趁着这个空隙，小健对妈妈说：“哎，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可要安静些。这个电视剧就快演完了，我可是一集也不能错过，这是最后的战斗！” “知道了，知道了。”佐织忙不迭地说。 电视上神鸟阿惠慢慢坐起来，愤怒地瞪着不怀好意的库利兹：“你这个畜生！有人吗？救命啊！” “没有人会救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手下了，现在你要帮我对付最厉害的对手——帕吉尔！” “我不会做的！”神鸟阿惠紧紧闭着双眼，猛烈地摇头。 “你必须去战斗，必须遵从我的命令！” 这时，帕吉尔已经来到黑暗之城，天空黑云滚滚，电闪雷鸣，这座诞生在荒野中的奇怪的城，紧闭巨大的城门。帕吉尔用战车撞击城门，城门立刻被撞成两半，全副武装的敌方士兵高举武器，一个接一个扑向帕吉尔，帕吉尔下了战车，挥舞着长剑，周围立刻尸横遍地。 突然，在半空中传来声音：“慢着，帕吉尔！” 帕吉尔抬头一看，原来是神鸟阿惠。她已经与刚才大不相同：满身武器，穿了一条超短裙，露出她健康的粗壮的小腿。 “怎么回事？让观众看这些！”佐织小声说。 “怎么是你？”帕吉尔非常吃惊。 接着两个人不断地交谈着，小健几乎没有耐心听下去，焦急地想喊出来：库利兹是个叛徒！是个大坏蛋！快点去消灭他，帕吉尔，用你的剑把他杀掉，你绝对不会输的，广平那家伙说的是谎话。 “过去你没有受过苦，但是，如果你能够感受到痛苦的话，那是我用爱给你编织的。”神鸟阿惠镇静地说。 电视剧竟然到这里就结束了。小健坐立不安地看着下集预告。帕吉尔和库利兹终于要决斗了，可是预告并没有演结果如何。 “这电视剧可真够吊人胃口的。”佐织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er h3">02 一周后的一天早晨，两个人一起吃完早餐，佐织开始动手修理前些天捡来的小圆凳子，她换上沾满油漆的工作服，哼着小曲儿，看起来心情不错。刚走到阳台，歌声戛然而止，她问：“小健，你玩这里放的漆了？” “没有呀，我没有玩。” “真的？可我怎么觉得漆罐放的位置不对。” “我没动呀。”小健干脆彻底地撒谎，“我出去玩了。”小健说完就慌里慌张地跑出去了。 <er h3">03 在小区里转来转去，想找好朋友玩，可到处都不见他们的踪影。周围净是些比小健小很多的小孩，有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兴高采烈地荡着秋千，他们的妈妈坐在长椅上，正起劲儿地说着家常话。 既然在这里找不到海研和光浩，小健决定到小区旁边的公园去看看。 在小健和妈妈搬到这个小区之前，小区里本来也有一个小公园，但是，后来随着楼越建越多，空地越来越少，现在孩子们要想进行踢足球之类的运动，必须穿过东边的公路，到公寓的外面去。 走着走着，小健的目光停在7号楼上，在脏兮兮的到处发霉的墙面上，写了一个大大的7字，在数字的旁边，不知被谁用漆染成了黑色。小健心虚地赶紧转移了视线。 今天是星期六，公路上挤满了车，小健等了好长时间，才有机会穿过马路。很快就看见两个好朋友正在热火朝天地踢着足球。 “海研、光浩！”小健兴奋地叫着，他嫌转到入口处太麻烦，就干脆从栏杆上翻过去。 “喂，小健！”海研捡起滚到脚边的球，高兴地打招呼。 这个价格昂贵的标准足球是海研的，所以小健和光浩对海研的命令一向比较服从，要是得罪了他，就没的玩了。而且，要是惹火了海研，还会招他一顿暴打。 “就咱们三个人，没办法踢比赛呀。”海研说。 当然，三个人别说进行真正的比赛了，就算是五人制的室内球赛也没法玩。但是，他们的脑海里，早就描绘好了整个球队的样子。谁是对手，谁是战友，甚至赛场上的观众都在他们的脑子里呢。 小健他们在公园里跑来跑去，传球、运球、射门——当然还是射门最开心。尽情地猛力一踢，球踢到松树的树干上，又被弹了回来。啊，真遗憾，看来球不想往球门里进呀。脑子里还有解说员在进行实况转播的情景。 不远处放着秋千和云梯，据说因为危险而被禁止使用，公园里除了玩板球的老人就是小健他们这帮孩子，所以活动空间非常宽阔，小健真感谢那些活动用具都被禁止使用了，他们反正也不稀罕玩那些小毛孩子的玩意儿，足球对他们的吸引力更大。 光浩把球踢得漫无边际，小健立刻去捡球，在沿着公路的栏杆附近，小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运动衣和牛仔裤的年轻男人，急急忙忙地从小区的北侧溜出来，慌里慌张地四下张望，像逃跑似的往西边跑去。他的头发是那种乱蓬蓬的茶色。 孩子王！小健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他抱着球回到海研和光浩身边，可是再也无心玩球，空想的球赛变得没有意思，他一直惦记着孩子王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不知哪里传来了警笛的鸣叫声。 “怎么？哪里失火了吗？”海研止住球，抬起头看。 警笛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从公路的对面传过来。一会儿，伴随着红色的警灯，警车和救护车出现了，飞快地往小区里驶去。 “好像出事了，走，快去看看！”海研把球往腋下一夹，拔腿就跑，小健和光浩也紧跟在他身后。 <er h3">04 警车和救护车停在7号楼的前面。 警笛声已经停了，但是周围聚满了被惊动的居民，大家都在大声地议论着、猜测着，偶尔可以听到“可疑的人”、“入室抢劫犯”之类的词。 小健也加入了看热闹的队伍，进到人群的里面，就看见两个戴着头盔的急救队员，正架着一个瘦瘦的老太婆往车里送。 “他可能是个神经病，砰砰砰使劲敲我家的门。我刚一开门他就冲进来，大声喊着‘你在哪儿？快出来！’可能是喝醉了。这个满脸通红、头发黄黄的年轻男人，我从来没见过……我刚对他说‘你出去！’他就朝我的脸打过来……”508室的稻村用手绢遮住半边脸对警察诉说着事情发生的经过。 垃圾婆往日恶狠狠的表情不见了，也没有了当初骂小健的威风，现在的稻村，是一个遭人无端殴打、一个人生活、孤独可怜的老太婆。她的鼻血流出来，把手绢都染红了，血顺着手绢往下滴。 “嫃家伙太粗暴了，他打了我……把我打了！”稻村捂着肿了的半边脸哭诉着。 稻村被急救车带走了，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官走到人群里，询问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太可怕了，我们小区里有抢劫犯了！”海研兴奋得脸发红，大声叫喊。 “嗯，出大事了！”光浩也随声附和。 但是小健没有像他们那样兴奋，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沉重的阴影。 第七章 好天气，骑自行车兜风去 <er top">01 整个星期六的晚上，小健的心情都比较郁闷。晚饭是佐织特意做的，面对平时爱吃的咖哩汤，小健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是不出声地把菜往嘴里送。 “你怎么了？今天我做的菜不好吃吗？”佐织担心地问。 小健摇摇头。 看着他这样子，佐织以为是昨天发生的事情留下的后遗症。本以为非常安全的小区，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能不叫人害怕吗？“打那么可怜的老人，这个家伙真是太过分了！最近，变态的人可真多。小健，你要是看到可疑的年轻男人，可要赶快躲得远远的。”佐织为了鼓励小健，故意用很轻松的口气说。 小健小声地嗯了一声。其实佐织在说些什么他根本没听，咖哩汤什么味道他也不知道。脑子里非常乱，一个又一个的念头涌上来，多得他也分不清条理。 “我吃饱了。”小健勉强把咖哩汤喝完，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铺她床，关了灯，躺下来去毫无睡意。头枕在两手上，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看。路灯透过窗帘投进来，不知谁家的车回来了，发动机响个不停。小健的脑海中，翻转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绿色和黑色的漆罐，枫叶公寓的地图，帕吉尔和神鸟之间那些别人不能理解的对话…… 在这些虚幻的影子中，最让小健害怕的是三个人的面孔：尖叫着用头撞墙的由野的脸；稻村伤心流泪的脸；还有，躲在电线杆后，死死盯住孩子们的那个茶色头发的男人——孩子王的面孔！ 三张面孔在眼前不停地重叠，渐渐地融为一个，小健清楚地知道那是谁的面孔。 “我是在痛苦中徘徊的神奇勇士，被威力无比的咒语诅咒，身处迷茫的命运之中，经历了无数的磨难，但是我绝不畏惧，奋力抗争，一定要找到挽救自己的道路……”这是神奇勇士帕吉尔的宣言。 下周的最后一集，帕吉尔能取得胜利吗？在迷迷糊糊睡着之前，这是小健最后考虑的问题。 <er h3">02 一睁开眼，快上午九点钟了，因为是星期天，佐织没叫醒小健就去上班了。餐桌上放着面包、鸡蛋、通心粉。“好好吃完饭再去玩！”桌上有留着一个小纸条。 睡了一个好觉，小健觉得心情好多了，昨天的事情好像过去很久了，让人有些淡忘。穿着睡衣走到阳台上，抬头看看蓝天，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4号楼的巫婆肯定不会再说“今天要下雨”了吧。阳光像夏天一样强烈，真是一个适合骑自行车出去的艳阳天啊！ 不知道谁在做饭，有一股红烧鱼的香味传过来，小健这时才觉得自己饿了。回到厨房，烤热了面包，抹上黄油，又煎了一个鸡蛋，美美地吃下去之后，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又把昨天晚上剩的咖哩汤也喝了，感觉比昨天吃得香多了。然后，小健换上自己喜欢的外套夹克，戴上帽子，出去玩啦！ 12号楼的楼道里，放了几辆自行车，其中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是小健的宝贝。求了佐织将近一年的时间，今年春天好不容易才买回来的，为了防止丢失，小健用链锁在前轮上绕了好几圈。小健开了自行车锁，跨上车座，大喊一声“出发！”开始向小区的空地上骑去。把左右的大楼当成悬崖峭壁，在阳台上洗衣服的主妇们是敌方的士兵，车前窜来窜去的野猫是邪恶的对手，危险在逼近！出发啊！向黑暗这城进攻！ 但是实际上，星期天的上午，路上到处都是正在玩的小孩子，自行车根本不敢骑快。要是撞着小孩可不是好玩的，那个光头主任又该到处贴“禁止骑自行车”了。小健不情愿地缓缓骑着自行车，看见有小孩过来赶紧停下来给他们让路。 出了东边的公路，就不归管理委员会管了，可以尽情地在柏油路上行驶，或从后面奋力超过前面一辆又一辆的汽车。 但是小健可不敢胡来，他老老实实地在人行道上，慢慢地骑着自行车。因为，他知道一个可以尽情飞车的好地方。 沿着公路向北骑去，拐到左边岔路口。可以看见在一片住宅楼的旁边，有一个非常陡的大堤，大堤上是一条铁路线。 小健的前进方向，是穿过铁路线的一段下坡路，两边有绿色的护栏，那里经常没有什么车，非常空旷。 小健两脚着地停住自行车，深吸一口气，时候到了，开始向黑暗之城的城门进攻啦！ 自行车下了坡，速度越来越快，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风迎面扑来，把小健的家夹克吹得鼓起来，像个热气球一样。 小健反反复复地在上坡和下坡之间骑来骑去，虽然他还不会像附近的中学生哥哥那样，大撒把地骑自行车，但是他拼命地练习，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掌握这个本领。 <er h3">03 太阳渐渐升起来，强烈的阳光直接照在脸上，小健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粘在身上。有火车飞驰过来，铁道发出隆隆的声音，小健把车停下来，静静地听火车的咆哮声。过了一会儿，小路上有计程车开过来，该吃中午饭了，回家！ 公寓大门口，一个穿着开领衫的男人正在背对着小健看地图，头发染得焦黄，光看背影小健就知道是谁。 “喂，小孩！”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叫住小健。 小健有些紧张地下了自行车。 “你知道是谁在这儿乱画的吗？”主任指着小区的地图问小健。 “我不知道。”小健撒了谎。 “这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用绿漆乱涂的，太不像话了！这可是我们委员会花钱制作的！这么说，7号楼的墙上和屋顶上涂的黑漆，肯定也是同一个坏小子干的！到底是哪个调皮蛋干的呢？” 主任气得大瞪着眼睛。小健想，很快，说不定明天一大早，公布栏上就会写上“请千万不要乱涂乱画！”而且在“千万”的旁边还加上着重号。 小健微微低着头，正想溜，主任又在背后大声说：“在小区里别骑得那么快！多危险哪！” 于是，小健只好乖乖地把自行车推到12号楼。 <er h3">04 嘻嘻，这可真是个好办法！小健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想。 孩子王如果来公寓抓由野的话，肯定会先看地图，小区里楼的位置乱七八糟的，他不看地图根本找不到17号楼。所以，像刚才那样把地图刷成绿色，孩子王肯定会把绿色当成道路，灰色当成住宅楼，而且，去17号楼的路线他也会记错。也就是说，小健在7号楼的7的旁边又用黑漆画了条直线，看起来就是17了，这样孩子王就以为那是由野住的17号楼，于是就会把目标锁定在7号楼的508号房间了。 这就是星期五晚上小健想的好主意，当天晚上他自备工具偷偷地实施了自己的计划，这个计划可以说是非常成功的，但是有一个地方比较失败：7号楼508室住的是稻村，孩子王和垃圾婆之间的决斗！非常精彩，真想在旁边看看谁会赢。 小健的脑海中，又回想起了满脸是血的稻村，她的痛苦的声音似乎还能听见——“那个家伙太粗暴了，他打了我……把我打了！” 小健的计谋，让孩子王上了当，他袭击了508室，并且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了垃圾婆。从此以后，孩子王再想踏进枫叶公寓就难了，小健如愿以偿地保护了自己的好朋友——由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成功地击退了孩子王，小健却高兴不起来。他的眼前，一直是稻村哭泣的样子。 第八章 巫婆的预言 <er top">01 星期一早上，12号楼的出口处挂了一个公布栏，上面并没有像小健预想的那样写着：禁止乱涂乱画！禁止骑自行车！而是贴了一张纸，写道：紧急通知！9月14号，7号楼发生了入室抢劫事件，该室居民也受了伤。疑犯是一个30岁左右染茶色头发的男子，现在行踪不明，如果有谁见到可疑的人，请立刻报警！ 星期一是回收不可燃烧垃圾的日子，小健提了一大袋垃圾往垃圾屋跑。6号楼的垃圾回收点旁，不见了稻村的身影，据说她被孩子王打得并不重，也没有住院。但是可能经过这次打击，她再也没精神看守垃圾了，或者，害怕在空旷的路上待着吧。 <er h3">02 小健扔了垃圾，回到集体上学的队伍中去。16号楼的拐角，孩子们正在上学前的这一刻尽情地玩耍，消磨时间。 樱子一边焦急地看着手表，一边向四周张望。小艾穿着耀眼的粉红色迷你裙，正在那里做着腰部减肥操。桃子就在她旁边站着，看起来想找机会和她说话。海研和光浩头碰头地正热烈地说着什么。 又没有看见由野的影子！ “由野今天可能又不上学吧？”樱子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小健没有吭声，今天早上他没有心情去叫由野，因为总是想起由野尖叫的样子。 “又是装病吧。”海研坏坏地笑着说。 “这个逃学的办法真不错呀！”光浩看起来毫无同情心。 “今天早上，我也想装病，在被窝里喊肚子疼，妈妈说‘去学校医务室看看吧’，把我的被子掀起来了，根本就不相信我！” “那是你的演技太差劲儿了！”海研嘲笑道。 你们说得不对，由野不是装病，他是真的病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是他确实在家吃药呢——小健在心里为好朋友辩解，可是嘴上什么也没说。 “既然由野不上学，那咱们出发吧！”樱子一声令下，大家出发了。 今天天气有些阴，听天气预报说下午可能会下雨，大家都带了一模一样的黄色小伞。 “我还有比这更漂亮的小伞呢！”小艾娇滴滴地说，“下次，我把我的红色小露珠的伞拿过来让你看。” “真的吗？太好了！”一向巴结小艾的桃子，激动得大喊起来。 海研拿着伞转来转去，又用伞头去戳光浩的后肩，光浩回身反击，两个人用伞开始了战争。 “住手！”樱子大声制止。 队伍经过4号楼的时候，满脸皱纹的广田又伸着头跟小学生们打招呼：“听说今天要下雨。”每次她都要说到天气的话题。 “是的，据说下午有雨。”樱子一本正经地回答。 “大家可要带好伞了，要不然非得淋湿不行。淋湿了还会得感冒……” 樱子不耐烦听她絮絮叨叨，小声对大家说：“快迟到了，大家快走！” “这个老年痴呆症！”一过4号楼海研马上又说。 <er h3">03 来到公寓的西面，看见画着小区地图的黑板上糊了一层纸，大概是为了遮盖小健修改的原来的地图吧。光头主任在旁边虎视眈眈。 “我们上学去了！”樱子礼貌地打招呼。 “啊，去吧，小心车！”主任的笑容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了戒备的状态，看来他不是在提防调皮的小孩，而是在看着孩子们上学，寻找可疑分子吧。 看来光头主任的警备工作还是起点作用，孩子王最近没有再出现。 <er h3">04 海研这两天又发明了一个新游戏，名字叫“强盗”，内容很简单，一个人在教室等着，这时强盗走过来敲敲门，刚打开门，强盗就猛揍他一顿。这么弱智的游戏，也没有任何规则，但是海研却乐此不疲，是啊，扮演强盗的永远是他，他当然玩得不亦乐乎了。 一下课，小健和光浩就被迫陪着海研玩强盗游戏，虽然拳头很轻，但是接连数拳迎面打来不可能不疼——这可真是个苦差事。 今天有体育课，学校的操场上铺满了沥青，在操场上踢足球时间长了，脚跟会被磨得很疼。眼看着要下雨了，天空阴云密布，两个女生在教学楼的栏杆处站着，小健不知道为什么她俩竟然可以不上体育课。“真高呀！”“太吓人了！”两个女生在三楼上尖叫着嬉戏。 真是可笑！小健想，才不过三楼！我家住的楼才高呢，我们的房顶更高，要是晚上爬上房顶，准能吓死你！能够住在俯视大街的房子里，小健不由自主地很得意。 海研还是一如既往地玩他的强盗游戏，小健和光浩虽然讨厌挨拳头，但是如果玩啪啪啪游戏，就有可能在输的时候脸被打得更惨，所以，两个人交替着扮演受害者，玩得还是挺高兴。 放学后，打扫完教室，三个好朋友跟往常一样结伴回家。走到公寓大门口，又碰见光头主任，见到孩子们，他阴沉着脸提醒大家：“回来啦，赶紧回家！别没事瞎转悠！” 和早上一样，孩子王没有出现。可能正像小健预想的那样，孩子王再也不会来枫叶公寓了吧，应该告诉由野，让他放心。 但是，当小健来到由野家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说孩子王的事。由野看起来比平时精神多了，但是总让人感觉有些勉强的样子。 “公寓里那些野猫啊，全都是死去的小孩子变的……所以一到晚上，它们的叫声就跟孩子一样。” 这是由野今天创作的故事。的确，半夜里听到的野猫的叫声跟小孩子的哭声一模一样。 小健努力挤出笑脸装做很有兴趣的样子，但是他还是不由得担心——由野又开始编这样可怕的故事了！ 中间由野沉默下来，小健感觉他在不时地偷看自己，想说什么又克制住的样子，大概是想询问关于孩子王的事情吧，前天发生的入室抢劫事件，估计由野听他妈妈说了。 但是小健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孩子王这可怕的名字，好像一旦说出这不吉利的名字，由野就会再次晕倒。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这沉默让人很难受，小健又掏出他的零食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孩子王再也不会来抓你了，我已经把他打倒了。”小健想这样说，但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好朋友他的心里话，闷闷不乐地回家了。 <er h3">05 “冰箱空了，咱们去买些东西吧！”吃过晚饭，佐织就立刻建议。 冰箱里确实一点吃的都没有了，平时工作太忙，佐织也没有别的时间可以逛街，所以，晚饭后，母子俩来到了附近的超市。 阴了一下午的天空，到天快黑的时候终于下起了雨。雨细密如雾，落在伞上也悄无声息，街灯变得昏暗起来，四周飘来春雨般的清新气息。 下午购物的顾客们陆陆续续走出超市，那些老婆婆们无一例外地推着购物车，里面净是些萝卜大葱之类的东西。 那些带着孩子的妈妈们，并不把孩子放在购物车里，而是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推着车子。真笨呀，把孩子放车里不是更轻松吗？小健暗暗想道。 走进超市，妈妈又叮嘱一遍：“只能拿一袋零食！” 夏天已经过去了，可是超市的冷气还开着，让人有些打冷战。快到晚上7点了，没有多少顾客。有两个家庭妇女边买东西边闲聊。一个穿着黄色制服的男店员，拿着麦克风正高声叫卖着打折商品。 小健的任务是推购物车，每次他都推着车满超市疯跑，让佐织好一顿训斥。 蔬菜摊上被主妇们挑得已经不剩什么了，净是些已经蔫了的菠菜，佐织看了看又放回摊上：“先买点牛奶和面包，要不明天的早餐没什么吃了。” “还有点心。”小健急急地补充说。 “只能买一袋啊。”佐织又叮嘱一遍。 再往里走，小健正想拐到乳制品柜台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胖胖的熟悉的身影。 这个老婆婆靠在卖瘦肉的柜台上，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眼光茫然地投向四周。一个穿着黄色制服的女店员，正比比画画地对她说着什么，但是老婆婆好像毫无反应，两手抱在胸前，好像怕冷一样，浑身哆嗦着。 小健停下购物车，盯着老婆婆看。 “怎么了，小健？”佐织回过头奇怪地问。 “是4号楼的广田。”小健小声说。 因为没有和她打过交道，再加上她那奇怪的表情，小健刚开始并没有认出来，但是，眼前站着的，确实就是那个每天跟大家打招呼的广田。 “发生什么事了？”佐织走向女店员询问道。 “这位顾客看起来有点问题……您认识她吗？”女店员看起来非常为难。 “我们住一个小区。” “那您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吗？能不能让她的家人来接一下？现在这位顾客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 小健看到广田脚下的购物篮里，放了十几块牛肉，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自己家的电话也不知道啊。”佐织自言自语地说。 正在她低下头考虑的时候，广田突然大喊一声跪在地上，就在小健的面前，她紧闭双眼，两手捂着耳朵，大声哭起来，刻满皱纹的脸上，冒出了冷汗。过了一会儿，哭声渐渐停下来，广田睁开眼，突然又用力抓住小健的肩：“那个家伙又来了，不管天晴还是下雨，那个家伙肯定要来，我逃不掉……逃不掉……” 广田痛苦得脸都扭曲了。 小健紧张得缩成一团，听到了这个可怕的预言。 第九章 黑夜的守护 <er top">01 “别害怕，没事的，这里是超市，您是来买东西的吧，肯定是为晚饭作准备对不对？”佐织蹲在已经失常的广田身旁，抚摩着她的背安慰她。 很快地，广田的表情变得正常起来：“对，我要买点东西带回家。”一种小健非常熟悉的微笑，又出现在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我儿子马上就放学了，我要赶紧为他做饭。每天一放学，他总是大声嚷嚷：‘妈妈，咱们今天是吃咖喱饭吗？’我那个孩子，最爱吃咖喱饭了。” “孩子正在家等着您，快回家吧。”佐织耐心地哄着她，扶她站了起来，转身又对店员说，“我们送她回家。” “是吗？那太感谢了！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呢。”女店员总算松了一口气。 佐织把广田篮子里的牛肉放回原处，拉着广田的手走出了超市。 外面的雨下得正大，打在伞上像敲大鼓一样让小健听得难受。佐织扶着广田走在前面，两个人都走得小心翼翼，广田光着脚穿着拖鞋，踏在积满雨水的路上吧唧吧唧地响。每次广田试图离开伞走相反的方向，佐织都赶紧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回到伞下。 一看见公寓的路灯，广田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加快了脚步，一走近4号楼，她竟然把佐织丢在后面冒雨往前跑起来。 小健和佐织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湿透，靠在102室的门前发呆。 “我找不到钥匙了。”她无精打采地小声说。 小健把她背在身上的包打开，找到了钥匙。 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广田进到屋子里，打开灯之后，房间里依然很昏暗空旷，那个喜欢吃咖喱饭的小学生在哪里呢？屋里空空的，根本不像还有一个人的样子，小健觉得很奇怪。 首先，如果是住在枫叶公寓的小学生的话，小健不可能不认识。每天大家集体上学的时候，负责集合的缨子从来也没有喊过“广田君”。 广田熟练地拉开卧室的拉门，只见房间四周用日式柜子围起来，正中间是铺开的被子，柜子的抽屉都随便地拉开着，被褥周围放着乱七八糟的内衣呀裙子呀之类的。 广田的裙子还往下滴着水，她也不开灯，裙子也不脱直接就坐到被窝里。 “您这样可不行，会感冒的。”佐织急忙走近她，但是广田一动不动，裙子上的水，慢慢把被子和床单都洇湿了。 佐织叹了口气，撇下广田走了出来。走向饭厅的电话机旁，拿起旁边的电话簿一页一页地翻起来。这时，她才好像刚刚意识到小健的存在，呆呆地说：“小健，你先回去吧。” <er h3">02 小健在大雨中一个人回到家，坐在椅子上等妈妈回来。一个小时后，佐织终于回来了，看起来非常疲倦。眼角的皱纹比平时明显多了，看起来真的像个中年妇女。 “广田怎么样？”小健小心翼翼地问。 “她儿子来了，会照顾她的，我们不用担心。”佐织低着头回答。 “是上小学的儿子吗？”小健又问。 佐织抬起头，认真看着小健的脸：“小健……等我老得走不动了，你会怎么做？” “你说什么？” “我是说等你将来结了婚，如果你的太太嫌弃我，你还会不会照顾我？” 突然被问到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小健懵了。这个问题比以前的可难多了。老得走不动的佐织是什么样子？自己将来的妻子是什么样？小健根本想像不出来。 佐织的眼神看起来那么认真，这次可不能再跟她开玩笑了。所以小健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可是，佐织很快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儿子，你骗骗妈妈也行，说：‘我会一辈子照顾你，放心吧！’”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小健很为难，佐织突然又自称妈妈，这让他很困惑。 “真是个老实孩子呀……唉，我要趁现在还年轻，赶紧找个有钱人嫁了……”佐织抬头看了一下挂钟，“糟了，超市关门了。我得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第二天，广田没有出现在4号楼的那个固定的窗户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对中年男女。中年男人穿着一套灰色西服，胖胖的样子。女人穿着一条鲜艳的红色连衣裙，头发烫得很时髦。两个人在广田的卧室里面对面坐着，表情严肃，正在激烈地说着什么。男人看起来有些焦急，刚想大声说什么，突然意识到窗外有人，急忙把窗帘拉上。 窗帘上映出的影子让小健突然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比佐织年龄还大的人，就是广田的儿子。 就是这个已经发福的中年男人，小时候曾经非常喜欢吃咖喱饭，每天早上都会缠着广田：“妈妈，今天还做咖喱饭好吗？” 这时，小健突然想起了佐织的老问题：小健，将来长大了，你想干什么？ 他仿佛看到了答案——在一座公寓的房子里，他正和一个中年妇女面对面。这个女人穿着古板的套装，头发烫得高耸着，脖子上戴着金项链，画着浓妆，瘦骨嶙峋，表情恶狠狠地和小健争吵着——她就是小健的妻子！ 天哪！不要，我不要结婚，不要长大！我要永远当个小孩！ 每天在学校和海研、光浩打闹，回家时到由野家坐一会儿，一边吃零食一边听他讲有趣的故事；星期天到公园和好朋友踢足球，到滑坡的地方尽情地骑山地车；星期六心惊胆战地看神奇勇士帕吉尔和敌人的恶战…… ——这是多么快乐的生活，我永远也不要长大！ <er h3">03 但是，这时候好像又听到了由野的声音：“长着胡子的小孩，你说可怕不可怕？” 接着又是广田又哭又喊的脸……“那个家伙肯定会来，我逃不掉的，我逃不掉……” 孩子王！ 东面的恶巫婆受到了他的毒打；西面的好巫婆留下不祥的预言，去了没有人知道的世界；充满智慧的少年重新绘制的地图看不到了…… 难道我失去了保卫枫叶公寓的力量？难道我的力量不足以保护由野？ 从今晚开始，小健要开始他黑夜的守护。 吃完晚饭，一洗完澡，小健就猫在自己的房间里，拿起自制的望远镜望向窗外。过了9点，佐织就催着他赶紧睡觉，把灯也关上了。小健就着外面路灯的光，依旧坚守着岗位。 公寓一到晚上特别黑，窗户里的灯光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响应节电的号召，管理委员会的主任要求晚上9点以后，楼道里的灯必须熄灭，一座座楼就像一个个漆黑的方盒子耸立着。惟一的光线，就剩下微弱的路灯光了。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有一些塑料袋被风吹着在地上乱跑，几只野猫发出孩子一样的哭声…… 可是，公寓外面像是另一个世界，灯火通明。一排排自动售货机的灯光，一辆辆汽车的前灯，远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工地上亮得刺眼的大灯……这一切把大街照得有如白天。 看着看着，小健突然觉得，跟大街相比，空无一物的应该是这个公寓，深夜的街上还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夜晚的公寓却漆黑一片，悄无声息。在这黑暗的包围中，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好像在等什么人过来。 由野的妈妈总是到半夜才回来，高跟鞋在水泥地上踏出刺耳的声音。顺着声音小健转移望远镜的方向，看到由野妈妈穿着华丽的外套，一直看到她拐到17号楼，小健才放心地结束今天的站岗。 <er h3">04 “小健，快起床！”第二天早上，正在睡梦中的小健就被妈妈粗暴地拽起来，被子也被掀起来。 “让我再睡一会儿吧……”“你别再磨蹭了，快起床！我得赶紧上班了！” “求求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小健无奈地从被窝里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眼，愣了一会儿神，起来跑到洗手间用凉水冲冲脸，立刻清醒了许多。 墙上的钟告诉小健已经7点多了，他匆匆吃了点面包，换了衣服就冲出门去。 迎面碰上来家里喊他的缨子：“干什么呢，你又迟到了！” “你是不是把今天当成星期天了？”回到队伍里，海研也嘲笑他说。 到了学校，小健还是困得眼皮直打架，正上着课不由得睡着了，又被老师狠狠教训了一顿。 一天的课终于上完，放了学，小健没有去找由野就直接回家了。一进屋他就趴在饭厅的餐桌上睡了过去，直到佐织回来小健还在酣睡。 “哎？你怎么了？”佐织轻轻摇醒小健，担心得连生气也忘了。 即便如此，到了晚上，小健又坚持站岗，拿着望远镜，看到由野妈妈安全回来，小健才放心地回去睡觉。 三天后，孩子王终于出现了。 第十章 孩子王现身 <er top">01 穿过脑海中层层弥漫的云雾，小健听到了些微奇怪的声音。 原来自己睡着了。脸趴到窗户框上，睡了一个香甜的觉。右半边脸嵌到窗户框上，冰凉。哎呀，望远镜会不会掉到窗外？还好，垂在地板上发麻的右手，还抓着望远镜的带子。 从窗外吹进来的夜风很凉，可仍然无法驱走睡意，小健还想回到刚才美好的梦境中去。明天早上，看见小健这个样子，佐织肯定又该咆哮了吧！这样想着，可是眼皮还是跟粘了胶水一样，一点都睁不开。 不知从哪里，传来吧嗒吧嗒的声音。 要是这样躺下去，到明天早上肯定得感冒，说不定还会发高烧呢。那样的话，妈妈不但不会生气，还会让我在家好好休息，不用去学校了。这可真是个逃课的好办法——把窗子打开，坐着睡觉，比光喊肚子疼更简单，下次一定要教给光浩。 吧嗒，吧嗒，吧嗒…… 什么声音？ 啊，明白了，是由野妈妈高跟鞋的声音，她刚下夜班吧。 这会儿，由野肯定正在暧和的被窝里做着香甜的梦吧，真令人羡慕呀，在窗户边太冷了。 脚步声渐渐近了。 很快由野妈妈就会走过小健家住的12号楼，拐进号楼和6号楼之间的那条路，迎面就是由野家住的17号楼了。现在睡觉也没有关系了吧，因为由野妈妈今天已经安全地回来了。 突然，黑夜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小健不由自主地向窗外看去。脚步声听不见了！小健急忙探头去看—— 由野妈妈站在远处的电线杆下，正在和谁说着话。 小健把望远镜调整了一下，往路灯那里望去，一个穿着黑夹克的背影映入眼帘，可惜只是背影，怎么也看不见正面，但是毫无疑问和由野妈妈说话的是一个男人。镜头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乱蓬蓬的茶色头发，垂到运动服的领子上。而且，站在男人对面的由野妈妈的表情，充满了恐惧。 ——是孩子王！ 小健几乎要喊出来。他盯着望远镜的镜头，拼命想听清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刚才高跟鞋的声音那么清晰可闻，这时的说话声却一点都听不见。不过，由野妈妈的嘴唇确实在动，没错，两个人肯定在说些什么。 孩子王激动地挥舞着双手，迫切地想和由野妈妈说点什么，由野妈妈看起来很不耐烦，不停地住四周张望，好像在寻求帮助。孩子王向前一步想抓住她的肩膀，被狠狠地甩开。接着不知两个人说了什么，他们一起向11号楼旁边的小路走去。 渐渐地，11号楼挡住望远镜的镜头，小健什么也看不到了。 小健的睡意已经无影无踪！ 孩子王到底要把由野妈妈带到哪里去呢？ 我必须要救她！ 小健下定决心，轻轻拉开自己房间的拉门，穿上运动鞋。 “谁呀？小健？”佐织的声音听起来睡意蒙眬，看来她睡觉还是挻警觉的嘛。 但是小健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打开门，他无所畏惧地向外面跑去。 <er h3">02 小健上气不接下气地一口气跑下楼，直奔自行车车棚，迫不及待地打开门，摸索着打开链锁，跨上山地车的车座，融入了公寓的黑暗中…… 骑着山地车，刚拐到11号楼旁边的小路上，就看见了在蓄水槽旁边站着的两个人。 这里已经是公寓的尽头了，地上杂草丛生，一个刷着白漆的巨大的蓄水槽放在那里，比一个大人还高。这个蓄水槽提供公寓居民每天的用水。小健把山地车放到11号楼旁边，猫着腰躲到蓄水槽后面，远处两个人身影很模糊，声音勉勉强强能听到。 “你到底有什么事？竟然追到这里来……你又喝多了吧……”由野妈妈焦急不安地说。 “我必须要找借口吗？我是来接你和由野的。”孩子王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 “别开玩笑了！我们现在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没有必要来接我们。” “我们可以重归于好的，肯定可以的，对不对？” 孩子王向前一步又想把手放在由野妈妈肩上，由野妈妈像躲避毒虫一样避开了。 “没有这个可能！”她冷冷地说。 “为什么？”孩子王好像不能理解，他摇摇头，显得很天真地问，“以前我们三个人不是很幸福吗？我爱你和由野。真的，我真心地爱你们，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幸福？爱？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由野妈妈嘲讽地笑了，“我和你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从来没有觉得幸福过。由野也是，你对他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 “那是教育他，孩子必须要好好教育，要是不听大人的话，就应该狠狠教训他。”孩子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教育？你那是教育吗？孩子现在一提起你就害怕。” “纪子，我求求你了！咱们和好吧！”孩子王的声音听起来很悲伤，突然，他扑通跪在了地上，“我不能没有你们！求你，回到我身边吧，我再也不打你和由野了。我保证！让我们三个人，以后好好过日子……”孩子王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抱住由野妈妈的腿，拼命地求她。 “你说的这些话，我早就听够了！”由野妈妈用冰冷的声音说，“你想让我和孩子跟你一样完蛋吗？对不起，那不可能，我准备现在很幸福。跟你在一起的生活简直就是地狱的生活，你明白吗？我们是没有可能的。我求求你，不要再纠缠我们了，回去吧。” “我明白了……”孩子王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但是，我要把由野带走，他是我的孩子。”孩子王的声音一扫刚才的悲伤，变得冷酷起来，他转身就走。 “等一下，你不要说这种混帐话……”由野妈妈急忙上前去，想阻止孩子王。 孩子王回过身来，抓住她的手，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耳光。由野妈妈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但是孩子王并没有就此罢手，他抓住由野妈妈的手腕，抬脚使劲往她的肚子上踹：“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我呢？！”孩子王一边不停地用脚踹着由野妈妈，一边大喊，“我是多么爱你和由野呀，我们三个人本来可以很幸福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孩子王的脚又往由野妈妈的胸部、脸上、头上踹去。由野妈妈任由他殴打着，手腕被扭得几乎变了形，呻吟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了…… 最后孩子王把由野妈妈拖到铁栏杆的前面，让她仰躲到地上。“快说！房间钥匙在哪里？”孩子王蹲下来逼问由野妈妈。 小健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刚想悄悄地从草丛里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抖个不停。从草丛到山地车的这段距离虽然不长，但是因为害怕被孩子王发现，小健几乎控制不了瑟瑟发抖的身体。 但是，我不可以逃！ 由野还处在危险之中！小健骑上山地车，向17号楼冲去。 第十一章 脚步声渐渐近了…… <er top">01 17号楼的灯全都熄了，眼前只有黑暗的灰色墙壁耸立着。 小健骑着山地车冲进楼道，从车座上跳下来，自行车往地上一扔，背后传来山地车倒地时的一声巨响。但他顾不得心爱的山地车了，好朋友的安全更重要。 小健顺着黑暗的楼梯一口气跑上去，脚步声在安静的黑夜愈发显得刺耳。他期待着会有邻居听见声音跑出来看看，会有哪个大人保护我和由野吗？也许我应该敲敲别人家的门求救吧。 但是，在这样的时间，大家肯定都睡得很死，谁也不会听见外面的杂音，谁也不会关心他人的死活。每一扇门都关得紧紧的。这样想着，小健终于跑到五楼了。 小健敲响了508室的门。 屋里没有反应。 小健把耳朵贴到门上，屋里没有任何声音。 小健又使劲敲了敲门。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小健急得不得了，他下决心哪怕把17号楼震翻，也要把由野叫醒。正想握紧拳头再敲的时候，突然感到门上的收报箱有什么动静，小健赶紧跪在地上去看，在收报箱的入口处，一个小小的食指正扒着箱盖，一双惊恐的眼睛正注视着外面。啊，果然是由野！ “由野，是我，小健。” “小健……怎么是你？这个时间……”由野的表情不再惊恐，但是又充满了疑惑。 “先开开门再说吧。” 收报箱的口猛地被关上，接着是开门的声音。黑暗的门口，穿着毛衣和牛仔裤的由野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小健觉得很奇怪：这个时间，他怎么没穿睡衣呢？ 怪不得，刚才那么大的声音都没把由野喊醒！原来他根本没睡。看来，每天晚上，由野都要等到妈妈回来才去睡，不管有多么困！ “由野，你听我说……”小健随手关上门，为了安全起见，又把门锁好，这才继续跟由野说，“孩子王来了！” “真的吗？”由野的脸霎时变得苍白，但是没有像上次那样大喊大叫。他紧紧咬着嘴唇，等着小健往下说。 “孩子王在你妈妈下班的时候，把她抓走了。” 由野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小健很为难，因为由野好像已经听不进他说什么了，他在脑子里反复考虑着，怎样可以说得委婉一些。 “你妈妈被他打倒在地上，孩子王抢走了钥匙，很快他就会来这里，把你抓走。” “怎么办？我怕…不要抓我！” 由野吓得身子缩成一团，好像又回忆起了过去的恐怖事情。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跟小健上次看到的他发病的前兆一样。 “你先别急！”小健抓住由野的双肩，使劲地摇着他，“快从这儿逃走吧，下面放着我的山地车，你骑着车去蓄水槽那里找你妈妈，蓄水槽你知道吗？” “嗯。”由野渐渐恢复了平静，小声地答应了。 “你不要直接去11号楼，被孩子王发现就糟了。你到公寓的北侧，绕到东面的过道上，骑山地车会很快的。还有，你妈妈受了伤，你不要太吃惊……” “我知道了……”由野注视着小健的眼睛，“小健，你怎么办？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我先去给警察打电话，然后立刻就去找你。”小健拍了下由野的屁股，“放心吧，警察很快就会赶来，把孩子王抓走。” “警察根本不会帮我们做什么，我们又没受重伤。”由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坐到地上换运动鞋。什么才算重伤呢？小健在心里嘀咕着。 <er h3">02 送走由野，小健立刻给警察打电话。 找了半天，才在由野妈妈房间的床头柜上找到电话机，小健拨了110，电话机里传来声音：“你好，这是110报警台。”是一个听起来很厉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由野的妈妈被人打了，请你们赶快来救她！伤很重，浑身都是血，所以请开着救护车来……” “喂，小孩，别慌，地点是哪里？” “枫叶公寓。” “几号楼的几号房间？” “不是在房间里，是在蓄水槽旁边，在11号楼的……” “枫叶公寓11号楼旁边的蓄水槽是吗？”好像在用笔记着什么，稍停了一会儿，“是蓄水槽吗？那么，你是从哪里看到打人的场面的？从你们家窗户吗？”警察用质问的口气说。 “我就在旁边看到的。” “旁边？你为什么那么晚还不回家？你，叫什么名字？” “光山小健。” “小健，那……”好像在调查什么似的，发出翻动东西的声音，“这不是公用电话，是你们自己家的电话吧，让你的爸爸或妈妈来接电话好吗？” “他们都不在家。” “不在家？为什么？” 这个家伙，为什么一直在提问题？小健在心里嘀咕着。 “这不是我家，是由野家，别问那么多了，你们快来人吧！” “警车和救护车正在准备出动，我只是想稍微确认一下，你是小学生吗？” “是的。” “为什么你一个小学生半夜不回家？又为什么跑到别人家？由野……对吧？你是从由野家给我们打的电话吧？” 因为孩子王来了！ 小健几乎想大喊出来，但是，这样说的话警察就更不会信任自己了。虽然他说警车和救护车已经备好了，但是如果认为小健撒谎的话，有可能在半路上返回去。 “警察叔叔，求求你，相信我吧！”小健拼命地向电话里的叔叔求救，“真的不是恶作剧，绝对是真的！由野妈妈被打得好惨，流了好多血。请相信我！” 听见小健痛苦的声音，警察沉默了一下：“哦，我知道了，别哭，我们马上派人过去……”这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 这时候，小健才发现自己已经哭了。 <er h3">03 挂了电话，小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作为男孩子，要是掉眼泪的话可真丢人！就算做错事被佐织打的时候，就算做游戏输了，被光浩和海研狠狠惩罚的时候，小健都从来没有掉过眼泪。 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小健对自己说，我要赶紧去找由野，由野看到妈妈的样子，一定快要吓死了。我一定要在他身边…… 小健站起身，朝客厅的门口走去，在刚想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小健听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是孩子王正在上楼梯的重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声音越来越近了。不时地还听到人和墙壁的碰撞声，大概是他喝醉了走不稳吧。 那双还沾着血的黑色运动鞋，正一步一步逼近508室。 第十二章 最后的决战 <er top">01 小健想赶紧把门锁上，但是他知道这样做只是徙劳，因为孩子王拿着抢来的钥匙。 必须赶紧逃跑！但是，小健一边后退，一边环顾四周，发现根本无路可逃。 从窗户跳下去？这里是五楼！去年，学校里那个小学生从二楼掉下来，好像都骨折了。从这里跳的话，就更可怕了。 从阳台的临时通道逃吧，但是地上的铁盖子非常沉，而且还上着锁，根本就打不开。 浴室？储藏室？卫生间？不管躲到哪里，孩子王如果执意要找的话，肯定都能找得到。 怎么办？ 小健恐惧到了极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小健摸索着周围，看有没有东西可以保护自己，在摸到短裤的时候，他发现了山地车的链锁！ 太好了！把这个链锁锁到门上的话，即使有钥匙，也打不开门。 小健急忙跑到门边，把链锁套到门把上，刚想扣上锁，突然，门锁转动了，接着是金属碰击门的尖锐的声响。 小健像触电了一样，链锁从手里掉下来，发出一声巨响。他捡起链锁，嗖的一下跑开了。 “由野，你在里面吗？”门外面，是孩子王的声音，“是我呀，你听不出来吗？你要是在，快给我开门吧！”孩子王用那种对小孩特有的温柔的声音说。 小健急忙逃进由野的房间，拉上拉门，紧张得上下牙齿直打架。 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了，孩子王在门外，一边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一边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开门。 看来这次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除了战斗我已经别无选择！ 让我变成勇敢的帕吉尔吧！无论敌人多么不可战胜，无论敌人使用多么卑劣的手段，帕吉尔总会一个人战斗到底。如果真是广平所说的那样，在最后一集帕吉尔终于避免不了失败，那他也无所畏惧。为了正义，为了地球的和平，为了我们这些热爱你的孩子！ 小健咬紧牙关，从口袋里掏出链锁，快步走到由野的房间里。看来由野今天一整天都没睡，被子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健拿起被子上叠着的睡衣换上。 “由野，你睡了吗？”随着房门被粗暴地关上，孩子王那故意伪装的温柔声音传过来。 别过来！小健一边在心里狂喊着，一边拼命扣着睡衣的扣子。 “由野，乖……你在哪里呀？”孩子王的脚步声往厨房走去，接着又是拉门被粗暴拉开的声音，孩子王好像进了由野妈妈的房间。 小健终于换好了睡衣，他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 17号楼在整个小区的北面，由野的房间朝北，下面是一片低矮的房顶连在一起。夜晚的月光，照在屋顶的瓦砾上，泛着清冷的光。 小健手里拿着链锁，把它拴在腰上，又把链锁的一头穿过窗户下面的扶手，然后两头对齐，把锁锁上了。 这就行了，剩下的就是等孩子王出现了。不知道能否取胜，但是战斗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由野，你在哪里？”孩子王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小健身后的拉门被拉开了，“原来你在这里！”孩子王的声音越发温柔起来，“你怎么不开灯？这样对眼睛不好，我给你把灯打开吧。”接着是拉灯绳的声音，屋子里立刻亮了。 灯一亮，孩子王就该知道我不是由野了。小健心里想。 但是，孩子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好像在环视房间，小健感觉到他在自己的背后来回走动，腿开始不听话地颤抖起来。 “哎，由野，以后咱们就三个人一起生活了。”孩子王在背后温和地说，“我和你妈妈，还有你，咱们三个人，以后和睦地生活在一起。没关系的，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们了，我保证！我们三个人一定能生活得很幸福！” 真的不打了吗？刚才还在恶狠狠地打由野妈妈，把她打得都流血了。鬼才会相信你说的话。小健心里想。 “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个宽敞的家，比这里可大多了。你妈妈已经先去那里等你了，我特意来接你的，快点，我们走吧！” 撒谎！撒谎！撒谎！小健几乎想当面戳穿他。 “你为什么不说话？！”孩子王强忍着不发火，但是，他终于憋不住了，开始咆哮起来，“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在这个破房子里住，哪有跟我一起住好？这个破烂地方！” 一声巨响，肯定是由野的书架被孩子王推倒了。小健听见柜子倒地的声音，还有书纷纷落地的声音。孩子王又开始疯狂地用脚去踩书，那可是由野的宝贝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听不见吗？看来我不处罚你，你还是不听话！”孩子王大声怒喊着，开始破坏房间里所有的东西。花瓶撞墙的破碎声，枕头被踢到一边的声音，拉门被撞裂的声音…… 小健紧紧抓住窗户的护栏，忍受着背后可怕的声音，不停地告诫自己：忍耐！不可以回头！还不到时候。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我刚才有点太激动了。”经过一阵疯狂，孩子王又开始神经质地温柔起来，“你知道，是因为你一直不说话我才发脾气的。你为什么不理我呢？这次不是我的错。” 小健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孩子王这时的声音竟然好像充满了慈爱，一点不像刚才的刺耳的咆哮声。他那么安静地说话，一点不像一个可怕的人。 难道……有两个孩子王？如果现在回头，可能会看到带着温柔微笑的好孩子王，和满脸怒气的坏孩子王并排站在一起？ 不行！绝对不可以回头！ “乖孩子，快点，我们快去找妈妈，妈妈要等急了……” 孩子王走近小健的背后，小健脖子上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还可以闻到他浓重的酒臭味。 孩子王抓住了小健的双肩。 小健终于回头了…… “啊，你到底是谁？” 孩子王惊得目瞪口呆。 小健也是大吃一惊，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孩子王的脸，看到了真真正正的孩子王，小健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是，要抓住孩子王惊慌失措的这个绝好机会，否则，小健再也没有可乘之机了。 小健横下心来，闭上眼睛，突然上前紧紧抱住孩子王的腰部，死命地一蹬地板，孩子王立刻脚步大乱，身体也摇晃起来，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同时向窗外倒去，小健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同时，耳边也传来孩子王尖厉的惨叫声，声音渐渐远去，直到什么也听不到了，小健才睁开眼睛，在冰冷的夜风中，自己的头发倒立着，从头顶可以看到地面…… 小健的链锁救了他的命，他挂在五楼窗户的扶手上。 在距离他很遥远的地面上，孩子王正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楼上的灯光一盏盏地亮了，有人从窗户里伸出头来看，一个女人发出惊叫声。 大概被铁链子划破了，小健感觉腰隐隐地疼，手上好像也被擦破了，背上也疼得厉害。 小健呻吟着，努力地挣扎着，抓住窗户的扶手，双手双脚一齐使劲儿，终于爬上了窗户，哧溜一下跳进房间里。 必须赶快去找由野！ <er h3">02 11号楼的蓄水槽边，警车和救护车已经全部到位了。 救护车的后门敞开着，有一个担架正要被抬进去，白色的床单里伸出一只手，一直握着在旁边哭泣的由野的手。 小健走上前去，从人群里看到妈妈熟悉的面孔。 “小健，你没事吧？”佐织穿着睡衣，急急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小健，“妈妈好担心啊，你看见什么了，快告诉妈妈，你怎么会半夜一个人在那里？”佐织激动得哭了起来。 这时，从佐织的背后，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慢慢走过来，帽子下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警官问：“喂，你是光山小健吗？” “是的。”小健静静地回答。 “刚才是你报的警吧，大致情况我已经从由野那里听说了……”警官指挥着现场，救护车鸣着警笛远去，剩下孤零零的由野，担心地目送着妈妈，“小健，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详细的情况……” “好的。昨天半夜，我看见由野妈妈被一个陌生男人带走，所以就跟踪在后边。当看见那个男子对由野妈妈大打出手时，我就赶紧去由野家通知他，然后立刻报警，接着就来这里了……” “那么你来的路上，没有看到那个陌生男人吗？那人后来好像是往由野家去了，所以，你应该碰到他的……” “我没看到，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我没从公寓里面穿过去，我是绕到公寓外面跑出来的。” 绕道是真的，但不是因为害怕碰到那个“陌生男人”，而是害怕碰见从11号楼里走出来的警察。其实也没有绕到外面去，只是从7号楼和8号楼之间的小道穿过去的。 “啊，是吗？”这个五十岁出头的警察自言自语着，这时一个年轻警察跑过来，老警察问他，“怎么样？找到可疑的人了吗？” “已经找到了。” “查明身份了吗？” “身体是查明了，不过人已经死了。” “死了？”老警察大吃一惊。 “嗯，是从五楼的窗户掉下来的。我们进到房间里看了一下，屋子里很乱，可能是没找到想找的人，在屋里大发雷霆，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柜子也给推倒了，花瓶摔得粉碎。大概是喝过酒，脚步不稳，不小心掉到窗外的……” 小健默默地听着。 佐织站在一边，也默默地听着，不时地看看儿子的脸。 第十三章 分别 <er top">01 “今天午休的时候，我去看了由野妈妈，她看起来气色挺好，估计用不了一个月就该出院了。”佐织说。星期五的晚上，佐织一反常态没有喝酒，一边品着茶一边和小健聊着天，发生了那么吓人的事情之后，佐织好像没有了喝酒的心情。为了让一直闷闷不乐的小健打起精神，佐织故意装得很快活：“现在，由野是由他的姥姥照顾。” “我知道，我见到由野了。”小健蜷着腿坐在客厅里，看着七点的新闻。画面上出现了枫叶公寓，虽然到处都是平常看惯的风景，但是出现在电视上，就觉得特别陌生。在屏幕的右下角，有一张孩子王的照片。 播音员正用抑扬顿挫的声音播报新闻：“嫌疑犯高松光一在三年前，由于家庭暴力和妻子离婚，但是，在那之后又屡次纠缠前妻，经常打恐吓电话，其前妻虽然报过警，警察也警告过疑犯，但是好像没有任何效果，以至于导致了这次事件的发生……” “你知道由野要搬家的事情吗？”佐织突然问。 “嗯，知道了，由野的姥姥告诉我的。” “你会寂寞吗？由野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佐织以为小健最后精神委靡不振，是因为要和由野分别。 这确实是一个原因，但是，又不是全部原因。 由野好像恨小健。 今天下午，小健一如往常在放学时又顺便去了由野家，敲了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露出来，是由野的姥姥。 “我是由野的好朋友。”小健报上名来。 老太婆笑了一下，去叫由野了。但是，她很快回来，说：“由野说不想见你，可能是刚发生那件事，他不想跟小朋友见面吧。我们星期六可能会搬家，到时你来送他吧，由野也想和小朋友告别……” 由野不想见自己，小健能够理解。因为由野已经发现是小健杀了孩子王，所以他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小健在心里质问由野：你不是挺恨孩子王的吗？你不是怕孩子王把你抓走吗？孩子王不是让你的妈妈吃尽苦头吗？ 但是，在内心深处，小健知道，就算由野恨他，他也无可奈何。无论孩子王曾经带给由野多大的伤害，无论孩子王怎么打过由野，由野还是喜欢孩子王！ 星期六的早上八点，小健和佐织并肩看电视《神奇勇士帕吉尔》。 这一次，真的像广平说的那样，帕吉尔没有战胜库利兹，一把剑刺穿了他的身体，帕吉尔已经伤痕累累，他慢慢地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库利兹得意的大笑声响彻了整个黑暗之城…… 但是，小健一点都没有失望，更没有丝毫厌倦帕吉尔。无论是多么强大的人，总会有输的那一天。绝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说明他永远失败。 等到下星期的最后一集，帕吉尔会重新站起来，再次开始战斗吧。库利兹会被打败，黑暗这城会在轰隆声中灰飞烟灭，电视中的世界将会迎来和平与安宁。但是，就算节目结束了，帕吉尔也会永远永远战斗下去吧！ 看完电视，小健一直乖乖地在家待着。 快到上午十点时，佐织看着小健的脸，担心地问：“马上就要到十点了，你还不去给由野送行啊？” “嗯。”小健一边摆弄着望远镜一边回答道。 “不去说声再见不太好吧？” “嗯。” “唉，你要是觉得没什么，不去也行。”佐织担心着，回阳台去晾衣服了。 过了一会儿，有汽车的响声，小健回到自己房间，拿起望远镜从窗户往下看。 一辆出租车从17号楼开来，可以看见坐在后面的由野和他姥姥，小健把望远镜的镜头对准由野的脸。 由野的表情还是有点阴沉，也不理坐在旁边的姥姥的问话，不过脸色看着还不是太差，小健放心了。 出租车经过12号楼时，由野既没有抬头看一下，也没有回头，只是直直地望着前方。 出租车一直向西驶去，从小健的位置，只能看见由野的后脑勺了。 这时，小健突然想，由野是到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世界去旅行了，过去一直闷在家里的由野，曾经说枫叶公寓的外面空无一物，但是，由野肯定会发现，外面也是一个丰富的世界。 “再见，由野。”小健在望远镜中看着由野渐渐远去的身影，小声地告别。 <er h3">02 “我出去玩一会儿吧！”小健跑到阳台上对佐织说。 “好像有点精神了呢，说话声音也开朗多了，太好了！”佐织一边晒着小健的衣服，一边微笑着说。 阳台的上方是碧蓝如洗的天空，又是一个适合骑自行车的好天气。 “出去玩当可以，但是不要玩那些危险的东西啊。你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莽撞了，真像你爸爸！”说着说着，佐织突然又指着小健问了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你再这样下去，我可是真担心啊，小健，你将来到底想干什么？” 小健咬着嘴唇，竟然一反常态地开始认真考虑起来，让佐织大吃一惊。停了一会儿，小健说：“我想成为一个大人！”“你说的什么啊？成为大人，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小健没有再说话，他飞快地跑出大门，嘴里大声唱着：“战斗吧！神奇勇士帕吉尔！” (END) 我的少年时期 当我小的时候，和小健、由野一样，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到高中毕业，一直在公寓里住。 虽然我们家不是单亲家庭，但是由于妈妈在超市打工，我小时候也总在脖子上挂着一串钥匙。所以，从小学开始我就会自己开门锁门，一会儿回到没人的家里也不会害怕。 小说中的人物，每一个人都反映了作者——我的某一部分性格和特点。实际上，少年时期的我，在一些方面和小健非常像，在另外一些方面跟由野又很相似。 比如，我特别喜欢骑自行车，只是当时的自行车没有现在的山地车那么高级。我家小区的旁边，也有一个比较陡的高坡，我经过尽情地从高处冲下来，享受像飞一样的快乐。偶尔，也练习一回大撒把，但是现在反而没有那个胆量了。 小健是个足球迷，我也一样。但是当时足球并不流行，最受欢迎的运动还要数棒球。我特别没有运动的才能，所以从来也没有梦想过成为专业棒球选手，自己连个球也不曾拥有，只不过偶尔在公园的三角地踢踢球罢了。 尽管如此，有时候我还是挺想体验一下玩球的快乐。有一天，在路上捡到一个破旧的乒乓球，突然有了玩兴致，一个人在停车场的空地上，对着水泥墙练起了乒乓球。这里车来车往，明知是个危险的地方，还是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被旁边一个阿姨大声训斥一顿，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我还喜欢在安静的夜晚，坐在窗户上，手抓住窗户的护栏，两只脚伸到外面去，悠闲地看外面的夜景。“公寓的外面可真黑呀”，这是少年时的我最真切的感受。当然我不敢在窗户上倒立，不过站在上面的时候倒是有过，那是为了体会一下特殊的感觉，当然，是一种非常恐怖的体验。 我还曾经爬上屋顶伸着头看下面，供水的水罐也曾上去过，公寓的男孩子们，都做过这样的事情。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不知什么时候，通向屋顶的栅栏门上了锁，孩子们就没有机会再去冒险了。 现在回想起来，每一件事都很危险，都不是好孩子的行为。我在这些方面和小健一样，是个调皮莽撞的孩子。 另一方面，我很像由野，常常一个人待着，读自己喜欢看的书。黄昏的时候，我常常蜷着身子靠在墙上，夕阳的光芒照在我的书上，妈妈会在一旁训斥道：“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 可能妈妈是有些担心，我这个小学生，却总看一些大人的书。在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我就开始读一些文坛名家的作品。知识足够丰富，所以脑子里有一些傲慢的想法，对于给小孩看的书根本就不屑一顾。所以我写的这本小说可能也并不完全适合孩子。 因为讨厌去学校，我也经过逃课。狡猾的我常常装做去学校的样子，出了家门，就躲在楼后面，等到妈妈上班之后，再偷偷溜回家，盖上被子美美地睡上一觉。但是不幸的是，一不小心睡得太久，就被下班的妈妈发现了，她可不像由野妈妈那么温柔，所以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我被狠揍一顿。 我还喜欢在傍晚的时候，一个人去看火车，我家的附近有铁道线，经常可以看得到疾行的列车和装满货物的火车。 火车快要开过来的时候，路两旁的信号灯由红灯变成绿灯，漆黑的铁道线上传来低低的轰鸣声，渐渐地响声越来越大，变得震耳欲聋，火车终于出现了，但它很快又以迅猛的速度驶过，向遥远的黑暗中奔去。 夏天的傍晚，在橘红色的晚霞中，无数蝙蝠飞来了，有一次，一只蝙蝠突然撞到火车上，立刻像张纸片一样落到地上。火车过去之后，我跑到铁道上去看，小蝙蝠浑身是血，只有翅膀还在微弱地颤动。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它可怜的样子。 我看火车的地方，距离火车很近，大概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吧。可是突然有一天，那里拉上了铁丝网，我再也无法近距离地和火车“亲密接触”了。大概是大人们觉得危险的缘故吧。 给我留下诸多美好回忆的公寓生活，从我上大学起逐渐远离了。读大学的时候我一直在名古屋的宿舍住，之后又在东京工作，公寓生活距离我越来越遥远了。 十年之后，重回小时候住过的公寓，我大吃一惊，记忆中公寓的样子已经全变了。 首先，楼增多了，我原来住的时候只有十五座楼，现在猛增到二十六座，快多一倍了。朋友们玩草地棒球的公园没有了，新建了令人陌生的大楼。公寓的空地并没有变化，但是楼距变小了，楼跟楼之间变得很窄，几乎是肩挨着肩。 小时候觉得像世界那么大的广阔的公寓，现在看起来是那么小，简直小得让人窒息。原来高大的建筑物，也好像变得矮小破旧。过去崭新的令人羡慕的15号楼，现在墙皮脱落，破旧不堪了。 这时我才由衷地感到：自己确实长大了。 这部小说，正是由这种惊叹和感慨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