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凶手》 第一节 3月27日,农历三月初一,星期五,23:15 “都有谁第一时间出现在案发现场啊?”我边走边问老梁。 “有剧团团长龙武、总经理胡俊清、管家部主任古剑华、财务经理高若雪和魔术师黄鹤飞。” “真是不错呀,连这种事情都要组团!” 说着,我们来到了作为临时审讯室的酒店贵宾接待室。 刚才提到的五个人都是住在百鸟园酒店的客房里。因此找到他们很容易。 大概十分钟后,四个人鱼贯而入。 第一个进来的是龙武。他个头不高,大鼻子,小眼睛,总是面带微笑。虽然五十多岁了,但身体硬朗得很。他穿着一套传统的白色对襟练功服,腰间系着宽大的黑色布腰带,脚上穿着千层底的黑布鞋,风一般率先进来。 第二个是个长着鹰钩鼻,相貌俊朗,身材适中的中年男人。虽然才四十多岁,但却一头银发。他就是古剑华。所谓管家部主任,实际上就是在这个大剧院中扮演着类似于管家的角色,负责公共区域的清洁卫生、员工的制服管理等事宜,其实就是个管杂役的头儿。不过为人和蔼,人缘很好,剧院中平辈的人都称其“老古”,小辈则管他叫“华叔”。 紧随其后进来的是个娇小的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年龄与古剑华相仿。她叫高若雪,剧院中的人都叫她高姐。她穿着灰色的套装,尽管年近五十,但仍可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最后跟进来的是个瘦高个儿,估计有一米九了,肤色较黑,但很英俊,正是大名鼎鼎的魔术师黄鹤飞。他依旧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行头:过膝的黑色带帽风衣,如同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中世纪巫师。他嘴角叼着一根摇摇欲坠的香烟,看起来就要从嘴角掉下来了。而且他还有走路晃肩的习惯。 龙武满脸堆笑地问老梁:“梁队长,明晚我们还有一场演出,还能够如期开演吧?” 还真是敬业!亲侄女尸骨未寒就急着为公众表演。“这要看案情进展了。不过我会尽量给你们开绿灯的。”“多谢多谢!”龙武抱拳行礼。“怎么就你们四个呢?还有一个在哪里?”“正应付记者呢!马上就赶来。”“好吧。把你们招呼来的目的只是让你们再回忆一下发现尸体的前后一段时间内的一些详细情况。希望你们能够予以配合。”老梁很客气地说着。“这没问题!”龙武爽快地回应。“感谢你们的理解。那就先从龙二哥你开始吧!”“啊,情况大概是这样。”龙武说着坐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高若雪则早已坐到我之前坐着的沙发上,右腿搭在左腿上,从烟盒里夹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古剑华用左手握住右手放在身前,像侍者一般站在龙武身旁。而黄鹤飞则是身子斜靠着墙,只顾闭着眼睛吸烟。 “因为今晚没有演出,所以晚上8点钟时我们就照常开始用晚餐。大家都已经入席,唯独缺少小凤。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就派我们剧团的道具师何奇巧去叫她。可是……” “请等一下,你们最后一次看到龙小姐是在什么时候?”我问。 龙武上下打量着我,眼中满是疑惑。我难道不像警察? “尽管直言,龙二哥。”老梁赶忙补充。 “啊,是这样。在昨天晚餐后,小凤在餐桌上说她有些不舒服,告诉我们没事不要打扰她,而且在她的房门外侧挂着‘闲人勿扰’的牌子。今天早晨8点左右,小凤用电话吩咐客房服务员再送一桶牛奶。之后就再也没人看到她本人或者听到她的声音了。” “对不起,您好像是死者的亲叔叔吧?怎么不见你们大家对此事件感到难过呢?似乎明天的演出比死者更重要。”我单刀直入。 “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龙大小姐的为人。”还没等到一脸尴尬的龙武回答,一旁早就按捺不住的高若雪抢先给出了答案。“我本不该说离去的人的坏话,但生活中的小凤目无尊长,专横跋扈。她在生活中人际关系的恶名同她在舞台上的美名形成了天壤之别。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随便找出一个剧院的人来证实我刚才所说的话。” “谢谢。龙先生请继续。” “所以小凤最后一次被人看到应该是今天上午8点。” “那个客房服务员可靠吗?”我又问龙武。 “绝对可靠!” “她挂了那么个小‘免扰牌’就不会有人进屋了?” “小凤的脾气特坏!剧院里的人都知道这点,不会有人想惹这一身麻烦。”“好的。再说说今晚发现尸体的那一段经过吧。”“何奇巧在小凤的房间外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有回应,他只好回来找我。当时,黄鹤飞和我在一块,所以我赶忙用手机往她的房间打电话……”“咦?餐厅附近不是有电话吗?为什么要使用手机来打电话?”老梁问道。经过一个晚上的调查,他对整个百鸟园有了大致的了解。 “啊!因为小凤从来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她房间的电话线路是独立于酒店的外线。这样不论是谁想要找到小凤,都要单独计费。”龙武耐心地解释。 “还真是麻烦!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拨龙小凤的手机呢?”我继续问。“拨了,但她的手机是关机状态。”“你干吗不直接找她,而要派人去叫呢?”“我一个当长辈的,从礼仪上说,也不应该亲自去找她。” 倒也说得过去。“你请接着说吧。”“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小凤虽然不喜欢别人给她打电话,但对打来的电话很少有故意不接的时候。我询问服务总台的员工,她们说没有看到小凤离开过,因此我感觉情况不对,就命当时在我身旁的黄鹤飞去找到老古,在半路上又正好碰上小高,我们四人就到了小凤的房门外。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小凤开门,就用从服务总台拿来的钥匙开了锁。虽然打开了锁,但还是开不了门。这时擅长逃脱术的黄鹤飞说里面的插销可能还插着,因此提议撞门。我看的确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同黄鹤飞和老古合力撞门。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撞开了门。冲进房间后,发现小凤已经……已经死亡多时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所以说到这里,龙武还是哽咽了一下。 “哦,是你们合力撞开的门。那冲进房间后,通往卧室的门是什么状态,开着还是关着?” “是开着的。所以我们才直接奔向卧室。”一直没有发话的古剑华开口回答。 “那你们全部都奔到了卧室?” “嗯……”龙武停顿一下,然后连忙说,“让我想一下啊。当时冲进卧室的有我……有老古,啊!还有小高。好像……好像黄鹤飞没在旁边。是吧,老古?” “是的,二哥。小高让黄鹤飞守住门口。” “哦,黄鹤飞守着门口。接着呢?” “发现小凤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根本没有抢救的可能。所以我就吩咐小高去报警,并命令大家保护现场。” “‘大家’就你们四个吗?”我问。 “啊,后来胡俊清,就是我们剧院的总经理也赶到了现场。我们马上检查了起居室和卧室的所有窗户,发现都是上了锁的。卫生间里也没有任何异常。” “那个电梯是什么状态?” “唉,我也算见过世面的,可当时我都有点慌了。因此这个我没太注意,你得问老古了。” “总开关是关的。”古剑华谦恭地回答。 “你亲眼看到的?”我进一步追问。 “是胡俊清说的。”古剑华答道。 “这个胡经理还真是个精细人啊!那种时候竟然首先想到去检查电梯。” “小胡一向是精明人,否则也不会由杂技演员改行做了经理。” 龙二爷话音刚落,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头发蓬乱,穿着蓝色西装和红色衬衫的中年男子,此人便是总经理胡俊清。 不知为何,我一看到他就觉得有些反感。也许是因为他过于花哨的服饰,或者是令人讨厌的表情,还是其他一些什么? “我来晚了,真是对不起。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些记者的纠缠。”胡俊清一边解释,一边用手帕擦汗,“梁队长,我们明天晚上的演出……” “照常进行!明晚的演出不会受到影响。真是见鬼,我整个晚上都被这该死的问题缠着。”老梁抱怨起来。 “多亏了梁队长您的关照,万分感谢啊!”胡俊清不愧是“金牌经理人”,做事圆滑世故,说话滴水不漏。 “胡经理,在案发现场是你第一个发现电梯开关关闭的吧?” “没错。”胡俊清看了一眼龙二爷,见他点头,就放心回答了问题。 “我们正夸到你是个精细人,你这曹操就进来了。哈哈……” “哪里哪里,真是惭愧。”胡俊清满脸堆笑,边说边解下了他那条显然是在忙乱中打好的草绿色领带。 “你怎么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去检查电梯呢?” “别提啦。现在回想起来今晚就如同在梦中一样。因为我赶到三楼时,正好看到他们把门撞开,而窗户当时也已检查过,所以就想到了剩下的唯一出口。”胡俊清还在用手帕擦汗。“这么说你当时就认定是谋杀了?” “谁会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去自杀?”胡俊清反问道。 “你能吗?” “什么意思?你在开玩笑吧。”胡俊清有些不悦。 “哦,阁下误会了。我是说你能够把自己像那样吊起来吗?” “如果倒退个十年,应该可以。我从前好歹也是剧团的台柱子啊。” “哦?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多亏了龙二哥的赏识,提拔我做了剧院兼酒店的总经理。只可惜‘一日不练三日空’,这十几年不练可就彻底荒废了。”胡俊清不无惋惜地说着。 “还有个问题。你们几位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什么异常的物体吗?” “什么异常的物体?” “哦,就是本来不应该在现场,但却出现在那里的物体。”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回答没有。连一直靠着墙没有说话的黄鹤飞也摇了摇头。 “我就先问到这里了。”说完,我便开始在屋里踱起步来。 “那你们从报警开始到我们进入现场的这一段时间,始终有人在场吗?”老梁见我停止了盘问,就亲自发问。 “我和小胡、小高一直等到你们警方赶到才离开房间,老古则去通知其他人,而黄鹤飞因为明天有演出,就回去休息了。”龙武详细地回答道。 “对于今天晚上的事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吗?”老梁似乎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五个人都没回答。 “那好吧,现在起开始逐个讯问了。请龙二哥先留一下,其他人可以先回自己的房间等待通知了。从今日起到结案前,你们要外出行动都要提前通知我们。” “一切行动?”自进屋后一言不发的黄鹤飞终于开口了。提问期间,他都在自顾自地用竹签一般的细长手指玩弄着一枚硬币。“一切行动!”老梁说得是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啊。 第二节 3月28日,农历三月初二,星期六,0:30 NO.1 “龙二哥,我知道现在让你描述龙小凤有些不合时宜,但为了尽快破案,严惩凶手,请你先克服悲痛,客观地向我们提供龙小凤生前人际关系的相关信息。”从老梁一贯的表现来看,这话说得算是很和蔼了。 “没关系。我们只有兄弟两人,我自己又是个老光棍。而我大哥就这一个女儿,因此从小她就被我们视为掌上明珠。小凤的母亲在她很小时就病故了,而我大哥由于忙生意,没时间教育小凤,心里很是愧疚。所以小凤从小就娇生惯养,养成了目中无人、专横跋扈的性格。”龙武面带愧色地说道。 “嗯,她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呢?” “这个,嗯……小凤处处树敌,这点在剧团是广为人知的。但我不认为有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3月27日上午9点到11点这段时间里你人在哪里?” “嗯,我在剧院的办公室中整理演出计划。” “详细时间。”“从9点直到12点。”“有别人可以证明吗?”“有!”“是谁?”“我的助理贺美。”“嗯。请你详细介绍一下剧院与酒店的情况。”“我们在天桥开剧院是因为此地的传统和环境,主要经营娱乐项目,酒店只是附属。更高档次的酒店都开在王府井、西单和国贸这样的繁华商业区。这里是我们集团的发祥地啊,当初,我们兄弟二人就是在这里办了百鸟园。剧院从最初的弹丸之地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的这个规模,包含了我们兄弟二人多少汗水啊!千万别小瞧了它,它可是整个集团的基础。剧院在周末夜晚都有精彩的大型演出活动。周一至周五则是不定期的小型演出。托了政府大力发展民间文化娱乐事业的福,剧院的经营状况良好。” “你主要担当什么职务?” “我大哥在时,他是集团的董事长,天桥的百鸟园剧院则由我和胡俊清分别负责。其中我主要负责剧团的事务,胡俊清则是剧院兼酒店的总经理。实际上,由于我嫌麻烦,对外的一切几乎都是小胡管理的,而内部则基本上交给了古剑华。自我大哥去年年底过世,整个公司都交给了小凤,其他的还是按照原来的进行。” “你不是董事会的成员?”我问道。龙武一停顿,用目光把我上下扫了一遍。他和老梁的一问一答,使他忘记了其他人的存在。“啊,哈哈。我这人一介武夫,也没有经商的头脑。从公司成立的第一天起,我就把一切权力交给了我大哥,这样我才能专心搞我的演出。在董事会里我也就是个挂名而已。” “毫无怨言?”我追问道。 “老弟,人生就是一场戏。戏台上既要有主角,也离不开配角。只有扮好你该扮的角色,才会出彩,哪怕是跑龙套。” “难得二爷如此淡泊名利。” “剧团成员之间的关系融洽吗?”老梁瞪了我一眼,继续开火。 “比较和谐,像个大家庭。”就是暗藏杀机,我心想。 “再提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你认为龙小凤的死与‘伪捐门’有关系吗?”我问完,用余光扫了一眼老梁。 “这个,我不知道。”龙武的脸色沉了下来。 “嗯,二哥可以回去休息了。请把胡俊清叫来。”老梁看着入住酒店的剧团成员名单说道。 龙武就是这群鸟里的领头雁。 NO.2 “几位辛苦!”胡俊清的脸像花儿一样绽放着,从进门起,这嘴就一直咧着。 “你用不着客气啦!”老梁板着脸,瞪着死鱼眼不带任何感情地说着,“说说剧团内部的人际关系吧。” “啊?”胡俊清显然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因此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么人对龙小凤怀恨在心,非得杀了她不可?” “这个,没有吧。我整天忙着剧院的事儿,对于剧团成员的关系不甚了解。这个问题我建议你们去问老古,就是古剑华。” “本月27日上午9点至11点,你在做什么?” “哦,那个时候我应当正在吴桥和金狮杂技团协商新人的引进和培养问题。你们不信可以去调查。对,我这还有车票呢。而且杂技团还特地派了两个人到车站为我送行。”说着就把车票递了过来,同时还留下了该团的联系方式和地址。车票可以看到列车从吴桥发出的时间是27日15点59分,到达北京站的时间是19点55分。 “车票暂时先交给我们保管吧。”老梁没等胡俊清回答,就把车票放进了口袋。 “胡经理,龙小凤死前有经纪人吗?”我从一旁问道。 “我就是啊。” “那正好啊。请问你觉得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伪捐门’事件和龙小凤之死有什么关联吗?好像自打龙小凤自掏腰包后,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啊,这个……”胡俊清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龙小凤不会因为‘伪捐门’里面的隐情而惨遭横祸吧?” “不会,不会。” “一百万虽然不多,但也绝不是小数目。募集到的钱都跑到哪去了?”我追问。 “经济犯罪不在你们刑事警察的调查范围内吧?”胡俊清冷冷地回答。 “你认为我们只能抓杀人犯吗?好,这个问题先记在账上。龙小凤在剧团中来往密切的人都有哪些?” “那太多了。” “总有个亲疏远近的区别吧?” “那除了我就得算是魔术师黄鹤飞了。” “从今天到我们解除禁令的这段时间,不经过允许,不许擅自离开酒店。把古剑华叫来。”胡俊清是色彩缤纷且伶牙俐齿的鹦鹉。 NO.3 “请进!”古剑华迈步进入,俨然一副英式管家的气派。既不喧宾夺主,又不失风度。 “请坐。”老梁指了一下靠背椅。 “我站着就行,习惯了。”语气中没有夹杂任何感情,给人一种不冷不热的感觉。 “那好,随你的便。你在剧院是什么职务?” “类似于杂役吧。” “听龙武说,剧院的内部管理都交给你了。这恐怕都已经超出了一般管家的管辖范围,更别提杂役了。” “这都是大哥照顾我,给我这个废人一个谋生的机会。”这时,我才注意到古剑华右手戴着一只白色手套,拇指处似乎是空的。 “你对剧团成员应该很了解吧?” “还可以吧。这些年不断有新人加入。现在的年轻人啊,想法同咱们年轻时可是大不相同啰。”古剑华说完,还对我笑了笑,似乎我就是个毛头小子,打消了我长久以来自以为很老成的想法。 “那就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吧。从死者说起。” “小凤是龙大哥的独生爱女,是被宠大的。大嫂故去得早,这孩子其实命挺苦的。” “有谁想要置她于死地?” “这怎么可能。小凤是得罪了很多人,但其实都是些芝麻蒜皮的小事,犯不上有这种深仇大恨。” “本月27日上午9点到11点这段时间里你在干什么?” “哦,上午快10点时,我让人给小凤打了个电话,是她接的。不知道对你们破案是否有帮助。” 10点!曲晨推断的死亡时间不就是在9点至11点之间吗。如果古剑华的证词准确,那死亡时间就可以缩小在一个小时之内了。 “你确定电话里的声音是龙小凤的?” “哦,是我们剧团的小月用我的手机拨打的电话,这事还有我们剧团的牛过天可以证明。” “小月?她在哪里?” “下午过马路时不小心被车撞了,幸好司机及时刹车,这孩子只是受了外伤,正住院呢。” “你们怎么会那个时候给龙小凤打电话?” “我想起小凤曾嘱咐我到服装厂去取新定做的戏服,我忘了问钱是否已打过去,所以打电话确认一下。” “那为什么要叫这个小月打过去呢?”我问道。 “啊,当时我正和牛过天帮酒店的服务生搬新到的货物,腾不出手。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所以赶快叫小月打电话询问。小凤的事可是耽误不得。” “那戏服拿回来了?” “嗯,因为小凤说钱早已转账,所以我下午就派了两个服务生去了服装厂取回戏服。打过电话,把货物放置好后,我就去给部门经理和领班们开会。会议大概用了一个小时。开完会,我又去了库房。和库房管理员老李一起清点了库房,直到下午2点。” “请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们,好方便去营业厅了解情况。” 记录好古剑华的号码,老梁继续询问。 “剧院里最近都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一切正常,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好,10点钟打电话的事请你先不要对外声张。谢谢你的合作!”“您客气了!”古剑华鞠躬后安静地退出了房间。满头银发的古剑华就是白头翁。 NO.4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对于死者,本不应说她的不是,但龙小凤的确太缺乏教养了!”高若雪端坐在靠背椅上,用冷冰冰的语气回答。如果说刚才古剑华的态度是春分,那此时高姐的态度明显是冬至。真是人如其名啊! “她得罪了很多人?” “就是说所有人也不过分。” “哦?那有没有那种对龙小凤想杀之而后快的人呢?” “这个就不好说了。有的人会因为微不足道的事情而触犯法律。”高若雪说完,用左手扶了一下金丝眼镜。 “你昨天上午9点至11点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在财务室清点账目。” “一个上午?” “是的。” “这其间有人能够证明吗?” “没有!” 呵呵,这回老梁遇到对手了!与高若雪这座冰山相比,老梁就像是一块冰激凌。老梁这人,最拿女人和老弱病残没辙。听队里上岁数的前辈们说,老梁的夫人病故前,他怕老婆怕得要死,老婆说东,他都恨不得拿出指南针来找方向。要说有什么不怕的,那就得数亡命徒了。 “你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从去年8月份开始在这里工作。”“之前是干什么的?”“警官,现在我坐在这里回答你的问题纯粹是作为一个良好市民在配合你们警方的工作。在你们提出证据前,我有权拒绝回答问题。”“这段时间不经过允许,不许私自外出!”老梁扯着大嗓门喊道。“可以抽支烟吗?”高若雪说完,也没等老梁回答,就点燃了一支烟。 寂静了好几分钟,只能听到墙壁上猫头鹰石英钟秒针运转的咔咔声和呼吸的声音。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这会儿突然休战。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看来你是不肯合作了?”老梁打破了沉寂。“这取决于你的态度了!”高若雪仍然是毫不退让。“哼!你别后悔!”“你也是!” 原来刚才只是中场休息。我赶紧打圆场吧。“高女士,配合警务人员破案,是公民应尽的义务,相信像高女士这样有素质的人肯定会积极履行义务的。请你合作!”“还是这位小老弟的嘴甜。”高若雪说完,瞟了我一眼。 高若雪的目光可以用来速冻饺子。 “高女士,请问‘伪捐门’事件,你是否知道什么隐情?” “对不起,我只计算正常赢利,不会洗黑钱!”高若雪的话真是当头一棒,我有点头昏脑涨了。 “是你让黄鹤飞守在门口的?” “不错。” “你怎么会想到要他在门口守着呢?” “哦。房门是自内锁着的,那里面一定有人啊。如果我们都冲进去,藏在里面的人趁机溜出来怎么办?” “你倒是挺有经验的嘛。” “记得在港产片里看到过类似的情节。” 高若雪嘛,是灰色的信鸽。 NO.5 黄鹤飞跨步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他把一只胳膊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另一只手仍玩弄着那枚硬币,跷着二郎腿,嘴角依旧叼着支香烟。“警官,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他打着哈欠说道。 “昨天上午,你在什么地方?” “上午,几点?” “9点至11点。” “我回忆一下啊。”他轻轻地敲着额头,“啊,我原本是要找一个魔术界的同行,由于他临时有事不在,我闲来无事,就在天坛公园里散步。” “有别人证明吗?”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唉,因为下了一场急雨,所以直到雨停前我都是在一个凉亭里避雨。如果你可以找到当时一块儿和我避雨的人,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 偌大的北京,人海茫茫,想找到一起在天坛避雨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那好,我们再说说晚上的事情。你在把守龙小凤房间的门口时没有其他人进出房间吗?”“那要看这其他人是指谁了。胡经理就是后来进入房间的,这点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嘛。”“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要交代?”“交代?呵呵,我不喜欢这个词。能否换个词儿?至少也在前面加上个‘请’字!但是,很抱歉。我什么也不知道!”请你滚吧!我心里说。就这一对大长腿,再加上他的名字,不用说——鹤。 NO.6 咚咚。敲门声震耳欲聋。一个巨人推门而入。还好不是撞开的,不然,我一定认为是鲁伯·海格大驾光临。 现在的气温还是蛮低的,可这个巨人上身只穿了件背心。黑黝黝的皮肤闪闪发亮。好一个肌肉男!看到他穿这么少,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看年龄,与我相仿。但个子比我上学时学校篮球队的中锋还要高。 “你是牛过天?”老梁问道。“嗯。”声音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瓮声瓮气。 “昨天上午9点至11点,你在干什么?” “昨天运进一批货物,华叔让我们帮忙搬货。从8点多一直忙到快中午呢。很多伙计可以证明。” “嗯。你最后一次看到龙小凤是什么时候?” “那早忘了。不过,我们搬运期间,老古给龙小凤打过电话。” 好,和古剑华的证词一致。 “大概什么时间呢?” “嘿,一直忙忙叨叨的,哪里算着时间。但应该是10点钟左右吧。你们可以去查龙小凤房间电话的通话记录嘛。我把她的房间电话告诉你们。” “怎么,她的电话你们都记得?”我问道。 “那当然!她现在是老板,凡事都得向她请示。久而久之就记住了。呵呵。”牛过天挠着脑袋说道。 “请你给我们详细说说打电话的经过。” “当时,我和华叔正搬着一个大箱子。老古忽然想起龙小凤的吩咐,嗯,好像是关于今晚表演所预订的一批戏服。反正就是那些事呗。但是箱子不太好放,正好,我们剧团的小月也在我们旁边帮忙拿点轻便的杂物。华叔就让她从他的口袋中拿出手机给龙小凤打电话。小月不知道龙小凤的电话号码,我就把号码告诉了她。之后她就拨通了龙小凤的电话。怎么样,够详细了吧?” “很详细,谢谢你的配合!不过,打电话这事除了你们三个,还有谁知道?” “没了!” “之后呢?” “打完电话,华叔一直把箱子抬到冷库,之后他就说去找库房的老李。我就继续帮他们搬货。直到午饭开始。”“那好,打电话这件事请你先不要对外声张。”“那没问题!”牛过天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巨大而愚笨的鸵鸟。 NO.7 哦,妙龄女郎!美女一进门如同一针兴奋剂,驱散了我的困倦。我赶忙扫了一下名单,司徒雅雯。名字也不错。白色的羊毛衫,蓝色的牛仔裤,不知因为已经是后半夜了,还是因为习惯,没有上妆。乌黑的长发就是简单地斜着束成马尾状,从一侧的肩膀上垂下来。看来她的左腿有些问题。她是一瘸一拐地走进来的。司徒雅雯安静地坐到椅子上,双腿并拢,左手抓着缠绕着绷带的右手,不安地看着我们。“司徒小姐,你的左腿怎么了?”老梁率先发问。“哦,是在前天训练时意外扭伤的。”真是天籁!我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邻家女孩了。“训练?”“我是杂技演员。”“嗯。你的右手又是怎么回事?”“呵呵,这就叫祸不单行。昨天中午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玻璃杯,在收拾碎杯子时被割伤了。”她说完,还故意在我们面前挥了挥缠绕着绷带的右手。“昨天上午9点至11点,你在做什么?”“因为我受了伤,不能训练,只好一个人在房间中看小说打发时间。”司徒雅雯看来已经适应了环境,不紧不慢地回答。 “你在这段时间里是否注意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例如某个人或某个声音,引起了你的怀疑?” “没有。”司徒说这话时稍稍顿了一下。 “哦?你肯定吗?”老梁这只老狐狸绝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我只注意到一件事,不过我说了你们要替我保密。” “那个当然,你尽管放心。”老梁开始“忽悠”上了。 “昨天上午,大概是10点半吧,时间我不确定。我看见剧团的道具师何奇巧从我房间前走过。而楼梯和他的房间都在我房间的一侧,所以他根本没必要从我房间前走过。” “可是,他可以去找人啊。” “不可能!”司徒雅雯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从我房间的门镜向外看,可以看见对面五个房间的门。这五个房间他都没进。这就只剩下我隔壁的贺美、潘若安、小凤姐的空房间了。贺美在这里还不到两个月,何奇巧和她根本就不熟,尤其何奇巧这个人对女人从来都是爱理不理的。而且贺美出去时我看到了,但之后就没听到她回来。潘若安每周五上午都要去股票交易所,这在剧团是尽人皆知的,所以可以排除。而空房间虽然不锁门,可通常只有华叔会进去整理,里面也没有什么值得闲杂人等进入的东西。这样,不就只剩下小凤的房间了嘛!” 我和老梁交换了一下眼神。“谢谢你的证词。对啦,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啊!”我借机“交流”一下。我的余光则偷着瞄了一眼老梁。司徒雅雯只是对我淡淡一笑,但也着实让我心花怒放了。 “司徒小姐,如果有新情况请随时向我们提供。你可以先回去了。”“手可能是行凶时不小心弄破的。”看到司徒雅雯离开房间后,我对老梁说道。 “嗯,虽然现场没有发现多余的血迹,但不同外伤所产生的出血量有大有小,所以不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你小子,还算清醒,没有中美人计。” “那种雕虫小技也想蒙我。头儿,你太小瞧我了。”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小燕子。 NO.8 接下来进来的是一个活力四射的美女。有如假发一般的金黄色波浪形长发,上身是大红色的修身版女式西服,下面是蓝色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精致的白色高跟鞋。鞋跟的高度连我都替她担心。 老梁问了同样的问题。“我叫贺美,是龙团长的助理。”她礼貌地问答着老梁提出的问题。她的口音很怪,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对不起,我是今年2月初才到的这里,对剧团的成员还谈不上熟悉,恐怕不能为你们提供什么帮助了。” “我之前在大连的一个歌舞团做音乐总监。我可以把那里的联系方式给你们。”贺美说完,就接过我递过去的纸笔,在纸上沙沙地写了起来。很可惜,字不如其人。 “哦,那个时间啊,我和龙团长在一起。”贺美满脸堆笑地回答,似乎打了一个胜仗。她离开时,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就好像穿了一双布鞋。这种轻功她一定练习了很长时间。她就是在走廊从早走到晚,司徒雅雯也绝不会听到。 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她的容貌酷似日本A片里的女优。一定是我的幻觉。 贺美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NO.9 美女开始应接不暇了。 蒙娜显然要比司徒雅雯喜欢打扮。皮衣皮裤长筒靴,从上到下一身黑。不是我心仪的类型。 “姓名?” “蒙娜。”还有点公鸭嗓。我更加坚定了我最初的判断。 “职业?” “演员呗。” “详细一点。” “杂技演员。” “昨天上午9点至11点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你是来回答问题的。” “哦,难不成凤姐是在那个时间段死亡的?”蒙娜惊讶地问道。 “算你猜着了。” “我想一想啊。啊!我当时是在房间里看电视,后来快10点时突然停了电,我就只好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一想到我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对面房间里正有一个人被杀害,这实在太吓人了!”蒙娜眨着眼睛说道。 “那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老梁故意拉长了声调来诈她。“如果要交代点儿什么,只有一件事了。大概10点多时来了几个工人在走廊不知道修理什么,估计是电工吧。除此以外,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恐怕没人能证明你自始至终都在房间里吧?”“哦!”蒙娜用白嫩的手捂住自己的嘴,“您不是在怀疑我吧?我可是清白无辜的。”“虽然不打自招的愚蠢凶手有不少,但毕竟还是少数。”“佛祖保佑!”蒙娜像魔术师一般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串念珠来,旁若无人地念起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 难道这又是什么新潮事物?最近,年轻的都市女性白领们都纷纷在做两件事情:偏好沉静的学习瑜伽;生性活泼的则都去跳拉丁舞了。不只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连外国的经都比传统的更受欢迎。 黑色的八哥。 NO.10 一个迈着鸭子步伐的影子摇摇摆摆地从门外晃了进来。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是不是从漫画书里跳出来的人物。只见此人梳着个油光发亮的大背头,黑色圆框的板材镜架在圆圆的蒜头鼻上,眼镜后面是一对不打灯笼就看不见的小眼睛。在他的右侧脸颊上有一道疤痕,就如同是向上延伸的嘴角。这疤痕的奇妙效果就是使来人的脸上永远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坏笑。一套对比度鲜明的大方格西装,油光闪闪的黑色系带皮鞋。如果我是导演,那我一定要选他来出演《蝙蝠侠》里的小丑。 “警察同志们辛苦啦!”声音也很滑稽。我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为之。 “潘若安,是吧?” “哈哈,正是在下。不知警官大人有何贵干?” “你别明知故问了。” “是,是。” “你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让您见笑了。鄙人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魔术师,靠在舞台上逗大伙一笑来填饱肚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玩股票、买彩票,偶尔也投资期货。幸亏没买黄金,最近的黄金期货一路走低,还不如买彩票撞大运呢。等我中了一千万,就立刻离开这里,啥也不干了。我算是给别人干够啦。” “问一答十啊!好吧。昨天早上9至11点。你人在什么地方?” “我?噢,在股票交易厅。从开盘到停盘一直都在那里。我每周五都会去。这是雷打不动的。用时髦的话说就是地球人都知道!呵呵!”股市上午的开盘时间是从9点半到11点半,如果核实,就可以完全排除潘若安的作案嫌疑。 “有人可以证明吗?” “我可以给您找到至少一打来。像当保安的老王啊,中介小李啊,股票经纪人糊涂张啊,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潘若安嬉皮笑脸地回答。 “好吧。把股票交易厅的地址告诉我们的笔录人员,你就可以回去了。不过可不能私自外出。” “了解,了解。”潘若安双手合十,一个劲地鞠躬退出。还不时回头,看来似乎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深挖!就交给你了,小子。”老梁对我说。 好一只滑稽的企鹅! NO.11 门被推开,龙武走了进来。“怎么是你,高越呢?”老梁问。“梁队长,小越这孩子一向是神神秘秘的,经常是夜不归宿。也许现在正在哪个酒吧、迪厅或者夜总会里呢。”老梁皱了皱眉。“他是我们剧团的音响师。这孩子性格有些孤僻,只对音乐感兴趣。如果剧团没事,他就会去别的娱乐场所做DJ。”“他没有手机吗?”“关着机。”“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不好说,反正从前天开始就没有看到他。”“不是畏罪潜逃了吧?”老梁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能,不能。”“看到他回来立刻通知我们。”“是。” 神秘的鸟。 NO.12 何奇巧是个身体健壮的年轻人,和我年龄相仿。头上包着一个红底缀着白色骷髅头的头巾,身上是一套沙漠迷彩装,脖子上挂着个用皮绳拴着的类似魔戒的环。衣服的口袋都鼓鼓囊囊的。脚上穿着登山鞋。 “你的职业?” “道具师。” “昨天上午的行踪?” “昨天一上午我都在瞎溜达。黄鹤飞前不久提出了几个新的魔术花样,但对器材的要求有点高,所以最近一有空我就琢磨新型道具的制作方法。”何奇巧跷着二郎腿说道。 “什么时候回到剧院的?” “大概是中午12点吧。我在外面避雨。直到雨停后,我才赶回来。” 哼,明明司徒雅雯说10点半左右从门镜中看到了何奇巧,为何他没有承认?还是司徒雅雯在说谎欺骗我们? “有人证明吗?” “没人看见我。真是太遗憾了。” “有其他情况交代吗?” “对不起啊,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我可以回去了吗?” “请等一下,还有件事情。” “请讲。” “昨天上午10点半左右,有人看到你在酒店里。” “哦?10点半我就在这附近转,中途的确曾回来拿点儿东西,可能是那个时候被人看到了吧。这不算犯罪吧?” “可看到你的人说你当时已经走过你自己的房间而进入别人的屋子。” “哈哈,他还说了什么?”何奇巧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他真是凶手,那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态。 “你只管回答问题好了。你到别人的房间去干什么?” “他是胡说八道!”说完,何奇巧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直瞪瞪地注视着老梁。 “你当过兵吧?”老梁打破沉寂。 “有点眼力。” “什么兵种?” “工兵。” “恐怕不是吧。我看你像侦察兵。” “呀,真是神了!本来是的,只因把我们排长得罪了,才被发配去做了工兵。” “转业以后都干过些什么职业?” “分配的单位是我老家的一个小工厂,我不太满意,干了不到一年就辞职了。辞职后回家又闲了半年多,实在觉得没啥意思,就来到首都混口饭吃。在社会上混了几个月,有一天意外遇到了一个战友,最后是这个战友把我推荐到这里来的。承蒙二爷不弃,一晃也快两年了。” “你先回去吧。” “小弟有一事相求。” “讲。” “对我当过兵的事情,请你们保密。”何奇巧说完,就快速退出了房间。 “头儿,你刚才不是在诈他吧?这么长时间,没发现你有超能力啊!” “别忘了,我退伍前就是侦察排排长。” “还是专业人士,小的真是有眼无珠。” “少拍马屁!” “这个剧团里的人怎么都有点神神秘秘的。” “我也有同感。” 机警的猫头鹰。 NO.13 化妆师李男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一个人的名字带个“男”字,是最容易让人误解的。因为我接触过的这样的人中,既有男人,又有女人。通常不是猛男,就是悍女。 这一位,从外形和身高看,和男人无异:剃着寸头,我虽然不敢自称高大挺拔,但在男人堆里也绝对不是矮个,但她的个子比我还要高出半头。穿着一套白色的男式西装。但是一开口说话,却把自己的性别暴露无遗。我一直都觉得男性化妆师都或多或少地有点女性化,可从没想到女性化妆师竟然如此男性化! 不过如果李男的个子再矮一点,骨架再缩个两圈,再留着长发,一定会是个美女。但这种前卫另类的造型倒是显得她英姿飒爽。看起来,她的年龄应该是三十出头。 “针对龙小凤的离奇死亡,请说说你的想法吧。”因为是女人,照例是我来发问。 “她活该!呵呵,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 “大姐,你简直就是自己挖坑往坟墓里跳!” “如果换了是你,也一定会这么说。”李男抱着双臂说道。 “你们有什么过节吗?” “我们倒是没有,只是她的为人实在不可理喻。全团的人无一不对她敬而远之,就算她的亲叔叔也不例外!” “是吗,那你是出于一种路见不平的心态了?” “算了,跟你们实话实说了。反正你们早晚也会查出来。”李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曾经交了一个男友,本来都已经订婚了。可就在结婚的前两天,由于龙小凤从中作梗,那个背信弃义的男人毁了婚约,抛弃了我!这件事,龙小凤脱不了干系!结果使我成了剩女,变成了今天的模样!”李男咬牙切齿地说道。双手的骨关节也因为用力而泛出白色。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工作?”“我在等待复仇的机会!” 这唱的是哪出戏?置之死地而后生?“那终于让你如愿以偿了!”“你误会了!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替天行道了!他抢在了我的前面干掉了龙小凤。”“哦,多谢你的不打自招。请先把你们的个人恩怨放在一边,让我们来推测一下那个‘梁山好汉’的身份。” 密室杀人的真凶绝不会是这种冲动型的人,如果有炸弹可以使用,他们这种人一定不会使用手枪。快意恩仇的他们只适合拿着砍刀来完成自己的使命。 “那一定是和钱有关。‘伪捐门’里一定有鬼!你们好好查查吧。”“那你建议从何处查起呢?”“哼!如果靠我们老百姓来建议,要你们这些警察有什么用?”“注意你的言行!”老梁发出低沉的警告。“能简要说说你昨天上午的行踪吗?”“什么意思?你们是在怀疑我,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不不不,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我赶忙解释。 “我在房间里看一本小说——《棺材飞出太平间》。你看不看恐怖小说?”“总是和尸体打交道,连我电脑里面的输入法都早已没有‘恐怖’这个字眼了。”“那你们的生活一定很无聊!”“那你是看了一上午的书了?没出屋?也没有其他人看见你?”“十万个为什么吗?答案就是一上午都是我自己!满意了,警察小子?”“你赶快回去休息吧。”我趁老梁还没有开火,抢先把李男驱逐出境。李男,一只好斗的母鸡。母鸡里的战斗机(鸡)! NO.14 常亮夫妇看起来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即将进入暮年的夫妇,走在大街上绝不会让人看第二眼。“你们在剧团里都做些什么?”“我是灯光师,内人是布景师。”“哦。你们在剧团里工作多长时间了?”“从龙大哥开办剧团的第一天开始。”“你们昨天上午都做了些什么?”“我们去银行汇款了。”“给谁?”“犬子在哈佛读博士。” 哈,犬子在哈佛读博士!那像我这样连国门向哪边开都不知道的人就不在这里妄自尊大了。“你们俩在一起?有人能证明吗?”“当然。银行不是有摄像头嘛,你们可以去调查。”“既然你们一直在百鸟园,那对剧团里的人都有所了解吧?”“上岁数的还行。现在这些年轻的可是不好接触。”“大家对龙小凤的评价如何?”“不好。”一直没有说话的袁满开口说道。“你们认为谁可能干这件事?”“我们怎么知道。”从头到尾都是常亮一个人在回答问题。 看来从他们口中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记下他们去过的银行地址后,就把他们打发回去了。一对普普通通的麻雀。 NO.15 这对夫妻与前一对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男的英俊挺拔,蓄着一撮小胡子,胡子下是个典型的酒色之徒的下巴。黑色的紧身t恤外披着件黑色的双排扣短风衣。黑眼圈明显是生活浪荡的结果。纵欲过度使他透支了本来应当很是健康的身体。隔着一段距离我就可以嗅到他身上强烈的烟酒味。 女的打扮就过于性感妖艳了。一头暗红色的鬈发。白色的貂绒大衣里面是豹纹的低胸连衣短裙,黑色的长纱袜,闪亮的皮靴。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使我头晕目眩。她身上的香水味足以替代杀虫剂了。 “太可怕了!竟然出了人命案。”马莉用极其夸张的声音说道。“你们俩昨天上午9点至11点在哪里,做些什么?”“我们前天晚上在朋友家里玩了个通宵。早晨5点多才回来。所以整个上午我们都在床上睡觉。后来我们被走廊里的说话声吵醒了。我一看表,是10点半。我出去让说话的人小点声,发现是几个电气维修工。之后我就上床睡了,直到下午2点。是吧,亲爱的?”王虎看着马莉说。 “我老公说的没错。那些工人太讨厌了!他们一直弄到午后。”马莉嗲声嗲气地说道。天底下最让我心烦意乱的就是女人发嗲。 “哦?那你就是一直没有入睡了?” “不是呀!我是12点半醒的。还听见他们在走廊里鼓捣的声音。”说完,马莉侧过身去,用手遮着嘴打了个哈欠。 “你们在剧团中的角色是?” “驯兽师。”王虎回答,“警官,抽支烟不介意吧?”老梁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现在可不好干了。处处要受到动物保护组织的监督。害得我们要经常给别人打下手。看别人的脸色不好受啊!”王虎说完,深吸了一口烟。 “哼!现在这动物可比人金贵。稍有些动作就说我们是虐待动物。过去我们是训练狮子老虎,现在可好,都是些小猫小狗。世道啊!”马莉说完,从王虎手中抽出吸到一半的香烟放入自己嘴中。 “你们在剧团干几年了?” “哎呀,到6月份就十五年了。十年前可是我们最辉煌的时候,之后就开始走了下坡路。”说完,马莉缩紧了貂绒大衣,无精打采地说道,目光中透出对过去时光的留恋。这使我想起了音乐剧中那只唱着“Memory”的“魅力猫”格里泽贝拉。 眼看着越扯越远,老梁就让人记下了王虎夫妇朋友的姓名和住址,之后就让二人出去了。 色彩斑斓的孔雀。与动物世界相反,这里的雌鸟更加绚丽。 NO.16 有人说一个女人就是一千只鸭子,那现在就是一千,两千……共四千只彩虹般五颜六色的鸭子在我们面前。“警察叔叔,我们是‘空中飞人四人组’。”穿红色休闲服的女孩说道。“大叔,昨天一天我们都在练功房练习啊!”穿黄色夹克衫的女孩接着说。“我们彼此可以作证!”穿蓝色运动服的女孩从一旁补充道。“警察大叔,我们可是无辜的啊!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穿绿色长毛衣的女孩一脸无辜地说。 四只小鸟围着我们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五,四,三,二,一。我心里默默地数着。 “听我说!”“警察大叔”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我问谁,谁再说话!” 鸦雀无声!“你先来。姓名!”老梁指着红衣女孩说。“孔菲菲。” ……四个女孩的姓名按照衣服的颜色红黄蓝绿的顺序分别是:孔菲菲、钟瑶、费玉娇、任梦涵。 她们都是二十岁。都进入剧团九年多了。 ……总之,想要从她们那里理出个头绪,真是难于上青天! 四只幼雏而已。 主角们终于逐个“粉墨登场”完毕,我们长出了一口气。在这个巨大的鸟笼中,可能隐藏着一只披着家禽羽毛的鹰。 这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变成了鱼肚白。唉,白白浪费了一个美妙的夜晚。整整一夜都是在原地踏步,几乎是没有发现什么有帮助的线索,没有进展,毫无头绪。 老梁刚想把烟头放进烟灰缸,才发现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要说抓个绑架犯、抢劫犯什么的,就算是杀人狂,我都不含糊!怕就怕这种如同从侦探小说中蹦出来的凶杀案。既不能严刑逼供,又无法冲锋陷阵。只是在这个小圈子里转悠,看谁都像嫌疑犯,又没有证据证明。凶手虽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涯。就算是凶手站在我面前从心里嘲笑我,我也只能像傻子一样无能为力。我敢以一百赔一打赌,凶手一定是个疯子!否则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弄个密室杀人。有这穿墙而入的本领,他为什么不去银行的金库弄点零花钱?为什么不去做个飞跃长城的魔术师?对啦,这个案子中倒的确不乏魔术师。就应当先去把魔术师吊起来拷问!等今晚演出以后,一个也跑不了!一个也跑不了!”老梁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列出的表格唠唠叨叨,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头儿,鸟都回窝了!咱们也休息吧!”我也不等老梁发话,就直奔作为临时休息室的酒店客房而去。由于工作性质,熬夜早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而及时地抽空休息,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家常便饭的常用作料。 这时,刚刚修复好的百鸟园大钟敲了五下。悠长的钟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似乎在提醒沉睡中的人们,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三节 3月28日,农历三月初二,星期六,白天 我一觉醒来,早已是日上三竿。剧团的成员经过一晚上的讯问,大都起得很晚。一上午无事发生。我趁机出去买点食物来祭祭我的五脏庙。 还不错,这个时间路边竟然还有卖油条的小摊。 和在门口警戒的同事打过招呼,我就钻过了警戒线,进入案发现场,发现老梁已经先到一步,还是他压根就没有休息过? 虽然龙小凤的房间朝北,但正午的阳光还是照进了室内,昨晚阴暗恐怖的气氛已经一扫而光。 我走到起居室的窗前,用手轻轻一拨窗钩,啪的一声,窗锁开了,我把右边的窗户拉到左边,手撑在大理石窗台上,把身体向外探去。 原来龙小凤窗外还有个半米多宽的台,如果想看到楼下,必须要探出身体。因为昨天天黑,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酒店后面是一片建筑工地,这点从乱七八糟的材料就可以看出来。但这个工地一点建筑的嘈杂声都听不到,也看不见熙熙攘攘的劳动场面,显然已经停工了。估计又是什么违规建筑。这种情况如今已经是屡见不鲜了,白白浪费了大量的土地、人力和资金。 “赵锐,告诉梁队,剧院这里一切正常。”我正胡思乱想时,一个声音仿佛在我耳边响起。我左右一望,原来是一个同事从剧院那边的窗口对我说道。如果我们都伸出手去,几乎可以触到彼此。 “听到了吧,头儿?”我转过身去,把腰靠在窗台的边缘上。“嗯。”老梁有气无力地回答。“验尸报告还没送来吧?”“早送到了!已经确定死因不是吞服而是被注射了剂量足以毙命的吗啡,没有其他致命伤。死亡时间锁定在3月27日上午的9点半到10点半之间。尸体所含的毒药剂量造成死者瞬间毙命,因此根本来不及处理掉那个注射器。所以只有两种答案:要么是自杀,注射器被之后的某个人拿走;要么是谋杀,注射器被凶手或凶手以外的某个人带出现场。对于前者,因为死者在死亡之前的一系列行为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厌世情绪。而且如你所说,从死相上判断,自杀的可能性不大。就算真有某个人趁人不注意从案发现场拿走了注射器,至多也就是为了避免丑闻,但却引来了被嫌疑的大麻烦。因此我们已经把重点放在谋杀的可能性上了。” “哈,合情合理,引人入胜!古剑华的通话记录查过了吧?”“是9点56分到9点57分,打了不到一分钟。”“那龙小凤的电话记录呢?”“除了8点多打出的一个电话,就只有古剑华打入的电话了。”“那死亡时间就是9点57分到10点30分这半个小时了。”“嗯,不过这个时间暂时不要公开。对外还是9点到11点。网越大,鱼就越多。注射器可能早已被处理掉了,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毒药。它或许就是确定自杀或他杀的关键!它甚至可以帮助我们找到凶手,如果真是谋杀的话。好在现在是淡季,入住酒店的客人并不多。因此我们的精力将主要集中于住在这里的剧团成员的身上。” “证词都确定了?” “嗯,正在查着。不过已经查好了一部分。胡俊清在吴桥的证词无误;住院的小月也证明古剑华打电话时,她和牛过天都在旁边,并且是她拨的号码,大堂经理也证实了古剑华的话;牛过天整个上午一直都有人看见;黄鹤飞也的确被人看见进入天坛公园,但具体时间不详;股票交易厅有不止一名工作人员看到过潘若安,所以基本可以确定;常亮夫妇说是到银行,我们提取了摄像头的拍摄记录,可全程只有袁满始终出现在镜头中,常亮则只是在开始和结尾时出现,而银行距离百鸟园又不远,所以只能完全排除袁满的嫌疑;而从王虎夫妇的朋友那里也只是得到他们在案发前夜的证明,当天上午没有什么联系;昨天负责清扫三层过道的保洁员和维修电工马上就会赶到;神秘人高越还是不见踪影。不过,龙武和贺美是相互证明的,我们无法确定他们是否串通。” “这效率可真不是盖的,名不虚传啊!”我用肩膀撞了老梁一下,“头儿,下午怎么安排?” “摸石头过河。” “嘿,不是你风格啊。” “你小子少在这儿吊儿郎当的。”老梁敲着我的脑袋说着。 “是,梁大人!”我夸张地作了个揖。 十分钟后,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女跟着古剑华来到我们面前。 “梁队长,这位就是负责酒店保洁的张嫂。你们有什么事情尽管向她询问。张嫂,你别害怕。只是协助调查而已。”“张嫂是吧?我是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察。你管我叫老梁就行了。”老梁面带微笑地说着,仿佛就是在拉家常。老梁只要能捺住性子,套话的水准还是一流的。张嫂在老梁循循善诱的启发下,把昨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因为现在正是酒店行业的淡季,且原来酒店的保洁员上个月刚刚辞职,胡俊清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开支,就到劳务市场寻找钟点工。在应聘的几个人里,胡俊清挑中了勤快朴实的张嫂。她的工作就是每天从10点钟开始,把酒店从上到下的过道和楼梯扶手擦干净。每个周末还要把各个房间的房门清理一遍。 昨天上午,因为路上堵车,耽误了五分钟,所以张嫂实际是从10点5分开始工作。昨天不是周末,所以张嫂只是清扫过道。她清扫每层楼的时间平均是二十分钟。这其间除了两个电工,并没有看到有其他人经过走廊。 如果这么说,凶手就是在10点25分到10点半这短短的五分钟里进入到龙小凤的房间并在进屋后立刻采取了行动。 张嫂刚走开,就来了一老一少两个穿着迷彩作训服的人被带到老梁面前。从他们腰带上挂着的家伙不难猜出他们就是昨天打扰了王虎夫妇美梦的电工。 “你们就是电力公司的员工吧?”老梁对待普通百姓永远是和蔼可亲的。“是的,梁队长。”年龄大一些的回答了老梁的提问。“好的。那百鸟园的电力系统都是由你们负责了?”“是的。” “你们昨天是什么时间来到这里的?” “10点多。是吧,小徐?” “不知道准确的时间,不过肯定是10点半之前。因为我那个时候打了个电话。”那个年纪轻的操着浓郁的唐山口音回答。 “昨天你们在维修时,注意到走廊里有来往的住客吗?” “我没什么印象了。小徐,你注意到了吗?” “有一个人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你确定吗?” “我只是工作时眼角余光感觉到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再向那个方向看时,只看到一只脚迅速地进了房间。” “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吗?” “对不起,梁队长。我实在是想不到什么了。不过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我们来到这里不久的时候。” “那人肯定不是从你们身边经过了?” “这个事不太好说。毕竟干我们这行,必须要一心一意的。” 真是废话,哪行也容不得丝毫的三心二意。不过幸亏他的走神,才注意到了这个神秘的不速之客。 突然,一个想法闯进了我的大脑。灵光乍现就是这个意思。我直奔酒店服务总台。 还是昨晚那个美人。 “再打听个事。” “请吧!” “平时都是谁给你们开会?” “胡经理啊!” “那昨天怎么是古剑华呢?”我明知故问。 “哦,是这样。胡经理出差办事,所以就由华叔替代了。” “这种事常发生吗?” “是的。别看华叔在平日里只是做些杂活,但他的实际身份却相当于副总经理,在酒店里的地位仅次于胡经理。各个部门经理都会听他调遣。通常只要胡经理有事,华叔就会代劳。” “还挺有实权。那他对你们一定很凶啰?” “这你可说错了。他就像是邻家大叔般和蔼可亲。工作生活处处照顾我们。当然了,工作中出了错,批评可是很凶哦!总之,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与胡经理的口蜜腹剑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呀!”她猛地捂住自己的樱桃小口。 “放心吧,老妹儿,我不会出卖你的。”我用力拍了拍胸脯,“对啦,昨天的会是在哪里开的?” “会议室啊。”说着,她还用手指指了一下身后的酒店布局图。 “你还记得昨天开会的具体时间吗?” “10点过1分。” “这么精确?不太可能吧?” “我把手机设定为10点自动报时,而华叔到来的时候报时音乐刚好响起。” “手机的时间前后差几分钟很正常嘛。” “我对时间向来是一丝不苟!” “没准你对表的那个时间不准呢。” “对不起!我的手机是CDMA制式的,时间绝对没错!”大堂经理一口咬定,“可惜顶层的大钟昨天下午才修好,否则会有更多的人为华叔作证!” 我打了个OK的手势,转身离去。刚走出两步,我才想起我来服务总台的目的,就又折了回来。“又有何贵干?”大堂经理做出了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高难度表情。 “哦,您贵姓?哈哈,开个玩笑。请给我个最新的列车时刻表。”其实我早从她的名牌上看到了她的名字:甄怡。一个很占人便宜的名字。 大堂经理从前台服务人员那里要了份时刻表,重重地摔在台面上。看她的表情,似乎是想把我吃掉。趁她还没有实际行动,我赶快见好就收吧。 我找了个无人打扰的安静角落,在我列出的不在场证明的表格上修改起来。 我先翻开刚刚“冒着生命危险”从服务总台拿来的列车时刻表,边看边回忆昨晚胡俊清的话。胡俊清乘坐的列车从吴桥发出时间是27日15:59,到达北京站的时间是19:55。先不管他是否在这趟列车上。就是在,也完全可以像日本的侦探小说那样利用时间差来完成看似不可能的杀人行动。虽然中国的列车很少有准时到达的,但如果与汽车甚至是飞机来合理搭配还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关键就要看看北京和吴桥之间都有哪些列车。 嘿,有门!从时刻表来看,胡俊清可以从吴桥乘坐27日1:49的列车,在5:45到达北京。在11:30,乘北京—福州的K45次快速列车于15:15在吴桥下车,再换乘15:59的列车到达北京站。这段时间别说杀一个人,就是干掉一打也是绰绰有余。 不错!真是完美无缺,无懈可击!我真是爱死自己了。 我在记录本上画了三个金元宝。从小到大,总有人说我见钱眼开。每当需要做重点标记时,我都会画个铜钱或者小元宝。因为这事儿,没少挨批。 下一步就是搜集证据来证实这个美妙的想法。接下来分析古剑华。通话记录和大堂经理的证词应当无误。 9:57打过电话,10:00就来到会议室。短短三分钟,不太可能完成杀人——布置尸体和现场——来到会议室这一系列行动。而库房则距离会议室不太远,时间应该够用。一会得做个小实验。古剑华的不在场证明有待商榷。我画了两个金元宝。 再看牛过天,自始至终都有不止一人看到他。这又不是在东方快车上,证词应该没有问题。 潘若安,有股票交易厅的工作人员证明。现在虽然是次贷危机,股市不景气,但工作人员也没理由只盯着他一个人看。人的注意力总可以出差错嘛。从地点看,潘若安去的交易厅和百鸟园根本就不在一个区,而且相距甚远。即使是一路绿灯,也不可能完成一个来回。除非是乘坐直升机外加空降。这样的事只会发生在好莱坞的大片中。潘若安的不在场证明几成定局。 袁满,银行的摄像头总不会出错。国有银行协助罪犯完成杀人计划,这比潘若安的空降理论还要离谱。这对夫妇看起来也没有《国家宝藏》里的电脑高手Riley Poole的本事。她的不在场证明是板上钉钉了。看起来胡、古两人的不在场证明有待进一步确定。牛过天、潘若安和袁满可以排除在外。除了以上提到的五个人,其他人要么是没有证人要么是彼此证明。这个案子,一句话,有点乱! 其实除了不在场证明,更主要的还是要解决密室问题,凶手究竟是如何从密封的房间中穿墙而出的。这个问题还是留到晚上吧,白天多做些调查。 接下来,就该主要考虑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一般来说,杀人的动机无非是仇恨、谋财、灭口。除了这三种最常见的动机,其他的杀人犯要么是心理变态的精神病,要么就是诸如街头斗殴的那些纯属玩票的古惑仔和愣头青。不珍惜美好的青春年华,为了一时冲动的心血来潮,头脑一热,话不投机半句多,杀人如同切个西瓜。就算解了心头之恨,除掉了对方,且侥幸顺利地逃脱对方亲友或组织的报复,也难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虽然有些宿命论的倾向,但整日怀着一颗草木皆兵的心东躲西藏毕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下午我分别从龙小凤的房间和库房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会议室。从不同的路线试过多次以后,我得出结论:前者无论是何种方式哪条线路,至少要用两分钟,这还不包括杀人及之后的一系列行动的时间;后者哪怕是慢走,两分钟也足矣。 凶手也完全可以先杀人,再另外找个方便的时间去布置现场。虽说重新进入案发现场对凶手来说很危险,但一旦成功,就可以为自己洗脱嫌疑。不过,如果他们提供的证词无误,布置尸体最早也要在午饭之后。那个时候尸僵已经开始,再想把尸体摆出飞天的姿势可就不太可能了。虽然我对法医的基础知识了解有限,但毕竟常与法医打交道,对尸僵的时间还是略知一二的。通常来说,如果不计环境温度、死者体质、酒精或麻醉剂的影响,尸僵一般于死后一至三小时开始出现,最先出现在面部肌肉,随后扩散到躯干和四肢。十二小时后,尸僵达到全身。再持续六小时左右,尸僵开始缓解,尸体恢复变软。如此说来,就算龙小凤是死于上午10点,那么从正午直到报案这段时间里,始终伴随着尸僵的状态。所以,关于先杀人再布置现场的杀人两步走的奇思妙想可以直接Pass了。 也许是推理小说看得多了,越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在我看来越是有嫌疑。我的潜意识似乎是抓住了胡俊清和古剑华两个人不放了。对此,我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对于10点25分到10点半的推论其实也有待商榷。因为保洁员在清理时,通常都是按照一个方向向前或向后推进。如果凶手在张嫂来到三层之前就藏在自己的房间里,就完全可以在张嫂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快速进入到龙小凤的房间。 再综合电工的话,这个凶手的作案过程就是在10点钟之前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候,大概10点20分前后,趁张嫂和电工不注意溜进了案发现场,并在进入房间后的十分钟之内杀害了龙小凤。至于离开现场的时间则一定要在午后。因为王虎夫妇曾在12点半时还听到他们在走廊发出的声音。 因为晚上有演出,所以剧团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大家都趁这个机会来摆脱我们。正当我认为今天的调查要暂且告一段落时,那个神出鬼没的高越终于在老梁发出通缉令的前一分钟出现了。 看起来,老梁给高越来了个VIP的待遇。临时审讯室的外面站了两个门神一般的彪悍同事,里面又有两名人高马大的同事一左一右站在高越的两侧。 刚一看到高越时,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着看着,我才发现,原来高越的容貌有点像周杰伦。只是他的肤色要苍白许多,没有丝毫血色。身材瘦小,可能是因为他穿了一袭黑衣的缘故。 “你就是高越?” “是我!” “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听老梁的声音,有点不满。 “承蒙夸奖!”呵呵,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在一个朋友那里帮忙。” “什么朋友?” “好朋友!” “说清楚点!” “一——个——开——迪——吧——的——朋友。” “为什么手机关机?”老梁压着火气问。 “为什么要开机?我自己的手机,我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关你屁……”啪的一声,老梁把眼前的小茶几一脚踢翻,“小子,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只见高越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指关节处的皮肤已经发白。看得出,他其实很害怕。“昨天上午9点到11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我赶紧打个岔。 “是案发时间啰?”他明明心里很害怕,可嘴上还是不认输。 “对!” “我在琉璃厂大街一带的乐器行闲逛。” “有证人吗?”“这得看乐器行的伙计们是否记得住了。”“把你那个朋友的地址告诉我们。结案以前,未经允许,不许外出!”老梁看到高越写好地址,就不耐烦地挥手让高越离去。听到高越用力的摔门声,老梁骂了一句“小兔崽子”。我把我之前的想法和结论详细地告诉了老梁。 “嗯,还不错。你小子,果然有些想法。”老梁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张大龙,赵小虎。你们俩把高越的照片拿去复印几份,再带几个弟兄去琉璃厂一带的乐器行调查一下。”听这对难兄难弟的名字,就知道他们是跑腿的命儿了。 “头儿,这琉璃厂距离天桥可是太近了。就算是有人证明看到高越,也不能排除他作案的可能。”“唉——”老梁长叹了一声,双目紧闭,重重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头儿,咱们去找胡俊清问问。”“走吧!我现在竟然沦落到任你摆布的地步了。”“别!我可不想折寿。” 我们打听之后,终于在剧院的准备室找到了胡俊清。 准备室是剧院舞台后面的一个面积很大的房间。演出道具的准备,演员们的化妆和临时休息都是在这里。推开准备室厚厚的橡木门,迎面正对着门的是一部电梯,通过打听知道这个电梯正是龙小凤起居室的那部电梯。绕过电梯,可以看见后面是三排对着大镜子的椅子。椅子上坐满了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演员。靠墙的更衣箱里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戏服。准备室大门的右手边是道具室,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诸如钢圈麻绳,或是用木材、塑料制成的长短粗细不一的棍棒等舞台道具。 找到胡俊清时,他正在和龙武商量晚上演出的相关事情。 “胡大经理,你还真是忙呀!” “呦,梁队长。有事吗?” “有件小事没有弄清,想当面核实一下。请借一步说话。” “二哥,我先去了。” “去吧。”龙武点头同意。 “敢问是何事需要我效劳?” “27日上午9点到11点的这段时间里,你人在吴桥‘甲天下酒店’的事有人可以证明吗?”这回老梁可没有给胡俊清鞠躬作揖的机会,开门见山地提出问题。 “梁队长,我不是已经把火车票给您了嘛。难不成车票还有问题?” “废话少说!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啊,是这样的。我26日晚上7点一回到酒店,就冲了个澡,之后就喝了点酒,由于旅途劳累,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啦,等到一觉醒来,就已经快到中午。起床后,吃了点随身带着的食品。直到下午3点多退房。所以案发时间没人可以为我提供不在场证明。” “没有客房服务?”我趁热打铁。 “啊,因为我第二天要退房,所以前一天晚上告诉前台不要打扰我休息。” “那就不能排除你的作案嫌疑了。” “杂技团送行人员和酒店服务生可以证明案发当天我人在吴桥啊!”胡俊清急得用手帕擦汗。 “胡经理,我这有一本列车时刻表。”我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了从酒店前台得到的时刻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从26日晚上7点以后直到27日下午3点,就没有人看到你了。而从时间上看,你完全可以从吴桥乘坐27日1点49分的列车,在5点45分到达北京。行凶后,乘北京至福州的K45次快速列车于15点15分在吴桥下车。与金狮杂技团的送行人员碰面后,再乘坐你所持车票的列车回到北京。”我一气呵成。 “胡经理,对此你有何解释?”老梁是得理不饶人。“啊……唉……”经过我一番狂轰滥炸,胡俊清已经偃旗息鼓了,只差竖起白旗。“怎么吞吞吐吐的?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没有没有。我只是佩服你们办案人员真是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啊!在下佩服,佩服!”“哼,甜言蜜语是不好使的。不许擅自离开这里!记住了!”“什么想法?”胡俊清离开后,老梁问道。“不太好说。不过我认为里面必有隐情。”“哦,直觉?”“不,是经验!”我郑重其事地回答。“哈哈。” 我正坐在剧院前排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冥思苦想时,一个人坐在了我的身边。我睁眼一看,原来是潘若安。“晚上就演出了,现在还这么悠闲?”“哼,我在这跟跑龙套的没什么区别。” “呵呵,没听说还有跑龙套的魔术师。” “这你就不了解啰。在这个剧团,人家黄鹤飞才是团里的宝贝,我就是个小丑!” “那你还不离开这?” “别提了!这一经济危机,股市到处是熊,我的血本都赔光了。经济危机以前,大家还舍得走出家门来看看电影,听听音乐会什么的。现在经济一片萧条,大家下了班都躲在家里。因此各类演出团体都处于半停业的状态,靠一批铁杆的忠心观众才能够勉强维持下来。而百鸟园的林子大,剧团的利润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所以还可以依赖其他的经济来源来为大家发薪水。” “老兄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了?” “我是2006年来的。这一晃也三年了。” “老兄以前在哪里高就啊?” “什么高就啊,就是到处混口饭吃。” “对了,潘老兄,最近剧团里有没有什么看起来奇异的事情发生?” “奇异的事情?”潘若安听了,用手摸了一把自己那油光发亮的大背头。 “就是看起来不大正常的事。” “啊,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有趣的事倒是有。” “说说看!” “团长身边一直没有什么关系密切的女人,但最近和新来的助理来往密切。”潘若安说到这里,就不怀好意地笑了。 “你是说贺美吧?团长与助理接触密切很正常嘛。你又往荤处想了。”我拍着潘若安的肩膀,“老兄,我看龙二爷可不像是那种喜欢吃嫩草的老牛啊。”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潘若安觉得声音高了,赶忙左顾右盼,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你有所不知啊,这个女人今年过完春节才来,也不知搞了什么猫腻,竟然哄得团长给了她一个助理的位置。我总是感觉这个女人有点神神秘秘的,她似乎对剧团成员的人际关系过于关心了,而如今的女孩子大都是极其自我的,根本不在乎别人。在昨天上午,我去股票交易厅之前,在剧院旁边街道拐角处看到这个女人在和团长激烈地争辩着什么,我好像听到他们提及了龙小凤的名字。” “你能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差不了!”“那你还听到了什么?”“团长提到了什么钱。而那个女人不知说了什么,团长就生气地离开了。那个女人则气冲冲地回了酒店。”“你说贺美自己回了酒店?那就是说案发时贺美和龙武不在一起?”“那咱可不敢确定。人家一个是团长,一个团长助理,我可是哪头都不敢得罪啊!”“好,这个情况你先不要和别人说。”“放心吧,我有分寸啊。” 忽然,我感觉房间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我环视了一圈,大家都在舞台上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没有人在偷偷地看我,也许是我的错觉。 从银行那里我们又获得了一个重要的情报:龙小凤账户里的钱曾多次被转账到一个叫刘伟的男人的私人账户上,只最近一年的总额就有二十多万。刘伟,一听这个名字,就够让人怀疑的了。据说这个名字是中国人叫的最多的名字。果然,经调查发现,这个叫刘伟的男子的身份证是伪造的,更让人奇怪的是,这个刘伟每次都是以不同的扮相到银行的柜台提取现金,因此无法查明此人的真实身份。 天色已暗,剧团早已是准备就绪。就在我们即将鸣金收兵的时候,又获得了一个推翻我下午推理的消息。原来在案发当天的正午12点时,一名酒店服务员曾经敲过龙小凤房间的门,可是无人开门,并且房间门是锁着的。而根据剧团的成员所述,龙小凤的房间只有一把钥匙,且只在龙小凤离开房间时才会用钥匙锁门。其他时间都是龙小凤从里面用插销锁住。看来凶手是彻彻底底地不可能在行凶之后再故地重游来布置现场了。 第四节 3月28日,农历三月初二,星期六,20:00 夜晚,华灯初上,古老而崭新的北京城早已是万家灯火。 此时,百鸟园剧院灯火通明,龙小凤的死并不像臆想中的那样会使百鸟园的“鸟”们“群鸟无首”,反而像做了个宣传广告,吸引了更多的观众前来观赏演出。 人们也并没有因为案件的发生而退票,相反,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拥进剧院。售票窗口紧闭,上面的屏幕显示着“票已售空”。剧院外面的黄牛票贩们可是乐翻了天。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上到社会名流下至市井平民。一时间,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豪商富贾们,甚至连一些早已淡出人们视野的昔日传奇人物都纷纷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这次“盛宴”。剧院内星光灿烂,连剧院外的停车场也变成了名车的展览场。 比黄牛票贩更开心的大概就算是各大报社的记者们了。浩浩荡荡的记者大军在剧院外围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众多的闪光灯使剧院的LEt屏和霓虹灯都黯然失色,相机的拍照声此起彼伏,人声鼎沸如同海潮般一浪盖过一浪。 与兴高采烈的票贩子和记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那些可怜的同事。老梁万万没有料到龙小凤的死会使今晚的场面如此热闹。他一定会后悔答应了龙武等人的要求,此时不得不增派人手来免费为演出维持秩序。而酒店的出入口及酒店一楼与剧院大厅唯一的连接通道此时已是戒备森严,只允许剧团成员和案发前入住的房客在接受检查后进出。剧院的两个入口也都安装了安检门,宛如“9·11”后的美国机场。 夜晚8点整,百鸟园剧院的舞台在近万名观众的翘首以待下拉开了大幕。 剧院的观众席分为两层,有包厢、豪华观众席和普通观众席。可今天连最后一排的过道都挤满了人。我和老梁在龙武的安排下,坐到了观赏位置最佳的包厢。说句心里话,这是我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以来第一次进包厢。 果然是超豪华的包厢!天花板和四壁都罩着暗红色的缎子,真皮的沙发,各种冷热饮,袖珍的望远镜……这里的一切使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经典电影里风华绝代的薇奥莱塔。 “你小子想看表演,还拉我入伙!”老梁抱着双臂,深陷在沙发里嘀咕着。 “头儿,现在酒店与剧院的所有出入口都安排了人手,人群中潜伏的便衣都快超出观众和记者的人数了。就算是拉登亲自来做人肉炸弹,也早被揪出来了。再说龙小凤已经死了,你认为还能出事?放心吧。观看剧团成员的表演也是从侧面了解他们嘛。” “行了,闭嘴吧!” “我要我要找我爸爸……”包厢里突然传出女童唱歌的声音。好像是《咪咪流浪记》里的歌曲。只见老梁把全身上下的口袋翻了个遍,终于拿出了他的手机。 “佳琪啊……爸爸现在有公务,就不能陪你去外婆家了……自己出门小心点。千万注意安全!……哈哈,这才是我梁宇飞的女儿!……拜拜。” 佳琪是老梁的独生女,品学兼优,多次被评为四中的“三好学生”。不过更是个小美人。每次看到她,我总会后悔早生了十年。当然,这种事是万万不能被老梁察觉的。如果老梁看出我的邪恶用心,为了他的掌上明珠,一定不惜以身试法,来成全伟大的父爱。 “真是虎父无犬女啊!头儿,这铃声也很非主流嘛。” “都是佳琪下载的,这孩子。”一提到佳琪,老梁的目光中就透出浓浓的爱意。此时的老梁与办案中的那个凶神恶煞的梁队长真是判若两人。 “女士们,先生们,尊敬的各位来宾……” 胡俊清穿着黑色的晚礼服,站在位于舞台黄金分割点的位置上,在舞台绚丽的灯光下兴高采烈地宣布演出的开始。一时间掌声雷动。之后所有灯光同时关闭,紧接着一束蓝光投射在舞台的中央。只见蒙娜穿着与灯光同色的紧身服,单手撑在一个垃圾桶大小的塑料桶边缘倒立在舞台之上。她的身体和双腿向后弯曲,在小桶的上面形成了一个“C”的形状,可身体并未恢复原状而是继续弯曲,从“C”变成了“O”。然后她站到舞台上,坐到圆桶上面。只见她的身体仿佛被人用手压入圆桶,接着圆桶随她的身体倒在台上,原来是个两头开口的圆筒。之后她的身体从另一方挤了出来。在接下来的一系列高难度的表演后,今晚的开场戏在一片掌声中结束。 随后出场的是“空中飞人四人组”。今天她们带来的节目仍然是平日里表演的高空杂技。集惊险和华丽于一体,令人叹为观止。 在一片掌声中,王虎和马莉夫妇出场表演。今天他们带来的节目是“猴子骑车”和“小狗钻火圈”。由于近年来世界各地的动物保护组织纷纷呼吁禁止并取缔野生动物表演,尤其是大型野生动物,所以现在的动物表演已经成了夕阳产业,正逐渐淡出舞台。夫妇二人为了生计,经常到别的剧团去客串,而圈里的朋友自然不会白白让二人表演,所以总是会有一笔相当凑合的收入进账。在他们之后上台的是“神力王”牛过天。 牛过天,本名牛强。学过硬气功,加上身形高大,天生神力,他的绝活之一就是“旋转木马”。所谓“旋转木马”,就是他用牙齿咬住一根粗铁棒,铁棒的两端用麻绳各承载着十个成年男子,在他的带动下旋转在空中。神力比起老北京城的著名艺人——“天桥八怪”之一的王小辫也是有过之无不及。 今天他带来的节目分别是“倒拔杨柳”、“罗汉搬山”和“霸王扛鼎”。震耳欲聋的掌声把舞台推上了第一个高潮。 之后上场的是“小丑”魔术师潘若安。 只见他套着红绿相间的肥大戏服,戴着一顶垂着毛茸茸大线球的小花帽,脸上涂着白色的颜料,与黑色的眼眶和红色的鼻头形成了有趣的对比。再加上他那惟妙惟肖的口技和机器人般夸张搞笑的动作,一次次把观众逗得捧腹大笑,以至于连一些在平日中难见一笑的冷面硬汉们都忍俊不禁。潘若安主要是表演扑克牌魔术。五十四张牌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飞,神出鬼没。接下来的节目精彩纷呈,令观众们目不暇接。在不绝于耳的掌声中大名鼎鼎的著名魔术师黄鹤飞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与潘若安的滑稽表演路线不同,黄鹤飞的表演特点是炫而酷。 舞台上头戴黄色高顶礼帽,披着黄色斗篷的他与日常生活中一身黑色长风衣的样子截然不同。不仅是外形不同,连行为举止也是有天壤之别。舞台上,他飞扬跋扈、盛气凌人,与生活中那个低调寡言的黄鹤飞判若两人。 可台下的观众就是喜欢舞台上黄鹤飞这种“唯我独尊”的表演风格。从我手中的资料看,黄鹤飞擅长各种类型的魔术表演,无论是奇妙的近景魔术,神秘的心灵感应,还是大型的幻术表演,他都是游刃有余。黄鹤飞在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以个人名义参加了由国际魔术联盟(FISM)组织的国际大赛,并一举获得了“最佳新人奖”。从此一发不可收,在短短的十年时间里,囊括了国内外的各种重大比赛的金牌。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世界魔术师协会(IBM)华北地区副秘书长的重要原因。以他现在的名望,完全可以自立门户。 他先表演了几个简单常见的舞台魔术,例如“利剑穿项”、“隔箱猜物”和“电锯切割”。在收放自如地做完以上热身动作后,就开始了他最擅长的硬币魔术和逃生术表演。 生活中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硬币在他的手中闪电般地忽隐忽现,瞬息万变。说他有一只超越了三维空间的无形的手也不为过。 台下观众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掌声过后,黄鹤飞的“水下逃生”绝技上演了。 这次他的助手换成了马莉。她苗条的身段隐藏在黑色的露背紧身衣里,再加上她那一头瀑布般的乌黑秀发和火红的双唇,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性感妖艳。 黄鹤飞的“水下逃生”在其他类似的表演的基础上加以改进,最大的不同就是在水中加入了220V的电压,控制电路的开关则在巨大的玻璃水箱外。马莉用铁链把黄鹤飞的双手从背后锁住,再用一根从舞台上方垂下的绳子绑紧他的双脚,检查无误后,就把黄鹤飞头朝下倒着浸入水中。接着马莉顺着梯子爬到大水箱上面,把水箱上盖的插销插好。这样,就只有绑着黄鹤飞双脚的那根绳子从盖子事先留好的孔中穿出来与外界相通。此时,可以看见黄鹤飞在水中挣扎着。一张黑色不透明的布罩从舞台上方降下,将水箱完全罩住。与此同时,马莉按下了电路的开关。只见电光一闪之后,一切都归于沉寂。 ……大概半分钟后,罩子掀起,玻璃水箱内除了水、电线和绳子外,空无一物。 ……突然,从舞台的四面八方喷出了绿色的烟雾。烟雾散去后,只见黄鹤飞穿着一身红色礼服吊在舞台的半空中。无数的鲜花和糖果就像机关枪中的子弹一样,从他伸出的双手中射向观众。引得台下观众齐声叫好。 终于,今晚演出的压轴大戏,杂技歌舞剧——《凤之舞》,上演了。 《凤之舞》一直是凤凰剧团的招牌节目。该剧目的核心人物,就是刚刚离世的“东方神凤”龙小凤。而作为首席替补的司徒雅雯由于训练时意外受伤,所以今晚的主角究竟是花落谁家,到现在还是个谜。 从节目单上看,《凤之舞》共分为四个部分:凤舞九天、丹凤朝阳、龙飞凤舞和百鸟朝凤。大概的剧情就是在百鸟之林中,各种鸟类在“首领”凤鸟的带领下,过着欢乐自由的生活。 随着剧情的发展,顶替龙小凤的人选也揭开了其神秘的面纱,不是演出之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由“空中飞人四人组”的其中之一担任。但见剧院四壁的巨大LED屏幕上显示出了该演员的姓名——蒙娜。果不其然,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到底还是被伶牙俐齿的蒙娜争取到了。 只见蒙娜穿着金光闪闪的戏装,外披五彩霞衣,身后飘着长长的丝带,在舞台上空飞来荡去,美不胜收。在她的带领下,形形色色的“飞禽”在台上翩翩起舞,而台下的观众在蒙娜精彩绝伦的表演和高越创作的旋律优美的音乐下如痴如醉。如果说古时候的韩娥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那今日的百鸟园就是“余影绕台,三日不停”。看来,真是离了谁,地球都是照转不误,没准还会转得更好呢! 从私心上说,我原期盼在演出前凶手会寄出恐吓信,就像悬疑影视文学作品那种常见的情况,“如果你们继续……我就……”。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纯粹是天方夜谭。剧院的大幕拉上时,着实让我很是失望。 演出结束后,各大电视台和大小报社的记者们则众星捧月般地围绕着晚会的主创人员拍照和采访。最后,龙二爷在胡俊清的“挑拨教唆”下索性在酒店的会议大厅开了个小型的新闻发布会。主席台上的胡俊清如鱼得水,滔滔不绝并又机智巧妙地回答了记者各种来势汹汹的问题,即便是龙小凤神秘死亡的事件在胡俊清的轻描淡写下也变得平淡无奇。经过一番唇枪舌剑,铁嘴钢牙的记者们甘拜下风。 第五节 3月28日,农历三月初二,星期六,23:30 演出结束后,老梁下令撤掉百鸟园内外全部的执勤人员,只在值班室留下六个人,分为三班轮岗。 结束了一天令人头昏脑涨的工作,为了舒缓紧张的情绪,我就到西单的“英伦风暴”台球厅打了两杆斯诺克。说到台球,这里还有一个笑话:我大学前,从没有摸过球杆。可自从小丁在世界顶级赛事的出色表现,使全民的斯诺克热情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后,我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和两个室友来到学校附近的台球厅。当我们的比赛正进行到白热化时,一个同学因为女友的意外怀孕被教导主任请回学校畅谈人生观和价值观。但钱已经交了,时间还差很多。我只好勉为其难地上前献丑了。可两杆过后,台球厅的老板竟然把钱退了回来。“哥们儿,我的台球桌可受不了你的折腾。”这是他的原话。经不住老板的再三请求,我终于因心软而“高抬贵手”了。事后,我打台球不赔反赚的光荣事迹在校园内不胫而走,成了当月的校园十大笑话之一。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利用课余时间苦练基本功,终于在毕业前夕,把学校里的高手一一挑落马下。 真是倒霉!来这的初衷是为了放松,可是楼下“波斯猫”电玩城的噪声反而加剧了我的头痛,害得我被一个娘娘腔的小子直落三杆。 我一气之下打车回到住所。我在知春路地铁站附近的一幢八层公寓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间。 到了家,我先从书箱子中翻出了无可能犯罪大师卡尔的代表作,扔到了电脑桌上。 洗漱完毕后我就直奔电脑。 开机……慢呀,还得开机杀毒。现在的计算机病毒真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我利用杀毒的时间,把我那个印着米老鼠的马克杯冲洗干净,往杯子倒入一袋速溶咖啡。其实曾几何时,我在宿舍里被冠以“烟枪”的称号,可自从我在一次三天三夜枯燥乏味的盯梢之余把烟焦油尼古丁当做氧气吸了之后,我就彻底对香烟失去了兴趣。现在香烟对我来说就有如大海对晕船者。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真正体会到物极必反的含义。 我拿起手机,找到了我要找的号码,嘟——嘟——还是无人接听。 我打开播放软件,还是来点有劲的吧。我一向对音质没什么要求,像《无间道》中提到的那种“高音甜,中音准,低音沉”的通透,我是从未奢望过的。对于囊中羞涩的我来说,音箱只要出声就好。最后,我选择了贝多芬的交响乐。 我拿出白天记录的表格,结合下午的调查情况,修改如下: 姓名不在场证明有无证人可信度龙武剧院办公室√? 胡俊清出差√? 古剑华酒店会议室√√高若雪财务室×—黄鹤飞天坛公园×—牛过天库房√√司徒雅雯自己的房间×—贺美剧院办公室√? 蒙娜自己的房间×—潘若安股票交易厅√? 高越乐器行?? 何奇巧在外散步×—李男自己的房间×—常亮夫妇银行√√王虎夫妇自己的房间相互? “空中飞人四人组”练功房相互? 我逐个分析。其实这些证词除了古剑华、牛过天和常亮夫妇的以外,其他人员的都可能有问题。 先不管不在场证明了,凶手是如何穿墙而过的呢? 不可能犯罪被称为古典本格推理的王冠,而密室,则是王冠上那颗最璀璨炫目的明珠。有人曾经说过,没写过密室杀人就不能算是纯粹的侦探小说作家。此话尽管有失偏颇,但也不无道理。至少我本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密室拥趸。从密室杀人诞生的那一天起,这种“违背”了三维空间物理定律的绝妙手法就吸引住了无数读者的心,并像一个偶像明星那样走上受到追捧、模仿、褒扬、赞颂、中伤、诋毁……的道路。总有一些心怀叵测并图谋不轨的人试图把密室打入到万劫不复的地狱里。但就像所有的跳梁小丑一样,他们的险恶用心无一得逞。当然,密室也不是战无不胜的赫拉克勒斯,他那最为人诟病的模式化成为了阿喀琉斯的脚踵。但直到今天,密室依然像个不死的英雄那样傲视群雄。谁也不能抹去它那独特的魅力。 从侦探小说的开山鼻祖埃德加·爱伦·坡起,历经近两个世纪,密室这一检验推理小说家创作能力的标准已经成了“龙门”。只要超越,鲤鱼就会变成真龙!但龙门的高度毕竟不是为所有的鲤鱼设计的,真想超越,谈何容易! 做本格推理小说家,尤其是卡尔那样以挑战不可能犯罪为己任的作家,难度要远远大于魔术师。因为优秀的侦探小说一定要包含至少一个过人的trick(当然了,像奎因那样靠严谨的逻辑推理独步天下的除外,诡计对于奎因来说更像是一杯利口酒或是一道开胃菜。正餐永远是那道无与伦比的逻辑盛宴),这部分与魔术师的表演大同小异,就是为了困惑观众(读者)。但最终的结果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魔术师可以表演着与一百多年前他的前辈完全相同的魔术,但侦探小说家却绝对不可以!侦探小说家在他小说的结尾处一定要自己来泄底,这实在是残酷!而后辈作家最多也只能是在原有的诡计上进行变形处理,如果原封不动地照搬,一定会被读者耻笑。在这个问题上,魔术就要好得多了。魔术师不仅不需要揭秘,相反还要保守秘密。所以一个满足现状不思进取的魔术师完全可以日复一日地在不同的观众面前表演着同一个魔术,而同样的事发生在一个侦探小说家的身上简直是不可思议,他本人会被认为是没有想象力。前者是在不同的观众面前表演相同的把戏,后者是在相同的读者面前展示不同的手法,孰难孰易,自是一目了然。这也是经典密室小说难以为继之处。 算了,我还是别在这里“看三国,掉眼泪”了。默默地从经典里面取经吧,我翻开了。每次看密室讲义我都会莫名其妙地激动,拿结婚证的人也就是这个心情吧?虽然我还没拿过,并暂时没打算拿。 找到啦!第十七章,就是菲尔博士那段著名的“密室讲义”。 似乎所有的密室类推理小说都喜欢拿“密室讲义”说事。不过规则就是为了打破的。像诺克斯的“推理小说十诫”,竟然要求小说里不能出现中国人!如果真是那样,中国的写手们就不必再创作了。否则,一本三四百页的小说,从开篇到结尾,里面全部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那么按照“推理小说十诫”的说法,岂不成了? “密室讲义”把密室杀人案分为两个大类:A类密室案件的确发生在绝对密封的房间之内,没有凶手从密室中逃出来,因为凶手根本就不在密室里;B类密室案件发生在看起来像是密封的房间内,但的确有某种办法逃出。 A类密室基本上都属于心理范畴的密室,说白了就是密室不密。与之相对的B类密室,则都是靠机械装置来完成的。B类密室看起来更适合杰森·伯恩或者伊森·亨特。唉,我感觉脑袋已经成了一锅粥。我顺手把扔到床上,看来菲尔博士是帮不上我的忙了。前人的讲义就是为了后来者超越才准备的。自从“密室讲义”被推出,就一再被人打破。 密室是有界无限的。 啊!还忘了一件事,就是那个死前留言。“凶”,难道是要说明凶手的名字?可她为什么不直接写出姓名? 不管了,我从小就有个习惯:遇到难题先睡上一觉再说。对我来说,就是一觉解千愁! 电脑也先一起休眠吧。 ……我置身于一个大染坊中,五颜六色的布匹把我团团围住,我在花布迷宫中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出口。后来,一根白线从天而降,我跟随着飘荡的白线一路走去。就在我以为要成功逃脱的时候,出现了一头金光闪闪的牛向我冲来……“啊!”我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我擦去头上的汗,看看我的足球闹钟,时间是差五分到了点。 我把头放在水龙头下冲了一会儿,清醒啊! 我打开了E-mail,就对着键盘噼里啪啦地敲击起来。关机前,又检查一遍,没问题。最后,一点回车键。合上屏幕,一切OK。 我看了看表,还能睡一小觉。于是设置好闹钟,再次去寻找周公。 第六节 3月29日,农历三月初三,星期日 上午9时,龙小凤的葬礼准时开始。 场面可以说是蔚为壮观。外面一圈是媒体记者,里面一圈是严阵以待的警察,把殡仪馆围得像特洛伊城一般水泄不通。只见殡仪馆的停车场里都挤满了各色名车,其数量和品质丝毫不亚于精品车展。 很多娱乐圈的大腕都来参加葬礼。我还真不知道龙小凤竟然有这么多影视圈的朋友。这个是影帝,那个是影后,跑龙套的无名之辈根本都靠不了前。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戴上了黑色的太阳镜。再加上“天公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明星的保镖们都争先恐后地为他们的主子打起了黑伞。场面如同是电影中黑帮的送殡仪式。 与影视明星团队和记者方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来自百鸟园的送葬队伍。除了龙武和胡俊清,剧团的其他人都没有出现。 某当红女星以龙小凤生前挚友的身份发表了悼词。不知是哪个蹩脚的作者多喝了二两酒,醉梦中写下了如此不伦不类的语句。围观群众发出阵阵嘘声。 不知为何,龙小凤的葬礼从一开始就给人一种兵临城下的压迫感。当葬礼结束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好比放下了千斤重担。 下午1点半,龙文生前的至交,北京城千金难请的名律师包准亲自来到百鸟园宣布龙小凤的遗产分配。 其实大可不必。因为龙小凤早亡的母亲是个孤儿,其父龙文也于不久前因病故去。所以龙小凤只有龙武这一位健在的亲人。所以,其身后财产理所应当归龙武所有。扣除每年要交纳的一定数额的慈善基金,不算百鸟园集团的有形资产和品牌的隐形资产,单龙文留给龙小凤的银行存款就已逾千万元。 不管龙武作何感想,过亿元的资产可是完完全全地归于他一人的账下了。这回龙二爷可不能只关注自己钟爱的剧团工作了。 真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啊!这种事儿怎么就不让我赶上?!别说是千万元的大奖彩票,就是中个千元小彩,也足够我美上个把月了。 手续办得很快,整个过程都是在公证人员的监督之下完成。当闲杂人等纷纷离去后,除了我们,就只剩下愁容满面的龙武了。 “龙二哥,这么愁眉苦脸的?”老梁搬了把椅子坐在龙武对面。 “哦,是梁队长。请坐!”龙武指了指身边的沙发,“唉,怎么能不愁啊?!侄女不幸辞世,这偌大的资产都一下子归到我的名下。我平生最愁的就是经营,现在真有点不知所措了。梁队长,请借个火。”龙武竟然抽起了烟。 “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把百鸟园卖了!”龙武说这话的语气就如同要卖个即将要报废的家用电器。 “打算把百鸟园卖了?龙二哥不是说笑吧?”老梁也很惊奇。“也到了该退隐江湖的时候了。梁队长,我可否一个人静一静?”“当然!”见对方下了逐客令,老梁只能见好就收。 “帅哥,有新进展了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听声音,应该是蒙娜。 我一回头,果然是她。今天蒙娜穿了一件鲜红色的风衣搭配黑色的短裙,两条麻花辫子一左一右从千鸟格的报童帽里垂出并搭在肩膀上。与昨天那个一袭黑衣的公鸭嗓女孩判若两人。 “哦,原来是蒙娜小姐。我都不敢认了。”我略微向前探了探身。“是吗,那你是喜欢昨天的我还是今天的我呢?”“哦,你用了喜欢这个词。真是令人浮想联翩啊。”我现在如果是在一面镜子前,那里面一定是一张流氓一样的面孔,“你永远是属于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的那类!”“嘻嘻。看来凶手已经潜逃了吧?”“你一定是错把我当成是小报记者了吧?”“看你说的。开玩笑啦!”“和警察开玩笑,你想玩火吗?”“好了啦。这演出也结束了。因为剧团发生了杀人案,大伙儿的行动都受到影响。在这里真是憋闷得慌。只想找人聊天。”“你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只是让你们出入登记,又不是限制自由。你不是挺爱看电视剧的嘛。” “别提电视剧了,无非是宫廷戏啊,战争片啊,言情片啊,武侠片啊,前些年挺火的韩剧现在都没人看了。总是那几个类型,翻来覆去地播。闷都闷死了。对啦,聊天不打扰你吧?” “没关系。你继续。”这是实话。因为我现在对案子也是无从下手,援兵又找不到,所以还不如和这些人聊聊天,没准会像波洛那样从对话中打探出什么线索来。 “咱们另找个地儿吧。我知道附近有个咖啡屋,口感还不错。” 看我犹犹豫豫的样子,她急忙补充,“别往别处想,就是出去散散心。和警察一块走,肯定不用出门登记吧。”说罢也不等我同意,就挎着我的胳膊走了出去。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堂堂七尺男儿就被妇女如此轻松地劫了色。 果然,这个叫蓝月亮的咖啡屋笼罩在一股淡淡的怀旧氛围下。 咖啡屋里正放着约翰·佰瑞的经典配乐《Some wime》。我最喜欢由马克西姆演绎的版本。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蒙娜用咖啡勺搅拌着杯子里的棕色液体问道。 “和速溶咖啡没什么区别。”我故意吧嗒着嘴回答。 “没品位!没情调!”蒙娜白了我一眼,“你肯定还是单身吧?” “高!怎么看出来的?” “呆头呆脑的样儿,怎么可能会有!” “哦?我的前五任老婆也是这么说我的。看来我可真得改进了。” “就你,还前五任老婆?哈哈,快别臭美了!”蒙娜撇了撇嘴,“说正经的,凤姐是在你们说的那个时间段遇害的吧?”终于提到了关键词,我总算没有白白地自投罗网。 “没错!这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我聪明吧?!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可以透露的信息?” “呵呵,我就知道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咖啡。你的小脑袋里不是隐瞒了什么吧?” “没有了啦。” “知情不报可是要罪加一等的。”我先吓吓她。 “你就别吓唬我了!” “小姐,我们不是在玩过家家,你是怎么说服龙武才得到了本应属于龙小凤的那个角色?” “我向灯发誓,保证这件事和凤姐的死没有半点关系!”蒙娜还真的伸出手指来,指着头上的节能灯认真地说道。 “嘿,你就是冲着太阳发誓也没用。有没有关系得证据说了算。这事先放到一边,你先说说剧团成员之间的关系吧。” “哪些人啊?” “就是住在酒店里的剧团成员。” “这跟案子有关系吗?” “你只管把你所掌握的告诉我就好。就像上学时考试一样,你们只负责回答试卷,而分数则由我们来判。学生是无权来怀疑题目的。” “那如果我给你详细地点评完了,这两杯咖啡可要你来埋单了。”蒙娜笑嘻嘻地说道。 “你以为我是来混吃混喝的吗?快说吧!”我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公鸭嗓姑娘的看法开始有些改观了。 “胡经理和凤姐的关系有点暧昧,总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超越了雇佣关系。” “看来,这个胡俊清还挺有魅力。” “胡经理可是个超级花心大萝卜!” “难不成他还有别的情人?” “多了去啦!但胡经理的老婆对他看管得很严,经常派私人侦探去暗中调查他。” “等等。胡俊清有老婆怎么还住在酒店里?” “他们夫妻总是吵架,已经分居一年多了。胡经理就以没有地方住为借口,在酒店里找了个客房。名义上好像是为了方便工作,实际上是为了方便偷情才对!” “还是个大众情人!” “错!应该是全民情敌才对!” “哦,他惹了麻烦?” “那是因为他和那个狐狸精有一腿。”说到这,蒙娜的脸微微一红。 “狐狸精?” “就是马莉!” “老牛吃嫩草。那王虎知道吗?” “那当然。他们上个月还吵过架呢,而且吵得很凶。王虎抓着马莉的鬈发往墙上撞,还用马鞭用力地抽打马莉。最后是二爷和黄鹤飞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们分开。” “还真看不出来。”我又回想起昨天调查他们时,两个人含情脉脉的样子。 “从那天起,王虎就总是找胡经理的麻烦。最后胡经理向他道歉后,王虎才罢休。” “那胡俊清收敛了吗?” “狗改不了吃屎。只是做得更加隐秘罢了。” “那个男人婆呢?” “你是说李男吧?” “嗬,这是不言而喻的。” “她对凤姐一直是怀恨在心,而凤姐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不过,这丝毫也没有影响两个人在工作中的关系。换了是我,早就离开这里了!” “那这件事会不会是李男做的呢?” “这个可不好说。不过,我曾经看到李男把黄鹤飞用来变魔术的大白兔从楼上扔了下来。她就是心理变态!所以我从来都是自己化妆。” “呵呵,明显的暴力倾向。再说说古剑华吧。” “华叔?没啥可说的。就是个和蔼的大叔。” “古剑华是个鳏夫?” “不知道为什么不结婚。他对异性总是有点冷淡,你别误会,他对同性也温暖不到哪去。也许是年轻时受过打击吧。不过据我观察,他和高姐的关系倒是有点不一般。” “古剑华和高若雪?两块冰到一起能做些什么,相互冷却?你弄错了吧?!” “也许吧。人家也没说就一定是啊!” “那高若雪呢?她也没结过婚?” “这个不是很清楚。一般人可不敢和高姐说话。而高姐也很少主动和别人打招呼。” “司徒雅雯有没有诸如此类的事情?”于公于私,我都想知道。 “就她,土里土气的,哪个男人会看上她?!还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试图勾引黄鹤飞。” 岂有此理! “说说男人吧。从高越谈起。”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八卦了。 “高越?呵呵。如果说我们不了解高姐,是因为她的冷漠。那不了解高越,则是由于很少看到他。” “你们一个剧团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还是你的隔壁邻居。怎么会很少看到?” “他可能有什么毛病。走路很轻,你根本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人多时还总是往角落里靠。可能是这里有毛病。”蒙娜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傻?” “不是傻,但又说不好是什么。他的音乐天赋可是异于常人。” “怎么个异常法?” “你看啊。我二十五岁。啊!我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年龄。你就当没听见吧。” “忘了忘了!不过,我们还是同岁呢。” “属鼠的?我是双子座,你呢?” “我是三星人头马。” “原来是射手座啊。闹了半天,你还是小弟呢!射手座的人都是思想敏锐,反应快速的,你怎么这么迟钝呢?从星座上看,你的优点是机智幽默、独立自信、交游广泛,缺点是冲动自负、愤世嫉俗、我行我素。给你一句忠告,要多多留心身边是金牛座、巨蟹座和天蝎座的人。我是双子座,你是射手座,我们在天上可是对立星座呢!”她说着,还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就好像能够透视到天空一样。害得我也像傻瓜一样仰天长叹。“虽然说我们在天上是绝配!不过,在地上,你没戏!” “快别说了,我听得心都碎了!你快说说剧团里的事吧。”似乎年轻的女子都喜好这一口。整天不是星座血型,就是求签问卜。我要是那些闲得无事的编者,一定要在双子座的性格里填上八卦这两个字。 蒙娜得意地说,“好,我接着说。我们几个是同一年进入剧团的。高越比我小五岁,所以他那时候应该是六岁。好像是龙大伯从孤儿院带回来的。那个时候,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乡巴佬,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往龙大伯的身后躲,一副可怜虫的样子。” “你们几个?还包括谁?”“蛋蛋和‘空中飞人四人组’那四个。其中蛋蛋与我同岁,剩下那四个与高越同岁。”“蛋蛋是谁?”“是司徒雅雯。”“哦?蛋蛋,呵呵,挺可爱的昵称。为什么要叫蛋蛋?是网名吗?”“让你蒙着了,她的QQ昵称就是蛋蛋。你是不是看上蛋蛋了?”“怎么可能?!”“就算你现在预定也晚了,蛋蛋早已是名花有主了!”“为什么叫蛋蛋?”我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真拿你没办法!这是因为她小时候是个小胖墩,胖子是不适合玩杂技的,大家都不看好她。可长大后,嘿,你也看到了,就数她最苗条。”说到这里,蒙娜一副嫉妒的样子,“我说话时你别打岔!”“是,是。服务生,请再给这位小姐来杯拿铁。……谢谢!这下满意了吧,蒙小姐,不,蒙大姐。”“马马虎虎吧。之前说到哪儿了?”“可怜虫。”“是呀。我们一块儿练习杂技基本功,可他的小脑实在不够发达,总是练不会,一天到晚只对乐器着迷。有一天,他站在剧团的一架旧钢琴前,弹出了一首曲子。为此,龙大伯就命令当时剧团里懂音乐的人教高越音乐理论知识和弹钢琴。后来,高越的音乐水平远远超过了他的启蒙老师。他可能就属于那种自学成材的人吧。拜托,警察大哥,别这样盯着我看!” “挺有意思,继续!” “高越现在在北京的DJ圈里也是小有名气,没有演出的时候经常到一些迪吧去赚点儿零花钱。”蒙娜喝了口咖啡,“他好像有点喜欢蛋蛋。” “是吗?也能理解,你们可以算是从小一块长大,难免日久生情啊。”我要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女伴多好! “可是蛋蛋不喜欢他!” “这么肯定?”我还有戏! “因为蛋蛋暗恋着黄鹤飞!” “这年纪也差得多了点吧?我不信!” “这点绝对错不了!可她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蒙娜得意地一笑。“你们这些二十出头的女孩莫非都喜欢老人?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缺乏父爱?”这里的人际关系怎么这么乱!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什么呀!你才是老人呢!二十多的男生最靠不住了。没钱没名没地位!”“我二爷是个八十多的钻石王老五,不知你是否有兴趣做我二奶?这事儿我可以吃点亏。” “你想死啊!” “呵呵!我这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行了吧。接着说!” “先不说了!”蒙娜拎起挎包飞也似的跑出咖啡屋。我往窗外一看,只见司徒雅雯挎着黄鹤飞正在穿越斑马线。他们这是去哪里? 于是,我赶忙把钱放在桌面上,跟着蒙娜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哪去了?”我问蒙娜。 “上出租车了!”蒙娜跺着脚咬牙切齿地喊道。 下午5点多,我正向老梁汇报下午的经过时,龙武走了过来。 “梁队长,我们在大连的分店出了点事情,分店经理请我们这边过去一个代表。” “龙二哥意下如何?” “我想让胡俊清过去一趟,毕竟他处理这种事情要比我在行,而酒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又脱不开身。正常的话,最迟后天晚上就能返回。” “胡俊清,不行!你另外再选一个吧。” “那老古怎么样?” “没有其他和案件无关的人可以派遣了?” “没有了。” “那就古剑华吧,不过要有我们的人跟随左右。” “这个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安排一下。” “猴子,这个美差交给你了。臭小子,到那里少吃点海鲜。” “放心吧,梁队。我肯定是不输一眼。”猴子,本名侯磊,和我同岁,是个转业兵。在部队里是搞侦察的,在警队里以聪明伶俐著称,但凡被他盯住,那基本上就属于钻天入地也无处遁形了。 夜幕降临,龙武邀请我们和剧团成员一同在酒店的豪华餐厅里进餐。本来是作为庆功宴的美味佳肴由于龙小凤的死而变得淡然无味。有胃口的只顾埋头吃饭,而心事重重的也只是自顾自地长吁短叹,因此显得冷冷清清。我一向奉行的是: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儿顶着。所以再大的事也不会对我的胃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即使老梁在一旁不停地给我使眼色,我依旧是狼吞虎咽。再说了,不吃饱饭怎么战斗?这几天我吃的饭和海地的难民差不了多少,再不祭我的五脏庙,恐怕明天的尸体就是我了。 谁知这是一顿前半场极其乏味而后半场妙趣横生的晚餐。 老梁和我与剧团成员同桌。席间,除了我,大家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好像眼前摆放的就是最后的晚餐。个别脸上堆着笑的也是强挤出来的。就是刘邦在鸿门赴宴尚且谈笑风生,看着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使人误以为明天就是2012年的12月21日。龙武嘱咐胡俊清招待好我们,就一个人上了楼。胡俊清就像完成任务一般地一个劲地劝老梁吃好喝好,最后终于被老梁无情地呵斥住了。王虎丝毫不在意马莉的唠叨,自顾自地猛灌黄汤。何奇巧此刻正两眼盯着盘子,漫不经心地咀嚼佳肴。蒙娜一直在与身边的黄鹤飞低声聊天,并不时地互送着“秋天的菠菜”。司徒雅雯则故意同旁边的高越眉来眼去地亲密接触。其结果就是使高越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脱胎换骨,他正以一种奴才般的热情侍奉着司徒雅雯,并专门要了一副筷子给司徒雅雯夹菜。看来,至少今晚我还不算是最乐观的。李男闷闷不乐地用筷子拨弄着盘中的食物,使盘里的鱼虾像活了似的活蹦乱跳。高若雪依旧摆出个祭司一般的毫无表情的脸孔,饭菜还没上全就起身回房。牛过天则旁若无人地大声地咀嚼着口中食物,听声音就好像是在嚼钢筋混凝土。几杯美酒下肚,潘若安就打开了话匣子,口若悬河地和我天南海北地胡扯起来,聊着聊着就提到了推理小说,并不顾众人的眼光,和我谈起了龙小凤命案的几种可能性。而我也不住地感谢他给予我们的“真知灼见”和“无私援助”。聊天中,我发现潘若安右手的尾指少了一截。“四人组”则出乎意料地安静无语,她们都是满脸通红,无声地夹着面前的美味。常亮夫妇没有出现在晚宴上。 一直都沉思不语的老梁,用上帝般一视同仁的怀疑眼光扫视着众人。原来平等也可以这么做到。他只是简单地吃了几口,就早早地推开了饭碗,一个人靠在椅背上默默地抽着烟。 正当我边吃边说,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有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一下不要紧,害得我差点噎着。只见王虎指着对面的胡俊清喝道:“你还敢看我老婆!” 老天爷,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地提及,还是为了拯救冷场的饭局而临时加上的余兴节目?众目睽睽下自暴家丑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如果再加上集体讨论和举手表决就更加显得完美了。 四张圆桌的人都停下碗筷,把目光聚焦在王虎和胡俊清的身上。胡俊清的白脸一下红了,虽然是酒店的经理,但毕竟有我们这些外人在场,终于也是不顾脸面和王虎争吵起来。两个沉迷于美色的男人!眼见争吵要变成升级版,大家都上前劝架。马莉急着把王虎往后拽,王虎挥手啪地给了马莉一个耳光,“松手,贱人!你怕我伤了你的姘头啊!”马莉用手蒙着脸哭着跑开了。“王虎,要是个爷们儿,就冲我来。别往女人身上撒气!”胡俊清的嘴也不闲着。 王虎猛然间拨开众人,冲到胡俊清面前,给了他下巴重重的一记钩拳。立时,鲜血从胡俊清的嘴角流出。胡俊清甩开拉着他胳膊的潘若安,向厨房奔去,王虎则在后紧追。 当王虎跑到离厨房还有四五米时,胡俊清又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手里拎着把明晃晃的菜刀。我的老天,到底还是鸿门宴!我放下筷子,跑到王虎身后。只要胡俊清敢用刀,我就把他拿下。不过,当着好几个刑警的面持刀行凶,那得需要多么大的胆量和愚蠢的头脑啊! “胡俊清,不要冲动。放下刀!有话坐下来好好商量。”老梁挡在王虎的前面。有这么调解的吗?别看他骁勇善战,但对这套属于居委会的业务显然不太在行。“放心,梁队长。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王虎就是怕戏不好看,还不停地火上加油。 “你也少说两句!赵锐,把王虎带回他的房间。这里交给我。” “得令!”我上前驾住王虎的胳膊,“回窝了,帅哥!” 就这样,一场剑拔弩张的愚蠢闹剧无声地落幕了。 晚饭之后不久,大堂经理神色紧张地向我走来。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小生洗耳恭听。”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她就总是想和她开玩笑。 “前天上午,我看到高姐和一名神色可疑的中年男子一同上了楼。” “哦,大概是几点钟呢?”我尽量做出无所谓的表情。经验告诉我,你越是想知道答案,对方就越是喜欢卖关子。“应该是9点半之后不久。因为我9点半时刚刚送走一位时常光顾我店的VIP。”正好与龙小凤被害的时间差不多,又满足10点钟前进入三楼房间的条件。“那你后来看到高若雪离开酒店了吗?”“没注意。我又不是门童!而且10点多还要开会。”“谢谢你提供的情况。”我冲她微微一笑。“没关系。请别透露是我提供的情报。”“这个你尽管放心。”“没别的事,我先回去工作了。”“快忙你的去吧。改天有空我请你吃西餐!”刚说完,我就打了个饱嗝,还好没被她听到。 这一天,搜集到的基本上都是些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线索。我本以为又要颗粒无收的时候,忽然手机响起了《命运交响曲》首乐章的前两节。只有一个人的电话被我设定成这个铃声。我赶忙接通电话。 “大哥,您老人家真是神兵天降啊!” “嘘!大呼小叫可不利于血液循环,而望眼欲穿对身心的危害更大。”果然,从手机的微型扩音器里传出了我期待的声音和料想到的语气。 嘿,命运终于来敲门了! 第七节 3月29日,农历三月初三,星期日,20:00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哈!雨过天晴,又恰逢新月,正适合天文观测。” 广袤浩瀚的星空下,一个头戴千鸟格鸭舌帽,身穿BURBERRY米色双排扣长风衣的高挑清瘦的年轻男子笑嘻嘻地对着天文望远镜自言自语。 他,就是我的朋友——罗基。一个既爱好广泛却又清心寡欲的矛盾混合体。 我和罗基是在前年我们在大四下半学期实习期间的一次矿井杀人事件中意外相识的。在之后的近两年时间内,我们虽不是朝夕相处,但仍保持着联系。 我虽然称不上是阅历丰富,但说交游广泛却也不过分。可是在我所接触过的人当中,罗基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罗基,东北人。身高一百八十三厘米(正好是六英尺,同很多名侦探的身高相同。例如老福、费洛·万斯、艾勒里·奎因等等。如果身高不是六英尺,你千万要改行!当然了,波洛老爷是个例外。),身体消瘦。极端古典的五官轮廓分明。尖细的鼻头,小巧的鼻翼,笔直的鼻梁,组成了一个完美的东方式直鼻,正好搭配他那对具有典型黄种人特征的丹凤眼。本就精致的五官再加上白皙的皮肤,因此整个头部看起来就如同是一位艺术大师精雕细刻的石膏像。他下颌右侧的一颗臼齿套着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牙套,每当他咧嘴微笑时,这个金属牙套总会亮光一闪。这时的笑容一扫“石膏像”的文雅书生气,使他更像是个狡黠的流氓。而他说话时的声音清脆悦耳,富有活力。 在人们的印象中,如果说一个男子英俊,往往在心里就会加上虚有其表这个词。但罗基对此从不介意。我还从没见过哪个人如此超脱。即使是偶然发出的牢骚,也是在开玩笑而已。道家思想在他心中占据了极重要的位置,其次则是禅宗。对于欧洲的古典文明他也是心驰神往。 但千万不要以为罗基就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 在他的内心深处的囚笼中,还锁着一个恶魔。一旦有人试图挑战他的价值观,那罗基一定是不择手段的。这种情况我只见过一次。要不是罗基在关键时刻悬崖勒马,那个倒霉鬼今天恐怕就不只是住在精神病院了。 从我们最初相识到现在,他总是把王尔德的名言“除了愚蠢,这个世上没有别的罪孽”挂着嘴边。至于他看好我哪一点,他的回答就是一句话:因为你不是一本正经的人。真是精辟的评语!言简意赅!而通过我的观察,罗基的确很少和那些一天到头都绷着脸的人为伍。 “今年是国际天文年。南京大学与紫金山天文台携手为此举办了天文爱好者交流大会,好一场难忘的盛会啊!这一趟南下真是不虚此行,我被南大天文协会邀请做了荣誉会员。呵呵,你今天好兴致啊,竟逃脱了城市之光的束缚。” 哪里是我有闲情逸致啊,我这分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龙小凤的密室杀人案处理起来困难重重,万般无奈下只好来搬救兵。因此,我一路不辞辛劳地找到了罗基,而作为对我“不远万里”前来拜访的回报,这位大神竟然“邀请”我陪他去野外看星星!毕竟是“盛情难却”,更是有求于人,于是在一个早春三月冷风习习的夜晚,我们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驱车到了一个远离城市的荒郊野外去看星星眨眼。一切真是妙不可言。天晓得我竟会如此配合地乖乖跟着! 倒不是我对天文学有多么热衷,而是比起城市中的喧闹,我宁愿到大自然中来获得放松。也许是长时间以来在人类社会中压抑得过久,当置身于广阔寂静的天地之间,与漫天星斗对话时,我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此时此刻,我心中的各种杂念与烦恼都已飘到了九霄云外。原来的怨言也随着心境的变化而荡然无存。 “看北天,‘斗柄东指,天下皆春’。”罗基指着北斗七星对我说,“再回头看南天。春季,属于灿烂的狮子座!现在代表冬季的猎户座已经西行,天狼星也就要跟着退出星空舞台了。” “猎户座我知道,‘三星高照’嘛,天狼星是哪个?”我问道。 “啊,就是猎户东南方的那颗最亮的。看到了吧?能够和维纳斯相媲美。对历法的发明起了重要作用。只可惜啊,它苍白中透着幽蓝,才给人以孤独寂寞的坏印象。” “是啊,像你一样,我的独行侠老爷。”我心里想:看星星嘛,哪来这些废话。“非也,天狼星可是双星。真不知道非洲多贡族人的祖先是从哪里知晓的。”罗基反驳我后又自言自语道。“从天文学的角度就可以窥见东西方文明的相通处。”他把望远镜让给我看,自己则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边仰望星空边发表“演说”,“就拿即将退出春季星空的猎户座来说吧,与它相对应的就是我国古代二十八宿中的参宿和觜宿。在希腊神话中,奥利安与毒蝎子就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而在地球的这一边,‘诗圣’杜甫也吟诵出‘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的佳句。其中的商星又叫大火,即天蝎座α。α星被西方的占星师称为‘天蝎之心’,正好是我国的心宿二。啊哈!东西方的智慧在此交汇于‘心’。再看双子座南边的麒麟座。麒麟本是我国传说中的头上长角的瑞兽,可是这里只是借用了麒麟之名而非麒麟之形。天文学中的麒麟则是指西方神话故事中被称为独角兽的那种头上长有一个尖角的外形似马的吉祥动物。类似于此的还有凤凰座。天文学中的凤凰指的是西方神话中与太阳神相关的不死鸟,而不是我国传说中的神鸟凤凰。不死鸟英文是Phoenix,因为与太阳神息息相关,所以菲尼克斯的篮球队要以太阳为名。凤凰,不死鸟,能够浴火重生永远不死的神鸟,可是龙小凤这只‘不死鸟’却成了折翅的凤凰……” “拜托,我不是来补常识课的。现在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罗基平时并不是话多的人,可每当遇到他感兴趣的话题,就变成了“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我必须在决堤前把水引开。 “不是已经出殡了嘛!我这里就是有太上老君的‘九转还魂丹’也来不及了。”说完,罗基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放入口中。他有低血糖的毛病,所以身边总是离不开巧克力。 “我不是来找你起死回生的,但凶手总要绳之以法吧。” “闭上双眼!” “又干什么?” “感受到了吗?” “啥呀?” “春天的气息!” “大哥呀,就别在这消遣小弟了。”我都快痛哭流涕了。 “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唱完后,罗基低头看了看右手腕的江诗丹顿,又向四周的夜空看了看,不无遗憾地说:“好了好了,为了耳根清净,我就再蹚一次浑水吧!你先补充一下今天发掘的新线索。……请吧,警察同志!”说着,他收好了天文望远镜的支架,连同望远镜一起塞进了他的座驾——兰博基尼。 于是,一辆黄色跑车孤零零地行驶在夜幕下的公路上。不多时就开到了罗基的住处。 罗基的住处,确切说是他姐姐家,位于与北京“玫瑰园”齐名的“桃花源”别墅区,是一幢二层别墅。 对罗基的家庭,我并不甚了解。因为他对自己的家事讳莫如深。通过对零言散语的七拼八凑,我所知道的仅仅是他的父母早年双双丧生于一次事故,给他们姐弟留下了一笔巨额遗产。姐弟俩年龄正好相差一轮。他姐大学毕业后曾在某政府机关工作,后来辞职同丈夫下海经商,从最初的炒股票,中期的房地产开发,一直做到如今的海外贸易。雄厚的资金基础加上经商的过人天赋,夫妇二人在短短十几年间便迅速积累起大笔资金,因此有能力购置豪宅名车。 夫妻二人常年在外,又没有子女。所以在罗基大学毕业后,他姐就让他来替她看房子。名义上是替她看房子,实际上和送给罗基没什么区别。好在罗基并不是那种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他独自一人在偌大的房子里过着隐士般的生活,因为有巨额遗产做后盾,而他姐又定期给他下发“工资”,所以生活倒十分悠闲自在。 没了生活负担,他便有了大把时间来进行他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研究,偶尔会写些影评投到杂志社赚些稿费,在威客网上卖“金点子”来赚些零花钱。兴趣大发时还会在一些期刊上发表些针对他的奇思妙想或研究成果的论文,甚至和他的那些奇怪朋友合著一些无人问津的书籍。 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深居简出。不要以为罗基足不出户就把他归类为“御宅族”,他一旦出门,则行踪飘忽不定,到处呼朋唤友,真正地四海为家。而每次出游,他都把手机一关,音信全无,往往个把月联系不到他。只要他高兴,就会把现代社会的繁文缛节一脚踢开。厌倦了被人呼来喝去,我有时会很羡慕他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在北京范围内,除了像中国书店、报国寺和潘家园这些与旧书有关的地方,还可以在什刹海、琉璃厂、798,各大博物馆甚至是智化寺或白云观这些“非主流”的去处找到他。他还是马术协会的会员和射箭的高手。而他最为向往的却依旧是他东北老家依山傍水、恬静安逸的田园生活。 我们到了罗基家。我把车驶入了车库,并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在了一辆银色劳斯莱斯的旁边。这是谁的车?罗基的房间在二楼。推开门就进入到一间透着浓郁维多利亚风格的起居室。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凸肚窗。起居室的左边有两扇欧式门,分别通往卧室和书房。既然是欧式风格,壁炉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装饰物。白色大理石的壁炉架就位于左手边的两扇门之间,上面摆放着一对银质烛台。壁炉旁边是一个镀着黄铜的精致金属架,里面放着一套诸如拨火棍和火钳之类的生火器具。壁炉前是一把扶手椅和“L”形的长沙发。天花板上悬挂着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背对凸肚窗的是一个单人沙发和对着它的“L”形的长沙发。单人沙发与长沙发的中间是张紫檀木的茶几,茶几上是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沙发旁边靠右侧墙的是一个黄铜色的柜子,里面摆放着罗基多年来收藏的各种音乐CD,甚至还有LP!这些CD和LP以古典音乐为主,还有大量的中国古曲、电影配乐原声大碟和轻音乐。靠着CD柜的是一部落地式组合音响。起居室的墙上挂着些印象派大师的油画复制品(罗基的老姐从不对他这个奢侈的爱好投资,所以他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和老电影海报。油画虽然不值钱,但海报却不乏一些有价无市的稀有物。如、《卡萨布兰卡》和其他一些曾被贴在旧上海著名的大光明影戏楼的电影原版海报(对于它们的收藏渠道,罗基是三缄其口)。 音响不远处立着一个酷似多宝槅的红木家具,上面既可以摆放各种小型收藏品,又起着阻挡作用。由于它的存在,使起居室分为内外两个部分,但比起不透视的墙,又增加了视觉的层次感。绕过这个现代风格的多宝槅,就到了卫生间和厨房。所谓厨房,只不过是罗基用来调制各种饮品的地方。银白色的橱柜里整齐地摆放着大大小小不同材质而又用途各异的容器,足够开一个小型的专题博物馆了。 再看起居室左边的书房和卧室。 推开书房的门,第一眼便瞧见一排与天花板差不多同高的木质书架,里面挤满了罗基的藏书。虽然种类繁杂,但却摆放整齐。依次是哲学思想类、自然科普类、人文艺术类、中外文学类、侦探小说、名人传记和百科类。透过书房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的半圆形阳台。阳台上有一把古朴的藤质摇椅和一个天文望远镜支架。落地窗前是一张大写字台,正中放着稿纸,旁边是一本奥斯卡·王尔德的戏剧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尊袖珍版的镀金福尔摩斯半身像和一个精致的插着一支金笔、一支毛笔和三四支铅笔的象牙笔筒,笔筒上是“天人合一,物我两忘”八个飘逸的烫金字。金笔的作用纯粹是为了日常书写,不必解释;毛笔嘛,用途也很简单,当罗基心血来潮时,就会抓起毛笔在宣纸上大笔一挥;至于铅笔的作用就很离奇了,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既不是为了写字,也不是为了画素描,而是为了用削笔刀来削。据罗基在某一天自我感觉还不错时透露,他幼年时曾饱受强迫症的困扰,无论是把书插到书架里,门上的挂锁还是水龙头,离开时总要摸上许多遍。成年后,虽然已经摆脱了强迫症,但却留下了一个后遗症,就是当天心情烦躁时,总要用削笔刀把铅笔的木质外皮一片一片地削掉,直到心如止水。当然,淡泊名利的罗基对一般的问题看得都比较开,也许从早到晚都在思索宇宙奥秘与思想文化的人,再看人世间的各种事情就有如鸡毛蒜皮。因此困扰常人的“要紧事”通常在他心中根本就泛不起波澜。 书架的对面墙上靠着一张半圆形的黄花梨木桌,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的留声机,地上斜靠着木桌的是一个小提琴盒子和一个黄色的蒲团。留声机和小提琴分别是他祖父和父亲的遗物,圆垫则是他每天清晨打坐的工具。墙上除了一张太极八卦图和一个用毛笔写成的“道”字,还有庄子和斯宾诺莎的肖像画。书房里还有两个与起居室的音响相连的高档木质音箱。 罗基最讨厌在思考时被打扰。所以你可以突然进入他的卧室甚至卫生间,但决不能贸然闯入他的书房。为防止此类事情的发生,他在书房门后固定了一个飞镖盘,上面插着三支钨合金飞镖。所有熟悉罗基的人都知道这个“机关”,因此敲门进入书房就不仅是出于对主人的礼貌,而更多的是对自身安全的考虑。 与书房相邻的是卧室。推开卧室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临摹有《富春山居图》的屏风。对此,罗基还美其名曰“开门见山”。绕过屏风,便是一间充满中国古典风格的卧室,与一墙之隔的欧式起居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靠墙的是一张仿古的红木架子床。竹枕旁放着本线装的。 卧室使用的是竹片质的百叶窗。床尾旁边是一把扶手上搭着睡衣木质躺椅。床头柜后面是一扇镂空的竹拉门,门后就是与卧室和书房相通的嵌入式衣帽间,里面挂满了服装饰品。光各式各样的衬衫就不下三打,而且有专门放置帽子、领带、皮鞋和其他例如手帕、袖扣等小饰物的区域。罗基对服饰的选择是在品牌的基础上挑选样式、图案和颜色。衣帽间里最为昂贵的当属来自意大利的名牌时装,杰明街的成衣以及在萨维尔街定制的礼服。 在我刚结识罗基的时候,让我难以接受的不是以上眼花缭乱的服饰,而是卧室墙上挂着的经过装裱的卷轴。上面大都是以陶渊明的田园风格和李太白的浪漫主义为主体的历代诗词古文。这些都无可非议,可其中竟然有《陋室铭》! 豪宅中的《陋室铭》!恐怕也只有罗基才会把这二者结合在一起。如果说他的精神生活是完完全全出世的,那物质生活就是彻彻底底地入世。从豪宅名车到价格不菲的服饰,再到顶级的名酒咖啡,伊壁鸠鲁与斯多葛在他的身上达到了完美的统一,道家与禅宗在这里也可以巧妙地融合。他这个人就是各种矛盾的奇妙混合体。每当我因为这个拿他开涮时,他总是不屑一顾地说他的风格就是哗众取宠和附庸风雅。当然,随着友谊的逐步加深,我非常清楚,优越的物质生活对罗基来说只是帮助他探寻精神生活的工具。当生活中的芸芸众生为了生存而疲于奔命时,衣食无忧的生活使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那些普通人无暇顾及的问题。他对于精神生活和崇高真理的执著追求使他既不像纨绔子弟一般挥金如土,又不像一些所谓的清高之士那样去刻意远离和污蔑金钱。他既不是劳苦大众(例如我)的一员,又不与达官显贵为伍,乐于享受富贵,却时刻追求思想与精神的独立。而正是这种真实才使得他是如此的卓尔不群。 一言以蔽之:我是在水深火热中艰难地谋生,罗基则是在青山绿水间快乐地生活。 罗基房间的整体格调会使初次进入的人感到时间的混乱和空间的错位。但绝对是出自他的真心想法而非做作。即使无人来访,他仍然会如此布置。尽管他在众多方面有着过人的才华,但在某些方面却像个小孩子。对此他总是嘴上不承认。罗基不止一次地说:“我应该生活在魏晋或两宋,维多利亚时代的欧洲也是不错的。”是的,罗基是一个生活在过去的人(对此,我永远投赞成票!怪胎嘛,对此我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如果说侦探可以分门别类。那罗基可能并不属于那种天赋异禀的天才型,因为他就是芸芸众生里的普通一员,也会遭遇到各种挫折并灰心丧气。但他却一定是那种剑走偏锋的鬼才型,因为他那敏锐的直觉和灵活的头脑总会在关键时刻捕捉到转瞬即逝的灵感并在事态土崩瓦解之前力挽狂澜。而这种出奇制胜的方式往往使他轻而易举地取得天才们冥思苦想的同样效果。 我把案件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罗基。从头到尾,他都是一言不发,我就像个收音机一样不停地发出信息。 第八节 3月29日,农历三月初三,星期日,深夜 “龙小凤已经死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男人A抱着胳膊在昏暗的房间里快速地绕着圈子,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焦躁。 “这就没主意了?以后要有比这更艰巨的任务你小子还不吓死了?!”男人B则像一只安居在蛛网中心的刚刚吃饱的蜘蛛一样安稳地深陷在沙发里。听了对方的抱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那我们就在这里坐以待毙?” “你别在这让老子心烦了!” “你当然是身经百战了。可你总得给我出个主意吧?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哪一天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大家就一起玩完!”说着,男人A伸手做出了开枪的姿势。 “家伙藏好了!如果最后是你坏了事,老子一定要你的狗命!” “放心!就这几个笨警察,怎么可能……” “行了,蠢货!你不要小瞧了梁宇飞那个老狐狸,他可不是吃干饭的。还有他旁边的那个小子,别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早知道你小子这么嫩,当初就不该选你!我真他妈瞎了眼!坐下。”坐在沙发里的男人发出命令。 “好,全听你的。”虽然坐沙发的B男最后的命令语气很轻,但绕着圈的A男却乖乖地顺从了。 “别坐我的床!那有椅子。”沙发里的B男指了指沙发斜对面的靠椅。被训斥的A男赶忙一声不吭地坐到指定的椅子上。 “我早已安排好了。明天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哼哼……”沙发里B男诡秘地一笑。 “哦?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我就知道是这样。太好了!”靠椅上的A男不知不觉地放高了声音。 “小点声,白痴!” “是,是。”A男赶紧压低了声音。 咚——酒店的大钟敲了一下。半小时前它刚刚敲过十下。 “时间不早了,你把这个拿回去,里面有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看后还是老规矩,把烧成灰烬的碎片用水搅拌后再倒掉。记住,这段时间里如果没有别的事,不要再来。临时有变,我会找你的。”说完,B男从自己的睡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信纸。 “知道了,知道了。”A男拿过信纸,小心翼翼地放入自己的外套口袋。他走到门前,先从门镜向外看了看,又把房间门开了一道小缝,然后趴在门边,确认外面无人后快速地出了房间并轻轻地关上了身后的房门,最后则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来访者走后,一直坐在沙发里的B男慢悠悠地从沙发里站起身来,慢步走到窗前。他轻轻地撩开窗帘的一角,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发出冷笑。 在另一间房里,一男一女面对面地坐着:“考虑得怎么样了?” “让我再考虑考虑,美人。”“哼,还有什么考虑的!”女人C不屑地把脸扭向一边。“你不就是想和我做交易吗?”“如果你非要使用这个词语,我也不反对。”“如果我不同意呢?”男人D向前探身问道。“那你的所作所为将大白于天下。你一定会为你今天的选择后悔一辈子的。”“哈哈,我看起来像是会被你吓唬住的白痴吗?”“那咱们就骑驴看账本!”“你非要看到我走投无路的样子?”“这可不能怨我,路是你自己选的。”“好吧,算我怕了你。成交!”男人伸出了手。 女人听了顿时变得眉飞色舞,“这就对了嘛!你早该如此了。”她也向男人伸出了纤纤玉手……男人走到门前,当手按住把手时,他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女人,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第三个房间里,女人E已经拨了两次电话,可对方那头总是占线。她焦虑地吸着香烟,烟灰缸已经超出了它所能承载的极限。过了半小时,她第三次按下了拨号键,这次顺利拨通了,“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报告。” 电话的听筒里传出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龙小凤的死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对方似乎有了察觉。”“嗯,在这种情况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这些倒还好说,现在最危险的是我好像被刑警给盯上了。我就怕他们坏了我的事。” 电话的另一边沉默了一分钟。“好吧,你尽管放手去做。刑侦队这边我来想办法摆平。这个时候可不能功亏一篑。” “是!” E女挂了电话,删除了手机上的通话记录。 漆黑宁静的房间内只剩下手机屏幕幽蓝色的光和光线映衬下的一张愁容满面的脸。 男人F坐在桌前,看了看早已写好的备忘录。备忘录上已经用红笔画去了一个人的名字。他喝了口茶,用钢笔在准备好的白纸上针对新情况做出了调整。他反复地看了看刚修改好的“作战计划”,在备忘录上的第二个人的姓名下面重重地画了一道横线。最后,他把白纸小心翼翼地对折好并夹在备忘录中。 黑影X悄悄地溜出了自己的房间,直奔走廊另一边的一个房间。正当黑影打算敲门时,忽然看到与自己房间同侧的另一间房间的门缝里投出一道光线。于是,这个人就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门外,从门缝向房里窥视…………另一个黑影Y把现场检查了一遍,最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此时,大钟刚好敲了两下。 第九节 3月30日,农历三月初四,星期一,上午 有了救兵,我也就格外有了精神。30日这天,我起得特别早。罗基在我的脚边放了一张字条,说他上午9点钟会到案发现场。不用说,他又到附近的花园里打太极拳去了。我关好门,打车到了最近的地铁站,乘坐13号线到了家。 简单地吃完了早点,我从衣柜里选出了去年趁着专卖店换季打折时买下的彪马休闲装,就直奔百鸟园。 “没情况吧?”我问小刘。 “一切正常。” “梁队呢?” “带人去包围银行劫匪了。” “还真够忙!”这种事老梁最在行了,拿下劫匪应该是不在话下。 “他让你先盯住这里。” “知道了。你先去吃点早点吧。” 才7点钟。闲来无事,我就四处溜达。在大堂里,我碰到了行色匆匆的胡俊清。连日来的混乱使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头发凌乱,衣服还是我第一次遇到他时他所穿的那一套。正当我打算上前攀谈的时候,看库房的老李头急急忙忙地来找我。 “警察同志,剧院……剧院准……准备室的门打不开了!”他说着,用袖口擦了一下脑门的汗水。 “别急,喘口气,慢慢说。” “好了。是这样,剧院的备用钥匙都在我这里。每天早上7点和晚上11点我都会四处检查一下。刚才别处我都检查完毕,只剩下准备室了。可是我发现准备室的锁头没有像往常一样挂着,用暗锁的钥匙一试,发觉暗锁也没有锁。于是我就推门,可是推不动,所以一定是里面被人用插销插住了。可是我在门口喊了半天,里面也没人回应。这刚出了人命案,我就害怕了,于是就赶忙报告了团长。团长听说后,就命我来找你们。看看该怎么处理。” “哦,有这事?走,去看看!” 半路上,我们又碰到了晨练回来的黄鹤飞。他了解情况后,也跟着我们一起来到准备室。到了准备室,发现龙武已经守在门外了。“喂,屋里有人吗?快开门啊!”老李头扯着嗓门喊道。可喊了半天,里面也是无人回应。 “里面还有别的出口吗?”我问龙武。 “只有一部电梯和一个小的排气窗。”龙武的额头也冒了汗,“老李,再用暗锁钥匙试试。”龙武下令。听声音,他有点紧张。 “还是不成。”老李头又用钥匙试了几下,“暗锁根本就没有锁,一定是里面用插销插住了”。 “还是撞门吧!”黄鹤飞在一旁建议,“怎么搞的?我们这一阵子算是和自内上锁的门干上了。” “一,二,三,撞!”门纹丝未动。 “老李,再去找几个人。”“是!”不一会儿,入住酒店的剧团成员和酒店保安纷纷赶了过来。“男士们都来帮个忙,女士们请往后靠一靠!”我还得在一旁维持秩序。“用这个试试。”牛过天不知从哪里扛来个树干。“一,二,三,撞!”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厚厚的橡木门应声倒下。“龙二爷,请你安排保安守住门口,任何人都不许进出!”撞开门后,我立刻下令。 由于准备室没有窗户,所以里面一片漆黑。“电灯开关在哪里?”我问龙武。“哦,在这!”说着,龙武就伸手去按开关。只听咔咔几声,房间内的亮度没有任何变化。“咦,怎么不亮了?老李,你去找几个手电筒来。”借着走廊墙壁反射的光线,可以看到准备室里一片狼藉!只见各种器材和戏服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两分钟后,老李头手里拿着三个手电筒跑了回来。我拿了一个,率先进了房间。我小心地跨过地上的杂乱的道具绕到电梯后面。这时,我的视线都被天花板上悬着的物体吸引住了。 只见昏暗的房间中间,吊着一具尸体,尸体穿着一件黑白条纹的睡衣,睡衣的胸口部分敞开着,露出浓密的胸毛。下方是两只酷似木屐的拖鞋。距离拖鞋不远处,有一把翻倒的塑料凳子。我冲过去,用手电筒的光束照在尸体的脸部,在苍白的光的照射下,王虎的面孔呈现出来! “啊!”不知是哪个女人在我身后大喊一声。 “所有人不要动房间内的任何一样物体!”我大声喝道,并同时借着手电筒的光束快速扫了一下屋内众人的表情。 龙武满脸涨得通红;司徒雅雯目光飘忽不定,她看上去很害怕;“四人组”面色惨白,浑身发抖,互相紧紧地抱在一起;而胡俊清就像做梦一样,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尸体;黄鹤飞抱着双臂,像是在思考;贺美则躲在龙武后面,但好奇心又驱使她探出头来观望;移向高越,只见他满腹心事、表情空洞;潘若安在不停地挠着头发;何奇巧叉着胳膊站在人群后面,那种稳稳当当一动不动的样子与众人形成鲜明的对比;高若雪,依旧是冷静而有点遥不可及;李男看起来倒是一脸兴奋的样子;牛过天和老李头则像两根木头一样呆立在人群中。 “房间内的东西都被破坏了。”一脸严肃的黄鹤飞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来到我的面前。 “老公,老公啊!”失去理智的马莉冲上前抱住王虎冰冷而僵硬的双腿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直奔胡俊清而去,不由分说就甩手给了他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到丈夫惨死,促使她下定决心与情夫撕破脸面。或者说,是在演戏。自从有了潘金莲和西门庆这一对小说史上最知名的亡命鸳鸯,谋杀亲夫这种极富戏剧性的事儿就不再稀奇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胡俊清在不停地低声细语。他很可能是明知故问。 “是冤鬼杀人呀!”老李头摇着头说道。 “不,别说啦!”司徒雅雯捂着耳朵大声喊道。 “啊——”“四人组”只顾抱在一起大声地喊叫。 我环视了一圈,“蒙娜在哪里?她怎么没有来?”“小胡,通知三层的客房服务员,把蒙娜叫过来!”龙武冲胡俊清喊道。“是,是!”胡俊清不等听完命令,就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大家不要破坏现场,请各位先到走廊里等候一会儿。”我把一票人请了出去。 老梁现在也不知道得手没有。我不能贸然向他报告。我只好先使用老梁交给我的临时权力,往局里拨了个电话,把实际情况交代一下,请求上级的增援。 “不,不好了!”胡俊清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不用急,慢慢说。”今天这一大早怎么这么乱!“蒙娜,她……死……了!”“在哪?”“她的房间里。” 这一下可炸了锅,走廊里表情各异的一群人眼看就要失控。 “你们先别吵,也不要动!”此时,我总算了解了分身乏术的痛苦。该死的老梁,偏偏这个时候跑路了,把这个破烂摊子丢给了我。这个时候,小刘也已经回来了。我让他先去蒙娜的房间守着,而我开始检查准备室。 准备室和隔壁的道具室被我翻了个底朝天。可以确定的是,房间内除了王虎的尸体,再没有其他人。的确如黄鹤飞所说,房间内的物体都被破坏得乱七八糟。准备室通往舞台的门是内侧用锁链锁着,铁链上的铁将军依然在尽忠职守。一人高的更衣室的门都敞开着,里面要么空空如也,要么乱七八糟。除了一扇小排气窗,房间内再没有其他窗户。由于安装了空调和换气设备,气窗已经被封住了。除此之外,就只剩下电梯这个出口了。而电梯的按钮也已经被砸坏,但仍然可以看出是关闭的状态。而与准备室相邻的道具室与走廊和舞台相通的门也都是自内上了插销。准备室和道具室是个不折不扣的密室。 都是推理小说读得多了,才会造成这种不论哪种情况,都先考虑是否是密室杀人的情况。其实避繁就简才是正常的思维方式,就好像本来一两步可以解决的问题,非要弄十几步甚至几十步。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在科学研究里倒还可以提倡,但在实际工作中就完全不足取了。传统的说法叫劳民伤财,时髦的说法就是资源浪费。不是有句话嘛,把简单问题变复杂是庸才。难怪罗基总是说我被推理小说给毒害了。 这么看来,王虎是死于自杀。不知道他为何要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要把准备室弄个天翻地覆。还真是个淘气的家伙! 不到半个小时,刑警和法医都快速赶到了。不出我所料,又是曲晨挂帅。“各位请先到会议室等候,我们稍后就过去。”看到我们的人来了,为了避免人多杂乱,我把众人支开。 “尸体怎么都是吊着的?先把尸体放下来吧。”放置好尸体后,曲晨就面无表情地戴上橡胶手套,单膝跪在地板上检查尸体。当然,此时的室内光源经过技术人员的处理足以做个外科手术了。 不一会儿,曲晨站起身来,先把手套摘下,然后看了看手腕上的劳力士,“死亡时间是在晚上11点至凌晨1点之间。死因初步分析是被绳子绞杀的。瞳孔缩小,可能又是吗啡造成的。收尸!” “赵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来得太及时了!”我恨不得去吻来人。 只见罗基头上戴着顶卡其色的鸭舌帽,上身穿着一件与帽子同色的透着复古风格的配有腰带的双开衩亚麻猎装,里面是一件暗红底色,黑格白条纹的带有浓厚英伦风格的棉质衬衫,下身则是法兰绒的裤子和浅咖啡色的系带皮鞋。他正双手插在裤兜中神气活现地站在准备室的门外。 “就是这么欢迎特邀嘉宾的吗?”罗基笑着说道。“是自己人。”我向门外警戒的同事示意放行,“别开玩笑了。又报销了两个。且有一个是死于密室!”“嗬,还是帽子戏法?”罗基说着,风一般飘进了房间内。“是呀,凶手可真是捧场!”我紧随其后。“刚刚表演了什么?风卷残云?嘿,这不是曲仵作吗?”罗基轻轻地来到曲晨面前。 “哎呀,原来是罗道长大驾光临。好兴致啊!”罗基在家时都是穿一件宽大的道袍来替代家居服,而且每日都要打坐,因此曲晨才有此说。 罗基是我接触过的唯一能够融化曲晨冷酷盾牌的人。 “惭愧啊,我还没有勇气和决心与世俗决裂!不过在没有尸体的地方还真不好遇见你这个‘食尸鬼’。从尸体身上找到了什么答案?”罗基笑着问道。 “有些收获,不过要等解剖和化验后才有结论。没别的事,我先闪了。”说完,就把用小镊子夹起的一根暗红色的长鬈发和一根黑色的长发小心翼翼地放入透明的塑料袋中。 “别急啊,三楼还有。”我赶忙补充。 “哦?今天真是有够忙的!希望这回不是吊着的。”曲晨说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了宝贝一般的掏耳勺,摇摇摆摆地晃出了房间。 “你怎么看?”罗基抢先一步提出问题。 “先确定是不是自杀。从现场情况看,应当是自杀。但自杀的人通常都会利利索索地上路。不过,既然有龙小凤密室案件在先,凶手难免不会‘重温旧梦’。而且曲晨说王虎是被绞杀的,我们就不能确定是王虎自己主动把脖子钻进了绳套,还是被别人用绳子套住。我更倾向于王虎自杀的结论。不过嘛,如果他不是自杀,我们还要确定这里是不是第一现场,只有两种可能:一、这里是;二、这里不是。如果是后者,凶手为什么要在行凶后把尸体背过来?” “鞭辟入里!用这种方法可以解决一切问题。除了量子力学,恐怕还真没有什么既不是‘是’,又不是‘不是’的事物。一个人,要么是凶手,要么不是凶手。第三种是什么,帮凶?亏你还是警校毕业的,真是浪费我们纳税人的金钱。穿彪马就是‘飙’嘛!” “算我对不起黎民百姓了!”我拍着罗基的肩膀,“对我的批斗会可以无限期地推迟,但对真凶的审判却是刻不容缓!” “如果这里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那一切都要在尸僵发生前完成。” “曲晨说死亡时间是晚上11点至凌晨1点这两个小时之间。而看库房的老李头每晚11点左右都要四处巡视一遍,昨晚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这个时间正好是处在死亡推测时间的范围内。如果凶案发生在11点以前,那这里就不是第一现场;反之,则结论相反。可从现场看来,案发现场并不在这里。可是……” “可是凶手却有意把这里布置成案发第一现场的样子。”罗基说出了我的疑虑。“这里到处都是堆在地上的戏服,也许……”“也许凶手把尸体隐藏在戏服下面。可乱七八糟的戏服还是会引起老李头的注意。这只能说明如果这里是案发现场,且发生在11点之前,那么就推导出老李头昨晚要么没有仔细检查,要么他就是说了假话。当然,并不排除老李头只是打开了门,看到灯已经关闭,就直接锁上门走了。通常来说,这种非特殊场所的夜间巡查都是例行公事而已。一会儿我们去找他问问。”罗基说完,就自顾自地在准备室里走动起来。 “这扇门通向哪里?”“道具室。”“这部电梯呢?”“这就是龙小凤房间里的那部电梯。”“如此说来,剧院与酒店不仅仅是水平方向相接,在垂直方向也有相通之处。设计得有点创意。对了,怎么没有看到老梁那头野兽?”“有个银行抢劫案。他带人去围捕劫匪了。”“那个老东西倒挺会避重就轻。自己跑去做这轻车熟路的事儿,把这没有头绪的案子推给了你。” “他知道你回来了,所以就放心大胆地把千斤重担压我身上。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你就别替我吹了!” “每当您从天而降的时候,都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说话的同时,用夸张的动作加以配合。 “这是哪家的恭维?” 罗基上上下下地观察着杂乱的房间,忽然嘴角银光一闪,“啊,帮帮忙,请你先把你们的人都叫出去。我有个想法。”每当他向一边咧嘴时,那个金属牙套总会反光,而这就说明事情有了转机或者有人要遭殃了。我心血来潮时也曾对着镜子模仿他的笑容,可无论怎样用力,也只是露出犬齿就到头了。 “这么快就有想法了,是什么?” “‘一个想法——一种迹象,如此而已。不过,案情更加耐人寻味了。异乎寻常,完全异乎寻常。’”罗基引用了福尔摩斯的话。说完,就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耳垂。这是他不希望被打扰的表示。而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要扮演起华生的角色。 大概十分钟后,准备室的破门被重新放倒。“怎么样?”看到罗基满手脏兮兮的从准备室出来的时候,我赶紧凑上前去。 “不出所料!也算我没有白白弄脏双手。”罗基走到准备室的水龙头前洗净双手,用装在猎装口袋里的一块白色高档男用手帕擦干双手。 “提示一下?哪怕是暗示也行。” “你要是傻瓜,我早就提醒你了。还是引用那些喜欢卖关子的人最常说的话——天机不可泄露!” “大哥,我不是请你来打哑谜的。你……” 突然,我的手机响起了《动物世界》片头曲的声音,不用说是老梁的电话。 “喂,头儿。狩猎愉快吗?” “当场击毙一个,其余两个落网!你那边怎么样?”老梁那边听起来闹哄哄的。 “又挂了一对儿!” “什么?都是谁?” “王虎和蒙娜。” “怎么会是他们两个?我就感觉那个鬼地方有点不太对劲。法医来过了吗?” “嗯。曲晨说王虎是被绳子绞死的。蒙娜那里我还没工夫去呢。” “好的,保护好现场。我这就赶回去!” “是那个野兽?”罗基总喜欢这么称呼老梁。 “呵呵,除了他还能有谁。他让我们保护现场,等他回来。” “我要去三楼转转,了解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罗基说完就飘出了房间。一般都用猫来比喻走路轻的人,可是对于罗基,用鬼魂来打比方更加恰当。 “等等!”反正这里也有人把守,我赶忙追了上去。 蒙娜的房间外也布置了警戒线。胡俊清正在走廊里向我的同事描述他刚才进入现场时的情形。“这就是胡俊清。”我小声地向罗基介绍。罗基则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胡俊清。房间里,曲晨刚刚检查完毕,技术人员的工作正在紧密地进行。 昨天还活蹦乱跳和我一块儿喝咖啡的年轻女孩蒙娜现在却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我绝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一想到我们一块儿喝咖啡的情景,我不禁有那么一丁点的黯然神伤。 “死因是扼杀导致的窒息。死亡时间在昨晚10点半到午夜这段时间内。”尸体的颈部有明显的手指印记。 “那就是比刚才的男尸要早啰?” “废话!他们就像是排队去天堂一样。” “那你的推断时间会不会出现交集?就是王虎死亡的最早时间早于蒙娜死亡的最晚时间。” “可能性就像是你连续三天都中了头彩。” “曲大法医也玩大乐透?”我接过话来。 “穿彪马就是‘飙’嘛。”曲晨连白眼都不愿送给我。 这话怎么听着如此耳熟?难道他们两人早已经串通好了来戏耍我?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穿彪马的服装了。“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十几分钟前,我刚刚说过这话。这不是心有灵犀又是什么?”罗基还从旁摇旗呐喊。还真有不怕事大的。“这是什么?”罗基把一张盛着少许白色粉末的白纸小心地递给曲晨。莫非是毒品?“你也发现了?应当是毒品。”曲晨说着用纸把粉末包好并放入证物袋中。“废话,我也知道这肯定不是面粉!”罗基说完就开始在房间里东瞧西望。 “哪弄来的?”我追问。 “楼下那位老兄的鼻腔里。” 绝对错不了了!“有没有别的专业一点的建议来安慰一下我这门外汉的心?”“还是老规矩,得回去解剖分析。不过给你个建议,应该去找个犯罪心理学的专家。”“此话怎讲?”“三具尸体都是吊着。自杀上吊无可厚非,若是他杀的话,但凡正常点儿的人杀人时恐怕都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吧?”“什么?蒙娜的尸体也是吊着?”“嗯,而且是倒着吊在房间的吊灯基座上。”“是呀,省得我们围绕着尸体画图了。”一个搞技术的同事在一旁补充道,说完,又继续在房间内咔嚓咔嚓地拍着照片。“回头见,我得趁尸体还算新鲜,抓紧时间回去干活!”曲晨带着他的队伍离开了战场。 曲晨离开后,我们开始检查房间。因为技术人员都已经勘察完毕,我们就肆无忌惮地对死者的房间进行了大清洗。都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但对于罗基和我,这话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因为我们都属于那种无所不为的类型。 蒙娜的衣柜内多是些造型夸张色彩艳丽的服饰。她的化妆品都是著名的品牌,其使用的香水是大名鼎鼎的香奈儿5号。她的收入恐怕都要搭在这些奢侈品上。 结合胡俊清等人的证词、现场情况和技术人员的资料,我们得到如下线索:蒙娜的房门是关着的,但没有上锁;窗户曾被打开过,下窗框有绳子摩擦的痕迹;灯一直保持开启状态;房间内有凌乱的胶鞋印记;房间内有指纹留下;蒙娜的抽屉和衣柜门都被撬开,里面的现金和贵重首饰不翼而飞。 “我的罗大侦探,我可感觉不出以上线索对破案能有多大的帮助。您有何高见?” “佛语云,不可说。”罗基一脸坏笑地耸了耸肩。 “哈,多谢佛祖!” 第十节 3月30日,农历三月初四,星期一,11:00 我们通过前台拿到了入住酒店的剧团成员名单和各个房间的钥匙,以及相对应的房间号。 百鸟园酒店三层局部示意图由于员工宿舍正好在规划区域内,所以除了特别申请的员工,其他人一律自己出去寻找住处。为了便于管理,所有入住酒店的剧团成员的房间都安排得比较集中。其中,除了常亮夫妇和王虎夫妇住标准间,“空中飞人四人组”住另一层的多人间外,其他人都是住单人间。 其实从最初龙小凤的案件开始直到蒙娜遇害,我还没有进过这些嫌疑人的房间。此时各个房间的主人都被我略施小计困在酒店的会议室里。我和罗基则在龙武的引导下得以长驱直入。 靠着电梯的房间是胡俊清的,所以我们自然从他的房间开始。因为龙小凤的房间是加宽的套间,所以除了多人间外,标准间都几乎是龙小凤房间的一半大小。各个房间的陈设大同小异,我只描述一下每个房间与众不同的地方。 胡俊清的房间整洁而华丽。方桌上铺着洁白如雪的桌布,上面陈列着他昔日荣获的各种奖杯,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奖牌和获奖照片。书架上摆放着一套精装版的中国古典文学集,从开始,中间历经《楚辞》、《汉赋》直到明清小说,各时期各体裁的古典文学类型都有覆盖。看起来胡俊清也是个用心的人,一定在茶余饭后花了不少时间来恶补文化课。他房间的衣柜里还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名牌服饰。但和罗基的服装比,还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接下来就到了“神力王”牛过天的房间。地上放着重量可调的哑铃和轻重不一的铃片,桌子上放着握力器和大大小小的装着高蛋白营养粉的罐子,墙上挂着拉力器和臂力器,同时还贴着七八张海报,上面都是些皮肤黝黑发亮的肌肉男。衣柜里也都是些毫无特色的平常服装,要说有什么特殊,就是尺码大得惊人。 隔壁是高若雪的房间。一开门,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总体给人的感觉是清新淡雅的。窗台上摆着一盆茉莉花,房间一角的架子上还放着一盆吊兰。高姐书架的书都是些花草园艺之类的书。这种以花草为伴的人可千万不能忽视,也许她就是扫地高僧那种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呢。 一墙之隔的房间主人是司徒雅雯。她的房间与高若雪的房间有些许相似而又不尽相同。如果说刚才房间内是自然的气息,那这个室内的香气更多的是人工合成的。书架上摆了很多相框,床头放着几本张爱玲的小说。她的香水是香奈儿19号。 “这里的女士们都对香奈儿情有独钟啊。”罗基喃喃自语道。 再往下走,就到了团长助理贺美的房间。屋里的东西少得可怜。这间房间内除了主人的换洗衣物和日用品外别无他物。从这就可以看出贺美到剧团的时间还不长。不过我还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就是贺美的内衣全部都是高品质的日本货。 接下来就到了小丑魔术师潘若安的房间。衣柜里的服装要么是图案怪异,要么是颜色夸张。一个中年男子竟然把自己搞得像90后一样,至少他那些服装我是不敢穿上街的,就算是在家里偶然穿来孤芳自赏的念头都没有萌发过。桌子上有几本厚厚的工具书:一本破破烂烂的《康熙字典》、一本半新不旧的《现代汉语词典》、三本《辞海》、一本今年新出版的《新华字典》。除此以外,还有一台袖珍型笔记本电脑,一沓A4纸,一本《梅花谱》和几本关于彩票和股票的书。 但罗基的目光落在了书架里的几本推理小说上。龙二爷说潘若安是个推理小说迷。透过书架的玻璃拉门,可以看到潘若安的侦探推理小说不仅限于简体版,还有大量的台版书和日文书。 再看小说的作者。欧美的有G·K·切斯特顿、杰克·福翠尔、JDC、克莱顿·劳森、保罗·霍尔特,日本的则是鮎川哲也、岛田庄司、绫十行人、二阶堂黎人。以擅长创作不可能犯罪的作家居多。当然,其他类型的也或多或少有些。像AC、EQ、横沟正史这几位大师的作品也有不少。 “怎么这么多不可能犯罪类的推理小说?”我看着如此多的侦探推理小说叹道。 “看来我们的魔术师朋友对书很挑剔啊,而且选择的方向很明确。” 罗基想拉开书架的门,却发现门已上锁。 “龙二爷,潘若安的日语水平如何?” “听潘子说,他们家是战争遗孤。90年代,他的其他亲属都回到日本认祖归宗了,但他因为不习惯日本的生活,就保留了中国国籍。来百鸟园前,他经常随原来的艺术团到日本进行巡回演出。” “那他来到这里后,还去过日本吗?” “没去过。” 潘若安旁边的房间是313号,也就是龙小凤生前的房间。“神秘的事件似乎和13号房间颇有渊源啊。”罗基在龙小凤的房间停留了很长时间,把房间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 福尔摩斯那种猎犬式的侦查风格显然与罗基不符。他可舍不得弄弯那笔直的裤管。一般来说,我对有洁癖的人都是嗤之以鼻的。但到罗基身上,我却明显地感到鼻腔气流不畅。 他叉开双腿,倒背着双手,把腰部弯成直角寻找线索的怪样子,真是令人忍俊不禁,既爱又恨。“别把您的杨柳细腰弄断了!”我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臂,把重心放在左腿,右脚的脚尖则轻轻地点在地上,用眼角瞥着罗基。 “这是什么?”罗基用左手食指指着地板上距离起居室房门大概五厘米的一个小孔问道。在这个小孔的不远处还有另外两个同样的孔。三个小孔呈等边三角形分布。 龙武走上前去,低头看了看小孔,“这个呀。原来这里有一个固定在地板上的衣架。这三个小孔就是老衣架三条木腿留下的印迹。黄鹤飞托他的朋友从南方买了这个命名为‘百鸟朝凤’的衣架,上周刚刚被运到这里。小凤很喜欢这个衣架,因此让人把原来的旧衣架拆掉。这个问题我已经和梁队长说过了。” “原来如此。龙小凤对占卜很有兴趣啊。”“是的。每次演出或者出行前,小凤都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卜上一卦。有些时候因为卦象不好,她还会拒绝出门呢!”罗基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卷尺,量了量各个房间的尺寸,甚至还量出了卫生间的门到起居室房门之间的距离。 正对着313号房的是一个作为储藏室的空房间。据龙武说,这间储藏室平日里是不上锁的。房间内也有一部电梯,原本是当做货梯使用,通到剧院的器材室,但早在两年前就废弃不用了。 会不会凶手是使用了这部货梯来完成杀人计划?不过,既然已经多年不用,即使能够运行,恐怕也会发出巨大的声响。估计整个大楼都会听得到。 空屋旁边的是音响师高越的房间。窗户挂着两层厚厚的窗帘,使得房间格外幽暗。按下电灯开关,可以看到墙上挂着一组古典吉他。音响的音箱上散乱地叠放着几张格莱美奖的CD光盘。桌子上有一个精致的牙膏盒大小的紫檀木盒子,盒子用一把密码锁和一组类似于九连环的金属环锁上了。盒子旁边还有一个口琴和两个铜铃。 高越隔壁住的是蒙娜。黄鹤飞的房间内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是薰衣草的气味。”罗基摸着鼻尖轻声说道。黄鹤飞的窗台上有一盆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一个上了锁的红色大木箱摆放在房间中最醒目的位置。龙武说这是黄鹤飞的道具箱,里面装的都是些魔术表演中离不开的小玩意儿。但最醒目的还是墙上贴着的一大二小的三张魔术海报。 居中的大海报上的人物是个身着印度服饰的男人:头上是绿底红色条纹的头巾,身上是五颜六色的条纹长袍。他的左手托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上面的名字是英文的:亚历山大,下面还有一行同样是英文的注释:无所不知的人。左侧小海报上是个拖着大辫子,一身清朝装束的人,看起来就像是鬼片里的僵尸。黑色的背景中密密麻麻地点缀着几十双眼睛。他正从一口滚开的油锅里拽出一只白鸽。“程连苏。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那年在伦敦死于他最拿手的节目,徒手抓子弹。”罗基从旁说明。最右边的海报上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粗壮男子。他的双手双脚都套着重刑犯戴的手铐脚镣。在他的四周还有八个小背景,有头朝下被关在一个充满水的大玻璃柜的,有被倒着吊在摩天大楼上的,有被关在一个监狱里,外面站着英国警察的,还有在一个冰天雪地里的木囚车里的……不用说,他就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逃脱术大师——胡迪尼。 古剑华的房间简洁干净,各种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床头有一张古色古香的桃木方桌,上面摆放着一本精装版的《基度山伯爵》,一套平装的《莎士比亚戏剧集》。 “你说这个房间的主人叫古剑华?”罗基嘀咕着。 “怎么,你认识?” “好像有点印象。不过有些年头了。” “在十几亿人里找到同名同姓者实在太正常了。” 道具师何奇巧的房间怪诞而诡异。墙壁上贴着一张六十四卦图。桌子上的大玻璃罩里摆着些九连环、鲁班锁和其他一些奇形怪状、材料各异的锁,桌子下的盒子里是各种各样的工具,书架上摆放的书也都是些诸如、《胡迪尼与逃生术》、《世界锁具史》、《中外锁具大全》和《野外生存》之类的书籍。 何奇巧的隔壁住的是化妆师李男。如果不是龙武从旁说明,我绝对不会想到这是个女人的房间。床上凌乱地堆着几本斯蒂芬·金的恐怖小说,墙上贴着《狂蟒之灾》、《吸血鬼》、《恐怖蜡像馆》、《异形》、《午夜凶铃》、《贞子》的电影海报。李男给演员们化妆时一定从中找到了不少的灵感。看着满墙的恐怖电影海报,我不由得想到了龙小凤那诡异的姿态。李男的衣柜里都是中性的服装。就算是管辂再世,恐怕也猜不出这个房主的性别和职业。 “我真困惑李男怎么没把剧团里的演员一个个都化妆成幽灵魔鬼。还‘百鸟朝凤’呢,分明是群魔乱舞!一群狡猾的魔鬼!”我对罗基耳语道。 “索性再把‘百鸟园’改为‘万鬼园’。”罗基低声回应。“如果真改名,新牌匾的费用我全包了!”也许最后一句话的音调有点高了,引得龙武投来了异样的眼光。龙武的房间中,墙上挂着一些穴位图和水墨字画。而书架里除了养生保健类的书,就是诸如《战国策》和《三国志》之类的典籍。“龙二爷喜欢下棋吗?”罗基指着书架里的《橘中秘》问龙武。“哦,是啊。”“剧团中除了您,还有谁对棋牌感兴趣?”“嗯?”显然龙武对罗基的这个问题感到很意外,“啊,小胡曾经是全市象棋大赛的亚军,但平时没见他下过。这本《橘中秘》就是小胡的。老古的棋艺不错,但由于剧团与酒店的工作脱不开身,所以也不常玩。剩下的人据我所知,小何和潘子偶尔会切磋几局。” 龙武的隔壁就是住院的小月的房间。相对于别人的房间,这间显得格外简单。一如酒店的标准配置:一张床,中央空调、冰箱、电视、台灯、落地灯、沙发椅、衣橱、写字桌、靠背椅,写字桌上放着一个算盘,一个普通的太阳能计算器,一本《会计学》和两本畿米的漫画书。 “这个小月看来正在学习财会。”罗基开口。 “对,这孩子最近总是粘着小高。不过对于她,小高倒也是出奇地耐心教导。” 王虎和马莉夫妇的房间可以说是一片狼藉。刺鼻的烟酒味和浓郁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墙上贴着几张看了令人喷血的丰乳肥臀的裸女图片。椅背上搭着一件红色的蕾丝文胸、一条紫色的镂空丁字裤和一条黑色渔网袜,另一条则堆在地板上。 室内的一切使龙武也十分尴尬。他说自己曾不止一次地劝二人搬家。但由于王虎夫妇在生活中挥霍无度以至于负债累累,所以宁愿厚着脸皮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也不肯破费搬家。龙武考虑到二人过去对剧团的贡献和实际情况,也就只好暂时作罢。这就是他们这类所谓江湖人的缺点:重感情,轻利益,凡事都不肯撕破脸皮,最后只好把苦水往自己肚子里灌。 “俗不可耐!”虽然我早已经领教了王虎夫妇的穿衣风格,但看到眼前的一切,仍然使我有些难以忍受。 “世间行乐亦如此!”罗基无奈地笑着说。 王虎房间的对面就是常亮与袁满的房间。常氏夫妇的房间毫无特色。从龙武那里得知,两人的独生子在美国留学,所以夫妻二人卖了房子,用卖房子的钱作为儿子在异国他乡读书生活的费用。房间内只能用过于平淡来形容。 “空中飞人四人组”都是住在二层。一进她们的房间,杂乱的香水和化妆品的气味就迎面扑来。龙二爷说这四个女孩子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龄,正是稚气已退,走向成熟的年龄段。满屋子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明星海报,不过都是些昙花一现的青春偶像。衣柜中都是些年轻女孩花花绿绿的服饰。四个人的化妆品摆满了梳妆台,不过都是些廉价品,加起来恐怕也不抵龙小凤的一件化妆品。 “这里和单身宿舍没什么两样,简直成了独身者的天堂。”龙武离开后,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是呀,似乎全北京的单身主义者都集中在这个祥和宁静的大鸟笼里了。”罗基笑着说道,“大家和平相处,其乐融融。” 第十一节 3月30日,农历三月初四,星期一,13:00 老梁又回来了!这些受了惊吓的鸟又要接受盘问了。此刻,我和罗基一左一右像两个护法似的坐在老梁身边。 “朋友们,我们又见面了!我给你们开了绿灯,可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从今天起,谁也休想离开这里一步!”老梁此时的嗓门足可以媲美飞机发动机,“你们都到门外等着,一个一个地接受讯问,谁也跑不了!叫到谁,谁再进来。记住,一个也不能离开!龙武先来吧。” NO.1 “只要没有演出,我每晚都是10点钟准时入睡。”龙武面无表情地说道。“是吗,那你的眼圈怎么黑了?”老梁同样是使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谈话。“这几天就没有睡好。”老梁扭头看了看我和罗基,估计他是在寻求帮助。 “龙二爷,听人说你最近和你的助理来往甚密啊。”我突然想到了潘若安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你听谁说的?”龙武冷冷地问道。 “你这么问,就是承认的确有这事了?” “哼,她是我的助理,当然在接触上要比其他人多。”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我们的关系和我侄女的死无关!” “龙二爷,我们这是为了你好!请千万不要误会。” “那谢谢你们的好意了。”龙武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 “前天你说在龙小凤遇害的时候,你一直在剧院的办公室里,你的助理可以为你证明。现在你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有话直说好了。” “可是经过我们的调查,发现那天上午,你明明和贺美发生了争吵,怎么那么快就冰释前嫌了?” “我已经说过,她和这件事无关!” NO.2 “我吃完晚饭就睡觉了。连日来的紧张气氛让我很压抑。”潘若安说完,还很搞笑地用手按了按胸口。 “吃完晚饭就睡觉了。你还真是乖啊!”老梁照旧是一副冷冰冰的嘴脸。 “梁队长,您可真会开玩笑。”潘若安嬉皮笑脸地回应。 “那你睡得香吗?” “还真让您说着了。这脑袋昏昏沉沉的,可是一倒在床上,就睡不着。哦,您别误会。”看到老梁剑一般的目光,潘若安赶忙补充道,“您知道治疗失眠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吗?就是看磨磨叽叽的宫廷戏,尤其是清宫戏。于是我就打开电视机,选个放宫廷戏的频道,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罐啤酒,终于在酒精与后宫婆娘们的综合作用下,我睡得香极了,真是感谢黔驴技穷的制片商啊!对不起,我又离题太远了!” “终于找到知音了。我原以为只有我有这种习惯呢。”看到老梁一直扮演黑脸的角色,我就只好唱红脸了。“是吗?那太荣幸了!”潘若安说完竟然向我伸出手来。出于礼尚往来的习惯,我只好回应。我听见了罗基的笑声。 NO.3 “你们昨晚都干了些什么?”老梁质问常亮夫妇。 “打电话。” “打电话?三更半夜的打什么电话?打给谁?” “我儿子。他在哈佛留学。美国东海岸和北京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 “好了,我不是来上地理课的。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打电话?” “最近,美国连着发生几起袭击华人的事件。我打电话告诉我儿子在那里要提高警惕。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嗯。打完电话呢?”也许是对孩子的关切使老梁有了共鸣,老梁的语气缓和下来。 “当然是睡觉了。” NO.4 马莉哭哭啼啼地走进了房间。王虎的死使我终于看到了素面朝天的马莉。素颜的她此时看起来比浓妆艳抹时倒是增添了几分魅力。“王虎有什么仇家吗?”“没有。”“那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是和别人发生过纠葛?”“胡俊清,一定是胡俊清!”马莉突然发起疯来,“梁队长,你一定要抓住害我老公的凶手啊!”她丝毫不顾及我们的存在,拿出手帕用力地擤着鼻涕。“请先不要激动!”老梁总是对女人手忙脚乱,看到马莉失控,也是束手无策。 可是此时的马莉就如同是三峡放水,且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最终,老梁命令马莉先到外面平稳一下情绪,一会儿再向她了解情况。 NO.5 局长大人来了电话,老梁让我继续讯问。 “我10点半时冲了个澡,之后就睡觉了。”贺美用小鸟依人的语气回答了我的问题。哼!她也太小看我了,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可是软硬不吃。 NO.6 “你昨晚干什么了?别说你是在看恐怖电影。”我问李男。“还真让你蒙对了。昨晚我重新看了一遍《咒怨》系列恐怖片。”在一个夜深人静并死了人的建筑物里,独自一人看恐怖片,那种感觉一定妙不可言。 NO.7 “当然是睡觉了。那个时间不睡觉恐怕除了上夜班的,就是不法分子了。”何奇巧若无其事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嗯,那你认为这幢楼里,谁是那个不法分子呢?” “你是在让我打小报告吗?” “此言差矣。只是让你尽一个合法公民的职责。怎么样,有想法吗?” “对不起,恐怕我帮不上什么忙。” NO.8 “你昨晚出去干什么?” “我去了一个朋友家……”高越轻声回答。 “又去朋友家?你还真是朋友遍天下啊!” “听我把话说完啊。我本打算去朋友那里,但昨晚空气特别清新,我就开着我那辆二手的国产车顺着马路上了外环,在四环路上绕了几圈。这总合法吧,警官大人?” “你昨晚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就看到何奇巧了。” NO.9 “你也是在睡觉吧?”我自己都已经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我没睡觉!”牛过天放出豪言。谢天谢地,终于有人肯承认自己没有睡觉了。“哦?那你不睡觉都做了些什么?” “当然是看球了。今天凌晨直播了西甲,巴萨主场迎战皇马,就是一个字,精彩!”这个傻大个兴奋得居然连一和二都分不清了。 “比分是多少?”我追问道。连续不断的杀人案已经使我忘记了足球。其实自从参加工作后,那种看着足球赛,吃着花生米,喝着罐装啤酒的滋润生活就逐渐淡出了我的日常生活。 “三比二。比赛真是他妈的精彩!巴萨上演了惊天大逆转。梅西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在比赛结束前的最后十分钟里,连入两球。再加上上半场的一粒头球,真正的帽子戏法!”牛过天说得有声有色。 “伯纳乌球场一定又成了狂欢的海洋吧?”罗基插了一句。“那还用说!狂野的巴塞罗那!”牛过天得意地说。 老梁满脸通红地一屁股陷进沙发里,显然局长大人此时的心情很激动。 “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马莉和刚才判若两人。“说说昨晚发生的情况。晚饭后一回房间我们就吵了起来,后来他出去了,我就一个人睡了,一直到今早,我才发现我老公一夜没回。”昨晚丈夫和情夫都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了,竟然还睡得着!她要么是没心没肺,要么就是另有隐情。 “头儿,还有一些人没有过堂呢。”我提醒老梁。“哦,我心里有数,你就甭操心了!”“哼!这伙儿人昨晚倒都睡得香甜,但偏偏死了两个人,两个人啊!难不成是有人有梦游的习惯?”老梁发着牢骚。 “像曹操那样在梦中杀人?”说着,我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这种讯问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效果,哪个嫌疑人会这么乖地不打自招。头儿,以后这种无关痛痒的讯问还是您亲自出马吧。” “罗老弟?” “很有趣的一群人。” “这帮可爱的准嫌疑人们你都一一过目了。请点击下一步吧!”我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只见老李头神色紧张地走了进来。 第十二节 3月30日,农历三月初四,星期一,14:30 “您有什么事吗?”我率先发问。 “我有情况要报告。”老李头一脸严肃地说道。 “请讲!我们的大门永远向热忱帮忙的群众敞开。”老梁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这个地方闹鬼!”老李头说这话的态度一本正经,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闹鬼?”这的确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果然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好,这事咱们一会儿再讨论。我正好有一个问题想要向您咨询。” “请不要客气。我一定知无不言。”这个老头儿倒是很合作。 “您平时都是如何巡视剧院的?” “就是挨个房间看看门窗啊、电灯啊什么的关好没有。” “那您又是怎么检查准备室的?” “就是把锁头和暗锁打开,看看里面的灯是否关闭。” “那昨晚的情况是怎样的?” “我看到灯已经关了,就重新锁好了门。难……难道昨天我锁门的时候,凶手还在房间内?” “不是,不是。您放心吧,他不可能在那里。您不是已经在准备室的外面上了挂锁嘛,这又不是科幻电影,任何人都不可能隔着厚厚的房门把手探出去的,更何况准备室里还没有其他出口,唯一可以使用的电梯的电源开关也关闭着。接着刚才的话题,那也就是说您根本没有开灯,也就没有看到准备室里的情况,是这样吧?” “是这样的。每天都是这么检查,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偷的。” “而今早您发现准备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插上了。” “这你不是参与撞门了嘛。” “那凶手就是在您昨晚锁好门之后进入室内的。而昨晚没有人看到剧院的人在10点以后进出酒店。所以他一定是通过电梯进入的剧院准备室。可如果是使用电梯,那他又有可能是在11点前,因为即使凶杀已经发生,由于您没有开灯,所以室内的情况也无法推测。” “呵呵,跟我们说说闹鬼的事吧。” “这说来话长了。听老人们说,百鸟园所在的这个地方在清朝时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戏院。话说乾隆末年,有陈氏兄弟二人从山东来京城谋生。这举目无亲的,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实在找不到出路。二人一个懂点拳脚,一个会吹拉弹唱,于是在这里摆了个地摊,靠卖艺来填饱肚子。由于那时候天桥一带的民间艺人还不是很多,所以两个人就逐渐站稳了脚跟。 “到了咸丰年间,天桥涌现了一大批流动商贩,由于不用向朝廷捐税,客观上促进了这一地区商业及游艺业的发展,遂有各门艺人在此辟地献艺,各类曲艺演出场所依傍茶肆、酒楼、饭馆、商摊、武术杂技场地纷纷设立起来,成为老北京人欣赏民间技艺及曲艺艺术的一个集中场地。当年陈氏兄弟摆地摊的位置早已被其后人建为戏楼,并且小有名气。” “您老长话短说吧!”真是人不可貌相,别看着老头儿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没想到是个话痨。我听得有些冒汗。“别听他打岔!请继续。”罗基插嘴说道。“由于光绪年间京汉铁路的建成,而车站设于永定门外,因此天桥成为往来客商的必经之地,自此,天桥更加繁荣。而这时的陈氏戏楼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大戏楼。据说有一年慈禧太后过生日,还特地挑选了陈氏戏楼的演员去表演。” “这跟鬼有什么关系?”我有点按捺不住了。 “别急啊。大概是甲午战争的那一年,陈氏后人中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不仅人长得标致,曲子唱得也好。才貌双全在现在是好事,可对旧社会的老百姓而言,就成了祸根。她被一个权倾朝野的王爷的干儿子看上了,非要她做小老婆不可。但这个陈姑娘誓死不从。老百姓怎么能斗得过权贵,这本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事儿。戏楼被王府的暗探盯住了,留也不是,跑又跑不了。就在迎娶的当天清早,家人发现她被一根丝带吊死在闺房的横梁上。不出一个月,陈氏家族突然集体消失,音信全无。这事儿一时间成了当时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陈氏戏楼也就被废弃了。不过人们总会在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的前后几天的深夜,听到有女子的哭泣声。于是有人说戏楼的废墟里有女鬼。但并未引起大家重视。 “鬼的事情,要从八国联军侵华的时候说起。因为慈禧和光绪帝仓皇西逃,把偌大的北京城留给了禽兽不如的侵略者。老百姓成了刀口下的牛羊和砧板上的鱼肉,任列强宰割。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队刚刚洗劫完天坛的法国士兵冲进了陈氏戏楼的废弃房屋内避雨。第二天天亮后,人们发现十几个洋鬼子的尸体全部被吊在梁上。住在附近的人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而废墟外面除了这些洋鬼子的脚印外,竟然别无他物! “这次事件以后,戏楼废墟就成了人们不敢靠近的鬼屋。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故事逐渐被人们遗忘。可是四十多年后,这里又发生了一次震惊北京城的恐怖事件。” “这回应当是抗战时期的事了。”我算计着时间。 “对头。那件事是发生在日军侵入华北之后。那又是一个下雨的夜晚,十几个喝完酒的小鬼子进入戏楼废墟,半夜里又是唱又是跳的。可第二天,他们被人发现已经死在戏楼废墟里,和那些法国士兵一样的死法。” “哈哈,这个鬼还真是正义有余而创意不足!要么就是个偏执狂。她似乎只对悬挂尸体感兴趣。”一直听得全神贯注的罗基突然笑出声来。 “这故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这事有待商榷。宛平城丢了个坏肚子的士兵,日本军部都会下令对我方守军发起进攻。如果无缘无故地死了十几个士兵,东条英机那个疯子还不得亲自把炮筒扛到南京,直接对准蒋委员长的总统府啊!” “那这是这个鬼的最后一次行动吗?” “不是!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在天桥一带进行了大规模的整改。陈氏戏楼附近的建筑早已被拆除得不见踪影,不知何故,戏楼幸免于难。在‘文革’期间曾有一段时间被作为关押所谓走资派的临时看守所。造反派们在这里夜以继日地折磨着被羁押的人们,可奇怪的是,最终死于非命的都是那些穷凶极恶的造反派。这时,红卫兵的几个小头目以消除迷信为理由,下令拆除戏楼。于是戏楼才被推倒,从此彻底消失在人们眼前。” “那些造反派还是被吊死的吗?”罗基追问。“不全是了。什么死法都有!”“嗯,鬼的手法终于有所突破了。”“这下女鬼没有栖息地了,也就不会再有不明死因的尸体了吧?”我问老李头。“倒是没有不明死因的尸体了。”“您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了?”“龙氏弟兄还没有到这里时,我就已经在了。”老李头不无自豪地说道。“那您从前都从事什么呀?”“我是唱老生的。”“是吗?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他们买下剧院以前,这里曾是国有的京剧院。可是二十几年前,因为电影电视和舞厅歌厅的出现,人们对传统艺术失去了兴趣,所以京剧院就倒闭了。后来龙大爷买下了京剧院,对剧院进行了大规模的翻新,并在旁边建起了酒店。”老李头见得到了别人的重视,就说得更起劲了。 “刚才您说‘倒是没有不明死因的尸体了’,那就是还有其他的死亡事件了?”罗基突然开口。 “嗯,这又说来话长了。小凤生前的那个房间有些邪门。关于那个房间的故事,你们还不知道吧?”看到我们一脸茫然的模样,老李头的脸上泛出得意的笑容。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那个房间最初是为当时京剧院的当家花旦同时也是院长的夫人设计的。这位院长夫人的容貌那真是没得说,嗓子在戏曲界也是出了名的好。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她有一种怪病——见不得阳光。那时候,这里是职工宿舍。老院长夫妇就住在现在小凤的那个房间里。为了夫人的健康,老院长特意请人设计了这个从三层房间直通一层剧院后台的捷径。不过,那个时候没有电梯,而是旋转楼梯。” “怨不得呢。我一直纳闷为什么要有这么个奇怪的设计。”我饶有兴趣地说道,“哦,您接着说!” “可到底是好景不长。旋转楼梯刚改好不久,老院长夫妇的独生子从他们房间的窗户摔到了外面,当场就死了!夫人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自那以后,就变得有点不正常,唯独上了戏台,夫人才会恢复正常。大概也就两个月后,夫人在一次表演中暴死在戏台之上。而在出殡的当天夜里,老院长就在他们的房间里上吊自尽了。就是那个时候,龙大爷买下了这里,对原来的建筑物进行了重建,京剧院被改成了现代化的剧院,原有的职工宿舍则被扩建成了酒店。而那个旋转楼梯也换成了电梯。而那所房间的主人则是我们剧院当时一个事业如日中天的杂技女演员。” “那这位女演员一定也‘不得好死’了吧?”我总是改不了爱打岔的怪习惯。 “十几年前,”老李头像算命先生一样点着自己的手指,可能是在计算时间,最后他摇了摇头,看来是徒劳无功了,“这名演员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丧生了。而与她同车的老古也是因为那次事故成了残废。你们说邪门不邪门?而如今,小凤也是在那所房间里离奇死去,并且又勾走了另外两个人的命。你们看着吧,以后还会有人遇害!”老李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梁,信誓旦旦地说道。 “精彩!”我差点就要鼓掌喝彩了。说实话,老李头更应当去说书,就差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老李头离开后,连素来“铁石心肠”的老梁都破天荒地挑起了嘴角。而罗基和我则笑出了声音。“好一个精彩绝伦的都市传说啊!”我看了看老梁和罗基。“今天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别的鬼故事都是吓死人,这里的故事却是笑死人。如果是这种写法,那就一定比更滑稽了。”罗基搓着双手兴奋地说道。“我也不得不同意你的看法。真没想到,我们竟然住进了兰若寺!难不成是凶手在刻意模仿故事里的杀人手法?”“还是说说凶手是如何在内外上锁又没有其他出入口的房间里来去自如的吧。”老梁说道。看来还是上了年纪的人比较务实。 “既然可以在龙小凤的房间里完成第一次密室杀人,就一定可以再来第二次。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嘛。”罗基轻描淡写地回答了老梁的问题。 “可是,背着尸体竟然没有被人发现,实在是不可思议。”我提出想法。“王虎自己又不是没有长腿,被凶手骗到准备室里也未尝不可。”“赵锐,去酒店前台询问一下,看看昨天夜里都有谁进出过酒店。既然电梯已经确定不能使用,酒店一层与剧院相通的大门也被咱们上了锁。凶手要想从酒店到达剧院,就必须要经过前台。”老梁提出假设。 “别忘了还有龙小凤房间里的那部电梯。我们目前并不能断定它没有被使用。凶手和王虎完全可以通过电梯从酒店到达剧院,这样就能够做到不经过前台。”罗基在老梁的假设条件下继续假设。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和王虎是在晚饭后就趁大家不注意到了剧院。不知是何原因,直到半夜时真凶才杀害了王虎。得手之后没有直接回到酒店,而是藏在剧院的某个地方,等到今天早晨尸体被发现时,再混入剧团成员之间。”老梁今天的智力曲线一定是处在最高峰,以至于这么快就提出了第二个假设。 “那蒙娜的事又作何解释?她的死亡时间可是离午夜不远。你别说这个神通广大的凶手使用了分身法。”罗基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的猜测。 “别忘了,蒙娜房间的窗户还有绳子摩擦过的痕迹!凶手可以顺着绳子爬下去。”老梁并不甘心,“不论是哪种解释,有一点是可以确定了的,那就是凶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干掉王虎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电梯的电源开关是关闭的。”老梁说这话的口气就像是古代的帝王一样不可侵犯。 “啊,对呀,还有一根绳子!这个凶手真是无所不能,杀人之后又玩起了飞檐走壁的游戏。”罗基和老梁调侃起来。“不错,就算用电梯可以下到剧院,但却不可能使用它回到酒店里。但是请问,那根不翼而飞的绳子是如何回收的?既然你口中这个神通广大的家伙可以顺着绳子下去,为什么就不能在得手后原路返回呢?”说完罗基就站起身来,抖了抖外套,“来吧,宁采臣,跟我去捉鬼吧。”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 “您先请,燕大侠。”我伸出右手做出请的姿势。 “那也算上我这个钟馗吧!”被罗基糟蹋得哑口无言的老梁也加入了我们的捉“鬼”大军。 不知道夜半时分有没有风情万种的女鬼盘旋在我们,不,是在我的头上。 第十三节 3月30日,农历三月初四,星期一,15:15 刚到走廊,我们就看到了外出归来的古剑华和猴子。此刻,神色凝重的古剑华正在向龙武汇报战况。 “老古,怎么样?” “没事了,二哥。” “辛苦了!” “二哥这说的是哪里话,太见外了。” “快休息去吧!” “二哥,外面怎么又有了警察,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古剑华已经觉察出异样的气氛了。 “嗯,是这样的……”龙武低声向古剑华嘀咕了几句后,两人就一块上了楼。 看到两个人走开,老梁立刻就把猴子叫到身边。 “你是一直和古剑华在一起吗?” “除了他们的内部会议和上厕所。怎么这里又开始戒备森严了,难道又出事了?” “又有两个人被杀了。”老梁轻声说道,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啊?又死人了?还是两个!不管凶手是谁,一定是个杀人狂!”猴子瞪大了眼睛说道。“昨天晚上你小子睡得好吗?”老梁盯着猴子问。“梁队,我出马你还不放心。就算古剑华有本事从沈阳搞到一架战斗机直飞北京,并准确地被空投到百鸟园,完成杀人计划,再搭乘战斗机飞回大连,最起码也得两个小时吧。而我从晚上10点钟入睡开始算起,每隔一个小时就从床上坐起,听到临床古剑华均匀的鼾声。别以为是另一个人,那绝对是古剑华。差不多3点钟时,他起床喝了点水,我们还聊了两句。这一趟东北之旅都快把我变得神经衰弱了!” 说着,猴子打了个哈欠,“我先找个地方眯一会啊。” “去吧去吧。”老梁摆了摆手。 罗基又把我们拉回了“临时作战室”。“怎么回事?”我对罗基的举动感到疑惑不解。“果然是他!”罗基突然喝道。“果然是谁?”我和老梁异口同声地问道。“古剑华啊。对他的面孔,难道你们一点印象都没有吗?赵锐不知道还情有可原,可老梁你也没有印象。你们从来不看电视或报纸吗?”“哦?”听语气,老梁也很惊讶。 “‘妙手乾坤’、‘圣手阿华’,你们真的没听过?!唉,孤陋寡闻,孤陋寡闻啊!”罗基夸张地叹了口气,“让我来给你们补补课吧,尽管已经成为了过去。”说完,罗基站了起来,开始背着双手,边踱步边叙述起来。 “十几年前,他可是我国魔术界最有名气的魔术师,尤其以近景魔术和逃生术著称。如今的魔术界,至少还有两种魔术手法还是保留着他的最初命名。当时近景魔术的手上功夫能与他齐名的恐怕只有‘鬼手’王保和了。而其逃生术在上世纪末可以说是独步天下,从他的身上,甚至可以看到昔日伟大的胡迪尼的影子。他的粉丝可以说是遍布海内外,连摩纳哥大公、日本首相和回归前的澳门总督都是他的拥趸,真可谓风光一时。再加上他那英气逼人的俊朗外表,尤其是那个标志性的鹰钩鼻更是迷倒了一大票的女人。当时他的求爱者趋之若鹜,像‘少女的白马王子’,‘少妇的梦中情人’,‘师奶终结者’等绰号就数不胜数。把十六岁一直到六十岁的女人全部拿下,一时间他成了大众情人的最佳诠释者。 “可是突然有一天,阿华突然消失在舞台之上,犹如一颗重磅炸弹震惊了魔术界。据说一个中东国家的王子曾经出重金请他出山,可阿华终究也没重返舞台。无数女人痛哭流涕,甚至有个别的竟然采取了自杀的方式。一时间我国的魔术界进入了一个没有巨星的时代,而‘闪电手’从此成了魔术界内的一个谜。演讲结束。”罗基说完,夸张地鞠了个四十五度的躬。 “故事讲完了?精彩绝伦啊!”我配合他的动作也使劲地鼓着掌,“你可以去和老李头一块儿表演相声了。请问下一回是什么?” “一土八门口!” “哼,说得挺玄乎!你这么熟悉他,不也是看到了他本人才想起?” “哦,因为他一直是使用阿华这个艺名,而他现在是满头白发和满脸皱纹,再加上我那个时候还小,如果不是那个鹰钩鼻我可能还是认不出他来。真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阿华竟然委身于此。百鸟园这个小庙竟藏着这么一尊大神!”“您就别在这抒情了。藏个屁!他现在就是一残疾,龙氏兄弟能让他做个杂役头儿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残疾?啊,对啦。就是因为他的残疾才叫身旁的女孩来拨龙小凤的电话。怨不得古剑华退隐江湖了,原来如此!可惜,可惜啊!”“马路的斜对面有家花店。你赶快买点鲜花去送给你的偶像吧!”“好主意!” 这时,小刘急匆匆地走进房间,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梁队,是技术部门的资料和尸检报告。”“来得正好!”老梁一把把小刘手里的资料抢了过来。我和罗基也凑了过来。去掉那些生僻枯燥的专业用词,内容大致如下:蒙娜的死因正如原来的结论,是被人掐住脖子导致窒息,确定死亡时间在晚上11点45分前后,前后不超过二十分钟;王虎的死因也是窒息,颈部软组织有淤血,喉头舌骨骨折,脊椎骨有断裂。死亡时间在1点至1点半。死前曾经吸过安非他命,但达不到致死量。左臂有针孔,再加上化学分析,证明了王虎生前是一个瘾君子;蒙娜房间里的指纹都是蒙娜自己的,房门内侧的把手没有指纹,但门外把手上的指纹只有胡俊清的;王虎身上的头发经过技术鉴定,暗红色鬈发是马莉的,黑色长发是蒙娜的;准备室里翻倒椅子上的脚印确认是王虎的。 从资料上看,对我们的帮助并不算大。除了可以确定蒙娜是死在王虎之前,其他的线索还是和我们之前所作出的推测差不多。 “老梁,让所有准嫌犯都留在各自的房间里。”罗基说着就飘到了门口。“又要干什么?”“故地重游!”罗基头也不回地说道。“跟上!”老梁示意。 我打了个OK的手势。 第十四节 3月30日,农历三月初四,星期一,15:45 NO.1 “请进!门没关。”胡俊清眨着眼睛,看清了“闯入者”,“哦,是赵老弟啊!这位是?” “你是说这个小白脸啊?他是上面派来的刑侦顾问。”我临时给罗基虚构了一个职务。兵法最讲究的就是虚实结合,我这么一忽悠,管保让胡俊清晕头转向。 “是顾问啊。幸会幸会!”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多么了解一样,可从他的表情看来,他根本就是一头雾水,“又有何贵干啊?” “贵干不敢当啊。我的这个伙伴有话要问你,请你务必合作!” “嘿,那没问题!警民合作是应该的嘛。有问题尽管问。” “胡经理,我们现在纯属是谈话,聊天,不是讯问。请不要拘谨。”罗基礼貌地说道,“你对服饰很有讲究嘛!” “啊?啊!正如你所说啊。”胡俊清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开场白。而我早已对罗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有了免疫力。嘿嘿,这个“顾问”够胡大经理再晕上一阵子了。 之后,两个人就各种名牌服饰的特点展开了广泛的讨论。而我则在一旁插不上话。 在与罗基接触前,我对服装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一直认为只有女人才会对服饰的搭配感兴趣。当然,罗基和东洋文化中所谓“食草男”和“乙男”之类的男人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他只是把服饰作为一种随身艺术品。王尔德不是总把“一个人要么成为一件艺术品,要么穿一件艺术品”挂在嘴边嘛。 NO.2 罗基只是和牛过天聊着足球。牛过天对足球的见解漏洞百出,如果说之前把诺坎普与伯纳乌的主人弄混纯属是口误,那听他们对圣西罗和梅阿查“两个”球场异同的讨论简直就是在自残,这种对一枚硬币正反两面的激烈辩论让我的胃翻江倒海。为了读者的健康,我实在是不忍心记录他们的谈话内容。一些基础性的错误连我这伪球迷里的半吊子都听得出来,可牛过天依旧没羞没臊地对我们大放厥词。连一向能忍且又爱惜身体的罗基都不顾健康地连着吃了三块巧克力。我曾怀疑牛过天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舒缓我们的紧张情绪还是为了提升我们的血压。 NO.3 高若雪依旧是冰天雪地。罗基和她聊了些关于花花草草的问题就草草收场了。我们无功而返。 NO.4 “蛋蛋小姐。”我厚颜无耻地和司徒雅雯打了招呼。 “你……”她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样称呼她,原本白皙的面庞顷刻间变成了猴子屁股。竟然如此形容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真是罪过! “司徒小姐不用理他。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罗基把我挤到一旁。 “警官,你们会把杀人狂绳之以法吧?告诉我你们会的,快告诉我啊!”可以看出司徒雅雯是发自心底的恐惧,否则她就是一个演技高超的演员。 “我们会的,请放心。”罗基的声音起到了镇静剂的作用,对方果然平静下来。“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觉得周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氛围,总之,就是特不对劲!”司徒雅雯神经质地摩擦着双手。“这种感觉已经持续多久了?”罗基轻声问道。“哦,有好几个月了呢。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那种可恶的疾病怎么会和司徒小姐这样的美女沾边呢。”这句话把司徒雅雯的面孔再次染成了那种颜色。 NO.5 “两位帅哥有何指教?”贺美殷切地操着她那奇怪的口音和我们打着招呼,“我这小破屋什么也没有,让二位见笑了。”“简直就是惨不忍睹!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女人的房间像这里一样,简约得就像是军营。” “嘻嘻,我过惯了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生活,因此养成了这种习惯。本以为这回可以稳定一段时间了,却没想到出了这么多的人命案。等这件破案子结了案,我就立马走人。”贺美撩拨着头发得意扬扬地说道。 “我能问一个题外话吗,你这一口奇怪的口音是从哪里学的?”原来罗基也注意到了这点。 “哈哈哈,”贺美掩口而笑,“怎么所有人都这么说啊!” “老姐,你吓着小弟我了。”我装模作样地把手按到了胸口上。 “去你的!”贺美把长发猛地向后一甩,“我因为工作的关系总是走南闯北的,一年到头基本都是在交通工具上度过的。所以我的口音听起来可能有些南腔北调。”抱着双臂的罗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老姐,你才到这里一个多月就挂了三个人。这种情况总是会让人浮想联翩的。”“我也纳闷呢。等风平浪静了我说什么也得离开这里,这个倒霉的鬼地方!” “老姐,你和潘若安熟吗?”我忽然想到了眼前这个尤物的内衣。 “此话怎讲?你这是在污蔑并侮辱一个清白的女士!请你们出去时把门关好!”贺美生气地拒绝了我的提问,但她说话时的目光和语气却明明白白地背叛了她的话! NO.6 “快请进!”潘若安热情地招待了我们,“还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是啊,还有几个小问题,需要你的帮助。”我回应道。 “嘿,你的推理小说还真是多啊!可否让我们欣赏一下?”正当我绞尽脑汁构思开场白的时候,罗基插进话来,“我也喜欢收藏推理小说。你一定想不到,我的书架里有1890年版的《利平科特月刊》、光绪二十三年连载《继父诓女破案》的上海《时务报》、初版签名本的《布朗神父的清白》和弗瑞德里克·丹奈的手稿。除了以上这些珍本,还有几本不成套的《海滨杂志》和日本的《宝石》杂志。”罗基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就如同在说超市的宣传单。 罗基和潘若安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热切地谈论起推理小说。我不知不觉也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之中。谈话的主题从爱伦·坡谈起,最终,从英美谈到了日本。 “看来你更喜欢日本的推理小说啊!”罗基看着潘若安的藏书说道。“因为感觉日本的生活习惯与我们更相似,在阅读时容易理解。”“听说你有日本血统?”“啊,这个你们都知道了。”潘若安挠了挠头,“我就知道这事早晚也会被你们查到。是这样的:我的祖父原本是东京大学医学部的高才生,因为战争的缘故放弃了去德国深造的机会,他像当时大多数盲目效忠天皇的热血青年一样选择了参军。现在看起来真是蠢!祖父进入部队后以陆军军医的身份来到中国,军衔大概是少佐。他起初在哈尔滨跟随石井四郎的部队干了两年,之后他因为反对日军惨无人道的细菌战和丧尽天良的活体解剖而被派到前线。我的父亲就是在日本无条件投降那年出生的。由于祖父在突围时死在苏联军队的狙击手的枪下,而祖母生产后不久,身体极其虚弱并且无依无靠,根本就忍受不了轮船在苍茫大海上的颠簸,所以只好怀抱着刚出世的父亲眼睁睁地看着满载着日本商人和随军家属的商船离开旅顺口的码头。我可怜的祖母靠好心的中国人的帮助,一路靠要饭生存下来。她后来定居在沈阳,改嫁给我的继祖父,生下了我的二姑和小姑。再后来,我的父亲在工厂里认识了我母亲,婚后陆续生下了我们姐弟四人,我是老幺。” “在日本还有亲属吗?” “有。我祖父排行第二,上面还有个大哥。他的独生子,即我的堂伯父还健在。他继承了祖父家庞大的家业,在上世纪60年代投身于房地产业和汽车制造业。”潘若安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你们知道,20世纪60年代正好是日本经济快速腾飞的时候,我的堂伯父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在80年代末,他凭借商人的敏锐嗅觉,从如火如荼的房地产业急流勇退,把资金转投到文化和高科技领域。他的高瞻远瞩使他能在日本经济泡沫破裂时全身而退,加上竞争对手们大都损失惨重,资产大幅缩水,就更加反衬出堂伯父资本的雄厚。他真是个商业奇才!不过毕竟年事已高,就把家族产业交给了他的长子,也就是我的堂兄。” “所以他就在中国寻找自己的亲人。” “是呀,多亏了政府的帮助,我们终于在,嗯,应当是1990年团聚了。” “那你们都回到了日本?” “我父亲在我出世之后没多久就不在了。我母亲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身体又不太好,年纪大了的人大都故土难离,所以就选择了留下。我大姐那个时候已经结了婚。结过婚的女人,往往都比较顾家,因为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其实最主要还是为了照顾母亲,最终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留在中国。大哥把当时的女友,即我现在的大嫂带到了日本。他们夫妻二人保留中国国籍在日本做了华侨。我大哥现在在我堂兄的公司里任职,大嫂则在家做起了全职太太,一心照顾他们那对龙凤胎的儿女。我二姐加入了日本籍,找了个同样是中日混血儿的丈夫,在日本开了中餐馆和饺子连锁店。至于我嘛,呵呵,在日本住了六年多,实在受不了那里的环境,还是回到了中国。当然,在法律上依旧是中国公民。”“那现在多长时间回一次日本?”“我过去只在演出时才会去日本。不过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的日文水平一定很不错了?”“反正日常交谈、看书读报什么的都没有问题。”潘若安一本正经地点着头说。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和贺美的关系如何?” 潘若安完全是一副一头雾水的滑稽模样。 NO.7 “你们怎么还没完没了了?”高越头枕着胳膊和衣仰卧在床上,见我们进来,就把头扭到一边。罗基也不经主人的许可,从墙上摘下古典吉他,弹起了《爱的罗曼史》。高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罗基,“还不赖嘛!”“凑合吧,我最擅长的乐器是小提琴,而最拿手的曲目就是门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罗基把吉他挂回了它原来的地方。“帕格尼尼呢?”“帕格尼尼,他总是让我觉得自己手指还不够长,并时常产生半身不遂的错觉。” “哈哈。我还是喜欢吉他。博凯里尼的吉他五重奏听过吗?”……两个人就像是一见钟情的情侣,兴高采烈地围绕着音乐东拉西扯。一会儿从维瓦尔第跳跃到拉威尔,一会儿从普罗科菲耶夫扯到埃尼奥·莫里康内,一会儿又从皮亚佐拉谈到喜多郎。时空的跨度超越了三百年与五大洲。谢天谢地,终于是罗基终止了这次漫长的音乐普及讲座。高越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把我们送到了门外。 NO.8 罗基一看到黄鹤飞,就立即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态度,他们聊了一些魔术表演中常用的几种手技。 “请把你的百宝箱打开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听了罗基的话,黄鹤飞二话不说地打开了箱子。 果然是百宝箱,里面的魔术道具应有尽有。可以伸缩的宝剑、带磁铁的指环、带记号的扑克牌、强磁性硬币……罗基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卷尺样式但尺寸更小的小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根极细的钢丝。 “知道用途吗?” “牵引呗。”细线、头发丝都是魔术师常用的道具,用来表演“隔空牵物”。“想简单啰,拿着。”罗基把钢丝的一头递给我,自己拿着另一头,拉出了一米多长。“松手!” 什么也没发生,钢丝还是刚才的长度。 “哈哈,糗了吧!”我得抓紧时机嘲笑罗基。 “必须要快拉,钢丝才会收回,与安全带正好相反。”黄鹤飞微笑着在旁边耐心解释道。 我俩按着魔术师的指导,卷好了钢丝,又快速地拉出。嗖的一下,钢丝瞬间便被收回,我手中的钢丝头又卡回到原来的位置。“妙!有多长?”罗基问黄鹤飞。“最长的有五米,这个是两米的。”黄鹤飞用他略带沙哑的嗓音回答。“都这么快?”我问道。“当然,魔术追求的就是个快。这样才会给观众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黄鹤飞说完,伸出空空的左手,从我眼前的空气中摸出了一枚硬币,之后打了个响指,刚才的硬币转眼间变成了一张扑克牌,是黑桃K。紧接着黄鹤飞把扑克牌向上一抛,原本是一张普通的扑克牌变成了一张B5纸大小的特大号扑克牌,上面印着一个笑容恐怖的阴阳脸小丑。黄鹤飞从裤兜里掏出一个ZIPPO火机,点燃了大号纸牌的一角。眼见熊熊的火焰在吞噬着纸牌。可正在这时,扑克牌的上面突然喷出了水。黄鹤飞把纸牌扔到地上并用脚使劲地踩着。踩过之后,那个刚才还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造型恐怖的小丑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婀娜多姿秀色可餐的美女! 我还没有从黄鹤飞那让人眼花缭乱的魔术秀中反应过来,罗基就从箱子里面拿出一个项圈,不由分说就把圈子套在我脖子上,然后,又拿出一把长剑,让我检查一下剑刃是否可以伸缩。 “货真价实。”我试了试,剑刃与剑柄都没有问题。“那我就放心了。”话音刚落,他就把长剑从我手中夺出,刺向我的咽喉……“恭喜你演出成功!”罗基叉着胳膊笑着对我说。 我走到镜子前,只见剑把插在颈前,剑刃却在颈后穿出。我打开项圈,原来长剑顺着项圈的形状变成了Ω形。如果把项圈巧妙地隐藏在衣领下,就可以在舞台上表演这个有惊无险的利剑穿项了。 我真后悔刚才去招惹罗基,偷眼看他,啊,不妙!只见罗基从百宝箱里抽出了一把手枪…… NO.9 “您就是‘妙手乾坤’吧?”罗基进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竟然还有人记得我从前的名号。”古剑华的眼神中不知是喜是忧,“那都是过去人们捧场,给我扣了这么一顶高帽。说来真是惭愧。” “您为何在一夜之间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罗基分明是明知故问。 “因为我已经变成妙手空空了。”古剑华举起了那只缺少了拇指的右手,自嘲地说道。 “哦,太可惜了!怎么造成的?” “一次交通事故。”古剑华面无表情地回答。 “能否详细说说?”罗基也不考虑对方的感受,非要揭开往事的伤疤。 “这事和破案有关系吗?”古剑华的脸上透出一种无奈的表情。 “有没有关系就留给我们来判断吧。” “那是十五年前,”古剑华长叹了一口气,“当时,我的事业即将攀登到巅峰。那天恰好是清明节,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明节。那天早晨,剧团里的当红女星邀我和她一同出行。我那时候也正是年轻好玩的年龄,就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脸上泛出幸福的微笑,但转瞬即逝。 “您也会一些逃脱术的小把戏吧?” “一个想有所成就的魔术师,逃脱术几乎是必不可少的基础课。你们是想从我这探寻凶手成功穿梭于上锁的房间的技巧吧?” “您以一个前著名魔术师的身份,说说在魔术界里是否有可以完成这几起密室杀人案的手法呢?” “哈哈,你们真是高看我了。我已经十五年不玩魔术了,而十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我有些累了。”说完后,古剑华闭上了双眼,深陷在沙发里,双手则交叉放在胸腹部。 对方下了逐客令,这样问下去估计也不会得到什么线索。我们只好知趣地离开了房间。 NO.10 何奇巧开门时态度依旧是不太友好。他以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罗基。可罗基一进屋,就直奔何奇巧那个锁具展示橱窗。“真不错啊,竟然还有簧片锁!看起来应当是清代的锁。”罗基几乎把脸贴在了玻璃上。 “嘿,你倒是还挺识货。的确是啊,这个龙鱼铜质簧片锁是我家祖传下来的,已经有将近四百年的历史,也是我最有价值的藏品。再看这个,五轮组合横挂锁,也是清朝的。你知道它的密码是什么吗?”何奇巧已经有了眉飞色舞的趋势,“密码可不是什么‘千山鸟飞绝’那样连贯优美的五言诗。而是‘焉乎哉也之’。呵呵,听起来有点之乎者也的味道啊!给你们打开橱窗吧。” “的确不易破解。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应当是布拉默套筒锁。”罗基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圆柱形的金属块。 “完全正确!全称是布拉默滑板转芯套筒锁。这是我在潘家园闲逛时碰巧从一个老外那里以一个超低的价格收购的。遗憾的是没有钥匙。”何奇巧得意扬扬地说道,“我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搞到一把完整的耶鲁锁。” “你们再看看这些锁具模型!这个是我按照古埃及的木栓锁的原理制作的。”何奇巧指着一块两头都有小孔的圆柱形木料说道,“喏,这个是根据亚述落销制栓木锁的原理。这个则是开锁的钥匙。”何奇巧拿起一个酷似特大号牙刷的木条,木条一端的针销就如同是牙刷的刷毛。 “真是惟妙惟肖啊!”罗基对何奇巧的作品赞不绝口。 “过奖啦!我从小就喜欢手工制作,不是吹牛,一般的玩意儿,只要我看一眼,就能仿造出来!”何奇巧倒也不客气。 一般来说,爱吹牛的家伙十有八九都是本行业里的草包。但看起来眼前的这位显然是那十之一二里的。 “剧团里的各种道具都是由你制作的吧?” “嗯。除了舞台上需要的道具,其他演员的道具也是我来制作的。我哪里是道具师,根本就是这儿的义工!”何奇巧抱怨道。 “是吗,那黄鹤飞的魔术道具也是你一手包办啰?” “基本上吧,更多是我俩一块儿研究,他构思魔术效果,我再想办法制作。当然了,大型幻术除外!那些集中了最新科技的玩意儿几乎都是进口的,而且价格不菲。” “你抽空帮我做一个……”不知罗基对何奇巧耳语些什么。 “哈哈,有点意思!没问题!” NO.11 “没准在哪个房间里藏着一个杀人狂呢。”男人婆李男一见到我们就立刻开始了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例如开膛手杰克!”我看着她墙上的恐怖片海报说道,“电影真的没有白看啊!”“现在流行的是得州电锯狂!”李男的表情似乎在说:小样,开膛手杰克早就过气了!“原来我也是奥特曼。多谢你给我补了一课。”“现在白天我都不敢出门了,就怕被人做成叉烧包!”“别担心,老姐,我们会保护你的。”“别逗我了!”李男撇着嘴说道,“你们不来的时候死了一个,来了之后却死了一对儿。谁知道接下来还会死多少个!”“小姐请镇定。”罗基用催眠术一般的语气安慰着李男,“咱们先把叉烧包的问题放一放。你认为凶手最可能是谁呢?” “肯定是黄鹤飞那个衰人!”李男激动地嚷道,“其实龙小凤死后我就有点怀疑他了,之所以没有说是因为我不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但现在看来,除了他,其他人根本没有这种本事!逃脱术可是黄鹤飞的老本行了。我就看过他穿墙而过的表演!” “那你说说他是怎么做到从一间没有任何出入口的房间逃脱的呢?”“这我怎么会知道!”李男冷冷地回答。罗基赶忙问李男,“那除了黄鹤飞,其他人有没有可能呢?” “潘若安呀!他也是魔术师。尽管他最擅长的是扑克牌和硬币这些小魔术,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暗地里偷着练习。他可一直想超越黄鹤飞呢!” “他们两个会不会串通一气来完成这几起不可能的犯罪?”我插了一句。“他们俩?那是绝不可能的!”“你怎么这样肯定?” “他们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同行是冤家嘛!他们有一次还因为争夺剧团首席魔术师的位置吵了起来!” “还有这事儿?”这倒是挺新鲜,“那最后的胜负如何?” “当然是黄鹤飞赢了!毕竟他在剧团的年头多,并且外形又酷,而大型的幻象魔术又是舞台上的宠儿。”李男说到这,脸竟然红了! “真有意思,那他们一直就在暗地里竞争?” “哪里是暗地里啊!”李男说着竟然站了起来,“一次他们因为抢地盘的事儿大打出手呢!从那以后两个人就彻彻底底地成了冤家对头。”说完这句,她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什么抢地盘啊?” “啊,就是抢观众。原来黄鹤飞在东南亚是大受欢迎的,可自从潘若安来到后,每当剧团到新马泰等地巡演,观众就把更多的鲜花和掌声送给了潘若安。没办法,黄鹤飞只好去日本和韩国开发他的海外阵地了。” “看来日本的观众不喜欢潘若安的表演风格了?” “那就不好说了。” “不好说了是什么意思?” “潘若安从来都不去日本和韩国表演。每次剧团去日韩巡演,他都会借口留下。这点使团长很是懊恼。” “那他没有说明原因?” “他说他是日本人,在日本有仇家。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虚!” “那就是说潘若安是在东南亚一带受到追捧,而黄鹤飞则是在国内及日韩广受欢迎。” “还不算太笨嘛!”李男冲我笑了笑。她贞子一般的笑容使我心惊胆战。谢天谢地,她没有留长直发。“乔克叔叔VS魔术先生!”罗基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说完,他就站起身来,整了整外套的下摆,“谢谢你提供的信息。”尽管微不足道。我心想。 NO.12 “还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常亮和善地接待了我们,而他的老婆则面含愠色。 “大叔,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百鸟园的历史。” “历史?”这个问题显然是他始料未及的,“没问题啊。你们想知道些什么呢?” “关于十五年前那个因车祸丧生的女明星。” “那件事啊。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常亮喝了口茶,把左腿搭在右腿上,“她叫李若月,是个全能型的杂技明星,最擅长的是高空秋千。唉,真是红极一时啊!”常亮发出了感慨。 “她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若月是个助人为乐,人见人爱的好姑娘,在剧团里谁不说她好?哼,和处处树敌的龙小凤正好相反……”一言不发的袁满突然发话。 “你快少说两句吧!”常亮呵斥住了老伴。 “那李若月在剧团里有没有过于亲密的朋友或稍有芥蒂的对头呢?一般来说,像她这样的大明星往往会有人嫉妒。” “小李可不是那样的人。在当时,剧团里的杂技演员根本没有能和她比肩的人。说她鹤立鸡群应当是最好的比喻。” “对了。您一提到鹤立鸡群,我就想到了剧团里的另一个巨星。”罗基对古剑华还是念念不忘。 “你是说老古吧?呵呵,在当时他们二人可是被称为金童玉女的。旁人煞是羡慕。只可惜,嘿,不提也罢。”常亮摇了摇头。 “他们俩可是公认的天生一对,只是天公不作美啊!”袁满从旁补充,“两个人的关系时好时坏,生活中一向低调含蓄的老古破天荒地对若月发动了猛烈的追求攻势,而若月只是和他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这种做法使老古有些抓狂。” “除了古剑华,李若月还有没有其他交往密切的朋友?”“你们一个劲地打听不在了十几年的李若月。她能和这几起命案有什么关系?”“大叔,这只是例行的程序。”我捺住性子用自认为最乖的语气回答了常亮的问题。夫妇二人看了看我,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之后他们又互相看了看,好像试图唤起彼此的回忆。“倒是有几个,但他们现在都离开了剧团。有个和她最好的,叫,叫什么兰来的?”常亮边说边用手轻轻地敲着自己的头。 “白玉兰。老头子记性差。这个白玉兰和若月最为要好。” “对,是这么个名字。你们有什么关于李若月的事情可以去问她。” “那这个白玉兰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现在好像是在民族歌舞团做什么教练。去年我在天坛公园里晨练时意外地遇到了白玉兰,她当时是这么告诉我的。”袁满大脑里面的处理器正在飞速运转。 “老婆子,李若月不是曾经神秘地消失了一年多吗?” “你这老头子,这些事儿倒是能记得住。没错,不过确切地说应当是快两年!”在他们的观念中,一年多和快两年的差别很大。不过没工夫讨论这个概念了。“什么?李若月曾经失踪了快两年?”“是呀。剧团里除了龙大哥,上上下下都惊慌失措。”袁满的声音加大了分贝,“不过,差不多两年之后李若月就像她离开时一样,又突然间回到了剧团。可是谁也不敢去打听这两年里她去了哪里,又为什么离开。” “那这件事到现在有多少年了?”“哎呀,那可有年头了,少说也得二十年。”袁满看了看常亮,“是吧,老头子?”“没错,没错。”两个人终于达成了默契。“那我们就先问到这里了,感谢你们的帮助。” 我们刚走到门口,常亮突然加了一句,“我还忘了一件事。你们知道她在高空秋千的搭档是谁吗?”常亮的眼睛忽然一闪,“是胡俊清!”说完,他诡秘地笑了笑。 NO.13 马莉的房间里烟雾弥漫,幸亏房间里没有感应喷水器。马莉耷拉着一对熊猫眼以未亡人的姿态接待了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之前那些令人想入非非的小玩意儿都已经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被揉成团的、扔得乱七八糟的面巾纸,它们就像是阵亡士兵一样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整个房间。 “你们就行行好放过我吧。”马莉猛吸了一口烟。“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先生生前的生活习惯。” “什么生活习惯?”马莉用手指挠了挠凌乱的长发。“我们在王虎的身体上发现了安非他命,你能解释一下原因吗?”我可没工夫在这里绕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马莉用力地扯着头发,左右摇晃着脑袋。“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能对一位柔弱的女士如此无礼!”罗基把我拱到一边,“实在对不起,他刚刚经受了失恋的打击。”我瞪了他一眼,哼,又想扮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来。为了事情能够早日水落石出,我就尽力地成人之美吧。 “请你冷静地回忆一下你丈夫生前是否有过吸毒史。” “嗯。我们的驯兽杂技最近几年不太景气,从1997年就开始走下坡路。我老公一直借酒浇愁,后来不知从哪里搞到了毒品。他一染上那个可恶的东西就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在2005年他的毒瘾被龙大爷发现,就被龙大爷强制送进了戒毒所,就是从那时起,我们此前一直在直线下降的生活质量最终不可避免地坠到了谷底。”马莉冷冰冰地说道。 “那王虎是否透露过毒品的来源呢?” “没有和我提过。” “那他从戒毒所出来后就与毒品彻底断绝了关系?” “是的。至少我没发现。” “对啦,昨天晚上王虎一夜未归,你没有产生怀疑吗?” “哦,昨天晚饭时他的表现实在是丢人,回到房间后我们就争吵起来。之后他就一个人无声地喝着闷酒。半夜时他披上外套就出去了。他的口袋里总有一把二楼一个空房间的钥匙,我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么说这种情况对你们来说是很常见了?”“哼,都成家常便饭了!”也许这个话题引起了马莉的怒气,反而使她来了精神。“你先生生前有什么仇人吗?”“是有些和他有瓜葛的,但都犯不上杀人啊。”“那天胡俊清不是还扬言要干……”我又说漏嘴了,“要和王虎拼命吗?”“那种气话你也信?!你……”你白痴啊!我心里替马莉补充了下句。 NO.14 我们来到了“空中飞人四人组”的房间。一进屋,四个女孩的目光就全部集中在罗基的身上。而罗基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催眠她们:脉脉含情的目光、乱人心神的嗓音、和蔼可亲的微笑、表现力丰富的肢体语言,呈现出的面孔一会儿是邻家男孩,一会儿是成熟男人,一会儿是痞子无赖,一会儿又是儒雅小生。哼,也就是哄哄这些含苞欲放而又未经世事的女孩吧。但罗基的声音的确迷人,如果我是个女人,八成也会醉倒在他的超声波之下。 别看他能说会道的,从整体上看,罗基还是不像我这样喜欢直接用言语挑逗女人,而是属于那种闷骚型的男人,尽管对这点他从不承认。每当我说他是“苦行僧般的面具下潜伏着一颗狂野奔放的心”时,他就把这一切都归到他的星盘上。星盘?这对一个探求科学真相的侦探来说,的确很雷人。他无药可救了。 四个女孩争先恐后地向罗基倾诉,她们恨不得自己就是杀人犯,那样的话,就会赢得罗基更多的关注。但是很可惜,除非她们是联合作战,否则她们的相互证明实在是天衣无缝。她们的不在场证明注定了她们几个要在这出多幕杀人剧中扮演跑龙套的角色。 罗基最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地方就是他对女人的耐心,永远是那样“温文尔雅、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大方得体、应答娴熟、从容不迫”。 “还有什么词?”罗基笑着说,“都一股脑地抖搂出来吧。” “我现在就是那头可怜的小毛驴!”我冲罗基挤了挤眼睛,“只是涮你比较败火,有利于我的身心健康。” “是吗?真没想到我还有这个功效。” “是啊!您就是治愈我心灵创伤的特效药。” “真让人感动。” “我就要被这个该死的案子拖垮了。” “你还真是越来越经不住事了。杞人忧天成了人类的共性,和浩瀚的宇宙相比,就是把天捅个窟窿说实话也没什么大不了。地球上已经灭绝了很多的物种,但丝毫也不会影响到地球的运转。太阳也不会因为地球上历代狂人头脑一热的发飙而发生任何变化。平和淡定和顺其自然,这才是人生的真谛。我相信人定胜天,但更相信人类会因挑战自然而付出惨痛的代价。与其改造自然,不如适应自然。愚公移山与精卫填海的精神固然值得钦佩,但移山所花费的时间、金钱与精力足够去开辟许多个更好的新家园了……” “行了,我的哥哥。你这套悲天悯人的鬼话还是去唬那几个小妞吧。愚公移山用了多少成本关我屁事!我就想知道谁是凶手,他又是如何从门窗紧锁的房间中来去自如的。要我说,就是愚公和精卫的信息渠道过于闭塞。如果两家协商好,直接用山去填海不是一举两得了?到最后两家一起分红,何乐而不为呢?这年月,连阿猫阿狗都知道团队协作了。” 罗基难得没有接我的话,他此刻正摆出一副罗丹思想者的姿势。要说有什么不同,只是比雕塑多加了一套剪裁精致的服装。 “大哥,真没想到我的玩笑话也会让您如此回味无穷。” “你的话永远是这么耐人寻味。” “承蒙夸奖,不过照您那口吐莲花的本事还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赵锐,你想办法通过你们官方的正规渠道追查一下李若月那起交通事故的档案,白玉兰的下落,王虎当年在戒毒所的资料和潘若安在沈阳的人际关系和社会背景。” “啊哈,这可是个全新的挑战。我保证会让老梁大吃一惊的!至少我还没有看到这之间什么联系。” “说实话,我也看不出。但你不得不承认我总是会给你带来好运。” “鬼扯!自打认识你,我就把字典里所有和希望有关的词都撕去了!” “你真是废话连篇啊。” “这都是因谈话对象而异。用巴甫洛夫的话就是条件反射!” 第十五节 3月30日,农历三月初四,星期一,22:00 这回的案子已经惊动了总队的领导。就在下午,刑侦总队的副队长莅临总指挥部,坐镇局长办公室指导工作。高层领导经过一下午的研究商讨,把三起命案定性为特大型连环杀人案,并成立了“百鸟园连环血案专案组”,分别从各部门临时抽调人手。老梁成了公关经理,负责接待各路人马。一时间,我们的指挥部里是众星云集,群星闪耀。当然,最星光灿烂的还得是老梁。来援助的人员绝大多数都是老梁的旧相识和老同学,再加上总队领导赐予他的“尚方宝剑”,老梁就顺理成章地坐上了主位。老梁一时间还不习惯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面对匪夷所思的作案手法,即使是“四大名捕”倾巢出动也是无可奈何,案子依然深陷僵局。晚上,老梁安排我在百鸟园值班。我从老李头那要了一沓最近的报纸来打发时间。我怀疑这些报社是不是请了同一名记者,报纸上的内容大同小异,头版的信息都被次贷危机引起的各类经济问题所占领。 相比报纸上焦头烂额的人们,我现在的步履维艰也就微不足道了。正当我打算把报纸扔到一边的时候,忽然头脑中闪过一个什么重要的图景,用小说里常用的话就是:宛如一道流星划过黑暗的天空。是什么呢?是某张照片!我又重新把报纸里的图片重新扫视了一遍。 我翻到了《京津晚报》B2版“著名主持人和影后应邀参加海湾大酒店剪彩仪式”的那一面。这时,我的目光被牢牢地吸引在这则新闻的图片上。只见在照片背景的右下角,一对过路的男女正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女人打扮妖艳,我并不认识,但她身边那个穿着一套彩色西装的男人我可是太熟悉了。他正是百鸟园的经理——胡俊清。 这份晚报是3月27日发行的,通过新闻可以了解到渤海湾大酒店位于天津站附近,剪彩的时间是当天的11:58分。 胡俊清说他是3月27日夜晚快8点时才从吴桥回到北京,可是当天中午他人却在天津。且不管他前一天晚上在哪里,单单靠他正午出现在天津,就足以在龙小凤命案的推断时间内完成杀人计划,并在中午赶回天津。现在的京津城际高铁把京津两个大城市之间一百一十多公里的空间转换为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高科技可以使从前的不可能犯罪变得可能。不是有句话叫“不怕有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嘛,但比起善于应用科技的罪犯,有文化的流氓只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哪一天“虫洞”应用于犯罪,那我们就可以彻底放假了。犯罪分子们可以上天入地,穿梭于他们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穿越铜墙铁壁,消失在戒备森严的监狱之内。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他们去不到的地方。不在场证明和密室这种古典推理小说的经典桥段完全成了化石级的博物馆珍藏品。 我也顾不上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先后拨打了两个电话。“老大,新发现!”“快说!” 我把刚才的发现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老梁。“好小子!你先到胡俊清的房间外等着,我这就赶到!”老梁永远像一座蓄势待发的活火山。“大梦谁先觉……”“窗外天黑黑。行了,先听我说!有重大发现!”“是木乃伊复活了,还是外星人入侵了?好,给你三分钟的自由陈述时间。”我像复读机一样把之前告诉老梁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罗基。“那你们是打算夜审潘仁美了?我这里敬候佳音了。”这时,我的耳边回响起空荡荡的嘟嘟声。这回我又变成触到冰山的泰坦尼克号了。新线索带给我的亢奋使我顾不上刚才的冰火交融。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岩浆就涌到了百鸟园。 咚咚咚……老梁安排好各路守军,就开始用力砸门。走廊两旁的门有几扇被拉开了,有人探出头来张望。由于走廊很长,灯光又暗,开门的说不准是谁,但探头的是何奇巧和潘若安。 门开了,穿着红色条纹睡衣的胡俊清睡眼惺忪地出现在我们眼前。“梁队长,有……有何吩咐?”对于突如其来的夜袭,连伶牙俐齿的胡俊清也变得结巴起来。 “胡经理,跟我们走一趟吧。”老梁命令。 “这不是逮……逮捕吧?” “别急,你暂时还不够级别。只是请你到局里陪我喝喝茶,叙叙旧而已。”老梁说这句话的语气和神态我颇为欣赏,怎么形容呢?胜似闲庭信步! “我犯了什么法?你们没有权力这样做!”胡俊清声嘶力竭地喊道。 “嘘!已经有证据证明你之前有伪造证词的嫌疑!”说完,我冲他挤了一下眼睛。 “你们不是在诈我吧?” “呵呵,这三更半夜的,我们可没空陪你玩游戏。”我今晚可是出奇地有耐性。 “好吧,请容我进去准备准备。” 这又不是赴宴,有什么可准备的? “快点!”老梁喝道。 出来时,胡俊清上身是一件红色的西服,下面搭配着一条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皮鞋。哼,他就是穿上传说中的燕尾服我都不会吃惊。 回到局里时,同事早已经从《京津晚报》的记者那里拿到了照片。“这是审讯室!我犯了什么罪?我要回去!”一路上都很安静的胡俊清突然发起飙来。我用一根小铁棒敲了敲桌角,“闭嘴!知道什么是抗拒从严吗?不来审讯室,那你看哪里合适,局长办公室?” “你这是严刑逼供!” “我的胡大经理,可别给我戴高帽。我要严刑逼供,你现在恐怕想说话都张不开嘴了!”胡俊清没有吭声。“你27日上午好像不在吴桥吧?”我轻声问道。只有刚柔并济才会使他们陷入迷魂阵。“还是这事啊?我的车票现在不是还在你们这里嘛。”胡俊清吐了口气,看起来如释重负。 “天津是怎么回事啊?”我身后的老梁面无表情地问道。 “什么天津?”看着胡俊清故作镇定的滑稽模样,我就想笑。 “胡俊清,你装傻充愣的水平可不高啊。”我从文件夹里把高清放大的照片拿了出来,“这两个人你认识吗?”我指了指照片上的一男一女。 “你们从哪里弄到的?”胡俊清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哈哈,咱俩换一下座位是不是更好啊。老实交代!别想耍滑头。我这一晚上可有的是时间来听你讲故事。”说完,我闭上眼睛,双手抱在脑后,后背靠在椅子背上,双脚搭在桌子边上,以椅子的两条后腿为轴,前后摇晃起来。当然,我在偷偷地观察胡俊清的表情动作。 “我冤枉啊!”胡俊清的眼角有湿润的迹象。 “别演戏啦,这又不是校园艺术节!”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我可不可以打个电话。”胡俊清像小猫一般要多乖有多乖。 “没问题,你就是打给小布什我都不拦着。但是,”我用右手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要用我的手机。” “那算了吧。”胡俊清低头不语,就像是蔫了的茄子。 大概一刻钟后,胡俊清抬起了头,清了清嗓子。 “构思好了?你为什么出现在天津?你身边的女人是谁?你为什么向我们隐瞒真相?” “总之,人不是我杀的。我的话说完了。”通过胡俊清的腮帮子可以看出他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我回头看了看老梁,“关起来!”老梁下令。 “一张照片并不能证明是我杀了人,你们没有权力关我!”胡俊清被架在两名彪形大汉之间,仍然还在不停地呼喊着,妄图“垂死挣扎”。 “哼!你作伪证,我们就有权拘留你。拘留所会让你清醒过来的。带走!” 胡俊清的声音划破了深夜里宁静的公安局。撕心裂肺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比窦娥还要冤。 “他为什么不肯交代呢?”胡俊清被带走后,老梁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灯火通明但空无一人的马路。 “这里面一定有事!难不成我们真的冤枉了他?” “这事一定要慎之又慎。我们的原则永远是……” “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头儿,拜托您说点与时俱进的话,每次都这么说。我又不是刚入警校的学生。” “罗基怎么说的?” “他被我们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感动得热泪盈眶,并对我们无穷的想象力表达了由衷的敬佩。” “哼,结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小子调走!” “那我真的要感激涕零了。”我伸了个懒腰,“不过说实在的,头儿,罗基好像并不认同我们的做法。” “唉,这个案子实在是陷入了一片黑暗,连半点火花都没有啊!”老梁长叹了一口气。可是他哪里知道,斯大林格勒战役就要打响了。 第十六节 3月31日,农历三月初五,星期二,上午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胡俊清的嘴还没有撬开,酒店里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梁队长,有件事情我要向你们报告。”古剑华神色有些紧张。 “请讲。” “酒店失踪了一名客人。” “哦?详细说说。” “请跟我来。”古剑华把我们带到了酒店二层的服务台,找到了一名年纪轻轻的穿制服的女孩。 “这是负责打扫二层卫生的小张。”古剑华把我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然后对那女孩说,“小张,把你跟我述说的再一字不差地告诉梁队长。” “是,华叔。警官大人……” “什么大人,叫梁队长。” “是,梁队长。详细情况是这样的。”毕竟是和刑侦队长讲话,这个姓张的小服务员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当然也不排除激动的可能。 “昨天,我准备打扫224号客房时,门外没有挂上诸如‘休息中,请勿打扰’之类的牌子,我就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用门卡开门时,发现房间没有上锁。推开门进去,里面没有人,床上乱七八糟的,被子没有叠。可客人的换洗衣物、皮箱和其他洗漱用品都在。见客人不在,又没有提前吩咐过,我只是把被子和床罩整理好,对室内卫生简单地做了打扫,把用过的洗漱用品都换成了新的。我以为客人是一大早出门办事了,就没放在心里,换班时也忘了交代。可是,可是……”服务员体内的肾上腺素明显上升了。 “别紧张,出现了什么情况?”老梁耐心地询问。 “可是今天早班,224号客房还跟昨天的情形一模一样,被子还是我昨天叠好的样子,洗漱用品也原封不动地放在我昨天早上摆放的位置上。一联想到酒店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心中突然觉得很害怕,就去服务台询问。服务台的甄姐查了登记簿,告诉我224号客房的客人并没有退房。突然,我感到情况有点不妙,就离开去找胡经理。可胡经理又不在,听他们说,胡经理被你们给抓走了!哦……”服务员觉得自己说得不合适,赶忙用手捂住了嘴。 “没关系,你只管说,接下来怎么了?”老梁倒是很平静。 “接下来,接下来我就去找到华叔了。” “失踪了一个客人。赵锐,快去服务台查查。” “没问题!”一想到又要和厚粉美人打交道,我立刻感到精神百倍,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差。 可惜我期待中的美人由于连日奋战,今早请了病假。因此我期待中的相逢就泡了汤。通过替班的大堂副理的说明,我获得了以下信息: 失踪客人在酒店的登记姓名是陈国富,身份证经验证后被证明是假的。陈国富大概从千禧年起,每年的春秋两季都会入住酒店,而且只要224号客房空着,他总是无一例外地住在224号客房。一个领班回忆说,陈国富说他的职业是茶叶供销商,每次住店都会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而昨天的值班人员也没有注意到陈国富是什么时候离开酒店的。 “蠢货!……”为了老梁的光辉形象,我在此省略了老梁字斟句酌后的绝妙好词。总之,昨天负责在酒店大门执勤的同事被老梁骂了个狗血喷头。 技术人员把224号客房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是一无所获。衣物和生活用品都是极为寻常的,而黑色手提箱内空空如也,箱子本身也是随处可见的普通货。更奇怪的是,连房间内的指纹都被人擦去了,这点反而加大了化名陈国富的神秘客人的嫌疑。 正所谓百密一疏,神秘客人在入住登记簿上留下了一个拇指印和一个不完整的食指印。不过,一个完整的拇指印就足以确定此人的身份了。 而通过酒店工作人员的综合描述,陈国富的体貌特征的大致轮廓也被技术人员复原成图。指纹图像和合成图像被发到公安部的内部网上。我们都期盼着他有前科,没准他就是打开这座迷宫的钥匙。 这边暂时没事,我就驱车赶往民族歌舞团。距离还有二百多米时,我就把车减速。嗯,不错,歌舞团东侧有空出的停车位。我徒步走到大门口,一个愣头愣脑的保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拦住了我,还用赶乞丐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可能是我熬了一宿,黑眼圈和早上忘记刮了的胡楂使我看起来有点狼狈。我亮出我的证件,他啪地敬了个礼,吓了我一跳。他出手如此之快,以至于我在怀疑他究竟看清楚证件没有。 我一路打探,果然有白玉兰其人,她现在是民族舞的舞蹈教练。一听是找白玉兰,一个魔鬼身材的姑娘主动上前领路,着实让我心花怒放了一小会儿。上了二层的楼梯,经过山路十八弯后,我们来到一个面积很大的房间。墙上是一面与墙同高的大镜子。里面有十来个身着健美服的年轻姑娘在做形体训练。美女指着一个穿一套白色运动服的背对着我们的女人说她就是白玉兰。 我来到白玉兰身旁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大概四十七八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只是眼角的鱼尾纹出卖了她的年纪,从背后看,和三十出头的少妇无异。 我自报家门后,说明了来意。她惊讶地打量了我三遍,等缓过神后,她把我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小房间。 “若月和我情同姐妹,她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啊!一点架子都没有。”在我的再三劝慰下,她终于打开了尘封十五年的记忆。 原来李若月老家在扬州。她原本姓江,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姐姐,下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弟弟。由于家里条件不好,在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卖给了一个从吴桥辗转到江南卖艺的民间演出团。后来老艺人看她天资过人,就把她送到了他老家的一个大型的剧团。在那里,李若月如鱼得水。不到三年时间,就成了团里的童星,还成了团长的干女儿,连姓氏也跟了团长姓李。从此,李若月结束了颠沛流离的苦难生活。 后来,正值龙氏兄弟在北京招兵买马,而李团长与龙武又是拜把子的兄弟,就顺理成章地向义弟龙武推荐了自己的干女儿。于是李若月就被龙武带到北京发展。就是在百鸟园里,李若月进入到她一生中最灿烂辉煌的阶段。 她和古剑华的关系在大伙儿的眼里有点扑朔迷离的感觉。谁也弄不清他们二人的关系。但白玉兰认为李若月总是在逃避古剑华。 因此有人传言在两人之间有一个神秘的第三者。但是这个第三者别说姓名不知道,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她二十多年前的确曾消失了两年,但真实原因即使对白玉兰这样的死党,李若月也是守口如瓶。 眼见这一趟就要颗粒无收,可就在我打算离开时,白玉兰提供了一个新情况:龙小凤对李若月一直都很嫉妒。认为是李若月的才华掩盖了自己的光辉。李若月在车祸前曾对白玉兰说过她在最近的几个月里接二连三地遭到一些“不正常”的意外,所幸没有受到伤害。白玉兰在李若月车祸后也曾向龙氏兄弟提过此事,但二人均没太在意。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离开了民族歌舞团,我又风尘仆仆地直奔市交管局。费尽周折,终于从档案中找到了十五年前的交通事故。 “……编号:******19940405****;主管人:石永松;承办人:孙佳伟;鉴定结果:刹车失灵;事故类别:非人为交通事故……”是非人为的刹车失灵,这里面也许有猫腻。我兴冲冲地抄下资料,找到了档案室的主管。从这位一脸浩然正气且又尽忠职守的主管口中得知,当年的主管石永松已经离休五年了,而孙佳伟则辞职下海经商了。我又记下了石永松的联系方式。还好,他人在北京,住址在奥林匹克公园附近。我立刻马不停蹄地火速赶往鸟巢。 到了石永松家,正巧遇到老爷子刚从公园遛鸟回来。 “什么?”看来老头儿有点耳背,“哦,那起事故啊。记得!当时我还怀疑过呢。因为极少有那种类型的事故。一般刹车失灵都是有人暗中搞鬼。不过,小孙经过反复检查,发现的确是刹车的质量问题。而且那一年前后还有两起同样车型的刹车器出了问题而引起的交通事故,所以定性为非人为交通事故。为此,汽车生产商和保险公司,经销商和死者家属还打了官司。好不热闹啊!”别看老头儿耳朵不好,但记性却不差。 “孙佳伟?他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提出辞职,去深圳开了公司。……现在啊?早进去了。……进监狱了!因为涉嫌走私文物。哼!放着交警队挺好的职业不干,非得去做买卖。这下好,又以另一种身份回到了警队。……就是在北京。什么监狱我忘了。” 我感觉自己快成送外卖的了。离开老石头儿的家,我又一路狂奔到市监管局。从那里,我得到的消息是孙佳伟三个月前在清河监狱里被过去当交警时所得罪的人捅死了。 一切和十五年前那起交通事故有关的线索都随着孙佳伟的死亡而中断。不对,孙佳伟是个交警,应当至少还有一名技术人员来鉴定啊。我赶忙拨通了石永松家的电话。我对着话筒扯着嗓门大喊才勉强让他听清我的话。果然,还有一个叫黄健翔的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与孙佳伟共同对事故进行了技术鉴定。我又把电话打到了交管局,查出此人现在是崇文区交警支队二大队的大队长。 算起来,这个与著名足球解说员同名的技术人员现在应当是四十岁左右。绕了一个大圈,我的车停在了崇文区交警支队的楼下。 我说明了来由,得到了黄队长的热情接待。简单的寒暄之后,我就立刻进入正题。黄健翔对那起事故依然记忆犹新。直到今天,他仍对孙佳伟的鉴定结果持保留态度。但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与事故相关的线索都早已不复存在。 辞别黄健翔后,我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还来得及赶回局里的警员食堂,我便毫不犹豫地踩下了油门。 第十七节 3月31日,农历三月初五,星期二,午后 吃完午饭,我驾车赶往戒毒所。接待我的是一个长着扑克脸的家伙。我说明来意后,他就让我稍等一会儿。大概十分钟后,扑克脸把一个文件夹放在我的面前。 这个王虎还真是老实,对自己吸毒的经历供认不讳,唯独在交代买毒品的渠道时含糊不清,只是提到了一个卖香烟的路边小摊,每次买毒品的地点都是那个卖烟的独眼老太婆告诉他的。可自打王虎被送进戒毒所后,这个小摊就突然人间蒸发了。从街头摄像头调出的录像来看,也没有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物。 等我回到了局里,沈阳那边也来了消息。潘若安的父亲叫大野俊彦。因为继父姓潘,所以中文名字就叫潘俊彦,年轻时曾是沈阳化工厂的技术员,并与同厂的女工即潘若安的母亲刘晓敏结婚。因为“文革”席卷全国,不知怎么的,潘俊彦的日本人身份被揪出。他险些被扣上了间谍的帽子。由于在批斗大会上,他“认错”的态度让造反派很满意,红卫兵又确实找不到他通敌的蛛丝马迹,再加上他的老丈人是个造反派的小头目,潘俊彦是日本间谍的问题就不了了之了。虽然保住了脑袋,他仍然遭到了开除党籍和免除车间主任职务的双重政治处罚,并在监狱里度过了三年的铁窗生涯。“文革”后,潘俊彦的党籍被恢复并官复原职,但没多久就因病离世。 潘若安的其他家属也如他所述。母亲刘晓敏体弱多病,靠退休金和子女从日本汇的汇款生活,日子倒是过得不错。他的二哥和二姐在出国前都是国企的普通员工,后来都举家投奔了日本的亲戚。现在留在国内的大姐原本是军工厂的工人,由于东北的经济从改革开放以后就一落千丈,早已失去了新中国成立初期工业老大的地位,所以国有企业纷纷倒闭,军工厂更是因和平年代的到来导致英雄无用武之地而未能幸免。潘若安的大姐和她服装厂的丈夫都被下岗的大潮冲回了自家的炕头。所幸的是靠堂兄的资助,做了她伯父家族产业旗下的电器公司在沈阳的代理经销商。随着资金的积累,她还开起了“春の樱”日本料理连锁店,靠寿司和清酒这些日本特色的美食打开了市场。现如今她的生意已经打进了京津,并成功地站稳了脚跟。 相比之下,有关潘若安的堂伯父的资料就很少了,只知道他叫大野策太郎,是日本战后著名的实业家。在激烈如战场的商海里以商业嗅觉敏锐,做事胆大果断著称。 我实在看不出这一天查到的东西对破案有什么帮助。老梁对我的行动也没加以干涉。反正大家都像无头苍蝇一样胡乱飞。有东西查总比大家坐在一块儿大眼瞪小眼要好得多。 不管怎么说,罗基在前一天交给我的任务也算都有了结果。我可以顺利交差了。 值得安慰的是,技术人员最终在全国联网的指纹库里,发现了陈国富的指纹,照片也与酒店服务员的描述相符。 原来,此人的真实姓名是江一波,绰号“阿毛”,四十岁,江苏扬州人,社会闲散人员。十五岁时因为持刀抢劫被送入了少管所,成年后常年在粤桂滇三省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有多次的盗窃记录,曾因故意伤害罪入狱三年。出狱后在昆明靠打工维持生计,未发现有何异常。再之后就信息全无。 老梁从局长那里拿到了通缉令,通缉令被张贴到北京的各大宾馆酒店和车站机场,不光如此,通缉令还被发到网上。只要江一波浮出水面,就是插上天使的翅膀也难飞了。 下午4点整,案情综合分析会在分局的大会议室里准时开始,与会人员包括了我们局长和来自刑侦总队的副队长。会议是由老梁主持。 首先,局长给我们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和困难。副总队长也传达了上级领导的指示。会上,大家七嘴八舌地列出已有的线索,可是,从资料上看,对我们的帮助并不算大。除了可以确定蒙娜是死在王虎之前,其他的线索还是和我们之前所作出的推测差不多。 会议的结论就是真凶无外乎以下几种情况: 1.凶手是王虎,他在扼杀蒙娜后在准备室自杀;2.凶手是江一波,行凶后潜逃;3.凶手是酒店里的其他成员。真是毫无创意,一点想象力都没有!接着,又有人提出了几种方案,听起来更像是抓抢劫犯。对待这种智慧型的犯罪分子必须要出奇制胜。整个会议不能不说是枯燥乏味,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和上学时的理论课倒是有得一拼。 我从笔记本上撕了几张纸,把白天查到的乱七八糟的线索进行了汇总。就在我刚刚停笔时,曲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曲晨一进屋,不由分说直奔老梁。也不知曲晨都说了些什么,老梁的表情迅速阴晴圆缺地变化着,比6月份的天气还要变幻莫测。 老梁站起身来,又和局长小声嘀咕了一会。局长又重复了老梁刚才的表情并不住地点头。 老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清了清嗓子,“同志们,刚才曲晨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而此消息可以说使本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啊。而王虎自杀的可能性也将被完全排除。” 话音刚落,大家就开始了议论。一石激起千层浪说的就是这个。“肃静!我说完大家再做讨论。” 原来,细心的曲晨通过对王虎上吊的绳长,剧院准备室的高度,王虎踩踏的椅子高度和王虎身高的测量,发现王虎即使踮起脚来,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头套进绳套。由此得出结论,王虎是被一个身材高挑的人或是在椅子上加了其他垫脚物的人吊起来的。在剧院中,身高比王虎高的只有两个人:牛过天和黄鹤飞。但也可以是其他人为了栽赃陷害而故意做出的。不过,基本上那些柔弱的女性可以被排除了,除非是她们集体作案。 还好,王虎到底不是自杀的,真是天遂人愿啊!我们又可以从密室的角度来分析作案手法了。过去读推理小说时,我是一见密室就兴奋,但现在我已经是谈密室色变了。 散会后,我独自低头向前走,忽然,一只手拍在我的肩膀上。我一回头,原来是老梁。“胡俊清那老小子终于招了。” “我就知道他早晚扛不住,但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你用了什么方法撬开了他的嘴?他昨晚不是还充好汉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天津?” “那个女人是他在天津的一个情人。今天这个女人已经来到北京交代清楚了。” “这个没出息的!又不是青涩的高中生,背地里搞女人有什么不敢说的?他总不会因为害怕婚外恋被曝光宁可承担一级谋杀的罪名吧,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因为他实在害怕他家里的河东狮。” “悍妻猛于虎啊!那他现在被放回去了?” “嗯,但依旧被我们的人盯着,行动也受到限制。”走了几步后,老梁又继续说,“你之前关于时刻表的分析是正确的,胡俊清的行动的确如你所说。只可惜他只是去幽会情人。” “费劲砍了棵大树,到头来却做了根牙签。” “咱们出去吃个便饭。” “我口袋可是空空如也。” “少说屁话!”老梁从裤袋里摸出钱包,“我请!” “嘿,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知道一家南美烤肉,价格实惠,正适合咱们这样入不敷出的工薪阶层。”一听要开斋,还是白吃,这一天的奔波劳顿立刻烟消云散,“头儿,你真是神机妙算啊,我还真饿了。这年月,能看透人心的人我见得多了,但能看透人胃的,你还是头一个!” “别贫!这一天怎么都没看到那个臭小子?” “嘿,别提他了。罗基上午去北大听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名字一大串的美国人的哲学讲座,下午又去农业展览馆参加陶器还是什么的博览会。反正就是些扔在地上没人捡,不,是根本没人看的破烂儿。现在如果没猜错,他正在去国家大剧院的路上。同样是忙乎了一天,头儿,你看看人家多么滋润。除了听外国人说鸟语就是和破石头谈情说爱,再瞧瞧咱们。”我使劲地拍了拍脑壳,“搜集线索疲于奔命,探求真相头痛欲裂。” 第十八节 3月31日,农历三月初五,星期二,夜晚 晚饭后,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降。北京城沉浸在雾蒙蒙的春雨中。交相辉映的霓虹灯在雨中看起来显得如梦如幻。 起初我们还可以借助车灯清晰地看到路面,但车子驶出三环后,我就不得不打开了雨刷。春雨和雨刷发出的有规律的单调声音使我连着打了三个哈欠。 “连续作战累了吧?”副驾驶座位上的老梁关切地问道。 “头儿,咱干的就是这行,早就习惯了。” 在到达罗基家之前,我们一路无语。 “喝点什么?梁队长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罗基穿着他那件外形酷似道袍的浅灰色真丝家居服,腰间系着同样质地的深灰色带子。 “还是客随主便吧。” “别客气。茶还是咖啡?我这儿有最上等的西湖龙井和蓝山咖啡。尤其是蓝山,全北京你也找不到十家比我这更纯正的。我的一个日本朋友,他家在牙买加有个咖啡种植园,每年他都会寄来一些。”“我喝不惯咖啡的苦味。有没有酒?”老梁问。“有。但酒是为一个人专门准备的,不过梁队长毕竟是稀客,对待稀客,就只有破例了。轩尼诗还是马爹利?赵锐,不用说,还是蓝山的呼唤。”说完,罗基从木质音箱上挑了一张CD放入音响中。不一会,从音箱里传出了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鲁宾斯坦之于钢琴,就如同萨拉萨蒂之于小提琴。鲁氏是肖邦钢琴曲的最佳诠释者,至今依旧是无出其右。”罗基是个音效发烧友。 “今晚又是哪些鸟在唱歌?”我问罗基。他没理我,只是自顾自地吹着《Adagio》的口哨走进了他的饮品工作室。糟糕!我只顾忙着寻找线索,竟然忘记了今晚是“神秘园”组合来京演出的日子。罗基的饮品跟随四季而变化。春秋是咖啡,夏季是绿茶,冬季是红茶。一年之中唯一不变的就是白开水。大概一刻钟后,罗基托着托盘出现在我们面前。托盘之上是两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咖啡和一杯鸡尾酒。 “我以金酒为主酒为老梁调制了一杯鸡尾酒。今天煮咖啡的火候没太掌握好,赵锐,你就将就着喝吧。”罗基跷着二郎腿坐在背靠落地窗的扶手椅里。我和老梁则分别坐在长沙发的两头。 “放心吧,我对此从不挑挑拣拣。我喝蓝山纯粹是因为它的盛名,不像你喝的是口感。你就是拿出一杯写着蓝山的毒药,我也笑纳了。”说着,我从托盘上拿了一杯咖啡,用咖啡勺来回搅拌了几下。 而老梁举起酒杯,猛地一仰头,竟然一饮而尽! “什么呀,看着挺好看,喝起来还不如二锅头呢!”老梁咂着嘴说道。 “胡俊清已经认罪了吧?”罗基呷了一口咖啡。 “别提他了!”老梁把高脚杯放在竹质的茶几上,向后一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哦,清朝十大酷刑都用上了?” “少胡说!我可没有严刑逼供。”老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咱们还是说说正经事,就先从动机谈起吧。” “你可真是个慈善大使啊!”罗基轻声笑道。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挖出真凶的作案动机。他为什么要动手杀人,而且还不止杀了一个。如果找到动机,破案就指日可待了!”老梁抚摸着下颌上的旧伤说道。这是他陷入沉思的征兆。 “动——机?!”罗基拉着长调,“嫌疑犯的作案动机是杀人案中最无关紧要的元素。我敬爱的慈善家队长,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会有N多的动机想要干掉别人,这个比例不会低于60%。有动机不等于就一定会采取行动,因为我们不只是自然人,更是社会人,道德规范不允许我们这么做。当然,那些像‘每个生命都有存在的理由,别人无权践踏’之类空洞而又乏味的说教我不想在这里重复。从本质上说,一切滥用私刑和草菅人命的行为都属于原始的罪恶。 “一个人被做掉了,可能会有一打无辜的好人和真凶有着完全相同的动机,所以有动机并不能表示有罪,反之,有罪的人可能会因为在旁人眼里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儿而大开杀戒。 “而且面对同样的事,有的人会真动手杀人,有的人则不会,哪怕他的杀机甚于前者。这种情况的产生,是由于每个人先天心理因素及性情各异所造成的。另外,如果一个人有着极强烈的杀人动机,他一般都会掩饰得很好,不让别人发现。那种成天把杀人挂在嘴边的人,往往都是为了快活快活自己的嘴,他要么是想震慑别人,要么是在用阿Q一般的精神胜利法。如果他是实话实说,那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最佳注脚。 “有的人会掩饰N年只等有朝一日,而有的人则会因为一句别人口中不经意的话而在一分钟内萌生杀意。在绝大多数的杀人案中,凶手都是因为一时情绪失控而铸成大错。针对此类杀人犯,如果能够及时控制情绪,他们一定不会以身试法。像本案这样很显然经过精心策划的杀人手法,凶手往往都是那种心思缜密、长于谋划、在临门一脚时绝不会临阵退缩的凶手。他具有一种类似于汉尼拔·莱克特那样的冷血和自控,而像哈姆雷特这样‘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你也完全可以刨除在外。这种经过如同下棋一样精心计算过的杀人案,真凶一再得手,那他就一定有一个周密的计划和几近完美的布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个躲在影子里的狡猾敌人的密切注意之下。在所有的杀人犯中,只有这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依然决定采取行动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进行‘谋杀’的凶手。谋杀与杀人的最大区别就在于这个‘谋’上。因此,他的动机,就绝不会是尽人皆知。综上所述,一件没有明显动机的案子可能比有动机还要麻烦。因为你根本无从下手!” “你的长篇大论不就是想要说明‘动机无用论’嘛!好,咱们暂且不说。下面,我们可以通过案件的受益者来缩小包围圈。”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受益的人只有龙武一人。你只要把他抓回你的衙门,打他几十大板。到时候,‘大公无私梁青天拨开云雾,深陷泥潭龙老板屈打成招’,媒体的朋友又有得忙了。”罗基对老梁露出揶揄的微笑。 “反正真凶一定会认罪伏法。” “嗬,又是那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老把戏。”罗基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如果真有这样一张天网,那就没必要专门设立破案机构了。罪犯们会因老天的惩罚而乖乖地束手就擒。你们蒙头大睡,等着嫌疑犯们自投罗网,到审讯室找你们喝茶。” “你小子是对我们的工作不满吧?” “非也。我从没否认过人民警察的重要作用,相反还赞赏有加。” “我就是不明白,王虎手里怎么会有蒙娜的头发。” “那是因为你们脑子里已经有一套固定的模式,以为嫌疑人都是脑袋灌水的大笨蛋。可是,精心算计的谋杀就是一场警匪斗智的游戏。这时候比的是谁技高一筹。如果警方能够发现一条线索,真凶一样也看得见,难道他不会销毁证据来掩人耳目吗?一个头脑灵光的凶手,难道不会故意留下线索让你们上当吗?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误导你们。当自鸣得意的你们提着满满一筐红鲱鱼高唱凯歌的时候,真凶一定在黑暗的角落里笑破了肚皮。” “但是,在实际操作中,没有一个凶手能够面面俱到。即使心思再缜密的高智商罪犯也难免会在现场留下蛛丝马迹,恰恰是这些不值一提的疑点会在关键时刻出卖他。这就像天气预报里的各种不确定因素。而孤军奋战的凶手因为缺少照应和提醒就更容易出纰漏。” “对此我不否认。” “是吧。”老梁乘胜追击,“所以,你的那套关于线索无用的理论根本就是不堪……嗯……有待商榷的。”一向惯于直来直去的老梁也突然来了个急转弯。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你们如果还是墨守成规固执己见,最终很可能就是事倍功半,甚至就是做无用工。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罗基可没有因为老梁的口下留情而“礼尚往来”,反而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我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趁着炸药还没有爆炸,我赶忙客串一下消防员的角色。“行行好,就别给我们泼冷水了。”说着,我放下了空杯子,把白天的资料递给了罗基,“喏,这些是我这一天的劳动成果。” 罗基右手接过资料,左手伸出食指摇了摇示意安静。 “你看到了吗?李若月是扬州人。畏罪潜逃的那个乖乖也是扬州人。百鸟园里还有多少扬州人,难不成他们是在搞扬州同乡会?”我用食指和中指敲击茶几调侃道。 “显然你没有学好数学归纳法。”罗基头也不抬地搭腔。他虽然在仔细地看着手里的资料,可仍然不忘记损我。 “是啊,我就是个大老粗,也就会算算一斤土豆一块五,买三斤土豆是四块五这样简单的问题,没准还会算错。哪像你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啊,张口黄金分割,闭口三点一四,看说明书还一定要看附有英文的。”我不甘示弱地回敬他。 罗基一言未发,只是看着资料微笑。“那个添乱的江一波又是怎么回事?”我又插了一句。“没错,这个不辞而别的家伙的确为这个案子添乱了,怎么说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他就像是一个不确定的参数出现在我们这道复杂的代数题里。也许解决了江一波的失踪事件也就可以解决了全部谜团,当然,最后也很可能是风马牛不相及。不过就算他与本案有关,充其量也就是个跑龙套的,幕后黑手依旧潜伏在我们身边。这点,我可以拿赵锐的月薪打赌。” “嗬,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就我这点薪水,谁会和你打赌。不过话说回来,这回的案子不会有什么像黑衣组织一样的犯罪团伙吧?” “什么黑衣组织?”老梁不解地问道。 “没事。说着玩的。”跟老梁解释日本卡通片还不是对牛弹琴?还是别浪费口舌了。 “很可能啊。”罗基轻声回答,“这也解释了安非他命的来源。” “你认为剧团里面隐藏着贩毒集团?” “贩毒集团这个概念大了点。不过既然有瘾君子,就少不了毒贩。而由毒品引起杀机,倒是合情合理。”罗基看了一眼老梁,“老梁,你怎么突然沉默了?我们又给你的嫌疑犯加上了一条可能的动机。” “我在思考你们所说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老梁好像对毒品没有兴趣。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凶手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密室呢?”这个密室疑惑成了我接到案子后的一个梦魇,并且难以从大脑中清除。 “嗯,终于说了句还不算是无稽之谈的话。请稍候。”罗基站起身来,走进了书房,不一会儿,拿着两本书走了出来。不出我所料,其中的一本就是,另一本则是台版的《恶灵之馆》。 罗基把书递给老梁,“你先看看大师是如何概括密室杀人手法的吧。我已经在讲解处夹了书签。”老梁接过书,搬了把扶手椅到水晶吊灯下埋头钻研起来。 “你能不能有点新意?”我一直都在充当观众,听完正反两方的辩论,我这个评委也该发话了,“别动不动就把搬出来。” “你手里那本恐怕早就被你翻烂了吧?”“那你认为这两个密室分别是哪种手法呢?”“要想破解这种技巧性极强的作案手法,最关键的就是要把好脉。一旦你连对了辅助线,问题迎刃而解,反之则会适得其反。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今天是星期二,再过五十的五十次方天后是星期几?这是我五年级时的奥数题。” “让人难堪吗?我就算得出了答案也不过就是小学五年级的水平,答错了就更糟糕。”“你多虑了。只是告诉你找到正确方法对解答问题的重要性而已。”“五十的五十次方,嗯,一定不会是真的让你计算。再说还有闰年之类的年份需要考虑……”“哈,就等你这句话呢。一旦你考虑到了闰年这个问题,那就一定不会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得出正确的答案。傻孩子!”看着罗基扬扬自得的坏笑,我浑身上下就说不出的难受。 “提示,这个问题是要你算出是星期几,而不是让你计算出是某一年的某月某日。再说连那个关于国际象棋的等比数列求和问题所用的时间都比地球的寿命要长,所以用这个问题的时间估计不会比太阳系的寿命短。你的灰色小细胞还没有摩擦出火花?” “我承认自己的智商也就是幼儿园的水平。对您这五年级的智力我实在是心悦诚服并佩服得五体投地。在您面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甘拜下风、举手投降和打道回府这三步走。” “我投降,我投降。”罗基在我咄咄逼人的狂轰滥炸下举起了白旗,“一个星期有几天?” “这个问题可以直接跳过。” “那在七和五十之间你不会联想到什么吗?” “嗯,让我想一想……啊,七七四十九,正好比五十少一……也就是每一个五十都会多出一天,所以总共是多出五十天。再次用七整除,最后实际上就是多出一天。知道了,答案是星期三!” “一点就通啊。” “我这幼儿园的智商还可以啊。” “别在那儿自我陶醉了。我只是借这个题目来强调方法的重要性。” “很重要啊!我的导师。” “这次的案件,是纯粹的阿婆+卡尔式,而非奎因式。凶手一定是某个在我们身边游荡的人。当然,你们可以说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流浪汉或是某个游手好闲的路人甲。但一个临时起意的人绝不会成功完成两起密室杀人案!这个凶手有着过人的头脑和残酷的性格,对百鸟园的布局结构和作息时间相当了解,并且喜欢玩花哨的高难度游戏。不过就如同言多必失,难度系数越高,就越容易栽跟头。但是这种不可能犯罪也有其破绽,只要能够识别犯罪手法,基本就可以锁定真凶。”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到目前,只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但是障碍重重,我只好在时机成熟前按兵不动。很多侦探都喜欢把办案比喻成拼图游戏,案件中的每一个线索则是拼图中的每一个部分。拼图的主题是什么,只有在绝大部分都回到原位时才会浮现出来。” “那我们现在已经拼到多少了?” “这个问题还很难说。因为在拼图游戏中,每一片都有它对应的位置。而真实的案件中,线索常常是真假难辨、似是而非。这些现场留下的痕迹,可能有被害者生前留下的,凶手不经意留下的,凶手故意留下的,第三者留下的,发现者留下的,办案人员不经意留下的等等。当你志得意满地把一片本不属于原图的小方块拼好时,实际上是给之后的工作增加了难度。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起点差之毫厘,终点却谬以千里。所以,去伪存真是破案时必不可少的。可是,如何来鉴别真伪呢? “在逻辑学中,专门有一个名词叫证伪。英国著名的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哲学家卡尔·波普尔在其代表作《科学发现的逻辑》一书中,曾论证科学与非科学的划界标准不是通常所认为的可证实性,而是人们长期以来都忽略了的可证伪性。他认为科学的方法不是归纳法而是演绎检验法。可证伪性是科学不可缺少的特征,但凡不可能被经验证伪的问题,如本体论问题、形而上学问题、数学和逻辑上的重言式命题、宗教和神学都属于非科学。就像那个古老的黑渡鸦问题,你就是找到成千上万个黑渡鸦,也不能断言渡鸦就是黑的。可如果你能找到一只白色的渡鸦,那渡鸦为黑的定义就立刻土崩瓦解了。” “大哥,渡鸦是黑是白我不感兴趣,它就是花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当务之急就是揪出这个大鸟笼里那只隐藏的鹰!最让人头痛的是剧院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尤其是龙小凤的案子,通过调查,我们可以看到龙小凤这个人处处树敌。如果剧团的全体成员联起手来干掉她,我也丝毫不会怀疑。” “听起来好像是在形容东方快车。” “哼!比起东方快车,这个可爱的地方更像是尼罗河上的卡纳克号邮轮。龙小凤简直就是林奈特·道尔的翻版!” “林奈特!”罗基的声调突然提高了八度,“你身上带着客房的平面图吗?” “我就是不带钱包和钥匙也不能不带这些东西。”我从卡其色的帆布挎包里翻出了平面图递给了罗基。 “看!”罗基指着图纸的一角,“我记得你在发给我的电子邮件里提到司徒雅雯曾在案发之前看到何奇巧从她的门前经过。”罗基能够做出如此举动,我似乎看到了无尽黑暗中的一线曙光。 “大哥,这个平面图里暗藏了什么玄机?”也许上天注定我就是华生的命,因为我实在看不出平面图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帮助。“平面图的问题就暂时到此为止了。说说你对各位主配角的印象吧。”罗基又犯了所有名侦探的通病。唉,怨不得连都提出人应当自强不息。哪怕是再要好的朋友,卖起关子来你也得忍着。 “好,我一个一个地分析他们。龙武,单单为了庞大的遗产就足以铤而走险;黄鹤飞是魔术师,逃脱术是他的看家本事,完成密室杀人可以说是不在话下;何奇巧是个手脑灵活的家伙,黄鹤飞的很多道具都是他制作完成的,也许在与黄鹤飞的交流中有幸得到了他的真传;高越是个神秘的家伙,看起来有点神经质,这种人最有杀人的可能;潘若安也是个魔术师,虽说逃脱术不是他的拿手好戏,但毕竟身处这个行业,整天耳濡目染的难免略知一二,甚至他可能根本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再加上他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也许就是笑里藏刀,没准哪天会在你身后捅你一刀;胡俊清嘛,除了说谎就只剩下皮笑肉不笑了,笑面虎一般都是别有用心;古剑华,一个忧郁的男子,大多数的智慧型罪犯往往都是此种类型,他在这几起命案中都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明,而这恰恰是他最可疑的地方,同时,他还喜欢看《基度山伯爵》,典型的复仇者心态,正好符合这几起案件的特点;牛过天,正好与古剑华相反,感觉有那么一点愚笨,当然,很可能是伪装的,但我更认为他是那种冲动型的凶手;常亮夫妇,虽说看起来挺老实,但可能就是绵里藏针。再看这帮可爱的女士,高若雪嘛,整天绷着个臭脸,就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亏欠了她什么似的;司徒雅雯给人一种柔弱女子的印象,但是以柔克刚才是最恐怖的;马莉一副娇滴滴的模样,没准就是个蛇蝎美人;‘假小子’李男外表看起来好像个傻大姐,实际是很有心机,一个独身女子,整天以看恐怖文学和惊悚片为乐,不是心理变态是什么;新来的助理贺美,谁知她是不是暗藏杀机,为什么她刚到这里就发生了这一系列的惨案;至于那几个玩高空抛人的小女生,我认为是可以完全排除在外的。”我一气呵成,把这几天对剧团成员的怀疑一股脑地抖搂出来。 “哈哈,实在精彩!看来你也受到了怀疑论的毒害。就因为藏书里有《基度山伯爵》或者喜欢看惊悚片就有了杀人的嫌疑,难道要大家都得从早到晚看《娃娃画报》?在你面前,面带微笑与苦瓜脸是一个效果,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有嫌疑,有不在场证明的也成了罪过。好在最后你遗弃了几个,否则我一定会疯掉。幸亏龙小凤香消玉殒的时候我身在南京,否则连我也得上你的黑名单。老梁,三起命案的时间你都在干些什么?赵锐,古剑华右手没有拇指,潘若安缺少一截尾指,你应当把他们抓起来,按照推理小说的原则,他们都是重点嫌疑对象。” 罗基说完,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老梁回头看了看壁炉架上的闹钟,时针已经指向了11,“好了,我们先回去了。明天还要继续会战。”“英明啊!一想到还要忍耐罗大侦探无休止的唠叨,和自残没什么两样。”说完,我穿上了我的Jeep休闲夹克。罗基把蒲团放在房间中心,打开音响,换了另一张CD。听旋律应当是。“这个案件的解决,就全靠这个蒲团和两大壶黑咖啡了。”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耳熟。哦,原来罗基改编了福尔摩斯的话。“对你来说,还是巧克力和铅笔更管用!”我朝身后挥了挥手算是告别。“我还是认为胡俊清是真凶!”走到起居室门口时,老梁又自言自语道。 “苍天呀!”罗基夸张地拍着额头,“你睁开眼睛,劝阻一下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罗基走到老梁身边,“这样吧,你明天……”罗基把我关到了门外。他们两个人不知在门后说了些什么。 门被再次打开。 “什么?!不可能!他们会说我疯了!”老梁一脸诧异的表情。 “你们是开着警车来的?我一直都以为不许公车私用呢。” “大哥,我们来这纯粹是为了办案,谁让您住在这荒郊野外呢?” “这让左邻右舍看到了,他们会作何感想。” “是呀,可别吓坏了你这些养尊处优的阔佬邻居。”我看了看老梁,“头儿,咱们下次一定记得要推着婴儿车来。” “哼,你们两个臭小子!快走!”老梁抬脚试图给我的屁股来一个吻,被我灵巧地躲开了。在回家的路上,我问老梁罗基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可老梁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罗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十九节 4月1日,农历三月初六,星期三,上午 大清早,西敏寺的钟声划破了宁静。英国?伦敦!我不是在做梦吧?!哦,应当是从手机里传来的。我睡眼惺忪地伸出手臂在桌上胡乱摸了一番,终于艰难地找到了手机。 “你好?”我拉着长音说道,试图睁开眼睛,但却失败了。 “嗨,你是春眠不觉晓啊!”罗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大哥,我可没空听您朗诵诗歌。是不是你把我的手机铃声给换了?” “这事以后再议。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当然是好消息了!别说是你加入唱诗班了。” “结案了!” “什么?”半天我都没有反应过来。“结案了?!”我嗖的一下从床上来了个鲤鱼打挺,“真不敢相信,经过二十章的沉闷,终于等到了终章的激情!你在哪?” “百鸟园。” “我这就赶过去!挂了。”五分钟后,我已经整顿完毕,坐到了出租车上。车一停,我就兴冲冲地进了酒店。可是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大家都在做着日常工作,看不出一丁点高奏凯歌的样子。按理说如果结了案老梁应当是带头雀跃,可现在却是毫无踪影。罗基也没有出来迎接我。我拨通了罗基的手机,关机!我再拨他家的电话。 这回那头有人接了电话。“赵锐吧?”这次传来的是罗基懒洋洋的声音。“怎么回事?你怎么在家?!”我对着手机喊道。“肃静,你打扰了我的柯达伊四重奏组合。现在正在演奏海顿第78号弦乐四重奏。”“你之前是怎么说的?不是结案了吗?”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哦,还是那件事啊。这都怪你自己心太急!我说了你可别耿耿于怀啊。”“啊,对呀,我忘了还他妈的有一个坏消息啊!”我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 “坏消息就是刚才的好消息是假的。哦,老天!因为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你就如此介怀!愚人节快乐!”我几乎可以透过无线电波看到手机那头罗基的得意表情。 “号外!号外!百鸟园三起命案告破,真凶业已潜逃!”……“杀人狂魔踪迹不见!”……“犯罪嫌疑人,江一波,化名陈国富,男,四十岁,身高一米七,身材偏瘦,平头,右脸颊有疤,苏南口音,有见其行踪或知其下落者,请通过以下联系方式联系警方,电话:010-×××××××,QQ:×××××××,E-mail:×××@163.com。举报者将获得奖励人民币一万元。”消息一时间占据了主流媒体和各大门户网站的头版。 对外发布信息的初衷更多的是为了打消媒体对此事的关注,同时最大限度地降低连环杀人事件对社会民众造成的巨大恐慌,可消息发布后,新的恐慌又诞生了:杀人狂流窜到社会,很有可能就潜伏在你的身边。很多上了年岁并退休在家的老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围堵在公安局外面,谴责我们办事不力,未能在第一时间惩办凶手。而各类媒体也一反常态地刨根问底。我们一时间处于百姓口水的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怎么样?怎么样?我当初就不赞成你们这么做,结果酿成现在的局面!还想封锁消息,洪水是堵得住的吗?糊涂!”局长当着我们的面把自己的得力干将老梁狠狠地尅了一顿。 “这都是因为现在的媒体太发达了,而且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第一手的资料。”老梁还在辩解,一定是连日的辛劳无情地削弱了他的智商。不过说得也对,现在的记者比情报人员还要专业,往往有一些机密信息还没到达接收方的手中,就被抢先一步成了娱乐大众的读物。 上午10点多钟,罗基的跑车停在我身边。他不由分说,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警察堂而皇之地劫持上车。 “这是去哪?”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问罗基。 “首都机场。”罗基回答。他今天穿的是灰色的三件套西装,白色衬衫外打着一条带红色斜纹的明黄色真丝领带,脚上蹬着一双由棕色鳄鱼皮全手工缝制的系带皮鞋,外面则是一件深蓝色的伦敦雾风衣。“老大,你不是想做空中飞人吧?这刚回来怎么又要出门?我这还有三件没头没脑的人命案呢!”“等你知道了原因,没准你还会主动给我报销燃油税呢。”罗基开车的熟练程度丝毫不亚于我摆弄手机的速度。不一会儿的工夫,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一进3号航站楼,罗基就直奔候机大厅。刚一进去,一只手猛地拍在罗基的右肩膀上。罗基用左手顺势一抓并快速扣住对方的手腕,右肘则同时向后一顶。可来人把被扣住的右臂弯曲,把罗基夹在臂窝里,身子则紧紧地靠在罗基身上,使罗基的右肘不能发力。 这突发的事件一时间使我愣在一边。罗基从小练过道家的内家拳,对于格斗也算是半个行家,可这次却是遇到了对手。 见罗基处于下风,我赶忙上前助阵。可来人迅速放开罗基,左手抓住我的衣领,右手则抓着我的腰带,把我举过头顶。我闭上眼睛,心想这下完了,不残也得受伤。 可是过了几秒钟的时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个朋友的功夫差太多了。”来人把我轻轻地放下。我上学时,格斗的成绩可是A+,和歹徒搏斗时也未尝败绩,没想到今天在这个人面前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时,我看见几个机场的工作人员奔向我们,估计是把我们当成恐怖分子了。罗基赶忙上前解释,可直到我掏出证件才把他们劝走。 “我介绍一下。赵锐,刑侦队的精英。这位嘛,是我的死党,吴郁。吴三桂的吴,郁闷的郁。”“幸会!”我破例抢先打了招呼。 吴郁向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这人真是傲气十足! “你别介意!他就是这副嘴脸。”罗基在一旁圆场。 这时,我才仔细打量对方。 吴郁的身高比罗基要高出三五厘米。但比起略微清瘦的罗基,前者要明显魁梧得多。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也比罗基毫无血色的苍白皮肤健康许多。不过,最吸引人注意力的是他的光头,和“光头影帝”尤·伯连纳颇为相似。如果说罗基的头部是艺术家精心雕琢的石膏艺术品,那吴郁的面孔则是能工巧匠用大理石打造出来的。罗基的相貌比较中性化,可吴郁的面孔则完全是男性化的粗线条。鼻根略微凸起,有几分罗马鼻的味道。燕形下颌使其看起来更具男子气。再加上比例极为匀称的模特身材,也许称不上英俊潇洒,但一定称得上英气逼人。 再看服装。白色的t恤外面是件黑色的皮夹克,下身是经典的蓝色牛仔裤,脚上是棕色的牛皮登山鞋。比起罗基眼花缭乱的穿衣风格,他的更为简约干练。 “说实在的,这次的案子使我困惑。就好像你解一道题目,从开始就一切顺利,但即将得出答案的时候,发现之前的推导都是错的。可是从头检查一遍,又没发现是哪里出了错。不知道这次出行能否有收获?” “运筹帷幄是你的特长,我更崇尚行动。” “现在正是到了‘让行动为思考加冕’的时候。在夫子庙旁边咱们喝过酒的那家酒吧再隔一条巷子有一家叫‘迎风十里香’的小酒馆。那儿的酒有点意思,你到南京时不妨去尝尝。” “没有不好的酒,只有不好的人。”“飞往南京的航班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做好登机准备。”“这个你带上,也许会用得上。”罗基把一张纸片交给了吴郁。“放心,一切费用都会由赵锐负责报销!”罗基说着,不怀好意地扫了我一眼。 “最后,祝你一路逆风!” 两个人既没有握手,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一切交流信息都在目光的接触中传递了。这就是通常女人们所嫉妒的只在男人之间才会产生的莫逆之情。 “去南京干什么?”在返回市区的路上,我打开了话匣子。“转到扬州。”“了解。吴郁从事什么职业?”“他?呵呵,他干过的事可多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还记得我家那些酒吗?都是给他准备的。吴郁把约翰·韦恩的那句‘我从不相信不喝酒的男人’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为了赢得他的信任,我曾经输了三天液。而除了酒,他就真是无欲无求了。和我不一样,他是纯粹的外冷内热型。” “看来你们相处多年了。怎么认识的?” “嘿,我都不好意思说,还是那种在侠义小说中老掉牙的情节——不打不相识!他本是一个沈阳街头的孤儿,意外地被一个著名的律师领养。他的养父还真是把他当成亲骨肉一般看待。可是好景不长,在吴郁上中学时他的养父因为得罪了一个黑帮头目而被杀害。因此吴郁立志要做个匡扶正义除暴安良的警察,高中毕业后也像你一样考进了警校。可是在第一年就为了一个曾经是他初中同学的应召女郎,把同班一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打进了抢救室。当然,这还是他看在校友的情面上手下留情。后来,他就被学校开除了学籍。警察梦也彻底破碎了。 “因为他的养父给他留了一大笔遗产,所以他从初中起就利用课余时间闯荡社会。做过门童、搬运工、服装模特,还跑过龙套。现在他是个私人侦探,做些调查婚外恋的工作。别看我认识的人不少,但大都局限于文艺和宗教。可吴郁的相识却是遍布社会的各个角落。三教九流,他是无所不识。而且不管是什么人,他总能找到沟通的办法。这点让我都觉得很惊奇。他是个武术迷和格斗高手,对各种用于实战的拳术都有涉猎。除了最拿手的空手道,还擅长自由搏击,对泰拳和拳击也是略知一二。他曾经还获得过全国散打比赛的亚军。” 吴郁的身手我已经领教过了,和他的经历一比,我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未出阁的室女。我对他产生了很大兴趣。(在之后的几个用罗基的话说是“微不足道”的重大案件里,吴郁以他的冷静头脑,敏捷身手和广泛的人脉,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第二十节 4月1日,农历三月初六,星期三,中午 我和罗基刚从机场回到酒店,老梁就交给我一个信封,感觉他有点神神秘秘的。我很纳闷,这案子还没破,发的是哪门子红包?也许他也是在和我开玩笑。 “匿名信。”可能老梁猜出了我的想法,在我刚想开口时抢先说道。普普通通的6号信封上什么都没有写,封口已经被撕开了。我从里面抽出信。罗基则站在我身后,越过我的肩膀来看信。 就像所有的此类信件一样,信纸是文具店里最最寻常的,字迹是七扭八歪的。内容倒是简明扼要,只有短短的一句话:黄鹤飞是毒贩。除了主谓宾,一点修饰词都不舍得用,就像是拍电报。在本应当署名的地方,画着一个头上顶着三根毛,满脸麻子还少了一颗牙的穿着开裆裤的小胖墩。 它是重磅炸弹、烟幕弹,还是只是单纯的愚人节恶作剧?说句心里话,我实在不喜欢这位不知是大哥还是大姐的做事方式,除了署名处那个可爱的小家伙。“怎么办?”老梁问我。其实他心里早已经下定了主意,可总是像个初出茅庐的傻瓜一样探问我的想法。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考验下属还是为了体现民主。 “凉拌呗!”我把信装回信封,递回给老梁,“咱们现在就码人,带上一票武装开门见山地去问黄鹤飞,‘请问您是不是毒贩呀?’经过这样的软硬兼施,保准立竿见影!”说完,我拍了拍老梁的肩膀,“头儿,您就别逗我玩了。什么结果?” “他一直都在保持沉默。” “那就对啦!咱们手头连一丁点的证据都没有。写信的乖乖在匿名信的内容上着墨不多,倒是对小孩的生殖器投入了相当大的热情。要是换了我,一定也会像黄鹤飞那么做。他没在你审讯的时候变魔术吗?没变?那太可惜了!” “我的事儿办得咋样了?”罗基问老梁。 “还没办呢。我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太妥。” “啥事搞得如此神秘?”我从一旁问道,“头儿,我才是你的下属。你居然把我一脚踢开和外人合谋。” “罗基想在今天组织一场棋牌比赛。” “棋牌赛?”我转向罗基,“这就是你昨晚的想法?大哥,您还没疯够!已经下午了,就别再拿这些人开涮了。”我诧异地问道,“你不会是要学菲洛万斯,靠玩扑克牌来揪出凶手吧?”虽说对罗基比较了解,但仍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有些出格。我不知道他这么做有什么道理。 “啊,就知道你会想到他。那毕竟是小说,通过牌局来找出真凶并不现实,却有其可鉴之处。通过棋牌的确可以从某些角度看到人的性格特征和思维类型。”罗基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你呢?没见你下过棋啊。”我笑着问。“呵呵,自从我四年级时在班级组织的一场象棋比赛中输给了一个笨蛋后,我就再也没有下过棋。”罗基面向着窗户说着。“哈哈,原来是个臭棋篓子!”我是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来拿罗基打趣的。 “好了,作为羞辱我的补偿,你们快想办法让龙武组织比赛,例如说是为了缓解紧张沉闷的气氛。总之,上到九天下至五洋,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就范。” 真可怜,又一个被迷案弄疯的灵魂。 第二十一节 4月1日,农历三月初六,星期三,13:00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龙武终于答应在酒店一楼的娱乐厅举行棋牌比赛。起初剧院里的很多人都不愿意参加,但是,架不住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拉拢”,纷纷在我们连珠炮一般的攻势下举起了白旗,甚至连一向“神出鬼没”的高越都答应下来。随着时代的进步,老百姓物质与精神文化生活的提高,除了正规的体育竞技比赛,棋牌这些传统的娱乐益智项目不再是人们娱乐的主流。当主任古剑华提出原来的棋具都已残缺不全,要去购买新的棋具的时候,罗基竟然自掏腰包并亲自去准备各类棋具。 下午1时,比赛正式开始。各种棋类大家可以自由选择。“老胡,咱俩来盘快棋。”何奇巧指着桌上摆好的象棋棋盘挑战胡俊清。“不了,最近反应迟钝。我还是找人下围棋吧。老古!”胡俊清来到古剑华的对桌。“嘿,有没有玩梭哈的?”牛过天高声嚷着,无人回应。 “梁队长,我们桥牌正缺一人,不知能否赏光?”高若雪邀请老梁参加。“啊,好啊!”老梁出人意料地一口答应。“潘子,咱俩。”龙武对潘若安说。“没问题,老板。” ……经过一番推让,最后的对阵局面如下: 象棋:黄鹤飞VS何奇巧,龙武VS潘若安;围棋:古剑华VS胡俊清;五子棋:贺美VS司徒雅雯;跳棋:高越VS马莉;军旗:李男VS牛过天;桥牌:常亮、袁满VS高若雪、梁宇飞。 我在一旁跟着罗基绕着各个桌子观战。 黄鹤飞与何奇巧果然是快棋的高手,这刚拉开架子就快成了残局。两个人都是反应极快,当机立断的主儿。真是棋逢对手。何奇巧是妙招不断,步步紧逼,而黄鹤飞则是不慌不忙地防守反击,见招拆招。两人闪电般的速度令人眼花缭乱。正杀得难解难分之时,何奇巧出其不意地将了黄鹤飞一军,后者举起了白旗。 “老黄,你今天有点儿魂不守舍啊!”何奇巧开起玩笑。“是有一点。这个该死的案子弄得我紧张兮兮的。否则,你小子还真不是我的对手!”这场“闪电战”所持续的时间还不超过一刻钟。 这边高越与马莉的跳棋也进行得如火如荼。尽管马莉擅长步步为营并及时地“过河拆桥”,但最终以一步之差输于高越。 牛过天与李男的军棋早已杀得不可开交。我一直认为军棋是小孩子的游戏,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不过看这两人投入的劲头,我倒有了几分感动(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可笑!)尽管二人给我的第一印象都是有头无脑,但是这一开火,还是发现了差别。“男人婆”李男是属于粗中有细的,所以深入敌后探营的都是团长一类的“中级干部”;而纯爷们儿牛过天则纯粹是个赌徒,要么是司令亲自出马,要么是小兵挂帅。因此看着他们交火,倒也是趣味盎然。 “红先绿后,输了不臭。老板,您先来吧,不客气。”潘若安依旧嬉皮笑脸的。“哼,你小子就是嘴皮子厉害。那还真不和你客气。”龙武回应道。“嘿,老板,这就对啦。”可是闹归闹,真对弈起来,潘若安可是毫不松懈,与平日判若两人。两人的开局再平常不过了:当头炮对屏风马。比起何奇巧和黄鹤飞的出奇制胜,显得中规中矩了许多。 龙武下棋沉着,坐得四平八稳,每一步都要斟酌再三。而这边的潘若安则是托着腮帮,一副不慌不忙的表情。两个人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二人的阵势排布完毕,就“真刀真枪”地厮杀起来。潘若安喜欢先发制人,而龙武则是以退为进,用波澜不惊下的险象环生来形容此时的局面并不为过。不知是潘若安有意退让,还是龙武技高一筹,最后龙武获胜。 贺美与司徒雅雯厮杀得不可开交。贺美从开局便保持着先手的优势,但司徒一边如影随形地紧跟,一边又机动灵活地开发新阵地。活三……冲四……死四……似乎进入了死循环,高手过招,这样的情况是在所难免。可渐渐地,情势明朗起来。贺美以VCF战术掌控了局面,险胜了司徒。逆转的好戏没能上演。 桥牌桌上也是酣战进行时啊。老梁与高若雪这一对“老帅哥美女”组合与常亮夫妇也杀得天昏地暗。 ……“1方片!”——一听就知道是老梁浑厚的男中音。“加倍!”——柔中带刚的声音,是布景师袁满。“1黑桃!”——果断而清晰,是高若雪。“1无将!”——声音毫无特色,是灯光师常亮。 ……老梁利用明手的机会,来到罗基身边,“怎么样?希望没有浪费时间。”“面包会有的。”罗基低头看着积分表不紧不慢地回答。从积分表上看,只要是老梁叫牌,基本是胜负各半。而高姐叫牌,则是未尝败绩。所以综合来看,还是“高粱”组合占了上风。 古剑华和胡俊清的围棋进展缓慢。古剑华持黑子,第一颗子出人意料地落在“天元”,之后二人便在棋盘的边角自顾自地布下自己的棋子。俗话说,金角银边草肚皮,眼见四角都快被胡俊清控制了。渐渐地,胡俊清似乎有些坐不住了,总想贴古剑华的棋子,可后者却并不急于交锋,尽管对方抢占了先机,但他依旧是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下着,所以一时间难分胜负。 忽然,古剑华的棋锋突变,刚才不相上下的局势立刻变化为对古剑华有利,但胡俊清毕竟不是等闲之辈,急忙转变自己的打法,不过围棋不同于其他的棋类比赛,之前整体的布局是环环相扣的,靠一两步好棋是很难改变全局的。接下来的时间里,古剑华开始步步为营,一举一动都似乎在压制着对方。最终,在古剑华的十面埋伏下,胡俊清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并最终俯首称臣。古剑华上演了一幕反败为胜的好戏!连一直都在旁边观战的龙武和平素沉默寡言的高越都喝起彩来。 散场后,大家各自离开。最后只剩下罗基、老梁和我。“玩够了,我的罗大少爷?”老梁生气地问,“这又是什么鬼名堂?”“验证了我一个微不足道的想法。” 就在老梁准备发飙的时候,他腰间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立刻像拔枪一样快速地从手机套里抽出手机,看了眼来电者的姓名,迅速按下通话键。 “喂!”他说,“不是让你们盯着黄鹤飞吗?……听不清,声音大点……什么?黄鹤飞怎么了?” 我们都听到了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虽然有点模糊,但绝对不会错。这是专门负责盯梢的穆鸣的声音:“他——蒸——发——了!” 不可思议的事情如同走马灯一般轮番上演,为这个特别的愚人节增添了不同寻常的怪诞气氛。 “你们现在在哪里?……复兴门地铁站?……好,原地待命!我们立刻赶过去!赵锐,赶快启动警车,复兴门地铁站!上车!”老梁完全是恶魔附身的样子。 “这就对啦!我知道黄鹤飞在哪里。”罗基眨了一下左眼。一定又是故技重演了。 “哪里?”老梁一本正经地问道。 “Plat for mnine and ters。” “说人话!”其实老梁的英文水平还是不错的。他显然是不理解其意义。看着老梁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我暗自发笑。“九又四分之三月台。”罗基慢条斯理地解释了一遍。 第二十二节 4月1日,农历三月初六,星期三,16:30 “今天1号线怎么这么多人?”一冲进复兴门地铁站,老梁就嘟囔起来。 正如老梁所说,虽说1号线发送乘客的运载量在首都的各条地铁线路中是首屈一指的,但今天车站里滞留的人也确实是太多了。估计又是哪里出现了故障。 我们跟在老梁身后,在人群里好不容易才通过对讲机的不停联系找到了穆鸣的位置。此刻,穆鸣正两眼发直地靠着地铁站的柱子,手指夹着一顶黑色的大礼帽。他看到我们,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向老梁报告。“好了,穆鸣,你把黄鹤飞跟丢了,说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老梁板着面孔,压着火气问道。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梁队。你仔细听我说,也许你能给我指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穆鸣用纸巾擦了把汗,继续说道,“梁队,自从你命令我和尔聪暗中跟踪黄鹤飞后,我们始终加以警惕。今天下午1点多时,黄鹤飞和我们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酒店。我到楼下去让外围的伙计们给他放行。接着我和尔聪一直在他身后不超过五十米的范围内跟踪。一出百鸟园,他就不紧不慢地绕着天坛公园散步。 “一路上,他时不时会停下来向路人表演一些很花哨的街头魔术,引得路人连连拍手称赞,连我都想在一旁欢呼喝彩了。当时街上的行人都盯着他那夸张的行头看,所以根本就不愁会把他跟丢。我们就像是在观看一场免费的街头魔术秀,整件事真是够搞笑的。可是好景不长,一个意外事故扫了黄鹤飞的雅兴。 “他在过马路时,一辆疾驰的捷达车从另一条路上突然转弯,并且没有减速,直奔黄鹤飞冲去。别看黄鹤飞人高马大的,但动作却特敏捷,看到迎面而来的轿车,他飞快地闪到路边。好在那里是一片草坪,他连一点皮外伤都没有,真是虚惊一场!黄鹤飞回头仔细地看了看那辆捷达车,就是那时候他看到了我们。不过,我认为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在跟着。唉,我怎么又扯远啦!刚才那辆捷达车的车牌被三张光盘遮挡住了,根本看不到车牌号。他从草地上爬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慌不忙地从脚边拾起了自己的大礼帽,并抖了抖自己的斗篷一般的特大号风衣。之后就若无其事地继续他的街头魔术秀,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刚才突发事故的影响。接下来的街头漫游可以说是平安无事。 “后来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急匆匆地招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只好也打车跟着。可他的车绕了个大圈后却停在了那个被车撞伤的小姑娘住的天桥医院附近。黄鹤飞付了车钱就直奔医院的方向,并从医院旁边的水果店里买了几斤水果。之后他就顺着楼梯上到那个小姑娘病房所在的四层。因为是四层楼,黄鹤飞不可能从窗户溜出,我们就在四层的电梯外假装看报以逸待劳。大概十分钟后,黄鹤飞从病房离开。我俩一个从后面跟着他从楼梯下楼,另一个从电梯提前下楼到外面候着。黄鹤飞出了医院,又打车回到天坛东门的地铁站。见他买了地铁票进入地铁站,我们也赶忙买了两张票。 “可就在我们买票的时候,黄鹤飞突然向我们的方向快步走来,‘你们这是要去哪公干?警察乘车也要买票?’这是他的原话。而一时之间,我们俩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他冲我俩轻蔑地一笑,就迈开大步奔向崇文门方向的地铁。既然我们已经暴露,就索性大大方方地跟着他。在地铁上,他还故意在车厢的一头向另一头的我俩挥手致意。当时我要不是谨记你的叮嘱,早就去狂扁他一顿了。 “到了东单站,他下了车。我们同样下车跟着。我们本以为他要出站,可谁知他却换乘了1号线。是苹果园方向。我们的任务就是盯住黄鹤飞,所以我俩接着继续跟踪他。为了避免他取笑我们,我俩这回就乘坐了相邻的车厢。当然,透过车厢之间拉门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他。 “哦,对啦,差点忘了一件事!黄鹤飞在下5号线换乘1号线的中间还有个小插曲。他在地铁公示牌附近的一个垃圾箱里取出一只包装纸包裹着的四四方方的玩意儿并将其放在风衣口袋里,从头至尾除了他的离奇消失以外,就只有这件事看起来有点鬼鬼祟祟的。取完东西后,他突然加速,似乎是想要甩掉我们,但看起来他失败了,我们依然跟在后面。 “上了1号线后,我们看到他站到一个不拥挤的角落,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黄鹤飞不愧是个了不起的魔术师,也不知道他和身边的一个小姑娘低头说了些什么,使女孩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他。不过我心想: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别想翻出我们的手掌心。到了复兴门站,他跟随前面下车的人下了车。但这次既不是出站,也不是换乘,他去了公厕! “地铁站里的公厕你知道啊,都是除了一个门,再没有其他可以通过的出入口。我们以为他进了这里,一定是跑不了,所以就没有跟进去。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黄鹤飞出来,过了将近一刻钟,我让尔聪进去检查,可是里面空无一人!我又拿出证件,请一位看起来很老实的清洁女工进女厕看看,可里面除了一对母女就没有其他人!听着,梁队,我要说的就是,从他进入公厕的那一刻起,我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厕所的出入口,一刻也没有! “我让尔聪在外面守着,自己进了男厕,经过仔细搜查,发现里面除了这顶夸张的大礼帽,再没有其他什么能够证明他到过厕所的东西了。”穆鸣说着,还把大礼帽的里面对准我们,似乎这顶帽子就是厕所,“这下我俩可真是傻了眼。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如同烈日下的水一样蒸发不见了!于是,我俩一合计,还是赶紧向你们汇报的好。我明明看到他进了厕所!我他妈的非常清楚他根本就没离开过!但是,老天爷,他从未离开,可他却不在那儿!这就是事情的经过。头儿,我申请心理治疗!” “你们在门外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其他人进出?”老梁问道。 无非是换装的老把戏。“推理小说女王”阿婆就是玩弄此类技巧的名家。而魔术师克莱顿·劳森笔下的不可能犯罪名篇则是这种犯罪手法的代表作。 “共有五男二女。里面绝对不可能有黄鹤飞!”穆鸣脱口而出。 看来他也注意了这个问题。“哦,这么肯定?”“听我描述完你也会赞同我的。第一个人是个高于一米九的大胖子,他是穿不进黄鹤飞那件瘦长的风衣的。你别说有什么缩骨功,就算那个大胖子有本事缩骨,也绝没有本事缩他那一身的赘肉。第二个人是个驼背的老头儿,货真价实的驼背。和他比起来,刘罗锅就可以称得上是挺拔了。第三个人是个背书包的学生,个子矮矮的,比黄鹤飞矮将近两个头。如果黄鹤飞可以缩成这个样子,那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第四个人是个拄拐的年轻人,身高和形体倒是和黄鹤飞吻合,但他不可能脱离拐杖行走。而第五个人你们可以自己去看,他现在还在那里等车呢。”说着,穆鸣用手指了一下方向,“人呢?刚才他还在那里的。” “什么样的人?” “一个夹着LV包的白领。高矮胖瘦都适中,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外表斯斯文文的样子,一看就是常年坐在办公室的。对啦,就是比这位稍稍黑了点儿。”穆鸣用下巴指着罗基描述道。 “老梁,我可是一直在你身边啊。分身法我还没练成呢!”罗基用胳膊肘碰了碰老梁的后背,一脸无辜地说道。 “别打岔!”老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是还有两个女人吗?黄鹤飞完全可以化装为高个的苗条女人骗过你们的眼睛!” “是有一个身材苗条的高个姑娘,但也就是一米七左右吧。不过我可不信一个身高快一米九的男人化装为女人不会引起我们的注意!” “那另一个女人呢?” “呵呵,这次我敢拿半年的薪水打赌,最后这个女人和这件事情无关。” “哦?” “是的,因为那是我老婆!” “行了,废话少说!”老梁高声喝道,“他有没有可能在离开公厕时没有被你们看到?1号线向来以乘客多而著称,很有可能他趁你们不注意时巧妙地逃脱,他不是个什么逃脱术的行家里手吗?或者是你们跟错了人,或者是人多导致你们看不清楚,你如何能确定……” “确定,我敢拿一年的薪水打包票,”穆鸣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他那一身行头,就是到了天涯海角,我们也不会认错。至于说人多看不清楚,梁队,我们的本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发誓从他出了百鸟园直到进了地铁公厕,他绝对没有机会逃脱,尔聪也可以发誓。是不是?你哑巴了?” “是!是!头儿,正如他所说,真是中了邪了!”穆鸣的同伴白尔聪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怪异事件里清醒过来。“你们一直说黄鹤飞的行头奇特,还有什么大礼帽。请问,他今天到底都穿了些什么?”罗基突然发问。“你是谁?”穆鸣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罗基。“你只管回答问题!”老梁没好气地说道。“头上是这顶黑色的大礼帽,身上是黑色的长风衣,长风衣里面还有个带风帽的黑色休闲衣。现在不是流行h1N1嘛,他就赶时髦似的戴了个消毒口罩。”“他还真是赶时髦啊!”我从旁边加以润色。“裹得倒挺严实!是不是连墨镜都戴上了。”老梁嘀咕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个浑蛋到底要干什么?”老梁就如同是蓄势待发的炮弹。“我们又没有权力干涉公民的穿衣打扮。毕竟你只是让我们盯住他,而且他现在还不能被证实就是嫌疑犯。他这副怪打扮只会让他无处遁形。”“你俩回去写份检讨!一定要深刻!重新反思反思,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老梁命令道。他转向我们,“破解不可能,这是你的特长,小罗。难道世上真会有这样的绝技吗?或者是我们都在梦中?我可是在上周六的晚上见过黄鹤飞的逃脱把戏,但这次……”他怀疑地看了看四周,再次说道,“今天的地铁站怎么这么多人?” 老梁领头,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光临了地铁站的公厕。来去匆匆的人们以怪异的眼光打量着我们。里面的情况果然如穆鸣所说,唯一与外界相通的通道只有下水道了。“省省力气吧,这里可没有丽塔·海华丝的海报。”我正挨个门检查的时候,罗基从后面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那可不一定!没准黄鹤飞的身上文着地铁站的设计图纸。”其实我也对发现秘密出口不抱希望。黄鹤飞一定是使用了某种障眼法来达到金蝉脱壳的目的。 从一些乘客的口中,我们知道了人多的原因。 原来就在我们赶到复兴门站的半个多小时之前,在2号线的建国门站发生了一起意外事故:一名男子不慎跌落到地铁轨道上,被进站的地铁碾死。因此2号线的乘客都换乘了1号线,致使1号线的沿线各站出现了拥堵的现象。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又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建国门站丧生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蒸发了的大魔术师——黄鹤飞! 看起来,黄鹤飞显然是蒸发玩过了火。 但为何他明明是乘车西行,却死在了完全相反的方向上?而这究竟是一起意外的事故还是一次计划中的谋杀? 我们又驱车赶到建国门站的2号线月台。东城区刑侦支队的同事们已经在地铁站工作人员的配合下采集了现场资料。现场尽管已经经过了清理,但依旧可以看到血迹。两个分局的高层领导经过反复协商,得出的结果就是:由我们全权处理黄鹤飞的命案。上级领导已经将此案与之前的三起命案进行了合案。 从照片上看,黄鹤飞是被迅速驶入的地铁齐腰截断!死相极惨! 根据目击证人的回忆,由于建国门也是换乘车站,所以当时的客流量也很大。很多人都在黄线后等待上车。在东直门方向的地铁驶入车站时,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大个子突然向前倾,继而跌落到地铁上,还没有来得及起身,就被迎面而来的地铁碾在车轮下。 在黄鹤飞的外套口袋里,我们发现了一个信封。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封信。信上的字是打印在信纸上的。内容如下: 可笑的警察们,我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但你们一定不知道,我还是个毒枭!没错,龙小凤是我杀死的!因为她手里掌握着我藏毒的证据。本来我打算放她一马,可她竟然口口声声说要把我交给警察。没有办法,我只好杀人灭口。至于我是如何穿梭于反锁房间的,你们这群蠢货一万年也甭想知道,要记住,我才是中国最伟大的魔术师!本以为这样就可以风平浪静了,无奈,蒙娜又插了一脚进来。原来我进入龙小凤房间时,被她无意中从猫眼里看到。她试图通过让我爱她来作为让她封口的交换。哼!那个愚蠢的小骚货!乘人之危,她活该!王虎也是我干掉的!我怎么这么倒霉。那天晚上,他非得到走廊里抽烟,偏偏发现了我下手除掉蒙娜的一幕。他过去是个瘾君子,毒品都是我提供的。狗改不了吃屎,他现在依旧是个瘾君子!我用手头里仅存的一点毒品先满足他的欲望。他在云里雾里飘飘欲仙的时候,就被我送上了西天!瘾君子嘛,社会的败类,死有余辜!我只是为这个无聊乏味的世界除掉了一个寄生虫而已,用得着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吗?平心而论,你们应当发给我一个为民除害的奖章。哼!杀死区区三个人对我来说,根本不存在什么所谓的良心谴责,但你们逼得我太紧了!你们让我夜不能寐,我的背后总是有警察的眼睛在盯着。反正这回我是彻底地栽了!不过,哼!你们能够发现我,不是因为你们足够聪明,而是我实在运气太差!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让我在临死前再玩弄一下你们吧!当你们还在地铁站的公厕里寻找我的踪迹时,我早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了!我今天寻死,也不是怕你们,只是我无颜回那边见我的大哥!算命先生说爷爷我今年有血光之灾,看来是应验啦!蠢货们,你们是什么也查不到的!哈哈哈哈……很拽很嚣张,完全是个疯子!和平日里的黄鹤飞判若两人。即使他在舞台上盛气凌人,但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疯狂!这真是一个疯子,一个反社会者的自娱自乐行为。 我们又和地铁站的工作人员联系,调出了事件发生时的地铁站录像。从录像的记录上可以看到:当地铁进站时,唯一能对黄鹤飞构成威胁的,是他身后一个扣着白色棒球帽,戴着大墨镜和大口罩的男子。地铁进站时,只有这个人在屏幕上有个不太明显的位移。也许正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动作导致黄鹤飞跌下月台。而从其他摄像头的记录上却并没有找到这个神秘男子X,由于流感的蔓延,很多人都是戴着口罩出行,而服饰完全可以找一个没有摄像头的角落来变换。 X究竟是谁?他和黄鹤飞的死有没有关系呢?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连病毒都来给我们捣乱,我们已经在泥潭里越陷越深了。 “为什么黄鹤飞要逃跑?他是怎么消失的?那个戴棒球帽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害黄鹤飞?”在开车回百鸟园的路上,我不停地向罗基和老梁抛出问题。 “小罗,说说你这回的想法吧?”副驾驶座位上的老梁又把球抛给了坐在他身后的罗基。“有很多,不知你先听哪个?”“只要别搬出那个什么几分之几的月台就行!”“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从后视镜里,我看到罗基把双手交叉贴在脑后,虽是闭上双眼,一副睡眠的模样,但脸上却是神采奕奕的。 “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一个村民到山里砍柴。在返回的路上,他看到前面忽然闪出一个黑影,不论该村民的速度快慢,这个黑影一直与他保持着相同的距离。黑影三绕两绕地进了一间半山腰的小庙。村民来到庙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里面毫无反应。他又重重地敲了敲门,可是一切照旧。最后,他从腰间拿出斧头,破门而入。结果,刚才进去的人已不见踪迹!” “说完了?”“没有。”“后来呢?”“他中邪了!变成了一个只会问为什么的家伙。真是可怜!”“谢谢!真没看出你还是很有同情心的嘛!”我在后视镜前向罗基伸出了中指。这个家伙,在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消遣我。“你们听没听过虫洞和量子纠缠?”罗基话锋一转。 “虫洞,我记得好像是在里看到过!而对于量子,我就知道量子力学和《量子危机》。不知道量子和黄鹤飞的离奇案件有何关联?”不用说,罗基又是想和我们开玩笑。为了避免冷场,我就索性配合起他的歪理邪说。说实话,我也想知道罗基是如何看待黄鹤飞的奇异事件的。 “还不算是孤陋寡闻。虫洞是物理学家们提出的一个概念,现在关于虫洞的解释有很多种,其中之一就是认为虫洞是一个超时空管道。至于量子纠缠,我国在这个领域可是处于世界一流的水平。”罗基说到这里,还故意顿了顿,“清华和中科大最近又刷新了此项目的世界纪录。所谓量子纠缠,用最科普最通俗的话解释,就是量子的瞬间转移,即一个量子从一头消失,没有经过三维的物理空间,却从遥远的另一头出现。怎么样,和黄鹤飞的案件很相似吧?” “你接下来就要说那个地铁站的公厕里面隐藏着一个时空传送机,黄鹤飞不顾一切地冲进厕所里,就是为了说一句‘Beam me up,Scottie’。” “聪明,一点就通。只可惜,现在人类还只是停留在传输量子的初级阶段,科学家推测,要想传送人,恐怕还要等到一千年以后。” “那赶快把我像速冻饺子一样冷冻在液态氮里吧。一千年以后像唤醒木乃伊大祭司Imep一样唤醒我。我兴许还可以看到干掉黄鹤飞的凶手正举着鲜花对我笑脸相迎呢!” “没准黄鹤飞使用了隐形斗篷。” “是,还有飞天魔毯呢!”我补充道。 “或者像土行孙一样会土遁。” “我看还不如说是尿遁更贴切。” “都闭嘴吧!一会儿是神话,一会儿是魔幻,一会儿是科幻,再加上先前的鬼故事,我们可以去写小说了!”老梁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破天荒地讲起了冷笑话。 “题目就叫‘当代钟馗捉鬼记’!”我向老梁挑起了大拇指,“头儿,我看咱们也可以退休了。也许他们更需要找个茅山道士来。对呀,罗基不是有挺多牛鼻子的朋友嘛。谁能想到,我们的亲友团竟然是宗教人士。” “那你们可能会对我接下来的提示不感兴趣了。”罗基不紧不慢地说道。“别卖关子了!你就不能直接说明?”“按照侦探小说的惯例,我在这个时候应当是保持沉默的。但是为了剧情的发展,我只好搞暗示了。唉,还真是困难!其实答案很明显,在一本古代典籍里面就有了交代!”“一定是占卜书吧?”“非也!这本书倒是很难归类,因为它更像是一本博物志或是上古地理书。这本奇书自古以来就着实把一大批顶尖的骨灰级文化学者搞得非常郁闷,对于它的荒诞不经,连大名鼎鼎的太史公都望而却步。” “您老就快点说出书名吧!我这儿都望……”“。”“哦,原来是啊。”我拖着长调说道,“你还不如说是呢!” 第二十三节 4月1日,农历三月初六,星期三,夜晚 又死了一个,剧团成员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说到各自下午的行踪,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对自己下午的行动遮遮掩掩,就好像商量好了似的玩起捉迷藏的游戏。不过,有几个人倒是可以排除嫌疑。比如胡俊清、古剑华、龙武和高越,因为在出事的不久之前,胡俊清和古剑华还在对弈,再加上从旁观棋的龙武和高越。当我们赶到穆鸣那里时,惨剧已经发生。再算上路上消耗的时间,他们四人根本来不及赶到案发现场。“升堂”的时间安排在晚饭以后,当然,为了不影响大家晚餐时的胃口,讯问的事情只有我们知道。 吃晚餐时,场面是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偶尔听见餐具的撞击声和个别人的咀嚼声。谢天谢地,餐厅里面灯火通明。如果换成是蜡烛或油灯,大家非崩溃了不可。 老梁因临时有事,没有到场。不过他在临走时交代,务必等到他回来后再开始逐一讯问。“老弟,我们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这种煎熬?难受死我了!”我右侧的潘若安在我身边低声耳语道。“老哥,说实话,我比你还想知道答案。”“嗯……”潘若安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什么破玩意儿?又没电了!华叔,手机借我用用。”说着坐在我斜对面的高越就从他身边的古剑华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屏幕还没修呢?用得真别扭!您快换一个吧,换一个屏至少要四五百,而3G手机的出现,使现在的2G手机变得巨便宜。”别看高越为人孤僻,但据其他人所述和我自己的观察,他对古剑华从来都是客客气气毕恭毕敬的,宛如一个小孩子。 “凑合着用呗。”古剑华和蔼地对高越说道,“我这个岁数的人怎么能和你们这些小鬼相比。手机对你们来说必须要时尚,对我们却只是一个通信工具而已。”据剧团的演员所述,古剑华对高越向来都是严格管教,甚至到了严酷的地步,与平日里那个和善的“华叔”判若两人。但今日一见,古剑华对高越的态度与传言不符。 “哪天我给您换一个。”他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不到五分钟就返回到自己的位置。 坐在我正对面的胡俊清一副无精打采的衰样,还时不时地打个喷嚏或是擤鼻涕。看来他去拘留所没白去,至少还带了点儿东西回来。 高越拿起盛满饮料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没准今晚还有中毒而死的短命鬼……啊……啊!”他突然在地上打起滚来。只见高越一手捂着嘴,一手按着肚子,而鲜血则从手指缝中渗透出来,手中的杯子早已摔得四分五裂。 大家都赶忙扔下手里的碗筷,聚集在高越周围。“大家都请靠靠边,远离餐桌,保护现场!你别拉我!”我甩开罗基拉我的手。正当我维持秩序的时候,高越坐了起来并捧腹大笑,把藏在手中的装着番茄酱的小包装袋扔到桌子上。原来是个玩笑!“真是虚惊一场!”胡俊清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着头上的汗。 “你要吓死我们啊!”司徒雅雯满脸通红地责备道。 啪! 高若雪上前给了高越一记重重的耳光。 “你……你……”高越捂着带掌印的脸颊,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走向高若雪。这些刚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的人赶忙上前拉住高越。 “你们这些傻瓜!”高越说完,挣脱开众人,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 高越身上有一种近乎邪恶的恐怖幽默感。 “你拉我就是这个意思?”平息下来后,我质问罗基。 “我只是不想看到朋友当众丢脸。” “那拜托下次拉我时再用点力气,我还误以为你是在推我呢。见鬼,但愿没有下次!” 高越退席后,大家继续吃单调乏味的晚餐。我把这一天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嘴里的排骨上,使劲地咬着它们,直到它们粉身碎骨后才吞咽下去。 “是不是有一块骨头就是我?”罗基笑着问我。 “太对了。不过就你的身材来看,顶多算是精排!” “真是高看我了。” “啊!”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了宁静。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胡俊清身上。他又跟着凑什么热闹? 只见胡俊清双手用力地挠着自己的颈项,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道清晰的划痕。他看起来像一条刚从水中捞出的鱼,最后两眼一翻,伸直了双腿。 胡俊清尸体的瞳孔收缩,看起来又是那无处不在的吗啡惹的祸。胡俊清走得如此匆忙,估计还要归功于大剂量的吗啡。很明显,这次“狼”真的来了。该死的,这是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毒杀案。尤其还是当着警察的面,凶手实在是不给面子。如果被别人迎面泼来一盘鲍鱼,我还能做到无话可说,但是,当鲍鱼变成臭鱼烂虾时,换了谁也不会忍气吞声的! 胡俊清倒霉地成为百鸟园不到一周时间内的第五具尸体!大家这回是真的慌了神,很多人都是不知所措地瞎喊。似乎盲目地喊叫就可以使胡俊清起死回生。所有的人都围在胡俊清的尸体四周。我和其他在场的同事赶忙驱散他们,我抽空给老梁拨了个电话。“头儿,胡俊清翘辫子了!看起来应该又是吗啡中毒。”“妈的!这无休止的杀戮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从电话的这头我都可以看到他那即将迸裂的血管。 根本就是大屠杀!这个凶手就是人不杀光死不休。“息怒,息怒。”我还得安慰老梁,生怕他搞坏了身体。“给我闭嘴!”老梁终于彻底地撕下了他那一贯儒雅的面具,还原了他那彪悍的本来面目,“盯住所有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记住!是所有的人!”现在老梁的语气完全可以作为震慑索马里海盗的武器,愤怒的声音足以使一个特种部队的军官都心惊胆战。“是,是。”我选择了沉默。所有的总入口都是重兵把守。能抽调出的人员几乎全部出动。警车在百鸟园的外面奏起了“交响乐”。记者大军也如同洪水来临前的蚂蚁,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百鸟园的周围。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难忘的愚人节。 老梁就像拿着圣旨一般,把搜查令带到了酒店。所有人按性别分为两部分,接受我们的搜身检查。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幕上演了。 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拔出一支手枪,一脚踢到了搜身同事的脑袋上。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把站在他身边等待搜身的潘若安抓了过来,枪口对准了潘若安的太阳穴。原来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不是别人,正是“神力王”牛过天。转眼间攻守双方转换了形式,对手瞬间占据了主动。 真是惊心动魄的夜宴! 嫌疑犯自己跳了出来,我们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这个浑蛋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有枪就应当从一开始采取射杀这种痛快麻利的方式,干吗还要采用投毒这种温柔的做法。一会儿玩密室杀人这种高杆玩法,一会儿又玩装神弄鬼的低级把戏。我实在是一万个不相信在牛过天的猪脑里会迸发出这么天才的火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谢天谢地这件事发生在现实社会,它如果发生在侦探小说中,作家估计要受到和小布什同等的待遇。 “谁也别过来!统统放下枪,否则我就让这小子的脑袋开花!”还不错,牛过天的这套台词说得挺流利,“梁队长,麻烦您在酒店外给我安排好一辆车。要快啊,我一心急就会出汗,这手倘若一滑可就控制不好手枪了。到时候伤了和气可不要怪我,哈哈哈哈!”“牛过天,你不要激动!有事我们可以商量。”老梁示意大家都放下手里的家伙。 我们排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目送着牛过天劫持着潘若安走出了餐厅。老梁趁机打电话到总队请求特警队火速支援。我一直都认为请求特警支援是远水不解近渴。因为匪徒总会在特警不在的时候才会嚣张跋扈,哪个白痴也不会在特警的埋伏圈里耀武扬威。 送行的队伍已经缓缓地来到了酒店的旋转门前。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台阶下停好的白色面包车。“你们真是太客气啦,咱们改日再会。哈哈哈哈……”眼看牛过天已经走下台阶,一只脚就快要跨上车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老梁竟着了魔似的不顾生死地冲了上去。这个疯子!而在同一时间,牛过天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老梁的胸口!脸上的表情酷似影视剧中的牛头马面。完了,老梁必死无疑了! “小心!”我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扑向老梁,只感到身上一热,之后就…… 第二十四节 4月2日,农历三月初七,星期四,白天 “宝贝儿,你终于醒了。”是罗基轻快的声音。 “我在哪里?”我睁开眼睛,除了洁白的墙壁,空无一物。不是我熟悉的地方。 “医院。”这回是老梁的粗嗓子。 “哦,我中了一枪。我以为自己这次能见到萨达姆了。”我说完试图用双臂支撑起身体,可是失败了。原来我的左肩受了伤,左臂和上半身都缠着白色的绷带。 “你真是让记者们笑掉大牙了。”老梁一脸鄙夷的表情,“我怎么会带出你这样的窝囊废?肩膀中弹竟然昏睡了一整夜!” “那要不要我打你一枪试试?怎么一点知恩图报的心都没有!” “请你们不要打扰患者!”一个漂亮的护士推门进来。 我很久就幻想着有这么一天了:因为伤病住院,和一个照顾我的美女护士一见钟情并永浴爱河。是多么浪漫而又温馨啊! 护士进来后,不由分说就过来扒我的裤子。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进展也太快了吧。 “哦,美人,使不得!”“使得,使得。该打针了!”她像魔术师一样变出一个注射器来。原来如此!我一定是患了臆想症。“护士小姐,我的这位朋友还没有彻底从枪伤中清醒过来。”罗基抱着胳膊笑呵呵地为我“辩护”。“不打!”我从小特别害怕打针。“嗬,还来脾气了!”护士把注射器里的空气推了出去,带出的药水看起来像喷泉一样,“你这样的患者我可见得多了,乖乖地趴下哦。”“输液行不行?”“行啊。”多么美妙悦耳的声音。“那太感……啊!”可恶的针头到底是钻进了我的屁股。 这个小妮子竟然阳奉阴违!我最恨这种口是心非的蛇蝎美人!我可怜的屁股就这样被美女护士的针头出其不意地亲了一口!“我代表患者向您致以最最崇高的敬意!”罗基从一旁助威。护士赏给了罗基一个灿若桃花的微笑,然后就轻扭着浑圆臀部离开了病房。“你每次都和别人里应外合地来害我。”我翻过身来,“牛过天呢?”“他抢走了你去天堂的机票,这会儿没准正和萨达姆在一起喝咖啡呢。”“哦?那个恶棍,太不地道了!”我用右手扯着罗基的衣袖,“说说是怎么回事。”“这可难住我了。”罗基看了看老梁,“还是问你们队长吧。”“在一片慌乱之中,不知是谁给了牛过天致命的一枪。”老梁低声说道。 “没人向你请功?” 老梁摇了摇头。 “那弹道分析总可以吧?” “子弹根本不是从国产手枪中射出的!”老梁压低了声音,就好像床下有人在偷听,“老狐狸(老狐狸叫胡力,是技术科的弹道和兵器专家。一谈起各种各样的武器就如数家珍一般,在他的专业领域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说这个神秘的枪手使用的是柯尔特9mm自动手枪。” “还是进口货!” “这个神秘人是敌是友我们还不清楚,所以现在外界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都以为是我们成功解救了人质。” “是呀,如果是敌人,这么做是为了灭口;如果是朋友,不用说,是为了帮忙。而且牛过天在龙小凤的案子里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凶手另有其人。这么说,现在警报依旧没有解除。差点忘了一件事,胡俊清的死因是什么?” “这个案子已经没你小子什么事了,这段时间就好好在这养伤吧!” “你明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快点交代!”得了便宜就得趁机卖乖!成功人士必须要具备这种得寸进尺的品质。 “初步看来,胡俊清是喝了瓶装的红茶中毒而死的。最奇怪的是,据目击者称,是胡俊清自己从十几个瓶子中任意拿出一个。而其他喝了红茶的人却没有发现异常。” “那就是……” “无差别杀人。”罗基又猜中了我的想法。 “晚餐的饮食都是谁安排的?” “就是胡俊清自己。” “没准是自杀呢。趁众人不注意,偷偷地把毒药投到瓶子里。用的毒药是吗啡吧?” “曲晨正在做他的功课呢。” “等那个慢郎中出结果,我都康复了!”我整了整背后的靠垫,“黄鹤飞和胡俊清两起命案的不在场证明都调查得怎么样了?”“你看看吧!”老梁从裤袋里拿出一张涂涂改改的表格。我的乖乖!好一张大表,让人看了直发晕。咦,这不是我之前写的不在场证明表吗?“头儿,和魔术师接触得多了你也学会妙手空空了。”原来的不在场证明表上已经增添了很多新内容。 “王虎和蒙娜两起命案因为是发生在夜里,所以除了出差在外的古剑华,其他人都是在各自的房间里。而在胡俊清的命案中,只有没参加晚餐的龙武和袁满不在案发现场。” “毒药很可能在晚餐之前就已经在瓶子里了。尽管我们还不知道毒药是怎么跑到瓶中的。” “这帮悠闲的可人儿在昨天下午步调一致地给自己放了个大假。好像是在畅游北京城!” “除了黄鹤飞,其他的鸟儿晚上又全部飞回了巢!”老梁一脸懊恼。 “何奇巧在大栅栏等人?” “他说有一个叫吴明世的人和他约好下午4点在大栅栏做一个交易。那个人说他手里有一把民国时期的铁锁。” “‘无名氏’?真是个好兆头!那交易成功了吗?” “那个吴明世根本就没出现!所以才叫我们怀疑。” “真是太棒了!套用那句老话就是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还有个发现,就是黄鹤飞那封打印的认罪书上除了你的指纹,就只有黄鹤飞本人的。”老梁从一旁嘀咕着。 “头儿,你这又是在暗示什么?是我伪造的认罪书?” “行啦,明知故问!” “不合情理啊!认罪书手写多直接,干吗还要不厌其烦地打印出来?难不成是黄鹤飞的字羞于见人?” “很简单!”罗基抱着双臂笑着说道,“如果有人想办法让你在一张空白的信纸和信封上留下了指纹,事后此人戴上手套用这张信纸打印内容,然后再装进信封里。这样,信封和信纸上就只有你的指纹了。”“哈,新花样啊!这个人再把信封趁黄鹤飞不备时放进他的口袋里。嗯,可行!”我夸张地点了点头。 “那按你们的说法,这个人就是地铁站里那个神秘的X,而且X和黄鹤飞还是熟人。因为只有关系密切的人,在做这一切动作的时候才不会引起黄鹤飞的怀疑。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提示到此结束!上午还有个古董拍卖会,少陪,告辞。”罗基站起身来,对老梁说道,“老梁,这个不知死活的牲口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我会派人看好他的!”“你们就这么弃我而去了?”我捏着嗓子喊道。“行啦,别这么肉麻!”说完,罗基就穿上风衣幽灵似的飘出了房间。“头儿,牛过天是什么来头?”“只能查明他曾在西藏当过两年的装甲兵。退伍后的经历不详。”“那这一时半会儿还结不了案。”“还有很多疑点。不过牛过天的死至少可以暂时封住媒体的臭嘴了。酒店里依然安排着我们的……”“儿子!” 坏了!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家伙还把我受伤的消息透露给我的父母。我老妈一进门就哭天抢地地扑到我的床上,就像我牺牲了一样。“妈,轻点!你压着我肚子了。我没事啊,看!”我做出超人伸出右臂飞行的动作。 “只是被花生米撞了一下,离心脏远着哩!” “别胡说!这伤筋动骨还得一百天呢!”听我老妈的语气,就好像我是被人大卸了八块似的。 我耐心地把眼泪汪汪的他们劝回家。我老爸临走前还一步一回头地嘱咐我一定要回家住一阵子。我只好先答应着,反正腿还没有受伤,行动还是我自己说了算。 我长舒了一口气,探望伤情的同事们就排着整齐的队伍一批一批地进入病房,弄得好像遗体告别仪式。连局长大人都从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来看我。我暗自发誓,以后别说是中了子弹,就算是炮弹我也忍了。丢不起这人啊! 同事们刚离开,又不知从哪里钻出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记者。他们还要给我拍照。我摸着下巴上一层新长出来的胡楂,偷偷地问老梁我现在的形象适不适合上镜,没刮的胡楂是不是显得特沧桑。 “很成熟!”这是老梁的评语,虽然简单,但却精练。在镜头前,我做出几个自以为还算帅的造型。记者的离去使我如释重负。 终于迎来了百鸟园的亲友团们。 率先进来的是龙武,他照旧是眯着小眼睛,脸上依然是愁眉不展的。 “我正好要探望小月,就顺路来看看你。” “多谢您的好意。我好得很!”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去看小月了。一会儿我再回来。” “您太客气了。快忙您的事吧。” 我正坐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冥思苦想时,一只冷冰冰的手摸到我的手背上。我赶忙睁眼一看,原来是潘若安。“你呀,我还以为是女鬼呢!吓我一跳。” “老弟,太感谢你啦!”潘若安像触电一样快速地摇着我的右手,“要不是你,现在我可能就孤苦伶仃地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了!” “你言重了。我们的工作就是确保每一个老百姓都不受到匪徒的威胁。对了,你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潘若安把一盒人参放在我的膝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万望笑纳!” 笑纳个屁!我心里说。 “快拿走啊,别逼我做违反纪律的事!”我把人参推了回去。“都啥年代了,还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呢!”他又推了回来,“难道我的贱命还不如一盒人参?”“哪里,哪里……”我们俩就像拉锯一样把人参推来推去。“潘老兄,这样吧,如果你非要有所表示,就指点指点小弟如何开扇吧!”见实在不好推辞,我突然灵机一动,“我外套的口袋里刚好有一副Bee纸牌。” 我之所以热衷于此道是因为这个技术属于泡妞时的必杀技。只要对方不是灭绝师太之流,东方不败之辈,几手漂亮花哨的开扇,一些免疫力不足的小妮子就直接全部拿下! “开扇?没问题呀!不过Bee还是免了吧。因为它的背面没有白边,又是密密麻麻的斜交小方格,所以切牌时会让观众有眼花缭乱的感觉,同时又给Double这样的手法加大了操作难度。而且蜜蜂的道具牌和牌组少之又少,无形中又加大了它使用的局限性,所以Bee在魔术界的应用不是很广泛,连我这样的行家里手都唯恐避之不及。老弟,我送你一副tally-ho。它的手感在Magic和Flourish两个领域里都有不俗的表现。” “因为平时和朋友玩牌都是用Bee,感觉挺有手感,就一直用它练习开扇。”满脸无辜的我感觉自己很无知。 “Bee是赌场里的王者,魔术界则是Bicycle的天下。不过,我更偏爱毒蛇和狮王。尤其是后者,是大卫·布莱恩和t合作出品的纸牌,也是布莱恩的第二代纸牌。狮王可是相当棒的Flouriscally-ho更加适用。” “啊哈,啊哈。”对于潘若安的最后一句话,我只有干笑的份儿了。看来潘若安对我的龌龊心理早已知晓了。真是尴尬! “放心,有我这个名师指点,你一定会在扑克技巧上突飞猛进的!”潘若安拍着胸脯扬扬自得地说道。 突然间,我开始欣赏起潘若安这种大言不惭的风格。 我试了试左手,还好没有受到枪伤的影响,依然能够正常使用。我先在潘若安面前按照从魔术书里学到的手法开了个圆扇。他哈哈大笑,纠正了我指法上的错误。最后,潘若安传授了我几手超炫的扑克牌洗牌和开扇的技巧并嘱咐我勤加练习。师傅教得卖力,徒弟学得用心。我的水平在原有基础上更上了一层楼。 潘若安临走前,老梁把人参硬生生地塞回他的手里。送走了潘若安,又来了古剑华。“您认为黄鹤飞的死和潘若安有关系吗?听说两个人过去结下了梁子。”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我切入正题。“呵呵,这种魔术师之间的冲突在魔术这个圈子里太正常不过了,当然这里面有‘同行是冤家’的元素。这其实不是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冤仇,他们之间的过节主要是长久以来南北两派的魔术之争。我国的魔术历史源远流长,在世界魔术史上,也是作为一类重要流派而占有一席之地的。从两汉时,就有西域的幻人来到我国表演幻术。而魔术的繁荣则从隋唐开始。有从现今阿拉伯、伊朗、印度、朝鲜和日本等地来华谋生的艺人。他们或是作为各国使团的随访演员,或是通过商业活动,甚至干脆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来到中原一带表演。几个世纪以来,尤其是鸦片战争以后,西方列强通过坚船利炮打开了我们这个天朝大国的国门。击碎了我们黄粱美梦的不只是战火、宗教和鸦片,同时还有在客观上被西方人在进行殖民扩张中顺便捎带来的西方先进文化。 “改革开放后,西方文明才作为客人正式地进入我国。随着中外艺人交流的日益增多,国外魔术也大量地传入我国。南方作为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受到西方的影响最大,所以最初的南方魔术艺人侧重于吸取欧美的魔术表演手法。北方由于地缘优势,自古就与中原文化密不可分,所以在魔术的手法上则更多地借鉴了亚洲的传统魔术技艺。因此,在我们的魔术界出现了南北两大流派。所谓南派,其表演讲究舞台道具造型的宏大华丽,动作轻盈潇洒,一般很少有语言的交流,号称‘闪电’表演。所以特别适用于远距离观赏,视觉效果绝对是一流的。就像大卫·科波菲尔的大型幻象魔术,无论是‘移动’自由女神像,还是‘飞越’万里长城,一个魔术动辄花费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美元,但效果也的确惊人,完全对得起之前投入的巨大资金。当然我国的大型幻象魔术还没有砸过这么多的钱。 “而北派则更多的是注重手上技巧,即‘手技’的运用。除表演细腻外,还注重‘使口’,这是传统民间艺人在街头表演时必不可少的项目。嘴上的功夫是北派魔术的一个重要特点,也是与南派魔术风格最大的差别。最著名的例子就是被董建华称为‘鬼手’的王保和。你看他在表演‘三仙归洞’的时候,只需要一张小桌,三个小碗和一个小球就足以让观众瞠目结舌了。这与南派魔术的视觉盛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表演的同时,他的嘴总是像崩豆似的一刻也不闲着。嘴皮子就是和专业的相声演员相比也是毫不逊色。当然了,随着南北派交流日益增多,相互取长补短,现在南北两派之分已经不甚分明。取而代之的是‘技术流’和‘道具流’的焦点之争。尽管业内的高手对于魔术道具的滥用嗤之以鼻,但道具魔术令人叹为观止的表演效果远胜于手法魔术也是不争的事实。为此双方各不相让,竞争依旧激烈。关于魔术应当以‘技术流’还是‘道具流’为主的辩论还在继续,并将延续下去。” 大师就是大师,别看古剑华因伤退居二线很多年,却依旧关注着自己心爱的事业。 我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知道了,是噪声! 果不其然,最后压轴的还是那跑龙套的一万二千只鸭子。经过前面几人的连番轰炸,我的神经系统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其实她们的到来更多的是为了看罗基一眼。虽然我对此心如明镜,但毕竟她们是如此好心好意不远万里地顺道来探望我这个病号,所以还是不要点破了。看到罗基没在这里,她们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如果她们不来看望我,我一定也会怅然若失的。 最后,还是探病归来的龙武代表他的全体演员致了个简短的谢幕词,之后就黯然地退出了病房。这也成了百鸟园剧团的告别演出。而老梁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终于在日落前命人替我办好了出院手续。 第二十五节 4月2日,农历三月初七,星期四,21:00 左臂用不上劲,什么娱乐活动都只好暂时告别了。正在我郁闷的时候,大本钟的声音响起。 “大哥,你终于浮出水面了。拍卖会有收获吗?反正你也就是去凑个热闹……对,就是滥竽充数。嗬,老姐不出钱,你到那里充其量也就是望梅止渴罢了……又有好消息了吧?” “这回绝对让你满意,我在‘山外青山’,没事就来吧!最好把老梁那厮也拎来。” “他来合适吗?我可从没在那里看到过老梁这把年纪的大叔级的人物。” “来时只要提我就没事。”说完罗基就挂了电话,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这就是他的风格。 “山外青山”是一家位于前海附近的杂糅着古朴与前卫风格的茶室。茶室的老板是个帅气的小伙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拉二胡。他是罗基的朋友。这里的顾客清一色都是80后。众所周知,我们这个年龄都是不大擅长交际的。在“山外青山”,大家的年龄相仿,聚在一起更容易畅所欲言。 我找到老梁,之后打车到了钟鼓楼。夜晚的什刹海一带是很美的。每次我来到这里,第一站总是钟鼓楼。站在南北呼应的鼓楼和钟楼之间,似乎总会听到来自几个世纪前的声音,是个静坐冥思的好场所。除夕之夜到钟鼓楼听报时几乎成了伴我度过新年的必不可少的年夜大餐。日落之后的什刹海,两岸各具特色的酒吧茶馆都亮起了霓虹灯,而弯弯曲曲的流水在五颜六色的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两岸的垂柳在偶尔来袭的晚风吹拂下婀娜起舞。只可惜我无心流连。 我顺着波光粼粼的岸边找到了“山外青山”。不出所料,罗基坐在了最里边一个靠窗的包间里,正出神地看着一张白纸。我抬起右手轻轻地敲了敲窗子,他冲我招了招手。茶室里正放着《春江花月夜》的音乐。老梁一进茶室,茶客都投来异样的眼光。老梁的脸竟然红了! 找到我们的包间后,桌前已经多了两杯清香怡人的碧螺春。“是要讲和吗?好吧,说说你的好消息!”“是挑战。不过先不要急,”罗基说完就转向了老梁,“曲晨那边有结论了吗?”“有了结论,可是使案情更加混乱了!”老梁把茶一饮而尽,招来罗基异样的眼光,“首先,胡俊清中的毒是大剂量的吗啡……”“果然又是吗啡!是真凶要画上句号的意思吗?”我用右手撑着脑袋,斜着脸看着老梁。 “你们听我说完,中间谁也不要插嘴!曲晨的分析报告上说胡俊清中的是吗啡的毒。他所喝的红茶塑料瓶里也检验出了吗啡,上面只有胡俊清自己的指纹。而其他的饮料瓶都是正常的。可是,可是,他妈的!龙武马莉他们竟然都说胡俊清有个一喝红茶就拉肚子的毛病,所以他从来不喝红茶!” “有意思,有意思!”我兴奋地摩擦着双手,“胡俊清那天不是感冒了嘛,反正也品不出味道,没准就破例喝了红茶。”我提出了假设。 “因为感冒就改变了多年来所形成的根深蒂固的饮食习惯?甚至要冒着拉肚子的危险?要知道,当时除了红茶,还有很多饮料可以挑选。你说的理由很牵强。不,是绝不可能!”老梁肯定地说道,“对胡俊清之死的调查有两个急需解决的障碍:第一,据酒店服务生的证词,胡俊清喝的红茶是自己从十几瓶瓶装红茶里随机拿出的;第二,胡俊清的瓶子是当场开封的,而吗啡又是通过什么渠道进入到密封好的塑料瓶中的?” “难道是……” “无差别杀人。”罗基又一次猜中了我的想法。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由于一时兴奋,我竟把半杯茶当成水一口喝下了肚,“莫非凶手是在用这种杀人方式来洗脱自己的嫌疑?因为前几次杀人都有嫌疑,这次通过这一手把嫌疑均摊在每一个成员的身上。用心险恶啊!” “浑蛋!他又是怎么鬼使神差挑中了头彩的?这吗啡又是如何跑到塑料瓶里去的呢?它总不会自己长了脚趁大家都没注意时偷偷地跑进去吧?这才是破案的关键!”老梁说完,重重地捶了紫檀制作的茶桌。 一言不发的罗基用赞许的目光扫了老梁一眼,尽管很短暂,但他心里一定有鬼! “大侦探,我们的苹果你已经分享了,你的苹果呢?” 罗基把他刚才看的白纸推到我这边,“都在这上面,自己看吧。也许会给你们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再加上个小小的气旋。” 忘了说明,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嵌着金色细条纹的休闲西服,里面是深蓝色衬衫搭配白底缀着宝蓝色圆点的韩版窄领带。左手尾戒上镶嵌着的祖母绿在灯光的映射下反射着幽光。 我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白纸,“看起来不像是欠费单啊。”白色A4纸上的字是打印的,但是一看内容,我就傻了眼。虽然我的外语水平很糟糕,但也认得上面使用的是日语。“又消遣我!”“耐心是美德。这又不是莫比乌斯带。你就不能看看另一面?” 我翻过白纸,背面是罗基飘逸的字体,内容如下: 潘若安,日本姓名:大野平次郎;上世纪90年代初在以大阪为中心的关西地区的夜总会里以表演纸牌魔术为生;1996年2月因在神户的一家赌场出千得罪了当地的黑帮,之后就消失于日本,时间不详。 “怨不得潘若安不留在日本,原来是在那里混不开了!把一身本事用在了出老千上,嗯,还不错!纸牌魔术师到赌场做老千倒还算是专业对口。” “就像是白魔法师受到魔鬼的蛊惑,摇身一变成了黑魔法师。”“真看不出那个小丑竟然是伏地魔。”我直视着罗基,“从哪里得到的情报?”“当然是我的民间渠道。”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沟通无处不在啊!消息确切吗?”“一万个放心。再看看这个,”罗基又把另外一张白纸推到我面前,“这是吴郁半个小时前发来的电子邮件和文件传真的内容。” E-mail的内容大致如下:李若月的亲生父母已经故去多年。她父亲本姓高,因为家里孩子多,而其舅父四十多岁仍膝下无子,所以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过继给舅父而改姓江。李若月的弟弟高雄飞现年四十三岁,是扬州市民政局一个部门主管。从他口中得知,在他上大学期间,他二姐即李若月曾在家中住了一年多的时间,并产下一个男婴。 “那李若月就不是叫江若月,而是高若月。高若月,高若月,高若雪!咦,难不成她们是姐妹?”我大声嚷道。 “唉,一点气旋就让你失去了耐心。”罗基皱着眉轻声埋怨道,“热带风暴还在后面呢。” 传真是一张出生证明: 姓名:古乐;性别:男;出生日期:1988年7月12日;父亲姓名:(李若月代);母亲姓名:李若月。 传真下面还盖住了一张照片。只见4寸照片上是二男一女共三个穿着80年代风格服饰的年轻人,站在正中间的是一个穿着牛仔装的英姿飒爽的女子,而这个女子虽然年轻,但我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正是高若雪!照片的后面还签着三个人的名字:若雪、若月、雄飞。 豁然开朗。一切都昭然若揭了!这一个礼拜的所有汗水和心血终于得到了回报! “不可能是高若雪。绝不可能!”老梁慢慢地摇着头,“你们一定搞错了!” “头儿,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包庇这个高若雪。你怀疑这张照片是合成的?”我用右臂拱了拱老梁,“难不成她是你年轻时的相好?还是你看上人家了?” “去,别胡说!”老梁都不知如何发泄了,“妈的,我感觉疯人院的大门已经向我敞开了。”“头儿,别只顾着到疯人院去躲清闲。先给我们一个高若雪不是元凶的理由!” “看来你们的领导有难言之隐啊。”罗基用好奇的目光扫了一眼老梁,“先让这个准疯子一边冷静冷静,赵锐,你从出生证明上就没有联想到什么?” “联想到什么?如果我没记错,你是金牛座,所以这个男孩肯定不是你,也不会是我,当然更不可能是……喏。”我用下巴指了指老梁,“等等,”我拍着额头,“古乐。你莫非在暗示古剑华是这个孩子的生父?” “榆木脑袋!让我把这条看不见的辅助线给你们补上吧。”罗基从西服的内口袋里拿出一支金笔,在传真纸的反面比画着,“首先你的出发点就错了。古乐,乐在这里发的是跃的音,把乐换成同音的月,就成了古月,而古+月=?” “胡?没有这么个人啊!”“高若月的搭档是谁?”“啊,是,是胡俊清!”我高声吼道,心里同时想到了常亮提到胡俊清时的怪异眼神,接着又压低声音,“大哥,您这文字游戏是不是有点儿异想天开了?未婚生子难道就要搞得如此神秘?还有心思玩游戏!不过我喜欢这样。哈哈,这回侦探推理小说里常见的手法几乎都凑齐了!密室杀人,死前留言,连环模仿杀人,不可思议的消失,这次又是预知未来的无差别杀人和出人意料的人际关系。照着真凶这种无限的创造力,明天早上就是发现一打会跑会跳甚至会演奏门德尔松的无头尸体我都丝毫不会感到意外了。” “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很可能你要先老梁一步去夜探疯人院了。”罗基先是像看到外星人一样目瞪口呆了几秒钟,之后又一脸坏笑地冲我摇着头,“听好了,这个案子中最骇人听闻的部分还没来到呢。” “还有?您老人家非要来个语不惊人死不休吗?!” “你不妨再天马行空地想一下,在这个可爱的小圈子里还有哪些人可能和刚才的假设挂上钩呢?” “好像是脑筋急转弯啊。我得把这些人过过筛子。”我在脑海里按着这些人的房间顺序像放电影一样一个个地过目。受伤的小月?不对,她是个女孩子啊。“高越,是高越!用你刚才的说法,越同月,高是这个系列迷案中出场率最高的姓氏。那高越就是古乐,也就是李,不,是高若月和胡俊清的儿子!”我用右手抓着头发,“这纯属是游戏,我不玩了,我要放弃,我要出局!” “可这是事实!”看罗基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这完全就是巧合,是臆想!你不能平白无故地在这里乱点鸳鸯谱,还买一送一似的再胡乱地搭配个儿子!” “证据一开始就在我们眼前,只是你视而不见。”罗基有点不耐烦了。 “请大师直言吧!”我的胃开始泛酸了。 “又是老调重弹。”罗基终于抿完了最后一口茶,“就像很多经典的侦探小说一样,亲属之间的生理性特征再次帮助了迷途中的我们。” “快说,快说下去!” “直系甚至是旁系血亲的外貌体形通常来说都会有某些相似之处。” “这可没准!我就见过很多双亲都是那种在人群中丝毫不会引人注目的类型,却生出了极漂亮的孩子。反之,父母是俊男靓女,但子女长相犹如狒狒的也不在少数。当然,狒狒也很可爱,但如果某个人长成那副嘴脸,实在是不利于社会的健康发展。” “好,你就暂且保留着那套关于狒狒的遗传变异理论吧。难道你就没有注意到高越有着和高氏姐妹同样的鼻形,又与胡俊清有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下巴?” “啊,是这样!”我恍然大悟,“怨不得我第一次看到高越的时候觉得很眼熟,当时还觉得他像周杰伦而没有在意。”“你是个不错的事后诸葛亮。”“别管事前还是事后,抓到真凶就是够格的臭皮匠!”忽然,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你不是在向我们暗示高越弑父吧?!”“我有一种直觉,一股势不可挡的台风就要抢滩登陆了。”罗基转移了话题。 “哦,那我可太期待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高呼,最后被妩媚动人的老板娘赏了一个“黄牌”。好在我有证件护身,否则就是被直接“罚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二十六节 4月3日,农历三月初八,星期五,白天 “何奇巧不见了!”我和罗基上午刚到酒店,就听说了这个消息。何奇巧竟然在戒备森严的百鸟园成功逃脱。何奇巧不去做魔术师,真是屈才了! 剧团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现在显得格外凄凉。 “听说了吗?百鸟园又失踪了一个人。”尽管我们试图严密封锁住消息,但何奇巧神秘失踪的消息依旧是不胫而走。本已经销声匿迹的记者又像魔蝎大帝的狼头士兵一般死灰复燃了。 和平时期的媒体到了战争时期不经训练就可以直接改组为特工部门,只要能够获得信息,无孔不入的记者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短短的一周时间里失踪两人,死亡六人,最终突破了酒店里每个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那些入住酒店的非剧团客人在吃腻了闭门羹后,在健身房和餐厅里对健身器材和餐具美食发泄着不满。 龙武的办公桌上已经堆满了酒店服务生提交的辞呈。只等老梁给他们发“签证”了。 马莉旁若无人地大哭大闹,“空中飞人四人组”歇斯底里地高声喊叫,龙武没完没了地长吁短叹,常亮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贺美神色紧张地匆匆闪过,潘若安神经质地进进出出,司徒雅雯幽灵似的低声抽泣,袁满和高若雪整日闭门不出,只有李男还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沉浸在她的恐怖小说里,她无所顾忌的神态似乎在向凶手宣战:让死亡来得更猛烈些吧。其实,对她的故作镇定大家都是心领神会,只是无意更没工夫点破而已。他们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都收拾好了行李,只等我们的城门一开,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他们的齐心协作终于把从案发之初到现在一直都神经兮兮的我们彻头彻尾地带入了盼望已久的疯人院。 潘若安曾不厌其烦地三次提出要去股票交易厅,但面对老梁的铜墙铁壁,他抛出的请求都吃了闭门羹。 在此期间,罗基重新检查了包括龙小凤的房间在内的所有案发现场。从他的表情分析,他一定是在寻找某一样东西。当然,这个东西既可能是个实实在在的物体,也可能是某句话或是某件事。总之,是能触发灵感的东西。 午饭前,我们又得到了几条之前所不知道的消息: 原来抛弃李男的不是别人,正是惨死在地铁站的魔术师。李男曾经狂热地追求过黄鹤飞,两个人也的确好过一段时间。据说就是因为龙小凤从中作梗,才导致李男被黄鹤飞无情地一脚蹬开。之后,就是言情小说里面常见的割腕啊,上吊啊,吞服安眠药什么的,只可惜这些自杀计划全部夭折。如此看来,李男倒是个烈性女子!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人点醒了她,使她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就是从那以后,李男把一头迷人的长发剪掉,并烧毁了所有的裙装,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这么看来,她还是很可怜的,又一个爱情的陪葬品。可让我纳闷的是,李男为什么不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而是继续若无其事留在这里? 另一条消息则是一个正在见习期的服务生提供的。据他所说,在龙小凤遇害当天,大概是上午10点半前后,他曾经看到黄鹤飞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从外面回到酒店。他是在黄鹤飞死后,才想起这件事情。这其实很正常,因为那天下雨了嘛。而且黄鹤飞已经像他的名字那样驾鹤西去了,就算是浑身是血,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了。但罗基对这条迟来的消息似乎很感兴趣。 简单地吃过午饭后,我和罗基正坐在大堂的沙发里闲聊,忽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梳着两根麻花辫,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小姑娘。她直奔和老梁在一起的龙武而去,对着他比比画画的,并把一副扑克牌交到龙武手中。原来是在用手语交流。她是谁?又是来做什么的呢?我和罗基中断了谈话,好奇地凑到近前。 “这副扑克牌是黄鹤飞前天交给你的,他让你转交给我?”龙武小心地接过女孩递过来的牌,又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好了,我知道了。你快上楼休息吧!” 背带裤女孩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就一瘸一拐地走进了电梯。 “龙二爷,那个女孩是谁?”我开口问道。 “她就是小月啊!这不刚刚出院嘛。”龙武冷冷地回答。 “她就是那个因车祸住院的女孩?” “正是她。” “我看到她是用手语和您交流,难不成她是个聋哑人?” “哦,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幼年时患了一场大病,病愈后使她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但听力却是正常。对啦,这副扑克牌是黄鹤飞前天去医院让小月转交给我的。不知道对破案有没有帮助。” 原来小月是个哑女!这个情况同事们从来也没提过,所以我还是刚刚知道。当我的目光落在罗基身上时,只见他的双眼闪烁着不寻常的光芒,嘴角也亮光一闪。他的眼睛正盯着龙武手中的牌盒! 打开封口,从里面抽出扑克牌。只是一副魔术师手中极其寻常的红单车牌。数了数,五十二张数字牌,一张鬼牌,一张广告牌。每张牌都是完好无损的,翻过来看,没有其他的记号。黄鹤飞是在搞什么鬼?没准就是送给小孩玩的。 不知罗基突然想起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梯,并且不准我跟着他。我早已习惯了他这种故作神秘的把戏。大约两个小时后,他才面无表情地下了楼梯,简单和我打了招呼后,就一个人离开了百鸟园,把我一个人留在了空荡荡的鸟笼里。 第二十七节 4月4日,农历三月初九,星期六,白天 每年的清明节,都会降下蒙蒙细雨。上苍似乎也在为逝去的人们哭泣。今年的清明节也是毫不例外。 一大早,老梁的电话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小子,起来。火速赶到酒店!” “才几点?”外面还是蒙蒙亮,“您这么早急着去扫墓啊?!” “别给我贫!古剑华死了。”最后一句话老梁是用沉重的语气拉着长音说的,就像是刚刚死了老爸。 “古剑华也死了?第七具尸体!死了半打还嫌不过瘾吗!” “少废话。放下电话,立刻赶来!” “这回是吊死的还是毒死的?” “是病亡。你快来吧!”老梁第三次催促我。这种情况自从我参加工作后还是头一回,一定有什么紧急的情况。 “这也太巧了吧,还真没见识过死人也要赶场!您这么急着找我,我又不会让他起死回生!” “半小时以后我再看不到你,明年的今天我就去给你扫墓!” 半小时!老梁显然被吓昏了头而没有算计好时间。“头儿,这是北京!是从早堵到晚的堵城……”不过没等我说完,他那边就先挂了电话。军令如山,为了我的脑袋,就得赶快化牢骚为行动。枪伤使我的穿衣速度大大地打了折扣。出家门时,我给罗基打了电话。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嗯,知道了。我过一会儿就到。” “头儿。为了避免您兑现那疯狂的誓言,我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我不得不掏出证件逼着出租车司机闯红灯。那位红鼻子头的老兄可真有两手,不光技术娴熟,更是沉稳老练,下了班一定没少玩极品飞车。他不去参加F1可真是白瞎(方言:浪费)他……” “你小子肩膀中了枪怎么连脑子也坏了?别像个话痨似的。古剑华临死前还特意为你留了点小小的纪念品。跟我去看看你的小礼物吧!”我跟着老梁进了酒店。 “原来您是嫉妒我了!我说您怎么像个怨妇似的。别郁闷啦,就是留给我一座金山也有一半归您。话说回来,我还从没想到自己这么有魅力,竟然让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在临终前还这么费心。” “这要是二十年前,我非得让你满地找牙不可!”老梁把我带进了古剑华的房间。“这就是古剑华遗留给你的。”老梁指了指桌面上的翻盖手机。 所谓的纪念品竟然是一部碎了屏幕的破手机!开什么国际玩笑?今天是清明节,又不是愚人节。连续不断地被戏耍,使我患上了愚人节后遗症。 “这个是古剑华的遗书,你也看看吧!” 遗书的内容再正常不过了。原来,古剑华早就知道自己身患不治之症,因此早就对自己的财产进行了分配。他的积蓄还不少,被分为两半,一半投入到慈善事业,另一半则留给了高越。看来古剑华对高若月还真是一往情深啊。遗书中关于连环杀人案的内容只字未提。 最让我震惊的不是内容,而是末尾处的遗嘱证明人。一个是龙武,这无可非议。另一个竟然是罗基!原来他昨天下午跑到古剑华的房间里做起了遗嘱证明人。难怪他如此平淡地接受了古剑华的死讯。啊,这部破手机也一定是罗基出的馊主意!否则任何一个正常的人也不会在临终前送给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部手机,还是一部破手机。这个玩笑的确很过分! 没过多久,罗基也赶到了酒店。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我还从未见过他穿得如此正式,表情又是这般严肃。不过是一个过气多年的老牌魔术师嘛!罗基还真是一个念旧的人。 按照古剑华的遗嘱,尸体当天就进行了火化。葬礼上也没有任何的仪式,正符合古剑华平日里低调的风格。“是不是你让古剑华把他那个破玩意儿留给我的?”从葬礼返回的路上,我对罗基发着牢骚。 罗基点了点头。 “大哥,你有点玩过火了吧?还是有什么别的用意?” “就是一个念想而已。你又想多了。” “古剑华一定是真凶!”我一口咬定。 “哦,何以见得?” “因为他身为绝症患者,随时都可能暴死,所以在临终前便除掉了生前所有有过节的人。”“胡说八道!”“我胡说?那古剑华怎么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命呜呼了?”“你的推理小说综合征算是病入膏肓,简直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了。只因为身患不治之症,就连续杀掉这么多朝夕相处的人?哼,按你的逻辑,公安机关只要全体出动,把警力都安插在各大医院的重症病房,来一个全警总动员,就可以破获所有的杀人案件了。真是荒唐至极!” “嘿,嘿!还刹不住车了。开个玩笑何必认真!不过,你是在什么时候做了古剑华的遗嘱证明人的?”“昨天。”“昨天,不会是昨天下午吧?”“无可奉告。”“你昨天下午神神秘秘地做了什么?”“哦,突然想到有几个问题要剧团里的成员确认一下。” 别看罗基平时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可一旦顽固起来,真的是任你雨打风吹去,我自岿然不动。我只好放弃了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