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谜藏之恶水》 引子 我坚信,五千年的文化长河,儒家的仁德,墨家的信义,道家的生生不息等太多深奥的思想,这些足以在全世界闪闪发光的传承,完全可以作为底蕴来支撑起中国悬疑小说,让我们的作品有自己的风骨,而不是一味模仿剽窃国外的作品,并以达到多少相似度为荣。 远处蒙蒙高山,山下村屋四散分离,夜空淡云流动。土屋中一灯如豆,油灯前一个朦胧的人影在桌上摊开的本子上仔细地画着什么。 突然有人敲了两下门。 影子连忙合上本子放入口袋,轻轻地打开了门。未及说话,门外突然伸进一只巨手摁在影子的肩头正中,人影刚要惊呼,另一只巨手迅速伸进门口掐住了人影的脖子,像提小鸡一般把屋里的人提了出去。 敞开的木门被秋风吹得轻轻晃动,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远处传来凄厉的狼嚎。 残月从云中探出头来,冷冷地注视着远处的山峰和近处的村庄。 村后的小河泛起了阵阵涟漪。 第一章 迷村 <er top">一 手绘的指路图上的清水村是个埋在十万大山里的小乡村,正规地图上从没有标注。高林从出发地上火车,下了火车上汽车,最后跟着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十几个小时,到达指路图上标着离清水村最近的白水镇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晚秋微凉,风从连绵起伏的山峦那头吹来,一改往常的干燥,竟有了几分水样的温润。吹着高林额头的头发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雾水点点在额角。高林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向镇上的人打听清水村怎么走。但所有的镇民都连连摇头,说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手机早没了信号,高林背着行囊犯上了愁,听听咕咕叫的肚子,决定先找地方吃点饭。 镇上的饭店只有一家,高林找到饭店门口的时候,正遇见店主把一个老乞丐推了出来,边骂道:“哪里来的要饭的,到处乱窜。” 高林扶起被推倒在饭店门口的老乞丐,随手掏出一元硬币放在老乞丐手里,朝盯着他看的老乞丐笑了笑,进店要了饭菜,等待的当口拿着指路图再次向店主询问清水村的位置,店主想了又想,一拍大腿:“知道了,你说的这个清水村,就是恶水村。” 高林摇摇头:“不对吧,老板,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清水村哎。” 店主坚决地说:“也许你们山外人就叫它清水村吧。但你问清水村山里谁也不会知道。我们都叫它恶水村,那,你看,村里的车把式杨大个在这等新来的教书先生已经半天了,错不了的。” 高林顺着老板指的方向看去,客栈外一个黑大个敞着怀,露出浓黑的胸毛,倚着辆驴车打哈欠。两只眼睛一边大一边小,正东张西望着。 店主招手喊着:“大个,杨大个,你们村的先生在这呢。” 大个子答应一声,丢下驴鞭就跑进了客栈:“哪个?哪个?哪个是才来的先生?” 高林走上前去:“您好,我姓高,请问您是清水村来接我的吗?” 大个子大小眼都睁圆起来:“哪个清水村?俺们是恶水村啊,你姓高啊?错不了,俺们村长就是让我来接姓高的先生。” 饭店老板在后面嘀咕:“我说你这先生还不相信,清水村就是我们说的恶水村,从来只有村子里的驴车上来,镇里没马车下去的,你不跟他走,也就没得去了。” 大个子边抢高林的行囊边嘀咕:“快走快走,高先生啊,秋天天黑得早,到夜里谁也走不了山路,哎,王老板,我要的馒头呢,你夹几片牛肉给先生捎上,我们现在就赶路。” 高林连点的饭菜都来不及等上,就这么被半推半拽地出了客栈。忽然那个半蹲在屋檐下的老乞丐站在了他和大个子的面前,手心向上端着那一元硬币,糊满眼屎的浑浊老眼盯着高林说:“一入恶水村,魂魄不翻身,你的钱我不敢要哪。” 高林愣住了,杨大个一脚把老乞丐踢滚出老远:“哪来的疯子乱败坏我们村的名声!讨饭碗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高先生你上车,别理这老疯子。” 高林要去搀扶那乞丐,杨大个不由分说把高林拉上了驴车,“驾”的一声,套着车头的驴子跑了起来,高林推开驴车后门,见老乞丐爬了起来,拼命跟在驴车后面追赶,哭着喊着:“一入恶水村,魂魄不翻身。一入恶水村,魂魄不翻身哪。” 驴车越来越快,很快老乞丐跌倒在车后,在地上滚着喊着:“不翻身哪不翻身。” 终于老乞丐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车后,最后连哭喊声也听不到了。 高林看到车后的夜色越来越浓了,似乎在不断蔓延着追赶奔跑的驴车,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拉上了车厢后的布帘,往车厢前面靠着坐。 <er h3">二 天还没有全黑的时候,驴车蜿蜒进了山林。立刻最后的天光也被铺天的密林遮住了,高林坐在驴车里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 高林把头伸出车厢看看,密林里参天的大树间不断传来夜鸟的嘀咕声,远处还有隐约的狼嚎,不禁有些发毛,问杨大个道:“杨大哥,离村里还有多远?”昏暗中杨大个面色朦胧,回头似乎笑了笑:“早咧,过了这个林,盘过老山道,再过那个乱坟堆,才到咧。” 林子里渐渐涌起了雾,高林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正好到了五点。林子里的雾越来越浓,四周茫茫的跟牛奶一样,把夜色也压了下去。 高林不禁担心了起来,问杨大个:“杨大哥,这么大的雾你看得见啊?”杨大个笑着说:“哪个看了?俺闭着眼睛听小驴子跑咧,到了前面三道山,才是我睁眼的时候。” 高林呆住了,但杨大个毫不在意:“没事咧,这小驴子蒙了眼睛推磨也溜滑,这点小林路算什么?高先生,你刚才掏的那个会发光的是什么?” 高林知道他说的是手机,勉强笑了笑没回答他,心想估计到了村里这手机也只能当几天闹钟用了,他现在把精神集中到了头顶上传来的一种声音上。 这个声音是不久前开始响的。刚开始只是很小的啵啵声,但慢慢就在四面八方到处响了起来,最后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噗噗声,像是空中有人在撞着药杵。高林好奇地伸头出车厢向前望去,立刻惊呼一声,看见浓雾中无数只通红的小眼在闪烁。 前面的杨大个笑了起来:“高先生你莫惊,那是小鼠子在松树上吃果子咧,你看我吓它们一下。”没等高林明白,杨大个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大吼道:“恶水村的汉子,找婆姨咧。” 声音冲破浓雾远远地在树林里传了开去,一下子噗噗声停了下来,高林还没回过神来,突然空中下起了噼噼啪啪的大雨。 雨点大得惊人,朝驴车乱砸了过来,有几滴落在了高林的领子里,杨大个喊说:“高先生快进车里,小鼠子扔果子咧。” 高林这才明白是杨大个的叫声把树上的松鼠惊得扔下了松果,连忙钻进了车里,只听杨大个哈哈大笑,把驴车赶得更快了。 终于砸在车厢上的声音静了下来,高林掏出行囊里的手电筒,从衣领里摸出了几颗松果,他呆住了。 松果里夹杂着一个人的小指骨,上面干干净净,有着啮齿动物的牙印。高林慌忙往车前的踏脚照去,上面稀拉落着一些松果和不知道是不是人骨的小骨头,骨头在电筒下闪着幽幽的白光。 高林抬头正好照到杨大个转脸盯着他,满面的油光在电筒下似乎也闪着邪邪的光晕。 <er h3">三 好在杨大个没做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只看了看踏板,说:“没事,没事。这里在过去打过一场仗,地上的死人骨头太多埋不深,小鼠子刨出来就嚼上了。高先生你坐好,我们马上就出林子。” 话音刚落,驴车前面一亮。其实也不能说亮了,只是突然眼前的雾都没有了,给人豁然开朗的感觉,再回头林子已经抛在身后,依稀还能看到树林上的红眼睛闪烁,最终也远离消失了。 高林觉得胸中憋闷感一吐,长舒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见杨大个坐直了身子,脸色也板了起来,认真地对高林说:“高先生,底下您坐车厢里千万不要探头出来,更不要跟我说话。我叫你做什么,您就听我的做什么,可别忘了!” 高林莫名其妙,但看杨大个不像开玩笑,只好把头缩了回去。只听杨大个不停地把鞭子甩得脆响,驴子越跑越快,整个车厢都快被颠散了开去。 高林想到杨大个不准他说话,但又好奇地闷得难受,眼见车厢左边的棚布上有个小洞,立刻把眼睛凑上去一看,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眼见车外,幽幽冷星,冷星下是一片无边的深邃。自己坐的驴车居然跑在不到两米宽的绕山道上!山道一边是大山,另一边居然是悬崖,越盘越高,似乎要盘沿到天上去。 高林终于知道为什么白水镇没车子去恶水村了,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人走的路,像自己现在身体都随上山路角度往后倾成了四十五度,真怕一不小心从车厢后摔了下去。 但这不是最让人担心的,最担心的是,从出来林子起,高林就有一种被什么东西追逐的感觉,心里头不停地敲着鼓,感觉随时都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车厢里什么地方冒出来,扑到自己身上。 正担心着,突然车厢底下有什么东西拱了一下,片刻又是一下,好像什么东西正要从这崎岖的山道上窜到车厢里来。 高林趴下来将耳朵贴在厢板上,发现底下确实有东西在微微上顶。而且厢板好像是活的,上面还有个拉环。正惶恐间,听外面的杨大个咒骂一声:“该死的畜生,死咬了不放。看来省不下来了。” 驴车在奔跑,高林有点生气,心想怎么骂人呢。正要说话,听见杨大个大叫:“高先生,快把厢板下的猪崽放出来,解了绳子扔车后面。快,快,要不来不及了。” 高林听得一愣,连忙掀开厢板,底下一个夹层,里面绑着只半大的猪崽,嘴里塞着布,估计是给山路颠醒了,可怜巴巴地看着高林。 高林还没弄明白什么事情,杨大个又叫了起来:“快点啊我的高先生,再不扔要没命了!”高林慌忙解开猪崽身上的绳子,拉开车后帘布,立刻呆住了! 车后不声不响地追着一群牛犊子大小的狼,绿油油的眼睛死盯着拉开帘布的高林,嘴里吊着半截猩红的舌头,跑得呼啦呼啦喘着气,最近的那只领头的硕大青狼已经就要冲到车尾了。 高林慌忙拎出猪崽,解开绳子往车后推,但猪崽死命挣扎着不肯下车。就这会工夫,领头的青狼已经跃起扑向了车子。 <er h3">四 好在杨大个“驾”的一声一甩驴鞭,驴子刚好一窜速,青狼爪尖险险搭在了车板上,被突然的提速拖得半人立了起来,一时使不上劲爬不上车,被驴车拖了跑。 后面的狼群乱了起来,发出一片犬吠般的声音,高林看着拼命想蹬上车子的青狼张开的大嘴,再也不顾斯文,捧起猪崽就往青狼头上砸去。 猪崽哀嚎一声,重重地落在青狼头上,和青狼一起弹了出去,身后的狼群迅速乱成了一团,不再追赶驴车。 高林全身瘫了一样刚坐在厢板上,立刻又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车后:一片撕咬中,那只猪崽慌慌张张,毫发无损地从群狼中溜了出来,不辨东西,一头窜下了悬崖。 有两只黑狼竭力想捞住它,结果收不住势,紧追不舍地也跟着窜了下去,崖下半空里传来猪崽的叫唤和凄惨的狼嚎。 领头青狼一声怒嚎,狼群立刻从纷乱中摆脱出来,随着青狼一起发力继续向驴车奔来,一双双碧绿的眼睛眨动,像黑暗中闪烁的鬼火。 高林慌乱地弯腰想跑去车前,但驴车一个颠簸,差点把他倾了下去,吓得他再也不敢动弹。眼见狼群越来越近,但山路也越来越陡了,前面的杨大个不断地喊着“驾!驾!”鞭子甩得直响,驴车颠得七上八下,也挡不住跑在前面的青狼一个前跃,冲进了车厢。 高林来不及往前面逃,青狼已经扑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扑倒在地,腥臭的口水一滴滴落在高林脖子里,高林感到了一阵臭哄哄的毛皮的热气糊住了自己的眼皮,绝望地闭眼,没想到自己还没进村就要死在畜生嘴里。 片刻后青狼的利牙没有落下,高林睁眼看青狼在他身上东嗅西嗅,边嗅边困惑地看着他,似乎对该不该下嘴犹豫不决。突然青狼像下定了决心,放开了高林,抬身蓄势准备向回头看呆了的杨大个跃去。 就在这时,驴车突然重心一变,高林感觉自己的心像要飞出一样直往上提,青狼要跃起的身体瞬间像被定格一样定在了车厢里。杨大个转过头去,兴奋地大吼:“顺山倒咧!” 高林不敢置信地看着青狼不情不愿地跃下驴车,这才爬起来往后面张望:原来驴车已经驶过了最高那段峰路,驴子开始全速地在下坡路上奔跑。车后峰顶立着铁铸般的一帮狼群,一轮圆月正从它们身后升起来。 杨大个将车缰赶得笔直,兴奋地回头喊:“高先生,你是神仙咧!凶得要死的青鬼都不敢动你,你比猪崽还管用咧。” 高林苦笑一声:“青鬼?你说那头青狼吧?我还真不明白,它怎么突然下车了?” 杨大个毫不在意地答说:“当然下了,不下它不怕被下坡车带到前面去啊?” 高林好奇地问:“前面什么地方?” 杨大个说:“乱坟岗。” 一阵冷风从车厢里穿过。 <er h3">五 高林缩在车厢里,不敢再东张西望,现在他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终点来:谁知道经过这般险恶道路才能到达的恶水村,里面到底是什么凶悍模样? 但杨大个显然因为亲眼看见高林从青狼嘴下逃生的奇迹而大受鼓舞,变得有说有笑了起来。 高林这才知道原来狼群除了那只领头的青狼是纯血的狼种,其余的都是狗种或者狗狼混血。 杨大个说起青狼就咒骂不止,原先本来这条山道上也没有狼群,最厉害的不过是一群野狗。不料3年前,这只青狼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咬死了野狗头子,当起了老大。 最该死的是,它不但管着道上的野狗,隔三差五地还溜到村里去勾搭母狗,咬死公狗。结果到最后,村里的狗子们都散光了,就是没散的也被村民们看势头不对,扒皮上锅煮了。不过这样村民们也恨绝了这头青狼,又对它深深畏惧,因此都喊它青鬼。 高林好奇地问:“狼群不是不过乱坟岗吗?怎么能到村里?”杨大个看了高林一眼:“晚上狼群是不走乱坟岗,它们都白天走。” 高林开始没在意,细细一品味杨大个的话,汗毛都竖了起来:为什么狼群要白天才敢越过乱坟岗?晚上乱坟岗有什么狼都害怕的东西呢? 现在可是晚上啊,驴车正走在这狼都绕道的乱坟岗上……高林还没想完,喀嚓一声,车轮一倾,险些将他从车厢倒了出来。 高林和杨大个一起跳下车,发现驴车左轮子陷进了一个洞里,车子倾的厉害。杨大个盯着车轮看了一会,左侧肩膀使劲扛了扛,车子纹丝不动。 杨大个抱歉地说:“高先生,你在车后加把劲。我这驴子倔,不听别人使唤,我得用鞭子吆喝几声。” 高林答应了,听杨大个在前面鞭子一响,连忙在车后使劲用力,车轮终于渐渐提了起来。正高兴,感觉脚面一凉,低头一看,漆黑的地面,被车轮辄出的土沟里,一股绿色的液体正慢慢涌上来,泡上了鞋面。 高林连忙双手抵着车,把湿了的鞋子提出沟,觉得脚下一重,一只白骨嶙峋的断手连鞋子被提了上来。再看被推起的轮子底下,又一只全是白骨的爪子正慢慢地伸上来。 像是噩梦中的鬼手,慢慢地,一寸寸地,不停地对着这个人世,充满渴望升上来。 高林一把松开了双手,跳得老远怪叫起来。刚顶起的驴车一下子又陷回了坑里,正好轧住了那只不断伸起的白骨爪,轧成了两截。杨大个听声音不对,不管驴子也跑到了车厢后面,一看也怪叫起来。 不同的是,高林指着骨头,怪叫:“鬼,鬼!”杨大个指着高林的鞋子,怪叫:“水,水!” <er h3">六 更让高林吃惊的是,杨大个迅速弯腰解开了高林的鞋带,趁他还在惊愕中一把脱下了那只沾着绿水的皮鞋,朝车轮下扔了过去。 鞋子正好套在了枯骨上,高林清醒过来,正要去捡回鞋子,就见湿湿的车轮下地面突然翻出来几个绿色的泡泡。 泡泡越翻越多,驴子似乎也觉察到了身后的不对劲,死命地嘶叫着,眼见车轮居然渐渐离开了辄沟,终于整辆驴车拔了上去。 但那绿水立刻从辄沟里持续涌了上来,不一会就填满了辄沟,渐渐还有往外围扩散的趋势。更离奇的是,绿水发出盈盈的绿光,把周围地面上的枯草都照亮起来。 鞋子和枯爪在绿水中渐渐下沉,一会就没了踪影。只有绿水在地面蔓延曲折,忽然如膨胀开的海棠花绽出无数的线脉,像一条条蚯蚓四面八方地游开,越游越快,不一会,整个坟场的地面都被一条条绿色的细线铺满,像是一颗巨大的心脏,连着脉络轻轻颤动。 扑扑、扑扑……高林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坟场的地面也随着绿光的闪动而轻轻跳动,就和高林心跳的频率一样。 杨大个一把拉起恍惚的高林:“我的好先生,别发呆了,上车逃吧,发尸水了!” 高林没有挣扎,眼睛看着坟场里到处绿汪汪的一片,像是无数只绿眼幽幽地朝他眨着,诱惑他走过去趟入温柔的水面。杨大个把他一把扔进了后车厢,赶着驴子死命地狂奔,整个坟场似乎突然活了过来,绿幽幽的水波都浮上了半空,跟着奔跑的驴车追来。 驴车在坟场里深一脚浅一脚很迅速地跑着,看来驴子对这里的道路还是很熟悉的,当然也不排除是被车后追赶着的绿阴阴的点点鬼火给吓住了,才这么没命地飞奔。 驴车跑得快,但后面鬼火追得更快。很多已经在驴车周围飞旋缠绕,有几颗更钻进了车厢里去,贴在厢壁上一动不动,像夜色下的萤火虫闪烁不定。 杨大个回过头来,身上也贴满了点点鬼火,把眉发映得碧绿,高叫道:“高先生,这个坟场下面,都是没装棺材就埋了的死人。你刚才看到的那个绿水,就是尸体腐烂后变成的尸水啊。” 高林指着在车后追赶不止,已经渐渐聚集成一个巨大圆球的绿点,颤声问:“那这是什么?好像也是从那绿水里冒出来的吧。” 杨大个吼道:“那是水妖精啊!老人们说,套到人头上就会把人魂吸走了,只好留在坟场里陪这些白骨。” 高林吓得不敢再问,趴在车上看着绿球就在车后,轻飘飘地浮在离自己不到几米的地方,忽上忽下地跟着车子跑,车子慢,它也慢,车子快,它也快,就差那么几步没进车厢,心里一动,站起来对杨大个大叫:“停车,停车。”杨大个把车赶得更快了,惊讶地回头大叫:“高先生你叫什么?” 高林吼道:“我叫你停车。”杨大个也叫道:“高先生你鬼上身了?这当口停下来还有命啊?” 高林怒道:“你停不停,不停我跳下去。”杨大个抓抓头皮,点点绿点从头发上落下来,“吁”的一声把驴车硬勒停了。 高林往前一冲,后面的巨大绿球也呼啦一声撞进了车厢里…… <er h3">七 绿色光球在高林的面前回旋转动着,杨大个看得屏住了呼吸,高林凝神看了一会,突然伸手朝光球打去。 光球被高林一下子打碎了,又分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绿点,在车厢里到处飞舞,杨大个惊地大叫起来:“高先生,水妖精也怕你啊,你真是神仙啊!” 高林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头:“是啊,鬼也怕我,现在没事了,你只管走,就当这磷火……”杨大个纠正着:“水妖精。”高林点点头:“水妖精,水妖精也怕我。你就当这水妖精跟着车子是给我们护驾的。” 杨大个一下振作了精神,挺胸兜肚地赶着驴车。高林一边扇着满车厢的磷火,一边问杨大个:“这坟场里究竟埋了多少尸体?” 杨大个搔搔头皮:“不清楚,听村里辈分最大的陈老太爷讲,这乱坟岗,底下内三堆,外三堆,密密麻麻的都是没棺材收殓的孤魂野骨。据说现在好的多了,早些年夏天一发水,坟岗里就是个小湖,水妖精就是从那湖水里变出来的。” 高林笑了:“什么水妖精啊,就是磷火,不过多得离奇了点。磷的比重比空气轻,我们车子跑起来有风,它就跟着我们跑了。这么说刚才两只人手骨也是因为埋在地下的磷水被车轮辄压,硬挤出来了,可惜了我的鞋……不对啊,杨大哥,你们村有多少人?” 杨大个伸出手掌比画一会,摇摇头:“听村长说过,有二百来户人吧。” 高林奇怪了:“那坟场里这么多的骨头哪来的,难道也像你说的那样在前面的林子里打过仗?历史有记载吗?” 杨大个摇摇头:“猎屎?什么屎?不懂,反正它底下就是这么多人骨头。到了冬天雪多封山,野狗子饿急了,就跑这来刨骨头吃,吃得眼睛红红的。可吃了这么多年,见它们还是有得吃,你想这底下多少骨头?等春天雪一化,那个坟场啊,还是白白的一片,骨头遍地就跟雪一样。夜里水妖精闹得欢,鬼哭得连狼都不敢嚎……” 高林正听到这,突然坟场远处传来一阵恶狠狠的尖细女声在诅咒:“挖你个死人眼,叫你看不到天光光;削你个死人鼻,叫你闻不到肉香香;缝你个死人嘴,叫你说不了甜蜜蜜。割你个死人耳……” 随着诅咒声传来的还有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这下高林真紧张了:“大个,杨大个,这什么声音?真的有鬼啊!还是一女鬼。” 杨大个回头连连摇手:“莫问,莫问。恶水村就是有鬼也不会是女的,你就当没听到。村子就到了,高先生,你要听了不舒服,我给你吼个山歌。” 没等高林说话,杨大个清清嗓子,吼道:“哪里的骨头没人埋咧,恶水村的狗子会吃人哎;哪里的汉子没人疼咧,恶水村的汉子没婆姨哎;哪里的娃子没人问咧,恶水村的娃子没得娘哎……” 粗犷的吼声把那凄厉的女音压了下去,歌声中驴车跑进了星星灯火,恶水村终于到了。 <er h3">八 高林坐在驴车上,直随杨大个驰到夜色里隐约可见的村中最大的一间瓦屋前。屋子里奔出几个男人,为首的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站在车厢后门扶高林下车,连说:“先生辛苦了,先生辛苦了。” 其余几个人围着杨大个七嘴八舌地问,为首的男人待高林站定,边引着高林往屋里走,边怒声训杨大个:“大个子你那肩膀上担的是脑袋还是猪尿泡?这么晚了还敢带先生回来?你不会在镇上过一宿再领先生回来?先生这命金贵的,不是你那烂命,出了事,你赔得起吗?你让我这个村长怎么对村里人交代?” 杨大个抓着头皮嘿嘿地笑,倒是高林有些过意不去了,忙说:“不妨,不妨,有惊无险,正好长点见识。”村长狠狠地瞪了杨大个一眼,恭恭敬敬地把高林请入上座,低声对旁边一青年说:“六子,去请老太爷,就说先生来了。” 众人在屋子里端茶闲聊,杨大个说得天花乱坠,把青狼不吃高林和高林驱散鬼火的事添油加醋,说了又说,说得屋子里的村民看着高林的眼睛像看着菩萨。高林尴尬无比,又插不上话,只好笑着闷坐。 好在那个叫六子的年轻人匆匆跑了进来,在村长耳边低语几句,村长点点头,站起来对高林说:“实在对不起高先生,老太爷因为等得太晚,已经睡了,一时叫不醒。就请先生随便吃点,明天老太爷来了自有话说。” 于是高林在几个人的陪同下吃了点酒宴,宴后六子领他去了村里另一间瓦房,里面点了四盏油灯。六子说:“老太爷说了,先生是文曲星下凡,夜里要读书的,所以房间一定要透亮透亮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果然村里是没有电的,高林静坐了一会,酒意过去,看着四盏油灯苦笑了笑,就势看了看周围。除了中间一床一桌,土坯起的四壁上还有几幅年画,有娃娃抱鲤鱼的,有财神托元宝的,还有几张也是招财进宝的意思,把冷清清的房子衬了几分喜气。 高林一盏一盏地吹灭了灯,掏出电筒照亮上了床,被子是新的,高林脱了衣服,进了被窝。 初到陌生的地方,尤其是这和城市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高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老乞丐的哭叫声,坟场里的诅咒声,林子里的红眼睛,奔跑的群狼,不停地在耳边脑海响起浮现,最终汇聚成一种诡异的窃窃私语声,在房间里回荡,让人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高林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凝神细听。原来不是幻觉,那种奇怪的窃窃私语声就是房间里发出的,但那种急促而细短的吞吐音节绝对不是寻常听见的人说话的声音。 高林悄悄摸出枕下的电筒,猛地推亮在屋中乱照,但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声音也戛然而止。 高林关上电筒,躺下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到的依然是黑暗。没片刻,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 这声音就是从四壁发出,最后凝聚在这空寂的屋中,在高林耳边回响。 <er h3">九 高林这次没有贸然推亮电筒,慢慢地,一寸寸地,在被窝里悄悄地转过身来,眯着眼睛对着暗中的室内。 室内确实什么也没有。 只有墙壁上的年画位置,那只抱着鲤鱼笑哈哈的娃娃,捧着元宝笑眯眯的财神,还有别的画上人物,都睁着一双双寒光闪烁,充满血丝的眼睛,邪恶地悄悄盯着高林。 窃窃私语声正是从画上发出的。高林以为自己酒劲没过,连忙坐了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凝神再看。果然眼睛没有了,高林刚舒了一口气,刚灭电筒,突然他看到年画娃娃的眼睛迅速地眨了一下,一丝诡异的绿光在电筒的微光下闪过,又立刻熄灭。 有活的东西在年画后面,悄悄窥视着他! 高林想跳起来大声喊叫,但又觉得全身发寒,身体好像不听自己使唤地往被子底下溜去,蒙住头不敢出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梦魇了。不料听到被子外面有悄悄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双,还有不停的嘀咕声,感觉有很多东西在床边议论着他。 最要命的是,被子底下被慢慢掀开一角,一只小手慢慢地沿着他的腿摸了上来,冰冷,潮湿,粗糙,似乎还密布鳞皮的手。 这不可能是梦里,高林使劲地一咬自己舌尖,痛!借着这股痛劲他一掀被子跳下了地,黑暗中似乎不知有多少矮矮的黑影迅速溜了出去。 高林睡觉前关上的门开着,山风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冰冷了室内。高林掀落的被子铺在地上,一线月光从半开的门里爬进来照着被子。 高林点亮了油灯,四处照了照,没什么异样,然后,他照到了地面上无数的脚印。 像小孩子的脚一样大小,但前面却不像五趾,还有尖利的指甲痕迹,脚印很扁,周围还淌着水迹,地面一片潮湿。 原来自己不是做梦,高林想大喊大叫却不知道张口喊谁来帮忙,正惶恐间突然看到自己掀在地上的被子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被子中间鼓了起来,原来自己的被子罩住了什么东西。 高林不敢去掀,看着被子就这么一窜一窜地越过了门槛,突然什么东西在月光下跑了出去,一闪不见了。 被子半天没动静,高林这才敢把它捡回来,里面湿湿的,散发出一种水腥气。 今夜的觉是不能睡了,高林只希望快快天亮,让杨大个带自己离开这个清水村,不,恶水村。高林关紧门,披着衣服,把灯都点亮了坐在桌子旁边,恨不得立刻看到太阳出来。 但手机显示现在才凌晨两点钟,高林不一会又开始打盹了,但又不敢睡着,只好起来晃动晃动身子。 突然他愣住了,他看到所有年画人物的眼睛部位,都被挖了两个洞,里面是黑幽幽的深邃。 眼洞的后面,居然不是墙,而是很深的小洞。高林凑过去,往年画眼睛里面看了看,洞里只是漆黑,灯光也照不亮。 高林想了想,伸出两个手指,朝眼洞里面插去。 <er h3">十 感觉眼洞里就和屋里地面一样湿湿的,还有点滑腻,两只手指都伸进去了还不到头,于是高林又使劲地用手指往洞里探了探。 忽然,他有一种感觉,就像大雾中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依然可以觉察出你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在走着一样。高林感觉到再不把手指抽出来,就要被里面什么东西咬住了。 高林连忙把手抽了出来,手指上有点滑滑的黏液,他就把手在墙上擦了擦,还是觉得手指有点异样,他又仔细地看了看,没找出有什么不同。 不过高林也不想继续去发掘这些古怪了,总之他感觉自己又清醒了一点,只要保持能在天亮前不睡着就行了,他又回到桌子边坐下,敲着桌子等天亮。 刚敲了几下,他发现了自己觉得手指异样的原因:原来刚才探进洞里的双指,指甲都少了一点。仔细看看,切口很粗糙,就像小时候喜欢咬指甲留下的痕迹。 高林顿时觉得在这个恶水村里,现在只有面前的桌子,和桌子上的四盏灯是安全的,别的都充满了诡秘,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他把行囊摊在桌上又检查了一遍,仔细地收拾好,决定外面露出第一线阳光就冲出房门。 第一线阳光终于从玻璃窗外冒出来,高林一把抓起行囊,就去开门,门刚打开一扇,高林停住了。 门外离门槛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穿花格衣服的小女孩,扎着两根辫子,背对着他。 应该是村里的孩子知道先生来了,赶来看新鲜的吧。但又怕打搅了老师,都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看这样子,估计都睡熟了,连自己开门都没觉醒。 高林放下行囊,心里觉得有点暖意,毕竟孩子还是正常的嘛。作为教师,高林非常喜欢孩子。 高林想给小女孩个惊喜,所以猫一样放慢脚步来到她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小朋友,这么早啊?” 女孩猛地掉过头来,高林大叫一声,连着后退了几步。 哪里是什么小女孩,掉过头来的是张男人凶狠的脸,嘴边有稀落的胡须。高林刚一退,他就爬起扑了过来。 原来是个穿着女孩子衣服的侏儒。 高林汗毛直竖,侏儒已经拉住了他的袖子,用贪婪的眼光看着他,高林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侏儒伸出舌头,迅速地在他手背上舔了一下,用暧昧而猥琐的眼光抬头看着高林。 就是侏儒,这也是个男侏儒啊! 高林死命地抽回手,压抑住要吐的感觉,握紧了拳头,决定只要这侏儒再碰自己一下,就一拳砸在他脑袋上,就是砸死也顾不得了。 但那侏儒不知道高林的想法,弯起了身子,眼看要扑过来了。高林也弯了点身子,拉高了拳头,准备砸下去。 <er h3">十一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侏儒被后面伸出的脚一下踢得滚了开去,村长和几个村民赶来了。村长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急喘了一会,愤怒地指着被村民摁住的侏儒:“打,给我往死里打。” 村民们抬脚就往侏儒身上乱踩,侏儒号哭着在地上乱滚,边哭边操着尖细的嗓音骂:“挖你家死人眼,叫你看不到天光光;削你家死人鼻,叫你闻不到肉香香;缝你家死人嘴,叫你说不了甜蜜蜜。割你家死人耳,叫你听不到水花花……” 高林一下子想起来了,这正是昨夜在坟场听到的恶狠狠的女人诅咒声。原来是他在搞鬼,看来这侏儒是个疯子。 想到这,高林气消了点,心想犯不着跟个疯子生气。但村长听侏儒骂得这么恶毒更生气了,推开村民,亲自上去往死里踹。高林眼见侏儒嘴里吐出血来,怕出人命,连忙使劲上前劝开了村长。 侏儒连滚带爬跑开了,村长站旁边呼呼地喘气。那个侏儒跑出不远,见众人没有追来,回头叉着腰尖声又骂:“你们打,你们打,打不死我我就封了生泉井,让你们都去河里挑水喝。” 村长和几个村民一听这话都触电般跳了起来,不等村长吩咐,两个村民飞快地追了上去。侏儒吓得扭头就跑,后面两人追着他跑进了一片竹林,渐渐没了声音。 村长长叹一声,对高林说:“高先生,您没被这疯子吓着吧?”高林老实回答:“吓没吓着,就是有点恶心。” 村长闷哼一声说:“高先生您放心,这次准打得他以后见您面就绕道走。”高林连忙接话:“不能吧,打人是犯法的,更不能下重手。” 村长摇摇头:“没事,天高皇帝远。在这山里,大家的意见就是法。就是真打死了,大家没意见,我不上报,那就不算死过人。”高林张张嘴,没说出话来,村长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高林:“哎呀你看我被气得,村里的孩子一早就在学舍里等您呢,咋把这事给忘了。我带您去看看您的学生。” 高林轻轻地推掉了村长的手:“说实话,村长,我准备回去了,我觉得我不适合你们这里的氛围。” 村长愣住了:“怎么了高先生,您要是还不高兴,我就让人把刚才那疯子杨洞给推山道上去喂狼,行了吧?” 竹林里传来了侏儒挨揍发出的鬼哭狼嚎般的哭喊,高林微觉厌烦,摇摇头:“不是,村长,我发现我来你们这后总是神经过敏。比如昨天晚上,我就觉得睡觉的房子里有东西。” 两个村民回来了,鞋子上有斑斑血迹,正好听到高林这句话,对望了一眼。村长沉吟说:“应该也是这杨洞半夜搞的鬼吧?” 高林再次摇摇头:“肯定不是,要么我带您去看看,屋子里还有痕迹。”村长点点头说:“好,我去看看就知道怎么了。” 于是高林带着村长和村民就进了屋,屋里的油灯还点着,进屋高林就愣住了。 第二章 诡死 <er top">一 地上的水迹干了看不出来是正常的,可年画眼睛部位虽然还是小洞,土墙后面的洞却没有了,高林指着年画空洞的眼睛吃吃地说:“你看,洞……” 村长不在意地说:“一准是那些顽皮孩子掏的,想提前看看你嘛。我们这里从来没先生来教书,孩子们都野得不行。所以啊,高先生,我才难得大老远去一次县里,申请个先生好好管教管教他们。” 难道昨天真的是自己梦魇或者梦游了?也不是没有可能,高林在书上看过,人如果忽然到一个与自己以往生存环境不一样的地方,思维会因为不适应性出现短暂的混乱的。 村长又开始催了,高林决定还是随他去看看孩子们,走不走以后再做定夺。 再后来,高林就留下来了。 学舍和高林住的房子一样大,村里一共8个孩子,都是男孩,最小的七八岁,最大的十三四岁。刚见面的时候都怯生生地看着高林,但高林在他们的眼里看出了好奇,对新鲜事物的渴求。 高林喜欢孩子,是那种从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欢。他的同学兼女友范丽常笑他见了可爱的孩子总要过去在脸上摸一摸,母性比女人还足,高林就会装作抱怨地说:“谁让你不给我生一个。” 范丽就会装作恼怒地追打他,孩子的父母看了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以后只有寒暑假能和范丽团聚了,高林想。在高林的坚持下,村长把高林的住处改到了学舍里,并且一再觉得不妥。因为离学舍不远就是一猪圈。高林和村长谈话的时候,猪就在外面哼哼着,让村长觉得很不好意思。 但学舍是除了村长、老太爷的房子外最大的房子,在这也是没办法,何况高林也不介意。他想:古代都有人对牛弹琴,现在自己近猪教书也没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对这个决定有多么后悔。 老太爷似乎那天等高林太晚等伤了神,一下病倒了,高林几次去探访居然都在睡觉,连面也没见上。 村长安排了一个叫小四的少年——也是高林学生里年龄最大的——照顾高林的住食,同时对高林说:“高先生,您在村里有什么要求,只管跟小四吱个声,我们肯定给您办到,至于我们,只希望您能教孩子们识字。还有就是,求您不要接近村后那条河。千万别接近!里面不干净!” 高林愣住了,村长见高林神色不对,连忙继续说:“您放心,我们这都用井水,说河水不干净,也是我们的习惯问题。有了死猪死羊都扔河里,水脏,不卫生,有瘴气,就这么回事。” 高林这才点点头,问了村长最后一个问题:“怎么村里我就没见一个女人?孩子们的母亲都哪去了?” 村长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村里穷啊,山外不知道的才叫我们清水村。山内知道的都知道恶水村的汉子没婆姨,女人们都耐不住穷,跑到山外去了。” 能跑得一个不剩?高林话到嘴边吞了下去,毕竟人家已经够难过了,不适合再触人家痛处。 底下还有一个难题,就是高林发现村里没有教科书。 一本没有。 <er h3">二 不过这个难不倒专科出身的高林,反正小学都是从汉语拼音教起,课本也就那点东西。 当然教一群里面有十三四岁少年的学生啊喔鹅,有点怪怪的,但认识汉字总要从a这个字母开始的。 于是第一堂课高林点名后,就开始教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啊啊啊地念,念了半天,上午要结束的时候,高林顺口说了一句:这个a字,在英语里也读ai,爱和英语一样,是世界上通用的语言。随手在当黑板用的擦过桐油的木板上,用自带的粉笔写了个大大的同音汉字——爱,指指黑板:这个字就是ai字。 小四站起来问:“高先生,老鹰也会说话吗?这个‘爱’字是什么意思?” 高林微笑着回答:“不是老鹰的鹰,是英雄的英。英语就是英国的语言,英国是世界上的一个国家。爱,就是喜欢。比如,如果爸爸不爱妈妈,就不会生下小孩子,也就没有你们。” 高林说到这里,发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脸红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好在孩子们都没听出来,小四更困惑地问:“什么是妈妈?” 高林第一个念头是小四在故意捣乱,但看他那自然的眼神又不像,反过来压住自己的疑惑,问小四:“那你知道什么是爸爸?” 小四点点头:“当然知道,不过他很多年前就死了,我就一直住在村长家里。” 原来小四是个孤儿,高林有点心疼这孩子,不想多说什么,就指了指小四身后的杨小栓:“就是和他妈妈一样了。” 小栓站起来,认真地说:“高先生,我们家没有妈妈。妈妈是什么,好吃吗?” 高林手一抖,粉笔掉在了地上。 八个孩子八双清澈的眼睛困惑地看着高林。 高林对着几个孩子看了又看,点了和小四差不多大的杨小秀的名字。这是个有点腼腆,手上戴个明晃晃的收口银镯,收到最后一节还是显得宽大,明显是上代人戴过留下来的。 高林问:“小秀你见没见过妈妈?” 因为小秀这个名字很女气加上银镯,高林想会不会是他妈妈起的。 小秀看着高林,迟疑地问:“……高先生您说的会不会是婆姨?” 高林恍然大悟:“对!对!就是你们爸爸的婆姨,也就是你们的妈妈,你们可不能叫婆姨,你们得叫妈妈。” 八个孩子对望了一眼,小秀又迟疑地说:“可是,高先生,我们的爸爸都没婆姨啊,恶水村的汉子没婆姨,谁都知道啊。” 高林叫了起来:“那爸爸告诉你们是怎么生出来的?” 八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从水里来的。” 高林怒道:“乱说!孩子只能是由爸爸妈妈生出来,是谁教你们这么胡说的。” 坐在最后面的杨小强站了起来:“村里的汉子都这么说的,村长也这么说的,陈老太爷也这么说的,为什么先生你说的和他们不一样?非说是婆姨生的?” 高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做梦也没想到,人一出生凭本能就知道的问题,居然还要费这么大劲解释。更郁闷的是,自己居然解释不了。 班里最小的杨小小流着鼻涕叫了起来:“饿死啦,饿死啦,小小要饿死啦。” 高林这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放学。” 孩子们一涌而出,除了小四,都跑光了。 小秀出门的时候,回头问了一句:“高先生,你去我们家吃饭吧。” 高林摆摆手:“谢了,我待会要去找村长,就不去了。” 小秀“哦”了一声,看了看小四,又看了看高林,跑着走了。 学舍里只剩下了高林和小四。 <er h3">三 高林看了看小四,问:“小四你不回去吃饭?” 小四说:“我不回去了,村长让我就住这给你烧饭洗衣服。” 高林“哦”了一声,突然想起来:“小四你住在村长家是吧?你先别烧饭,带我去他家,我有事问他。” 小四边淘米边摇头:“今天村长一早就和杨大个出去了,这会估计在白水镇买东西呢。对了高先生,你上课比上次那个宋先生上得好,他说话我们都听不清楚,不像你说话我们能听清楚,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高林背对小四擦着黑板,听了小四的话暗叫一声惭愧,其实自己在村里讲的并不是普通话,估计普通话村里孩子至多能懂个半成。 好在自己的女友范丽是表演系的,学习专业就是配音,只要听谁说过话,学起来几可乱真。自己耳闻目染下也略懂,后来从遇见杨大个开始就一直默记他的说话的语言,两天下来基本能说得和村里方言差不多了。 突然高林醒悟过来,连忙问小四:“什么?你刚才是说你们以前还有一位姓宋的老师?村长怎么对我说从来没老师来过这里?” 身后的小四没有说话,高林回头一看,小四手里的淘米篮子掉在地上,湿米沾了一地,双手紧紧地捂着嘴,惊惶地看着自己身后。 身后的门外似乎有动静,高林回头一看,门缝里六子正慌忙停止打着的手势,尴尬地一笑。等高林开门,六子的背影已经跑到了竹林边,很快地消失了。 高林再回过头来,呆住了,小四已经淘好米正要下锅,见高林看着自己发呆,问:“高先生这有村长送的腊肉,要不要放饭里一起蒸?” 地上的米粒还有零星数十粒,小四的表情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高林试探着问:“小四你刚才说的宋老师是什么时候来,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小四头也没抬:“宋老师?哪个宋老师?我刚才说什么了?哦,对了,我问先生这腊肉是放锅里和饭一起蒸,还是……” 小四抬头看着高林:“还是和咸菜一起烧?烧了就怕咸口,先生你吃不惯。” 高林盯着小四,小四擦了擦脸上:“怎么了先生,我脸上有了灰吗?” 高林摇摇头:“那你刚才有没有说村长出去了?和杨大个一起去白水镇了?” 小四惊讶地对高林说:“什么?他们出去了吗?我不知道啊,我早上来的时候村长还在家呢,没听说他们要出去啊。” 高林的脸沉了下来,盯着小四的脸不说话,小四无辜地看着高林。高林说:“小四,老师不喜欢说谎的孩子,你有什么事情瞒着老师?” 小四急了:“什么啊先生,村长真的在家啊,不信我带你去。” 高林看着小四,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再次对小四说:“老师不希望你骗人。有什么事情希望你告诉老师。你看地上还有米……” 小四突然发起脾气来,一下把米篮摔在了地上,米粒全部滚进了泥土里:“先生你不相信人!不相信人我就回去,你自己烧饭吧。” 高林看着一地的米,再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撒的,只好叹了气说:“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村长那里一下。”小四出门就走,高林紧跟在后面。 村长家离学舍不近,走了一会才到。小四没到门口就喊了一声:“村长,高先生找你。”村长立刻从屋里奔了出来:“欢迎欢迎,先吃饭先吃饭。” 小四掉头对高林说:“先生我没骗你吧,我就说村长在家嘛。” 高林看着村长热情拉住自己的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er h3">四 村长点燃旱烟,发现高林进屋后一直盯着小四,惊讶地问:“高先生,小四做了什么错事吗?” 高林摇摇头,对小四说:“小四你出去一下,我和村长有点事情要谈。”小四答应一声就出去了,村长不解地看着高林。 高林看小四关上门,回头认真地看着村长问:“杨村长,我总感觉你们村里在保守着一个秘密。也许我是外来人,你们觉得和我透露不合适,可你要我教孩子们学习做人,不能我一边教他们说真话你们一边在教他们讲假话吧?这种教育方式对孩子们不好,很不好。我希望你确实地告诉我,村里的女人们都哪里去了?” 村长沉默了一会,放下了手里的旱烟:“高先生,我记得我们说过这个事情,我也记得告诉过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要问呢?” 高林惊讶地看着村长,感觉这个本来满腔热情的男人语气中突然充满了威胁感,似乎在对自己警告什么。 高林感觉有一种莫名的愤怒,一种被别人当孩子耍的感觉,愤愤站了起来:“村长,你以前的说法根本无法解释这个村里女人们的去向,我是教孩子的,但你不能把我当孩子骗!” 村长也站了起来:“高先生,都说女人是祸水,没有淹不死的男人。你管那么多干吗?我们村只想要个老师,不是想有人问东问西。你记得打那个侏儒杨洞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村子里大家的意见就是王法。大家没意见,我不上报,村子里就是发生了事情也是没事情。你能听得懂不?” 高林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村长的态度会如此强硬,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让他不得不强硬地去保护?高林抬头朝村长眼睛看去,村长正眯起眼睛盯着他,眼睛深处似乎有针芒闪动,直刺到高林心里去。 然而注意到高林怀疑的目光后,针芒很快消失了。面前的依然是那个满额皱纹的中年乡民,眼神也顿然失去了那种锋利,茫茫然得让人莫测高深。 高林沉住气问:“村长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你不告诉我这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这样威胁我?” 村长茫然地看着高林:“高先生您说什么呢?哎,就顾听您说话了,菜都凉了。吃饭,我们先吃饭。小四,快来给高先生盛饭。” 高林不敢相信地看着村长,怎么他和小四一样说变就变呢?难道自己进村后真的产生了幻觉?在小四推门进来的同时,高林站了起来,说:“村长,我觉得还是不要在村里上课了,明显我不适合你们这个村子。我下午走,你去县里重申请个老师来吧。” 村长为难地说:“高先生,是这样,有件事可能你不知道。杨大个昨天闪到了腿,驾不了驴,就是我同意你走也没人送啊。我本来今天准备和他去镇上买东西都没去成。” 高林看着村长愤怒了:“村里就大个子一个能赶车的?”村长摇摇头:“那倒也不是,可不巧小驴子拉磨又伤了蹄,没好把式过不了山道。” 明明白白的拖延,高林冷冷地说:“不行给我准备些干粮,我自己赶路。” 村长头都不抬:“那不行,山道上狼群正饿着呢,您自己上路等于给它们送干粮。” 想到青狼曾经和自己面对面的狰狞面目,高林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又急又气,忍不住拍了桌子:“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怕我出村后对别人说些什么,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扣留我!” 村长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小心地刨了一口饭,边咀嚼边含糊地说:“高先生我不说了么,村里的娃娃需要先生教书。你都自己摸来了,哪有必要这么急着走?” 高林被村长气得饭都不想吃了,在屋里团团转圈。小四在旁边吓得不敢说话。就在这时候,桌子突然抖了一下,门砰的一声像被一阵风刮开了。 <er h3">五 门开后小秀跑了进来,回头对门外招手:“爸,爸,你看,这就是高先生。你让他去我们家吃饭嘛?” 高林朝门口看的时候差点叫出声来:门外站着一个比门还高的光头壮汉,偌大一张硝好的兽皮套在身上绷得跟小衣一样,走路震得山响。壮汉低头侧身努力钻进房门后站定,朝高林露出森森白牙一笑:“您就是城里来的高先生?我一下山就听小秀说您课上得可好,一定要请您回家吃个饭。” 声音在屋里就跟炸雷一般,震得高林耳朵嗡嗡作响,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小四和小秀早把耳朵捂了起来。村长皱起了眉头,对巨汉说:“杨猛你怎么下山来了?你不在山上其他人放树不受影响吗?” 巨汉朝村长摇摇头,也不说话,一只蒲扇般的大手轻轻将高林拉了起来,也不管高林的挣扎,拽着就往门外走,边吩咐小秀:“秀子快回去烧饭,你爹陪高先生吃完还要上山呢。” 高林努力地想从巨汉手里抽出手来,但总是徒劳。小秀和小四连着村长跟在后头喊:“放开高先生,快放开高先生!”巨汉一犹豫,门口冲进个人来,正撞在巨汉小腹上,反把自己弹出去好远,高林趁机挣扎着脱出手来,一看是六子。 六子爬起来,对着村长气急败坏地大叫:“村长,村长,杨小小淹死在生泉井里了!井眼都被堵啦。” 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跟在小六后面跑去。 生泉井是村中心一个八角形的古井,青砖砌成的井口上长着清幽幽的青苔,发出碧莹莹的颜色。井水也不是很深,秋天天干物燥的时候更是只有一人多高。到井边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高林探头往井下一看,心沉了下去。 杨小小,就是学生里最小,放学时吵着要回去吃饭的那个孩子,惨白的脸仰天定在水面上,整个身子直插在井里,一动不动。高林看得鼻子一酸,不想再看,但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是仔细地看了看。 立刻他发现了不可思议的地方:原来井水结成了冰。在这没入冬的时候,井水居然冻了起来,把小小的尸体整个冻在了里面。 高林回头看了看,大部分村民都和自己一样穿着单衫,这种气候井水怎么能结冰呢?而且小小也就离开学舍这么点时间,要是井水在他掉进去之前就结冰,根本就不能把他尸体包进去。 是什么力量让井水在小小掉进井里,又在村民们到来的这么短的时间里结了这么厚的冰?高林正想着,却觉得身后氛围不对,连忙站起身来,发现村民们都在他身后冷冷地看着他,每个人都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村长摇头说:“高先生,现在你真的走不了了——起码在查出小小发生了什么事情前,你是走不了的。” 高林又难过又好气:“难道你们还怀疑我和小小落井有关系?我放学后就一直和小四在一起,从学宿到村长家,小四都陪着我,你们可以问嘛。” 大家都看着小四,小四看着高林:“高先生你说什么?我不懂,我就没和你在一起啊。” 高林惊呆了,村民们的目光比刚才更冷,转回看着高林。 村长叹了一声:“说实话,恶水村里不会有哪个疯子在生泉井里杀人的。现在出了事情,我们肯定先怀疑村子外来的人。” 听了村长的话,有的村民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高林又气又急,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er h3">六 还是小秀的父亲,那个巨汉杨猛吼了一声:“闹什么?都别闹!反正谁也走不了,先想办法把小小的尸体捞上来。”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村长和村民们瞪了高林一眼,都围到了井边。 可这个小井口稍胖点的人就钻不进去,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把小四给放下去了,村民们看着小四顺着绳子爬下去,到了井底试探着站在冰上面,居然一下站稳了。 然后小四就半趴在冰上拿凿子开始凿小小身边的冰,没凿几下,小四突然怪叫起来,扔下凿子就往绳子上爬,边爬边喊救命。 杨猛连忙把绳子提了上来,小四冻得头发上都是冰屑,青紫着脸一把抱住村长不放,哭了起来。 大家安抚了半天,小四才抽泣着说:“小小身子下面,冰里,有张脸,比脸盆还大的白脸,在瞪着我看。” 大家都寒了起来,凝神往井里看去。这才发现,确实有白影在小小底下露出,但被小小尸体遮住了,井口视觉又窄,隐约看不清楚。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脸色也都白了起来。杨猛怒吼一声,伸出大手就去扒井口的青砖,村长连忙一把抱住了他,叫道:“杨猛你干什么?” 杨猛怒说:“小小他爹还在山上放树,我不能让他儿子死了连尸体都捞不上来。扒了井口,我下去看看底下是什么怪物。” 村长气急败坏地喊:“你敢!你看清楚,这是生泉井啊!扒井?你还让不让村里人活了。” 杨猛也急了:“你们都抱着这口死井不放干吗?河里的水不能碰,去山上啊!山里有的是泉水,干吗非要在这口井上吊死?” 村民里一个年纪稍大的出来说话了:“杨猛你这话不对。山上有山上的规矩,村里有村里的规矩。在山上你说了算,下了山你就得听村长的。” 杨猛大手拍着井,不说话,半天吼道:“反正不能把小小就这么丢井里。” 村长也吼道:“你想动生泉井,我就去问问陈老太爷,准不准你动。” 杨猛听了这话,想了想,才站了起来,回头对小秀说:“秀秀你下去,把你小小弟弟身子弄出来。爸爸在这看着你,看什么怪物敢动你。” 小秀答应一声,就要顺绳子爬下去,村长突然伸手挡住了井口,看着杨猛说:“不行,小秀不准下井。” 杨猛怒说:“井又不准动,人又不准下,你存心不让小小他爹杨平安心是不是?” 村长没来得及说话,刚刚说话的那个年纪大的村民抢先说:“杨猛,村长说得对,小秀不能下井。” 杨猛回头怒道:“怎么?”村长看着杨猛说:“如果小秀有意外,你杨猛担不起这个责任,我们都担不起。” 杨猛自信地说:“不会的,我在这里看着,小秀还能出意外?” 村长低下了嗓子:“杨猛你还没看出来吗?”杨猛问:“什么?” 村长的声音更低了,跟耳语一样:“七子歌,是七子歌的诅咒开始了。我们谁都挡不了,绝对不能冒这个险让小秀下去!” 年纪大的那个村民在旁边梦呓般地接着说:“对,肯定是七子歌!我记得《七子歌》的第一句就说天上未飘雪,井里冻死人。杨小小冻死在生泉井里,诅咒已经开始应验了。” 高林觉得他们说话跟给死人招魂似的,诡异得很。但村民们的反应可比高林强烈多了,带孩子来的立刻把孩子拉到了身边,搂在怀里紧张地东张西望着。杨猛也一把拉住了还想下井的小秀,苦涩地对村长说:“开始了?真的开始了?” 村长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始了,真的开始了。我们回家吧,看好孩子,等冰化了再来捞小小。” 村民们沉默地转身准备离开,突然一个人大叫:“让开,我要下井。” <er h3">七 高林挺身而出,昂首对杨猛说:“猛哥,你拉住绳子,让我下去!我不能让自己的学生就这么孤零零地冻在井里。活着我救不了他,死了我也不能丢下他!” 杨猛看看高林瘦削的身材,一拍巴掌:“好,我就知道我家秀秀不会看错人!高先生你来,我放你下去,井下要有什么怪物害你,一拉绳子我就拽你出来。” 村民们嗡嗡议论起来,那个年纪大的村民看向村长,村长点点头:“高先生不是村里人,他要下去是可以的,就是太危险了。到底井里地方不大,有个万一不好转身。” 说话间高林已经顺着绳子钻进了井底,看着杨小小的眼睛睁着在冰中死死地看着自己,半张着小嘴,想起他离开学舍时幼稚的话语:“小小饿死了,小小要饿死了。”心里一阵酸楚,抬起凿子动手朝小小身旁的坚冰砸去。 十几分钟过去了,杨猛在上面看高林的动作越来越缓慢,担心地往井下叫:“高先生,高先生,你先上来歇歇,别冻僵了。”高林抬头朝杨猛看了看,颤抖着青紫的嘴唇动了几下,没说出话来,又继续低头凿冰。 杨猛擦擦湿润的眼角,听后面的村民交头接耳地议论,站起来回头吼道:“谁要是再敢怀疑高先生什么白的黑的,就是骂我杨猛的兄弟,就是和我们山上十八条倒山放树的汉子作对!” 立刻人群鸦雀无声。半晌,村长咳嗽了两声:“这个么,杨猛,大伙也是对高先生不熟才误会的么。我们也很感动,很感动!你放心,放心。” 正说着,绳子突然动了。杨猛连忙向井里望去,见高林已经将小小的尸体绑在绳子上,自己却靠在井边一动不动,惊恐地看着脚下的坚冰。 井下冰深处,一张惨白而模糊的巨型扁大的人脸,白色的眼睛,白色的嘴,毫无生气地瞪着井上的天空,散发出阴寒而凄凉的气势。 从井上看,人脸似乎正悄悄向上浮来,准备吞噬井外的生气。 杨猛连忙把小小的身体和绳子提了上来,迅速把绳子又放了下去,冲井口大吼:“快快,高先生,快拉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村长和几个村民听到叫声有异,连忙也凑上井口,一看惊叫说:“恶鬼,是恶鬼潜在井底,要冲出来吃人了。快,快把高先生弄出来。” 慌乱中不知谁拽住了杨猛的手,然后不知怎么绳子滑掉下了井。井上所有的人都吓呆了,村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冲着身后的人群大喊:“快,快去找绳子,救高先生出来。”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人鼓起勇气说:“村长,这是生泉井啊!除了原来的井绳,哪里还有这么长的绳子?” 村长又气又急,吼道:“蠢材,就不能用短绳接吗?”村民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四散了去找绳子。 站在井口的杨猛和附近几个村民,清楚地听到井下传来“喀啦喀啦”的怪声。井下的高林脸色煞白,身体摇晃了起来,迅速从原来站的地方转移到了对面的井壁,而在原来站的位置,从冰口和井壁接缝的地方开始渗出水来。 杨猛急得要往井里钻,村长一把抱住他:“千万不能,你这一钻,不但进不去,还得把井口给堵死了。” 小秀也拉住了杨猛的手,看着井底,眼睛滴出泪来。 高林已经又移到了井心,刚才站的地方又渗出水来。坚冰似乎在迅速融化,高林在井下不得不随时调节自己的重心,随着他的移动,冰块慢慢旋转起来,越转越快,那张白脸就像张开狰狞大口,对着在冰上手足无措的高林狂笑起来。 <er h3">八 好在这时候村民们已经找到绳子接长,杨猛连忙把绳子垂下井里,叫道:“高先生,快拉住绳子,我拽你出来。” 奇怪的是高林看了看垂到身边的绳子,又看了看冰底的白脸,脸上居然露出了迟疑不决的表情。突然,他俯下腰,整个身子趴在了冰上,拼命地凿了起来。 冰块本来就在融化,高林这一举动更加快了冰块的碎裂,无异是自己找死!眼看就要掉进融化的井水里,杨猛急得直拍井砖,村长叹说:“完了,看来小小就是这样被井里的恶鬼迷下去的,我们真错怪了高先生。可惜这次又轮到高先生被恶鬼迷下水了。唉,命哪,命哪!” 说话间高林已经把最后一层冰凿裂开来,井上的人只觉冰下的白脸也随着冰块的碎裂突然分裂开来,随即往井水下沉了下去,更可怕的是高林也“哗”地随着白脸沉下了水。 杨猛恍惚见高林迅速在水中捞住了什么,然后突然感觉绳子有了重量,水底下有人在不断地拽绳子。这一下比什么都来的惊喜,连忙拼命往井上拉绳子。 立刻,湿漉漉的高林被拉了上来,他左手拉住绳子,右手怀抱着什么白白的东西,出了井口瘫在地上,不停地咳出水来。 杨猛和小秀连忙帮高林捶背,村长兴奋地说:“杨大个说得不错,高先生果然不是凡人!青狼不敢吃他,恶鬼也拉不走他。” 高林连连摆手,喘息着抬起头来,举起手里的东西嘶哑着吼道:“不是鬼,不是鬼!小小是被人谋杀的,证据就在这里。” 杨猛一把抓起高林手里的白东西,左看右看,困惑地说:“高先生,这只是块普通的白石头,山上多的是,你怎么从井下捞出来的?” 高林挣扎着站起来,拿过杨猛手中的白石头,又找了地上井边的两块青石,把白石头放下面,两块青石放在白石头上面两边,形成一个倒品字,然后在倒品字外面画了一个圆:“你们看,这就是我们看到的井下的那张白脸。井口像个人的圆脸,三块石头冻在了井水里形成了人的眼睛和嘴形状,因为井水结冰,冰面离井口太远,加上光线折射让人感觉井面晃动,我们就看到了一张活的怪脸。”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摇了摇头。杨猛抓抓头皮:“什么只射,听不懂。不过高先生,你说要不是井里有恶鬼,怎么在这个天气里井水会结冰?” 高林不回答杨猛的话,盯着村长:“村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村长点点头:“我知道那张脸是什么了,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井水会结冰。” 高林把白石头抱起,放到村长脚下:“村长,你看这个。”村长弯腰仔细摸了摸,又闻了闻,摇摇头,问高林:“什么?” 高林掉头对杨猛说:“猛哥麻烦你找一大盆水来。”杨猛答应一声就去了。高林又对村长说:“这是大块的天然硝石,放入水中会迅速吸收热量,井眼又暂时被大量石头塞住,存水不多,形成了坚冰。不过时间不会长,因为底下井水压进井眼的时候,水多冰自然就融化了。” 村长摇头说:“怎么可能,哪有这么神的事情。” 高林深吸一口气:“等猛哥回来我们就知道了。” 过来好一会杨猛才跑回来,手里举着一个大缸:“我把我家秀秀洗澡的水缸拿来了,高先生你看行不?” 高林点点头,倒了一桶水进缸里,又把石头扔了进去。很快,缸里的水开始冷冷地冒起白气,相信不久就会冻起来。高林看着冷气点点头:“井下面,你们在上面看不到的地方,都堆满了这种石头。上面这三块,只是碰巧堆高了凸在上面的。” 村民骚动起来,突然秀秀尖叫说:“小小脖子被人掐过,小小脖子断了。” <er h3">九 果然大家在小小冻成青紫的尸体上发现了鼓起的淤肿,正是脖子中间一圈。随着气温的升高,小小僵硬的脖子也垂了下来。 很明显是有人掐死了小小,然后把尸体扔进了布置好的就要结冰的井里,很快井水结冰将小小的尸体冻在了冰中,底下的石块误应了恶鬼迷魂的传说。 如果没有高林不顾一切地凿出冰块里的石头,等流转的井水一融化,石块掉落井底被淤泥掩盖,任何人也发现不了恶鬼的真相了。 杨猛搂着小小的尸体怒吼起来:“是谁对这么小的孩子下了这样的毒手?如果被我揪出来,我撕了他。” 村民们沉默着,村长接过小小的尸体交给六子:“杨猛你别冲动,小小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办。你吃饭后得上山去通知小小他爹。还有,高先生,你要是还急着走我马上安排人送你。” 高林还在沉吟,杨猛一把拉过了他:“高先生怎么会走,我家秀秀还等他教书识字呢!不许走不许走,高先生饭都没吃呢,先到我家吃饭去。” 村长点点头,先走了,村民们也散开了。高林被杨猛拖到家里,拿出了珍藏的竹筒酒,吩咐小秀去把腌的獐子肉割好,去灶膛加白菜粉丝烧了。 小秀看着高林,笑了一下跑到灶膛去了。杨猛端起杯子一个劲地劝高林,高林知道杨猛是个爽直的人,没过几杯就向杨猛吐出了心中进村后的疑惑。 杨猛听着高林问的话,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最后放下了杯子:“高先生,你要是相信我杨猛,就不要再打听你怀疑的事了。不错,我们村里是只有父亲孩子没有女人,但真相却与外面人物无关,也有不能说破的苦衷,可我发誓里面没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你知道对你也没好处,高先生你就不要问了。” 高林想了想,点点头:“好,我相信猛哥。不过我听见村长他们看到小小尸体的时候说了句:‘天上未飘雪,水里冻死人’什么的,像是歌谣,大家都很害怕的样子,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有人提前知道了小小的死?猛哥你能不能告诉我?” 杨猛长叹一声:“这个倒能说,就是说了怕你不相信,事情是这样的……” 正说到这里,突然听到灶膛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是锅摔碎的声音,然后是小秀疯了一样的尖叫。杨猛和高林脸色都变了,迅速地冲出屋去。 灶膛里,杨小秀搂着头,缩在墙角发抖,满锅的獐子粉丝撒在地上,一只铁锅摔成了两半。灶台上,原来放铁锅的灶洞朝天露着,底下一具尸体奇怪地蜷缩着,被大火烧得乌黑。杨猛走上前去轻轻一碰,尸体上被烧成灰的衣服飘落下来,露出被烤焦冒着热气的皮肉。 高林看到了尸体手上戴的一个银镯眼熟,猛然想起这也是自己的学生,叫杨狗剩。因为名字不雅,自己当时还考虑给他改名来着。还记得他学字特别大声,就是字发音不准。他还有个孪生兄弟叫狼剩,是个闷不吭声的孩子,看人的时候眼睛特别凶,两兄弟的区别就是狗剩的手腕上有个银镯,比小秀腕上那只还多了个铃片。 没想到,就上了一堂课,这个孩子也被人残杀了。高林已经出奇愤怒了,呆呆地看着尸体说不出话来,只听到身后杨猛苦涩地说:“‘六子去烤火,一子被烧焦,恶鬼裂嘴笑,连夸人肉香。’上一句就是高先生你问的‘七子寻宝去,有鬼暗随行。天上未飘雪,井下冻死人’这两句是连在一起的。” 高林这才发现狗剩尸体的左手少了一块,仔细一看,居然还有牙印。 <er h3">十 小秀的叫声引来杨猛家的门口村民越聚越多,不一会村长也赶来了,寒着脸看着狗剩的尸体,忽然问小秀:“小秀你家的灶台是什么时候填的柴火?” 小秀边哭边说:“我爹叫我烧灶的时候里面柴火就满了,我直接点火就烧,才没看灶里,不然……” 小秀没说完忍不住害怕得哭了起来,杨猛想都没想就接着回答:“柴火是我填的。我从山上回家见秀秀没回来,不知道他是去上学了,怕他贪玩来不及回来给小小烧饭,就顺手把灶填了柴准备自己动手。” 村长点点头:“对了,小小爹在山上,杨小小也是住在你家跟小秀吃饭的,我倒差点忘了。” 提到小小,杨猛脸更沉了:“村长,我们得赶紧查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然,还不知道要糟蹋多少孩子。” 村长冷笑一声:“要问还要糟蹋多少孩子,那得问你,杨猛。” 杨猛睁大了眼睛:“村长你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村长不理杨猛,对高林说:“高先生,驴车已经套好,你要走现在就能走。我们村里要处理村里的事情,恕我不能送你了。” 高林听了没说话,低头站在了杨狗剩的尸体旁边:“事是你们的事,学生可是我的学生。在这件事情弄明白之前,我不可能走的。” 村长摇摇头,继续对杨猛说:“杨猛,不要怪我怀疑你。你自己想,村里孩子的死,可是从你下山时候开始的。高先生说的那种会结冰的石头,也是山上才有的;第一个死的小小,又是住在你家里的。秀秀我问你,你放学后有没有和小小一起回来?” 小秀急了:“关我爹什么事,我爹才不会杀人,更不会杀小小和狗剩!我没和小小一起回家,我走半路还是想回头去学舍喊高先生吃饭,就让小小一个人先回来。然后到那就听到小四朝高先生发脾气,然后他们就去你家。我才回家看到爹回来了,怕高先生被你欺负吃亏,就带他去你家喊高先生上我家吃饭。” 村民们“嗡”地炸开了,村长尴尬地说:“孩子话!孩子话!我怎么会欺负高先生?不过就是说杨小小在你前面回家,而你爹早回来了在家里等你们?” 小秀叫说:“不对,我回来没见到小小,就爹在屋里,然后我急了拉他去找高先生,没问小小去哪就……” 杨小秀一下子说不下去了,脸色惨白地看着杨猛,杨猛的脸也白了,慢慢地说:“我没看到小小回来,我发誓。” 村长看着他摇了摇头:“村里离生泉井最近的就是你家。中饭的时候大家都在家里做饭不出来,你做了些什么,我们也不一定会知道的。而且,灶里的柴火是你填的,杨狗剩的尸体也在灶里,你当时没感觉吗?这个你怎么说?” 杨猛吼说:“说?说什么说?我干嘛要做这样的事情?我疯了吗?” 村长一字一顿地说:“你没疯,你是贪!你想让七子歌童谣的诅咒应验,才能开山破水,找到宝藏!” 村长又走前一步,一把抓起狗剩的左手:“再说,村里上下这么多人,除了你还有谁吃过人肉!有些事,你想忘,我们可忘不了,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恶鬼。” 村民们一下子炸开了,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杨猛团团围住,杨猛的粗眉也拧了起来,拳骨咯咯作响,眼看一场火并就要开始。 <er h3">十一 就在这时高林毅然分开人群,挡在了杨猛面前,高声说:“村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再想知道你们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是,请你们仔细看看,”高林指着狗剩尸体手上的牙痕,“你们看,看清楚,这么尖的犬牙洞,这分明是狗咬的,关人什么事?关猛哥什么事?” 杨猛不顾杨狗剩尸体的余烫,抓起了狗剩被咬过的手,诧异地说:“这确实是狗咬的印子。可也奇怪啊,恶水村里早就没有狗了。” 高林这才想起刚进村时杨大个对他讲过:“村里的狗因为不断地给那只青狼引去当野狗,剩下的也被村民们打死了。可怎么看狗剩的手上都确实是深深的狗牙印,深到直接挖去了一小块肉。” 村长还是盯着杨猛:“就算是村里有野狗溜了进来,但狗总不能把尸体藏到灶洞里吧,你还是脱不了杀人的嫌疑。” 高林怒说:“猛哥不是那种人,他捞小小尸体的时候,你们没见他急得那样?你们怎么非要污蔑他。” 村长摇头叹说:“画虎画皮难画骨啊!高先生,你说他不是那种人,他可是饿起来连亲兄弟的肉都能活割了来吃的人。如果不信,你问他自己。” 高林当然不信,但一回头看见杨猛的脸色,不禁大吃一惊:杨猛的光头从额头到脑门像蚯蚓一样爬满了一根根青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里硕大的白牙森森咬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村长,低声吼说:“那又怎么样,我吃了我哥的肉那又怎么样?杨进你倒是再说一遍试试。” 村长退后一步躲到了村民后面,高林连忙要拉住一步步向前走的杨猛:“猛哥,冷静一点。” 杨猛一把甩开了高林的手,苦涩地咆哮一声:“不要拉我!他们忘不了,我也忘不了,只是……”杨猛一指面前的村民吼道:“你们谁还记得我们兄弟俩变成那样都是为了谁?你们怎么有脸来谴责我?” 村民们,连村长都互相看了看,一时沉默下来。半晌,村长低声说:“所以,你现在要报仇了,是吗?你报仇就报仇,冲我们来,为什么要对孩子下手?” 杨猛长嚎一声,端起地上的碎锅就要朝村长砸去。高林想阻止,却被他一下推得远远的,好在小秀一把抱住了杨猛的腿,大哭说:“小小和狗剩都不是我爹杀的,我爹不会吃人!我知道是什么咬狗剩的,咬狗剩手的是狼,村里没有狗,但有狼!” 杨猛愣住了,高林也愣住了,村长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皱眉说:“小秀你说清楚,你到底知道什么?村里哪里有狼了?” 小秀抽泣了说:“是狼剩,狗剩他哥狼剩,掏了青狼的窝,带回来一只半大狼崽藏在村里。村里小孩子都知道,也都看过,狼剩说谁告诉大人就割了谁的手喂狼,所以我们没敢告诉你们。” 这时候天色已暗,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紧似一声的狼嚎狗吠,在村外四面八方响起。村里人的脸色都变了,村长跺脚说:“孽种,孽种,没爹教的野种,这下可害死村子了。当时就不该收留他们两个。” <hr /> 注释: 第三章 凶谣 <er top">一 高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杨猛也放下了要砸过去的铁锅,高林叫道:“大家不要慌,现在别的事情都放下,赶紧找到狼剩,把狼崽还给狼群。” 村长一把拉住小秀的手:“小秀你快说,狼剩把狼崽藏哪里了?你快带我们去找出来。” 杨猛迅速上前把村长的手推了开去,对小秀说:“秀秀,带爹去找狼剩,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秀看着杨猛,迟疑了不动身。高林也拍了拍小秀的肩膀,柔声说:“小秀快带大家去吧。找到狼剩,也许就能找出真正的凶手了。” 小秀清秀的脸涨红了,一跺脚:“我不是怕狼剩,就是答应过他不说出去嘛。好吧,高先生,我带你去。” 小秀带了屋里人刚出门,小四和六子慌张地跑了过来:“村长,村长,村子被野狗群围住了。领头的就是那只青狼,看样子天再黑些就要冲进来。” 高林看着小秀,小秀走得更快了。大家跟着小秀走到村后一棵大松树前,小秀指着树下一个树洞:“我看见狼剩就把狼崽放在了这里。” 村长连忙把手伸进去掏,掏了一会掏出根骨头,所有人都大惊。还好看看只是根煮熟的猪骨头,但再怎么掏也掏不出别的东西来了。 狼嚎一声紧似一声,所有的人都焦急起来,村长对小秀说:“小秀你快想想,狼剩还能把狼崽仔藏哪里?” 小秀委屈得快哭了:“我就见他藏这里,真的,没骗你们。” 杨猛急了:“狼剩这娃死哪去了,你们这么多人,今天在村里就没人看见他?” 村里人纷纷摇头,高林突然叫了起来:“你们念的那个什么,就是村长说的那童谣,天上不飘雪,六子去烤火什么的,底下有没有了,有快念出来,没准狼剩也遭毒手了。” 一句话提醒了村长,村长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面前的大树,喉头咯咯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杨猛抬头看了看树顶,立刻捂住了小秀的眼睛,苦涩地说:“高先生你说的对,我们又来迟了。那童谣第三句是:五子分散逃,一子爬树高,恶鬼够不着,松鼠啃剩骨。” 高林随着众人抬起头来,月光下巨大的松树树冠中,一具完整的骷髅白骨半隐半现在树叶中,不用问,当然是童谣里会被松鼠啃剩的狼剩的骸骨。 高林只觉得一阵头眩,感觉黑色夜空中似乎有一张丑恶的鬼脸狰狞笑着俯视恶水村,这笼罩在孩子们身后的巨大黑影到底是谁?到底是不是人? 好在有村民喊了起来:“底下,骷髅底下,那不就是狼崽吗?” 高林从幻觉中惊醒,发现在骸骨底下,树杈中间,真的有一只半大的狼崽子被卡在那里簌簌发抖,眼睛发出幽幽的绿光。可它怎么可能爬到高处去的,有没有看见当时在狼剩身上发生了什么? 没时间考虑这个了,几个村民已经爬到了树上,把狼崽抱了下来,顺便收拾了树上的骸骨。 村长连喊:“快把它送出村去,快!”几个村民连忙抱着狼崽子往前村奔。 杨猛拉住了高林:“走,我们也去看看。”高林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骸骨,跟着村民跑了出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在月明星稀,清楚看到村口一只只牛犊大小的黑影低低咆哮,领头的正是高林熟悉的那头大青狼…… <er h3">二 青狼的样子看上去异常的烦躁不安,在野狗群前不断地逡巡,不时抬头对着村子低沉地吼上几声。当村民们来到村口时,野狗群异常的沉默了,一双双掺杂着血丝的猩红眼睛冷冷地看着曾经的主人。这是吃过死人肉的野狗才会有的眼睛。 有的村民开始呼唤曾是自己家犬的野狗的名字,但野狗群在青狼身后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村长叹了口气,阻止了村民的继续呼喊:“没用的,别叫了,它们已经有野性了,你们叫死也回不了头!就像有些人一样,再披人皮,也遮不住身上的恶鬼味道。” 杨猛看了一眼村长,村长目不斜视:“赶紧把狼崽子还给青狼,让它们离村子越远越好。” 村民们迅速解开绑住狼崽四腿的绳子,小狼呜咽着飞奔到狗群里去,几条母狗很快围了上去舔着它的毛皮,村民们都松了一口气。 余下的野狗给青狼让出了一个道,青狼也走到了狼崽的面前,几条母狗也让开了,青狼轻轻地舔了舔小狼毛皮。 正当高林和村民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准备转身回村的时候,刚才还慈祥的舔着狼崽毛皮的青狼眼神突然变得冷酷绝情,一口咬在了狼崽的脖子上。狼崽哀鸣一声,四肢抖了抖,倒在了血泊里。 青狼慢慢转过头来,对着村子,对着村民,对着无尽的黑暗后的夜空,号叫了起来,叫声中似乎有着一种哭腔,更有无尽的悲愤,野狗群骚动起来。 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杨猛低声说:“糟了,它不是来要崽的。沾了人味的狼崽,它宁愿咬死也不要了。现在它把狼崽死了的这笔账算在了我们头上,不吃光村里人它是不会离开的。” 谁也没料到忙到最后居然是这个结果,村民们来得匆忙,而且因为野狗群和村子隔着乱坟岗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村里也没做过什么准备。更想不到的是野狗群数量居然远远超出村民的估计,里面多了很多像狼又像狗的混种,一看就是青狼和母狗的种,看样子就格外凶残。这样的阵容较量起来,只怕恶水村今天就要亡村了。 村民们一步步后退,野狗群一步步进逼,村民们没人敢掉头就跑,谁都知道一跑青狼就会带头扑上来,后面的局势立刻会不可收拾。小秀吓得哭了起来,却被杨猛一把捂住了嘴巴。 但高林明白,就是这样的后退,野狗群也迟早会扑过来,到时候惨剧一样会发生。但他脑子转得再快,现在也想不出办法来。 这是赤裸裸的野蛮兽性的威胁,任何机智理性在这种情况下都是苍白无力的,高林连自保的办法也没想出来,就看见青狼停了下来。 野狗群也停了下来,跟着青狼一起沉默地看着面前惊惶的人群。这分明是发动攻击前的蓄势了,也许就在下一秒,随着大青狼的一个扑跃,无数的野狗就如雨点般扑向人群。高林想:不知道自己这次有没有上次的好运气能在狼口余生…… <er h3">三 很显然这次的运气不会好了,村民们已经慌乱起来,有的村民撒腿就想往家跑,根本不顾高林、杨猛、村长的高声禁止。青狼倒没有动,但一声长啸,身后的野狗群立刻扑了上来。 就在高林无策、杨猛怒吼、村长束手的时候,突然高处山上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立刻扑上来的野狗被打散了,横七竖八地在地上留下来十几条尸体,余下的慌乱起来。 一群披兽皮的大汉从山林里奔了出来,和杨猛一样清一色的光头,边跑边往手中的土枪里塞弹丸。 这种土枪是用熟铁枪管和木制枪把组成的猎枪,枪身不是很长,在前膛装上硝药和钢丸,一打出来就是天女散花的一大片,可惜不能及远。不然刚才十几把枪齐放,瞬间就能把野狗群打得七七八八。 杨猛激动起来:“好样的,俺们放山的汉子都来了,再来几群狼群狗群也不怕。”说话间,一群汉子越跑越近,青狼见势头不好,又是一声长啸,野狗们跟在它后面迅速奔逃。村民们跟着山上下来的汉子们呐喊着追赶。只有一个汉子没有追去,直跑到了村长和杨猛面前,焦急地问:“我家小小怎么了?” 高林看这个汉子长得不高大,但非常精悍,面目却透着几分平和,只是现在几乎全被脸上的焦急神色掩住了。杨猛和村长互相看了看,杨猛惋惜地摇了摇头:“杨平,小小……小小他不小心掉井里了。你看不到他了。” 汉子不相信地看着村长,村长也点了点头。咕咚一声,那汉子倒了下去。 村长和杨猛连忙扶起了他,高林连连掐着汉子的人中,过了一会汉子醒了过来,号啕大哭,惊动撵狗归来的村民和山民们,纷纷围了上来。 村长连忙去拉地上的汉子:“杨平,杨平,这么大人了,快别这样!”杨猛推开了村长的手,冷冷地说:“让他哭吧,要是小秀有事情,没准我哭得比他还伤心。” “对了,”杨猛扭头转向另一个比杨猛稍矮,但很年轻的汉子:“杨德,你们怎么知道村子出了事情的?” 年轻汉子沉着地回答:“小四上来告诉我们,说小小出事了。还有你和村长呛了,要放对,让我们来劝开。” 杨猛点点头,又问:“那你们带枪来干吗?”年轻汉子看了看村长没说话,村长尴尬地掉过头去。杨猛一巴掌扇在年轻汉子的脸上,把他扇了个跟头,吼道:“再怎么,村里和山里都是一家,你们带枪来什么意思?!” 叫杨德的年轻汉子爬了起来,把土枪放在地上,垂手站在一边。余下的汉子们也默默地把枪堆在土地上,走到年轻汉子旁边,低头站在那里。 气氛顿时冷场了,村长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生气的。今天要是没带枪下来,村子可就被野狗子糟蹋了。功过相抵,功过相抵!六子你把地上的枪收起来,等你伯们回山里的时候给他们捎上。五哥麻烦你把打死的狗子剥了,今天晚上咱们山里的和村里的,请高先生,喝个痛快。” 那个在井边说过话的年纪大的村民答应一声,带人拾起了地上的死狗,村民山民们都欢呼起来。杨猛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大家纷纷往村里涌去。小秀来拉高林,高林拍了拍他的脑袋:“小秀你先去,我和你爸还有点事谈。猛哥你等下,我有点事情和你说。” 小秀不肯走,那个叫杨德的年轻汉子硬把他拖走了。高林笑着对六子说:“六子你先去告诉村长,我酒量不好,喝不了多少,让他们先喝。我和猛哥还有点事情,枪我帮你看着,快去。” 六子答应一声就跑了,高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转身盯着杨猛。杨猛惊讶地问:“怎么了高兄弟,有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说。” 高林不回答,走到枪堆边拾起了一把,拆开后一堆白色的粉末落了下来。 杨猛的脸沉了下去,高林用指头蘸了一点,放在嘴里舔了舔,点点头:“果然是硝石粉。这是你们自己用山里的硝石做的火药吧?” 杨猛不说话,高林看着他,插在地上的一根火把照得杨猛脸上忽明忽暗,感觉有了几分暧昧,几分狰狞。 高林放下手里拆了火药的枪,又拿起了一把:“我数过了,你说过山上一共十八条汉子,刚才下山的一共是十七个人。就是说,小小和狗剩、狼剩死的时候,村里只有你一个山民在,你能用硝石制火药,居然还说不知道这石头是干嘛用的?何况不是你这样的力气,谁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把那么多石头丢进井里,谁能空手把狗剩折成两段塞进灶里?猛哥,我再叫你一声猛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去杀两个可怜的孩子?” 杨猛大步走了过来,高林立刻把手里的土枪对准了他,厉声说:“不要动,我知道你有力气,但这把枪可是上了火药的,你不要逼我……” <er h3">四 杨猛悲哀地看着高林手里的枪,突然大步跨进,将宽厚的胸膛紧紧抵住高林举高的枪口:“兄弟,如果你不相信我,开枪吧,我不怪你。” 高林紧紧地盯着杨猛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无力地垂下了手里的枪:“猛哥,到底怎么回事,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杨猛摇摇头:“我不能说。兄弟,我不想骗你,可我真的不能说,而且,我确实也拿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林把枪扔在了地上:“真的不能说?你仔细想想,村里可还有五个孩子,我有五个学生的生命在受着威胁!猛哥,你自己想想,这些孩子里还有小秀呢!” 杨猛又摇摇头:“是四个,童谣里七个去了三个还有四个,七子歌谣的诅咒里面不会在小秀身上应验,小秀不会有事的……”杨猛似乎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闭上了嘴。 高林愤怒了:“就因为小秀是你的孩子?猛哥你太自私了,这件事绝对和你脱不了关系!即使不是你,你也知道凶手是谁对不对?”高林愤然再次拿起了扔在地上的枪,“你到底说不说?” 杨猛颓然坐了下来:“兄弟你相信我,我有些事不告诉你,是真的有不能说的苦衷。而且,我就是把我怀疑的对大家说了,也没人会相信的。到时候说不定立刻就会引起村里和山里的大火并。到时候,兄弟,你相信我,死的可就不是几个孩子了。你要相信我,兄弟,我明儿一早就带所有兄弟上山,把孩子们也带走,十八条汉子轮流看住孩子,谁也下不了手。兄弟,你也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方,我有预感,这里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高林看了杨猛好一会,再次丢掉了枪:“好,我再相信你一次。不过,我不会走的,我要和孩子们一起上山,看着他们。” 杨猛稍一迟疑,握住了高林的手:“好,你也跟我们走,我看得出孩子们喜欢你这个先生。也是你教得好,这次要不是小四聪明,上山去喊人,村子里……” 高林的脸色变了,甩掉了杨猛的手:“你们山上是十八个人?” 杨猛疑惑地看着高林:“对,怎么了?” 高林跺脚说:“除了你,下来十七条汉子,那上去喊他们的小四呢?” 杨猛脸色也变了,喃喃地说:“也许他先回来了……”没说完杨猛闭上了嘴,在这条山路上,小四这个少年怎么可能比同时下山的山民们走得快,当然会落在后面。 但他和高林在村口这么久,也没看到小四回来,不祥的预感立刻涌上两个人的心头。 高林看见六子正在朝这里奔回,立刻拉上杨猛往村子里跑。到了村子里面见人们在晒麦的场子上喝得已经有五六分醉意了,他问起小四的下落谁都说不清楚。 高林和杨猛对望一眼,担心小四恐怕会凶多吉少。正好六子搬枪回来,杨猛抢过两把,左右手对天连放两枪,麦场上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惊讶地看着杨猛。 杨猛怒吼说:“山上的汉子,扎火把,立刻随我巡山,小四出事了。” 村长也醒悟了过来,迅速瞄了一下人群:“糟了,真的不在!村里凡是没醉倒的也都跟着上山,六子照顾好老太爷,明天不行让杨大个撑着走一趟去白水镇请大夫。” 高林也回学舍拿了电筒,跟了人群边向山里走去边问杨猛:“猛哥麻烦你把那首歌谣告诉我,我要听全的。” 杨猛看了看村长,村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杨猛说:“好,兄弟,到了这地步有些事情是不能瞒你了……” <er h3">五 杨猛慢慢地说:“这童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编出来的,反正我能记事起就听老太爷念过。恶水村里其他人也都听长辈念过,据说这首童谣关系到我们村的一个大秘密,可惜这个秘密我就不好对你说了。童谣名字叫《七子歌》,内容我记得是这样的: 七子寻宝去,有鬼暗随行。天上未飘雪,井里冻死人。 六子去烤火,一子被烧焦。小鬼裂嘴笑,连夸人肉香。 五子分散逃,有子爬树高。矮鬼够不着,松鼠啃剩骨。 四子欲合心,齐起与鬼斗。无奈力不逮,一子永长眠。 三子心徨徨,遇洞便入坑。误进兽穴里,一子葬熊腹。 二子何怜怜,分向东南走。青天白日里,恶鬼抢头颅。 底下最后一句倒不是我记不清,老太爷自己也就记得几个字:一子终……灭鬼……” 村长接口说:“我问过村里所有人,最后一句大致是‘一子终……鬼由心……钥匙……灭鬼……’,这应该是最全的了,没有人知道得更多了。” 高林想了想,问:“村长你怎么对这童谣有这么大兴趣,还专门去找它的全部内容?” 村长没说话,杨猛接过了口:“兄弟这个你就不要怀疑村长了,不要说他,所有的村民都对这首童谣感兴趣。我索性对你说了吧,据说这个童谣里关系到一个巨大的宝藏,但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宝藏对我们山民没什么意义,不过对有些贪心的人来说就很重要了。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村长,是村里唯一一个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人。不过他爹,就是老村长,临死的时候又把他喊了回来。你想,他这样的人还愿意回到这破山沟来,为啥啊?” 村长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怒说:“杨猛你怎么说话呢?我是在我爹面前立下了毒誓,没办法走,时间长了也就离不开村子了,你……” 杨猛打断了村长的话:“说得比唱得还好,你要是不贪心,那五年前,我哥也不会死!” 村长闷哼道:“不要忘了,那时候是所有村民的意见,你们山民不也参加了?你就记得我的错了?你还不如想想你哥最后死在了谁的手里,又是怎么死的?要说贪,我看你们哥俩才最贪。” 杨猛怒说:“我哥可是为了大家死的,你不要胡说八道。”村长声音也大了:“我们大家可没杀他,下手的可是你。” 高林见两人越说越抬杠,连忙劝开,杨猛愤道:“还说没你们的事,要不是别有用心,你们村民这些年拼命收集童谣干吗?要不是陈老太爷禁止,说这童谣是诅咒,是恶水村亡村灭族的前兆,就冲着宝藏,你们早把山给挖了!” 村长冷笑一声:“我们把山挖了?村里除了你们山民,有谁上过山?谁知道你们在山上除了倒树还做了些什么?没准山早给你们挖了个窟窿。也许杀人的不是人,就是你们挖山放出来的恶鬼。” 高林以为杨猛听了这种话准要发飙,谁知道他还没劝出口,见杨猛居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村长,脸上神色露出了几分畏惧,几分惊恐,一句话也不说。 村长开始没在意,但很快发现了杨猛的神色不对,盯着杨猛的眼睛看了半天,神色也变得慌张起来:“难道,你们真的……它们真的出来了?你们怎么敢……真的是它们?” 杨猛低下头,没有再说话,村长正要追问,突然一个村民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前面……” <er h3">六 前面的一切让众人惊呆了,山上一棵大树的树洞旁,酒气冲天,一只黑熊伏在地上,头顶上插着一把利斧,熊血和脑浆染满了皮毛,身边放着一个大酒桶。 高林立刻想起那句:三子心徨徨,遇洞便入坑,误进兽穴里,一子葬熊腹。连忙和村民合力把黑熊尸体翻了过来,尸体下,小四睁着眼睛,充满了惊恐和不信的神情,脖子上一道勒痕,村长把单手叉上去比了比,惊说:“这是被人单手提起来掐死的,村里没人有这样的力气。” 有山民拿起了斧子,默默地递给了杨猛,杨猛看着斧子不说话,半天才说:“这是我们山上专用的开山斧子。” 杨小小的父亲杨平开口了:“当然,除了我们山民,谁会用引熊喝酒的方法杀掉一头熊?” 村民又看向了山民们,眼中的神色复杂起来,杨猛怒说:“怎么,小四上山后,我们都和你们在山下,我们能分身杀人吗?” 高林摸了摸小四尚且有余温的尸体,也摇头说:“不是山民。小四的尸体有温度,也没僵硬,说明没死多久,最多也就是我们上山后这段时间。那时候山里的十八个人都和大家走在一起,不可能是山民。” 杨猛感激地看向高林。村长也蹲了下来,摸了摸小四的尸体,然后擦了擦小四鼻子里干固的血块,怀疑地看向死熊,站起来走到熊边,摸着熊肚皮上的皮毛,看向高林:“不对,高先生,小四早就死了,绝对不是上山后这段时间才死。我敢肯定,就是我们里面的人下的毒手。” 高林立刻明白了过来:“你是说,有人用酒灌醉黑熊,然后掐死了小四,将冷却的尸体藏在熊腹下用活熊的体温焐热,然后在我们上山搜索的时候,提前到这里,一斧子砍死醉睡中的熊,再回到搜索的人群中?” 村长点头说:“我就是这样想的。你看,小四的尸体有温度,但鼻子里的血却已凝结成块,说明小四根本就不是刚刚死亡。也许,在山民下山前,小四就被杀害了。然后利用我们容易忽略熊尸,将注意力集中到小四尸体的这点,用活熊的躯体焐热小四尸体,引诱我们错误估计小四死的时间,给自己开脱。看小四的表情,充满了怀疑与不信,他是在不信这个人会对他下手。这个人,准是小四熟悉的人。目前看来,这个人应该就在我们中间。刚才谁第一个发现熊尸体的?” 那个年轻的山民杨德站了出来:“是我。”村长打量着他:“你还看到什么异常没有?”杨德摇头:“我们是分散了寻找的,我到这里看到熊尸喊了起来,大家就来了。” 高林想了想说:“起码,猛哥没有嫌疑,他一直和我和你走在一起,没有离开的时间来杀熊。” 村长冷笑说:“那不一定,如果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八个人呢?”人群里哄地一下炸开了。 村长飞快地说下去:“也许所有的童谣杀人就是你们山民合伙动手的。你们忍不住了,想让童谣应验,趁机得到宝藏。” 杨平怒吼一声:“住口,小小可是我的儿子!”同时朝村长扑了过来,却被杨猛一把拉住。杨猛的指节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看着村长…… <er h3">七 高林再次发话冲破了山民和村民之间的对峙:“猛哥,村长,你们先不要冲动,现在寻找凶手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保护下一个活着的孩子。我倒觉得,这个凶手是在故意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好引发你们的冲突。大家先冷静下来,我看这个凶手是个非常了解你们的人,所以我们这时候再暴躁猜疑,更容易中了他的圈套。反正山民就这么多人,村民也这么多人,凶手不在里面最好,在里面也走不掉,对不对。” 杨猛和村长看了一眼,都默默地点点头,高林又说:“如果按照童谣的顺序,被鬼追逐的七子,应该就是我的八个学生……”杨猛低声插嘴说:“小秀不算。” 村长冷笑说:“你是凶手的头,当然不杀自己孩子。”杨猛怒说:“你明明知道原因,乱说什么。” 高林看着村长,村长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低声说:“小秀不算。” 高林看了看他们两个,摇摇头:“那杨平的孩子杨小小,他是第一个被害的,也是应了童谣的第一句:天上不飘雪,井里冻死人。被害死在了井里。” 杨猛接口说:“第二个是狗剩,被杀后尸体埋在了灶膛里,应了第二句:一子被烧焦,恶鬼裂嘴笑。” 高林点点头:“第三个就是狼剩,只剩了骷髅站在松树上,就是第三句:一子爬树高,松鼠啃剩骨。” 村长哼道:“狼剩死了活该,不是他抱来狼崽,引来那么大乱子,小四就不会死。唉,小四从小父亲死了,是我一手把他拉扯大,就像我的儿子,现在看他死得这么惨,我能不气吗?” 杨猛听不下去了:“村长你这话怎么说,狗剩和狼剩虽然是没爹的孩子,但在村里这么多年,哪家的饭没吃过?怎么也算村里的孩子了,你这么说我听了不舒服。” 高林问:“怎么,狗剩和狼剩两兄弟不是有家的孩子?我看狗剩手里有个银镯,不像没有家人的样子。” 村长犹豫了一下说:“狗剩狼剩两个是孪生兄弟,长得一样,我们也凭镯子来分辨他们。没亲人的时候兄弟还没能记事,后来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唉,算了,人都死了,不说了。我也是因为小四死得惨气迷了心,说错话了。” 高林拍了拍村长肩膀,继续说:“我们会给孩子们报仇的,那小四是第四个:无奈力不逮,一子永长眠……不对啊……” 杨猛看着村长没说话,听高林说话才接口道:“我看倒像第五句:误进兽穴里,见子葬熊腹。”村长接口说:“错不了,是第五句。” 高林困惑地说:“奇怪,到这里怎么跳过了一句?第四句不是‘无奈力不逮,此子永长眠’吗?” 三个人对望一眼,叫道:“不好!” 高林焦急地说:“快点查找剩下的孩子,看有没有别的事情发生。”村长说:“我来查,我出发的时候让他们把孩子都带上了。”杨猛叫道:“快!快!” 村长迅速地召集村民,查看剩下的三个孩子,除了小秀外,分别是杨小栓——高林点点头——记得他在课堂里问过一句滑稽的话:“妈妈好吃吗?” 然后是杨小强,高林也记得,这是个问题比较多的孩子,在自己的课堂上最后提过问。 最后是杨晚晚,高林没什么印象,应该不是一个特别的孩子。 杨小秀被那个年轻山民杨德保护着,也在人群里。可怕的是,只有杨小强在父亲身边。杨小栓和杨晚晚都没有上山,他们的父亲喝醉了没来。 高林和杨猛飞奔下山,但已经迟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从下午就没见到过孩子,正在村里乱找。杨猛喃喃地说:“此子永长眠,此子永长眠……难道是长眠地?” 高林正要追问杨猛,看村长回来听了杨猛的话脸变得煞白,转而追问村长:“长眠地是哪里?” 村长犹豫了半天,下了决心说了出来:“乱坟岗,长眠地就是乱坟岗。” <er h3">八 高林脑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杨小栓和杨晚晚里有一个被人活埋在了乱坟岗里?杨猛吼道:“大家都跟我去乱坟岗,就是把棺材全刨出来也要找到孩子。” 杨小栓和杨晚晚的父亲答应了一声就往村外走,村长的脸色却奇怪起来。看高林和杨猛也要跟去,连忙拉住他们:“让村里人去就行了,你们忙了一天,歇息吧。” 高林和杨猛惊讶地看着村长,高林说:“村长你这时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怎么可能不去。” 村长不说话,眼看着十七条山民汉子也跟在村民后面,一跺脚:“去,去,去,都这时候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在坟场里大家叫苦不迭,不知道什么时候,坟场里被挖满了土拨鼠窝一样的洞,一不小心就能扭了脚脖子,村长边往洞外拔脚,边愤恨地骂道:“这个畜生,这个畜生,再抓住他直接就扔进恶水河里,绝对不再让他跑了。” 杨猛也恼怒得很,边小心翼翼地走着边问:“又是杨洞这个疯子?” 村长拆着鞋子上的泥,说:“还不就是这个疯子,整天钻墙打窟,没一刻安神。对了,说起来昨天他还骚扰高老师了,被我安排了一顿胖揍。” 杨猛“啊”了一声,埋怨说:“教训得太轻了,照我说绑山上去喂熊,叫他再装得半痴不傻。” 高林尴尬地一笑,突然想起来问道:“对了,我们有没有想过这个侏儒跟孩子们的死有关系?” 村长和杨猛都笑了:“高先生你放心,杨洞那样的废物想杀人,除非来世投胎重做人了。” 高林想了想杨洞的身材也笑着摇摇头:“是不可能,不过还是把他找来查查的好。” 村长苦笑道:“这个疯子,最拿手的就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等你想找啊,准找不到!非得到你不想找的时候才出来。” 说话间村民们都回报坟场里没找到孩子,高林想了想说:“看来一准在坟场底下,第四句:无奈力不逮,此子永长眠……只有埋在棺材里的人才叫长眠。” 杨猛接口说:“有道理,我们把棺材挖出来一看就知道了。” 村长叫了起来:“不行,这么多坟,怎么可能挖得完?何况死人都挖出来算什么事?” 高林说:“不碍事,我们找最近才动过土的,坟周围有新土的,不就行了吗?” 杨猛赞道:“高兄弟我算服你了,不愧是念过书的人。大家赶紧分散了找动过土的坟……村长你脸色不对啊。” 村长脸色煞白,挣扎了说:“我觉得还是……这样不对,不能挖坟……” 不远处杨德一声欢呼,打断了村长的话:“找到了,找到了!高先生说得对,这座坟上有新土。” 村长扑了上去:“不准挖,不准挖,不准挖坟。” 杨小栓和杨晚晚的父亲愤怒地站了出来:“村长你什么意思?今天找不到孩子,我们就是翻了坟场把棺材全砸碎也干得出来。你再不让挖,我们去请陈老太爷来评评理。” 杨猛拉开了村长,吼道:“挖!”大家合力把坟挖了开来,杨德兴奋地说:“错不了,棺材钉是撬了又新钉的,里面一定装了别的尸体。” 小栓和晚晚的父亲迅速打开了棺材,果然棺材里原来的尸体骨头架子上面伏着一具腐烂的新尸,但所有的人都惊叫了起来,这具尸体根本不是众人想象中的孩子尸体,而是一个面目腐烂了的成年男人。 <er h3">九 小秀叫了起来:“宋先生,这是宋先生的衣服,他不是走了吗?” 村民们也纷纷议论:“是宋先生没错啊!小秀说得也不错啊,他不是走了吗?”高林一下想起了小四曾经的怪异表现,就是从提起这位宋老师开始的。 当时小四在淘米,顺口说了:“高先生,你上课比上次那个宋先生好,他说话我们都听不懂,不像你说话我们能听清楚,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然后当自己问他那个宋先生的情况时,他却惊恐不已,直接推翻了开始的话,说:“宋先生?哪个宋先生?” 最后当自己详细追问的时候,居然发了脾气,带自己去村长家,引开话题,最离奇的是,小四在发生提起宋先生这件事后,居然在发现小小尸体时,拒绝为自己作证,站在了自己的对面。 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大的猫腻,高林断定:小四一准早就知道宋老师发生了意外,而且,将事实隐瞒了下来。 他为什么要隐瞒事实,他在为谁隐瞒事实?联系到刚才村长的表现,一切就很明朗了。 村长在小四死的时候说过,小四从小父亲死了,是他一手把小四拉扯大,就像自己的儿子。村长在见到小四死后的感情是绝对不像装出来的,那么,小四隐瞒真相,只可能是为了掩护一个人——和他如父子之亲的村长。是村长杀了宋先生,将他埋在了这里。 这样在小四说错话后惊恐的表情也能解释了,因为他看到了在窗外的六子,六子是村长的心腹。村长一定很怕高林发现宋先生的死,所以才让小四服侍他的起居,不让他听到有人提起宋老师,但又对年少的小四不放心,怕小四说错话,才让六子又去窥探注意。 结果小四还是说错了话,让高林注意到了宋先生,所以六子回去汇报后,本来要出去的村长立刻取消了计划,回家等待高林的到来。 村长一定早吩咐过小四,如果真出了意外,就把高林带到村长那由他应付。毕竟村长是村里唯一一个从外面回来,见过世面的人,他自信可以对付高林。 所以他不会让起了疑心的高林离开,但就在那时候,童谣杀人事件开始发生了。一切都混乱起来,村长也失去了掌控权,所以他才竭力在开始就把矛头指向高林,想将高林先禁锢起来。 一切在高林脑中瞬间闪过,高林不动声色地看着村长,当大家面说:“村长,其实我早听小四告诉我,你杀死了宋先生,但我不知道你下手的理由。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你不如说个清楚。否则,我们很难相信这件杀人案和孩子们的死没关系。” 众人议论纷纷地看着村长,村长嘴皮动了又动,正要说话,突然远处杨平喊了起来:“快来看,这座坟前也有新土。”众人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一窝蜂地挖开了坟。 杨晚晚的尸体如沉睡般躺在被打开的棺材里。高林仔细察看后说:“我一个医生朋友对我说过这种情况,叫脑部急性缺氧。就是说晚晚是在昏迷中被放入棺材,然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走的倒是没有痛苦。” 杨晚晚的爸爸杨贵,一个瘦高彪悍的汉子,嘴唇抽动了几下,突然号啕起来,扑上去掐住了村长的脖子…… <er h3">十 村长死命地挣脱开来,跺脚道:“不是我杀的人,宋先生是死在了我家门口,但不是我杀的好吧?六子,谁去叫六子来,让他来对大家说清楚……唉,算了,他也说不清楚,大家听我说,听我说。” 杨猛阻止了又要扑上去的杨晚晚的爸爸杨贵,村长气急败坏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位宋先生是上次村长申请后上面派来的,可惜恶水村没出过山的孩子都听不懂他的普通话,渐渐就不去上学了。宋老师觉得颜面无光,就向村长辞行。 村长无可奈何之下,就答应了。本来说好第二天早上就送他走,晚上送行酒喝结束后,夜里村长听到门外有声音,起来一推门,宋先生跌进了他的怀里。 开始村长以为宋先生喝多了,开始摇他脖子,可没动静,仔细一看,夜色中宋先生脸上一种僵硬扭曲的诡异微笑,恐怖得几乎看不出他平时的样子。村长一摸他鼻子下面:宋先生居然已经是个死人。 村长吓坏了,刚要叫喊,小四出来了,一看就惊说:“村长你怎么掐死了宋先生?村长一看,自己一只手还扶在宋先生脖子上。” 这样他喊都不敢喊了,喊出来最有嫌疑的就是自己。没办法只好喊来自己最信赖的六子,连夜埋了宋先生进坟场,然后嘱咐了杨大个天亮就单车出城,形成宋先生走了的假象。 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但没想到连下来几起孩子的诡异死亡,把这件事又牵了出来。村长说完,瘫在了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村民们将信将疑,高林问村长:“就是说,你到底杀没杀宋老师,谁也没看见,也证明不了?”村长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高林摇了摇头,没说话,倒是杨猛仔细地察看了宋先生腐烂的尸体,困惑地说:“我倒相信村长的话,宋先生的死因,不是村长能办到的?” 村长来了精神,连忙爬起来:“什么什么,杨猛你快说说,发现什么了?” 杨猛把宋先生的尸体面朝着大家:“你们看,尸体埋了这么久,腐烂很正常,很多地方都开始冒水发软了。但你们摸摸这里。”杨猛摸着宋先生肩膀朝前的一块,“这里,非常的坚硬,根本没随尸体腐烂。” 村长连忙撕下了尸体的衬衫,大家惊呼一声,看到刚才杨猛摸的肩膀地方,一个青色的硬块包,带着周围的青丝一直向心脏部位延伸去。 山民们的脸色都奇怪起来,互相看着,杨猛沉下脸,掏出一把小刀,在青包里使劲一挖,挖出一个长长黑黑的硬东西,原来是根树刺,杨猛点点头:“错不了,是我们山上的东西。这种长刺的灌木我们喊它‘跳三跳’。这木刺有毒,但只有扎在心脏不远的地方才会迅速死人,扎在别的地方倒不碍事,最多起个包。因为生的矮,所以只有兔子什么的小牲口会被扎死。如果扎中离心脏不远地方,最多跳三下的时间,心脏就硬得停了跳动。村长说的发现宋先生刚死时脸上那种扭曲的笑容,应该也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杨猛指了一下尸体的心脏部位:“不信你们破开宋先生的心看看,保证是硬的。这只有我们山上人知道,也常用来做扎兔子的陷阱,村长是不知道的,也没那么好手段,扎不了这么准。所以,不是他下的手。”村长高兴地笑了起来:“那会是谁?”杨猛没说话,过了一会,哼道:“杨德,杨新,还有杨继,山上除了我,就你们三个会扎兔子的,说吧,你们里面谁下的手?” <er h3">十一 三个年轻的山民站了出来,高林对那个个子比杨猛稍矮的叫杨德的年轻人印象最深,身材瘦削,站在那里像一杆随时要投出的标枪一样,站出来就说:“猛哥,不是我。” 另外两个村民杨新和杨继长得就没有那么出众,虽然也年轻,但矮墩墩的结实。杨猛细细地打量着三个人,挥了挥手:“杨新,杨继没你们的事情,杨德你过来。” 杨德应声走过来,杨猛一手把宋先生的尸体扶站了起来,猛地一把抓住杨德的手,将杨德的手按在了宋先生尸体肩头的伤口上,盯着杨德说:“德子,刚才宋先生肩上的那根刺,尖头可是向下的。” 杨德的脸色变了,杨猛继续说:“如果是杨新和杨继下的手,他们个子没宋先生高,出手肯定没那么高。而你,”杨猛举起了杨德的手,“你身材和我差不多,比宋先生高出来一个头,按下去的时候,手里会不自觉地向下使劲,你说,我有没有冤枉你?” 杨德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没说出什么来,一个劲地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杨猛怒说:“你眼睛一个劲看秀秀干什么,他能证明你没杀人吗?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杀了宋先生。” 村民们激动起来,这时一直不说话的高林站到了杨猛旁边:“猛哥,你们山里和宋先生很熟?” 杨猛摇头说:“要熟就是我和平哥认识宋先生,我们有孩子么。别的人都年轻,没和宋先生打过交道,宋先生在的时候,他们都没下过山。” 高林摇头说:“那就奇怪了。你想,要是宋先生没见过杨德,这么大的汉子,半夜里出现在他面前这么近的距离,他会一动不动地一点感觉也没有,站这么直正面给人家伸手拍肩膀?我刚才也看你挖刺了,那刺是从上面插的不错,可那是正下,是面对面,很短的距离里正插进去的,说明这个人宋先生很熟悉。杨德跟他没见过面,宋先生见他伸手拍肩头能不闪不动?” 杨猛脸色变了,高林看了看杨德,举起杨猛的手也正好放到了伤口的位置:“我想这就是杨德看小秀的原因吧。他不好说,猛哥你个子也这么高,也是会扎兔子的好手,而且,宋先生对山上人最熟悉的就是你。还有,你说的,宋先生在的那段时候他们都没下山,你倒是在村里。” 村长、杨猛、杨德互相看着,都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杨平叫了起来:“你们看,这是什么?宋先生裤子口袋里有东西。” 高林见杨平从宋先生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笔记本,看了下,摇头递给了高林:“有字呢,好像还有鬼画符,看不懂,高先生你看看。” 高林打开笔记本,刚翻开村长就凑了过来,高林看了一下本子也摇摇头,第一页上面的只写了八月十六,九月二十四,十月十这几个日期,像是随手写的,没意义。 翻过来第二页,上面没头没脑地画了个六芒星,中间涂了一个醒目的圈点,后面就没有了。高林正要合上本子,村长一把抢了过来,颤声说:“杨猛,五哥,你们快过来看。” 杨猛和以前在井边说话的那个年纪大的乡民凑了过来,一看图案脸色都变了,村长问他们:“你们看是不是?”杨猛点了点头。 那个年纪大的被称为五哥的乡民接过本子仔细一看,随手还给高林,说:“快,赶紧告诉老太爷,不能等了。”高林被他们的反应愣住了,突然杨小栓的爸爸吼了起来:“走什么走,谁也不准走。晚晚不管死活也算找到了,我家小栓呢,小栓呢,找出小栓才准走……” 第四章 擒鬼 <er top">一 但明显村长和杨猛的心事已经不在孩子的身上,低语了几句,安排山民和村民继续陪小栓爸爸搜找杨小栓,拉上高林就回去了村子。 到了村子天已经渐渐亮了,这是高林进村的第三天。这天早上,高林见到了陈老太爷。 高林一下以为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寿星:从来没见过这么慈祥的老人家,看了起码有九十几岁了,个子已经长缩了,只到高林胸口以下。银白的胡子直飘洒到凸起的肚皮上。这次是老太爷听到六子说高先生来了,挣扎着拄拐杖从床上爬起来颤巍巍地来到了大堂里。 说实话,高林也曾经对这位一直没有露面的老太爷有过怀疑:毕竟没见到的人有太多的作案时间。但这次见面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这快走不动的老人能杀孩子们?孩子们不闹杀他就不错了! 不过,看得出村长和杨猛对老太爷是无比尊重的。村长恭恭敬敬地说:“老祖宗,这就是高先生。”陈老太爷眯眼看了面前的人半天,忽然拄拐杖向杨猛走近了去,仰头赞叹道:“高先生长得真是雄伟啊,老头子都看不清你的脸了。” 杨猛尴尬地弯下腰:“老祖宗,我是猛子,高先生在那边。”老太爷连声“哦哦”,道:“是猛子啊!你哥呢,刚子哪去了?没一起来吗?” 村长慌忙把老太爷搀扶到高林面前:“老祖宗,高先生在这呢。”村长手刚松,老太爷一跤跌进了高林怀里,高林连忙把老太爷扶了起来。 老太爷拉着高林的手不放:“这先生有神啊,长得有神啊。避邪,避邪。”高林尴尬无比:自己一来就遇见这么多诡异的死亡事件,避邪是不敢说的,招邪那是肯定的。但路上就听村长说了:“怕老祖宗伤心,这些孩子死去的事情自然不能和老太爷讲。” 所以高林也就简单问候了几句,不敢多说。老太爷就跟拾了元宝一般咧着没牙的嘴呵呵地盯着高林看个不停,看得高林很不好意思,好在村长拿了宋先生的笔记凑到老太爷面前:“老祖宗,烦您老人家神看看这个。” 老太爷把脸趴本上看了半天摇摇头:“啥?看不清,上面什么东西?”村长拉过老太爷的手在他手心画了个六芒星的图,最后在手中心轻轻一点:“您看是不是这个?” 老太爷脸上的笑容像被人一下剥去了,阴沉沉地问:“哪来的这个不吉祥的东西?还不快烧了去!”村长垂手答道:“这是上次那个宋先生走的时候留下的。老祖宗没过目,进儿不敢做主。” 老太爷眯起眼睛看了看门外的天,又看了看门外的地,突然笑了起来:“来就来呗,该来的总要来的。该谁的就是谁的,不是谁的谁也拿不去,谁管得了那么多?猛子,前天夜里我看见你哥了,专门来给我磕头呢。刚子比你孝敬啊,你忙得一年到头也不下山看看我。” 村长和杨猛对望一眼,杨猛垂手道:“老祖宗说得是。猛子不孝,以后一定常来探望老祖宗。” 老太爷说了几句话,渐渐眼睛眯了起来,村长连忙站起说:“那我们就告退了,不打搅老祖宗清休。”老太爷不说话,一看,已经睡着了。 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子,高林奇怪地问:“猛哥,你哥不是……不在了么,怎么……”杨猛阴沉了脸不回答,村长摇摇头说:“老祖宗年纪大了,有的话是不能听的。” 高林没来得及再问,搜寻杨小栓的村民们回来了…… <er h3">二 村民们一无所获,小栓爸爸的脸阴沉得像要吃人,看了看村长,又看了看杨猛,最后对高林微微一点头,愤愤地离开人群独自走去。 杨猛和村长对看一眼,面上都有了忧色,高林想追上去,被杨猛一把拉住,村长摇头说:“不怕杨洞叫,就怕杨锋闹,平静了几年的村子又要多事了。” 高林看向杨猛,杨猛叹了口气:“小栓他爹杨锋,是脑子一根筋的那种人。他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十只虎拦路他也要把事情做了,如果小栓……” 杨猛张了张嘴,没说下去。高林说:“这也能理解,毕竟杨小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做父亲的当然心里堵着。不过我看小栓他爹不是很执拗的样子,说话待人也很客气。” 杨猛摇摇头:“不发作时没什么了,要是发作……”村长闷哼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张嘴的时候咬死狼,发作起来那可真是够呛。” 高林觉得这样背后说人不好,没就着这个话题讨论下去。这时候正好山民们拥着杨小强和他爸爸过来了。 除了小秀,杨小强是最后一个在大家保护之下活着的孩子了(死活不知的小栓不算),看着杨小强,村长和杨猛犯了难,总不能这么多人就这么一辈子围着孩子吧。 杨猛说话了:“把小强交给我吧,跟我们上山,我让杨德和杨平先日夜守着他,三天一换班,身边不离两个人,看谁动得了他一根汗毛。” 村长笑了:“好,就这样,交你看着。反正三天后你们还要下山,那时带小强回来再交给我们。” 杨猛不解地问:“下来干嘛?”村长摇头说:“难怪老太爷说你不孝!三天后,九月二十四,老祖宗一百岁,你不带放山的汉子们下来贺寿?” 杨猛“啊”地叫了起来:“日子都到了吗?糟了糟了,我还没准备贺礼呢,得赶快回山去安排。”回头对高林说:“高先生你可别急了走,好歹等老祖宗过了寿。” 高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琢磨着九月二十四这个日子,好像在哪里听人提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村长也挽留高林:“高先生,村里发生这么多难过的事情,孩子们也都不在了,但我们还是当你是先生。你要走,我们不敢留,但要看得起我们村子,就留下来几天。我今早已经安排杨大个去镇上请戏班子回来,唱个十天十夜,让老祖宗高兴高兴。我们欢迎你留下来,有事过了寿再说。” 高林对村长点点头,转身对杨猛说:“猛哥我就先随你上山吧!我对小强还是不放心,总觉得还有事情要发生,亲自陪着他才好。” 杨猛哈哈大笑:“兄弟你放心,你说两个山民轮流看着,还能有什么意外?反正童谣最后一句也不清楚,我们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你也别太多心了。当然你要跟我们走我们还是欢迎的。” 高林摇头说:“我倒不是担心最后一句,还有倒数第二句:青天白日里,恶鬼抢头颅。这最凶险的一句没应验,不知是应在小强身上还是在失踪了的小栓身上。” 杨猛说:“好,你跟我们走,就是恶鬼也不敢青天白日出来吧?要是小强在山上少了头,账尽管算我头上,你们就把我当夺命的恶鬼给孩子们偿命。” 高林听了一笑置之,村长看了看杨猛,又看了看高林,摇头回家了。 这时天也亮了,稍微休息,九点多的时候杨猛和山民带着高林,围着小强上山了,同行的还有坚持要跟着高林的小秀。 <er h3">三 昨夜高林随众人搜寻小四只走到小半山腰。因为是晚上,没看清山上的道路,总之是黑茫茫的一片。现在白天走在山道上,阳光透过枝头未落的枝叶,映出地上不停晃动的光点,洒在各人身上。风从林间掠过,旋起秋意带飞地上的枯叶,高林不得不经常伸手摘去不断贴上额头的黄叶。 这是下半截山头的情况,底下越往上高大的树木越少,等到了山顶的时候,只见一排零星小屋坐落在石地上。几朵白云从屋后飘过,高林回头看到山下村庄的屋子就如巴掌大小,才发现自己已经爬得这么高了。 众人这才散开,把围在中间的杨小强露了出来,杨德递给小秀一块羊肚毛巾,小秀接了过来,又递给了高林:“高先生,你擦擦汗。” 高林答应着接过来,杨猛指着连着山顶,因为没有树木而露出来的光秃秃的唯一山道,笑着说:“兄弟你看,把小强放峰顶上,找个兄弟守着这条道,再留两个兄弟陪他旁边,看恶鬼怎么下得了手。还青天白日取头?怎么能呢?” 小强要往屋里跑,杨猛一把把他拎了回来,吩咐杨德:“先把屋子检查一遍,别一夜没回来,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杨德带人彻底查了一遍,杨猛才满意地把小强交给了他们。高林看山民们戒备这么严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杨德和杨平陪着小强在山顶,杨猛拉了高林去山腰看山民们放山。到了山腰,树木浓密的地方突然一声轰雷般的巨响,一棵参天大树簌簌着倒了下去,吓了高林一跳。 杨猛哈哈大笑,随着笑声树木倒下的地方合起了声声裂石穿云的吼啸:“反——山——倒——喽——”拖得长长的尾音一直传到了远处的云里去。高林这才看见树林里几个山民将衣服束在腰间,露出一身野性的肌肉,提着斧锯站在新鲜的树桩前。断下的巨大树干一路滚落,枝叶不断折落在地,最后终于停在半截埋在地下的一排巨石前。 高林被面前的一切深深震撼住了。倒山汉子身上散发的阳刚之气彻底消去了昨天发生的诡异事件留在他心里的阴影。他深信在这片坚硬的山石上,任何邪恶也不会生根。杨猛不知道高林心里的想法,但看到他赞赏的眼神依然高兴,介绍道:“这是要给老太爷贺寿搭戏台专门反山向截下的木材。要是平日,截了树,拖上山,顺山倒进后山下的江里。等木材在水里泡韧了,再卖出去。卖得的钱,就是村里日常的主要收入。至于吃的喝的都是村民们自己养了种了的不要花钱,所以旱涝保收,日子很好过。” 高林明白了,原来恶水村不需要出山就可以和外界进行互补交易。但他突然想到村长和他说过村里的女人因为穷困而集体出山的事情,这和杨猛介绍的差别也太大了!正想好好套杨猛的话,突然感觉脚下一抖,似乎整个山也动了动,吓了一跳。 杨猛怒说:“杨新你过来,是谁又在底下放山炮?不是说过以后不准炸山了吗,怎么又炸?” 那个会扎兔子的山民杨新跑了过来:“是以前埋的哑炮自己响了吧?我们哥几个都在这呢,没人下山洞。” 杨猛挥挥手让他继续干活,高林突然想了起来,问杨猛:“猛哥,你真把我当兄弟,就告诉我,明明你对火药这么精通,干吗在村里见了硝石说不认识?你到底害怕什么,这也不敢认那也不敢认的。” 杨猛看了高林半天,长叹说:“兄弟,今天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你……” <er h3">四 杨猛说:“很久前,小秀还小的时候,我、大哥杨刚和山民们已经生活在山上了。我们山民也都是村里出来的,都是相对来说比较年轻力壮的村民。等我们老了,开不动山的时候,我们也要回到村里去,由更年轻有力的来继续开山。 “所以山民村民一直都很和睦,不过是住的地方不同而已,其实还是一村人。我哥和我是双胞胎,长得一样,脾气却不一样,我是个直来直去,万事不问的人,而大哥为人刚强、睿智,做事有手段,是我们山民共推的首领,就是村里也没一个不害怕他的。村长比我们大几岁,是在外面见过世面回来的人,为人处事是很周到的,和我们兄弟关系也不错。但在五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情。所有的关系都被颠覆了。从此村民和山民心里有了猜疑,以后定下了上山随山,进村随村的规矩。 “这座山里,本来是没有恶水村的,也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从山外来了一群人,来到了这里,就再没有离开,这就是我们恶水村的前身。传说村里的祖先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找到了一笔宝藏,并将它埋在了村里哪个地方。本着宝藏传子不传女的意思,有女婴就送出村,男婴就留下来,渐渐外面有了恶水村有男无女的传说。可笑的是,我们这些继承了宝藏的恶水村的男人,却没一个知道那传说里留给我们的宝藏是什么样子。但我们也没有介意,反正也用不到这笔宝藏……” 高林打断了杨猛的话:“猛哥你等下,你说的我有地方不懂,女婴送出去我能理解。可婴孩是怎么生下来的,他们的母亲难道也生了孩子就被你们送出去了?” 杨猛摇头说:“兄弟你是马上要走的人,何必知道那么详细。这里面没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只是对你说个大概,重点不在这里,你听我继续说啊。” 高林点点头,杨猛继续说:“但五年前,冬天提前到来了,河水也提前结了冰,我们的木材没有及时卖出去,被关在了河里。大雪提前下了起来,山道不能通车,庄稼烂在了地里,过冬的粮食也没有预备好,村里眼看就有一场饥荒。 “火烧眉毛了,村民和山民结合起来开了一个会,最后决定只有派村民步行冲过冰雪封住的山道去外面买粮食。但没有车,能拿多少东西出去换呢?何况木材没卖出去,手里也没现钱,于是大家都同意去找出宝藏,拿宝藏换粮食救命。但宝藏的情况只有陈老太爷知道。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当年村里有杨陈两家大姓,在一场瘟疫中,成年人里除了老太爷活了下来,其余全部死绝了。现在你看到的乱坟岗,听说那时候堆的都是横七竖八的死人。 “就是陈老太爷活下来后,脑子也变得时灵时不灵,但就这样老祖宗一个人依然把活下来的孩子——我们的父辈甚至爷爷辈抚养大,所以村里对老太爷是极其尊重的。但老太爷始终说不清楚宝藏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记得一个六角星图……”高林听到这一下子想起了宋先生的笔记。 “最后没办法,大家只好靠自己猜。最后还是杨平提到,在我们山上,炸山的时候,他见过在后山的一个石壁上,有个六角星的图案。 “于是大家都聚集到了后山,真的找到了那块石壁。用炸药炸破石壁后,出现了一个石洞。当时大家很兴奋,以为找到宝藏了,抢着想进去。这时候陈老太爷出现阻止了我们,他像想起来什么,死活不让我们进,说里面有恶鬼,进去后就是诅咒的开始。 “当时陈老太爷还提起了那首流传下来的七子童谣,说童谣才是找到宝藏的关键,如果解不开童谣的秘密,进错洞,不但找不到宝藏,还会放出禁锢的恶鬼,给村里人带来灾难。 “老太爷说当年那场瘟疫,就是上代人解错童谣,进错洞遭到了恶鬼诅咒的结果。 “但童谣最后一句连老太爷自己都记不清楚了,谁又能解得了?于是夜里大家又瞒着老太爷打起了宝洞的主意,但又怕老太爷的话是真的,最后我们两兄弟为了大家,站了出来,决定独自探洞。同行的还有三个山民,但他们最后都没有活着出来。” <er h3">五 高林紧张地问:“山洞里面发生了什么?”杨猛看着远方不说话,眼神却迷茫起来,喃喃地说:“小洞、石壁上、山洞顶上、地上,一个个的小洞,鬼的眼睛,洞里好多鬼的眼睛。杨林死了,杨永死了,从来不信邪的杨虎也死了,怎么逃最后还是死了。我也快死了,都是哥哥救了我。” 高林看着杨猛咬牙切齿的表情有些害怕,没敢喊他,听他继续自语:“火把灭了,哥哥拖着我拼命往回跑,恶鬼在我们后面追着。好多鬼啊,摸着我的鞋子,鞋子掉了,冰凉,潮湿的小手,洞里的眼睛,眨啊眨的眼睛,哥哥在叫:‘封了石门,封了洞口,它们在我们身上,不能让它们出去,封了洞口啊。’ “我听到村长在外面喊:‘听杨刚的,封了洞,封了洞,快,快。’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让他们住手,我要出去,我不要留在这个鬼洞里。但哥哥死死地拉住我,我爬不出去,我看着最后一道光线随着最后一块石头的轰然落下而暗灭,我想哭,但哭不出来。 “我恨杨刚,我恨死杨刚了。是他让外面人封了门,是他拉住了我不让我出去。我想掐死他,我想活活掐死他!但我的腿没有知觉了,我挣扎了却爬不起来,突然,黑暗中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是杨刚!我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去,对着他的手咬了下去,我听到旁边的恶鬼在痴痴地笑,我感觉到哥哥的全身在剧烈颤抖,但他一句也没叫出来,任凭我撕咬着他手上的肌肉。 “片刻以后,哥哥哭了起来,我听到我那顶天立地的哥哥,铁一般的汉子,他在哭!我感觉到一滴滴滚烫的泪珠落在我脖子上。我清醒过来,我在干什么?我在咬着我哥哥的肉啊!我疯了吗,我变成恶鬼了吗?哥哥忍着剧痛说:‘猛子,是哥对不起你,是哥不该拉你进来,你要觉得痛快,你咬,哥不还手,你咬。’” 高林被杨猛说得震动了,他突然想起,刚进村的那一夜,墙画上的洞,黑暗里低低的私语声,落在地上潮湿的被子,难道世界上真有不为人知的恶鬼? 高林没有多想,因为他突然听到杨猛在抽泣,像孩子一样抽泣:“哥哥说:‘兄弟,我们要么一起死在这,要么,哥一定要让你活着出去。’我听到哥一只手挥舞卷成一团的衣服,一只手拖着站不起来的我,向前走,不断地向前走,走到了没法走的地方,前面没有路了,哥哥扶我坐在尽头的石壁上。我们都看不到东西,哥哥挡在我面前,挥舞着衣服挡住黑暗中那无尽袭来的恶鬼。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狂暴的恶鬼渐渐平静了下来。我们在黑暗里得到了安静。不知道多久过去了,每当我饿的时候,哥哥就喂我点肉,告诉我那是从他杀死的恶鬼身上割下的。 “我被扭住的脚渐渐好起来,哥哥却一天比一天寡言,他每天都用拳头砸着石壁。终于当我站起来的那天,哥哥拉着我到了一处石壁前,对我说:‘猛子,现在我发现了两条路,一条路在另一个方向,我决定由我去走;一条就在这空心石壁后,你用力砸开,自己出去。你这么大了,也不能总让我照顾你吧?’ “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一直陪伴着我的哥哥说的话,那么冷血,说话的时候一点感情也没有。这块石壁他砸了那么久,有路早就出来了,现在留给我,明明就是一条绝路。我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了,我不想求他,我愤怒地一拳拳砸着石壁,感到手里砸出的血顺着手腕慢慢流下去,滴在脚面上,感到血液里的亲情就这么随血滴去。哥哥就站在我身后,也不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我不知道站我后面的究竟是我哥哥,还是伪装成他的恶鬼,我就这么拼命砸着,砸着…… “但没想到石壁真的发出了破裂的声音,但我却饿得再也没有力气了。我绝望地瘫在地上,哥哥拎起了我,我听到了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然后是哥哥冷冷的话:‘孬种,这是最后一条鬼的胳膊,也是你以后唯一的干粮,拿着它,砸出路就滚,砸不出就死!’ “我咒骂:‘杨刚你这个畜生,你没人性,你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走,你走,我没你这个哥哥。’杨刚没有说话,我听到他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远去。 “杨刚的呼吸声消失了,我知道他已经抛弃我走掉了。愤怒的火焰驱使我猛力地继续砸着石壁。也不知道砸了多久,当我将抓在手里的手臂啃的只剩骨头的时候,石壁忽然破裂开来。面前一道亮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兴奋地一脚踏出,感到身子一沉,然后一直沉,一直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村民们在水里把我救起来,我才知道……”杨猛擦去眼角的泪水,苦涩地说:“我才知道……我手里那根骨头,是我哥哥的臂骨……” <er h3">六 高林的手颤抖起来,杨猛轻轻地说:“这时候我才知道,为了救出我这个弟弟,哥哥付出了多大的牺牲。从此,我活在这里,不光是为我自己,也是为我哥哥活下去。 “但村民们都不相信我的话,他们认为是我为了坚持到出洞,对杨刚下了毒手。呵,我对我亲哥哥下这样的毒手?呵!村长坚持要我为杨刚的死付出代价。 “我可以死,但村长他有什么资格处决我?洞口最后一块石头难道不是他让人堵上的?他处决我?我都没跟他算账!好在我还有这帮山里的弟兄们,他们深信我的为人,坚决不让他们伤害我。在那一次山里和村里翻了脸,大家动了手,弟兄们将我救回了山上。再后来,时间长了,村里离不开山里,山里也离不开村里,事情就这么渐渐过去了。 “但有些事情,忘不了的人是永远也忘不了的。比如我,比如村长……” 正说到这里,突然山坡下起了喧哗,惊醒了陷入回忆的杨猛。高林抬头一看,杨小强的父亲正朝山上走来,边走边和山民们说话。 杨猛擦擦眼泪,笑笑说:“这也太不放心我了,离开儿子一天就来查岗。兄弟,你帮我应付他几句,我上去把活蹦乱跳的小强带下来给他看看。” 高林答应了,杨猛往山上走去,高林目视杨猛一直到他在山路拐弯消失。过了一会,小强父亲上来了,高林边和小强爸爸继续往山上走边交谈。过了拐弯口,高林看到远处杨猛的背影蹲在上口山道旁一棵树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高林喊了一声,因为风往下吹,杨猛没听见,站起身又走到下一个拐弯口消失。 很快他又回来了,前面跑着兴高采烈的杨小强。杨小强是个问题比较多,比较缠人的孩子,看得出杨猛也被他问得头大了,所以慢慢地走在离他后面不远的地方。 小强爸爸高兴地快步迎上去,小强张开双臂飞奔而来,眼看父子俩就要抱在一起的时候,突然小强的身子往前踉跄几下,扑了下来。 杨小强身子倒下,头颅却飞了起来,由于惯性,一直冲到了父亲的怀里去。小强爸爸抱住儿子的头颅,看了一眼,叫都没叫出声来,就咕噜晕倒下去,滚了几圈,身子被下面的树拦住了。 后面的杨猛愣住了,然后山上不远处出现的杨德和杨平也愣住了。时间似乎死死地停在了这一刻。树林里风静静淌着,不远处杨小强的无头尸体从脖子里汩汩流出血液。 高林的心往万丈江心沉了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青天白日里,恶鬼抢头颅。青天白日里,恶鬼抢头颅。 <er h3">七 树林里风依然静静淌着,所有的人都感觉脖子被掐住般喘不过气来。高林更想不到的是,杨猛脸上露出了他从来也没有看过的表情,直愣愣地看向高林,痛苦、惊诧、恐怖、慌张、绝望,种种负面表情同时浮现在他的脸上,突然他反身向山上跑去。 高林感觉似乎杨猛看到了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连忙回头看去。后面有的只是无尽的树木,如远古就耸立在这里的巨人一般静静地看着这一刚发生的人间惨剧。小强的父亲还晕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无边的树木后面似乎隐藏着无数的眼睛在偷偷地窥视着自己,虽然秋天的树木枝叶不是很繁盛,阳光能将树林照得亮堂堂的,高林还是感到了凉意从心里寒上来。见杨德正蹲着查看小强尸体,杨平向小强父亲的方向走去,连忙也奔到了杨小强身边。 小强脖子里的血已经流光了,只看到一个平滑的切面。杨德见高林走过来,站了起来,低声问高林:“高先生,难道真的有恶鬼?我们几个人都站得这么近,居然什么都没发现。小强就这么惨的死了?真的有鬼吗?” 高林将小强的尸体搂在怀里没有说话,痛苦地闭上眼睛,过了很久,冷冷地说:“对,有鬼!有的人放弃了良心,心被恶鬼占据了,也就变成了鬼。” 杨德惊讶地问:“高先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高林放下小强尸体,喃喃地说:“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狠!真狠!简直是个没人性的恶鬼!杨平,你下山去把村里人都叫上来。杨德,你立刻去把山民们全部叫来,我今天就要抓住这只吞食孩子的恶鬼给孩子们报仇!” 杨德杨平都答应了一声,等山民都到齐了的时候,高林将他们带到山道旁的一棵树下:“麻烦大家仔细搜搜,这里应该有一根很细但是很锋利的钢丝一样的东西。” 很快杨德高叫起来:“这两边的树被人系了一根土蜘蛛丝做的线绳,中间断掉了。像被什么东西撞过。” 高林接过了绳线的断头,这是一根经过编织而成坚韧的,但肉眼难以察觉的透明细丝绳。高林问杨德:“你认识这东西?”杨德点头说:“当然,我看猛哥做过。这是山里特有的一种大土蜘蛛的丝。这种蜘蛛不会结网,就靠尾巴后面这根坚韧的蛛丝抛来抛去捕食。猛哥还说很久前他们喜欢拿这种丝编起来泡了油后扎东西,很结实的,捆扎后的包裹比草绳好看,比棉线结实。” 杨平接口道:“就是我们那时候会做这种线绳的也很少,因为这东西做起来太麻烦,要先把一根根蜘蛛丝晒干,然后编成线,再用山里特产的桐油浸透,拿出来再次晒干,然后再浸油,如此几番,才能得到一根合用的绳线。没特殊用处,谁也懒得去做这个……现在有塑料绳子替用后就更少见了。杨德这样年轻的估计都没见过几次。” 高林将这根浸过油的蛛丝拉直,伸手使劲在上面一摸,片刻后,手指慢慢绽开一条口子,血水从里面渗出来。高林看着手上的血一滴滴落进山土,漠然地说: “也许你们没发现这线绳还有这样的特殊用处吧。” 事情很明白了,山民们耸动起来,杨德愤怒地说:“谁?谁想得出这种断子绝孙的办法来害孩子?高先生,你说是谁,兄弟们立刻拿他点天灯!” 高林不说话,抬头向山顶看去:“我们先上去吧,也许到了山上什么都明白了。” 杨德像听出来什么,颤抖了一下,急道:“小秀还在山上呢!” 村民们也陆续到齐了,高林听出了杨德的意思,惊道:“对,他的话已经不能相信了!快走,快走,小秀有危险!” <er h3">八 众人抢上山顶,山顶上静悄悄的。高林和杨德分头在各屋里寻找一遍,却没有找到先上山的杨猛和原本在山上的小秀。 杨德烦躁起来,一脚踢碎了最后一间屋子的门,咒骂起来。高林沉住了气,问:“仔细想想,他们还能去哪?” 杨平沉吟说:“峰顶除了这里,就是后山还有个场地,是我们放圆木入江的地方,会不会……” 没等他说完,杨德就往屋后跑去。高林和众人紧追其后。绕过了房子下坡没多远,被长期的巨木下滑摩擦出的发光的下山石道的尽头,山道与天际交接的万丈悬崖之上,挺立着一块天然巨石做成的平台,中心微微下凹,杨猛面对崖下的江水,背朝众人站在石台之上,双臂在胸前似乎捧着什么。 杨德要冲过去,高林伸手拦住了他,高声对着杨猛的方向喊说:“猛哥,停手吧!虎毒不食子,你就放过最后一个孩子吧,小秀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杨猛在下风缓缓转过头来,抬头看着众人,双手在胸前捧着睡熟了般的小秀,一言不发。高林叹了口气:“猛哥,一切都结束了。现在,蒙你曾叫我一声兄弟,放开你和村里的恩恩怨怨,你把小秀交给我。” 村民们在低声议论,杨猛一笑,慈祥地轻轻摸着闭着眼睛的小秀头发:“兄弟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高林深吸了一口气:“你,就是七子童谣里的恶鬼,是一个迷失了自己,被恶鬼占据了心灵的凶手。” 高林身后众人轰的一下炸开了,杨猛苦涩一笑:“不错,我也刚刚才知道,自己原来真的就是杀孩子们的凶手。” 村长愤怒地排开众人,指着杨猛骂道:“杨猛,你这畜生,我早怀疑是你干的。下了这样的毒手居然还说什么才知道自己是凶手,你简直丢尽了你哥哥杨刚的脸。” 杨猛站在下口,看着众人对自己唾骂,不说话,也不反驳,把小秀搂得更紧了。山民们群情愤涌,眼看就要冲上前去。 高林站到村长面前,反过来阻住众人高叫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事情不全是你们想的这个样子。”高林反手指着杨猛,“杨猛也有苦衷。事实上,你们看到的这个人,虽然是杨猛,但他的心,却有一半是杨刚的心,受痛苦煎熬,变成恶鬼来复仇的杨刚的心。” 众人安静下来惊恐地看着高林,高林继续说下去:“城市里我们称这种现象为人格分裂,也有人俗称它为鬼上身。在五年前,杨猛逃出那个洞后,对杨刚的愧疚,在他的心里就埋下了阴影。 “村长说的是对的,开始几个孩子死亡的时间、地点、手法,都很明白地指向了杨猛。可是因为接下来的几个孩子,比如死在山上的小四,坟场里的晚晚,杨猛都和我们在一起,有着不在场的证据,所以我觉得错怪了他。 “尤其是我,因为始终没离开他,所以更成为他最好的挡箭牌。实际上我真应该相信村长说过的话:杨猛是山民的首领,完全可以命令一个听话的山民协助他完成底下的杀人案。” 那这个人是谁呢?所有的人看向杨德,杨德跳了起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下不了那样的手。” <er h3">九 “够了”,杨猛突然一声大吼,“我已经承认,所有的恶事都是我做的!就是谁在我鬼迷心窍的时候被我逼着帮我动手,罪也在我身上,何必还要追查下去?所有的罪,让我一个人顶。” 高林立刻说:“好,猛哥,你快把小秀交给我。我跟村长说,不管山民里面还有谁被你逼成同谋,大家只要你一个人抵偿。” 杨猛凄苦地笑了:“我杀了这么多孩子,等我一死,还有谁放得过我的孩子?就算明里不下手,能保住他们暗里不下手吗?”高林一下噎住了。回头看看被村里人死死摁住的杨晚晚的父亲杨尚,杨小强的父亲杨贵,杨小四的养父——沉默着的村长,还有杨小小的父亲——如石头般动也不动的山民杨平,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对杨猛承诺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片刻后杨小栓的父亲杨锋站了出来:“杨猛,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天你只要把活着的小栓还给我,我用命担保,你走你的,小秀以后就是我的孩子,我把他和小栓一起养大。” 杨猛摇了摇头:“杨锋,不是我不想答应你,但我真的不知道小栓怎么了!高先生说得对,我下手的时候,根本就是恶鬼附身,醒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杨锋盯着杨猛:“好,很好,杨猛,算你狠!我不管你什么鬼附身,我少了一个儿子,你也要少一个亲人!我以小栓的命发誓,不管今天谁救下小秀,小秀最后也逃不出我的手去。” 杨猛淡淡地说:“杨锋,你就疯吧。今天,我本来就没有想把小秀交给你们。我和小秀一起走,到地下还是我照顾他。” 高林从山上向下风的杨猛望去,只觉得这个和自己一见如故的汉子,抱着自己的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默默看着无数恨不得把他拆皮剥骨的村民,背后是无尽咆哮的秋江,仿佛面对了全世界的威胁与孤独。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居然是满手血债穷凶极恶的杀人魔王。如果高林不是亲眼目睹他布下树间机关,亲耳听到他承认,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是元凶。 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下他的血脉——杨小秀。可是,自己要如何说服身后的群众,高林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后就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再过片刻,山民们就会冲过去,直接撕裂了这父子俩。 就在高林一筹莫展的时候,沉默的村长终于开口了:“杨猛,你要让小秀好好地活下去,也不是不可以。我以村长的身份担保,小秀可以由你交给你最信任的人照顾,而且大家也绝对不会有谁向他索债……” 杨锋怒说:“不可能,我不同意!大换大,小换小,一命换一命,这也是村里的规矩。” 村长突然怒吼道:“够了,当年进洞的可是杨刚杨猛两兄弟,不是你杨锋!这些年,不要说杨猛,想起杨刚,我心里又何尝每天不在滴血!不错,这几年我是一直和杨猛做对头,但看看杨猛这个样子,问问自己的良心,难道我们不是不敢面对自己害死了杨刚的现实,而把责任都推在了杨猛身上? “其实,真正害死孩子的恶鬼,应该是当年建议挖开山洞的我们自己,是我们自己一手逼出了杨猛这个恶鬼!你、你、你……”村长指向身后的山民,“当年封洞的,没有你们吗?有没有你杨锋?” 村民们面有愧色,低下头去。杨锋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愤愤地退回了人群。村长继续看着杨猛:“杨猛,我们可以放过小秀,但你自己应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杨猛的身体颤抖起来,吼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如果要我那样,我不如去死了的干净。” 村长摇摇头:“如果你这样一死了之,小秀也只好跟着你去死。相信我,猛子,我只能为你哥哥,为你做到这步了。你决定吧,是带着小秀跳崖,还是,按山规封去七窍,选择做镇山生俑?” <er h3">十 高林不是很明白村长话里的意思,但隐约感觉到这项山规一定是相当的残忍,一时决定不了是不是该劝杨猛接受,但眼看杨猛带着小秀跳崖又是万万不能的。正在犹豫,听到杨猛高叫一声:“好,你们让高先生过来,只要你们答应让他安全带秀秀离开村里,我,听你们的!” 高林周围的人轰的一下炸开了锅,杨德走上前一步,杨猛沉声说:“你退后,我是说要高先生过来。” 杨德退了一步,所有人都看向高林,高林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村长拦了他一下:“高先生,你要是不想去……”高林推开村长的手,一直向下走去。 杨猛抱着小秀,看着高林,高林苦涩地问:“猛哥,是我指出了你,你怪不怪我?”杨猛摇摇头,边把小秀递给高林边说:“兄弟,一切都是命,我只谢谢你把我从一场噩梦里拉了出来,看在我叫你一声兄弟的份上,你带小秀走吧。” 高林边接过昏睡中的小秀,边说:“你放心,小秀以后就是我的孩子,他的命就是我的命。猛哥,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杨猛拍了拍高林肩膀:“好兄弟,我杨猛没看错人。我实话跟你说,当年从洞里出来后,我就一直想解开这首童谣的谜,因为当年要是真的解开了这个谜,我哥就不会死。我想只有解开这个谜,我哥才能死得闭眼,他的灵魂才能得到安息,我心里这个结才能解开。” 高林沉声说:“所以,为了你哥哥死得闭眼,你就心安理得地下了手?难道你忘了他们只是无辜的孩子!” 杨猛露出了迷惘的神情:“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我对那首童谣太入迷了,开始村里只有七个孩子,而里面又有小秀,所以我还能努力控制自己的疯狂不去想象那首童谣的含义。但等杨小小出生以后,我发现不用伤害小秀就可以解开童谣之谜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一次次被那些可能解开谜底的血腥想法控制了。” 高林沉默了一会,问:“你动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杨猛摇头说:“不知道,我还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欲望,我以为自己能一直控制下去。但在三天前的晚上,我从梦中惊醒,听到哥哥在窗外低声地说:‘猛子,猛子,醒来吧,做你该做的事情,放我出来,放我出来啊。’ “我跳起来追出门去,看到哥哥血肉模糊地站在被封的洞口,看着我。月光照着他的眼睛,那是死人才有的白色眼珠,冷冰冰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责怪我,责怪我不该忘恩负义,瞻前顾后不敢下手,让他的魂魄留在冰冷的洞窟中受苦……” 高林冷冷地说:“杨猛,你痴迷了。你对杨刚的愧疚已经蒙蔽了你的良心,让你变成了不择手段的恶魔。” 杨猛看着远处低语:“不,不是入魔,那太真实了,不可能只是幻觉!那三天我感觉自己一半活在现实,一半活在梦里。我不停地看到哥哥的身影在我身边出现,于是我开始担心小秀,决定下山,在山下又遇见了你。你救小小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当年哥哥在洞里不顾一切地拖着我走,走啊走……我那时候就知道,你和哥哥一样,是我可以相信的人。 “兄弟,和你追查凶手的时候,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的。我的心里也在慌张,好像在和你追踪另一个自己。我不敢承认,我不敢相信我将脑子里的疯狂想法终于在现实里做了出来,我宁愿相信是哥哥的鬼魂从洞中走了出来,做出了这一切事情。” 杨猛收回目光看着高林:“兄弟,你是什么时候确定是我下的手?”高林叹道:“也许你想不到,我亲眼看到了你在树间藏了蛛丝,杀害了小强。可惜你大脑那时候已经被你想象中的杨刚控制了,自己也没注意。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其实杀人凶手就是你自己?” 杨猛最后看了一眼小秀:“在小强的头落地的时候,你们都在注意小强的时候,我看到哥哥的鬼魂在你后面树间一闪而没,微笑着对我竖起了拳头,这是我们从小的暗号。当我做好哥哥交代的事情的时候,他就会握起拳头对我表示夸奖。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一切的恶事,居然都出自不受控制的我的手里。所以,为了小秀不遭到村民的疯狂报复,我跑上山,但却不知道底下该怎么办,最后我用草药熏倒了小秀,决定带他一起离开,永远地离开这片被我弄脏的山土。” 高林不知说什么好,只听杨猛一声大喝:“冤有头,债有主,兄弟,小秀就拜托你了。”杨猛一拱手随即大踏步走上山路,很快被群涌的村民绑倒了。 高林看着杨猛雄岸的身体轰然跪倒,只觉得鼻子一酸,连忙仰起头来,告诉自己不要为这个罪有应得的恶鬼流泪。 但泪水,还是从高林闭上的眼睛里,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er h3">十一 高林嘱咐杨德把小秀安置好,随众人押着杨猛到了后山一个被巨石堆封的山洞前,杨猛一言不发跪倒。村长看着杨猛,接过村民递过的一把尖刀,沉声说:“杨猛,我最后问清楚,你是选死个痛快,还是按山规来做?” 杨猛不看村长,看向高林,微微一笑,再看向村民:“村有村法,山有山规。今天我杨猛罪孽深重,自愿化俑守山镇鬼,只求大家能遵守承诺,不要再为难小秀。” 杨猛最后看向村长:“进哥,以往恩怨,一笔勾销。只求老祖宗那你帮我瞒好,让老人家开开心心过了百岁,恕我不能去尽孝了!来世再见!” 村长杨进面沉如水,望向村民:“谁有意见现在提出,否则杨猛化俑之后,谁再对小秀有不良之心,就是与全村为敌,第二个人俑就是他!” 众人一片沉默,村长擦了擦眼睛,说:“都没有意见的话,五哥请你动手。” 站在村长身后那个年纪大的村民摇摇头:“我做不来这事。” 村长看了看他,掉头说:“杨锋呢,杨锋你来,就此了结你的心愿。” 半晌有村民回答:“杨锋早独自一人下山了,没跟过来。” 高林刚松了一口气,突然人群里有人吃吃地笑了起来:“做人俑,做人俑,好玩,好玩哦,我来,我来。” 高林的血往头上涌了进去,这正是他噩梦中的声音,那个丑恶的侏儒从人群里兴高采烈地挤了出来,手里高高摇晃一根尖细的锥子:“我来,我来,让我来做。” 杨猛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村长盯着侏儒一会,低下头去:“好,杨洞,也只有你这个疯子最适合做这种事情了。” 高林想冲过去阻止,却被杨平一把拉住:“高先生,为了我们的孩子能走得干净,为了小秀,你就不要管了。”高林的手抖了一抖,垂了下来。 周围的人纷纷散开,疯子杨洞围着杨猛绕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一直凑到跪着的杨猛耳朵边去,杨猛皱眉躲开侏儒在耳边的毒咒,突然侏儒高叫一声:“割你个死人耳,叫你听不到水花花。”锥子一下扎到杨猛耳孔里去。 杨猛大吼一声,绳子啪啦一声给挣断开来。侏儒吓得尖叫着逃回人群,杨猛喘息着没有站起来,半晌嘶哑着喉咙说:“杨洞,你,继续。” 侏儒等半天看杨猛没动静,才敢上前把杨猛绑好,抖着手又把杨猛另一只耳朵废了,村长和几个山民死劲地摁住高林,不让他冲上去。 侏儒像孩子得到了最心爱的玩具,开心无比地念出下一句:“削你个死人鼻,叫你闻不到肉香香。”一锥扎在杨猛鼻梁中间承香穴,高林心中大痛,这才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蠢事,眼看杨猛就会这么慢慢被人糟蹋,早知这样,不如让杨猛跳崖死得痛快。但那时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带小秀一起死啊。 迷惘间杨洞又念了一句:“挖你个死人眼,叫你看不到天光光。”锥子一下扎进了杨猛的左眼,杨猛闭目朝天,一动不动,鲜血从耳孔眼孔和鼻梁上慢慢滴出来。 侏儒念道:“缝你个死人嘴,叫你说不了……”的时候锥子已经就要碰到杨猛右眼,高林突然觉得嘴上一松,捂着自己嘴的杨平怒吼冲了上去,一脚将侏儒踢得老远,侏儒爬起来哇哇大叫躲进人群。 但在杨猛刚刚看到杨平冲出的瞬间,右眼也被侏儒废了,杨平一拱手,对杨猛说:“猛哥,不管你听到听不到。我敬你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虽然你今天做下这样的恶事,说到底也是因为当年你们兄弟为了救大家埋下的根。论理,我不该怨你,但我孩子小小的仇,我这做爹的不能不报——却也容不下畜生把你这样作践!最后这道封俑,我来。” 杨猛强忍着剧痛对杨平说:“平子,我求你今世恩怨今世了,血债不要算在小秀身上。要是心不甘情不愿,最后一刀你来解恨吧,割了我的舌头去。”杨猛昂天张口,杨平一跺脚,抢过村长手里的刀,飞快地在杨猛嘴部到脸颊砍了一个大大的叉字,鲜血飞喷中杨平扔掉了刀,对村长吼说:“我这样封俑行不行?留个记号来世好相见,不割舌头容得大家下辈子再叫声兄弟。” 高林这才明白,原来村规封俑就是活活夺去人的五官感觉,让人从此生活在没有感官的世界里,远远超出了死亡的痛苦。正在愧疚中见村长一点头:“行,开洞,放人。” 村民合力抬开巨石,村长解开杨猛的背后的绳子,将他扶到洞口,向前推了一把:“杨猛,底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杨猛蹒跚着走进无尽的黑暗,村长高叫:“封洞!”巨石轰然堆上,高林和十七条山民汉子哭跪在地,为这曾经的英雄,现在的罪人,永远的兄弟送上最后一程。 <hr /> 注释: 第五章 妖戏 <er top">一 一行人下山的时候,高林看到杨德带着小秀默默站在山口,小秀见高林扑了过来:“高先生,我爹呢?” 高林摸了摸小秀头发:“猛哥连夜去山外帮老师买些东西,可能过几天才回来。几天后他还不回来,我就带你去山外接他。” 小秀高兴地跳起来,拉住了高林的手:“真的?先生你带我去山外玩?太好了!” 高林没说话,拉住小秀的手往山下走。众人都慢慢跟在后面,突然小秀尖叫起来:“狼剩!是狼剩!狼剩怎么在这里?” 秋天的午后,树林中,一个孩子的背影面朝山下的村庄呆呆站在那里,所有的人惊叫起来:“狼剩!真的是狼剩!他不是死了吗?” 高林飞快地奔过去,一把把狼剩搂在怀里,狼剩软绵绵地倒了下来。村长他们围了上来,高林一摸狼剩的额头:“不好,他在高烧。快下山,我包里有药。” 狼剩微弱地睁开眼睛,嘟囔说:“猛叔,是猛叔,小栓爬上树的时候,我躲着看到了,树下的是猛叔。”高林连忙掩住了狼剩的嘴,但小秀已经听到了,拼命拉高林的手:“我爹怎么了?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让他说?” 高林掩狼剩嘴的手被拉开,狼剩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就晕了过去:“可是,有两个猛叔,两个猛叔。我看到了!杨小强死的时候,我躲树上看到了,真的是两个!那个猛叔……那个猛叔刚下山。” 高林手一松,狼剩掉在了地上,高林也倒在了地上,只觉得耳朵里轰隆隆的,眼睛睁着看面前的人忙来忙去,脑子里却空荡荡的,就这样感觉自己在天上飘了一会,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朦胧中似乎看到杨猛蹒跚的背影,一个人艰难地在黑暗中行走,自己跟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想喊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来。正在惶恐的时候,突然一个人从后面拍了拍自己肩膀。 高林转过头来,面前的居然也是杨猛,不过闭着眼睛,五官流血,脸颊到嘴边被人划了一个狰狞的叉!忽然杨猛眼睛睁了开来,张开大嘴,长长的舌头尖按着那个侏儒杨洞的丑恶人头,一下刺向了自己喉咙! 高林大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村长坐在自己旁边。高林一骨碌爬起来,握住村长的手:“我们上当了,猛哥是被人陷害的。杨刚,一定是杨刚。当年杨刚也出来了,他不解开童谣的谜不甘心,利用了猛哥心里对他的愧疚,杀了孩子们嫁祸给猛哥。快,我们快去洞里,快放猛哥出来!” 村长点头说:“高先生你坐下,坐下。我们知道,知道。” 高林拼命拉着村长往屋外跑:“快去啊,我们快去救猛哥。” 村长拉不住他,急了,一巴掌打在高林脸上:“高先生你冷静点好不好!不可能是杨刚干的。” 高林被打懵了,愣愣看着村长。村长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了遮在墙角的一块蓝布,高林惊叫起来,布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半骷髅状尸体,骨骼出奇的大,左边自肘下空荡荡的,连臂带手都没了。 村长看着窗外的夜色,苦涩地说:“下午我们已经搜过洞里了,里面和杨猛当年说的一样,洞里石壁被砸穿了,尽头有一个瀑布,就是杨猛当年掉下的地方。现在洞里不但没有杨猛以前说的那么多恶鬼,杨猛也没了踪影,离洞不远处还发现了这个骷髅,是杨刚错不了,十几年前他就死在那了。” 高林惊恐地看着村长,村长缓缓地说:“只能相信当年逃出洞的,除了杨猛还有那些他说的恶鬼。也许附在了什么人的身上,也许就在我们中间。” <er h3">二 高林摇摇头:“没有什么鬼的,肯定是人干的!还是一个非常狡猾,对当年的事情和村里的现在都非常了解的人。村长,你们村子里有太多的秘密,我希望你能不再隐瞒全告诉我才好!我是一定要找到猛哥的,是我带头错怪了他,找不到他我绝对不走!” 村长看着高林,突然跪了下来:“高先生,我求您一件事。”高林慌忙把他扶了起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村长你说,你只管说。” 村长抓住高林的手:“高先生,我求您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声张这件事情。我已经派五哥带人私下去找杨猛了,但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一切等老太爷十天百岁大寿过了好不好?杨猛反正已经那样了,给老太爷过好寿也是他的心愿啊!万一被老太爷知道这件事情,气出个好歹,这……这……” 高林看着村长,愣得说不出话来。村长站起来垂头说:“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不起杨猛,可我没别的选择。老太爷就是我们全村的祖宗,就是杨猛还在,也会希望他老人家开开心心过了这个寿。十二天,你给我十二天的时间,明天后天加上十天寿戏结束后,我带全村人都和你去找杨猛,好不好?求你了高先生。”村长又跪了下来。 高林颓然坐倒在床上,村长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走了出去。高林坐了一会,心乱如麻,不自觉地走出屋去,眼看屋外月明星稀,山峰高耸,想想回屋拿上电筒就往山上走去。 晚上的山林格外幽静,偶尔有几声夜鸟凄厉的啼鸣,沙沙的树木摇晃着就像有什么东西的脚步声一直跟在高林后面。高林走着走着来到了后山山洞前,洞口的石头已经被拿开了,高林犹豫了一会,终究不敢在夜晚走进这幽深的山洞。 想到杨猛的音容笑貌,对自己兄弟一般的信任,高林的眼角湿润了,垂头沿原路走回去。走到发现狼剩时的那个山口,高林回忆起自己早上就是在这里晕倒的,也不知道狼剩现在怎么样了。高林心想还是回去问问狼剩记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树上的骷髅会不会是杨锋的儿子杨小栓。 不经意间高林顺势低头向山下看去,瞬间呆住了,眼见月光下,下山路一直到村里村外,一幅巨大的诡异图案出现在自己面前: 从最近的杨小强失去头颅,绑着蛛丝栽在山道两边的两棵槐树起;往下伸去,是找到小四的那个空间有熊窝树洞的枯树,旁边也有两棵槐树;下山不远是闪烁磷火的坟场,发现杨晚晚的坟头后面,两棵槐树像圣诞树一样鬼火通明。 接下来是找到狼崽和树上骷髅的那棵松树,两侧依然是两棵槐树。狗剩死去的杨猛家场地上一样是两棵槐树。最后到杨小小淹死的古井口也栽着两棵槐树。每棵槐树都很老了,枝叶繁盛,树干冲天,在月光下异常夺目,以每两棵并列的槐树为端点,正好连成一颗巨大的六芒星。 高林揉揉眼睛,后退一步,六芒星就消失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站的地方——狼剩晕倒的地方——就是一个山道的拐弯点,前进或后退一步,都会因为折射而看不到完整的六芒星图案。原来那首诡异的童谣真的是解开宝藏的钥匙,联系到六个孩子死去的地点,狼剩这个最后剩下的孩子站的地方应该就是能把所有地点联系起来的钥匙。 高林立刻联想起了死去的宋先生在笔记本上的那个六芒星图案。他连忙开始寻找眼前六芒星图案中间的那个点,并且立刻找到了。 那个中间的点正在陈老太爷的房子后面不远,好大的一块空地,正是晒麦子的麦场,也是村民和山民昨夜喝酒的地方。 不过在麦场上,不再空荡,搭着一座未成型的戏台。戏台不远处,一个硕大的帐篷搭在那里,里面闪着火光,是村长说的从镇上请来的戏班子。 <er h3">三 高林伫立了一会,犹豫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村长。说实话,整个村子里他最信赖的就是杨猛,但没想到自己中了暗处的圈套,反而亲手害了猛哥。现在恶水村里,他已经不知道能相信谁了。 最终他决定在再见到杨猛前,保守这个秘密。除了杨猛,对任何人也不泄露。下了决定以后,高林轻松多了,正准备下山,突然发现林间已经起了大雾,笼罩在了整个山上,雾浓得就和牛奶一般。 高林向前走了几步,沮丧地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山路,只好停了下来。毕竟是在山上,万一跌倒滚下去不是玩的。他坐在了地上,心想只有等雾散了才能下山了。 看着面前隔纱一般的雾,高林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在杨大个带他入村上山前的那片山林,傍晚时分也起了这种大雾。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场雾中树枝头有无数松鼠的红眼在闪烁。高林一下想起了死亡童谣的第三句:小鬼够不着,松鼠啃剩骨。不错,自己是在进村的时候遇见过啃死人骨头的松鼠。可进村以后,在这座山林里,就没有见过树上有一只松鼠出没。 开始自己以为是因为杨猛他们伐木把松鼠都吓跑了,可仔细想想,一只松鼠也不剩也太离奇了。或者,它们害怕的不是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座山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呢?高林坐在那里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心慌,不知怎么又觉得那立在树上的不知道是不是小栓的骷髅总在眼前转悠,心惶惶的只盼这场雾迅速过去才好。 此刻远处传来了清幽的吹草叶的哨声,高林心想是哪个山民也上山来了。心下一喜,正要随着哨声摸过去,突然感觉身后似乎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飘过。高林警觉地回过头去,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高林没回过神来,身后又什么东西闪过,他慌忙再次掉头,依然看不到东西。 这场大雾,给山里带来了什么?还是把山里本来潜伏的什么东西引出来了?高林慌张地乱转圈子,这回不是感觉了,确实有什么东西在他身旁飞来飞去,而且数量还不少! 高林伸手乱抓,在雾中好像抓到了什么冰冷、柔软的东西,还是活的,在手掌里扭动。高林正想拿到眼前看个究竟,忽然感到虎口处一阵剧痛,连忙把手里的东西甩了出去,抬手一看,虎口处少了一小块肉,显然是被刚才抓住的东西咬掉的。 远处的哨声开始吹得急促起来,围绕着高林低飞的东西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不停地向高林撞过来,不时咬上一小口,而且感觉围过来的越来越多。高林知道不好,连忙往旁边的树上爬,围着他飞的东西也跟着往上飞。 突然高林不爬树了,他想明白了死亡歌谣的第三句:恶鬼够不着,松鼠啃剩骨。那具站立在树上的骷髅是这么形成的:只要自己爬到树的高处下不来的地方,自己就会被隐藏在雾中的不明物体撕咬得只剩骨头…… <er h3">四 高林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就是跳下树摔死也比被活活啃得只剩骨头好!他急忙从树中间跳了下去,挥舞的手中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死命攥住不放。一落地脚一痛,身子一歪就咕噜噜地滚下山去。 高林不知滚了多远,感觉头好像在什么东西上撞了一下,剧痛之下死死攥住手里的东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高林惊讶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学舍里,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村长、小秀和几个山民正忙碌着。见自己醒来,小秀开心地高叫:“高先生醒来了,高先生醒来了!” 高林挣扎着坐起来,听村民七嘴八舌地说怎么在山底发现晕过去的自己。忽然觉得手里湿湿的难受,连忙把手举起一看,自己手里紧紧地抓着一只像老鼠似的怪物,已经被自己捏死了。 小秀正奇怪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高先生,你手里一直死抓着这个黑蛾子精干嘛?我们怎么扳你手指都扳不开。” 黑蛾子精?高林念了一声,仔细看手里的怪物:长得像只黑松鼠,但前后肢之间有披软毛的皮膜。杨平也走了过来:“是啊,我们山上都叫这东西黑蛾子精,你看它像不像只黑色的大蛾子?” 高林摇头说:“我看明白了,这是一只鼯鼠。村长,我们看到松树上的狼剩,现在看来是小栓的骨头,就是无数只这东西瞬间集合起来把肉咬光的。” 众人惊讶地看着高林,高林用手捏开死鼯鼠的尖嘴:“你们看,就是这种利齿。”高林指指自己身上被包扎起来的伤口,“很多地方,都不是跌伤,而是被这种小东西咬的。” 杨平和山民们互相望了望,杨平迟疑了说:“高先生,这黑蛾子精,就是你说的什么鼯鼠,是挺像老鼠的但生性怯人,平时在山里见人就躲起来了,只在夜里飞出来吃吃松鼠啥的小动物,怎么敢咬你这么一个大活人?而且这东西好像离群,很少见到两只以上的在一起,哪可能一下子出来一大群的?” 高林摇头:“平哥你说得不错。但凡事都有例外,你记得松树上小栓被啃成了骨头,但底下的狼崽却分毫没伤,为什么呢?我昨天被袭击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吹草哨的声音,然后雾里就出现了大群的鼯鼠攻击我,哨声越急,咬的越狠。我敢肯定是有人能用哨子指挥这种动物攻击人,攻击指定的人。这个人,很可能才是真正杀孩子们的凶手。起码,小栓肯定是他杀的。” 村长和屋里的人对望,脸色变得奇怪起来。高林急说:“怎么,难道大家不相信我的话?你们记得不,当时青狼咬死了自己的崽子,我们都以为是因为狼崽身上有了人的气味。可是你们想,野狗群里除了青狼外可都是村里逃出去的狗啊,身上会没有人的味道?青狼会对人的气味不习惯?我现在想,实际是因为狼崽在小栓受鼯鼠的攻击时候沾上了鼯鼠的气味。我记得这种鼯鼠的粪便是一种叫五味子的中药,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所以,引起了青狼的反感,才咬死了自己的崽子,你们想对不对?” 村长摇头说:“我们不是怀疑这个。高先生你说有人用哨子指挥这鼯鼠攻击人,我们相信,我们甚至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村里只有一个人有这种特殊的本事。但这个人不可能是杀害小栓的凶手。” 高林急忙问说:“为什么?这个人是谁?” 杨平沉默了一下,说:“是杨锋,小栓他爹杨锋。” <er h3">五 高林的头更痛了,无论如何这个人也不能是杨锋吧?他可是小栓的亲爹,怎么可能下毒手杀害自己的儿子? 村长继续说:“杨锋这个人,除了执拗点,别的和大家相处挺好的。他没事喜欢自己削了笛子哨子啥的吹了玩。以往我们还没看出他的本事来,直到今年村里不久前来了蝗虫,铺天盖地,庄稼就要被祸害光了不说,看情势还要吃人。人心惶惶的时候杨锋站了出来,拿着他削的笛子绕着村边吹了一圈。 “谁也没想到,蝗虫都跟迷了魂似的跟在他的哨子后面跑,被他不知道带到了山上哪个洞里关起来饿死了。所以高先生,你别看杨锋急的时候蛮不讲理,但他在村民心里的位置,不比当年杨刚差多少,没真实证据,你可千万不能乱说。” 高林闭上了嘴,他想到被自己冤枉而遭难的杨猛。是啊,自己亲眼看到的都做不得准,耳朵里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杨平出来打了圆场:“这样吧,我去把杨锋喊来,当面问问,都是为小栓的事情,他会说清楚的。” 村长没说话就是默许了。杨平刚出门,突然远处一阵锣鼓声传来,然后是轰天盖地的喝彩声。高林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村长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微笑:“高先生,你在床上躺了两天,今天已经是九月二十四,老太爷的百岁大寿,村里山里的连夜搭起了戏台子。杨大个前几天去镇里请的戏班子现在开始唱戏了,要唱足十天。” 小秀在屋里开始乱转了起来,高林不禁笑了:“小秀你快出去看戏吧,老师没事。”小秀答应了连忙跑出去,村长也要告辞去安排,忽然六子跑了进来:“老祖宗说戏台前怎么没高先生,气得连枣子都不吃了,叫我们赶紧请高先生去坐首席。” 村长尴尬地看着高林,高林挣扎爬了起来,试了试腿:“还行,我们去吧,不要扫了老寿星的兴。” 村长激动地握住了高林的手,回头对六子说:“还不快来,扶高先生一起去戏台。” 出了门,就看到老太爷屋后的麦场上挤满了村民,锣鼓敲得正急,戏台上戏班子正在演戏。到了戏台,推让了一会,高林最终紧挨着老太爷坐下了,下首是被村长称为五哥的那个年纪大的村民,再下面是村长,杨猛的位置空着,然后是杨平,他的位置也空着,高林知道他去找杨锋了。 高林看电影还行,台上的戏文是看不懂的,只觉叽叽呀呀地磨耳朵。他不由想起鲁迅文章里对社戏的描写,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五哥见高林嘴角露出笑意,以为他也是懂戏的人,兴奋地对高林说:“好啊,难得高先生也懂戏啊!我在老太爷80、90岁两场大寿里跟当时来村子的戏班子学过,正好也懂这么一点。” 高林连忙摆手:“我就是看个热闹,懂是说不上的,还是请五哥跟我讲讲吧。”五哥也不客气,指着台上:“这出戏叫《问箱》。讲的是杨家将里杨八郎从金沙滩大战逃走后,藏在陈家小姐闺房的箱子里躲避追来的辽兵,被陈小姐的大哥发现,以为陈家小姐不守规矩,特地问箱捉奸的故事。” 高林不禁又笑了,心想不知道这出戏谁点的,正好把老太爷的陈字和村里的杨字联系了起来,倒也是个有心人。突然他想到:老太爷的大寿是九月二十四,不正是死去的宋老师笔记里的三个日期中间的一个吗?难道这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高林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问箱》戏演到了最精彩的地方。台上的陈家小姐哥哥一棍打去,紧闭的箱子突然打开,里面藏的杨八郎站了出来,呀呀唱戏,真不知道小小的一个箱子,这么大的人是怎么藏进去的? 村民里轰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好字,高林不禁也鼓起掌来。又见陈家小姐哥哥作势又是一棍朝杨八郎打去,杨八郎膝盖不弯,直直地一下落入箱子,箱盖“啪”一下自动盖上。 太精彩了!高林也是年轻爱玩的性格,站起来随着村民一起大声喊好,身后小秀激动得又叫又跳,戏台上陈家小姐哥哥绕了箱子几圈,到箱后面对台下一棍打在箱盖正中。 “啪!”箱子打开,里面的人直直站立起来,村民们喊了半个好字突然惊呼:箱子里站出来的人居然不是一个戏子,而是个脸色死白、七窍流血的死人,面相正是杨平去寻找的杨锋! <er h3">六 “啪!”台上杨锋又跌了回去,箱子立刻又关上。高林发现身边除了陈老太爷依然笑哈哈地吮着蜜枣,周围大部分人都站了起来,惊诧地互相望着,村长和五哥正望着自己。 原来真的不是自己幻觉!看来除了眼神已经老花的老太爷,和部分正好没注意台上的村民,大家基本都发现了刚才在箱子里出来的是杨锋的尸体。同时没有注意的还有台上扮演陈家小姐哥哥的戏子,因为他在箱子后面,发现不了箱子里刚才出来的人物正面,还在入戏中又是一棍打在箱盖上。 “啪!”箱盖打开,众人再次齐声惊呼,扮演杨八郎的戏子从箱子里站了起来,跨出箱子开始唱戏,一部分刚才没看清台上杨锋尸体的村民开始喝彩,另外一部分刚才看清台上杨锋出箱的村民开始骚动。 高林看向村长,村长绕过五哥,在高林耳边低低说:“高先生你刚才看见没有?”高林反问:“你也看见了?” 村长不再问了,喊上两个村民就要上台。忽然杨平喘息着跑了过来,在村长耳边低语,村长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摇着头。 终于村长还是点了点头,靠近高林耳边说:“高先生,刚才杨平在村后河边,就是我不让你靠近的那条河,发现了杨锋的尸体。” 高林压抑住想跳起来的冲动,再次反问:“河边?那刚才箱子里出来的是谁?”村长摇了摇头。 整个晒场议论纷纷,除了陈老太爷已经开始瞌睡,村民们脸色都难看起来。村长想了一想,让六子带了几个人守住戏台两边,暂时不要上去,也不准人下来。 然后村长和杨平匆匆离开晒场,高林连忙也跟了过去,路上问杨平:“平哥,戏台是你带山民搭的?台面有没有暗道什么的?” 杨平一口否决:“怎么可能?搭台的时候我从头到尾在场,没有那东西。”高林和村长对望一眼,杨平问:“怎么问这个?”高林说:“看到杨锋再说吧。” 杨锋的尸体趴在河边,两个山民在看着。高林把杨锋的尸体翻过来,查看后看着村长。村长困惑地摇摇头:“怎么看来和箱子里出来的模样一样?” 尸体脸色死白,正是箱子里出来一闪而过的杨锋的尸体。可他怎么又在这里出现,就像让人想不通他怎么会在箱子里出现,又在箱子里消失一样。 高林皱眉看着刚被自己怀疑就成了死人的杨锋尸体,摸了摸杨锋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弹性,看来死了很久了。那怎么可能忽然不久前又在众目睽睽下的戏台上出现? 村长也在皱眉:“杨锋是知道村里规矩的,他怎么会跑到村里不准靠近的河边?太不对劲了!”正说着,杨平惊呼一声:“杨锋……你们看,杨锋……” 因为高林的抚摸,杨锋的五官突然开始流出清水来。村长连忙解开杨锋的衣服,众人惊讶地看到杨锋的肚子高高隆起,略一挤压,从五官流出的清水涌得更快了。 高林迅速摸了摸杨锋的全身,非常的干燥。村长和杨平看着高林的动作,等高林站起身来,困惑地问高林:“高先生的意思是?” 高林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虽然他身体和衣服都没水迹,但,你们看杨锋像不像淹死的?” 村长摸了摸杨锋干燥的头发,杨平看了又看,疑惑地说:“淹死的头发怎么能这么干?”“但是,”村长看着杨锋五官里不停流出的清水和隆起的肚子,“看肚子怎么都像淹死的。可是,淹死的人,除了肚子里,怎么身上和衣服一滴水也没有?” <er h3">七 杨锋的死状太矛盾了,茫无头绪中高林建议还是回到杨锋在戏台上出现过这个问题上来。 杨平这才知道杨锋在戏台的箱子里出来过,大惊,连忙问清楚时间,村长说是太阳上半晌的时候,杨平呆住了。 半天,杨平肯定地说:“那时候我已经找到杨锋的尸体了,他又怎么可能在戏台上出现?如果说掉回箱子再出来又变回唱戏的人,这就更离奇了!难道戏台上出现的是杨锋的鬼魂?他不甘心死得不明不白,回来给我们报信了?” 想起舞台上杨锋那白的不正常的脸,七窍里流出的血,村长和高林对看一眼,都觉得心寒。高林说:“我们还是回舞台看看吧。” 回到舞台,六子正带人在舞台两边守着。村长劈头就问:“有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六子摇摇头,不一会戏班散台吃中饭,村长和高林连忙爬上台去仔细查看台板。 哪有什么暗道,就像杨平说的,整一块木板,连个窟窿也没有。真的是杨锋的鬼魂出现了? 高林说:“看来只好去看看那个箱子再说了。”村长点点头,带了几个村民和高林去了戏班子扎的帐篷。里面没几个人,人都被村民领去吃饭了,但唱《问箱》戏里演杨八郎的小生和唱陈小姐哥哥的武丑还在卸妆。 大家打了个招呼,高林装作好奇的样子去查看那口箱子,用手摸了又摸,村长也凑了上去。 一口最普通的实体箱子,结实得不能再结实了。箱底密密地钉着铆钉,有的地方还有锈斑,绝对打不开的。 小生和武丑看大家好奇地看箱子,都笑了起来:“各位怎么对这个箱子有兴趣了?我们摔箱出箱都是有基本功的。从六岁开始就要练骨,没个十年八载是做不到那么利索的,哪能靠在箱子上玩鬼啊?” 高林和村长互相看了看,村长站了起来:“各位到我们村子今天是第一次上台,还习惯吧?” 小生说:“挺好,和山外差不多了。” 村长又问:“搭的戏台子还习惯吧,会不会有点不平什么的?” 武丑回答:“挺好啊,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合的。” 小生接口说:“就是山风大。我今个在台上被阵风一吹,冷出一身疙瘩,回来心里一直毛毛的,不怎么想吃饭。说了奇怪,我怎么感觉摔箱进箱的时候也有风?箱子里还能透风?” 武丑笑了:“就你事多,我在你旁边怎么没感觉?你是女人泡多肾虚了吧?” 小生啐了一口:“说起来我还没找你,你今天怎么敲了三次箱就唱下面戏文了,坏了规矩。” 武丑一愣:“什么?我敲了四次啊,你出来四次,进去四次,然后你唱的么。我唱了这么多年,《问箱》是东南西北各敲一棍,怎么错的来?” 小生有点毛了:“我比你小几岁,可入行比你早,听几声棍子出来几次我还会记错?你第二棍和第三棍之间时间间隔太长,后来就没敲第四棍。我在里面纳闷半天,要不是在台上就出来问你了。” 武丑怒说:“你说什么?我四棍时间都是一样,你不都出来了?我看你是床上风吹多了,脑子糊涂了。村长,还有那位先生,我看见你们坐前面的,你们说看他出来了几次?哎,你们的脸怎么白了?” 一个戏班子的人跑进来:“季哥、马叔,班主让你们快点,大家等你们吃饭呢。” 两个人顾不上吵,打个招呼就出去了。村长等他们出去后直愣愣地看着高林:“高先生……这……这是鬼上身吧……大白天的杨锋的鬼魂附人家身上了。” 高林苦笑:“你别问我,我不知道。难道真有鬼?要是是真的,杨锋的鬼魂出现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村长摇摇头,旁边村民说:“我们也先去吃饭吧。”高林觉得手指有点涩,在裤子上擦了擦,点点头。大家正要走,突然留下处理杨锋尸体的村民之一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村长,村长,杨锋的尸体,有妖怪……尸体里面有妖怪出来了……” <er h3">八 村长呻吟了一声,谁能想到在寿诞大戏的第一天离奇的事情接连发生。眼看高林已经窜了出去,他连忙紧随其后,来到河边。 杨平和几个山民正围着杨锋的尸体议论,看到两人过来迎了上去:“村长、高先生,你们看。” 众村民让开,杨锋尸体高高鼓起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肚子中间连衣服被撑破一个大洞,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出去了。 杨平低声说:“我去村里找了几个山民,想把杨锋的尸体弄回去。谁知道回来把尸体翻过来就发现尸体变成了这样。” 高林问:“那你们到底看到是什么东西出来了?”留下看守的两个村民对望了一眼:“高先生,你们走的时候尸体面朝下趴着,我们没事去翻看尸体干嘛,所以没注意。然后就一袋烟的工夫,平哥带人回来,翻过来一看,已经这样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高林看了看村长,村长摇头说:“高先生你别看我,我虽岁数比你大,但懂的没你多。你看不出来,我去哪看?” 杨平沉默了一会,试探了说:“难道……杨锋,那个出现在戏台上的杨锋,不是鬼,而是妖?” 村长的脸色变了:“你是说……水妖?河里不干净的东西成精了?” 高林摇头说:“我觉得不可能。就算是妖,它出来也得有个地方去吧。两个人在这,不会什么都看不到吧?” 村长想了想:“先把杨锋尸体弄回去吧。总不能一直把他留在这,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高林和杨平都点了点头,几个山民正要把杨锋尸体抬起,忽然同时惊呼,又把尸体摔在地上,连连后退。 高林等三人正在谈话,没注意这里情况,见山民吃惊,忙问怎么回事。山民们指着杨锋的尸体:“尸体在动!真的在动!” 高林也看清楚了,杨锋的尸体轻轻地颤动着,忽然奇怪地扭曲了一下,“啪”地又翻了过去。 众人一起惊呼后退,看杨锋尸体不断扭曲,然后渐渐不动了。杨平反手摘下一个树枝,走上前把尸体翻成正面。 尸体下有无数雨后蚯蚓翻出的新土洞般的小孔,很快小孔上的新土又渐渐陷入孔中,慢慢把孔掩盖了起来,就此什么也看不出来。 杨平低吼了一声,拿着树枝对土刺了进去,立刻刺出来几个小道。顺着小道的方向一路挖去,感觉好像在追着前面挖洞的什么东西。高林和其余的人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看着面前惊心动魄的诡异景象。 追了不久,杨平大叫一声,把树枝扔进了河里。原来前面挖洞的东西已经把洞挖到了河里,河水正沿着小孔漫上来,看得出杨平对河水深怀恐惧,连碰都不敢碰。 树枝丢进河里,起了几个涟漪,转了一个圈,忽然沉了下去。高林揉了揉眼睛,好像看见河面刚才伸出一个手指把树枝勾了下去。 高林想凑近河边仔细看看,村民们慌忙拉住了他,村长急说:“高先生,可别!这河里出来的进去的都没什么好东西,我们带着杨锋尸体走吧。” 村民们连拖带拽地把坚持要看的高林拉了回去。中午已经结束了,戏班子只演上午半场,下午村民还得各做各的事情。高林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悄悄去看看村民们畏惧的那条村后的河,而现在他想去看看狼剩。 已经发生了太多可怕的事情。最让人担心的是,高林隐隐觉得目前这一切才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底下有什么样的噩梦在等着自己?自己是不是该离开? 如果兄长一般的杨猛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可惜的是……高林对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笑了笑,没有找到被冤屈的杨猛下落之前,自己是绝不会走的,起码要替杨猛照顾好小秀。 正想着,小秀跑了过来,脸涨得通红:“高先生,不好了,不好了!” <er h3">九 高林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不好了”这三个字可能是他四天里听到的最多的词!他一把抓住小秀的手:“慢慢说,怎么了?” 小秀连忙抽回了手:“不好了,高先生,我把你的衣服洗坏了。” 高林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是谁不慎把杨猛的消息透露给小秀。至于衣服么,他天中午的时候才起来,就没穿外套。没想到小秀这孩子细心,已经洗了。 当然洗坏了是有点麻烦,但行李箱里还有外套的。高林随口回答:“洗破了就洗破了,回头我去缝就是,现在我要到狼剩那里去。” 但小秀拉住高林不放:“不是破了,高先生,真的很奇怪,你跟我回去看看吧。” 高林犟不过小秀,只好先回学舍。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很辛辣,像是什么药味,再一看盆里的衣服,吓了一跳。 盆里泡着自己的外套,而盆里的水黑得跟墨汁一样,味道正是从盆里发出来的。 高林吃惊地问小秀:“小秀你洗衣服用的什么水?哪打的?” 小秀惊慌地回答:“就是井里的水,打回来还好好的,清清的,把衣服放进去就变成了这样。” 高林看到旁边桶里还有没倒进盆里的井水,便倒进另一个盆里,把床上的内衣放了进去,清水还是清水,没变色,也没变味。 问题明显出在外套上。可外套怎么了?自己一直穿着也没感觉到异样啊?高林边想边把衣服捞了出来。味道更重了,倒也不难闻,但辛辣得刺鼻。高林把衣服从上到下摸了一遍,只掏出枚一元硬币来,随手想扔上桌子,不想手滑正好扔进旁边那盆清水里。 清水立刻围着硬币开始发泡,黑水在盆子里蔓延,辛辣气传了出来,只是比前一盆水淡得多了。 这枚硬币有问题!高林连忙把硬币捞了出来,放在手心里细细查看。 硬币上还有点没化去的黑泥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那怪味的来源,看上去脏脏的。这枚奇怪的硬币是什么时候进入自己口袋的,自己怎么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高林还没想明白,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村长的声音:“班主,我们村的高先生就住这里,看到你来一定高兴。” 然后是个沙哑的声音:“读书人了不起啊,人家都说三教九流,读书人在三教里面排第一,我们唱戏的只排在下九流之末,所以对老师是一定要尊重的。” 高林忽然感到异样:这个声音好熟,好像不久前才听到过。是谁?可怎么就是对不起号来!高林因为自己的女友范丽在大学念的表演系,擅长模仿说话,所以对声音特别敏感,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为什么听过的声音却想不起人来呢? 正怀疑着,高林看到村长带着一个年纪挺大,身材矮胖的男人走了进来。听外面刚才的对话,应该是戏班的班主,看来真有点面熟,可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呢?怎么和声音一样想不起来? 村长帮高林介绍了一下,闻着室里辛辣的气味,问高林:“怎么高先生,山里的把这虎狼药交给你了?” 高林没明白,反问:“什么?”村长指着盆里的黑水说:“这是山里的方子,配的药有种淡淡的气味,有的鼻子比较灵的野兽就怕闻这种味道,所以叫虎狼药,意思能避狼虎。当然我们山里除了那头青狼,是没有老虎的——倒是白水镇有个姓周的老头说在镇子郊外遇见过几次老虎。不过这种药不能近水,近水就化,化了味道就难闻了。这是杨平还是杨德给你的?给你的时候没交代清楚吗?” 虎狼药!!!高林一下子想起了趴在自己身上猛嗅的青狼,原来自己的命是这么捡回来的!原来口袋里那枚硬币上被人涂了药,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高林猜出这枚被动过手脚的硬币是怎么落进自己口袋的了。一枚硬币把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了,从自己进村,到杨猛被害,戏班子上台,杨锋出事。 高林指着班主大叫起来:“你……你……”班主一把抓住了高林的手:“是我,我就是进村的戏班班主,专门来看高先生您的。” 班主的手就跟钳子一样,一下痛得高林说不出话来,耳朵里只反复回响着一句话:一入恶水村,魂魄不翻身。一入恶水村,魂魄不翻身。 <er h3">十 这个班主正是四天前在镇上追逐自己的老乞丐,那枚硬币也是自己给他后,他捧了来还的。一定是当时天色较晚,两个人靠得太近,被他偷偷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青狼正是闻到自己身上硬币上虎狼药的味道才放弃了咬自己的念头。村长还在说话:“不过这种药是有毒性的,不能长期放身上,对人不好,村子里也用不着。怎么他们把药给你的时候没告诉你吗?” 高林耳朵听着,心里想着:眼前这个曾经的乞丐,现在的班主不会是好心。从他随后就乔装成戏班班主进村来看,铁定准备对村子不利。杨猛的被陷害,杨锋的死,和面前这个人脱不了关系。高林挣扎了脱出手来,正要提醒村长,班主立刻又抓回了他的手:“高老师,初次见面,没什么好东西,这有支金笔,给老师你留个纪念。” 高林看着笔愣住了,紧张地抬头看着班主。班主正笑眯眯地对上他的视线:“可惜笔里没有墨水了,写不下来字,这不就跟我们没文化的人有的时候说不了话一样么。哈!哈!” 高林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村长好心地替他接过了笔:“班主最尊重读书人了,你就收下吧。”高林看看班主笑得眯成一根针的眼睛,默默接过了笔。 笔帽上刻着一个丽字,是高林送给女友范丽二十岁的生日礼物。范丽从不离身的东西!在这里出现,只有一个可能,范丽已经落到了对方手里,用来要挟自己闭嘴。 看来自己从进镇起就被别人算计了,也许就像村长说的,恶水村确实有宝藏,面前这个要挟自己的班主,他的目的是不是就为了恶水村传说里的宝藏?整个戏班子是不是都有问题?是不是在他安排下借着自己的手除掉了对他最有威胁的山民首领杨猛,又对有着特殊本领的杨锋下了手?那,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他怎么会对恶水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是不是村民里有内奸?戏班帐篷正搭在六芒星中间,是有意还是无意,是他们通过血腥的童谣再现解开了宝藏的秘密吗?还有,最重要的是:范丽怎么会落在他们手里,怎么才能救出范丽? 村长看高林精神有点恍惚,抱歉地对班主说:“不好意思,高先生昨天从山上跌落下来,不是很清醒,不然改天再来打搅吧。”班主哈哈笑着:“这样啊,早说就不赶来了。高老师你好好休息,少说话,少走动,明天再见哈。” 村长和班主出去了,小秀推了推还在发愣的高林,高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把小秀吓了一跳,高林立刻问小秀:“小秀,你爹在山里和谁最好?他说没说过平常最相信谁?”小秀想了想说:“说过啊,平叔吧。爹常说平叔话少,但心里有担当,就是不肯管事,所以有的事只好给德哥做。” 高林点点头:“那杨德呢?我看他好像是你爹的副手,应该关系也不错。”小秀涨红了脸说:“他不行!”高林问:“为什么?”小秀跺脚说:“不行就是不行!” 高林没问太多,凭这几天的相处,确实感觉杨平是个稳重的人,而且做事低调,也不引人注目,是最值得相信的。那就还有一个问题:怎么能让杨平发现戏班子的不正常,感觉到村子现在面临的威胁,还得不让那个班主发觉是自己泄露的,从而威胁到被挟持的范丽。 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er h3">十一 有人敲门,难道会是杨平?这么巧?小秀连忙开了门,进来的是高林的老朋友——接高林进村的赶驴车的杨大个。 自从进村后他就没露面,听村长说他去接戏班子了。高林看着激动的杨大个,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不是和自己一起见过那个老乞丐么,怎么没认出班主?是当时没注意还是别有隐情? 高林想起了自己刚才关于村里内奸的揣测,但从表面上真看不出杨大个有什么疑点。杨大个使劲地握着高林的手:“高先生您可想死我了!忙啊忙的一直没时间来看您,到今天才闲下来,立刻就过来了。怎么,听说先生从山上摔下来了?” 高林摇摇头:“没啥,没伤着,大个兄弟这几天忙什么呢?” 杨大个一拍大腿:“嗨,前天就去镇里接戏班子了,谁知道到那一问,原来的戏班走啦!我找啊找,巧了!正好新来了一个戏班,人多,气派,哎呀高兴死我了,驴车装不下,人家自己有马车,赶车的也是好把式,收拾收拾就来了。” 新来的?高林默念了一句,又问杨大个:“大个兄弟这次去镇里有没看见饭店门口那个老乞丐?上次你别把人家踢伤了。” 杨大个抓抓头皮:“应该没吧?谁在意了,乞丐就是乞丐,谁还专门去看一个要饭的?我就记得他那衣服,谁还丢专门看他脸啊?记不得的。” 高林语塞了:没错,自己也是因为对语音敏感才能想起乞丐和班主之间的联系,可像杨大个他们,怎么会去记得一个乞丐的样子?认不出乔装后的班主很正常的,认出才不正常。 杨大个继续念叨:“接完戏班我又去镇里继续添寿诞用的水果啊、寿桃啊,还有这样那样的东西,驴车就又放不下了,好在人家有马车,把多的东西都搁人家车上才带回来,对了……” 杨大个压低声音:“高先生,听说最近村里出了不少事,杨猛和杨锋都出事了?还有孩子们,都死得很蹊跷啊?高先生,你说是不是村子里什么鬼啊妖的都出来了?” 高林没说话,听他继续唠叨:“杨猛我不熟悉,杨锋怎么也走了?他就住我家隔壁,小栓我是看着长大的啊,伤心啊。”杨大个猛地一拍床,把在想问题的高林吓了一跳,听见杨大个继续说:“伤心啊,昨天带戏班回来就看到杨锋蹲在村口那棵大树下,一个人吹草哨,吹得那个惨哪。我还不知道是小栓出事了,特地拿了几个水果寿桃啥的让他带回去给小栓,他盯我看了半天,然后接过去继续吹草哨。我忙啊,把戏班交给村长连夜又赶车回镇。 “车出村口的时候,还听见杨锋在吹草哨,那时候雾不小了,我着急就没和他扯什么。没想到回来再也不能和他说话了……唉!” 高林跳了起来:“什么?你说起雾的时候杨锋还在村口,他不在山上?你给了他吃的东西?是在你驴车上的,还是你放戏班马车上的?快告诉我!” 杨大个不知道高林紧张什么:“当然是放在戏班车上的零头水果和寿桃,我总不能拆驴车上整袋整箱的吧。” 高林站了起来,看着门外,再想杨锋的诡异死亡,是不是和吃了杨大个放在戏班车上的食物有关,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难道,这个奇怪的班主的目的不光是宝藏,还有全村人的命?那些水果寿桃是不是要上席了,自己还能沉默吗?村民怎么办?范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第六章 螭剧 <er top">一 但不管怎么办,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村民们吃到放在戏班子马车上带回来的水果和寿桃。高林急问杨大个:“带回来的东西放哪了?”杨大个想想:“在村长家吧,正在分呢。” 高林拉着杨大个就往村长家走,刚出门,就看班主在不远处站着,看高林出来,笑眯眯地迎过来:“高先生去哪里啊?” 高林的心沉了下去,还没回答杨大个就抢了说:“去村长家,高先生说去村长家。” 班主哦了一声:“找村长啊,正好我还想问他点事,一起去吧。”随后不等高林答应,就加进了行列,紧紧地靠着高林。 杨大个路上又说了几句什么,高林想着底下该怎么办,没听进去。班主看着高林,忽然问杨大个:“大个子你还记得你去买寿桃的时候,从饭店出来的那个穿裙子的女人吗?” 杨大个想了一下:“记得记得,好漂亮的。我当时就嘀咕,这种天气穿裙子不冷吗?一看就知道城里来的,洋气哦!估计是到镇上找人的。” 高林的手抖了起来,班主笑眯眯地看着高林,问杨大个:“你看我们高先生长得也帅哎,配那个女孩子我觉得挺好。” 杨大个也看了看高林的脸,大惊小怪地说:“哎你别说,是挺配!对了,我那时候回头看见那女孩跟你们班里赶车那大汉后面走来着,去哪里了?” 班主哦了一声:“她是去镇上找男朋友的,我好心,就让班里赶车的阎五给她带个路,送一下,现在应该跟男朋友在一起了吧。” 杨大个赞说:“班主你真是好心。”班主嘿嘿一笑:“那样水灵的女孩谁不爱惜啊,只希望她的男朋友也爱惜她才好,就怕多情女子遇上负心郎!哎,高先生,你说是不是啊?” 杨大个发现高林脸色苍白,好心问高林:“高先生怎么了?是不是身上有暗伤?还是回去休息吧。” 班主拉住了高林:“到了到了,既然来了还是进去看看村长吧,没准有什么话要说呢。” 高林狠狠地看了班主一眼,走进了房间,和猜测的一样,村长正忙着带人分从镇上带回来的食物。他从箱子里把水果寿桃拿出来,一盘盘地放好,指挥村民们端上寿宴。 高林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起来,他想起了死去的杨锋。当时杨锋的鬼魂从戏箱里出来,是不是就是要传达这样的一个信息——戏班有问题,让大家提高警惕!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鬼?可就做鬼,杨锋也忘不了这片土地上的人,那自己应该怎么做? 高林一手拦住了端着盘子要出门的村民:“等一下!” 村民们都看着高林,村长惊讶地问:“怎么了,高先生?”班主脸上堆笑凑了过来:“怎么了高先生,难道你想用我送你的钢笔写几个寿字在上面?可惜啊,这里没墨水的。” 高林没理他,指了指村民手里的盘子里的水果:“没洗干净!”村民困惑地说:“洗得很干净了啊。” 高林没理他,接过了盘子:“这么重要的寿宴,要慎重,不能让大家拉肚子吧!来来来,大家跟我学,要洗干净。” 村长赞同地点头:“对,高先生说得对,要洗干净,一定要洗干净,还是城里人讲究啊!” 班主来回踱着步,没说话,高林边使劲洗水果边问杨大个:“大个兄弟你怎么有点不仔细,你看这寿桃水果,都压扁了,说明放你驴车上的袋子乱搁了。” 杨大个急了:“怎么能呢,我搁得很仔细的。你们现在拆的是放戏班马车上的零碎袋子吧,你看,那个袋子放那,袋口扎着,里面不鼓你们看到没有。那是那天晚上我拿了几个水果寿桃给杨锋,我自己扎上的死结,你们看到没有,当时拿的就是马车上的。” 高林笑了起来:“这样啊?村长,我建议你先把放驴车上的那堆袋子拆了,里面的水果寿桃好看一点。你说寿宴上总不能上看起来破损压坏的食物吧?别气着了老太爷!这堆反正你们洗好了,不能浪费,给我学舍里和戏班里的各位送去,我要些水果就好了,村长你觉得呢?” 村长迟疑了说:“这样不好吧,破了的东西给各位……”高林拿起洗干净的一个苹果要啃:“挺好,没事。对吧,班主?” 班主一把夺下了高林手里的苹果,擦了擦放进口袋,打着哈哈说:“没事没事,挺好挺好,我也爱吃水果——那这个苹果我先收下了。”村长看看笑着的两人,困惑地说:“真没事吗?” 高林笑着摇摇头:“没事。哎,大个你把驴车赶来,我帮你把水果寿桃送戏班里去。” 班主干笑着点头:“那我替班里的人谢谢高先生了,我先回去安排一下,走了走了。” 杨大个去赶驴车,高林守着一堆食物,班主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了村长,明天的戏我帮你点吧。” 村长问:“怎么,有拿手戏?”班主从牙缝里挤出话:“对,!” <er h3">二 当然班主说演只是对高林的威吓,毕竟寿宴是不可能演丧戏的,但这样已经够高林胆战心惊了。 最终高林还是怕激怒班主对范丽不利,没敢去戏班,把原本准备拉去戏班的食物全倒进了学舍门口的猪圈。杨大个惊得目瞪口呆,高林告诉他这是自己梦里听山神爷吩咐做的,自己开始就是不相信没遵从才从山上摔下来,必须保密。 杨大个脑筋本来就比较浑,又一直对高林敬若天人,无条件地选择了相信。 本来高林还想去找狼剩问问情况,但心乱如麻,最后躲在学舍里翻来覆去一夜,到凌晨才合眼。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戏鼓已经响了。 小六被派来请高林去戏场,高林没说什么就跟去了,戏场上大声大声地叫好,五哥见高林坐下,连忙介绍:“今个戏是老太爷亲点的,有名的《定天山》。讲的是唐初大将薛仁贵率军前往天山攻打突厥,面对突厥几十万大军,手挽定天弓,弦上射日箭,连射三箭。” “第一箭射死了突厥左军师,第二箭射死了突厥右贤王,突厥几十万大军俯首称臣。有道是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端的英雄了得。” 高林听了连连赞叹,突然想起来:“不对啊五哥,不是说三箭吗?还有一箭射了谁?”五哥尴尬起来,顾左右而言他,经不起高林再三询问,吞吞吐吐地说:“最后一箭……薛仁贵劲用大了,射日箭飞过天山,射中了自己率军赶来支援的儿子——薛丁山的喉咙……不过好在后来又救活了……” 高林不禁哑然,看来老太爷真的是年纪大糊涂才点这么一出有射死亲人的戏。眼看台上的薛仁贵作势挽起来一张没有弦的花弓,怀抱满月,斜着身子对着台右的山上,边唱边做拉弓姿势要射。 台下轰然喊好,薛仁贵拉弦的手一松,也没见台上谁倒下,可台下惯例又是一声好,眼看薛仁贵拉起了第二弓。 忽然村民后排有人高喊:“停下,停下,不能射,快停下!”高林等坐在前排的人愕然回头,看见杨平站在凳子上拼命挥舞双手:“让他停下,不能让他射。” 前排的没反应过来,台上拉弦的手再次一松。这次高林看明白了,后排边上的一个山民随着台上薛仁贵射箭的动作,忽然喉头像被箭射中,捂着喉头倒下,血沫从指缝中流出来。 旁边的人惊呼让开,露出杨平旁边的一个山民,已经捂着喉头倒在地上,喉头也一样涔出血来。杨平焦急地朝高林挥手:“挡住他,挡住他,千万不能让他射第三箭。” 高林回头看戏台上,扮演薛仁贵的戏子正唱得投入,摇头晃脑没看台下,拿着花弓对着远处的山拉起了第三箭。 高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台上的薛仁贵手上拿的是张戏弓,连弓弦都没有,射的方向又是右边的山峰,要说能射死台下的人,猪都不信。自己如果就这么扑上去也太离奇了。但他每拉一次弓台下就死一个人是事实,如果让他再射一次死的会是谁呢? <er h3">三 杨平已经分开人群冲了过来,村长已经抢在高林前面往台上爬,但台上的薛仁贵已经摇头晃脑地拉下了第三次弓。 时间瞬间停止了,聪明的村民不是立刻趴在地上,就是拿起盘子凳子挡住了要害。高林一只手拿起水果盘挡住自己的喉咙,一手拿起一个装寿桃的盆子挡住了已经睡着了的陈老太爷脑袋,村长趴在戏台上眼睛感谢地瞄着高林。 台上的薛仁贵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下的人趴的趴、挡的挡。宁静片刻后,趴下的人发现没事情发生,纷纷站起,正拍打身上灰土时候,突然空中传来一身惨叫。 村民们连忙又趴了下去,但高林手中的盆子盘子都落在地上,心迅速冷却下去。 是后台,惨叫声是从后台传来的!难道班主关于的恐吓是当真的?那样范丽……高林不敢继续想下去,像野兽一样低吼着跃上戏台往后台奔去,心里发誓要是范丽有个万一非把那班主杀了不可。 后台戏班一堆人在围着什么,高林把人一路推开,还好出现在眼前的不是范丽。 是那个唱杨八郎的小生,还没有完全死去,和台下两个村民一样捂着喉咙,血从指缝里涔出来,喉头咯咯作响,一把拉住蹲着的高林的手。 高林感觉小生挣扎着在自己的手里画了两个圈,头一歪不出气了。高林拿开小生捂着喉咙的手,发现他的喉头被什么东西射了一个小洞,血正慢慢流出来,但奇怪的是伤口没有凶器,高林摸了一下,伤口异常的发冷。 村长、杨平,还有几个村民推着吵闹的薛仁贵进来了,薛仁贵一进后台就摔戏袍:“班主,这是什么跟什么,这戏还怎么唱……”突然看到躺在地上死去的小生,吃吃地说:“这……这……小季这是怎么了?” 班主朝薛仁贵看了看:“死了,站在我们前面好好的,突然倒下死了。” 几个村民把死去的两具村民尸体也抬了进来,和戏班小生的尸体放在一起。薛仁贵被大家盯得发毛,急了:“你们都看我干什么?难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村长和杨平对望一眼:“你难道不知道?你在台上每拉一次弓,底下就会有人的喉咙被射出一个洞?” 薛仁贵把手里的花弓举起了:“天地良心,这弓是没有弦的啊!你们看这是能射死人的弓吗?而且,就算这弓能射箭,伤口的箭呢?你们谁看见箭了?” “而且,”薛仁贵一指躺在地上的小生,“我对着台下拉弓,箭总不能拐弯,射到后台来吧?” 周围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高林慢慢站起来:“谁说没有箭?有伤口就有箭。”薛仁贵和其余的人同时问:“箭呢?” 高林问村长:“你还记得前几天井里的冰?”村长点点头,高林把村长的手摁到尸体的伤口上,村长跳了起来:“冰冷!你是说……” 高林点头:“对,这伤口就是冰造成的。用硝石制冰已经出现过一次了。所以有可能是冰棱,也有可能是冰箭。冰遇血融化,这样自然找不到凶器。” 薛仁贵慌乱起来:“有冰箭也不是我放的,不是我放的。”高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箭不可能是你放的,但有伤口必然就有放凶器的人……” <er h3">四 杨平也仔细察看了伤口,脸色有些奇怪地看着高林,高林问:“平哥,有什么异常?” 杨平在高林耳边低语:“不是冰箭,是冰刺。冰箭不会这么快就融化得无影无踪,也不好使。而用吹筒吹出来的刺,细而且短,但吹出来威力很大。我们山里都会这个,含在嘴里,乘猎物不注意就吹出来,很难防范,只是没人想过用冰做。” 村民们和薛仁贵吵了起来,高林对村长说:“不可能是薛仁贵,当时他在台上,可以说是最没有嫌疑的。”薛仁贵感激地看着高林。 高林把杨平的话告诉了大家,村长疑惑地问:“高先生你的意思是……” 高林点点头:“不错,我觉得当时凶手就在我们台下人中间,我们注意力都被台上的戏子吸引了,所以他只要随便一掉头,从嘴里喷出冰刺,射中目标,我们都会以为是和台上薛仁贵的射箭有关。” 班主冷冷地说:“这么说,不是我们戏班里的人射死了你们村里的人,而是你们村子里有人害死了我们戏班里的人。现在怎么说?高老师是知书达理的人,你评评这个理,怎么办?戏还唱不唱了?” 所有的人都看着高林,高林看了看班主,又看了看村长,把在场的人都扫了一遍:“我觉得首先应该要找出凶手。” 村里的人舒了一口气,班主看着高林:“那谁去找?找到后怎么办?”村长立刻接话:“我们去找,找到后总会有个交代的。戏还麻烦班主唱下去,我们保证提高警惕,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戏酬加倍。” 班主犹豫了片刻,答应了:“不过明天的戏得换,原来老太爷点的《活捉子都》,只有小季会唱,现在小季人死了,唱不了。” 村长说:“这好办,今天麻烦班主还继续唱下去,寿宴不能停啊!好在老祖宗睡着了,不然惊动老祖宗,怎么了得!” 事情已经定局了,该唱戏的唱戏,该看戏的看戏,但台下已经人心惶惶,没了喜庆的味道,都东张西望,生怕从哪冒出什么刺破喉咙。 高林看着台上,心却不在戏里:凭直觉,这次的死亡一定和班主有关,可为什么戏班里也会死人,这太没道理了。如果是班主干的,他杀自己人干吗?这样不是自己急着暴露自己吗?还是他有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下手? 演杨八郎的小生在自己手里画的两个圈是什么意思?他想告诉自己什么?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难道和那天戏台上一样,他又被杨锋的鬼魂上身了? 正想着,听到身旁五哥长叹:“可惜可惜,老太爷就爱看《活捉子都》这场戏,居然不演了,居然不演了。” 高林好奇地问:“《活捉子都》到底是场什么戏,这么好看?五哥你给我说说。” 五哥来劲了:“说起《活捉子都》,可不是个简单戏,话说过去有个姓郑的皇帝跟人家打仗,手下两个大将,一个叫公孙子都,一个叫颍考叔。颍考叔打仗厉害,公孙子都嫉妒啊,就用暗箭射死了颍考叔,但到了庆功宴的时候,颍考叔的冤魂出现,活捉那个狠心的子都。唉,你没看过,好看哪,那演员会变脸。” 高林一惊:“变脸?”五哥说:“对,变脸。吹口气,花脸变白脸,再吹口气,白脸变红脸,而且脸上画的花纹都不一样,稀罕吧?” 高林没接话,想着事情。五哥没想到高林反应不强烈,有点讪讪的,自说自话:“我那时候觉得稀罕,专门请那会变脸的戏子回家吃饭,酒一多,套出来了,你知道怎么变的?” 高林紧张地问:“怎么变的?”五哥看高林在意,高兴了,摆弄得滔滔不绝:“那个戏子说变脸有四种,分别是‘抹脸’、‘吹脸’、‘扯脸’,还有一种传说中的‘运气’变脸。那个《活捉子都》呢,就是用的吹脸。” 高林不说话,听五哥说下去:“吹脸啊,就是在别人不注意的地方摆一个很小的盒子,里面装着颜色粉末,演员到时做动作掩护,趁机将脸贴近盒子一吹,粉末扑在脸上,立即变成另一种颜色另一张脸。但说了简单,做起来可难。” 高林想来想去,摇了摇头:“还是不对,五哥那抹脸扯脸是什么做法?”五哥说:“抹脸和吹脸一样,也是变脸色的。把化妆油彩涂在脸上,到时用手往脸上一抹,便可变成另外一种脸色。而扯脸就复杂了,当时那个戏子说……” 高林一拍桌子把昏昏欲睡的老太爷吓了一跳,“我明白了!”原来杨锋的鬼魂真相是这样,但演杨八郎的戏子为什么要提醒我们呢?也许这就是他被灭口的原因…… <er h3">五 那个演杨八郎的小生通过自己擅长的变脸戏法,伪装成杨锋死后的样子从箱子里出来,就是想让大家因为惊诧而去迅速寻找杨锋,救下拿着有毒食物的杨锋。 他这样做当然不是班主的示意,虽然推想中班主也应该不想杨锋出事。 杨锋拿走带进村的食物是意外,班主怕引起杨锋怀疑不好阻止,才会让人冒充杨锋在山上对高林下手,但又让高林活着回去告诉村民有人吹哨,让大家怀疑杨锋从而缠住杨锋,不让杨锋提前吃下食物露馅,可惜那时候杨锋已经吃下了食物了。 班主求的就是时间,只要给他一天时间,等车上的食品上了宴席,屠村成功,什么真相都没有了,他可以优哉游哉地开始挖宝。 那为什么杨八郎要通知村民们?他是在帮谁的忙? 但不管他是在帮谁的忙,肯定被班主发觉了,所以杨八郎才会在后台诡异地死亡。 高林再次想起了诡异的童谣凶杀案: 天上未飘雪,井里冻死人——杨小小冻死于山里独特的硝石取冰。 六子去烤火,一子被烧焦——杨狗剩被轻易折断的可怕臂力。 误进兽穴里,一子葬熊腹——杨小四身上那头被山斧劈开的巨熊。 青天白日里,恶鬼抢头颅——滴着杨小强颈血的那根土蜘蛛丝。 宋先生肩头的那根这种名为跳三跳的灌木刺。 现在又是杨八郎喉头的那根被吹管吹出的冰刺扎破的洞,又是山民惯用的手法。 本来以为必然是杨猛所为,但活下来的狼剩已经亲口证明在山上看到了两个杨猛,那真正的杨猛当然是被人栽赃陷害了。班主无疑深知杨猛心中的魔障,利用杨猛对兄弟的愧疚,在血淋淋的童谣杀人事件中引发了幻觉,在高林不懈的追查下杨猛误以为自己在幻觉中杀害了孩子们,从而愧疚甘愿受了酷刑,这样就除掉了村里最强大的保护者杨猛。 但班主能这么了解村里曾经的一切,他肯定是在村民里也有内应,而且他身边必然有一个和杨猛很相似的杀手,否则怎么能让大家怀疑到杨猛身上。曾经高林以为这个人是当年从山洞里逃脱的杨刚,但杨刚的骷髅已经在山洞里被发现。 那这个神秘的人物是谁呢? 还有,有子爬树高,松鼠啃剩骨——杨小栓,杨锋的儿子。杨锋当然不会对自己儿子下毒手,那能吹哨指挥鼯鼠的,当然又是那个杀手,这可是连杨猛都不会的本事,他怎么会呢? 无奈力不逮,此子永长眠——杨晚晚。杨晚晚被埋在宋先生旁边,难道只是巧合?更可能的是:宋先生就是被那个杀手杀死后嫁祸给村长,他习惯性地选择了不远处的地方挖坟。同时山民和村民的矛盾猜疑也被进一步扩大,在这种不和谐的气氛下,自然没人有心情去注意从他们车里被带来的食物,食物里无疑有什么诡异而厉害的东西,他的目的就是把村民一网打尽,如杨锋一样诡异死亡。 自己就是被班主点燃的导火线,步步进逼,引爆班主暗中埋伏下的事件炸弹,炸掉一个又一个对班主可能构成威胁的人物。但班主也没想到最后导火索把自己精心准备的食物炸成了猪食。 想到老奸巨猾的班主和他身边的那个神秘杀手,高林心真的慌乱了。杨猛不能再出现的话,自己怎么去对付这样的两个人呢?怎么能救出范丽?他现在能找谁帮忙? 杨平!杨平会帮忙的,但杨平对付得了班主和那杀手吗?村长也许比杨平有城府,但他有杨平可靠吗? 十天戏,明天是第三场,这台戏,能唱到最后一天吗? 按照班主的一贯作风,每杀一个人,他都要拉陪衬做掩护搅乱大家的视线。那被冰刺射中的两个村民应该就是他的烟幕弹,实际他的目的,就是要除掉杨八郎这个内鬼。杨八郎的那两个圆圈,一定是相当重要的关键,可是自己解不开啊。 底下的戏,还要死多少人? 五哥还在惋惜看不到变脸,高林忽然想起来:本来这一场变脸戏可是陈老太爷点出来的,他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爱好,还是看出了什么,来点醒梦中人? 如果老太爷不是像他看起来的那样惺忪蹒跚呢?他能不能帮助自己? 高林偷偷瞄向老太爷,老太爷正专心地对着太阳查看捏着的一颗蜜枣,慢慢地放进嘴里,无比慈祥地露出没牙的嘴笑了一下,又继续看戏。 …… 算了,只有靠自己了,不会再出现像杨猛那样能帮助自己的人了。想到杨猛,高林想起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正站起身来准备去问狼剩,突然人群骚动起来,远远地走来两个人。 由于对着光,高林只看清楚前面走着的就是狼剩。狼剩昂首挺胸地走着,身后跟着一个高瘦的男人。阳光刺着高林的眼睛,看不出男人的年龄,只见他手插在裤兜里,肩膀宽阔,稍长的头发扎在脑后束了马尾。再近些高林跟高瘦男人眼睛对视了一下,感觉被针刺一样,慌忙挪开眼睛。只觉得高瘦男人似乎露了一下冷冰冰的嘲笑。 男人身后不远处杨大个牵着驴车缩头缩脑地不敢过来。高林听到身边的议论越来越大了:“是他?他怎么回来了,他怎么会回来了?”高林看向村长,才发现村长面如死灰,嘴唇微微颤抖。 杨平和几个山民的脸色也充满了畏惧,像看到了传说中的恶鬼。杨平见高林看着自己,牙一咬,上前把高林拉在了自己后面,低声说:“高先生你千万不要和这个人说话,待会你能走一定要先走。” 高林没明白过来,那个男人已经到了戏台前最后一排凳子那里。 <er h3">六 高林看清了男人年龄和杨猛差不多大,但脸上冷冷的神色,正好和杨猛那种热切的笑容成对比,让人看了心里寒寒的。 男人见众人都看着他,用那种冷冰冰的眼神把众人迅速而锐利地扫了一遍:“好几年不见,怎么你们还是蠢得跟猪一样?” 村长急吼吼地说:“陈盛,你怎么会回来?还记得当年你走的时候说过这辈子不会回村半步吗?” 那个叫陈盛的男人嘴唇斜挑了一下:“杨进,你年纪还没老,怎么都开始健忘了?我当年是这么说的,有杨刚杨猛在,”男人指指自己,“我陈盛这辈子不会跨回村半步!杨平,看着我干吗?不认识了?我当年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杨刚呢?杨猛呢?你让他们出来啊,出来像当年一样赶我走好了!怎么,出不来吧?” 叫陈盛的男人猛地一脚踢走面前的一张长凳,向前跨了一大步,一脚踏在面前的另一张长凳上,环视了一下众人:“你们看,我可没跨半步,我现在跨的是一大步,谁有意见?” 高林不知道怎么回事,想上前说话,杨平死死地拉住了他。陈盛朝这里瞄了一眼,没说话站起来继续向前方走来。 村长迎上去挡住了陈盛:“陈盛,你不要太嚣张了。别忘了,当年你走的时候丢下两个儿子,可是我们村里人养大的。” 陈盛冷冷地一笑,把已经落在身后的狼剩拉到面前:“哦,对了,都忘了我还欠村里人情呢。儿子,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 狼剩说:“杨狼剩。”陈盛“啪”地一个耳光打在狼剩的脸上:“再说一遍。” 狼剩不敢吭声,陈盛弯腰摸着狼剩的脸,冷冷地说:“儿子,叫你狼剩那是骂你爹我呢,知道不?你们兄弟被人家叫狼剩狗剩,就是骂你爹是狼是狗,知道不?记住了,你姓陈,不姓杨,陈老太爷,就是你亲生的曾爷爷,记住没有?以后你就叫陈剩。 “你叫陈剩,是从面前这些伯伯叔叔们手里剩下来的小命,不是他们骗你的从狼窝狗窝里抱来的,知道不? “对了杨进,”陈盛一把抓起狼剩的手腕,“我记得留给了两个儿子一只手镯,那戴手镯的一个呢?交给我,我也好还你的人情。” 村长的头低了下去:“陈盛,狗剩不是我们害的,你别算我们头上。” 陈盛冷冷地看着低头的村长:“让开,你挡着我的路了,别逼我现在就翻脸。”旁边的五哥慌忙拉开了村长。 陈盛就这么一直走到了陈老太爷的面前,双膝跪下:“爷爷,盛儿回来了。”陈老太爷扭头不去看他。 陈盛站起来,把狼剩推到陈老太爷面前:“太爷爷,不管你认不认,这都是您的曾孙子。可本来有两个,现在只剩了一个。虽然当年没您同意,杨刚杨猛两兄弟也不敢逐我走,可现在您的亲曾孙,我的亲儿子,被人家杀了一个,您就别再装糊涂了。您告诉盛儿,盛儿应该怎么做?” 陈老太爷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流出了浑浊的泪水。陈盛鞠了个躬,拿起了戏文单子:“明天的戏文我替老太爷点了,台上的听好了,明天给老太爷演《杀杨》,演得卖力点。” <er h3">七 村长再也忍无可忍,怒说:“陈盛,老祖宗的寿辰,有什么恩怨不能先放下?点《杀杨》?你这么说是想杀谁?” 班主也出来了,赔笑说:“这个戏是万万不能演的,不吉利不吉利啊。” 陈盛不理村长,转头盯着班主:“《杀杨》不能演吗?不能演村里怎么死了这么多姓杨的?我看你敢演,我看你就像个唱白脸的,白脸曹操,专杀杨修!专喜欢杀姓杨的!” 班主的脸色终于变了,村里人轰动起来,五哥对高林和旁边几个人低语:“陈盛倒不是乱说,真有《杀杨》这出戏,讲的是曹操杀杨修的故事,就是不知道他这时候点这戏是什么意思。” 班主忽然笑了:“你说什么?怎么说的我们班里跟恶鬼进村一样,是专门来杀人的?这玩笑开大了。” 陈盛不理班主,转头冷笑对着村长和杨平:“我看你们不应该姓杨,应该姓猪。屠夫杀到家门口了还忙着吃食。所以杨猛要先死,不然他在就能看穿,心里有鬼的人就不敢进村。你们,两头猪加起来都赶不上杨猛这头牛。 “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一出事戏班就进村,戏班一进村更连着出事,一切能和戏班脱得了关系?我知道杨进你总是糊烂泥,一心只想平安过了寿再说。告诉你,等过了寿,村里人早死光了。 “还是,根本就是你们和外面串通好的,请了这些人来杀人,想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村民们都议论了起来,看向村长和杨平。村长和杨平被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却说不出话来,又把怀疑的目光投向班主。 班主再次笑了:“这位兄弟说话厉害,就是帽子扣得太大了。我不知道你们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要是你们不喜欢我们继续唱下去,我们走还不行吗?没必要争得面红耳赤吧?阎五,布置马车,通知大家收拾收拾,不演了,我们出村。” 陈盛绕到拴在戏台柱上的马旁,指着马说:“就是它带你们进村的?”班主盯着陈盛:“你想干什么?” 陈盛没回答,摸了摸马头:“好马,好马,可惜了。”班主没明白,问:“什么可惜?” “轰”的一声,从陈盛手中传来一声巨响,马悲嘶一声瘫在地上,头顶一个血洞汩汩。陈盛抖了抖手中枪口的青烟,这才回答班主:“死得可惜。” 班主怒吼一声,要跨步向前,陈盛把枪口对准了他:“你对这把手枪有意见?” 班主僵住了,戏班后台的人都闻声而出,陈盛掏出一把钞票撒在马尸上:“现在走不掉了,我想让你们继续把戏唱下去,你们有没有意见?” 班主沉声说:“这位叫陈盛的兄弟,你说你们村里死人,就一定要扯到我们这些外人身上,你有什么证据?你没证据凭什么就杀了我们的马?” 陈盛微微一笑:“证据?我说话不需要证据。我杀了你的马吗?是你的马吗?你看,”陈盛指指马尸上的钞票,“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是我买了你的马。我杀了我自己买的马怎么了? “你喜欢证据,我就给你看看证明这匹马是我买的证据,”陈盛捡起一张钞票,对着班主的方向晃了晃,“看清楚,每一张钞票上还都写有我的名字。” 高林在一旁看得清楚,钞票上真的有龙飞凤舞的陈盛二字。陈盛把钞票扔回马尸上:“不要说马,杀了人我也买得下,你有意见?我知道你们来就是为了钱,所以我提前给你们准备好了大把大把的钱。” 班主愣在当场,陈盛回头对村民们挥手:“今天的戏结束了,明天演《杀杨》,欢迎大家继续观看。杨进,你还不把我爷爷扶回去休息?” 陈盛说完继续掉头吩咐班主:“你们也收拾收拾,明天好有力气演戏。我挑明了说,要是谁夜里有办法走,我也不拦,过得了狼群,在镇口还有我的人等着。凡是不是村子里的人,剩下八天里,谁出去谁死,谁有意见?” 高林看着班主的脸都变白了,突然有些想笑:昨天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班主,今天居然变成了板上鱼肉,真是世事无常。 也难怪村长他们这么畏惧这个叫陈盛的男人,在出现这么短时间他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而且每走一步都把对方逼得死死的,一点余地也不给对方留。 如果这个人能帮自己救范丽多好,但陈盛怎么看也不像是杨猛那样让人放心的人,很明显的心狠手辣,无耻嚣张,怎么能说服他帮助自己呢? 正想着,高林忽然愣住了,陈盛的背后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慢慢走近,像一朵乌云向陈盛头顶压过来。 <er h3">八 瞬间高林的错觉是以为看到了杨猛,但这个身影远看虽然和杨猛酷似,近看却和杨猛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身材和杨猛一样巨大的男人,也留着光头,但奇怪的是走路的时候毫无生气,倒像是杨猛所说的杨刚的幽灵在白天出现了。 陈盛没有回头,但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连着向前走了好几步,才转过身来,正和巨人相对。 片刻,巨人蹲下身去,轻轻抚摸着地上的马尸,最后伸出手把钞票拂到一边,双手把马扛上肩头,站起来看着陈盛。 没走的村民都被巨人的神力惊动了,山上吹下的风吹过巨人的脸,村民们惊呼起来。 这是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没有眼睑,没有鼻子,没有嘴唇,也没有耳朵,看不出这人的年龄,也看不出他的表情,整张脸就和传说中的恶鬼一模一样。 陈盛的眼睛亮了起来,将枪对准了巨人:“放下,马是我买的,你有意见?” 巨人点了点头,扛着马大步朝陈盛走来,班主连忙插到了两个人的中间,先对巨人说:“阎五,回去,这里没你的事。这马命算我们卖了。” 班主又从地上拾起钞票,卷了三张递给陈盛,剩下的放入口袋:“这位兄弟,马命算你买了,但这马肉我们不卖,马肉的钱,你收回去。” 陈盛推开班主,绕着一动不动的巨人转了一圈,用鼻子在男人身边嗅了又嗅:“熟悉,你有我熟悉的味道。杨猛?不对,也不是杨刚,你是谁呢?是谁呢?” 陈盛突然将枪顶在巨人背上,大吼:“说,你是谁?!” 巨人依然不动,班主赔笑说:“这是我们戏班赶马车的,叫阎五。你就别指望他说话了,早些年他被绑过票,舌头被剪了,说不了话。阎五,你把死马扛去埋了吧。” 那个叫阎五的巨人不理陈盛,扛着马向戏台后面走去,陈盛一直盯着阎五远走,慢慢地放下了枪。 班主四处打着哈哈散了场,只有高林的心提了起来:很明显了,这个叫阎五的男人肯定就是出没在村庄里的那个杀手,一切条件他都符合,但他是怎么能在戏班没进村前就潜入村子的呢,他怎么对村子里的一切这么熟悉? 最奇怪的是,以陈盛的眼光,一眼还看不出阎五就是杀害自己儿子狗剩的凶手?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不管怎样,现在最有力量帮自己救出范丽的人非陈盛莫属,总得去套套近乎,况且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问狼剩。高林见陈盛也要走,连忙跑过去拦住了他,对狼剩说:“小剩,你待会到学舍来下好不好,老师有些事情想问你。” 陈盛把狼剩拉到自己身边,摸了摸儿子的头,对高林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突然脸一翻,一字一句地说:“他不去!你让开!你挡了我的路。” 高林一下愣住了,陈盛继续盯着高林:“我叫你让开,你有意见?” 一个人冲了上来。 <er h3">九 杨平冲了过来,一把拉开了高林。高林还没明白过来,陈盛朝杨平冷笑一声,毫不停留地从高林原来站着的位置跨了过去。 高林看着杨平,杨平擦了擦头上的汗:“好险,好险,高先生,你千万不要靠近这个人,这个人是疯的。” 高林怒道:“我就不信他能拿枪打死我。”杨平沉吟了一会:“这么说吧高先生,我没看过他拿枪打死人,但当年他被杨猛兄弟赶出去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当时村里到底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手里。 “凡是山里所有能用来杀人的方法,都是这个人创出来的。老实说,前几天那个童谣杀人的时候,我和猛哥都怀疑是不是他回来了。 “不过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但有个好处,说话算话,一言九鼎。他说过有杨猛兄弟在不会回来,那就不会回来。所以我们排除了他。” 高林惊道:“以前他在村里杀了很多人吗?那这样的人,你们当时怎么能放他走啊?” 杨平苦笑着手一摊:“不放他走怎么办?留着他是祸害,想杀他不被他杀就不错了。当年还是杨刚用计逼他立的誓,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谁被谁赶出村呢。” 看着高林一脸迷茫,杨平说:“走吧,高先生,我们回你学舍,慢慢说。” 路上高林从杨平嘴里知道了这个叫陈盛的人的过去。 杨平说:“这个人,是陈老太爷的亲孙子。从小就聪明,也有手段,我们和他一起长大,都听他的话,本来那时候村民不怎么上山出山。山上危险大,山外骗子多,大家都怕吃亏,等他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带着我们一帮孩子往山上跑,渐渐摸出来一整套在山里生存的技术,又压住了山外镇上的人一头做生意,村子才渐渐兴旺起来。” 高林注意到杨平从来不叫陈盛的名字,而总是称呼他这个人,忍不住又问:“平哥你怎么不叫他名字?” 杨平叹息说:“就这样叫吧,刚才见面时我差一点喊出一声盛哥来,好在改了口。当年我和杨刚杨猛杨锋他们从小就是这个人的小跟班,到了大了啊,一声盛哥已经不知不觉叫了十几年,唉,都是不年轻的人了,他的头发一点都没见白。” 杨平的声音有些沧桑,高林才发现杨小小才走几天,杨平头上已经白了半边,心里有些酸涩,岔开了话题:“那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情,才被赶出了村?” 杨平低头走路,一会回答:“他这个人,什么都出众,时间长了就渐渐看不起人。所以,最恨人家挡他的路。” 高林没明白:“挡他路又怎么啦?谁没有个不同意见啊?” 杨平抬起头来:“问题就在这,当年挡他路的,不同意他意见的,都死了。” 高林一下停住了脚步,杨平也默默停了下来,过了一会说:“其实当年他说的都是对的,就是他走了,我们山上现在还是按照他当年说的那一套做。但当时他太急了,比如当时他准备伐木,让村里年轻人都去建石台,村里几个老人不同意,没几天老人们不是瘫了,就是死了。” 高林惊说:“他下的手?”杨平点点头:“对,你该记得宋先生怎么死的吧?有两个老人就是那种死法。还有的也和山里的方法有关。我想肯定是他没错。” 高林问:“那是怎么发现的?”杨平摇头:“没发现。”高林再问:“那大家怎么知道是他下的手?” 杨平深吸了一口气:“是我告密的。” 高林惊讶道:“你告密的?”杨平点点头:“是,还有最后逼走他的杨刚杨猛,我们三个当年是最支持他的,四个人是最好的兄弟。” 高林正要问下去,突然看见小秀在学舍门口张望,看见自己连忙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高先生,狼剩他爹,那个高个子坏人,跑到我家赶我们出来。杨德不让,结果,结果……” <er h3">十 不等小秀说完,杨平先窜了出去,高林紧随其后,但到小秀家的时候,高林已经被杨平拉开了距离,杨平抢先进了屋。 等高林进屋的时候,杨平正把倒在地上吐血的杨德扶起来,高林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像杨平说的那样,这个陈盛是疯的,但自己怎么一直没听到枪声? 陈盛正在水盆里洗手,狼剩不吭声给他递上毛巾。陈盛洗完手,在毛巾上擦了擦:“杨猛的房子我住了,还有谁有意见?” 杨德呻吟一声,高林连忙也蹲下去查看他的伤势,杨平低声说:“没中要害,但暂时行动不了了。” 高林边揭开杨德衣服边问:“子弹打哪了?”杨德咬着牙说:“不是枪,拳头打的,这人好厉害,我几下就被他打倒了。就挨了几拳,不知道怎么就是动不了身,身子疼得厉害。” 陈盛擦完手,把毛巾扔回给狼剩:“左边往上数第四根肋骨,右边下数第七根肋骨,被我打断了,找老五给他接吧,一个时辰接不好,他人就废了。” 杨平愤愤地看了陈盛一眼,和高林扶起杨德往外走,陈盛突然在后面说:“受伤的,可以走;杨平,你也可以走;村外来的,留下!” 三个人停了下来,杨平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陈盛冷冷地说:“那就都不要走了。” 高林把杨平推了出去:“没事,平哥你先走,我正好要找小剩爸爸谈点事,留下最好了。” 杨平不放心,高林微笑说:“怕什么,好歹我也是小剩的老师,我又不挡别人的路,没事的。” 杨平扶着杨德一瘸一拐地走了,高林在陈盛对面坐了下来,陈盛把面前的一杯茶推给了高林,高林端起来喝了一口。 陈盛看着高林喝下茶,突然说:“你有事情要求我?”高林差点把茶呛了出来:“你怎么知道?” 陈盛不接高林的话:“我可以帮你,前提是,你能为我做什么?” 高林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一个村外来的人,我能帮你做什么?” 陈盛冷哼说:“就是村里的人才不可信,你能帮我做的很简单,找出杨猛。” 高林惊道:“你找他做什么?”陈盛冷冷地说:“找出来,杀了他。” 高林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大仇,不过猛哥已经被施了人俑酷刑,对你没威胁了,你没必要还这样恨他。” 陈盛低声说:“杨猛活在我面前,我不怕他。他要是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才不放心!” 高林摇头:“我不能再害猛哥了,何况,我也找不到他。” 陈盛突然伸手将高林面前的茶杯扇到了地上:“那别喝茶了,我也不会帮你,你可以走了。” 高林尴尬地说:“你可以听我说,猛哥真的对你没威胁了,你听我说,我只想请你……” 陈盛站了起来:“我没好奇心,也没时间听,我让你走,你有意见?” 高林垂头丧气地说:“要不你让我想想,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找到杨猛。” 陈盛点点头:“你可以好好想。反正你找不到杨猛,就没有人找得到杨猛了。” 高林还是忍不住:“可我觉得你真的没必要赶尽杀绝,猛哥已经成废人了。” 陈盛笑了:“赶尽杀绝?”陈盛指指门:“杨猛家的小秀,刚才就是从这门里走出去的。” 高林的心一动,似乎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仔细去想,又什么都摸不到,陈盛低声说:“我不杀他,他迟早会杀我。杨猛和我一样,我们这种人,是永远不会废的。” 高林迫切地想找到刚才心头闪过的感觉,但怎么也触摸不到,狼剩过来拉了拉高林的手,低声说:“高先生,走啦。” 高林恍惚着走了出去,突然惊醒,回头看陈盛,陈盛站在屋里也正冷冷地看着他。 这天夜里,杨德在五哥那治伤,小秀就睡在学舍里以前小四睡的小床上,高林心如油煎,怎么也睡不着,突然听见外面的猪圈里似乎起了异常的动静。 <er h3">十一 猪圈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最后猪哼声变得惨烈了起来,本来高林还以为是猪食没喂足,没放心上。但随后就想起了自己扔进猪圈的那些寿桃水果,心立刻紧张起来。 猪哼声越来越大了,惊醒了和衣而眠的小秀,睡眼惺忪地下床就要开门看看,高林连忙跳下床把他拉住。 小秀没回过意来,问高林:“高先生,干吗,猪饿了,要喂食……”话没说完,“砰”地一声,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了门上,差点把门闩撞断了。 凄厉的猪叫声在门口响了起来,哗啦,窗户玻璃碎了一个,一个猪头使劲地朝窗户里挤,却被木窗框挡住,猪眼里闪着狂暴的红光。 紧接着一排窗户都碎了,圈里的猪群都扑上窗户撞着窗框,想冲进房间来。 还有几头猪在使劲撞着门,劲道大得出奇,门缝不停地张合,几次都有猪鬃被夹在门缝里,眼看门闩就要断了。 小秀吓得哭叫着拖着高林的衣角:“高先生,不好了,不好了,猪圈里的猪成精要吃人了……”高林顾不上安慰他,推倒床顶住大门,拿起房间里的扫帚掉转扫帚头,朝窗户里边钻边哼的最凶的一个猪头捅去。 结果扫帚把一下被那头猪咬住了,喀喇一声嚼断了,凶猛地在嘴里咀嚼着,咀嚼声刺激了别的窗户口的猪头,所有的猪不约而同地啃起窗户上的木栏起来。 高林后退几步,呆呆地看着屋外疯狂得跟中邪了一样,极力想挤进屋子的猪群,想起了从杨锋身上诡异爬走的东西。现在,如果猪群冲进房间,自己和小秀遭遇会怎么样? 高林打了个寒噤,不敢想下去,扫帚不能用了,高林的视线落在了小秀的那张小床上,又见一个猪头啃断了中间的窗框,半截头已经伸进了窗户。 高林提起小床往排窗上砸了下去,落在墙上砰的一声,尘土飞扬,猪群吃了一惊,被砸中鼻子的那只猪像见到屠户般号叫起来。 正好窗外月亮出来,所有的猪像是听到了同伴的号叫受了刺激,一起对着月亮嚎了起来。高林惊慌地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切,如果是狼嚎村里早有人跑来了,可是就算听见猪叫谁又会半夜跑到这么远的学舍来查看? 如果没有人来,今夜小秀和自己的下场不堪设想。猪群在号叫过后啃得更起劲了,很快一头猪前半边身子都挤进了窗户正要跳进屋子里。 小秀拿起摔落在地上的一根床腿想把那头猪从窗户里戳回去,却被猪嘴使劲拱了个跟头,一时爬不起来。高林连忙把他搀扶起来,就这瞬间,看见窗户外的猪已经一只接一只跳落屋内,就把小秀推上了旁边的衣柜,自己也迅速翻了上去,只觉脚底一凉,鞋底被扑上来的一头猪嚼了去。 好在衣柜是老式厚重的那种木柜,又紧贴在墙上,虽然被猪群拱得乱晃,小秀蹲在上面簌簌发抖,但到底没被猪群拱翻。 高林打量着窗户,考虑能不能跳出去求救,但主意还没拿定,发现猪群已经对衣柜失去了兴趣,转而攻击起室内的水缸,很快将水缸拱翻在地,洒了一地的水。 猪群饥渴地用长嘴舔着水,最后直接啃起了沾水的泥土,很快地上就出现了一个不小的坑。高林看得惊心动魄,都不敢想象如果落在猪群里是什么后果,惶恐中天边渐渐露出了光亮。 猪群抬起头来,凶狠地盯着衣柜上的高林和小秀,又慢慢围了过来,突然不约而同地开始啃起了柜脚。柜子很快倾斜了,高林连忙拉着小秀往倾斜的反方向站,努力想保持住柜子的平衡,但柜子四只脚很快被啃得只剩一个,好在柜脚不高,居然还没倒下来,倾斜在最外面右边的一只柜脚上。 现在猪群只要发起最后一次进攻,高林和小秀就会变成地上被啃过的烂泥一样,高林后悔没在柜子倾斜前试一试能不能从窗户里跳出去,脸色苍白地看了一眼小秀,小秀一把抱住了高林,大哭起来。 有的猪开始弯下了鼻子要拱柜子,高林拍了拍小秀,闭上了眼睛,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猪群停了下来,纷纷竖起了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几声敲门声后,有声音在门外低低地说:“高先生,高先生,你起床了吗?”高林的血液凝固了,门外是狼剩的声音。 猪群悄悄地朝门边围了过去,狼剩继续敲着门:“高先生你开门啦,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一头猪悄悄地钻到斜撑的床下,用鼻子拱开了门栓。 <er h3">十二 其余的猪在合力把顶在门上的床往旁边拱,哗的一声,床翻在地上。高林虽然看不见猪群的正面,但可以想象猪群盯着木门露出的贪婪凶残目光。 高林盯着慢慢推开的门缝,又看看旁边簌簌发抖的小秀,不知道该喊狼剩赶紧逃跑还是怎么办,一出声很可能会把猪群的吸引力吸引回来。 但不出声,狼剩就死定了。 门慢慢地被推开,狼剩的身影慢慢出现在推开的门缝正中,高林只觉得血往头上涌,不顾一切地叫了起来:“跑啊,跑啊,别开门!小剩跑啊,危险。” 门大半被推开了,狼剩跨了进来:“高先生你说什么?我着急告诉你……这猪,这猪是怎么回事?” 猪群龇着牙把狼剩围起来后,立刻扑了上去,狼剩的惨叫声响了起来。高林推着小秀跳下柜子,柜子随即倒了下来,高林使劲把小秀塞出了窗子:“快,快去喊人。” 小秀跳下窗户奔了出去,就这瞬间,狼剩的叫声已经变得微弱,高林红着眼睛操起地上的一条床腿扑向猪群,边骂:“恶鬼,恶鬼,滚开,滚开。” 但猪群真像闻见了血腥味的恶鬼,理也不理高林,随便高林怎么揍,怎么踢,就是围着狼剩活活地啃咬不放。高林急得眼泪都落下来了,一不小心床腿打在土墙上断飞了出去。 突然,猪群掉过头来,嘴边滴着鲜血,挂着肉丝,猪眼红红地看向高林。高林下意识地退后两步,看见狼剩躺在那里,衣服连肚皮被啃开,内脏都被啃没了,冒着腾腾的热气,身体还在一动一动地抽搐。 猪群慢慢逼了过来,似乎对高林手中的半截床腿还有点顾及,但一头猪朝高林奔了起来,高林甩手没想到把手里的断床腿脱手了,正中猪鼻子,那头猪被刀捅般叫了起来,连退了几步。 但现在高林手上什么也没有了。猪群对望了一下,牙龇得更大了,高林再退已经退到墙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落在班主手里的范丽怎么办。他似乎能感觉到猪群嘴里冒出的热气了。 突然门外喧哗起来,门被一脚踢开,随后一声枪响,高林连忙睁开眼睛,陈盛满脸杀气地站在门口,身后站着村长、杨平,还有几个村里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屋里的一切。 一头奔在最前面的猪倒在地上,头上的枪洞冒着血,其余的猪转过头去龇牙看着进来的人。 陈盛开了一枪以后,看着儿子的惨状不动,忽然转过身来,对着猪群怒吼着连扳扣机,一时猪群乱窜,没死的都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陈盛边走向儿子,背对村长颤抖地指着逃走的猪群,边说:“太阳出来要是还有一头活着的猪,我就杀人!” 村长如梦初醒,带人追着猪群奔了远去,高林发觉耳朵湿淋淋的,一摸被陈盛乱射的子弹擦破了皮,顾不上处理,冲到狼剩旁边,弯下腰去。 突然痉挛的狼剩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高林的手。挣扎着说:“别,别相信……他,他……他……” 狼剩头一歪死了,高林握着他的手,痛哭起来。高林心里明白,猪群的异常完全是自己引起的,杀害狼剩的人,其实正是自己。 突然一只手伸来,扇开了高林紧握着狼剩的手。 <er h3">十三 陈盛伸手扇开了高林的手,默默地盯着儿子的尸体看,良久,转头问高林:“我和你说让你找杨猛的交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高林怒道:“陈盛你还是人吗,小剩尸骨未寒,你居然急着在他尸体旁边谈你的什么交易。” 陈盛冷冷地说:“儿子死了我可以再生,仇人不死,我恐怕以后连儿子也生不了。” 高林打了个激灵,看着惨死的狼剩,想起他最后告诉自己的那句:不要相信他。狼剩说的那个他,是谁呢?是面前的陈盛吗? 不用他说自己也不会相信陈盛的,狼剩这么急了跑来,不会为了告诉自己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说的这个人一定是自己很信任的人,是谁呢,是谁呢? 狼剩到底知道了什么! 高林再次担心起落在班主手里的范丽,终于无力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但你要先帮我救个人。” 陈盛点头:“好,我先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宰了那群疯了的猪。”说完转身就走,没几步砰的一下撞在门框上,站着愣了半晌,深呼吸了一下,调整方向大步走了出去。 高林看着陈盛走远,擦干了眼泪,拿过落在地上的被子,轻轻连头盖在狼剩身上,转身也出了门。 出门不远就遇见了气喘吁吁的小秀,身后还跟着五哥和一些村民,小秀一把拉住了高林:“遇……遇见村长他们了吗?” 高林刚点头,一个村民同样气喘吁吁地跑来:“高,高先生,村长找你,在,在河边。” 高林立刻想起了几天前惨死河边的杨锋,跟着村民跑到河边,见陈盛和村长带着村民,呆呆地成排站在河边,挤过去一看,呆住了。 河里漂着死去的猪尸,那群疯了的猪居然都跳河了。 看上去就是陈盛对河水也甚是畏惧,绕着河边走了几圈,终究不敢把河里的猪尸捞上来,冷哼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学舍里不是有我打死的猪吗,回去,看看到底它们中了什么邪。” 没人敢反对现在的陈盛,纷纷陆续离开。高林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河水,惊讶地发现猪尸正慢慢向下沉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拖下去一样。 小秀在前面喊了一声高先生,高林回头看大家已经走远,顾不得多想,答应一声快步跟上去,等大家到了学舍,走在前面的小秀先惊叫了起来,高林抢上去一看,差点吐了出来。 学舍里地面墙上到处爬满米把长的铁线一样的东西,细看还在蠕动,有几条铁线正在慢慢地从死去的猪体内爬出来,还有的猪尸上密密缠绕着这种东西,有的又从猪耳里钻了进去。 这从猪尸里爬出的铁线一样的东西居然是活的虫子!高林突觉脖子一凉,一摸一条铁线虫正被自己握在手里,翘起头来往自己手腕缠来,不觉一阵恶心,抬头一看,梁上也缠满了这种虫子,连忙和别的村民一起退了出去。 陈盛站在门口皱眉看着学舍里的异状,突然伸脚踏住了一条正要游出门的铁线虫,虫的另一头立刻像蛇一样翘了起来。陈盛一把捏住虫头,不顾虫子的死命甩动,举到鼻边嗅了嗅,将虫子举到杨平面前:“你看是不是。” 杨平后退一步,看了看,点头说:“铜丝蛇,错不了。当年在山里不是被我们灭光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陈盛不答话,一把捏死了手中的虫子,进屋拿过了地上的油灯,点燃后扔在狼剩尸体上的棉被上。火焰熊熊地烧了起来,陈盛出来关上门,烟雾从破烂的窗户里腾腾飘出。 陈盛朝大家一挥手:“去看台上的戏吧,这里的戏已经结束了。” 大家不敢说话,纷纷散了开去。高林见陈盛背对众人,烟雾荡起的热波中披发飘散,将手里的一只银镯扔进了燃烧的大火中。 高林知道那个银镯是几天前死去的狗剩的。一阵浓烟滚来,高林看着陈盛背影的眼睛有些发酸,觉得这个猖狂的男人此刻看去很是孤独悲伤。 戏鼓声响了起来,高林想起今天要演的正是陈盛亲自点的曹操和杨修的故事《杀杨》。 <hr /> 注释: 第七章 困兽 <er top">一 看着台上戏子花花哨哨地舞动,台下村民纷纷叫好,高林突然想起陶渊明在儿子死后写的一首诗《挽歌》的句子来:亲戚或余悲,他人业已歌。 但随后走来的陈盛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悲伤,依然是手插在兜里,大踏步走到前排,前排的人除了陈老太爷的位子空着,其余的人都装作专心看戏没发觉陈盛的到来。 陈盛往陈老太爷的位置上看了看,哼了一声,往下朝村长看了过去,村长脸色苍白,却死死地赖在凳子上,动也不动。 陈盛盯了半晌,目光移向了五哥,五哥迅速低下了头,但屁股赖在凳子上抬都不抬。 就这样陈盛一个接一个地看了下去,但似乎经过昨夜,村民间形成了秘密的默契,没有一个人站起来给陈盛让座。 台上的曹操在向手下参谋杨修兴师问罪,台下似乎一场无形的暴风正在陈盛和村民之间酝酿,但终于有个人站了起来,把身下的椅子递给陈盛。 陈盛面有讶色,村民们纷纷骚动起来——站起来的人是高林。 高林朝大家尴尬地笑了笑,他想起狼剩因为自己而死就愧疚得不行,看到狼剩父亲陈盛此刻的难堪心里总觉得有点什么。 陈盛冷哼一声,一把抢过高林手里的椅子,将椅子方向倒转,用力将椅脚插在地上,位置比最前一排离戏台还近了许多。 村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陈盛面朝人群高坐在椅背上,脚蹬着椅面,大摇大摆目如寒光地看着众人,场面顿时尴尬不已。 本来村民横下心想让陈盛难堪,结果这么一来,村民看戏台,陈盛就看村民,分不清谁在看戏,戏在看谁。相形之下,村民想喝个彩,叫声好都被陈盛监视着,更是难堪,谁也做不了动作开不了口。 台上唱戏的也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陈盛高坐在椅背上的背影,陈盛朝身后挥了挥手:“没你们事,继续唱,继续唱。” 高林已经走到后排杨平身边,回过头来,不料看到陈盛拿自己给的椅子来了这么一出。前排的村民纷纷掉过头来对高林怒目而视,他连忙低下头去,低声问杨平:“平哥,那个铜丝蛇是什么东西,我看了怎么有点像虫?” 杨平也低下头来,同样低声说:“就是虫,铁线虫。这是当年陈盛领我们开山时候遇见的东西,无缘无故惨死了几个兄弟,最后发现这种虫是把卵产在螳螂体内。幼虫长成了,就是我们在学舍看到的长线般的样子。成虫必须立刻进水,否则很快就干死,因此能在螳螂体内驱使螳螂自己投到河里淹死。 “如果螳螂没到河边就死了,铜丝蛇也能自己从螳螂身体里面钻出来,爬到河里去。有几个弟兄上山后喜欢抓螳螂油炸吃,结果被铜丝蛇钻进了身体,夜里发了疯,找不到水就要喝人血,最后全投河了。当时人心惶惶,老人们更不同意开山了。好在当年的陈盛发现了真相,用草哨把螳螂都引进了火堆……” 高林惊说:“什么草哨,这不是杨锋才会的吗,怎么陈盛也会?”杨平摇头:“那是村长怕提起陈盛这个人,所以瞒了你。其实谁都知道杨锋那几下子,就是陈盛当年教的……” 杨平说到这里,忽然闭嘴了。高林抬起头来,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陈盛正盯着自己和杨平的方向,高林勉强朝陈盛笑了一下,陈盛面无表情地继续盯了会,移开了目光。 台上曹操正唱道:“此之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罢罢罢,不如归……”突然曹操全身抖了起来,双手扼住喉头咯咯作响,就像真的被鸡骨头噎住了喉咙一般…… 台下陈盛头也不回,脸上冷笑连连。 <er h3">二 台下的村民喧哗起来,站起来惊讶地看着台上。班主和台里的人都从后台奔了出来,高林和村长,杨平也奔上台去,大家把喘不过气的曹操围了起来。 班主强行拉开曹操扼住喉头的手,众人惊呼起来:曹操的脖子上,一块淤青正在迅速地泛起,慢慢地蔓延开去,如同一个拳头在缓缓张开五指,掐住脖子一样。 众人惊呼:“鬼摸喉!鬼摸喉!”高林揉了揉眼睛,但那淤青确实存在,而且越来越像掐住脖子的手,曹操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两眼渐渐翻白,舌头一寸寸伸出来。 台下一声冷哼,班主站起身来,对着台下背对台上冷笑的陈盛怒道:“陈盛你不要逼人太甚,留条活路以后也好相见。你不能就这么在我面前下手杀我的人!赶紧放了他,做事不要太绝。” 陈盛一脚蹬飞了脚下的凳子,跳下来缓缓转过身,慢慢举起双手晃了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手了,我手不在这吗?” 陈盛慢慢踱回几步,一屁股坐在前排村长的空椅上,跷起了腿:“还有,我做事就喜欢做绝,就不喜欢给别人留活路,你有意见?” 班主盯着陈盛:“好,很好!有本事,你陈盛就把我们全杀了吧!要绝就要一个都不留,否则回头不知道谁死在谁手里。”陈盛仰头看天:“那得看我高兴了。你们不是喜欢唱《杀杨》么,村里死了多少人,你就准备给我赔多少条命。” 村长和杨平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了,都惊愕地看着班主。高林感觉要坏事,这时候他不想双方正面冲突,不然谁知道范丽会被怎么样。正要想办法劝开双方的时候,突然感觉戏台轻轻晃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高林面对着台下,看到陈盛放下了跷着的腿,慢慢站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身后。高林忽然一个踉跄,被后面的人推出了老远,抬头就看见那个叫阎五的巨人刚从后台跨出,在曹操身边蹲了下来。 高林连忙又凑过去,见阎五左手摸着曹操的脖子,忽然用力抓了下去,血滴四溅了出来。 众人惊呼,那个阎五居然单手把曹操的脖子底部撕了开来,把右手里握着的一根茅管对着被撕开的脖子洞口插了进去,曹操一阵抽搐后,居然舌头收了回去,眼睛也闭上了,只有插在喉咙里的茅管在平稳的轻轻起伏,呼吸的气体在茅管里输送。 班主他们手忙脚乱地给曹操止血,巨人阎五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走近台前的陈盛。台下陈盛眼睛发光地盯着阎五滴着血的左手,突然问:“你的左手是不是特别给力?” 阎五没回答,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的陈盛。陈盛的目光移到了曹操喉咙那根茅管上,眼睛眯了起来:“你也会吹茅管?” 阎五依然不回答,转身往台后走去,陈盛在阎五身后哈哈狂笑了起来:“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你终于也回来了,好,太好了,恩恩怨怨终于有个了断了,好,太好了!” 阎五的身体停顿了一下,但终于没掉过头来,走进了后台,高林碰了碰杨平:“平哥,陈盛好像认识这个阎五。陈盛说他回来了,难道阎五是曾经在村里的人?那你应该也认识啊,他是谁?” 杨平迷惘地摇了摇头:“我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个人,他不可能是村子里的人。那么大的体型,太醒目了!” 高林看向村长,村长一直注意他和杨平的谈话,见高林朝他看来,连连摇头,意思绝对没见过这个人。 高林感觉恶水村的迷雾更深了,但有人立刻把迷雾又搅深了一层。班主恶狠狠地看着台下的陈盛:“陈盛,十天大戏。第一天是《打棍出箱》,第二天是《定天山》,加上今天演了一半的《曹操杀杨》,还有底下几场戏,索性麻烦您给一起点了,让我们好准备。” 陈盛还盯着阎五消失的方向,没说话。村长接口说:“按老太爷原来点的先来。”班主脸上露出狞笑:“那好啊,明天唱冲冠一怒为红颜,明朝吴三桂和陈圆圆的故事。” 高林发觉班主狞笑的时候眼睛看着的是自己,忍不住一个寒噤。不知怎么,感觉范丽更危险了。 <er h3">三 一场戏才开始就这么匆匆散了,只在戏台上留下一摊血迹,村民纷纷散去。高林走下戏台,看到小秀焦急地向他奔来,脸上急出了眼泪:“高先生,那个坏人没欺负你吧?” 高林摇了摇头,拉了小秀的手想往学舍走,忽然想起来学舍已经被陈盛一把火烧了,一下呆住了。他转头往陈盛望去,发现不远处的树下,陈盛正凝视着自己和小秀。 陈盛见高林往自己看来,嘴角牵动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扔向高林。小秀眼尖:“是我家的,是我家的钥匙。” 高林抬头只看到陈盛背影远走,愣了一下,被小秀吵着非要回家,只好先回去安顿小秀。刚安顿好,村长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高林吓了一跳:“谁,谁又死了?!”村长连连摇头,半天憋出一句话:“不是,不是,是老太爷找你。” 高林不敢耽误,连忙陪村长去陈老太爷那儿。刚到老太爷屋子门口,门突然开了,“呼”地一下,一只罐子从屋子里砸了出来,落在远处发出碎响,把高林吓了一跳。 陈盛昂头从门里走了出来,边走边整衣领,后面老太爷哭骂:“冤孽,冤孽,我们陈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妖孽。” 村长一把拉开了门旁的高林,陈盛像没看见两个人一样笔直地渐渐行远。村长对屋子里叫了声:“老祖宗,高老师请来了!”片刻见屋里没反应,拉着高林进了屋。 陈老太爷正躺坐在椅子上,拄着拐杖呼呼喘气,见高林进来,挣扎了站起来。高林连忙扶住,村长也要上前,老太爷把拐杖一指:“杨进你先出去,把门带上。” 村长退了出去,老太爷“扑通”一声跪倒在高林面前,涕泪横流:“高先生,我求你件事。” 高林慌了,连忙扶老太爷起来,老太爷赖着不起,高林只好答应。老太爷盯着高林的眼睛:“我求您,帮我杀了你们进来时看见的那个人。” 高林大惊:“你说杀人?还是杀陈盛?那是您亲孙子啊!” 老太爷被搀扶回到椅子上,长叹说:“他不是我孙子,很多年前就不是了。” 高林劝解说:“老太爷您不要这样伤心了,好歹他还知道回来看您,心里还是尊重您的。何况……”高林苦笑说,“我哪会杀人?您看我是能下手的人吗?还是去杀陈盛!这不是送猪带刀入屠门么!现成的请宰!” 老太爷听着高林的唠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高林,忽然说:“听说狼剩被猪咬死了,这和您有点关系吧?” 高林看着老太爷如浑浊的泥水一般不见底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忙辩解:“没有,真的没有。那个,是猪圈里,猪不知道怎么……后来,那样……” 老太爷不说话,继续盯着高林的脸,终于高林没话说了,低下了头:“是有关系,没有我,狼剩不会死。” 陈老太爷“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嘶声说:“死得好!死得好!那是孽种啊!谢谢您了,老头子谢谢您除了那个孽种了!” 高林手足无措,连忙使劲又把老太爷扶回凳子上,老太爷边坐好边继续嘶声说:“高先生,高先生,老头子求您了,您帮村里除了陈盛这个祸害吧。他,他不是人啊,十五年前,他就被恶鬼附体了,那是真的恶鬼啊,别人不知道,我老头子是知道的啊……” 高林看着老太爷浑浊而血红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抽身想走,陈老太爷死死拉住高林的袖子:“他是我亲孙子啊,我还会看错吗?十五年前,进山出来后,他的身体里就有了别的东西,已经不是我的孙子了……” <er h3">四 老太爷张大没牙的嘴低低嘶吼着:“高先生您杀了他吧,为了大家,我求您杀了他。”高林好容易抽回来被老太爷拉住的袖子,就想往外奔,推搡中老太爷跌倒在地,高林顾不得许多,拔脚就要往外走。突然脚趾间一凉,他低头一看,倒抽一口冷气。 老太爷趴在地上,右手一把锋利的匕首,匕柄是个奇怪的六芒星形,透过高林的鞋面插在地上,锋刃正夹在高林右脚拇指和第二根脚趾之间。高林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脚趾间透上来,寒毛都竖起来了,哪里还动得了。 老太爷慢慢抬起头,喘息着说:“别走,你答应帮大家杀了陈盛,有人能帮你救出你想救的人。” 高林身子一动,突然想起还插在脚趾间的匕首,连忙停住,问:“谁,谁能帮我?” 老太爷抽出匕首,慢慢地顺着椅腿往椅子上爬,高林连忙把他扶好,老太爷喘息着说:“陈盛。” 高林点点头:“我知道,要杀陈盛是吧?我是问谁能帮我救出我要救的人。” 老太爷盯着高林的眼睛:“能帮你救人的只有陈盛。” 高林感觉有点头晕,不敢正视老太爷的眼睛。老太爷把匕首递给高林:“我让陈盛帮你救人,救出后你帮我杀了他。” 高林惊道:“那我不是忘恩负义吗?”老太爷静静地说:“是你要救的人重要,还是你的信义重要?” 高林垂下了头,接过了匕首,忍不住问:“您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老太爷抿着没牙的嘴笑了:“这个村子,我活着,就是我的,什么事瞒得过我?” 高林问了最后一句:“可是,不要说刀,老太爷就是您给我把枪,我也杀不了陈盛啊。杀不了他的时候,我要救的人,你帮不帮我救?” 老太爷把高林抓着刀把的手指一根根捏紧:“杀得了的,杀得了的!只有你杀得了他,只有你有机会。你放心,我这孙子从来不欠任何人的情。欠了那是非急着还不可。所以今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帮了他,他一定要回报你。到那时候他总要露出破绽的。不要急,不要急,该下手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你先把刀收起来。” 老太爷的絮叨中高林茫然将匕首插在衣内腰带上,心乱如麻。老太爷挥挥手:“去吧,去找陈盛,让他帮你救人,去吧。我已经和他说过了。” 高林再一看老太爷说完已经垂头在椅子上睡着了,也不知他是真睡还是假睡,只好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出门正好看见远处一个人向山的方向走去,背影依稀正是瘦高的陈盛,连忙跟了上去。 陈盛走得很急,一直跟到半山道高林还没有追上,反而跟丢了背影。不久找到寂静的山林,突然感觉前面有人大声说话,高林估计是陈盛,就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悄悄走过去掩到树后一看。 居然是陈盛和那个戏班的巨人阎五。阎五木然站着,白惨惨的一对眼珠对着陈盛,陈盛看上去很激动,在阎五面前挥舞双手。由于高林处在背风坡,凌厉的山风将话吹散,隐约就听见陈盛在重复一句话:“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 阎五一点反应也没有,陈盛似乎着急了,单手升高揪住了阎五的衣领。高林见阎五也出手伸向陈盛的脖子,想起曹操那被单手撕开的喉咙,心里一收,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匕首:范丽没被救出前,陈盛绝不能死。 但已经迟了,阎五的巨手已经放在了陈盛脖子上,戏剧性的一刻发生了:阎五的手顺着陈盛的脖子滑到衣领,顺手帮陈盛整了整领子,又抬手在陈盛的眼角擦了擦。 陈盛依然揪着阎五衣领大吼:“你为什么回来?你为什么回来?”但传来的声音中已经隐约带着哭腔。 高林偷偷看着这惊心的一切,这阎五到底是什么人?一向嚣狂的陈盛在他面前居然和小孩一样,而且看来他们绝对不是敌对关系,和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敌意截然不同!自己无意中发现的这个秘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厄运? 阎五甩开陈盛的手,向下山路走了两步,突然站住了,满是刀疤的狰狞巨脸朝高林躲藏的方向转了过来。凝神听了几秒后,转身大踏步朝高林走来。 <er h3">五 高林惊慌失措,陈盛闪身挡在了阎五面前,似乎说了句什么。阎五站立片刻,朝陈盛点点头,下山了。 陈盛看着阎五走远,转头对高林躲藏的地方叫道:“出来吧,高先生。” 高林讪讪地走出了:“我不是故意的啊,路过路过。” 陈盛冷哼一声:“有人说你不是路过了吗?” 高林尴尬地笑了笑,指着阎五远去的背影:“他是谁,你们好像认识。” 陈盛面无表情地站着:“他是谁?你不知道阎王又叫阎老五吗?阎五自然是来勾魂收魄的阎罗王。说吧,你找我干什么?” 高林吞吞吐吐地说:“是老太爷让我来找你,还是那件我们说过的事情……你看是不是现在就能帮帮我?我那个朋友处境真的很危险……” 陈盛看着高林不说话,突然问:“刀呢?给我看看。” 高林吓了一跳:“什么刀?” 陈盛指了指高林鞋子上被扎出的洞:“就是这把刀,你放在怀里还是腰间了?” 高林只好把匕首从腰里拔出来,讪笑着递给陈盛:“老太爷太客气了,说怕我遇狼,非要送我这把匕首防身,却之不恭……” 陈盛抚摸着刀把:“你看这个缺口,还是我当年和杨刚杨猛两兄弟小时候打赌用石头砸的。好刀,刀把都砸缺了刀刃一点不破。” 高林惊道:“这是你曾经用过的匕首?” 陈盛摇摇头:“也没用过,这是我们陈家世代传下来的。老太爷看得很宝贵,因为被我小时候偷出来玩砸坏了刀把可没少揍我,没想到他会因为想杀我而把它交给你。” 高林点点头:“我也不想要啊,但他非要……”高林想把话吞回去的时候已经迟了。 陈盛比高林高出大半个头,冷冷地俯视惊慌失措的高林。高林看着陈盛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兴起了逃跑的念头。 陈盛突然倒转匕首,捏着刀尖把匕首递给高林:“既然送给你,那你就收好吧。老太爷让你什么时候动手?” 高林不敢去接刀把:“他真的没告诉我动手时间,就说该动手的时候我自然知道。真的。” 陈盛点点头:“好,到该动手的时候我告诉你,你到时候按他说的话做就好了。”眼看高林的手还没伸出,陈盛冷冷地加了一句:“我让你拿回刀,你有意见?” 高林连忙把匕首接过来放回腰间:“按你说的话做?什么话?” 高林第一次见陈盛露出了笑容,似乎是真心的笑容:“某天我会让你用这把匕首杀了我。” 高林连忙摇头:“不,不,不会的。”陈盛收起了笑容:“到时候我让你动手就动手!” 高林尴尬地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只好岔开话题:“其实,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既然出去了,根本没必要再回到这个村子。你在这里,大家反而觉得不自在。” 陈盛冷冷地说:“我需要在意他们的感觉吗?对了,你想我去救的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高林重重点头:“当然重要,只要你能救出她,我情愿拿我自己的命换。” 陈盛眼神复杂地看着高林,很久点点头:“知道了,明天再说吧。” 高林激动得一把握住陈盛的手:“那就是说,你明天就帮我救人?” 陈盛的手动了一下,最终没抽回来:“嗯。但你答应我的两件事还要继续去做。一、帮我找出杨猛;二、到时候杀了我。” 高林的手僵住了,收回了手:“你真的就不能放过猛哥吗?他就是活着,也只是个残废人了。而且,我对村子又不熟,我到哪里去找他啊?” 陈盛冷冷地看着高林:“你把当时杨猛受俑刑的事情详细地和我说一遍。” 高林巴不得把杨猛说的凄惨点让陈盛就此打消杀气,连忙绘声绘色地讲起当时的情景,陈盛皱眉听着。 当说到杨平最后动手前和杨猛的对话时,陈盛忽然叫说:“停!” 高林愕然说:“怎么?” 陈盛的眼睛发亮起来:“你说过杨平和杨猛对话前杨猛耳朵已经被杨洞废了?” 高林的心似乎忽然被刀划了一下,当时的气氛太悲凉了,这么明显的事情,大家居然都没有发现。 那个侏儒杨洞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er h3">六 陈盛轻轻点头:“杨猛啊杨猛,为了进洞,你也算费尽了心机。这么大的代价也愿意付出,你们兄弟不愧是能赶我出村的人。” 陈盛声音不大,却在高林心中如惊雷炸开。对啊,杨猛耳膜被扎破还怎么听见杨平说话?那个侏儒的下手一定有问题。 难道,所有的人,都被骗了?山洞口的一切,只是杨猛和杨洞配合好的一场戏?目的,就是陈盛说的进洞?洞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了他? 为什么杨猛进洞后就消失无影踪?猛哥啊猛哥,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义薄云天,还是翻手为云覆手雨?高林在心里呻吟了一声。 高林还没想完,陈盛已经说话了:“杨猛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不要你找他了,还是我自己来。你记住下一件事情就好。如果有一天,你听到我说‘如果我死,你能不能走’这句话的时候,”陈盛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用那把匕首,杀了我。” 高林后退一步,惊道:“这样不行!其实我虽然拿了匕首,但真的一点杀人的念头都没有。说实话,一个星期前我还是一个只会拿粉笔的教师呢。” 陈盛看了看高林,脸上第二次露出了笑容:“你应该懂的,为了重要的人,有时候死也是一种幸福。” 高林张了张嘴,没敢多问那个人是谁,沉默片刻后说:“狼剩和狗剩的事情,我很难过,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陈盛转身看着山下,手一挥,打住了高林的话:“人都死了,难过有什么用,我都快忘记了。” 高林看着陈盛的背影,忽然说:“你的头发,一天白了很多。” 陈盛的背影颤抖了一下,一贯站得笔直的身子似乎突然有点佝偻:“你去吧,明天在山脚下等我,告诉我你要救的人是谁。” 高林走出不远,陈盛突然问:“你会下象棋不?”高林停住脚步:“会,但不是很精通。” 陈盛点点头:“有的时候在象棋里,最不起眼最没用的卒,一步步地走来,最后反而会变成最影响整个棋局的一个棋子。只不过之前卒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变得如此重要,下棋的人也不会提前知道。” 高林惊问:“你是在暗示我就是那个卒?” 陈盛再次朝身后挥了挥手:“走吧,谁是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是那个帅。” 高林走出不远,突然听到身后陈盛喃喃的一声长叹:“真是寂寞啊。” 山崖边陈盛笔直地站立,没有人看得清他的正面。高林凝视他的背影一会,转身快步下山。 人走下山路总是比上山路走的快,高林想到明天陈盛就能帮自己救出范丽,数日积压在心头的乌云终于散开,更是高兴得走出了兴致。快到山脚下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恶狠狠但是又特别熟悉的声音:“挖你个死人眼,叫你看不到天光光;削你个死人鼻,叫你闻不到肉香香……” 杨洞,正是那个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要找的时候永远找不到的侏儒杨洞。但现在高林知道,这个侏儒绝对不再是个看起来那个普通的变态疯子那么简单。 杨猛的失踪,一定和他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真难得自己居然能在陈盛捉住杨洞之前遇见他。高林轻手轻脚地顺着声音掩过去,果然是杨洞,正在一棵大树下边挖边骂。 杨洞似乎没有发觉高林的到来,依然使劲地挖着。高林快要到杨洞身后的时候,杨洞突然转过头来,看见高林,“哎呀”一声,扔下铲子就跑。 高林连忙追赶:“不要跑,杨洞……” “哗啦”一声,地上的落叶被踏开,高林踩上了挖好的陷阱,双脚一空,身子往深深的洞穴中掉落下去…… <er h3">七 这是一个不大的坑,但挖得很深,属于直上直下那种。高林估摸了一下,撑开手脚沿坑壁往上一节节地蹭,不一会就已经把手指伸到了坑外沿地上。正想一鼓气跳上去,突然手指一阵剧痛,高林连忙抽回来,整个人“啪”地一下掉回了坑底。 眼看手指关节跟吹气一样红肿起来,上面传来那个侏儒杨洞吃吃的尖笑声:“你爬,你再爬,你手指再出来我就用铲子铲断它。” 高林立刻不敢再爬了。这个疯子可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不过谁说得清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呢? 高林在坑下喊:“杨洞,你不要闹了。告诉我,杨猛的失踪到底是不是你搞的鬼。” 坑外没动静。 高林弄不清怎么回事,耳朵贴在坑壁上仔细听了又听,还是什么也没听到。 高林又喊:“杨洞,你快放我走,陈盛马上就要来了,你想想你要是落在他手里是什么后果。” 坑外只有凉风飕飕的声音。 难道这只是这个疯子的恶作剧?高林犹豫了一会,又慢慢地往上爬去。 “啪”!铲子重重地击打在高林伸出的手指上,高林又一次跌落坑底,痛得直抽冷气,捂着手直跳。 坑上又传来杨洞吃吃的笑声,原来他正躲在上面等着高林爬。 高林又惊又怒,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疯子,再敢找我麻烦看我出去不收拾你,我迟早把你埋到你挖的那些破洞里去……” 高林还没骂完,突然一股热水从头淋下,骚哄哄的难闻至极。高林没来得及闭上嘴,被溅了几点在嘴里,苦咸。 这个疯子居然往坑里撒尿,坑上杨洞笑得打滚。高林气得快要哭出来,摸着腰里的匕首,嘶声说:“杨洞,你最好求老天不要落在我手里,否则……” 上面杨洞沉默了一下,阴森森地慢慢说:“否则怎样,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往坑里拉大便?” 高林心里气苦,但还真的不敢说话了,这个疯子要真做出这种事情,自己以后还怎么见人? 坑上又没有了声音,高林困在坑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就这么和上面的杨洞耗了起来。时间慢慢地过去,天色慢慢黑了下来,高林都不知道这个疯子把自己困在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甚至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上面。 但高林忙碌一天,也没顾上吃什么东西,渐渐饿得腿都软了。心里暗暗叫苦:再这么耗下去,就是杨洞走了自己回头也没体力爬上去了。不过还有最后的希望。 陈盛已经把杨猛的房间还了回来,又到山上来,估计是住到山顶上以前山民住的那排小屋里去了。既然陈盛约过自己明天早上在山下见面,那他总要下山的。 自己只要熬到明天早上陈盛下山,杨洞非得逃跑不可。到时候自己听到脚步声就喊救命,准能被陈盛救上去。 与其现在拼命挣扎白白受这个疯子侮辱,还不如静心等待第二天太阳的出现。高林正在打着如意算盘,忽然一个重东西落在自己头上,砸得生疼。 高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不停有东西落了下来,落在头上又弹落坑底,是大片大片的泥土,这个疯子居然要活埋了自己。 这下高林心慌了,顾不得杨洞的威胁,慌忙想往坑外爬。没想到的是,指关节已经肿成了胡萝卜粗细,根本弯不起来,一动钻心痛,根本没办法用来爬坑。 泥土纷纷落了下来,很快淹没了高林的脚面,膝盖,腿根。高林惶惶地叫了起来:“杨洞,杨洞,你真疯了啊!救命,救命!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一个重物从上面被扔了下来,月光照上去,是杨洞惨白的脸。杨洞的眼睛向上翻着,后脑勺上头发染着结成硬块的鲜血。难怪后来一直听不到他声音,原来杨洞早被人杀了。 可是,现在上面这个在活埋自己的男人是谁呢?想到这里,泥土已经掩到了高林的肚脐处。 <er h3">八 高林渐渐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闭上了眼睛,没想到自己在最有希望救出范丽的前夜却没有办法先救出自己。命运就这样跟自己开了一个大玩笑,看来再也看不到范丽了。 然而高林决定听天由命后,上面填坑的人居然也停止了行动。高林等了好一会不见有土埋下,奇怪地睁开了眼睛。 要死的人耳目总是特别灵敏,高林听见坑上一个脚步在慌乱地逃走,然后另一个逐渐走近的脚步惊呼:“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前一个脚步声不回答,跑得更快了。后一个发出脚步声的人追了几步,但似乎跑得不快,没几步就停下来喘息。 高林觉得坑上发出惊呼声,惊走想活埋自己的人的那个声音非常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也管不了那么多,大喊:“救命,救命啊,上面是谁?我是高林,救救我,救救我。” 一个人从坑上探出头来,黑暗中看不清那个人的脸色,只听他慢慢地说:“高先生,是你吗?我是杨德啊,你还好吗?” 高林的心放了下来:是杨德,那个保护小秀的年轻山民,难怪他没有追那个逃跑的人,杨德的肋骨日间被陈盛打断了没好,想追也追不上。 可这个重伤的人,吃这么大苦半夜来山上干吗?高林的脑子里稍微闪过一下这个念头,就被获救的喜悦冲散了,叫道:“是我,是我,杨德你快救我上去。” 杨德趴在坑口,为难地说:“高先生,你知道的,我身上有伤,使不上劲,怎么救你?” 高林愣住了,这个问题他倒没想过。杨德站了起来:“要不,你忍一会,我回村喊大家来救你?” 高林惊道:“那可不行,你要走了那个人又回来怎么办?” 杨德没回答,绕坑转了两圈:“那可怎么办,我是真的没办法救你出来啊。” 高林想了想:“要不这样吧,你在这陪我到天亮。陈盛约了早上和我在山口见,到时候他准能救出我。” 杨德怒说:“陈盛?那个恶人?你怎么能指望他救你呢?回头他见你在这里没准顺手灌水把你淹死。” 高林急说:“不会,不会。他答应底下要帮助我的。其实陈盛就是孤傲了一点,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坏。” 杨德沉默了一会,“哦”了一声,听声音在坑外坐了下来。 高林对上面的杨德说:“杨德,还麻烦你把杨洞的尸体弄出去,他搁这坑里太挤了。” 杨德站了起来,惊说:“杨洞死了?”高林点头:“对,就是刚才逃跑的那人杀的,估计是一石头砸在了后脑勺上,对了,你刚才看到那人是谁?” 杨德没接话,问高林:“要不这样,这边有杨洞留下的铲子,我从这边斜着往坑里挖,能挖多少算多少,能插脚就把杨洞尸体先捞上来你看行不?” 高林连忙说好,杨德开始慢慢地挖了。高林听杨德因为牵动伤口而吃力地哼哼着,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杨德,我早该相信你的,可惜小秀对你有成见。我出去后一定帮你们调和调和。” 杨德边挖边说:“没事,小秀总有一天会明白我对他的好的。高先生,你看看手能不能够到我挖出的斜坡,我在往下走呢。” 黎明前的第一线光阴沉沉地睁开眼,高林见到了满头大汗的杨德,连忙把顶在头上的杨洞尸体往斜坡上推:“谢谢你了杨德。” 杨德边接过杨洞的尸体边问:“高先生,你下身一点动不了吗?” 高林摇头苦笑:“要动得了我早爬上去了,埋在土里半天腿都没知觉了。不过好在天快亮了,陈盛就快下山了。对了,那个想活埋我的人是谁,你还没告诉我呢。” 杨德没说话,突然高林右手手指一阵剧痛,钻心得差点要晕过去,抬头看见杨德朦胧而狰狞的脸。 杨德狞笑着死死踩在高林放在斜坡的手指上:“你问他干什么?想替我谢谢他吗?” <er h3">九 高林吃惊地看着狰狞的杨德,明白自己这回是真的才脱狼口又落虎穴了。可是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年轻人,难道就因为自己说了陈盛几句好话? 如果他要杀自己,又何必费这么大劲挖到坑底来接近自己?高林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忍痛对杨德叫道:“杨德,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就算我说了陈盛几句好话,最后我还是要杀死他的,你不该这么恨我。” 杨德恶狠狠地笑了起来:“陈盛关我屁事!我想收拾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枉我在山下守了你一夜。今天,要是让你死的痛快一点我也就不叫杨德了。” 高林只觉头皮一凉,杨德弯腰拔走了自己腰间露在土面上的匕首,在高林的头皮上深深地划开了一道口子,笑道:“正好合用!高先生,你可得忍着点,晕过去就错过欣赏的机会了。” 血从高林的头上滴下来,模糊了高林的眼睛,等他甩掉眼睛上的血滴时杨德已经不见了,但瞬间杨德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杨德左手上拿着一个蜂巢,将蜜水均匀地挤落在高林头上。高林正奇怪他在干什么,杨德的右手从身后露了出来,高林一下魂飞魄散。杨德拿出来的,是一个庞大的山蚂蚁包! 高林惊恐地大叫:“你要做什么?杨德你疯了!你没人性的吗?住手,住手。” 杨德邪笑着:“叫吧,叫吧。待会这些蚂蚁落在你头上,会顺着蜜水一直爬进去,爬进去,钻到你脑子里,钻到你鼻子里,再顺着你的身体爬啊爬。你现在不是不能动吗?待会蚂蚁在里面爬的时候,你会痛痒的恨不得脱了这张皮!然后,哧溜,一不小心,你皮里面的肉体没准就能顺着头上的缝脱皮钻出来,没准还能活着滚上一段时间……” 高林心里又悔又急,眼泪吓得哗哗直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被活埋了呢!看着杨德手里的蚂蚁包离自己的头上越来越近,再也忍不住开始求饶:“杨德,你不要这样。你说,你说,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千万不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你说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杨德的手停了一下:“我要什么?我要你去死!我要你死了也没好印象留给小秀,让他连你尸体也不敢多看一眼。” 高林急道:“小秀关我什么事?你神经病啊!那是你们村里的事情,和我这个外人有什么相干?” 杨德惨笑道:“说得对,小秀对你是不重要,可他对我太重要了。别怨我,怨就怨你自己命不好,出现在了你不该出现的地方。” 高林疯狂地大叫,杨德摇头说:“不要叫了,没人会听到的。不错,陈盛是快来了,但他见到的只会是一个没有皮的你。”说完甩手把蚂蚁包朝高林头上丢了过去。 高林瞬间觉得头上无数的异物在爬,头皮痒得发麻,耳孔鼻孔也都痒了起来。同时还有无数蚂蚁顺着自己的衣袖贴身爬去,汗毛被蚂蚁抓挠得一根根竖了起来。耳边是杨德疯狂的大笑,高林心里气苦,知道这回神仙下凡也救不了自己了…… <er h3">十 突然一堆燃烧的茅草扔在了坑里,在高林露出土面的上半身旁冒出浓烈的黑烟,熏得高林眼泪鼻涕直流。 同时被熏跑的还有爬满高林身上的山蚂蚁,逃的比钻的时候还快,丝毫不敢对到嘴的血肉美食有丝毫的留恋。逃的稍迟点的蚂蚁纷纷从高林头发里掉落下来,死在高林旁边像一粒粒黑芝麻。 高林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了,虽然眼睛被烟熏得睁不开来,但还是舒了一口气。杨德也提起了踩着高林手的脚,慌忙爬上了坑,涩声说:“猛哥,你真的没死?” 高林的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只恨自己抬不起腿来爬不出坑,嘶声叫道:“猛哥,是你吗?猛哥!” 坑外鸦雀无声,借着渐渐升起的太阳,高林能看到斜坡上杨德的两条腿在打颤。再努力抬头见杨德的脸已经白的和纸一般,声音发抖道:“猛哥,我错了,放过我这一次吧。” 良久,坑外传来杨猛沉稳的声音:“村有村法,山有山规。杨德你自己动手了结了吧。你太下作,杀你我怕脏了手。” 高林在坑下惊喜地大叫:“猛哥,真的是你?你没事?太好了,你真的没事……”高林的声音哽咽住了,高林心中有太多的话,太多的疑问要问,但到了真见到杨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什么陈盛的警告,什么对杨猛的猜疑,此刻都被抛在了九霄云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高叫:猛哥没死,太好了,猛哥没死! 坑上传来杨猛的一声长叹:“兄弟,昨天晚上有人在村里布下了陷阱等你,我怕你回到村里不安全才让杨洞把你困在这里。没想到我来迟了,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委屈你了。” 高林的心迷惘了,原来杨洞真的是杨猛的人。难道真的像陈盛推测的那样是杨猛和杨洞在大家面前合演了一场戏?如果真的是这样,杨猛还有多少事情没让自己知道? 正想到这里,高林眼前杨德的腿突然转身,发力奔走。高林听到杨德的脚步声刚奔不远,突然又一步步地退了回来,一直退到自己的眼前。 不远处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此路不通,你有意见?” 正是陈盛的声音,天已大亮,陈盛下山了。 坑上杨德惨笑起来:“好吧,我下作,我该死,我有报应。不过活埋高林的真不是我,我只是捡了个现成。要是我告诉你们那个人是谁?你们能不能放了我?” 坑上杨猛没有说话,似乎在迟疑,陈盛冷冰冰的话再次响了起来:“没兴趣。有兴趣我可以自己去查,现在我只想你死!” 杨猛接口说:“杨德,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条,从陈盛那走;一条,从我这边走,你自己选吧。” 高林看到杨德的腿抖了半天,终于没敢走向杨猛,吼叫着朝陈盛说话的方向奔了过去。很快坑上传来了喀啦喀啦的骨骼折断声,突然杨德的尸体被扔到了高林的面前,翻白的眼睛大睁着看着高林,吓了高林一跳。 坑上杨猛叹息道:“盛哥,十年不见,你下手还是这么毒。” 陈盛的话冷冷地传来:“是十年零三个月零五天。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借刀杀人。” 杨猛沉默了一会:“陈盛,我再说一遍,当年不是我陷害的你,你信不信?” 陈盛不带感情地说:“你死了,我就信了。” 杨猛又沉默了一会:“好吧,我们多久没打过架了?” 陈盛冷冷地说:“一样是十年零三个月带五天。动手吧,这些年你在山上不断磨炼,赢的机会比我大。” 杨猛犹豫了一会,说:“好吧,要动手我们上山顶。不过之前我得先把高兄弟弄出来。” 陈盛截道:“不行,他出来只会碍手碍脚。” 杨猛似乎摇了摇头:“不行,把他留在这我不放心。” 陈盛似乎沉思了一会:“这样吧,我去把旁边溪里的水引到坑里,等他身旁的土松软了,他自然能爬出来——到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可以有个了断了。” 杨猛赞同了陈盛的意见:“好,这样很好。盛哥,你还是这么聪明。可惜你越聪明,对村里的祸害就越大。难得你也做了件好事。” 陈盛冷哼一声:“我做的好事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这里还有一把铁锹,你帮忙不帮忙?” 杨猛叹说:“从小我就给你帮忙。多这一次我又会有什么意见?倒是谢谢你救了高兄弟。” 陈盛哼说:“废话,你不说我也要救他的,用不着你谢。” 底下两个人都不说话,坑上传来挖土的声音,不多久一曲清泉浇在了高林头上,沿着高林身下的土渗了进去。陈盛的声音传来:“够了,再多别淹死了他,堵了水道,我们上山吧。” 顶上的水停了,但坑上再也没有人声。太阳越爬越高,高林渐渐觉得身子能动弹了,挣扎着从泥水里提出腿来,爬了上去。出坑一看,周围早无半个人影,连忙捡回杨德手里的匕首,往山上跑去。 到了山顶,周围的枯草都被压平了,一条滚出的痕迹沿斜坡而去,一直滚下了杨猛当日和村民对峙的平台。高林追到平台上,看到滚痕截然而止,断在了万丈悬崖里。 高林跪在平台上,痛哭失声。蓦然,一只大手从悬崖下伸了出来,一把搭在石台上…… <er h3">十一 大手搭在崖边突起的一块石头上,高林不管这是谁的手,一把抓住,底下传来杨猛低沉的声音:“上面是谁,拉我们上去。” 高林激动得热泪盈眶:“猛哥,是我,高林,高林啊!你们都没事吗?真好,真好。” 杨猛的声音也颤抖了:“好兄弟,是你,哥哥没看错,你果然不会丢下我!用力,拉我们上去。” 但高林拉了半天,杨猛纹丝不动,反而把石头给摇得活动了。高林大惊,连忙停手,趴下探头朝崖外望,一看倒抽一口冷气。 悬崖底下万水奔腾,怒浪拍石。崖沿下杨猛右臂攀着石头悬在空中,左臂垂下,左手中抓住陈盛的脚脖,陈盛头低垂着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杨猛脸上满是伤疤,但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抬头也看到了高林,欣慰地一笑:“终于又见面了,兄弟。” 高林勉强笑了笑:“就是见的不是时候。猛哥,陈盛怎么了?” 杨猛苦笑说:“他的头被我摔在地上,滚下了平台。我想拉住他,结果被一路带了下来,也翻下了悬崖。” 高林朝底下喊了两声陈盛,陈盛没任何动静。高林心中一动,颤声对杨猛说:“猛哥,你放手,把陈盛扔下去,减轻重量,你能腾出手,我再拉就该上来了。” 杨猛沉默了一会:“不行,我是杨刚的弟弟,我不会丢弃任何人的。” 高林急道:“可陈盛他一心想置你于死地啊!他也算不上是个好人,你陪他死划不来。” 杨猛叹息说:“很难说。当年的事,我们很可能都被别人骗了。可惜陈盛就是心高气傲,不能听我解释,我一直在找机会向他问清,可惜现在却变成了这种局面——你还是想别的办法拉我们上去吧。” 高林急得乱抓草皮:“猛哥你就听我的吧。你想,你快两米的个头就200多斤了,加上陈盛,谁能拉得动你们?何况,你能坚持这石头坚持不了啦。” 杨猛手中抓住的石头被摇松动后慢慢地一寸寸露出石台,高林急得全身趴到石头上压住,头露在崖边看着,但根本阻止不了石头继续露出台面。 崖下突然传来陈盛一声长叹:“杨猛,你放手吧,我算相信你了。你也要相信我,当年村里死的人,真的不是我下的手。” 杨猛看了看下面:“好,你相信我和杨刚,我也相信你。十年时间过去不算,大家还是兄弟。” 陈盛向上看着说:“杨猛,是兄弟的就放手,不要再让我欠你的。我死以后,拜托你两件事:一是查出当年陷害我的人,二让那个就要来的人不要久留,一定要劝他赶紧走。” 杨猛没回答,石头终于全露出了地面,带着高林一寸寸地往前移,高林头上青筋都暴起来,话都不敢说,杨猛也察觉了,哈哈一笑:“这么难的事情,你还是留给自己做吧。陈盛,这辈子,你欠我欠定了。” 高林大叫:“不要!”杨猛已经松开了石头,手滑到崖边的时候一用力,喝了一声道:“上去。” 陈盛闷哼一声,身体腾空被扔上了悬崖,但杨猛这一甩也加速了自己的滑落。高林飞滑过去手往崖下一抓,却抓了个空。只见杨猛巨大的身体边掉下崖底巨浪边叫着说:“兄弟,小秀就拜托……” 陈盛扑过来,嘶声大叫:“杨猛,阎五就是你和杨刚当年没死的爹,你们还没见面呢!你他妈给我回来,你爹当年是我救走的,老子不欠你的,你有意见?!” 但杨猛的身体已经跌入滔滔江水中,崖边滑落的石块正砸在他入江的地方,一缕鲜血冒了上来。 杨猛再也回不来了,留下只有崖边大吼大叫的陈盛和欲哭无泪的高林。 <er h3">十二 突然一个耳光“啪”地打在高林脸上,高林愤怒地站起,看到陈盛已经冷静下来,边俯视自己边把手收回去。 高林气得扑过去就要厮打。“啪”又是一个耳光打得高林天旋地转,陈盛出手快得根本看不清。他眩晕中只听陈盛冷冰冰地说:“你哭,哭死杨猛也回不来了!能哭回死人来,我儿子死的时候我就哭了,还轮到你?” 高林扯着喉咙大叫:“那是你冷血,没心肺,没肝肠!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你以为你嚣张蛮横人人就要怕你啊……” 陈盛扯了把枯草擦了擦手:“那你继续叫吧,我要下山了。你要我救人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有意见你就留下。” 高林立刻乖乖闭上了嘴,跟在陈盛后面快步小走。到了半山腰,陈盛忽然停住,看着气喘吁吁连跑带爬的高林:“歇一下吧,顺便告诉我你要救谁?” 高林喘得说不出话来,连说带比画地把范丽的情况对陈盛讲了一遍。陈盛皱起了眉头:“戏班里没女的,我给那曹操下药的时候戏班我查遍了,没见有女人。你还有什么线索?” 高林茫然地摇了摇头,陈盛也摇了摇头:“肯定有线索,如果没破绽透出来,那个老狐狸班主不会随便改戏露马脚,你再想想。” 高林突然跳了起来,抓住陈盛的手在陈盛手上连画两个圈,陈盛一惊:“你干吗?” 高林喘气说:“这,这是那个戏子,死在后台的戏子,临死前在我手上画的。他是戏班里自己人下的手杀死的,一定有原因,一定想告诉我什么……” 陈盛困惑地看着手心:“两个圈?想告诉我们什么呢?两个圈……” 高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陈盛,心怦怦乱跳,然后心脏逐渐跳动得越来越慢。因为陈盛的脸色渐渐变了,慢慢变成了死灰色,一把抓起了高林:“快,快走,已经来不及了。” 高林被陈盛拖着在下山路上飞奔,急得拼命问:“怎么了,怎么了?”陈盛低沉嗓音回答:“你还记得今天演什么戏?” 高林咽口唾沫回答:“好像是叫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文吧,明朝吴三桂和陈圆圆的故事,怎么了?” 陈盛脚下不停,点点头:“两个圆圈,陈圆圆,演陈圆圆的小生,你知道你要找的那个女人被藏在哪了吧?她被化妆后装成了男人。” 高林欢喜地叫起来:“对啊,小生本来就不容易分清男女。范丽本来就是学表演系的,一段戏文她唱得起来,可她怎么肯给班主唱戏?” 陈盛也奔得有些气喘了:“谁知道,也许被下了药威胁,也许是被催眠,关键问题现在不是这个!” 高林困惑地说:“那什么关键?不是现在你帮我去把人救下来就完了?” 陈盛不回答,拖着高林一口气奔到山脚才停下大喘,看着累瘫在地的高林,苦笑道:“陈圆圆就是继曹操后,我准备要杀的第二个戏班的人。昨天上山前我就布了局。如果没有意外,现在戏台上她尸体都僵了。” 高林大号一声,顾不得找陈盛拼命,也不知哪里的力气,跳起来跌跌撞撞就往戏台奔。陈盛长叹一声,跟在高林后面也奔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戏台,戏台四周围了一圈的村民…… <er h3">十三 高林疯了一般推开人群,爬上戏台。戏台上面朝天躺着那个演陈圆圆的小生,双目紧闭,脸上涂着浓妆,头上凤冠跌在一边,露出头上剪短的平头。 班主、阎五、村长、杨平、五哥还有几个戏子和村民都围在陈圆圆的旁边,班主一见高林来势汹汹,掉头就往后台跑。高林顾不上他,一把抱起陈圆圆,拉开陈圆圆的衣领,洁白的锁骨肌肤处有片青记,正是范丽。 高林号叫着拉起范丽的手,范丽的手冰冷得像刚从冰窟里拿出来一样,透明得更像一块冰。高林颤抖着把范丽的手捂到脸上,突然身子一轻,被人提起扔了出去。 高林爬起来看见陈盛正半跪在范丽身边,一把捞起了范丽的袖子。高林看到范丽的关节处被绑着两道红绳,顾不得去想是什么意思,怒火冲天中一咬牙从腰间拔出从杨德尸体上收回的匕首,朝陈盛背后扑了过去。 陈盛头也不回,回手一把握住了匕首锋刃,往下一拗,高林手里一震,匕首已经被陈盛夺了过去,但陈盛手里也是鲜血横流。 陈盛抢过匕首,迅速地在范丽手腕静脉处割开口子,将匕首扔回给高林,使劲一挤静脉上方,紫色的血液像黏稠的粥液那样慢慢被挤了出来。高林再被情绪冲昏头脑这下也知道陈盛是在救人了,拾起匕首没敢继续往上扑,焦急地站在陈盛旁边等结果。 陈盛边挤血边说:“有人暗中帮了你的忙,扎住了肘部不让血往上流。不然药性顺血循环流上去,神仙也救不活她了。”高林不管他说什么,边拼命点头边焦急地看着范丽。 半天范丽手腕才挤出一点黏血,但黏血挤出后血液就渐渐流得快了。过了不久,范丽闷哼一声,睁开眼睛,惊喜地叫着说:“高林?” 高林惊喜地握住范丽另一只手叫起来:“丽,你,你……陈盛……不,盛哥,太感谢你了,太感谢你了……” 村长和杨平等旁边人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陈盛拿起地上的袖子绑住范丽的伤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带她回去,要多喝水,不停喝水,喝到吐出来命才算真正救回来。我歇一下,随后去。” 戏班的人全散了,杨平他们从戏台后找出道具担架。高林没时间去找班主算账,连忙把范丽扶上担架,一路抬回了杨猛的房间。高林让众人退了出去,只留小秀在房间,自己连忙找水。 高林一杯接一杯地劝范丽喝着水,小秀拿毛巾蘸湿擦去了范丽脸上被掩着的浓妆,呆呆地看着范丽的脸出神。突然门被推开,陈盛昂头走了进来。 小秀一见陈盛,吓得收起毛巾就跑了出去。陈盛一直看着小秀跑远,关上门,回头问高林:“水喝足了没有?” 高林满怀感激地对陈盛说:“足了,足了,盛哥,这次怎么感谢你才好?” 陈盛一挥手:“这药膏就是我提前涂在她化妆盒盖子上的,和上次放在曹操袖角等曹操抖破袖子时候喷出来的药粉一样,都是早些年用山里的毒灌木熬出来的。被我带出山外去用的。吸下去能迅速凝固人体血液。不过一个慢性,一个急性而已,我下了毒又解了毒,无功无过,有什么好谢?” 高林吞口唾沫,没敢问陈盛这几年在山外都干了什么。只听陈盛又对范丽说:“既然你被救回来了,就说说到底这几天在戏班发生了什么?” 范丽连连摇头:“记不清,记不清。就记得高林走后,我担心他去陌生地方不习惯,也跟着来看看,然后就问路……” 范丽敲着头:“然后……好像做了个梦,好像自己跟着别人唱戏,好像戏班里有个男人挺喜欢我,对我特别好,说要想办法救我,然后有一天他忽然不见了……” 高林和陈盛对视一眼,想起了那两个圈圈,高林更想起了画圈的人。突然范丽抱着头痛呼:“不能想,不能想了,头痛,想了头痛死了。” 高林连忙抱住范丽低声安慰,范丽哭了起来。陈盛沉默了一会:“我去找五哥,村里他对催眠巫术这些把戏算熟悉的。” 高林连忙扶起范丽:“盛哥,不管怎么说,没有你小丽也不能从班主手里被救出。就让她亲自感谢你一下吧。” 陈盛掉转身去:“我说不欠就不欠,你有意见?” 范丽一听到陈盛说出“你有意见”四个字,忽然愣住。高林还没明白过来,范丽一把推开高林,拔出高林腰间的匕首,一下深深扎在背对自己,毫无防备的陈盛背上,死死摁着不动。 陈盛大叫一声,带着匕首转身将范丽推倒在墙边,踉跄了几步,将脸盆、凳子撞翻,洒了一地的水,好容易扶门站立喘息。 范丽已经被撞晕过去,高林惊慌失措,不知道顾哪一头才好。突然门被一脚踢开,将扶门的陈盛撞翻在地,班主哈哈大笑踱了进来,斜瞥室内:“都是我的好安排。姓陈的,你有意见?” 第八章 连环 <er top">一 高林将范丽靠床边扶好,迅速过去将陈盛扶坐起来,伸手要把陈盛背后的匕首拔下来。班主挑起翻在地上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往门口一坐,好奇地看着高林的动作。 陈盛一把将高林的手打落,嘶哑着嗓子说:“不能拔,拔了就完了。”班主哈哈大笑:“陈盛啊陈盛,你独来独往,嚣张一世,最后却因为帮了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就此成了被困的野兽,你甘不甘心?” 陈盛慢慢地点了点头:“愿赌服输,我再怎么都也没想到,高林是你的卒,将的是我这个帅。” 高林大惊:“什么?盛哥你别误会,我不是跟他一伙的,你千万别误会,我,我……” 陈盛打断了高林的话:“别丢人了,你是身在棋局都不知道自己是棋子。现在输家没说话的份,听赢家说吧。” 班主嘿嘿冷笑:“陈盛就是陈盛,才挨一刀就什么都明白了。我也不怕你拖时间,也难得我在你面前说上话,今天就让我在你面前说个够。高先生,把话挑明了也是对你帮忙的感谢,且听我慢慢对你讲。” 高林怒起,但手被陈盛牢牢摁住。陈盛冷冷地说:“别动,听他讲。” 班主看着陈盛和高林嘿嘿冷笑:“那就仔细听好了。我给你们说个故事。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个了不起的人带着一群崇拜者来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荒山中,埋下了一笔巨大的宝藏。 “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人离开了,留下这群崇拜他的人在这里守护着宝藏,就这样一代代流传下来。故事的开始是这样吧,陈盛?” 陈盛咳嗽了几声:“继续说,我听着呢。” 班主盯着陈盛的脸:“也不知过了多久,留下的人渐渐在荒山里建起了一个村子。因为遵循祖训,很少有人离开这个村庄。直到十几年前,这个村子里出了一个手段通天的人物,这个人姓陈,名盛——陈盛,我可轻易不夸人啊。” 陈盛冷笑道:“有心了。继续说,我倒要看你还知道什么。” 班主歪歪嘴:“别急,别急,慢慢来。这个陈盛,为了一己私利,卑鄙无耻,龌龊下流,暗中杀害不服从自己的村里的老人,连自己亲爹都不放过。终于犯起了众怒,最后在陈盛曾爷爷陈老太爷的主持下,两个也很厉害的人物——杨刚杨猛两兄弟联手将陈盛和他几个手下赶出了村子。 “这个陈盛虽然心狠手辣,好在说话还是算话的。杨家兄弟逼他立下重誓,但凡有杨家兄弟守护村子一天,此生不入村子一步。他虽然恨杨家兄弟入骨,但就此十年间没回村一步,倒是在外面做起了别的勾当,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逼得天下不同路上的人无路可走,势力一天天壮大起来。” 陈盛冷笑道:“我就是喜欢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你有意见?” 班主眉头一皱,脚尖挑起一块湿泥踢来,陈盛想躲避却没力气,正中嘴边,班主嘿嘿冷笑:“现在是我走路你让路,劝你少说一句是一句。” 陈盛盯着班主不说话,班主继续说:“但外面的人也开始好奇,不知道这个陈盛无亲无故,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就更无法知道你的弱点,当然拿你无可奈何。你的风头越来越劲,最后开始找上了我们帮派一家会的麻烦。 “这个一家会的老大,就是在下我了,免贵姓班,大家客气叫声老大。一向和你陈盛少会了,不过我看陈盛你也早猜出我是谁了。 “本来我见你来势汹汹,只有缩头逃跑的份,不过天佑善人……” 陈盛朝地上呸了一口:“天佑善人?一家会贩卖毒品,逼良为娼,雷不劈你是天不长眼。” 班主也不生气,呵呵一笑:“反正老天是站在我这边的。就在我们兄弟被你逼入绝路的时候,突然你手底下有人逃跑来找我合作,把你的底子都告诉了我。我这才知道,原来你陈盛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后面也有一群拖家带小的。 “更重要的是,你出生的这地方,居然还有宝藏这个大秘密。我们打来拼去,为的什么?为的什么?不就是钱吗? “这个从你那叛逃的人,他姓宋,单名一个杰字,到村里后大家都喊他宋先生……” <er h3">二 高林叫起来:“宋先生?你说的是村里的上一个老师,宋先生?他是你的人?那是谁杀了他?” 陈盛淡淡地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宋杰瞎了眼才会找你合作。班老大有了名的黑吃黑,怎么会舍得分他一碗羹,不过你下手是不是早了点?” 班主哈哈大笑:“陈盛就是陈盛,绝顶的聪明。不错,是我让人杀了姓宋的,钱么,少一个人分总是好的。至于为什么急了杀他,因为我有了个更得力的助手,是我到了这个镇子,用一碗剩饭换来的,便宜吧?物美价廉,经久耐用。” 陈盛沉默了片刻,问:“阎五?” 班主奇怪地看着陈盛:“貌似你对这个人很熟啊?怎么反是我对他的来历一点也不知道?嗯,也对,反正这个阎五肯定是从这个村里出去的,不然他也不会对这里这么了解。 “说起来你们这村子还真邪门,跑出来的蹲里面的都是牛人。自从姓宋的自告奋勇冒充教书先生到村里来找宝藏,陆续传出了这个村子的有关情况,我才发现自己做了多大的蠢事。 “杨刚原来多少年前就出事情了,你祖爷爷陈老太爷居然正好今年百年寿诞,姓宋的这时候拱进村里,准得把你这个魔星给招回来。陈盛,明白地说,我怕你。钱再好,没命好,我那时候已经准备丢下姓宋的独自跑路了。不料天佑善人……”班主看了看陈盛,陈盛没说话,班主满意地点点头:“我当时是扮成乞丐晃悠着在白水镇上打探消息,无意中撞见一个高大个瞎子因为饿得动不了,被一帮小流氓欺负,打得奄奄一息,那个瞎子,就是阎五。 “反正讨来的饭我也吃不下,我看他可怜,等小流氓走了,把饭给他了。你猜怎么的?瞎子吃完饭,一声不响就走,等我在树林里醒来,阎五坐在我对面,脚边放着五个人头。 “五个人,欺负他的五个流氓,一个也没留,就这么不声不响给他摘了脑袋!更让人激动的是,从那以后他就跟着我,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啊!陈盛,老天给了我这么一个人,说明你晦气到了……陈盛你冷笑什么?” 陈盛淡淡地说:“没什么,我想到你要饭的样子,好笑。” 班主冷哼一声:“只要能收拾得了你陈盛,别说要饭,吃屎我也愿意干的。阎五的好处不光能办事,他还不收钱。这时候,姓宋的在我眼里就变得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何况等你一回来抓住他,没准他立刻就把我招了,所以,在姓宋的最后一次来镇上和我见面后,我让他把阎五带回村,暗地里吩咐阎五进村第一个先削了他,然后找出宝藏。” 高林颤音说:“所有的孩子,都是你让阎五装成杨猛下的手?难怪大家都认为是杨猛干的,因为他们特征太像了,因为他们是……” 陈盛一把握住了高林的手,高林连忙住口。班主盯着陈盛握住高林的手,慢慢点头:“看来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啊,没关系,我可以慢慢问。不错,那些孩子的死么,嘿嘿,嘿嘿,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高林怒吼:“你丧心病狂,为什么要对孩子们下手?” 班主奇怪地看着高林:“这么激动干吗?当然是为了宝藏啊。不光是为了得到宝藏,我挖了宝藏我还要带走啊,村里有杨猛,村外有陈盛,不除去这两号人,我不但带不走宝藏,带走了也不得安身吧。 “姓宋的也不是没有好处,难得他在村里探出不少事情,知道杨猛心里对当年杨刚之死一直有魔障,于是定下了这条根据童谣发挥的绝计。你想,杨猛那样的人物,不是自己心甘情愿赴死,谁收拾得了他?” 高林恨道:“饶你机关算尽,最后也没能杀得了猛哥……”陈盛一声长叹:“你就少说两句吧!”高林连忙住口,班主冷冷地看着高林:“放心,你知道的迟早会全告诉我的。陈盛不是说了么,我们一家会有个业务,就是逼良为娼,我很看好你这个女朋友哦。” 高林打了个寒噤,陈盛冷冷道:“姓班的,你放心,我们飞不了。你要知道的迟早会知道,还是先继续说你知道的吧。” <er h3">三 班主阴阴一笑:“收拾完了杨猛,底下当然就要收拾你陈盛了。我算准你只要知道杨刚已死,杨猛受刑,当年誓言一破,你非进村给你祖爷爷贺寿不可。到时候一看我在这兴风作浪,非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惜啊可惜,你的心里有村里人,村里人心里可没你陈盛,大家恨绝了你,没人会信你的话的。” 陈盛冷冷地说:“就不是村子里的人,什么时候又信过我了?”高林脸上一红,班主嘿嘿一笑:“我还算准了你带再多人来镇上,进村的也就你一个。你始终把自己当成村子里的人,外人就是外人,不准进来的。陈盛,我没说错吧。” 陈盛慢慢点了点头:“你倒算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过你就不怕我回来见你作怪一枪先毙了你?” 班主笑着摇头:“陈盛是什么样的手段,哪会这么便宜我?我吃定了你不会给我个痛快——怎么叫我蛔虫,多难听啊。陈盛啊,你孤独一辈子,没一个朋友,今天就我这个敌人算是你的知己,你寒心不寒心?” 陈盛冷冷说:“我一个人在路上走得太久,脚都冻寒了,还没顾得上心。”高林听得血气上涌,叫道:“盛哥,如果你当我是弟兄,底下的路我随你走。” 班主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高先生你真是个趣人,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来说说你这个人吧。 “没有你帮忙,谁对付得了杨猛、陈盛这样的人物?说起来你才是我最大的吉祥物,我该怎么感谢你好呢?” 高林怒道:“你胡说,是你自己居心险恶,怎么把我扯进去……”高林没说完就听到陈盛在旁边沉声说:“他说的没错,没有你,我和杨猛,输得不会这么快,这么惨。” 高林不敢相信地看着陈盛,陈盛不看高林,盯着班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杨猛有,我也有。” 班主笑了:“没有弱点,我也能造成你们的弱点来。只要一个人有了信任的人,自然就会有了松懈。当然杨猛和你都不会信任这个村子里的人,所以,我得从村子外找一个人出来。 “首先,这个人不能是道上的人,否则肯定会被你看穿,所以,我手底下的人不能用。 “其次,他得是个单纯的人,要是像我这么聪明的人,走你们面前晃过你们全身都得警惕起来,肯定不行。”班主斜瞥着高林,“最好是有点笨笨的,还带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那就最好了。” 高林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班主不理他:“最重要的,他得是个好人,心地善良的人。这样的人,容易让人相信,到了危险时候还总容易给别人带点麻烦,拖点后腿,挺好用的。” 陈盛冷笑:“你就这么坚信我和杨猛在村里都会照顾高林?”班主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因为你和杨猛心里,不管承认不承认,都和高林一样,有那么点不合时宜的小善良。悲哀啊,一向闻名丧胆的陈盛,心里居然还藏着跟孩子一样的软弱!我都替你不值。真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班主指着木门上的一个钉头,“看到这根钉子没有?我在门上打下这根钉子的时候,连门自己都会觉得这样能让自己更牢固。” 班主做了个挖的动作,“但是有一天我把钉子挖出来,从此门上就有了个洞,然后白蚁就可以从洞里钻进去。 “再结实的门,也就不再是牢不可摧,最后,就是一堆废柴。高先生,你明白没有,你就是那颗钉子,愿意给我这可怜的老乞丐一元硬币的善良钉子。你的善良,足以轰破两座大门,一座叫杨猛,一座叫陈盛。” 高林再也说不出话来,陈盛慢慢地点头:“对,班老大说的很对。高林你听清楚了这位老大的每句话没有?要是听清楚了,就把话一句句地嚼碎了咽下去埋在心里,对你以后有好处。” 高林痛苦地摇摇头,陈盛看着班老大:“我想听的都听完了,下面我来说两句。 “第一你说的对,高林是给我和杨猛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我不怪他,因为我和杨猛一样,心里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兄弟。 “第二你是一头猪,不,说你是猪那是侮辱了猪,猪比你聪明一百倍,一千倍。你猜我为什么今天有兴致跟你这么多废话?” 陈盛慢慢地站起来,反手从背后拔下了匕首,匕首中间折叠了起来,只尖头不深的部分沾着血迹,班主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站起说不出话来。 陈盛冷冷地看着班主,“因为我想从你嘴里多听点东西!早上在戏台上这把匕首就给我换了。我家祖传的匕首,我会记不得它的模样?早准备了一把魔术匕首备用。 “你会催眠,我会魔术,这把假匕首可以割,可以削,却是不能捅的——捅不深,死不了人的。” <er h3">四 陈盛看着惊慌的班主继续说:“让阎五扎住高林女人臂脉,等我来救人的是你的安排吧?可惜手法太拙劣了,既然知道解救方法为什么不救彻底,还要让我来给高林这个人情? “无非是有计划对付我。你们既然能控制高林的女人给你们演戏,那还有什么不能控制她做出来的?我救她前迅速查了一遍,她身上没东西,要下手只能在高林身上借东西,所以我拿高林的匕首给她割脉放血,还的时候已经被我换成了另一把匕首,就是想看看你到底玩什么把戏。 “现在明白了,很拙劣的把戏,借刀杀人。太老套了,想用这种方法对付我,你真是猪都不如。对了,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知道你在村里一定有内应,你告诉我你在村里的内应是谁。” 班老大边后退边摇头,陈盛一步步逼上去,突然班老大停住,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对准陈盛,狞笑说:“都是道上混,谁不留一手,陈盛你看这是什么?” 高林大吃一惊:班老大的手里端着的是一把手枪。 陈盛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边的泥,看着班老大悲哀地摇头:“你也算个人物,为什么一再向我证明你越来越不如猪呢?我不把枪留在山上小屋给你的人看见,怎么能让你放心下手?你也算混了这么久,分不出一把枪有没有被下掉撞针吗?” 班老大嘶声大叫:“陈盛,我不会上你的当。”连连扣动扳机,一颗子弹也没射出来。陈盛冷冷地看着目瞪口呆的班老大,把手帕放回口袋,顺手从口袋里带出手枪撞针,提在指尖轻轻晃了晃:“你在找这个吗?” 范丽轻咳一声醒了过来,陈盛看了看忙着去照顾范丽的高林,一把拎起了班主摔在地上,拾起手枪放进口袋,将鞋子踏在班主的脸上:“说,村里的内应是谁?” 班主拼命挣扎:“没有人,真的没有人,救命啊,阎五救命啊。”鬼哭狼嚎的叫声在夜空里远远传了出去,陈盛摇摇头,加重了脚踏的重量:“不要叫了,你和我这被你看不起的傻兄弟半斤八两,都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命。”高林垂下了头,不敢朝陈盛看。 陈盛拿起来桌上的两盏油灯之一,“阎五是什么样的人,你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他利用你也就跟逮兔子一样容易。”陈盛将一部分灯油倒在班主的手上,“你还是自救现实些,要么说出内应是谁,要么,看我活烤猪蹄。你有意见?” 班主苦笑:“陈盛的手段谁不知道,说出来我明明白白就是个死人,所以就是再怕痛我也只好熬着,还能活得久些。” 陈盛沉默片刻道:“哦。”甩手点燃灯油,班主一只手迅速烧起来,痛得杀猪般大叫,玩命地在地上拍着手。陈盛死死踩住班主的头不让他动弹:“内应是谁?” 班主怒吼:“陈盛,我操你妈,我操你家祖宗十八代。”陈盛把灯油全部倒在班主手上,火焰熊熊燃烧起来,“不要费劲谈历史问题,先说眼下的。提醒一句,你时间不多了,再不说就是烤全猪了。” 突然虚掩的门被撞了开来,杨平带着两个山民冲了进来,看到面前一切大惊:“陈盛,你在干什么?”陈盛将脚松开,班主连滚带爬地将手按进水缸里,号叫道:“杀人了,要杀人了!” 高林站起来:“平哥,是这样……”杨平朝高林摆摆手:“高先生你别说话,我听陈盛怎么解释。” 陈盛看着杨平不说话,班主冲过来指着陈盛:“他疯了,陈盛疯了,他想杀了全村的人……” 班主突然闭嘴,看着陈盛的脸惊恐地后退。高林看得清楚,陈盛脸上浮起了微笑,班主身后,杨平看着陈盛,脸上浮起了同样的微笑。 班主尖叫道:“我知道了,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er h3">五 陈盛反手将班主扇翻在地:“姓班的,你不是说我一个朋友没有吗?你错了,曾经,我、杨刚、杨猛、杨锋、杨平,都是最好的兄弟,虽然大家因为误会反目成仇,但只要解释清楚,一日是兄弟,一世是兄弟,对我的可怜,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班主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里,杨平走到床边,帮高林扶起范丽,拍了拍高林的肩膀:“高先生,相信盛哥的人,可不止你一个。我们这帮山上的,当年除了杨刚杨猛,最佩服的,还是盛哥。” 陈盛将撞针装上手枪,杨平看了看陈盛:“可惜盛哥心高气傲,当年在大家的责问下始终不给一个正面的回答,最后造成了不可挽回的误会。 “而且当年也确实奇怪,盛哥刚告诉我们一种打猎方法,立刻山下就有一个村民死于类似的方法之下,我那时候正好回村,吃惊地发现了这种巧合,我考虑了很久……” 陈盛不回头接着说:“我还是那句话,不怪你,换我在你那个时候,也是要告诉村里的。” 杨平平平和和地笑了:“直到盛哥回村后,那个阎五出现,我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不只有我们山里会那些方法,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虽然我从来没在村里见过这个人,但听盛哥在戏台边和那个人的对话,很明显这个人也是当年村里出去的。 “就是说,当年村里还有这样大家不知道的人存在,于是我觉得,当年我很可能错怪了盛哥,就在那天夜里,我去找盛哥,和他核对了当年的情况。” 陈盛说:“也没什么好核对的,我当年开始一直怀疑那时候村里死的人是阎五下的手。但我不能说,说出来,当年上山的一帮弟兄只怕一个也下不了山。 “倒不是怕阎五动手,而是阎五的存在,是当年村里上一代不允许我们这一代知道的。他关系到村里一个天大的秘密,如果村子知道我已经从阎五那知道了这个秘密,我们上山的一帮人,只怕都得给村里的老人们给灭了。 “当年村里老一辈不允许我们上山,就是怕我们知道阎五这个人的存在。但我想做的事情,没人挡得住。于是我一个人上了山,正如村里人怕的那样,我在山上,一个特殊机遇下,放出了阎五,反过来也被他所救,我们在一起待了很久,最后和他有了父子般的感情。阎五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很佩服他。” 杨平叹说:“盛哥你还是年轻气盛。你和他再有感情,知道他杀了村里那么多人,也不能再包庇他,还搭上了自己。” 陈盛沉默片刻:“如果你知道他和我们村的恩恩怨怨,你也会明白,他杀村里人,也是应该的。” 杨平吃惊地说:“你说什么盛哥?别忘了,你父亲也死在那时候,他可害你背上了杀父的罪名。” 陈盛摇头说:“我父亲不是他杀的,是另有其人。”杨平激动地走前两步:“真的?是谁?” 陈盛点头:“有个你们不知道的特殊情况,阎五不会杀我父亲。所以开始我一直以为是杨刚或者杨猛下的手,目的就是那笔宝藏的下落,顺便栽赃将死了我。因为我父亲死在土蜘蛛丝下,当年这种手法我只来得及告诉杨刚杨猛,你们都不知道。所以我一直恨他们入骨。 “但是不久前和杨猛那场架,我相信杨刚杨猛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是别人下的手。” 杨平惊问:“谁?” 陈盛摇头:“不知道,但我迟早会查出来。你想,既然当年村里能有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阎五存在,很难说还有没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人存在。班老大,我数三声,你再不说出内应是谁,我就不要你说了,我可以自己查。” 陈盛举起了枪,突然听见高林尖叫:“住手,盛哥当心。” 一道寒光闪过,杨平从背后抽刀飞快地砍过,陈盛举枪的胳膊齐肘落地。同时杨平反肘捣在扑上来的高林脸上,高林“啊”的一声大叫,捂脸鼻血长流。 杨平一脚踢飞陈盛被砍落在地上的拿枪的手,就地翻滚离开陈盛的反击范围,拿起身边地上的手,扳开手指拿起枪,将刀扔给班主,端枪对准陈盛。 班主拿起刀,冲过去一把推开手忙脚乱撕床单给陈盛扎伤口的高林,手起刀落,砍断陈盛另一只手,血如喷泉。陈盛牙齿咬的喀喀作响,朝班主一声虎吼,吓得班主连忙又退回门边。 陈盛的身体摇晃几下,终于站住,恨恨地看向杨平:“原来,内应……” 杨平很平和地笑着说:“可不就是我吗?什么刚猛锋盛,最后都算不过我这个平平凡凡的杨平。” <er h3">六 高林这才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边冲过去给陈盛包扎伤口,一边怒说:“杨平你疯了,别忘了,小小就是这班人害死的,你……你居然帮他们?” 杨平的脸色灰暗了一下,立刻恢复了正常,笑说:“想得到点什么,自然会失去点什么的。小小又不是小秀,他要是留下来,我不就被怀疑了?” 高林的手一抖,布条落在地上,结巴说:“你……你……你根本就知道他们要对小小下手,你……你疯了,那是你儿子啊,你不救……” 咬着牙一言不发的陈盛终于说话了:“杨平,你好,我真没看出你来。你够狠!杨小小被扔进井里根本就是你的主意是不是?我儿子被杀也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杨平很平和地笑着:“怎么了盛哥,这么激动干吗。你不是常说,儿子死了可以再养,仇人活着连养儿子的机会也没有?你说到做不到,我是做到不说到,大家半斤八两,你就不要埋怨了。 “狗剩是我们下手的不错,狼剩就不是了。这小东西,从小够狠够滑,活脱你小时候,抓都抓不住。好在阎五杀狗剩的时候天黑了,狼剩模糊地看到阎五的背影,以为是杨猛干的,吓得不敢出来。 “结果这小东西底下两次差点害死我,一次杨小强死后,让他又看到了阎五的背影,发现了有两个杨猛,露出了破绽,好在杨猛已经受刑,大局已定,这就要感谢高先生的配合了。 “一次是在前天夜里,居然让他看到了我和老班说话,好在他没逃回家,而是跑到了高林这里,遇到了那群猪,帮我下了手。盛哥,看来你儿子也没把你当好人,有事情宁可告诉外人也不告诉你,你难过不难过啊?” 高林怒说:“原来狼剩死前让我不要相信的人,是你!杨平!” 杨平嘿嘿一笑:“相信我的人多了,不少你一个。盛哥,你一个劲盯着我看干嘛,老弟兄俩,还不认识我了?要看这么清楚?” 陈盛死死盯住杨平:“我看了你几十年,今天才把你看清楚,当然要多看看。杀了那么多孩子,你不怕死后进十八层地狱?” 杨平哈哈大笑:“盛哥你开玩笑了,说到下地狱,怎么你也得陪我吧?老实说我对那些小孩子的命真的没啥兴趣,谁让你们一个比一个厉害,杨刚、杨猛、你、杨锋,哪个没一手?我这个人,平平凡凡,不抓住弱点,不从孩子下手,怎么斗得过你们。” 陈盛眼中闪过寒光:“我明白了,杨锋也是你杀的,是你下的手。” 杨平微微一笑:“那当然,杨锋多么深藏不露的人。杨小栓不死,怎么能让他乱了分寸?别以为我不知道,杨锋一吹笛,我就想到杨锋从小就是你的跟班,你走后也肯定是你在村里的内应。现在你要回来,我当然先要除了他。 “他那吹草哨的两下子,不就是你教的吗?杨锋独来独往,又有绝活,谁也靠不近他,但儿子死了,他的心就乱了。于是那天夜里,我带了两壶酒去找他……” 高林叫说:“杨锋不是吃了杨大个从村外带回来的寿桃水果才……” 杨平和蔼地笑了:“杨锋是什么人?村里十五年前就定下的守护宝藏的六芒星卫之一,会胡乱吃来历不明的东西?说出去还不笑死人了。他是我趁他愁后酒多,硬劝他吃下去的。否则他清醒的时候东西下嘴发现不对也能自救。 “盛哥你不要这样盯着我好不好?我这人老实,你这样我会害怕的。好吧,我承认,杀死杨洞,活埋高林的也是我。 “你这人总是当自己说话算回事。高林既然能下山,当然是你已经答应他救人了。既然你答应了他,那就进套了,留着高林也没用了,没准还会坏事。要是高林死了,你这么重信用,更会去竭力寻找他要救的人。进套就更深了。 “所以我先在村里让老班设了局准备除了他,可惜他迟迟不下来,我就上山来看看,结果发现高林被杨洞困住了,于是我就接了这个顺手人情,但可惜被杨德救了。” 陈盛厉喝一声:“说,当年杀我父亲的是不是你?” 杨平沉默片刻,抬头笑说:“盛哥就是盛哥,这你也猜得到。不错,当年栽你的就是我,土蜘蛛丝你是只教给了杨刚、杨猛,可杨猛相信我,他私下又教给了我,你有意见?” “喀嚓”一声,高林看到陈盛吐出了嘴里咬断的半截牙齿。陈盛缓缓地问:“杨平,告诉我,你这样处心积虑对付我和杨家兄弟这么久,我们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 杨平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盯着陈盛:“什么地方?你们什么都比我强,在哪都要比我高出一头,我永远只能站在你们后面。我嫉妒,我不服气,这个理由够不够?何况,”杨平又笑了,“看守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宝藏这么久,我累了,我想除去你们,带宝藏出村花天酒地过好下半辈子,加上这个理由够不够?陈盛,我说到现在,只问你一句话,村里当年定下看宝藏的六个人,你、杨刚、杨猛、杨锋,加上我才五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er h3">七 陈盛笑了:“想知道啊,那还不简单,你说,‘杨平是个畜生’,连着大说三声,我就告诉你。” 杨平嘴角一抽:“陈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嚣张什么?信不信你不说我也有办法逼你说?不要给脸不要脸。” 陈盛静静看着杨平:“我跟你打赌,你刑逼我肯定问不出来。如果你赌输了,你就高叫三声杨平畜生不如,如何?” 杨平嘴角连抽两下,突然笑了:“盛哥骂小弟也是应该的,谁让我曾经是你小弟呢?爱听是吗?我骂给你听,杨平是个畜生。” 陈盛冷冷道:“还有两声。” 杨平眼里要喷出火来,压住气又一句:“杨平是个畜生。” 陈盛摇摇头:“声音小了,没听见,不算。” 范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高林使劲捂住了她的嘴,脸上不禁也露出了笑意。班主和两个山民也忍住笑掉过头去,杨平颤音大叫:“杨平是个畜生,杨平是个畜生,你可以说了吧?陈盛?” 陈盛点点头:“好,我告诉你,是村长杨进。” 杨平点点头:“我早怀疑是他!”随即一指陈盛,对两个山民手一挥:“把他两只耳朵给我削了。”两个山民答应一声,正要向前,陈盛又说:“也有可能是土医生五哥。” 两个山民对望一眼,陈盛看向他们:“杨新和杨继也有可能。”两个山民慌忙摆手:“不是我们,不是我们。” 杨平怒说:“陈盛,你不是一直把承诺看得比天高?怎么现在说话能不算话!”陈盛看着杨平:“我承诺人的事情肯定会做到。但你刚才不是叫了吗,‘杨平是个畜生’。我对畜生可以说话不算话,你有意见?” 杨平浑身颤抖着慢慢点头:“好,好,我是畜生,我活该被你看不起,好了吧?那我索性做点畜生的事情给你看看。” 杨平对两个山民吩咐:“把盐罐子拿来,给盛哥的伤口消消毒,我也算尽点兄弟情分。” 高林又惊又怒,挡在陈盛面前说:“杨平,你不要太过分,你替班主这种人做事,不怕他们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杨平笑着摇摇头:“高先生啊高先生,你这么一个为人师表的人,才跟陈盛混了两天,就学会耍离间计了,这样多不好?再说谁说我帮老班做事了?” 杨平看了看班主,班主连忙把椅子搬到杨平身后,杨平坐了下来,对高林笑说:“你们就没想过老班是帮我做事的吧?老班只是撑个门面而已,背后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杨新杨继,替我把陈盛的胳膊按到盐罐里去。” 杨新杨继答应一声,将陈盛的左边断臂朝着盐罐死死按下去,陈盛大叫一声,晕了过去。班主连忙用冷水把陈盛浇醒,杨平和蔼地看着陈盛:“你说不说?” 陈盛咬着牙:“我说,我说——这盐不够咸,怕消毒功能不是很好。” 杨新杨继正要把陈盛右手按下去,杨平摆摆手:“算了,浪费时间,问不出来的。” 班主凑过来:“你说陈盛开始说的村长杨进是守宝的人会不会是真的,我觉得他嫌疑很大。” 杨平沉思片刻:“有可能,二十年前他突然从山外回来,十五年前陈老太爷定六芒星卫的时候,他已经在村里五年了,完全有资格做守护。” 班主说:“要不我们还是从老太爷那入手问?”杨平瞪了班主一眼:“糊涂,那个老东西,半死不活的人,他不说你能怎么样?一动手逼供就是死人一个,怎么问?死了他,村里就该翻天了,肯定封锁山路。到时候谁也带不了东西出村。这样,不管杨进是不是剩下的那名守护,底下先除了他,挖宝走人。” 忽然门外有人幽幽地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还想知道第六个人是谁呢,你杀了我也没用的。” 杨平连忙站起身来,所有人转身盯着大门,门开处村长慢慢走了进来,看着杨平:“杨平你真厉害,这几年就看你替杨猛和山外卖木材往山外跑得勤,没想到能和班主这样的角色合作起来。” <er h3">八 杨平对班主和两个山民使个眼色,三人立刻站到了门口,堵住了退路。村长也不回头,看着陈盛叹息:“陈盛啊陈盛,想不到,想不到,你嚣张一世,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陈盛脸色苍白,看看正给自己包扎的高林,冷冷地回答:“是不是每个人见我都要提醒我一遍,嗡嗡得跟苍蝇一样。” 村长脸色一变,高林急道:“村长,杨平才不是好人,你要当心。赶紧让大家来救人,迟了你也有麻烦。” 村长不看高林:“高先生,很多事你不明白的,不要乱说话。” 高林大叫说:“不是啊,是杨平他们要偷村里宝藏,所以才要除了盛哥,村长,你要看清楚啊。” 村长这才看向高林,脸上慢慢露出诡异的微笑:“那不很好吗?省了我下手了。” 高林打了个寒噤,怒道:“你们是一伙的?你也打宝藏主意?” 村长不回答,转向杨平:“高先生说我们应该是一条线上的,杨平你赞成不赞成?” 杨平盯着村长,慢慢地笑了:“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干?会里的费用不多了,拿不出多余的钱分给不相干的人。” 村长看着杨平,喃喃地说:“要分的,要分的,花钱买平安,合算。” 杨平和蔼地笑了起来:“不合算吧?”杨平挥了挥手上的枪,“我有枪,你有什么?” 村长笑了起来:“我没枪,可我有人,麻烦你们把门开下,请老太爷进来。” 杨平脸色一暗:“开门,看他有什么花样。” 大门打开,高林叫道:“你们,你们,你们居然……” 大门开处,赶驴车的杨大个扶着颤巍巍的陈老太爷慢慢行了进来,班主和杨平等人不禁退了一步。 杨大个进门看到高林和陈盛的惨样,惊叫起来:“高先生,高先生,你怎么了?身上怎么这么多血?你怎么和陈盛在一起?” 杨大个连忙把陈老太爷扶到椅子上:“老祖宗,您坐着,我过去看看高先生怎么了。” 陈老太爷半闭双眼,挥手说:“去吧,去吧。”杨大个答应一声,举步就走。 高林心中刚燃起希望,刚走出两步的杨大个忽然一声大叫,喉头咯咯作响,反身指着松开匕首,退到椅子后面的陈老太爷:“为什么,为……”仰天倒下。 陈老太爷看着倒地的杨大个背后透出的匕首刀柄,衣服上慢慢渗出血来,慈祥地念叨:“去吧,去吧,乖孩子,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高林扑上去抱着杨大个的尸体,怒道:“为什么,为什么杀他?” 老太爷笑了起来:“高先生,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怎么知道村子里事情的吗?问问他啊,问问大个这个乖孩子。虽然脑袋不太好,但平常没事就喜欢和我拉家常的乖孩子,什么事不是他告诉我的?” 村长笑着接道:“让这个有心记,没脑想的杨大个来负责村里和外面的连接,是老太爷多年前就安排好的,平常没事他有的是时间在村里转悠。所以,村里村外,什么事瞒得过老太爷?” 老太爷摇头说:“杨进你这话就说大了,你看人家平子多有出息,在外面搞了这么大名堂我不就不知道。村子里最缺什么?人才!我老眼昏花,已经看不出人才来了。” 杨平脸色发白:“老祖宗,今天既然您说话了,好,东西弄出来,分您两成,但您得告诉我谁是第六个守卫,是不是他?” 杨平指向村长,陈老太爷摇头笑道:“两成?平子啊,平日里我没教过你做人不能贪吗?举头三尺有神明,贪心是要遭雷劈的。不过话说回来,守宝的第六个守卫是谁我也不知道啊!” 一直不说话的陈盛突然吼起来:“你,你不是我爷爷,你是谁,你是谁?我爷爷哪里去了?” 陈老太爷一下站直了身子,哈哈大笑。 <er h3">九 陈老太爷笑着说:“小盛啊,你真是个孝顺孩子,不错不错。人上了六十长得都差不多了,何况我和你爷爷长得本来也就像,只是年轻些。 “没想到我装了这老怪物五年了,你们十年没见面,回来三天就看出我是假的,不愧是亲孙子,亲骨肉啊。” 陈盛怒盯着陈老太爷:“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和爷爷之间那么多事情,不然也不能在昨天下午把我蒙混过去?” 陈老太爷不回答陈盛的话,轻轻地点头:“陈盛啊陈盛,我看着你长大,从这么高,到这么高,”老太爷用手比画了下,“你就没有一天让我省过心。 “就说这次吧,我跟进儿说了,只要你回来,谁都骗不过你,一被揭穿我们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让进儿把寿宴做大,给外面想进来的人一个借口,让村外虎视眈眈的人都进来,把这锅水搅浑,能拖住你一天是一天。 “能多一个对付你的人就好一个,杨猛那孩子倒是乖的,可惜啊,他爹回来了。要是他们父子相认,当年真相出来,别说我,村子里谁能逃掉?杨猛他爹,现在叫阎五是吧?回来不就是要杀光村里人吗? “好在他瞎了,不知道杨猛是他儿子。那就折腾吧,我让进儿顺着他折腾,折腾倒了杨猛多好。守护宝藏的,倒一个总是好一个。不为了宝藏,我当年把进儿又拉回到这个穷山沟里干吗? “别以为就你明白,那个阎五想那么多法子来折腾,不就是恨不得告诉每个人宝藏埋哪,让我们自己斗吗?斗不起来的,斗不起来的,平子,你拿一半宝藏乖乖走吧,剩下的还放那。我年纪大了,不跟你争,但我看着东西埋哪我心里欢喜啊。等我真的百年以后归了天,东西就是进儿的,他也欢喜啊。等进儿百年以后来陪我,东西就是我孙子的,我孙子也欢喜啊。” 杨平骇然叫起来:“是你?你不是五年前就死了吗?” 村长笑了起来:“五年前死的是陈老太爷,可不是上任村长——我爹杨福。只是你们都被瞒过去了。” 陈盛怒说:“我爷爷五年前死了?是不是你们下的手?” 陈老太爷,现在的前村长杨福摇头道:“小盛,五年前我才七十五岁,你爷爷就已经九十五岁了,都糊涂得不能看了,我们至于要对他动手吗?说了好叫你欢喜,他是寿终正寝,死前就知道一个劲叫你名字。当然,只有我和进儿听见了。所以说你孝顺吧,你也不孝顺。当年你为什么那么倔,非要上山。结果放出了阎五,知道了那个秘密。不是老太爷徇私,明着赶你走,实际让你逃过了村规,你都死在老怪物前面好几年了。” 陈盛急说:“我爷爷的遗骨现在在哪?”杨福慈祥地笑道:“当然在我的棺材里了,现在你不要担心他了,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杨平平和地笑着说:“对,担心自己,你们都要担心自己,别替别人担心了。” 杨福眯着眼看着杨平:“平子啊,看来你是不赞成我的意见了,也不准备放我们走出这个房间了?” 杨平笑着说:“杀五个人,跟杀三个人也没多大区别,钱么,还是分作一份的好。” 杨福连连摇头:“贪,太贪,那是相当的贪。进儿啊,我们来之前怎么说的?” 村长走到杨福旁边:“爹,我记得好像是告诉六子,半个时辰我不回去和他见面,他就敲锣把全村人叫起来,把山路封了,不要让外人偷了我们的东西去。” 杨福点点头:“不会记错了吧,夜里这么冷,把大伙喊起来没事冻感冒了也不是耍的。” 村长看着杨福:“不会错的,爹您就放心吧。” 杨福欣慰地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平子你刚才说什么?我今年也八十了,好多话都听不清楚。” 杨平哈哈大笑:“我说老祖宗吉祥,等平儿挖出宝藏,自然把一半双手奉上。等我们离开,老祖宗就能对大家说东西都被我们带走了,自然能心安理得地把我们留下的一半算成自己家的东西了,是这意思吧。” 杨福连连点头:“我就说平子最老实吧,想什么说什么,不像有些不成材的东西,见风使舵,两面三刀,刚说的话翻脸就改。进儿啊,跟平子多学着点,瞧瞧人家这出息。” 杨平微微一笑,杨福继续说:“那就按平子你的意思办吧。唉,我年纪大了话多啰嗦,你看看天都要亮了,光顾扯着你们啦呱,也不知道戏班里现在挖成什么样子了。” 杨平看着杨福:“好叫老祖宗欢喜,平子正要告诉老祖宗,虽然老祖宗知道东西在哪,但这么多年就是不能去挖,怕挖出来就得算全村人的东西。这个心愿今天平子就帮老祖宗结了,算起来这时候差不多班子里也该挖出点什么了。” 杨福慈祥地一笑:“那我们不去还等什么呢?” <er h3">十 杨平点点头:“老祖宗说的是!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去亲眼看着东西挖出来比较安心。杨新杨继,把陈盛他们三个都带上,挖出宝藏后正好用来填坑。” 两个山民答应一声,一行人来到戏班帐篷里。帐篷里灯火通明,门口却没有人影,班主抢先冲了进去,杨平皱了皱眉头,笑道:“还是老祖宗先请。”杨福点头答应一声,跟村长杨进快步窜了进去。 杨平等众人都进了帐篷,喊住山民杨继看住门口,低声吩咐几句,也迅速闪入帐篷里。高林、范丽、陈盛被山民杨新押在角落,陈盛倚着帐篷,脸色已如死人一般,摇摇欲坠。高林担忧地想扶直陈盛,被陈盛肩头撞开,低声说:“我自己能站直,你仔细看他们挖。” 班主一声欢呼,眼看挖的深深的大坑里露出一角油布,杨福杨进互看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笑意。高林看看范丽,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手,杨平的脸沉了下来,手摸进了口袋握住了枪。山民杨新伸长了脖子,看着戏班里其他人兴奋地拼命往底下挖,只有陈盛面无表情,低低地呼着气。 油布露出地面的地方越来越多,村长杨进也兴奋地跳进了坑里用手刨土,杨平悄悄地站到了喘着粗气的杨福身后,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村长杨进一声欢呼,油布展开,露出里面一个浸过桐油的硕大牛皮箱,杨进高兴地喊着:“爹,挖到了。” 杨福没有回答,杨进抬头一看,杨福一脸苦笑,僵在那里,身后,杨平的枪正抵着杨福的背。 杨进怒道:“杨平,你什么意思?”杨平亲切地笑着说:“也没什么,这么大的坑,我看三个人是填不满的,再加两个刚刚好,就决定委屈你和老祖宗了。” 杨进在坑下怒道:“杨平,你别忘了,我们回不去,你出不了这个村。”杨平微微一笑:“算算也该来了。” 话音刚落,鼻青脸肿的六子从帐篷门口被人一脚踢了进来,杨进大惊,六子哭着说:“村长,我……我……他们人太多了。” 山民杨继带着几条大汉走了进来,领头的大汉正是高林在镇上遇见的饭店店主,恭声对班主说:“会长,陈盛安排在镇里的人已经被灭了,剩下弟兄们都进村了。马也牵来了,车也套好了,就等东西上车了。” 杨平这才哈哈大笑:“老祖宗,您不常教我们,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怎么样,您的话,平儿学得很好吧?就是多个六子,你们在坑下估计会挤一点了。” 班主在坑下叫道:“会长,可以把那个女人留下么,用完了还能卖钱。”杨平点点头:“有道理,聪明。”班主刚刚露出淫笑,杨平又说:“我要一不注意,不就让你聪明过了我的头?” 班主笑僵在脸上,杨平缓缓说:“这女人知道的太多,带走可是天大的祸害,东西挖上来你们就地用了吧,用完还是扔坑里。” 戏班里和刚进帐篷的男人们都淫笑起来,高林和范丽脸色苍白,高林怒骂:“杨平,你还是不是人?”陈盛低吼道:“闭嘴,别说没用的。” 杨平笑道:“还是盛哥明白事理,学着点。” 杨福颤声说:“杨平,东西你拿走,留二成,我和进儿只要二成,二成就行了。” 杨平学杨福眯起眼睛,和蔼地笑道:“贪,那是相当的贪。”杨福立刻改口:“我们什么都不要了,你放了我们就好。” 杨平叹了口气:“老祖宗,您真是岁数高大,发过了。不要做梦了,安心等着平儿给您送葬吧。” 杨福和杨进号叫起来,杨平不理他们,吩咐班主:“还不把箱子抬上来。”班主答应一声,立刻吩咐身边挖坑的人往上抬箱子。 <er h3">十一 抬箱子的人一用力,忽然露出古怪表情,直直地看着班主,不说话,也不动作。 班主低骂一声,一脚踢开,亲自去抬。一用力,忽然停住,脸上露出古怪表情,看向杨平,片刻突然痴笑了起来。 杨平笑骂说:“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高兴什么,还不动手?”片刻发现不对劲,怒道:“还笑,笑什么笑。” 班主笑得脸上滴出了眼泪,号叫着说:“会长,会长,箱子轻,箱子轻!空的啊,空的啊,怎么是空的啊!” 杨平大吃一惊,顾不上许多,立刻跳进坑里,一用力,箱子被抬了起来。只见牛皮箱子底部被割了一个大洞,就像一只冷冷的眼睛,在嘲笑众人的徒劳无功。 原本连着箱子底部的土地,一个深深的不见底的地道,地道口都是旧土,不知几年前就有人从地道里掏空了箱子里的东西,又从地道里运了出去。 杨平号叫起来:“是杨洞,杀千刀的杨洞,猥琐的畜生,垃圾不如的侏儒。是杨洞!杨洞!”边号叫边死命地踢着箱子。 陈盛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杨平啊杨平,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第六个守卫是谁么。可不就是你最看不起的杨洞么。怎么样,看到这个大洞你是不是很想他啊?” 班主焦急地喊着说:“不能迟疑了,天就要亮了,赶紧让兄弟们把那个杨洞找到抓出来啊。” 杨平死死地盯着班主:“找你妈个头!抓你妈个头!杨洞昨天晚上就被我杀了,你去阴曹地府找啊?” “轰”地一声,坑上坑下的人全乱了起来,班主号叫一声冲过来揪住了杨平的衣领:“你杀了他?你为什么杀了他?你杀了他谁还知道宝藏的下落?宝藏在哪里?宝藏在哪里啊?” 杨平二话不说,拔枪抵住班主大腿就是一下。一声闷响,班主号叫着倒在地上打滚,纷乱的人群都给镇住了,杨平喘着粗气,指着地道说:“挖,给我挖,把洞头挖出来。杨新杨继看着村里这几个人,其他人都给我挖。” 众人答应一声,片刻就挖到了帐篷外面,外面大叫一声:“这里洞分叉路了。” 杨平一脚踢起还在翻滚的班主:“快去一起挖,再有下次老子毙了你。”班主连滚带爬地瘸了出去,杨平恶狠狠地看着陈盛:“陈盛,你早知道宝藏被转移了是不是?你笑得很开心对不对?” 陈盛苍白的脸上微笑了不说话,帐篷外又陆续喊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地道又分岔了。” 杨平一把推起陈盛,疯了一般地冲了出去,杨新杨继连忙押着高林等人跟上。出了帐篷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班主哭丧着脸:“会长,这家伙是耗子成精吗?你看,这怎么找?往哪去找?” 随着土地被挖开的越多,地上阡陌纵横,横七竖八,大洞套小洞,小洞连大洞,无数的地道呈现在众人面前,杨平一把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陈盛笑着说:“杨洞从小就爱挖洞,几十年挖下来,有耐心你们就把整个村翻个底朝天,总有办法找到的。” 杨平号叫说:“挖,为什么不挖,把整个村子翻过来也要找到宝藏。”班主哭丧着脸说:“会长,天快亮了,村民们就要起来了。” 杨平一把揪住了班主衣领:“起来又怎么样,谁拦我就杀了谁!” 陈盛冷冷地说:“当然要挖,找不到东西,只怕不久第一个死的就是你杨平。” 杨平嗖地回头盯着陈盛:“你怎么知道的?” 陈盛不屑地笑笑:“我还能不知道么,没有人在你背后做后盾,就凭你杨平的物力财力,能创出一家会来?现在我就看着你挖,挖不出来你等死好了。” 杨平脸上露出深深的惧意,反身一脚踢在班主身上:“都听见了?都听见了?我要死,你们都得陪着我死。还不快挖!” 突然有人叫说:“这里,这里有条粗的地道,不知道通到哪里?” 杨平精神大振:“对,杨洞拿着箱子里东西的时候,挖的地道洞自然会粗一点,就沿着这条道挖……” <er h3">十二 陈盛冷笑不语,看着众人沿着地道越挖越远,杨平也渐渐皱起了眉头。再挖一会,杨新杨继也停了下来,愕然住手,只有班主兴奋得直喘粗气,带着手下一帮人继续埋头苦挖。 杨平忽然一声大叫:“住手!”班主等人抬起头来,班主连忙问:“怎么,会长,有什么地方不对?” 杨平指着远处的小河:“地道的方向很明显是一直朝河里去的。” 班主发愣道:“那又怎么?” 杨平摇头说:“不对劲,杨洞再怎么也不敢把洞挖到河边去,里面有问题,这条地道不能挖了。” 班主急说:“会长,你看,没多久地道就到头了,你现在让兄弟们停下来,回头去挖那些不知道通到天南地北的坑道,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杨平冷冷地说:“你不是村里的人知道什么?万一这是个陷阱,目的是把水引到村子里去,大家别说宝藏,小命都得玩完。全部停下,给我回去。” 班主站着没动,地道里一干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有上来,众人一起默默看着杨平。山民杨新跨前一步,怒道:“怎么,你们要造反?” 班主咳嗽一声:“会长,这么多弟兄,辛辛苦苦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好容易现在有个盼头,你说不挖就不挖,我跟他们也交代不过去啊。” 山民杨继正要说话,杨平一把拉住了他,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说得也是,既然这样,大家不怕辛苦就挖吧。我一向跟外面的弟兄们联系少,老班,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村里查探查探,天快亮了,我先去稳住村里先起来的人。” 班主答应一声,杨平吩咐杨新杨继把陈盛等六人也带上,反向朝村子里走去。进入村心,杨平停了下来,凝神细听,忽然惊道:“不对,杨新,快查查村子,怎么一点人音都没有?” 杨新答应一声,出去转了一圈,慌张地跑回来道:“平哥平哥,不对劲,不对劲,村里一个人也没有。” 杨平脸色大变,一把揪住了陈盛的衣领:“说,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陈盛懒洋洋地说:“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想你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呢。” 杨平盯了陈盛一会,放开陈盛,拎起了杨福:“老东西,说,你玩了什么花样?” 杨福苦笑说:“我要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能被你绑起来吗?” 杨平掏出手枪朝天就是两枪,惊起了唧唧喳喳的晨鸟,鸟叫过后,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际下,村子依然静得惊人。 杨平一脚踢开了就近的屋子,桌上油灯依然亮着,但一个人也没有。 陈盛看杨平离开,低声对高林说:“我数三声,带上你女友,我们一起往山上跑,越快越好,千万不能停,一,二,三。” 高林和范丽同时扶着陈盛往山上跑去,杨福和杨进一看反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杨新杨继对望一眼,还没醒悟过来,一时不知道该先追谁。 杨平正好从屋子里出来,连忙掏枪。突然远处传来惊恐之极的哀号,正是从河边发出,杨平脸色大变,顾不得掏枪,眼珠一转,紧随陈盛三人身后朝山上奔去。 杨新杨继追着杨福父子没几步,四人同时大叫,反身就往高林奔山的方向跑。杨新杨继反而跑在了杨福父子的前边,杨福父子在后面紧紧追赶。 再远处,班主一瘸一拐地带着人拼命朝这个方向奔跑,身后河水蜿蜒,正沿着被挖通的地道漫来,由于地道四通八达,河水每经过一个岔口就会迅速分开,填满下一个地道,远远望去,就如一个硕大的怪物张开千万条巨臂把落在后面的人拥抱吞噬。 最接近地道的人跑着跑着,突然被进水的地道里什么东西拖住,悲号着挥舞双手歪进了地道,就此无声无息。此时高林三人已经登上了山路,看着稍下面的村子,河水就如循环的血液一样不断伸展,所到之处地面崩塌流离,露出底下如神经末梢一般密密麻麻的地道。 杨平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山路,紧接着杨新、杨继、杨进、杨福也气喘吁吁地跳了上来,谁也起不了争斗的意思,一起惊魂不定地看着已经变成一片沼泽的村庄。 村子里班主等人再也找不到任何身影,只有地道里的河水偶尔翻起几个黑泡。杨平脸色惨白,喃喃地念道:“杨洞,杨洞。” <er h3">十三 我叫杨东,我爹是村里最令人敬畏的铁匠杨雄。 爹一个人能对付一群狼,他的一只胳膊在山里被狼咬断后,在残肢上接了一个巨大的铁钩,从此成了光荣的标志。 但没有人会敬畏我,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因为我是个侏儒,丑恶的侏儒。五岁时候起,我对同龄的孩子就只能仰视。 八岁的时候,我爹死了。从他发现我的个子无法继续发育后,他每天都喝很多的烈酒,也不像以前那样吼我。 但那天他酒喝太多了,他推翻了油灯,我看着火苗舔上桌上的残酒,越烧越烈。我不知道爹有没有醉,他轻轻地用铁钩抚开我额上的头发,看着我的脸,眼里满是慈祥的目光。 我发誓,他的目光真的是慈祥的,我长到八岁,没有见他这样慈祥地看着我。但他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摁住了我的肩膀。 火越烧越大,我拼命地挣扎,喊着爹,喊他逃走,但他只是默默慈祥地看着我,眼光慈祥得骇人。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爹的用心:我这样的侏儒,活着,给他丢人,给祖宗丢脸,给自己是种折磨。 我应该在八岁的时候就陪爹一起走的,可是一个意外改变了爹给我选好的幸福道路。我看着燃烧的火焰,慌乱中摸到旁边的酒坛,浇向火苗,酒落在爹身上,熊熊烈火疯狂地扑向了他。 爹松开了握住我的手,捂脸惨号起来,铁钩深深地陷入了他的眼睛。看着爹浑身火苗在地上打滚,我吓得窜出了门,在村里跑、跑、跑,跑过了村子,跑过了坟场,跑过了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跑到我不能再跑动的地方,我被天上的雷声惊醒,雨水浇在我脸上,好冷,我颤抖着想找一个遮雨的地方。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土洞,不知道是兔子还是狐狸留下的,我要钻进去还嫌太小。 我怕雷,响雷一声接一声地在我头上炸开。我缩在洞旁,看着我钻不进去的洞口,慢慢地伸出了手。我想挖洞钻进去,洞里一定很温暖,洞里没有雷声。 我的指甲挖出了血,血混合雨水淌进潮湿的泥土里。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停了,但我不能停下,谁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下一场雷雨?我只想能有个躲避的地方。 蜷缩在洞里,就像蜷缩在没见过的母亲的肚子里那样让人安逸。在洞里,我伸不直身子,这样可以让我感觉到自己的高大,似乎整个洞穴都容纳不了我。我不想走出洞,走出去,树、房子、人,都会提醒我是个侏儒。 爹,死了;房子,烧了;我,还活着,作为一个侏儒耻辱地活着。村里人可怜我,有饭给我就吃一口,没有我就到处挖洞睡觉,有时候挖到兔子田鼠我就不去乞讨吃的了。村里的孩子渐渐开始欺负我。我爹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敢,但现在我爹死了,被我烧死的。 时间过得好慢,我十五岁了,去村子里要饭却总是被七八岁的孩子欺负。和我同龄的杨平他们就远远地看着,笑话着。我已经习惯了,只要给饭,我可以跪着喊别人爹,可以从小孩子的裤裆钻过去。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侏儒。 生来就是残废卑贱的侏儒,放弃做人还是坚持做人都改变不了我是侏儒的事实。既然如此。自尊对我有何价值?能抵上一碗饭给我的满足吗?渐渐我的名字也被忘记了,他们都喊我杨洞,时刻提醒我只是一个会挖洞的怪胎。 直到一天面前欺侮我的孩子被走来的两个人拎了起来,在空中哇哇啼哭,杨平他们都围了过来。我知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两个高大的同龄人是兄弟俩,扶起我的这个叫杨猛,他的左手带着个银镯。和杨平他们对峙的那个是哥哥,叫杨刚。 我不知道杨刚杨猛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甚至有些恨他们。我要吃饭啊,他们欺负完我,高兴了,就会把家里的剩饭给我,可你们这么做我还有饭吃吗?我偷偷地拿起地上的石块,噗的砸在毫无防备扶着我的杨猛的头上。杨猛跌倒在地,杨刚惊讶地回头看着我,杨平他们欢呼起来,纷纷拿起石子砸向杨刚杨猛,我也跟着他们一起欢呼,我知道他们赢了我会有饭吃。 杨刚杨猛脸上被砸出了血,但杨平他们没赢。和杨家兄弟一起的杨锋跑去找来了陈盛,那个总是把手插在裤兜里的男孩。我没见过那么不要命的人,他根本不是打架,简直就是在玩命!他有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杨平他们那么多人,被他追着捅得跪在地上求饶。 我看见陈盛站在杨刚杨猛前面,额头滴着被石块砸出来的血,手插在兜里对跪在地上的杨平他们说:“以后你们都要听我的话,谁有意见?” 我知道今天没饭可以吃了,我看看被我砸倒的杨猛,悄悄地拔腿就跑。杨猛爬起来跟在后面追了过来,我跑,他追,我实在跑不动了,抱头缩在地上,准备挨顿好打。 杨猛拉起了我,手里有两个饭团:“杨洞,我听他们说你会掏兔子对不对?以后你不要跟他们要饭了,你掏到兔子给我,到我家吃饭,我和哥哥很能吃,两个人都煮很多饭的。” 我呆呆地看着杨猛明亮的眼睛:原来,我不是只可以向别人乞讨东西的,我,也可以给别人东西,哪怕是一只兔子。 我抓过饭团,很快地跑了。我没有去杨猛家吃饭,但我也没再去村里要饭。 那两个饭团,我没吃,我把它们放在了我爹的坟头。 从那以后,我更疯狂地挖洞。洞里有很多东西,不光有兔子,还有番薯,还有萝卜,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把洞挖到了哪里,我只知道不停地挖,不停地挖,我只知道挖洞可以让我不要乞讨就可以活下去。 直到二十岁那年,我从地道里钻出,面前一支拐杖。我抬起头来,村里最受人尊重的老祖宗陈老太爷站在我的面前,慈祥地问:“杨东啊,我注意你很久很久了,你想没想过换一种活法?” …… 看着老祖宗的远去,我知道我已经有了新的人生,也许我爹知道最后儿子会成为村里最重要的守护宝藏的六人之一,他当年就不会那么做了。 但谁知道呢,人生总是充满了变化,你永远无法揣测到十年后的自己和现在自己的不同,就像我无法猜到二十年后,村里会来一个我吓不走的叫高林的年轻人,他和杨猛的关系逐渐密切,让我嫉妒不已一样。 我只知道,现在穿梭在地底,无数我挖出的地道中,我就是黑暗中的守卫。我守护的不光是宝藏,还有地面上的无数村民。 我的名字,叫杨洞。 第九章 木客 <er top">一 黑暗中高林和范丽扶着陈盛沿着山路奔跑,身后追赶着一个亮点,闪出杨平狰狞的脸。四处浓如墨的黑,高林不知道还要跑多久,只知道身后的杨平越追越近,连喘息声也清晰可闻。 突然前面不远处上方山麓上亮起一丝隐约的光,光影中露出杨猛微笑的脸。高林高兴得流下了泪,跌跌撞撞地加快了脚步,身后的杨平脚步声更加接近了。 但杨猛已经向高林伸出手,高林激动地一把抓住,不料杨猛的手忽然缩了回去,高林只抓住了一只空的袖子,一跤跌进了杨猛怀里。 杨猛不见了,原地只有一件空着的衣服,衣服突然收缩,把跌进来的高林裹得越来越紧,高林拼命挣扎,杨猛再次出现在面前不远的地方微笑。 高林大叫:“猛哥,救我。”杨猛再次伸出手来,突然一把匕首从杨猛胸口透胸而出,陈盛的脸冷冷地从杨猛背后探出来,眼中如鬼火闪烁,盯着高林。 高林惊道:“盛哥,你疯了?!”却怎么也挣不开身上紧紧裹着自己的衣服,陈盛不说话,脸上的肉一块块脱落,露出里面狞笑的杨平的脸。 杨猛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体在慢慢气化,不知何时范丽已经在身后抱住了高林,高林被衣服裹住回不了头,只觉得范丽抱得越来越紧,让自己喘不过气来,渐渐拱进了衣服里。 突然两只白骨嶙峋的手爪竖在了自己面前,范丽从身后伸出头来,脖子长长的一直垂到自己面前,长发垂下遮住脸。高林惶恐地喊着范丽的名字,范丽长长的脖子奇怪地向上扭曲起来,露出被长发遮住的脸——一颗闪着寒光的骷髅。 高林怪叫着从床上惊醒,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睛,身旁一个惊喜的声音:“高先生,您终于醒了!” 高林一下子跳了起来,怒道:“杨平,你把范丽和盛哥弄哪去了?” 说话的正是杨平,杨平站在床边一张桌子旁,看着桌上两盏油灯,一只空药碗,却被高林的大喊吓了一跳:“高先生你记忆力真好,几周前一起吃过一顿晚饭居然就记得我叫杨平。可你说的范丽和盛哥是谁?你可知道,从你给孩子们课没上完晕倒到现在,可急死我们了。” 杨平的脸无比诚恳,高林一时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继续怒问:“我什么时候变成上课时晕倒的了?陈盛啊,陈老太爷的孙子陈盛!范丽就是我女朋友的名字。” 杨平惊讶地看着高林:“陈老太爷的孙子?我们怎么不知道陈老太爷有孙子?你女朋友怎么会在我们村里?” 高林深吸一口气,正要冲出去,忽然门开处村长杨进走了进来,惊喜地叫道:“高先生您终于醒来了,可急死我们了。” 门外站满了村民,都是前几天隐约见过面的,七嘴八舌地说:“先生醒了啊,可吓坏我们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终于醒了。” 高林刚在桌上拿起准备做武器的药碗从手中掉在地上,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村长轰赶着村民们离开:“该干嘛干嘛去,高先生这次是头摔伤了,要静养。知道不?静养!” 高林就势推开村长,冲出门外,初冬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村子里,在高林面前炫出了一圈光晕。高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跟出来的杨平一把扶住。 面前的地面很明显被水浸过,村民们正在修补一些倒塌的房屋,高林冷笑指着面前的一切:“这个不就是杨洞地道里引出来的河水弄的么,还想瞒我?” 杨平怀疑地看着高林:“杨洞又是谁?高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晕躺的这段时间发了山洪,没几天的事情么……我看你还是进屋继续休息吧。” 高林反身揪住杨平的衣服,声嘶力竭地吼道:“撒谎!撒谎!你们又要耍什么花样?说!范丽和盛哥被你们藏哪去了?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所有的村民都吃惊地看向高林,杨平慌张地后退一步,和出来的村长对望一眼,摇摇头。 村长轻声说:“高先生,杨大个带你刚进村的时候被山道上的狼群追赶,结果驴车翻了,你头正撞在了石头上。本来以为不碍事的,谁想到第二天给孩子们上课时你就晕过去了。接下来每天就这么晕沉沉地时醒时睡,都没看你下过床。不过你不要急,看现在不是好了么。” 高林愤愤道:“什么好了?我根本就不记得翻过车。好吧,就算我是摔下车摔坏了头的,那赶车的杨大个呢?你敢不敢叫他出来?不要告诉我他已经被摔死了!” 村长笑了起来:“哪能呢?他因为摔伤你,差点被我们骂死,刚才还急得在这转悠呢。六子,快去叫杨大个来。六子?又死哪去了?”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六子答应一声就走,村长看着盯着六子的高林,笑道:“高先生对六子还有印象吧?这阵子也亏了六子照应你了。每次你迷迷糊糊醒过来睁眼不说话都是六子通知我们的。这几天你经常翻个身就又晕过去,慌的我们啊……” 高林冷笑一声,不料看着六子带着一个人奔来,大吃一惊,不由怪叫起来:“你,你……” <er h3">二 跟在六子后面的人确实是个大个子,长发用毛巾裹在头上,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没有眼睑,没有鼻子,没有嘴唇,也没有耳朵,高林惊叫道:“阎五!” 阎五垂手站在一边,村长赔笑道:“高先生,他叫杨五,也是村里唯一的车把式,大家都喊他杨大个子,您还记得不?就是他接您来的。” 高林怒说:“他怎么会是杨大个子,他明明是阎五,这张脸,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村长和杨平对望一眼,担忧地说:“高先生……杨大个早些年在镇外遇过绑匪,被人家残了,脸上看了吓人是不错,可你说的阎五,我们真的不认识啊。难道,您以前在村外也见过被土匪残了的人,加上这次摔坏了,把他和别人弄混了?” 高林不理村长,冲过去拉着阎五的手:“你不是认识陈盛吗?告诉我,陈盛到哪去了?”阎五摇了摇头,退了一步。 杨平笑说:“高先生,他哪知道你在说什么?就是知道也回答不了你,他舌头早些年被绑匪割了的。” 高林指着阎五泛白的眼珠:“你们还骗我?是瞎子还能赶车的,除了阎五,还有谁?” 村长叫了声大个子,阎五的眼珠忽然滚动一下,翻白的眼球向下露出了瞳孔,杨平笑道:“高先生,大个子是夜眼,晚上看得比猫头鹰还远,怎么会是瞎子?主要他眼皮被人家割了,受不了光,平常就把眼球翻上去,让您误会了。” 阎五看着高林,轻轻点了点头。高林的头嗡地一下,只觉天旋地转,差点坐倒在地。好在阎五巨大的身材让他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人。 杨猛,对,杨猛!高林像捞到了救命稻草,嘶声说:“那杨猛呢?杨刚杨猛呢?杨平,你敢告诉我山民们的首领不是杨猛吗?你敢带我上山吗?” 杨平困惑地看着高林:“高先生,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会啊?自从你醒来,我们这第一次说话你就一直对着我喊。你说的杨刚杨猛是谁?我们村里从来没听说过。 “何况不是这次洪水冲了村子,重建需要木材,我们一般也不上山啊。也就这几天村里才去了几个人上山伐木,怎么就成了你嘴里的山民了?高先生你的头……” 高林气得不想说话,恶狠狠地瞪着杨平,村长连忙打圆场说:“好了好了,高先生这不是摔到头了吗?说到底都是我们照顾不周才受的伤,着急上什么山啊?高先生啊,我看是你伤得不轻,迷迷糊糊的乱想,可得继续好好休息。 “还是再歇息吧,歇好了明天和孩子们见个面。孩子们在你昏迷的时候就已经探望你几次了,可都急死了。” 高林这一惊非同小可,颤声道:“还有孩子?!”村长吃惊地看着高林:“高先生你真的没事吧?要没孩子,我们干吗请你来村里教书?” 高林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不是,我是说……我是不是要先去看看陈老太爷。” 村长苦笑道:“您进村夜里我们第一次吃饭,就说起过陈老太爷都死了五年了。您要去看坟?” 高林立刻问道:“那杨锋杨洞呢?有没有这两个人?” 村长反问道:“什么洞?”高林说:“打洞的洞。”村长一口回绝:“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过。” 杨平接口道:“倒是有个杨锋,在你进村前几天,酒喝多掉下河死了,他儿子小栓现在在我家和小小做伴呢。” 村长点头说:“辛苦平子你了。”杨平笑道:“应该的,都是村里的,没外人。这事我和五哥在高先生床前谈过,估计他迷迷糊糊的听了又不知道想到别的什么了。” 高林突然想起来,一把抓住杨平:“小秀,杨小秀,说,小秀呢?” 杨平推开高林的手:“难得高先生记得小秀。唉,小秀这可怜的孩子,平时不合群,奇怪的是见了先生你倒跟见了亲人似的,一到你这看着你发呆就半天。今天一早就带着孩子们上山给你采药去了。” 村长笑着摇摇头:“早年杨大个在镇上捡到小秀这弃婴的时候,剩的就皮包骨头了。现在么,长得、倒是一秀秀气气的女娃,就是不爱说话,谁也不知道她整天想什么。不过女孩子大了,心事也就不好猜了。” 高林打了个冷战:“女娃?小秀是女孩子?你们村里有女人?” 村长缓缓笑道:“高先生您真爱开玩笑,什么村子会没有女人?没有女人,娃娃们难道是从水里长出来的?” <er h3">三 高林恨不得狠狠咬上自己一口,看看是不是还在梦中,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忽然平静了下来,一样对着村长和杨平缓缓笑道:“我这人就是喜欢开玩笑,只是你们看,我怎么看不到嫂子们的影子。” 确实门外处处是男人们忙碌的身影,然而一个女人也看不到。 高林斜瞥一眼村长,村长笑而不语。杨平接口道:“村里女人不多,加上今天镇上有庙会,一早杨大个就送她们去镇上赶集了。女人么,有了热闹是连男人也可以不要的,估计不疯个把天不会回来了。” 村长点点头:“是啊,所以我早嘱咐了杨大个,送去了就别管她们了,早早把村子里急用的东西捎回来是正经的。” 高林也点点头:“原来杨大个那辆驴车还真结实,能一下送这么多人出去,来回到头还不到晌午。厉害啊。” 村长摇头笑了:“好叫高先生知道,那辆驴车已经陪您一起摔坏了,现在杨大个是鸟枪换炮,村里凑钱给他买了一辆马车,坐十七八个人是没问题。到镇上那点路一天不到晚能跑大几个来回呢。” 远处高林印象中的阎五,村长和杨平口中的杨大个垂手而立,眼眶里的白眼球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几个人的对话。 高林不再说话,一瘸一拐地扶墙蹭进了屋子。村长和杨平对望一眼,赶紧跟了进去。高林摸到床边坐下闭目养神,村长和杨平拉过凳子坐到桌子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搭着,半天后突然高林睁开了眼睛,看向村长二人。 村长笑道:“怎么,高先生可是想起了什么?” 高林急急问道:“今天,是几月几日?” 村长点头说:“十月十一啊,您是九月二十一深秋进村的,正好昏迷了两个多星期了。你看山里天都快算入冬了。” 杨平劝道:“高先生你看你时间都记不得了,还是要好好休息啊。头伤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别留下后遗症。” 高林没有理会他们,心里想着十月十一,不是和日记里记着的第三个日期十月十之后一天么。如果自己记得没错,十月十,自己昏迷的时候,村子里一定又发生了别的事情。 对了,日记!高林腾地站了起来,手摸向秋衣口袋:“好,你们来看,这本笔记你们认识不认识?不要告诉我白纸上写下黑字的宋先生也不存在。” 村长和杨平大惊,一起看向高林的手。高林两手从兜里拿出,平平摊开,妙手空空,呆立当场。 杨平笑道:“高先生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什么都和村子里作对?不会变成木客了吧?”高林没听清楚,呆了一呆,问:“什么木客?” 村长的脸色忽然变得少有的严肃,大喝了一声:“杨平,你说什么呢?!”杨平讪讪一笑:“我和高先生开玩笑的。”村长脸色缓了缓,低声道:“那也不能乱说,这不是咒人吗?” 高林还没清楚两个人在说什么,杨平已经歉意地说:“对不住了高先生,我的话,你就当没听见。”高林一时不好再说什么,心想这木客一定是村里骂人的土话,看了看杨平,继续埋头在秋衣里寻找那本笔记。 村长看着高林手忙脚乱地继续在身上乱摸,试探着问:“高先生你不是丢了什么吧?告诉我好问问是不是六子帮你收起来了。” 杨平也追问道:“宋先生?宋老师?高先生,你可是第一位来我们村的老师啊!宋老师是什么人?” 高林咳嗽一声,收回双手:“没什么,我脑子有点乱。对了,刚才你说小秀带孩子们上山去采药,这天渐渐地暗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 杨平不在意地说:“这群孩子野,到了山上一边采药一边疯玩,哪有个按时按点回来的道理。” 高林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看向杨平:“是不能按时回来呢?还是回不来了呢?” 杨平不说话,村长看看外面渐渐浓了的暮色,点燃了一盏油灯:“高先生担心的对,是有点不一般的迟。六子,六子,你去山脚下转转,看看小秀把娃们都带哪去野了!” 门外六子答应了一声,高林听着脚步声远去,喃喃自语道:“不知道待会回来的小秀,和我印象里的小秀是不是一个样子哦。” <er h3">四 杨平没听清楚,问:“高先生您刚才嘀咕什么?谁不是一个样子?” 高林笑了笑,突然问道:“你们听说过一个成语没有?叫李代桃僵?” 村长和杨平同时摇头,高林看看外面已经全黑的天,慢吞吞地说:“哦,那我就和你们说说。这个李代桃僵的意思么,就是说,死了的人,是回不来的。而活着的人呢,有些人又怕他乱说话,就找另外一群人来代替他们,然后指着假的人对要骗的人说,这就是你要找的人,错不了。” 村长赞叹道:“高先生果然博学,我真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听说啊。长了见识,长了见识,呵呵。” 杨平不解地问:“高先生这时候说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高林摇摇头:“我哪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们懂的,想问问你们而已。没想到你们也不知道,那待会看看回来的孩子们懂不懂吧。” 三人都沉默了,村长和杨平偷偷对望了一下,杨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摇摇头。村长叹息一声,看着高林,眼神里满是同情。 高林闷哼一声,专心致志地看着屋外。暮色里雾气渐渐重了起来,像灰色的海绵般一块块往屋子里塞进来,遮住了透过屋门能看见的一切。很快连山影轮廓也像施了魔法一样消失在夜色里。雾水打湿了高林的头发,沿着额头汇流下来。村长好心递过一块干毛巾,高林看都不看扔在床上,依旧死死盯着屋门外,似乎要透过迷雾把莫测的恶水村看个明明白白。 哐啷一声,杨平推开凳子站了起来:“这么大雾,怎么六子还不带孩子们回来?让人不放心啊。要不我也去看看?” 村长正犹豫未决,忽然远处雾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高林一把拉住要抢先出屋的杨平,笑道:“这不是来了么。” 话音未落六子呼的一下冲进了屋子,气急败坏地大叫:“出事了,出事了。” 村长连忙迎了上去,问:“什么情况?慢慢说,别着急。” 六子正要张口,突然对着高林的方向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凑到村长耳边,嘀咕了几句,村长骤然张大了眼睛,盯着六子,惊恐地问:“你看清楚了?真的有木客在追孩子们?看清楚是谁没有?” 六子摇摇头。杨平凑了过去,问村长:“怎么了,怎么了?” 村长正要张口,突然对着高林的方向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凑到杨平耳边,嘀咕了几句,杨平骤然张大了眼睛,盯向六子,同样惊慌地问:“你真的看清楚了?只看见背影,你怎么能肯定他就是木客?” 六子嘴唇动了两下却没说话,高林有点莫名其妙,眼见结果和自己猜想的全然不符,也好奇地凑了过去。六子面上雾水湿润润的,头发上早已凝聚成滴,头一动水珠直甩到高林眼睛上来。高林皱了皱眉,拿过床上的干毛巾递给六子。 六子接过毛巾,感激地看了高林一眼,仔细地抹了把脸,问村长道:“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把大家都喊来?” 村长唉声叹气地搓着手,心神不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么多年太平日子过去,村子里怎么会又出了木客?怎么办,怎么办?平子你倒是说几句啊,也拿个主意不是?” 杨平一声不吭,看向屋外的浓浓迷雾,眼睛里露出深深的畏惧,像是在生怕着雾里看不见的某种怪物。随即猛地一跺脚:“不行,六子你去喊大家吧,我得去救小小。” 高林看着众人就跟当自己不存在一样,不由一阵发恼。眼看六子要跨出门,杨平又想走出去,村长默然一言不发,高林气得抢前一步挡在门口,伸开双手拦住门框:“不行,你们到底在玩什么名堂,不说清楚了谁也不准出门。” 焦急的杨平推开高林,没跨出门又被高林扯回。两人纠缠中村长搓着手说:“是这样的,高先生,不是我们不想跟您商量,实在是怕说了你也不相信。啊!!六子,你的脸怎么了?” 高林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面对自己的杨平大叫一声:“快躲开,六子已经被木客咬了!!”随即朝自己扑了过来…… <er h3">五 高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扑过来的杨平从门口一下撞开,随即觉得背后一冷,一团风险险地从耳边扑过,伴随着一声低吼,一个庞然大物从自己身后一击不中,又退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油灯晃了两晃,终于还是站直了火苗。微弱的灯光下,高林看到一个人影四肢趴在地上,看衣服正是刚才进屋的六子,但脸朝地垂着,头发遮住了额头,不停地有低低的咆哮声传来,身子也随着吼声起伏。 高林惊呼:“六子,六子,你怎么了?”正想走过去把六子扶起,杨平一把拉住了他,眼睛紧张地盯着趴在地上的六子:“不行,千万别过去,已经来不及了,他现在已经变不回人了。” 高林怒道:“放开我,让我看看六子怎么了。”话没说完,六子嘶吼一声,趴在地上抬起头来,高林打了个寒战,再也不敢说话。 六子的脸,发出一种诡异的青色,在油灯光的反射下青得近似发黑,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龇着白森森的牙,口水一滴滴从唇角滴到地上,哪里还是人形,分明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村长躲到了桌子后面瑟瑟发抖,地上的六子血红的眼睛盯着站在门口的高林和杨平,四肢着地慢慢地踱着。杨平也盯着六子,拉着高林慢慢地移动。双方对视间惊慌的高林忽然心中一动,随即头脑嗡的炸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眼前这一幕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就这站立一分神,地上的六子突然窜起扑了过来,好在杨平一把推开了高林,六子扑了个空,高林踉跄几步,撞翻了桌子,桌上的油灯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火苗呼的灭了。整个屋子一片漆黑。 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只听见粗重的喘气声,很快喘气声也被憋了下来,屋子里静得更可怕了。 高林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聪明地把用鼻子吸气改成了小口地用嘴呼吸,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好像杨平和村长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最离奇的是那头像六子一样的怪物也没了声息。 也不知道怪物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屋子,寂静和黑暗逼得人要发疯,高林索性闭起了眼睛,在周围地上慢慢摸索。忽然心里一喜,感觉自己摸到了油灯。但是郁闷的是,身上没有打火机或者火柴。 再次摸索过去,高林忽然摸到了一只手,吓得大叫一声,油灯落地,随即有人摁住了他,一把将他拉到旁边,一个声音低低地说:“高先生,我是杨进啊。” 高林不敢说话,紧张得冷汗直冒。但片刻后没有受到攻击,心里一缓,拉着村长的手惊魂未定地低声说:“那是什么,你们说的木客,那怪物一样的六子,到底是什么?好像走了,好像走了。” 村长低声说:“待会我再跟你说,你旁边那么重的灯油味,是油灯在那吗?我这有抽烟的火石。” 高林接过了火石,转身去摸油灯,但油灯已经被人捡了起来,高林摸到了一双手,油灯正举在那双手上。明显是杨平了。 高林用不惯火石,连擦两次没点着,蹦出的火星只能照亮杨平举灯晃来晃去的手,正在烦躁,听见村长低声问:“平子,你身上有刀吗?” 迅速的,在村长后面不远处,传来杨平的声音:“有刀,山上割树皮的小扎刀。” 原来杨平还在村长后面离自己远远的,那面前这举灯的手是谁的?高林瞬间魂飞魄散,眼见火星再次照亮高林面前举灯的手,油灯也无巧不巧地一下着了。村长和杨平张口结舌,看着高林面前举灯人立狞笑的青面六子。 <er h3">六 眼看六子张口向高林脖子咬来,高林吓得手脚冰凉,呼吸都停止了。身后杨平持刀冲了过来,迅速将六子手中油灯一下掀翻。灯油大半泼在了六子面上,直冲进六子嘴里去,没有熄灭的灯苗燃着灯油一路向上,沿着衣服上的油渍一直舔到了六子脸上,在皮肉上嗞嗞燃烧。落在嘴里的灯油也着了起来,就像从肚子里烧着一把火喷出嘴来。 六子怪叫一声,痛苦万分,在火光中翻滚在地,喉咙里连连怒吼。村长惊叫:“六子,六子。”六子脸朝下紧紧伏住地面想压灭火焰,杨平扑上去跪在六子背上,双手握住刀把,疯狂地在六子后面脖子上乱插,鲜血四处飞溅。六子双手乱抓,努力想翻过身来,但被杨平压住,一动也动不了。 村长扑了过来,拼命拉住杨平胳膊,尖叫道:“别杀他,别杀他!”杨平一把推开村长,吼道:“来不及了,他已经变成六亲不认的怪物了!不杀死他,他就要咬死我们了!”高林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该帮谁好。眼见杨平手起一刀,刀尖深深从六子脖子背后正中刺了进去,一直透到前面,扎穿了六子的喉管将六子钉在了地面上。 六子身体一阵痉挛,终于不再挣扎,腿蹬了两下,不停抓着地面的五指松开,就此不动。杨平用袖子擦了擦崩到脸上的血迹,站了起来。眼见地上燃烧的灯油渐渐熄灭,杨平点燃了另一盏捡起的油灯。村长扑在六子的尸体上号啕大哭,杨平劝慰道:“村长,我知道你从小把六子养大,感情是很深的。不过高先生都看见了,不杀六子,他就要咬死我们了。” 村长抽泣着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杨平叹口气:“这你比我清楚,这一变怪物就回不了头。不杀死他,我们就要死。所以杀不杀,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是他的命啊。” 村长愣了愣,似乎无话可讲,突然悲从中来,伏在六子尸体上更加放声痛哭。杨平转向发呆的高林,擦了擦眼角,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不好意思,高先生,这些跟您这外人解释不清。实在是村子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您在这不安全。我现在就去喊杨大个给您套车,送您走,连夜出村。” 高林茫然点了点头,杨平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走,眼看要出门口,高林突然如梦初醒,嘶声大叫:“站住,站住,我为什么要走?我哪能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六子,死的真的是六子?六子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刚才说的木客到底是什么?进屋还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变成了青面怪物!!” 杨平没理高林,径直走了出去。高林随后要追,被站起的村长拦住,苦涩地劝道:“高先生,您就听了平子的安排吧。现在这村里真的不是你待的地方。”高林怒道:“如果地上这个真是六子,那杨平就是当你面在杀人。作为村长,你居然管也不管,反而急着赶我走。” 村长手里拿着从六子脖后拔出的刀,哭丧着脸,指指地上的六子:“高先生您都看见了,这,这样的六子还算人吗?”高林的话被堵住了,支吾两声,没说出话来。村长擦擦眼泪:“高先生,六子也是个孤儿,是我一手带大的,要是能有一点点别的办法,我能让杨平这样对他?天意,天意啊,是他自己命苦啊,被木客咬了。要不是平子杀了他,让他逃出这个屋子,村子里的人可就危险了……” 高林死死地盯住村长:“又是木客,我刚才就听见了这个词。木客到底是什么东西?”村长长叹一声,却不说话。高林哼了一声,转身想翻过六子的尸体仔细看看,忽然地上伸出一只手拉住了高林的裤管…… <er h3">七 地上的六子不知道何时翻过了身子,拉着高林的裤子,眼睛紧紧地盯着高林,喉头咯咯作响,似乎在努力地要站起来。高林还没来得及动,村长扑了上去,拔下刀子疯狂地在六子胸口连捅几下,一把拉过高林,擦擦头上的汗,连道:“好险,好险。” 六子盯着村长,嘴角忽然狂喷出一口血,就这样睁着眼睛彻底死去。村长跪了下来,轻轻抹上了六子的眼睑,不料手一松六子死鱼般泛白的眼珠又撑开了眼睑。村长轻轻地叹了气,拿过跌落在旁边地上被土弄脏的毛巾,盖在了六子脸上。 未干透的血液很快浸湿了毛巾。村长一动不动地看着六子的尸体,直到毛巾成了血糊糊的一块,再也看不到六子脸的轮廓,才站起来,对着高林苦笑:“高先生,村子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还要留下来吗?” 高林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床上,茫然地喃喃自语:“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六子怎么忽然变成了野兽?野兽……对了!!” 高林猛地看向六子的尸体,想起了刚才那种奇怪的熟悉感觉,脑子里像火石打了一下,跳了起来:“狼,那头青狼,对,六子刚才就像那只青狼!!山道上的青狼。脸色都变得和那畜生的毛皮一样青。” 村长苦苦一笑:“是啊,高先生,我早前听杨大个说过,当时青狼一直钻进了你待的车厢里,那是相当的凶险啊!” 高林打了个寒噤,抖声说:“那青狼和六子变成这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能一直容忍有那样凶狠的畜生在山道上徘徊?”村长叹息一声:“因为那可不是青狼,而是山林里的恶鬼的化身。它是山主爷的坐骑啊!得罪了它,山主爷发怒是会把整个村子都毁了的。” 高林惊问:“山主?山主是什么?”村长敬畏地看向门外的大山远影:“山主爷就是山神,是这座山的主人。村子里的祖先们,全仗山主爷的恩赏,才能建了现在的这个村子啊。山主爷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所以青狼既然是他老人家的坐骑,我们也只好由它去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起事情,怎么它又忽然开始抓人当木客了呢?” 高林急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木客是什么?”村长直勾勾地看着高林:“高先生,你可知道伥鬼的说法吗?” 高林问:“为虎作伥的伥?被老虎咬死的那种?”村长点点头:“差不多。都说被老虎咬死的人不得超生,鬼魂只能留在给老虎身边做奴仆,遇见活人就抢上前拉住人不让人逃,等着被老虎咬死。这个木客,就是和伥鬼一样的东西啊。青狼就是那只咬人的老虎,被它咬过的人就会成为木客。” 高林问:“就是变成六子刚才那样的怪物?”村长摇摇头:“那倒不是。毕竟木客很多年没出现过了,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听老人们说过,六子那样的怪物,是不能称为木客的。你来看。” 高林顺着村长指的方向看去,小六的袖管在刚才的搏斗中被撕开,露出两排深深的牙印。村长指指牙印:“看见没有,这很明显是人的牙印。据说,被青狼咬过的人,留下狼牙印的人,是不会成为这种青面獠牙的野兽的,而是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 “只不过,他的心魂都被青狼夺走了,成为了只听青狼差使的奴仆。他会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在村子里,偷偷地咬伤有机会下手的每一个人。而被他咬过的人,经过一段时间以后就会成为六子那样只知道伤人吃人的非人非兽的怪物——那个被青狼咬过,然后又会偷偷咬人的,能操纵怪物的那人,才算是木客。我想叫他木客意思就是因为再也没有做人时候的感情,就像无情无义的木头人一样吧。” 高林截道:“不对不对,如果按你说木客咬伤六子,而六子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变成怪兽。那六子不就知道是谁袭击了他吗?他完全有时间告诉我们村子里有了木客,而且木客是谁。” 村长叹息道:“高先生你说的倒是不错,不过你想,既然木客比人还狡猾的,那他肯定也会想到这点。他难道不能先偷袭六子把他打晕然后再下手咬吗?” 高林呆了片刻:“那为什么六子不告诉我们他被咬了呢?”村长苦笑一声:“高先生,要知道人都是自私的。一被木客咬伤迟早会成野兽,根本变不回人。六子就是知道自己被咬也不敢说出来啊。六子是孤儿,没亲人会顾忌他的小命,说出来只怕立刻会被村民们活活打死——换你你敢说?” 高林愣住了,片刻后还要追问,杨平带着一小群人点着火把冲进了屋子,对着高林一点头,转面向村长焦急地说:“不能等了,我要带大家去找孩子们。希望能救一个是一个。村长你继续找全村人随后来吧。” 村长疲倦地点点头,众人乱哄哄地转身要离开。高林忽然一声大吼,吓了大家一跳,纷纷转头看向他。杨平满怀期待地问:“高先生,我们都知道您是有学问的人,是不是有什么高见?” 高林看着大家期望的眼光,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半晌苦苦一笑:“带上我吧!”众人纷纷失望地转身夺门而去,高林紧紧跟在了杨平后面,不料一出了门,就被寒气激了个冷战,恍惚的当口,已经看不清在自己前面的是不是杨平了。 冬雾实在太浓了,火把照的重重人影恍惚如鬼魅。好在高林前面的人影主动停了下来,关切地问:“高先生,跟紧了,你对这的路不熟悉,走散了可找不到回路。” 正是杨平的声音。高林本想说:我白天夜里都走过这山路好几遍了。但现在还真不敢说自己到底是现实走的山路还是神志迷糊中走了一回梦幻。最后只有苦苦一笑,长叹一声:“不知道是雾迷人,还是人迷人,或者自己迷住了自己,我也分不清真假了。只有跟着你走吧。” 雾中杨平似乎笑了一下,忽然有些感慨地说:“是啊,跟着别人走确实比自己走要轻松得多。怕就怕前面的人走错了路,后面的人也得跟着,最后跟掉下悬崖也没地方抱怨。不过谁想自己走自己的路,也不是想走就走,想做主就能做主的。” 说话间很快进山了,山凹处走到一段积水的路,大家纷纷趟水而过。浓雾中周围似乎有人咳嗽了几声,杨平不说话了,高林正想再次挑起话题,忽然周围一声惨呼…… <er h3">八 惨呼声很快就变得此起彼伏,连着几个火把掉在了地上,立刻被地面上的积水浸灭了。偏偏月亮也提前钻进云里去了,浓雾上等于又披了一层蒙住眼睛的黑纱,剩下没几根的火把淡淡的光根本照不清人影。高林惊呼:“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却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四周更乱了,杨平寻声到了高林身旁,搭住了高林肩膀,对着雾中的人群大吼:“都靠过来,大家听我声音,都靠到这里来。” 高林本能地打了个寒噤,却不敢推开杨平的手,更不敢离开杨平周围。毕竟杨平的奸恶是不是自己真的昏迷时的幻觉还不知道,现在浓雾中的危险可是实实在在的。要说目前能依赖的人,好像只有身边这个自己印象里最不能信任的杨平了。 四周的脚步声慌乱地聚拢了来,集中的火把终于发挥了作用,能看见杨平挥手大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围传来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但基本是“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有人惨叫”这样疑问的回答。高林困惑地转头问杨平:“难道刚才的叫声,不是和我们一起出来的村子里的人发出的?” 杨平深吸了一口气:“我看是。不过看来刚才惨叫的人已经不能再说话了。”高林惊道:“你是说?!” 杨平眉头拧了一下,沉痛地说:“尸体是不会说话的,刚才的瞬间,我们听到的应该是临死前的惨叫。”高林打了个冷战,抖声说:“怎么可能?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杀了人不被察觉?”杨平反问:“怎么不可能?你忘记六子了吗?” 高林眼前浮现出六子诡异的青脸上的狞笑,牙齿抖了一下,不敢再说话,杨平沉声说:“大家千万不能再走散了,有火把的排到外围,一起行动,先照出刚才惨叫的人现在躺在哪!” 在杨平的指挥下,人群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圆圈,缓缓地四处移动,四处照亮着地面。时间很快过去了,但杨平的推测似乎是错误的,地面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别说尸体,活人都没有,或者说,一根布条也没找着。 火把下杨平的额头出汗了,高林也困惑不已。到底村民们遭受了怎样的袭击?居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转头看见杨平的眼角阵阵抽搐,余光不停地扫着周围的异动,很明显确实正有巨大的危险在步步逼近人群。 高林正要询问,忽然杨平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嘶吼起来:“快散开,快散开,大家随便往哪走,先跑散开再说。” 所有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站在中心的杨平,不知道他喊的什么意思。高林也愣住了:就是因为有危险才让大家聚拢来,哪有忽然又让人散开的道理。一散开,不是更容易被危险袭击吗?杨平见众人呆着不动,急得直跺脚,刚要再喊,忽然高林听见背后传来阵阵怪叫声,连忙转身,只见几条黑影正从人群中冲了出去,袭击的目标正是外围执火把的几个人。 乍不胜防之下,剩下的火把纷纷坠地,积水再次发挥了灭火的作用。这下四周可算是黑到家了。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在同一瞬间,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整个夜色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几秒钟后,轰的一下炸开了锅。惊呼声、追问声、求救声、怒骂声,响成了一片,好像每个人都怕不说话,就会被身边的人误解成刚才从人群里钻出的东西。一片喧闹中高林却觉得像有冰块在胸口贴了一下,一股寒意走遍全身:刚才火把熄灭前的瞬间,自己看得清楚,袭击执火把者的人影,正是和六子一样,如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冲出人群的。 <er h3">九 高林身边的杨平惨笑一声:“和我想的一样,木客,就在我们这群人中间。只有木客才能控制被咬过的人提前变成怪物,才能控制怪物做木客想做的事情。现在看来,孩子的失踪恐怕只是一个诱饵。只怕青狼要的,不止是孩子们,还要我们全村人都变成怪物啊。” 高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生怕黑暗中那个伪装成正常人一样的木客悄无声息地也上来给自己一口。好在杨平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肩头,多少让自己的心还有点镇定。 只听杨平道:“刚开始的惨叫声只不过是个圈套。发出惨叫的,并不是受到怪物袭击的人,而就是早前被木客咬过的会变成怪物的人。所以地上才会找不到尸体。而他们很可能就是预先拿着火把的一部分人,在木客的操纵下发出惨叫后,立刻将自己手中的火把抛灭,瞬间变暗的光线下大家都来不及发现他们的勾当。 “惨叫声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做出遇袭的假象,这样大家因为害怕外围的袭击必然要向中间匆匆靠拢,混乱的时候他们才好进行真正的目标,就是袭击剩下的火把。只要进入完全的黑暗中,那么,在我们中间的木客就得逞了。我们一群人,现在已经是屠户手里的肉,要割几斤几两随他的便了。他想咬谁,咬多少人,都很难被发觉。现在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看村长他们能不能带着火把及时赶来了!” 杨平一番话让高林目瞪口呆,做梦也没想到村长和杨平嘴里的木客是这么危险狡猾的东西。听着杨平无奈的语气,高林忽然灵机一动,提醒杨平:“平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赶紧让大家各自和别人保持距离,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自己。凡是有靠近自己的动静提前下手,可以把伤害减少到最少呢!” 杨平精神一振:“好办法。”随即把高林的建议高声宣布给了大家,大家齐声说好,纷纷行动。高林正在得意,悲剧发生了。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黑暗中纷纷按高林建议想划分安全范围的村民们,因为看不见彼此,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乱拱,结果不是你撞在了我身上,就是我撞在了你身上。然后高林的第二部分建议开始发挥作用了。被撞到的村民们纷纷掏出或者摸到所有能到手的东西,狠揍这想象中偷偷摸摸靠近自己并且想咬一口天鹅肉的木客老爷。 一场大混战就此开始了。虽然看不见,但也可以想象必定是木棍和拳头并飞,鼻血与眼泪同流。粗言秽语,不绝于耳,想是对面不见人中哥哥问候弟弟的妈,侄子诅咒叔叔的祖宗的事也不在少数。高林一嘴苦水往肚子里流,好在杨平话说出口后就感觉不好,一把将高林按在地上,自己迅速躺在旁边,苦笑道:“高先生,没准你这办法真的有效——你想这种情况下,木客也得忙着保命呢。哪还顾得上咬人。” 不知道谁的脚从高林背上踩了过去,高林闷哼一声,但立刻被淹没在滔滔不绝的惨呼声中,也不知道这痛不欲生的呼叫是被棍子揍出来的呢,还是被刀捅出来的。当然也有可能真的是被牙咬出来的。这种情况下,别说咬个把人,就是谁被吃了喊破喉咙也不会得救的。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众人被互揍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月亮从云层中一闪而过,杨平抓住这个机会爬起来大叫:“大家住手,快住手,赶紧找好自己的地方。” 被殴打得惨不忍睹的众人愕然停手,随即明白了杨平的意思,借着这片刻的月光纷纷离开别人远远的各自站立。高林也爬了起来,虽然这瞬间月亮就又钻进了厚厚的云层,恢复了先前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但高林可以想象周围一定有无数怨气冲天的双眼瞪着自己。 <er h3">十 当然自己被怨恨也是活该,谁让自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杨平听到了高林的叹气,拍了拍高林的肩膀:“算了高先生,你也是一片好心。何况最后大家不是还按你提的办法来的么。要怪就怪这木客太狡猾了。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有好结果的。按照村子的规矩,只要找出木客,立刻吊死焚化。” 四周除了不断的呻吟也没别的声音,高林好奇地问:“对了平哥,我听村长说了,怪物是被木客咬后变的,木客是被青狼咬后变的,而青狼你们认为是山里青鬼变的。最后说青鬼是受山主,就是山神爷管的。现在怪物、木客、青狼我都算亲眼看到了。可是山里真的有山主这样的神仙在吗?有人见过吗?” 杨平在漆黑的夜色中叹了口气:“反正现在村长他们一时来不了,我们又走不掉,有的是时间和你详细说清楚。都说山有山精,水有水怪。可是当年我们祖辈来到了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地里庄稼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丰足的,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怎么活得下去? “靠村的水是滔滔大江,明有恶浪,暗有凶潮。早上出水晚上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只有面前的这座山,是永远不会动的。何况山上有的是宝,尽可以养活一村人。人就是这样,要讨生活,自然找方便安全的地方讨。宁欺山莫遇水,所以一窝蜂地往山上跑。看看山头山尾都被糟蹋得不像话的时候,却出了个大意外。 “不知道怎么就有人钻进了山腹,在里面发现了一些东西,听说还有具巨大的骨骼。具体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根据村子里的老人们的传说那骨头就是山主的,洞里还有无数山主手下,都是些精怪恶鬼,吓得村子里的人连夜逃下了山。 “可是不上山饭就吃不饱,村里人逼的没办法,只好烧香给山主祷告。好在山主也还通情达理,托梦给村里人,答应继续让大家上山。村里大伙有了饭吃,感激之余,收敛了山主的骨骼,在山腹某处建了个密室,将骨骼葬在里面,表示敬意吧。 “就这样平安无事的相处了好多年,村子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兴旺的时候,不祥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流言,说开始发现山主骨骸的时候,还发现了山主的宝藏,就埋在了藏山主骨骸的密室里。流言越传越邪乎,终于村里有人动了歪脑筋,偷偷把山腹里的密室挖地三尺,据说连山主骨头也糟蹋得不成样子。结果宝藏没找到,却真真的激怒了山主。 “传说那天夜里,山主化身为面目狰狞的山魈,骑着一匹青狼,出现在了村子里每一个人的梦里。这时候人们已经看不见那个慈祥的山主了,而是怒吼着要整个恶水村亡族灭种的凶煞。口口声声要恶水村民生离死别,骨肉相残。不过说是说了,胆战心惊的村民们看接下来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倒也没放在心上。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然后可怕的事情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山主的话一句也没落空。悲惨的事情发生了。” 杨平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高林惊道:“你的意思是发现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有了木客,而且咬伤了很多人?”杨平点点头:“对,那时候不知道谁进山被青狼咬伤,人没死大家也没当回事。不料在不知不觉中,他从身边的人开始袭击。咬的人越来越多。而当被咬的人变成怪物群起袭击村子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大事不好了。 “终于发现了真相的村民为了继续生存下去,即使亲如兄弟、父子,也不敢再相信。脑子里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先对可能变成怪物的人下手。很快村子里充满了恐慌,眼看范围越来越扩大了。到最后谁也不敢相信谁,谁都觉得对方想害自己。听说那个时候,就是有谁无意离别人走近一步都可能挨上一刀。很快有人开始吃不消这种压力,于是在木客、怪物之外,村子里又多了第三种威胁:疯子。 “眼看惨死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分不清是无辜死的还是该死的。听说那个时候,别说村里的人,就是外面人要进村的,也会遭受村民们的袭击死在路上。死人骨头能从村里一直排到镇口去也没人收拾。 “村子里有见识的人终于发现事情正像山主在梦里说的那样,整个恶水村就要亡族灭种了。于是余下的人集体进入了山腹密室中,请求山主息怒。说不清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最后走出山洞的只有数得清的十几个人,出来后他们就封掉了那个山洞。而山主的怒气似乎也随着山洞的复原而消失,也没听说过青狼再咬人的事情。在这余下十几个人的努力下,恶水村渐渐地又重建了起来,但再也恢复不了当年的元气了。” <er h3">十一 杨平一番惊心动魄的话,让高林听得痴了。眼看杨平沉默了片刻,慌忙追问:“如果说山主的怒气已经平息了,那怎么现在又出现了木客这样的怪物?” 杨平摇摇头:“这就谁也不知道了,就像谁也不知道当年那头青狼为什么又出现在山道上一样。难道……”杨平打了个寒噤:“难道山腹中的那个被封了的山洞又被人打开了?可村子里谁会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高林差点就喊出了杨猛的名字,又立刻紧紧地咬住了牙关。说实话,经历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切,高林现在可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特别是在亲眼目睹了六子在自己面前的变化后。想到六子那狰狞的青脸,高林又哆嗦了一下,低声问杨平:“平哥,如果被木客咬了,真的一点恢复的希望也没有?” 杨平先嘀咕道:“村长他们怎么还不来?”然后才慢慢回答高林:“高先生我知道你觉得我杀死六子很残忍。但真的不能手软,就像胳膊上的伤口腐烂,除了挖掉烂肉外,没有别的办法。否则,很快一条胳膊,甚至整个人都没用了。” 高林只听到杨平的声音说话时沉重的呼吸声,眼睛闪闪发亮。不知怎么让高林想起了在驴车上和自己近在咫尺的青狼,毛茸茸的兽身和那双绿莹莹的凶残狼眼,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似乎又闻到了那腥重的兽性呼吸气味,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忽然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既然谁都可能是木客,那在自己身边的杨平就没有被怀疑的可能吗? 杨平听到高林的呼吸变得沉重,却不知道高林的想法。忽然说:“不过你说的对,对付被木客咬过的人,除了杀死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高林一呆,问:“什么?” 杨平说道:“听老辈人说过,如果在被咬过的人变成怪物之前,提前找到木客烧成灰,那被咬过的人就能幸免。不过如果迟了一步,只要开始变成怪物,就没有回头的办法了。” 高林急急道:“那赶紧开始找出木客啊。我觉得这倒也不难。你想,既然是木客,身上肯定有狼牙印。大家都脱光一查不就知道了?” 黑暗中杨平似乎看了看高林:“高先生你想得太简单了。我刚才跟你说过,木客能控制被咬过的人变成怪物的速度。而刚才被袭击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村子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被咬过但还没变成怪物的人。你现在只要当众提出检查伤口的事情,就是逼着木客把他们一下变成没法救回的怪物。 “村子里都是一个姓,都是沾亲带故的人。本来还可以有救的人,就这样一下子被推进了绝路。谁能保证自己家里没有被咬过的人?衣服一脱,狼牙印出来不出来不知道,人牙印的一定会找出一大批。拿这些人怎么办,都是随时会爆发的怪物啊! “没变怪物前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下——不说别的,这次我们准备救回的孩子,谁知道有没有被咬过?我们能下手吗?所以,这个事情只能慢慢来,不能急。只能暗中查出木客的真面目,绝对不能敲锣打鼓的明里进行。否则,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高林正听得心乱如麻,忽然杨平兴奋地大叫起来,指向远处出现的一条长长的火龙:“好了好了,有救了,村长他们终于带着火把来了。” <er h3">十二 高林和村民们纷纷呼喊,来救援的队伍听到跑得更快了。每进一步,似乎高林他们周围的黑暗就被驱散了一分,周围的人影看得越来越清晰了。高林兴奋地握住了放在肩头杨平的手,欢呼:“我们这下有救了。” 村长冲过来一下搭住了高林的肩膀,关切地问:“高先生你没事吧?”高林摇摇头,眼睛看向了村长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掌。被浓雾打湿的衣服冰冷潮湿,村长收回了手,问杨平:“你们怎么走了半天才走到这里?” 杨平将村长拉在一边,低语了一阵。村长的脸色渐渐阴沉,抬头对高林道:“这里太危险,高先生,我让人先送你回去,上山找孩子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高林还是盯着自己的肩头不放,支吾了两声,忽然醒悟,转头急道:“那怎么行?这件事我既然已经跟到现在了,怎么能半途赶我走?何况小秀是为我采药带孩子们上山才出事的,我比你们都有义务找他们回来。我不走!”村长苦笑一声:“可你对山里事情一点都不熟,留下只有更危险。要不,你提点更好的意见,看看下一步怎么做?” 高林像是一下子被村长话里的“危险”两个字提醒,差点跳了起来:“对了,我刚才正和平哥讨论这事呢。我还是觉得把木客留在我们中间更危险,脱衣服检查是必要的。” 村长和杨平对望一眼,杨平打断了高林的话:“高先生你要跟我们走就跟我们走吧,有话留了以后再说。”周围人群听杨平说完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前行。高林急道:“不行不行,你们听我说,不解决这个危险,去救出孩子们也没用的。” 村长拉住了高林的胳膊,拖了一下,让高林的话没有说下去:“高先生,杨平说得对,有什么话留到以后再说。”高林愤怒地甩开了村长的手:“不行!我现在就要说。杨平你刚刚不是还说对待变成怪物的人要像对待伤口上腐烂的肉,除了挖掉外没有别的办法?为什么到该查出木客的时候就不敢下手了?就这么害怕牺牲一些和自己亲近的人吗?” 忽然高林发现自己身边能听见自己说话的村民们都掉头看着自己,目光冰凉而无情,还有说不出的怪异,似乎要扑上来把自己吞掉。杨平将高林拉到身后,村长笑着对听见的几个村民们说:“高先生有些激动,主要还是那次跌伤后头脑不是很清醒,呃,不是很清醒。大家别放在心上。” 然而高林刚才的话似乎触动了村民们的某种禁忌,虽然那几个村民默默转头举着火把前行,但却刻意和落在后面的杨平高林错开前进的方向,行走总不在一条直线上。杨平放慢脚步,眼看和前面的人群拉开了一段距离,才低声向高林抱怨:“高先生,不是我说你年轻,做事也太冲动了!你说话前也得想想吧,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 高林诧异地反问:“我这不是也为大家着想吗?只有检查伤口,揪出木客,才能一劳永逸么。怎么大家都不体谅我呢?” 杨平拍了拍他肩膀:“你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想清楚。现在这个队伍里的人,都是乡里乡亲的。很多还是兄弟、父子,整个村子就是靠这种关系维持着才存在。现在要是照你说的这样一验明,谁是怪物谁是木客一清二楚。底下的就是整户整户的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家家四分五裂。高先生,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为什么刚才大家都对你变脸了。” 高林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不是没想到,而是做不到。”杨平沉重地说:“也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不能做。发现木客悄悄消灭,跟整家整家的你死我活斗到底,完全是两码事。有些事情不揭开,大家还能捂着过正常日子。要是一揭开,整个村子立刻就不是村子了。” 高林感慨地说:“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村子的人虽然没读过书,却比我这个学校里出来的人明事理得多了。真是不服都不行。” 杨平低声道:“高先生客气了,其实不是村里人明白,也不是高先生你糊涂。而是说到底你不是村子里的人,不能站在我们村里人的想法上来想这个事情。这怨不得你,不过你不能把大家逼急了,有的时候,人急了,那可是比狼还要凶狠的。” 高林连连点头:“说的对,说的对。书上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就这个意思吗?只是……”高林忽然诡异地一笑:“现在你站在我的角度,猜猜我底下想做什么?” 杨平还没来得及说话,高林忽然挣开搭在肩头杨平的手,几个箭步冲上前去,高叫道:“大家停下,停下,都掉头来听我说……” 第十章 绝计 <er top">一 高林的喊叫在宁静的夜里传得尤其遥远,与其对应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凌厉的狼嚎,凌厉中带有几分凄惨,然后是群犬此起彼伏的喧闹,似乎遇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又像是对这群各怀心机的人无情嘲笑。 山夜的寂静很快再次恢复了。前方行走的村民纷纷掉头转身面向高林,火把映着张张面孔上的油光游离不定,高林看着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里亮着一个个小光点,不自觉地想起进村时跟在驴车后的那群饥饿的野狗,打个寒噤大声道:“大家听我说,我要问大家,刚才杨平私下对我说,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就因为自私,所以你们怕伤害自己的家人,而不愿去查出木客是谁,宁愿让木客继续去伤害别人家里的人。这是真的吗?” 村民们阴冷的目光纷纷转向杨平,杨平大惊:“我那是开玩笑呢,我那是开玩笑呢。我,我的意思是为了村子不要散成一片,查找木客的事,只能缓着来,缓着来……” 村长在高林身边悄悄抱怨:“高先生,你怎么能这样就把杨平给卖了呢?” 高林理也不理,继续大声道:“村长在抱怨我说我这样做是把杨平给出卖了,但是……” 村民们的目光刷的聚到村长脸上,村长一边擦去满头雾水,一面尴尬地笑着。高林继续说:“但是,我觉得我说出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因为我觉得,杨平的话是错误的。我相信大家,我相信大家绝不会像他说的那么自私。” 村民们的脸色缓和了些,高林看看大家脸色,继续说:“而是你们比他说的还要自私。”村民们一阵骚动,高林中邪一样大吼:“你们怕被伤害的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怕伤害到你们自己!你们怕查出自己亲人被木客咬伤过,大家也会对你们起疑心,怕你们身上有什么伤疤最后没有被查出来……” 村长和杨平冲过来想把高林拖到后面去,边拖边怒责道:“高先生,你过分了,你过分了。”高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邪劲,疯了一样一把推开二人,大声疾呼:“要查,大家一定都要脱衣检查。不能再让木客增加新的怪物了。这才是对村子负责,对孩子们负责……” 杨平跺脚道:“高先生你到底发什么疯啊。现在大家着急去找孩子,真的不能由得你这么乱闹。你还是赶紧回村里吧。你看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有几个村民上来想帮村长把高林摁住,却被高林连踢带咬:“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我要看着你们找出木客。我要看看这木客到底是谁。”村民们看着忽然疯了一样的高林,迷惑不解地纷纷交换着眼神,村长和杨平已经整个呆掉了,四周就这样静了下来。 没有人敢站在高林的身边了,这样高林的身旁没有了火把,整个身影笼罩在雾里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对面的火把下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村长和杨平。 杨平舒了口气,强笑道:“高先生,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吧。不过刚才托你的福,你看看大家这么鼻青脸肿的,身上不定有多少伤了。黑灯瞎火的,哪能就这么轻易查出来?你先回去,明天再说好吗?” 高林明显被杨平敷衍的话激怒了,愤愤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村长:“明天再说?为什么要拖到明天?为什么你总是推三阻四地不让查木客?身上有伤不好查?那就从身上没伤的人先开始查啊!比如我,比如你杨平。” <er h3">二 杨平大惊:“高先生,话不能乱说。听口气,你怎么像是怀疑我是木客?”高林步步紧逼:“为什么不能怀疑?你跟我说过,木客能操纵被咬过的人提前变成怪物,做木客想做的事。我们遇见人群里那么多怪物同时袭击火把,你也说了,在我们身边一定有木客在操纵。随后的黑暗混战中,大家身上都带了伤,可你和我却毫发无损。不是木客,你怎么有这么大的神通,你说,你不值得怀疑吗?” 杨平还没说话,村长已经显得非常不耐烦了:“高先生,我能不能问问你,你到底是跟我们一起救人的还是来闹事的?你看,到现在走不了几步路,你就要生一场事,搅得大家头都晕了。算我求你了,我安排几个人送你回村行不行?” 高林坚定地甩了甩头:“不可能,没弄清楚谁是木客前我坚决不回去!我要对孩子们负责!村长你为什么护着杨平?都说被木客咬过的人会听木客的话做事情……” 村长张张嘴,没有说话,停了片刻,苦笑道:“我可没护着他,要不你让他脱衣服来看看身上有没有狼牙印好了。”杨平大惊:“村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高先生糊涂你也糊涂了吗?要不怕验伤你带头好了,我跟着你做。” 村长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高先生都指明要你带头了,你可千万别推给我。我是在你们之后赶来的,怪物袭击的时候我不在,一点嫌疑也没有。跟我没关系。” 杨平求救地看向村民们,无论是先来还是后来的村民目光都纷纷转向别处。杨平无奈毛躁道:“高先生,玩笑不能乱开,你这样乱指乱认,可是要害死人的——谁做了第一个,不就等于同意你的话逼大家验伤了吗?” 杨平情急下一句话倒点醒了高林,高林突然明白了自己无意中掌握了村民们的法宝:道理正像杨平说的,确实大家都不肯验伤,但同时,谁也不愿别人怀疑自己身上有伤痕。因为如果被怀疑了,不当众验伤,就很容易被大家当成确实有木客嫌疑而被孤立。但如果受不了怀疑同意当众验伤,等于就宣布站在了高林的这一边。那么又站到了大家的对立面。 结果就是高林现在指谁,谁不管怎么做,等着的结局就是要么被孤立,要么被对立。就像在鸡群里,群鸡总是会合力啄死那只与众不同的鸡的。而现在谁与众不同,就由高林说了算了。 高林举起了右手的手指:“我现在还怀疑……”手指蓄势不发,方向游移不定。站在高林面前的村长连忙旁行几步,错开了高林将要落下的手指方向,立刻高林就直面不远处的村民。 更立刻的,村民们从高林对面纷纷分开,就像孙悟空念动分水咒,中间空出空荡荡的一条路来,迎接高林那指谁谁倒霉的手指。 高林的想法被验证了,忽然觉得憋了半天的气终于有了出处,童心大起,迅速缩回了右手,伸出了左手:“其实我怀疑的是……”哗的一声,举着火把的左边村民全部移到了右边去。高林立刻又换了一只手眼看要指向右边,刚移到右边的村民瞬间僵住了,再次紧张地看着高林的指尖。 “够了!”站在旁边的村长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怒吼。高林微微一笑:“哦?村长你有什么意见?”村长气得浑身发抖:“高先生,你不要这么威胁大家。别忘了,我们里面还有一个木客嫌疑最大的人。” 高林像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谁?”村长压低了声音,但周围人却能听得清清楚楚:“你!高先生!别忘了,你头部的伤,就是因为被青狼追赶翻了车才留下的。谁知道青狼那时候有没有咬过你哪里?” 高林盯着村长的眼睛。村长畏缩了一下,腰板又挺直了:“说起来,本来村子里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木客事情了。但你高先生一进村,村子里就出了事。论理,你是客人,我们不该怀疑你。但你现在却逼着大家翻脸,我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村民们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表明了立场无疑都站在村长一边。高林忽然有些心慌,辩解道:“我有什么好怀疑的。按你说的,我头受伤后不是一直躺在床上静养吗?一直有人照看的,怎么有机会对大家下手制造怪物呢?” 村长冷冷一笑:“那就不好说了。白天呢是有人照看,可夜里呢?夜里要是你睁开眼睛,掀开被子溜下床,偷偷地在村子里游荡——谁又会去提防一个本该昏迷的人呢?何况,第一个变成怪物的不是六子吗?六子可是最接近你的了——本来就是他照顾你的。要是你先咬伤了他,你不但做什么他都不会说出去,还会成为你的帮凶!唉,我那可怜的六子啊。” 村长擦了擦眼角,高林看着周围村民一双双饿狼般的眼睛,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也许整个恶水村就是一个疯狂的聚集,全村都是木客或者怪物。而唯一清白的只有自己。也许他们蓄谋已久,只等自己证明身上没有牙印,是不同于他们的异类,就要一拥而上,把自己撕成碎片。 也许鸡群里那只被啄死的鸡不管怎样最后只会是自己,但高林知道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咬牙道:“怀疑我没关系,我本来就准备第一个洗清木客的嫌疑。村长,我现在就把衣服脱给你们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被青狼咬过。你该没意见了吧?” 出乎高林意料的是村长仰头打了个哈哈:“那倒也不必,我们敬重高先生是个斯文人,怎么会要求您做出当众脱光检查这么丢人的事情?只求你不要再捣乱,安安静静地让我们上山找孩子,可好?” 前面的村民们听完村长的话纷纷和善地笑了。村长和杨平走到高林身后,拍了拍高林的肩膀,低声说:“和大家说两句吧,事情就过去了。”这话分明就是给高林一个台阶下了。 不知怎么高林却感觉一阵冷战:为什么这两人总喜欢从后面拍自己肩膀呢?据说狼总是从背后接近人,悄悄人立而起搭住人的肩膀,等人一回头,狼牙就会刺穿人的喉咙——高林不敢转头看杨平和村长,喏喏两声,抬头对村民们笑了笑:“村长说得太客气了,其实……其实……” 村民们满怀期待地等着高林的下一句话,不料高林忽然一咬牙:“其实我知道大家还是在怀疑我,为了洗清嫌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 高林迅速解开衣扣,拉下身上的衣服,抢过一支火把照亮身体:“就是从我开始,每个人都要检查。大家看好,我身上有伤吗?” 众人被高林的举动吓呆了,片刻的沉默后,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 <er h3">三 村长一把拉住高林的腰带,指着高林的腰间说不出话来。高林低头一看,张口结舌。眼见自己左侧腰肋靠后背半寸处,一排深深的犬牙交错痕迹。抬头看去,村民们步步紧逼。村长叹息道:“高先生,原来这里最会骗人的,还是你这个木客啊。” 高林怒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不可能被咬过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村长冷冷地说:“有没有印象只有你自己知道了,说不说也是你自己决定的。”高林愤愤道:“如果真的有咬伤,我在村子里这么多天,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你们会不乘机检查?” 村长嘴角抽动一下:“高先生你远来是客,谁会没事趁你昏迷去揭你衣服?别忘了村子里有木客是从今夜六子死后大家才知道的,之前根本就没有人想过去检查什么。”高林无语,片刻后像抓住救命稻草:“村长,起码我没有存心骗你们。你想,要是我知道自己身上有伤,会这样第一个脱衣证明自己的清白?” 村长冷冷道:“可是结果说明你并不清白!再说以你被咬的位置,刚才要是腰带往上提点,这火把也不是很亮的,也就这么一晃而过,高先生你可算是彻底洗清嫌疑了。就是苦了底下被你逼着验伤的人。” 高林又惊又怒,眼看村长步步紧逼,言下之意,自己分明是想鱼目混珠,浑水摸鱼。这下可算是彻底毁掉了自己在村民眼里的人品。不过这一切又分明是自己找的,怨得了谁?高林愤愤对村长和杨平道:“好,算我自作聪明又上了你们的当。现在我也不求大家相信了。就算我是木客,你想拿我怎么办?” 村长不答,转身问靠拢来的村民:“家有家法,村有村规,大家说,我们定下的对付木客的规矩还算不算?” 村民们纷纷振臂高呼:“算!算!吊死他,烧死他!”高林苦笑道:“当然要算的!我在村里是唯一不沾亲带故的人,处死我人人都会心安理得。村长你问大家,不是坐定要毁了我么。”村长狞笑一声:“高先生你就别抱怨了。要不问大家,难道这当众杀人的罪让我自己一个人来背?” 村长话音没落,高林已经被人群簇拥着抬了起来,一直抬到就近的大树下。有村民掏出本来准备用来擒狼套狗的绳索,直接套在了高林的脖子上,就手抛过了树杈;有村民从附近找来了石头,垫在了高林脚底下;有村民拉高了绳子,在树干上打了结,一切准备就绪,众人纷纷散开,高林冷汗直冒,脖子里的绳子将自己死死勒紧,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就像一条已经咬住钓线,随时会被提上岸去的鱼。 不过放饵的人那么多,却谁也不愿做提竿捉鱼的人。高林垫着脚尖,努力才能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脑中一片混乱:自己可真是一招下错,满盘皆输了。 <er h3">四 突然一声大吼:“住手!”高林心中一宽,一口气差点放下去提不上来,只听杨平正气凛然道:“高先生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我们村子里。” 村长说道:“这个么,杨平,你说大家不也是被逼的吗?事情到现在,大家能看得这么清楚,不都是高先生自找的吗?你说要是放了他,坏了规矩,那以后再遇见木客,怎么处理?” 杨平哼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规矩是村子里定的,高先生却不是村子里的人!”村长摇头道:“进了村子,就是村子的人,这个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平子你还是听大家的意见吧。” 高林有心帮杨平争辩几句,脖子上的绳子却勒得他只能喘气不能说话,瞪圆了眼睛看着沉默的杨平。忽然杨平一笑,垂手道:“村长你说的对,那就请你来,勒死高先生,一了百了。” 杨平随即退了开去,高林眼睛陡地增大,刚放下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好在绳子勒住了没飞出来。村长的眼睛瞪得比高林还大,盯着绳子看了又看,忽然一声苦笑:“平子你这不是作弄人吗?我哪敢杀人?还是你来吧!” 杨平摇摇头:“我胆子比你还小,更不敢杀人。村长你请先。”村长喘起了粗气:“你不敢?你不敢谁敢?你用刀子捅六子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现在跟我装?” 杨平拔出了背后的刀子双手捧给村长:“话不是这么说,情况不同。我杀六子的时候,六子已经没人性了,跟上山杀狼没区别。现在高先生说话都跟正常人一样,看他也是为了急着救小小他们才惹这场祸上身。好好一人,哪能跟猪似的说杀就杀?我下不来手的,既然规矩是你要执行的,还是你来吧。” 村长看着面前的刀子打了个寒战,后退一步,强笑道:“平子你把这玩意拿远点,我怎么看了这么瘆人。这样,你问大家,有谁愿意动手的,请他来吧。” 杨平收起刀子,走到高林身后,踮脚摸了摸绷得笔直的绳子,兴致勃勃地对着村民说道:“好啊,谁愿意来吊死高先生的赶紧往前来,看到这石头没有?” 杨平用脚点了点垫在高林脚下的石头,高林一阵晃荡,只听杨平说:“谁上来一脚把石头踢开,然后这里。”杨平指指高林的脖子:“就会咔嚓一声,然后这里。” 杨平一指,众人眼光纷纷看向高林涨得通红的脸,杨平说:“舌头就会伸出来,很长很长——”不用他说高林这时候舌头也快伸出来了,憋得发紫的嘴唇在火把下蠕动,村民们不自觉地纷纷后退。议论纷纷中只听杨平冷冷地说了最后一句:“这样,这个活生生的人就死了,踢倒石头的人就在大家眼皮底下成了为民除害的杀人凶手,我们都会记住他杀人——的功劳的。 “我说完了,谁来上前动手,简单的踢下石头就行了。来,你吗?”杨平问离他最近的一个村民。村民大惊,连连摆手躲进人群不见了。 杨平点点头:“大家太客气了,这么大的功劳你推我让的,那请将不如点将,我来请……”村民们的脸色顿时惶恐起来,村长连忙拉住了杨平的手,苦笑道:“平子你就别让大家难堪了,这里除了你,我看是谁也没本事也没胆量做这个……这个……这个事情,要不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杨平缓缓道:“我说还是放了高先生,让他出村,自生自灭。”村长摇摇头:“不能,不能。”杨平冷笑道:“不能放,那就你来杀。”村长再次摇摇头:“这是真的不能。平子我跟你说,你要是放高先生出去,那你杀死六子的事情就会被别人知道。村外的人不一定就能懂我们村子里发生的怪事,到时候,你能说得清楚吗?” 杨平的脸色变了,村长看了看杨平的脸色,继续说道:“还有更要命的,你想,村外的人要是不相信木客的事情还不是最坏的。就怕相信了,那才是给村子带来了灭顶之灾。” <er h3">五 杨平问:“什么?”村长看向远处山影的轮廓,缓缓道:“如果高先生活着出去,外面迟早也有人会被高先生咬过变成怪物,到时候大家自然会追查到我们村子。谁还再敢和我们村子打交道,就算外面的人不来吊死我们,只要不和我们交易,不让我们出村,两个月的时间,村子里只怕一个活人也留不下。” 村长越说越激动,声音渐渐大得让村民们全部可以听见。面对交头接耳的村民,杨平退缩了,叹了一口气,略略放松高林脖子上的绳索,大声说:“高先生,这次我是真的帮不了你了。村长说的句句在理,总不能为你一个人,牺牲了整个村子。” 高林略略松了口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上的绳子还是让他说不出话来。杨平顿了一顿,一跺脚下定了决心:“既然这样,我来下手,还能给你个痛快。要怨就怨我一人,不关大伙的事。”立刻一双双感谢的眼睛看向了杨平,高林心头一堵,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幽幽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只见夜的黑,高林只能感觉到自己还被吊着,绳子还在脖子上,衣服也被披上了。高林吸了口气,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杨平的声音响了起来:“高先生你没事吧?” 高林心头一宽,努力说道:“暂时没事,不过再不放下来就该有事了!其他人呢?”杨平道:“走了,都去山上了。我哄开他们让我留下独自处理你,谁知你半天不动我还以为真出事了。” 高林感谢地说:“我没事,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平哥,麻烦你放我下来好不好。我快坚持不住了。”杨平说:“好。”但就是不见动手解绳子。 高林努力咳嗽一声,正要继续央求几句,忽然听见杨平轻轻地笑了:“好是好,要是放下来你又不老实怎么办?” 高林心头一寒,只听杨平和蔼地笑道:“高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搞的名堂的?我们真的总是太低估你了。” 高林想摇头却被脖子上的绳子套得死死的,强笑道:“你说什么呢,平哥!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杨平摇头笑道:“谦虚,高先生你总是这么谦虚。不过我真的蛮好奇的,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是在给你下计,那要么就别中计,要么就将计就计,干嘛这么像被绳圈套住的兔子,一点不老实,总是跳来跳去的?” 高林是真的吃不消了,稍稍沉默,决然道:“行,既然杨平你都撕破脸了,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不过你先把我脖子上的绳子解开吧——你也不想对着一个死人问问题吧。” 杨平痛快地点点头:“对,高先生你说得有道理。”随即在高林脚下垫了一块高些的石头,歪着头欣赏片刻,笑道:“这样就死不了了。高先生你现在可以说了。” 高林怒火中烧,大叫道:“杨平,我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折磨我?陈盛呢?范丽呢?被你弄哪去了?你为什么偏偏留下我,装神弄鬼的,想玩什么把戏?” 一激动高林感觉脖子上绳子又紧了,一阵咳嗽说不出话来,杨平笑道:“高先生你可千万别再激动了,气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呢,可不能让你死的这么快啊……”说着在高林肩头轻拍两下,以示亲密。高林一阵寒意炸上头皮。苦笑道:“杨平,我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就不要折腾我了吧?” 杨平连连点头:“是啊,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你是君子,我是小人,都是我得罪了你……”天色渐渐有了亮意,朦胧中高林看着杨平盯着自己的眼睛里像两团火渐渐点着,忽然杨平发出了野兽般的号叫…… <er h3">六 杨平冲上来一脚踢开了高林脚下的石头,恶狠狠地举高双手掐紧了高林的脖子,像野兽一般嘶吼着,热气阵阵喷到了高林脸上:“你没对不起我的地方,你当然没对不起我的地方。姓高的,要不是你帮陈盛对付我,我现在早就拿到宝藏,远走高飞了。为了宝藏,我连亲生儿子的命都豁出去了。结果呢?结果呢!结果舍得了孩子套不了狼,现在还被人家抓在掌心里,要扁要圆的随便捏。姓高的,你真的一点没有对不起我啊!!” 杨平举起双手也就正好够着吊起来的高林脖子,从下往上用力也不是很方便。即使这样,高林的眼前还是金星乱冒,手足乱蹈,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忽然不远处传来惊叫:“杨平,快放手,快放手,你快把他掐死了。” 正是举着火把赶来的村长的声音。村长连跑带奔过来,用火把燎断了高林脖子上的绳索。杨平这才清醒过来,连忙抱着高林放倒,蹲下一摸高林的鼻子,擦擦头上的冷汗:“还好,还好你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一点,我这祸可就闯大了。” 村长也弯腰摸了摸高林的鼻息,放下心来,淡淡地说:“也没啥大祸,坏了事,最多一命换一命——拿你的命换姓高的命么。”杨平蓦地抬头,怒视村长,村长毫不畏惧,俯视杨平。良久,杨平眼里的凶光渐渐黯淡,垂下头去,叹了一声道:“你最好知道我怕的不是你!” 村长忽然脸上也浮起了一丝苦笑,叹息道:“我哪能不知道。不过你也最好知道,我怕的也不是你。”杨平头也不抬:“所以我们别再老想着谁能压谁一头了。戏里有句唱词唱的好,败军之将,何足言勇。”村长的头更低了:“那是,我和你都是输得只剩一条烂命的人,还得看人家高兴不高兴要。戏里不还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人家比我们高的何止一千一万丈!都老实点算了,不然说不定死在姓高的前面还是后面呢!”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地等着高林醒来。初冬的太阳就这么忽然露出了头,一线冷光恰恰照到村长和杨平身上,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杨平正想说点什么,忽然躺在地上的高林一阵咳嗽。村长嘘了一声,扔了火把,递过断绳,杨平闭嘴接过绳子麻利地把高林捆好,扶起来靠树拴着,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寂静的早晨只听见高林剧烈的咳嗽声。 半晌,杨平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村长:“其他的人呢?会不会有谁在这个时候跑来看见姓高的还活着?”村长看看高林,面无表情地回答:“戏演完了,唱戏的还留着干吗?都被我带回村子去了。折腾了一夜,现在都该洗洗睡了吧。放心,不会有谁跑来发现姓高的还活在这儿的。” 杨平还没说话,高林已经忍不住冷笑一声:“果然演的一场好戏。不过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们用了什么手段来逼村里其他人配合你们演这场戏的呢?” 村长点点头:“呵呵,说逼未免有些难听了。你怎么知道大家就不是自愿的呢?反正路长得很,我们可以一边走一边说,正好省得路上闷人。”高林一惊:“路上?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杨平接口笑道:“高先生,别忘了你现在在村里人的印象里已经是个死人。死人自然要到死人该去的地方——不过你不会寂寞的,那地方可有位老朋友在等着你呢。” 高林大慌:“要杀死我在哪里动手不都一样?为什么还要去别的地方?你们是不是又要耍什么把戏?”杨平一笑:“当然如果高先生你坚持要我们现在下手也行,我和村长肯定能满足你。不过搬运尸体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选跟我们走可以多活几天,还是你真的坚持让我们现在就动手呢?” <er h3">七 杨平话没说完,高林慌忙宣布:“我跟你们走。”杨平和村长相视一笑:“高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那话就不用多说了,我们走吧。” 被放下的高林跌跌撞撞地走在中间,一根套在脖子上的绳子牵在走在前面的杨平手中,一根反绑双手的绳子牵在走在后面的村长手里。村长和杨平此刻看来倒也不是想刻意虐待他,绳子拉得不是很紧。虽然还是苦不堪言,但比起被悬在半空里的滋味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眼看道路渐渐的盘高了,越来越往山深处了,高林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刚才杨平你说带我去的地方有位老朋友等我,指的是谁?”杨平嘿嘿一笑:“是谁你到了地方不就知道了?还是先谈谈你是怎么看破我们设的套的吧。我猜,开始村里虽然都统一说孩子们还活着你就没信。” 高林冷笑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选了从这点下手骗我,本来就是错的。因为不管你们说得怎么天花乱坠,你们最后也不可能交出孩子们来。这个漏洞太明显了。”杨平叹息道:“不是小看,实在我们也有说不出的苦处。你说你一教书的大老远跑我们这穷乡僻岭来,我要直接告诉你孩子一个都不在了,再求你把过去发生过的事当成一场梦,估计你能扇我几耳光。” 村长闷哼着接道:“我就说不行的,事情摆那太明显了。孩子们活不过来,杨大个也活不过来。偏偏杨平你还有那自信,找来戏班那赶车的来冒充杨大个。你说那家伙个子大是大了,偏偏长的那一脸奇形怪状,能像是姓杨的吗?我怕这姓高的从开始就是看他越看越怀疑。” 杨平淡淡地道:“那也未必,我看起码有一刻,高先生是对自己的记忆产生过怀疑的。高先生,要是你说六子死的时候,你都没上当,那我可会伤心的。” 高林还没说话,村长先怒了起来:“亏杨平你还有脸说!我问你,为什么你要下毒手杀了六子?” 杨平笑着反问:“怎么是我下毒手的呢?我看过刀口,胸前捅得那叫一个乱。可我怎么记得我下刀是在六子的背后?是不是我离开屋子后又发生了点什么? “高先生是君子,不会动刀动枪的。那么,村长你能不能告诉我,六子胸前横七竖八的刀口,是谁下的毒手?是谁最后面对面地宰了六子?六子的死,最后该算在谁的头上?你一句话,我来替六子报仇。” 村长一时语塞,片刻后愤愤地说:“我有什么办法?我还不是怕六子临死前对姓高的说出我们的计划来。要怨都怨你,既然下了手,为什么不做绝?你可知道你走后没几分钟,六子居然回了一口气,拉着姓高的要说话,我才扑上去……” 杨平接口道:“大义灭亲,大义灭亲,好手段,好手段。那我的想法不就和你一样么,也是怕留着六子会多事。戏要么不唱,要么就唱得漂亮。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保证高先生上当?” 村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忽然吼了起来:“别说得好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你是看六子是我的人,才借机下的手,好去了我的帮手,对不对?!” 杨平刷的转头,冷冷地盯住村长:“杨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别忘了我们都是给谁做事,别忘了那位的手段。你一给人做事的还留着帮手想干吗啊?想造反啊?要是被他听到了,村长……” 杨平拉长了音调,说不尽的意味深长。村长的身体像是矮了半截,连连擦去头上的冷汗,赔笑道:“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不要再吵起来让外人笑话了。不说了,不说了。六子这东西我早觉得他是坏胚子,该杀,该杀!” 杨平微微一笑,一指高林:“那村长你说的外人,指的可不就是高先生么!” <er h3">八 高林冷冷地说:“我当然是外人,不过外人也是人!如果跟你杨平不分内外做一伙的,不就是个畜生了吗?”杨平指着高林的手抖了一下,高林笑了:“这可不是我骂你,杨平是个畜生,这可是你自己当着盛哥和我的面叫的,还连叫三遍,我可没冤枉你。哈哈……” 杨平眼睛里要喷出火来,恨不得一口生吞了高林。村长脸上也浮起了笑意,站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好戏。忽然杨平仰头打了个哈哈,再低头已经换上了平和的笑脸:“高先生,你不用旁敲侧击地打听陈盛的下落,我是不会上当的。” 高林沉默不说话,杨平笑着说:“离带你去的地方还远着呢,有时间不如和我们说说你还觉得我们安排里有哪些漏洞,可好?”高林想了想:“也好,那我实话告诉你,我真正确定你们奸计的关键,还是亏了村长一手告诉我的啊!” 杨平看向村长,村长的脸色立刻变了:“别听他的,摆明了想挑拨离间。”高林冷冷一笑:“我说话可不像你们那样信口开河。看看你自己的手心吧,我肩头衣服的青色掌印可是你留下的吧?” 村长偷偷地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脸色瞬间变了,慌忙想把手藏到裤兜里去。但杨平已经凑过头去看了一眼,笑道:“啧啧,这还真是你一手告诉的啊。我说姓高的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们在演戏,原来是你这泄的密。” 村长使劲地把手在裤缝上蹭着,一时没顾上搭理杨平。高林继续说:“你们的计划成也成在这雾上,败也败在这雾上。如果不是利用雾里能见度低,你们装神弄鬼的把戏也不能这么顺利,害得我也差点就被你们骗了。 “不过你们没想到这雾水太重,我整件衣服都被打湿了。正好村长的手又总喜欢搭在我肩膀上,让我无意发现了肩头的青手印。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你们不巧又一再提到死去的六子,终于让我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杨平点头道:“我就说我们总是小看你吧。高先生你到底是个读过书的,和我们水平就是不一样啊。”高林淡淡地道:“这也没什么。只要想通这个关节,那当时你们在屋子里杀害六子的破绽就太多了。首先,我立刻想到的就是村长几次举动前后不一,矛盾太大。” 村长停止了擦拭的手:“我又怎么了?”高林说:“你口口声声对六子好,可是下手的时候又未免太狠。当时谁都看得出六子虽然没死,已经奄奄一息,根本对我没什么威胁。可你连他一句话都不等,一下就捅了那么多刀。不像救人,倒像灭口。 “六子被你杀了后,你又假惺惺地拿了毛巾,自己眼泪都顾不上擦,就急着把毛巾放在他脸上,又看着等半天才跟我说话。六子脸都被遮住了,你看的什么?其实是等毛巾被血浸透后,以为六子变脸的秘密就再也不会被人发现了吧。 “那时候我就想起来了。开始的时候,你在屋里把这毛巾递给我,我没用就放在一边。然后六子从屋外进来,不停地擦头上的雾水,我自然会把毛巾递给他。六子擦脸的时候面向村长你,杨平忽然又着急要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到六子回头的一刹那,你们安排的布局,就开始了。 “我猜,那个毛巾上涂的东西,应该是当时戏班里变脸用的道具吧,最后落在了你们的手里?毛巾干的时候只是普通的白色,但遇见水,比如六子一头脸的雾水,就变成了那种诡异的青色。如此一来,本来怎么也让人想不通,六子怎么会在瞬间变成青脸怪物的秘密就很明显了。说到底,六子不过是在配合你们演一出类似变脸的好戏——变身! “但六子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场戏的票价,居然是他的命。其实不管杨平是为了把戏演得更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不会留下他这个活口作为破绽。六子最后只能走上绝路,因为这本就是一条绝计!” <er h3">九 高林不再搭理村长,对杨平说:“代价虽然够大了,可惜六子死了,村长还怕做得不绝,怕留下那条变色的毛巾的破绽。又特地把六子擦过脸的毛巾急急放在了血泊上,一直守到毛巾被血浸透到看不出颜色。本来我还真的没注意那条毛巾,不过村长这么欲盖弥彰,倒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那时候我还没有想到那条毛巾就是六子变身的关键。 “但村长没想到,因为毛巾被六子擦过脸后已经湿了,村长拿起毛巾的时候青色就沾在了他的手上。他没有注意到这点,就急忙带着队伍来配合你演下一场戏。而我的外衣恰巧在浓雾中也湿润了,当村长几次把手搭在我肩膀的时候,上面的青色就很明显。发现青色掌印的我将前面的事连起来一想,立刻就想明白你们其实一直在搞鬼。可就是到现在我还没想明白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要杀死我?可我在你们面前就像在砧板上的鱼,想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动手不行,至于花这么大代价,这么大动作来演这么一出戏吗?但不管你们是想做什么,我当时就决定,我都不能被你们牵着鼻子走。于是我……” 杨平接口道:“于是那个时候起你就什么都跟我和村长作对,什么都反着来。我们说让你回去,你就非要跟着队伍。我们说急着上山找孩子,你就非要先查出队伍里的木客。我们说不要脱衣服验明伤口,你就第一个解衣证明。反正坚决不按我们的意见做,搅得我们不得安宁。对吧?不过你也没想到吧,这么做的结果反而更快地把你送进了屠场,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哦。” 高林冷笑一声:“那谁知道。你不用总拿杀我来做威胁。从我被吊后醒来第一眼看到你杨平开始,我就确定了,你们的目的,绝对不是想杀死我这么简单。不然前半夜我露出伤口,大家要当场吊死我的时候,你杨平就不会这么左拦右阻的。更不会留我活到现在。说到底,我现在跟你们走,就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高林一口气说完,村长和杨平停下脚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高林。良久,杨平啪啪地慢慢鼓了两下掌,赞叹道:“佩服,佩服。说真的,高先生,我都有点舍不得把你绑这么紧了。万一把这么聪明的脑袋绑坏了不是太可惜了?好吧,六子的事情就算是我们太蠢,做得过火,让你笑话了。 “那我们计划里最精彩的地方,你懂的,关于木客的事情,你是怎么看的呢?如果你告诉我,这样大的动作,你始终都没上当过,就当我们在耍猴戏,我就真的太难过了。” 高林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还真被你说中了。我很佩服杨平你讲故事的本事。说实话,要不是我从来不信这些鬼鬼神神的话,还真能被你给吓住了。不过太可惜了,我不是在你们村子里长大的。你认为很容易让人相信的这些山主啊,木客啊之类的鬼话,只能用来哄哄村民们。真的拿到山外面去,能被你蒙住的还真找不出几个来。” 杨平和村长对望一眼,杨平长叹一声:“这就是没见过大世面的结果啊。本来还以为真是条绝计,结果被高先生你这么一说,我们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既然高先生你这么坦白,我们也没必要再瞒你什么了。老实说,这个山主和木客的故事,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本来就是我们村子里一直流传着的一个传说……” <er h3">十 杨平继续道:“刚才高先生你有句话说得很对。这种故事,哄山外面的人,是很难哄得住的。不过我们村子里的每个人,却对这个传说是相信得不能再相信了。高先生你先前不是奇怪,我和村长到底用什么方法来让村子里每一个人和我们串通起来演戏的吗?不怕你笑话,我们也就是用的这个木客的传说。 “当然现在你一定很清楚了,根本没有木客的存在。你身上的牙印,自然是我们趁你昏迷的时候给你弄上去的。不过村民们却对木客的存在没有怀疑的啊。六子装成怪物,倒不是仅仅想让你上当,更多的是给村里人看的,再加深一下村里人对木客的相信。所以我要杀了六子,不杀他,像原来对他说好的那样让他跑掉,哪来的怪物尸体让赶来的村里人看?哪能让他们对村子里再次出现木客坚信不疑呢?村长,这下你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吧?” 村长冷哼一声,杨平不理村长,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高先生实话对你说,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村子里的人对孩子们的死这么快就没了反应,反过来和我们合伙骗你说孩子们都好好的呢?不怕告诉你知道,木客这个计划,不是在你醒来的时候才进行的,而是在你昏睡的那段时间里,前路就已经铺好了。你高先生当然知道孩子们的死和我的安排有关,但是村民们可一直蒙在鼓里呢。虽然曾经拿杨猛做了替罪羊。”杨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高林恨道:“猛哥也是和陈盛一样,没看出你这只披着人皮的恶鬼,才会遭受这种不白之冤。” 杨平微微一笑,继续道:“但结果又被你多事,洗刷了他的嫌疑。好在后来进村的陈盛又将这笔账算在了班主身上,不过他和村子里的人素来不睦,加上以为戏班的人必然会在他手上斩尽杀绝,也就懒得去查出到底是谁下的手。这样就给了我另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村子里到最后也不知道孩子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只要随便放点风,造点影子,很容易就让大家把真凶联想到了传说中的木客身上。” 高林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晚上一场寻孩子的戏,是你提前拍胸口在村民们面前保证能找出木客到底是谁,条件就是大家要在我面前守口如瓶,配合你演好这出戏。对不对?” 杨平摇头笑道:“这次高先生你倒猜错了。不过也不能算错,我本来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一说是木客杀死的孩子们,村民们全都怂了,都怕得罪山主,连查都不敢查了,让他们配合我演戏找出木客更是想都别想。” 高林茫然了,杨平看着高林迷惑的样子,慢慢地笑了:“所以你高先生也有想不通的时候啊。不过不怪你,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关于村子里的另一个传说,关于怎么既不得罪山主,又能让村子摆脱木客阴影的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活祭——杀死活人给山主做祭品,可以平息山主的怒气,让青狼召回木客。高先生,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当年村子里剩下的人去了山腹的神庙,求山主放过了整个恶水村的事情么。他们当时做的就是用活人的生命向山主祭奠,山主接受了这个供品,村子才得以保存下来。 “当然了,你也知道现在不是以前,私下杀人是一回事,公开杀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村子里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每家每户都有亲人,拿谁做祭品都说不过去。这么一来,倒不用我找村子里的人串通了。他们主动提了出来,那个最适合的祭品,就是你啊,高先生。呵呵……所以那时候戏都安排好了,就等你醒来演给你看了。” <er h3">十一 杨平的笑声让高林毛骨悚然,但更让他感到彻骨寒意的是:没想到看似那么和善的村民们,那些下午还在亲切问候自己病情的乡亲们,原来当时已经打定了让自己成为祭品的主意。为了自己和亲人的生存,人居然可以如此自私冷酷。不过高林拉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不放:“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杨平的话?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诬陷大家。” 杨平平和地笑了:“呵呵,高先生。你觉得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还有必要哄你吗?更重要的是,除了我刚才告诉你的,你还能想出别的原因来解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再告诉你,你昏迷的时候,我和村长在你身上造牙印的时候,周围围的可是人山人海,大家都在看着呢。村子里人人都知道今夜你要被冤枉成木客吊死,烧得连渣都不剩,只有你自己蒙在鼓里。” 高林再也说不出话来。杨平接着笑道:“现在高先生你明白了?不是我逼着大家跟我演戏,相反的,是大家逼着我跟他们演戏啊。这么多人里面,真正不想你死的,反而是你一直在提防的我和村长。从上路开始,我们就一直在想方设法保护你,可是你太不领情了。凡是我们说的话,你都不听。凡是我们的建议,你都反对,我们让你回去,你不干,非要继续跟着走。我们让你不要脱衣,你不干,非要证明自己是木客。这样真是神仙也没辙了。” 高林哼道:“你们有这么好心?我还是不相信你的话。如果村里要拿我做祭品,完全可以在村里下手,甚至不必要等我醒来就可以下手,何必要费劲等我醒来带我来山上?” 杨平笑道:“那是因为按照传说里的说法,你死在村子里是不算的。只有你心甘情愿地来到这座山上,然后在这里把你杀死焚化给山主爷,整个祭奠才算真正完成。至于你说我们有没有这么好心么——当然有啊。你这么聪明、这么年轻,我们怎么舍得你死——开玩笑的,我们不让你死自然有我们的目的。 “本来在刚进山的那处水凹只是村里计划的开始,一来为了等到村长带其他人赶来参加祭祀,二来也是先给你放个木客的风,让你死个清楚。最重要的是,得让大家有个合适的杀人借口——杀人有罪,杀木客可是没罪的,虽然是自己骗自己也顾不得了。真正合适动手的地点,村里还是选在了山深处一般人不会到的地方。 “而我和村长本来也打算好了,到了山深处,想办法避开大家,把你救到别的地方去。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太聪明,自己看出了破绽,还不依不饶,矛头全对着我和村长来了,把我们逼得没话可说。最要命的是,那时候已经进山了。既然你自己不停找不自在,村里人也就不再客气了——反正也算是你自愿进山的了,又是自己跳出来承认是木客,各种借口瞬间都齐了,大家都想立刻吊死你烧干净,完成祭祀回去洗洗睡了。” 一番话说得高林无语,一直不说话的村长突然笑了起来:“所以高先生你还是得感谢我和杨平啊,不然你的骨灰早就撒在山路上了。可瞧瞧你做的事情吧,我们一片好心都被你当成驴肝肺了。不过不要紧,前面那个山洞你看到了吧,那就是我们要你去的地方。我和杨平的目的,从头到尾就是想把你毫发无损地带进山洞里去。进去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报答我们的好意啊……” <er h3">十二 高林当然不会相信村长和杨平会对自己有着什么好意。看着面前晨光下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般的山洞洞口,似乎正等着将自己吞噬,再看看一旁狞笑着的村长和杨平,高林的心不由自主地快速跳动起来。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更主要的是高林想起杨平的话,这里面有位老朋友在等着自己。 是谁呢?高林心里暗想。难道是范丽?不不,最好别是,如果范丽落在了杨平他们的手里,天知道会吃多少苦。是陈盛?不可能,盛哥那么大本事,怎么会落到他们的手里。或者是小秀?这个可能性很大。 杨猛将小秀托付给了自己,自己却辜负了他的信任,没能保护好小秀,让她落在了村长这些恶人的手里,实在没脸见人,可是为什么杨猛对自己隐瞒了小秀的真实性别呢?高林忽然想起七子歌谣的悲剧刚发生的时候,杨猛和村长他们都很肯定歌谣里被杀的孩子不会包括小秀。 他们的依据是不是因为“子”是专用于男孩子的称呼,这不是说明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小秀是女孩而只有自己蒙在鼓里吗?自己刚醒来的时候杨平和村长说女人都去赶集了自然也是托词,为什么恶水村就是不能让自己知道有女人的存在呢? 从自己进村后的一系列经历看,恶水村实在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不知道隐藏了多少惊人的秘密。恶水村里,走出去的陈盛、阎五就不用说了。留在村里的杨猛、杨平、杨锋、杨洞等人,或身怀绝技,或心志坚忍,也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为什么会甘愿在这个不起眼的山村里默默无闻呢? 村子里会不会还有更厉害的人没有露面?如果有,他是什么样的人?是会站在自己和陈盛一边还是会帮杨平和村长,或者别有企图?高林站在洞口想得痴了,村长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高先生,都到洞门口了,你还想什么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乖乖进去吧。” 高林被推了个踉跄,一步跌了进去。洞里比外面黑得多了,一股霉味夹杂着湿气扑面而来,隐隐还有一股铁锈气息。随后村长和杨平也走进了山洞,将高林推搡着关进了一间铁栅栏隔成的牢笼里。高林这才适应了洞里的光线,看到除了给自己的牢笼外,洞深处还有间铁笼,一个模糊的身影正蜷缩在笼子里。 高林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但洞深处光线更暗,高林一时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只听杨平走过去踢了踢笼子,阴森森地笑道:“盛哥,起来看看,我们把谁给你带来了?” 高林嘶声大叫:“是你吗?盛哥?”心里真正一沉到底:没指望了,陈盛也被他们捉住了,再也没有获救的指望了。虽然记忆里陈盛已经失去了双臂成了废人,但在最终的刹那,还是带着高林与范丽逃出了杨平的控制,并且看着班主一干凶徒在水淹地道时离奇覆没,所以高林总存着被救的希望。但这一刻,高林彻底地瘫坐在了地上,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er h3">十三 只听洞深处笼子里的陈盛嘶哑着嗓子嗯了一声,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模糊的身影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站起来。杨平随手抓过村长手里熄灭的火把,走过去敲打着铁笼,得意地笑道:“盛哥,现在你可彻底成了困兽了吧?不会再像上一次被班主抓住那样再出什么花招了吧?哎,高先生,你看我给盛哥定做的铁笼子合身不?哎呀,怎么小了点,看着像狗笼?” 高林心头的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起身摇晃着铁栅栏大叫:“杨平,你这畜生,不要再作践盛哥了。欺负一个残废的人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冲我来。” 村长走去洞外望风,洞内杨平哈哈大笑,将火把从栅栏间的缝隙里伸进去捅着站不起来的陈盛:“啧啧,真是义气深重啊。我就作践他怎么了?你咬我啊?你看。”杨平用力地用火把抽打着笼子里的陈盛:“我这样打盛哥他都没意见,高先生你急的什么事情啊。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我还可以开了笼子往死里踹他——我又不是没踹过。 “姓高的,明话告诉你。陈盛膀子断了,身上的骨头也被我踩碎得差不多了。要不是等你来,我早一把火送他升天了。你以为我想留着这个废物?我呸!” 杨平喉头咯咯作响,一口痰吐在了陈盛身上:“要不是等着知道宝藏的下落,我留你有个屁用。算你骨头硬,怎么用刑你都不说。不过你能把自己不当回事,还能把姓高的小命也不当回事?今天晚上前你不说出来,我当你面宰了姓高的。” 高林终于明白了,原来村长和杨平费这么大劲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带来作为胁迫陈盛说出宝藏下落的筹码。眼见暗处陈盛披头散发,微微抬头,冷笑着嘶哑声音说:“宰吧。我要说出来,我们死得更快,这点你比我清楚。你猜,我会说吗?” 杨平哼了一声:“你倒挺聪明,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不过我会用温开水慢慢浇你。听好了,今天你不说,我就卸掉姓高的一只胳膊。顺便再挖你一只眼睛。明天你不说,我卸掉姓高的一条腿。顺便再割你一只耳朵。耗个五六天,我也不指望你说了,我也不跟你耗了。总之你们死的时候,要是爹娘能认出你们来,我也就不叫杨平了。” 陈盛没有说话,高林一身冷汗,他毫不怀疑这点杨平倒是能说到做到。杨平刻意地沉默了几分钟,让笼子里的两人来消化自己的话。片刻后,杨平阴森森地转到高林的笼子前,低声说:“高先生你不是还担心你女朋友吗?嘿嘿,你放心,我们迟早也会找到她的。我劝你提前劝劝陈盛,把宝藏被杨洞那个杀胚转哪去了告诉我们。否则的话,我向你保证,你女朋友被我找到后,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明白没有!” 杨平忽然一声大吼,吓得高林一个哆嗦。杨平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对陈盛笑道:“盛哥你可不要怪小弟心狠,这些年我可一直想念你得紧。你知道的,村里从杨洞那怪物的父亲杨雄死了以后,就没有过铁匠。这两个笼子,是我专门在山外请人打造的。本来一个是给你的,一个是给杨猛的。不过现在杨猛的那个正好省给了高先生——我说这个的意思是,笼子是我亲自看着做起来的,选的好铁做的好工,你一胳膊都没了的人,如果想逃出笼子,我看还是不要费劲了。还是把时间留着你们好好谈谈,看什么时候交出宝藏的下落合适。我还要去村子里吃早饭呢,就不打搅你们了。” 第十一章 山主 <er top">一 杨平大笑着走到洞口,顿了一下回头,道:“忽然想起来,盛哥以前教过我,早上能做的事,可不能拖到中午。今天的这顿鞭子现在就抽了吧。”随手摘下挂在岩壁上的一根皮鞭,返回陈盛的笼子前,打开笼门狠狠地抽了陈盛一顿,返身关上笼门后,持着血淋淋的鞭子对着高林阴笑几声。 高林吓得一个激灵。好在杨平看看洞外天色没有下手,只是从高林衣服上撕下布条扎住了高林的眼睛,再将余下布条团好塞进高林嘴巴,最后将高林反绑的双手串了一截绳子牢牢捆在了铁栏杆上,这才放心地离开。 耳听杨平的脚步声离远,陈盛这才闷哼一声。高林心如刀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努力吐出了嘴里的布团,哽咽着道:“盛哥,都是我太没用,才会连累了你。”只听陈盛强忍疼痛,咬牙咯咯作响,嘶哑着声音喝道:“不准哭,绝对不能说出宝藏的下落。”高林点头道:“好,你说不说就不说。” 陈盛冷然道:“不是光我不说,而是我们都不准说。明白没有?”高林惊讶道:“我当然不会说。我又不知道宝藏在哪,怎么会说?”陈盛欣然道:“很好,就是这样,你一口咬定我没有告诉过你,就行了。” 高林困惑地问:“盛哥你说什么?你当然没有告诉过我宝藏在哪啊!你,你不是记错了吧?”听见陈盛衣服梭梭作响,似乎倚着笼壁慢慢站起身来,喝道:“你说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在水浸没地道,我们跑上山的时候,你都不记得了吗?” 高林被蒙着眼睛,看不见暗处披散的头发挡住了陈盛的脸。陈盛高瘦的身体伫然不动,只听高林迷惑地问:“告诉过我?有吗?盛哥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陈盛还没回答,忽然洞外一个声音叹了口气:“不是他记错了,而是这个人就错了。一个月不见,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蒙着眼的高林全身都颤抖起来: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洞外传来的声音,也是陈盛昔日说话的声音,比洞里陈盛那沙哑模糊的声音,可清楚得多了。 怎么会在一个时间,两个地方,出现了两个陈盛?高林还来不及考虑,就听见洞外传来杨平惊慌的声音:“盛哥饶命,盛哥饶命。”随即洞外陈盛的声音道:“做梦!把笼门开了,让你死得痛快。” 只听杨平声音哆哆嗦嗦:“盛哥,盛哥,不是我不放高先生出来,实在是笼子钥匙已经被杨进拿走了。” 高林还没来得及指出杨平说谎,就听杨平杀猪般的大叫,陈盛的声音冷冷响起:“每三分钟不开门,就让你脸上少个零件。从这只耳朵开始——我是不介意等上几个时辰的。” 杨平哭喊道:“盛哥盛哥这次我真的没骗你,钥匙真的不在我这。”陈盛冷冷道:“一分钟。”杨平叫了起来:“没钥匙你让你的人把锁砸了也一样啊。”陈盛冷冷道:“不,我这位兄弟怎么进去的就要怎么出来。我要看你亲手打开锁给他松绑,你有意见?” 高林欣喜若狂:原来洞外才是真的陈盛,洞里笼子里的那个只是杨平和村长布置的假货。也难得他们肯下血本演得如此逼真。不过——盛哥终于带回人来救我了,盛哥终于带回人来救我了!绝处逢生的喜悦让高林说话都禁不住哆嗦,哽咽道:“盛哥,我就知道他们奈何不了你,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陈盛淡淡地回道:“有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少了两只手。两分钟。”杨平嚎哭了起来:“陈盛你要修理我不要找什么借口。你倒是让他们来我身上翻啊,看有没有钥匙!” 陈盛动也不动:“没有钥匙你长手干嘛?还有半分钟。时间到了还没钥匙,给我把他两只手拿下来。” 旁边有个粗壮的声音答应了一下。杨平大叫等等,陈盛问:“有钥匙了?”杨平喏喏地说不出话来。陈盛凛然道:“砍。” <er h3">二 刀砍在骨头上的声音后,杨平狂吼了一声,悄无声息。等了片刻,那个粗壮的声音道:“盛哥,他暂时醒不过来了,身上也确实没钥匙——那这个笼子现在怎么开?” 陈盛冷冷道:“刀砍,锯锯,用牙咬!锁不是只有钥匙才能开的。”粗壮的声音答应了一声,立刻刀砍铁锁的声音响起。高林心里感动,叫了一声:“盛哥,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感谢你才好。” 陈盛冷然道:“那就什么都不要说。我的兄弟不需要对我说谢。”高林心头一暖,脸上浮出了笑意。山洞深处的假陈盛早吓得说不出话来。一时山洞中只听到铿铿的刀砍在铁具上的声音。 高林鼓起了勇气问:“盛哥你知道范丽现在在哪里不?”陈盛沉默了一会,反问:“你现在很想她?”高林嗯了一声,陈盛再次沉默了没有回答。 高林大慌:“不是她出什么事情了吧?盛哥你可不要瞒我。”陈盛还没有回答,忽然听见杨平呻吟了一声,悠悠醒来。陈盛冷冷道:“问我不如问杨平。” 高林大叫:“杨平,杨平,你告诉我范丽被你们弄哪里去了,快告诉我,告诉我我让盛哥饶你一命。”杨平恶毒地狞笑:“你以为人人都像陈盛这个怪物,成了废人还能活得这么自在?你放心,我死了你女人保证比我死得惨一千倍,一万倍。” 高林全身抖了起来,陈盛道:“杨平,你还是说出范丽的下落吧,不然你会觉得死还是便宜了你。”杨平像临死的野兽一样号叫:“陈盛,你就天大的本事,我想死你也不能让我活。不信,你再进前一步,我就嚼碎了自己的舌头。” 高林慌了手脚,连忙高叫:“盛哥你别冲动别冲动,我还有话问他。”杨平阴森森地喘息着笑了。陈盛决然道:“杨平,你说出那个女人的下落,我将宝藏的下落告诉你。如何?” 高林一阵感动,杨平沉默了一下,惨然道:“我一快要死的人,知道宝藏在哪又有什么用?”陈盛冷冷地说:“知道了起码你也死得没牵没挂。不然你死了也不得闭眼。” 山洞里能听见杨平牙咬得咯咯作响,片刻杨平恶狠狠地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过要你们先说宝藏在哪。”陈盛决然道:“好,如果你听完不说就知道我的手段。不过我发过誓不能将宝藏的下落亲口说出去。高林,你可以说了。” 高林低声道:“可是,盛哥,我不知道宝藏在哪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说。”高林话一出口,刀砍铁笼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只听陈盛涩声道:“你真的不知道?” 片刻后,忽然掌声响了起来,杨平的声音悠悠响起:“不错,不错,戏演得不错。就是可惜了俏眉眼做给瞎子看。” 杨平的声音气闲神足,哪像一个刚被砍断双手的人。更让高林吃惊的是一个女声哭喊道:“我已经按你们说的做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啊。求你们放了我们吧。”杨平慢条斯理地说:“放了你们?我怎么舍得呢?尤其是你,长得这么漂亮,跟了高林这个废物多可惜!” 高林大叫:“范丽,范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听到铁笼打开,一个人被推了进来。一双颤抖的手解开了自己眼睛上蒙着的布。洞口阳光大盛,刺得高林睁不开眼睛,耳中听见杨平客客气气道:“刚才的事您都看到了。姓高的是真的不知道——就麻烦您报给山主了。” 粗壮的声音嗯了一声,杨平又问:“那姓高的和这女人就算没用了。您说怎么处理他们?”粗壮的声音道:“随便吧。待会杨进回来,你们商量商量看着办吧。我要去见山主了。” 高林努力睁开眼睛,正好一个模糊的人影出洞去了,高林顾不上多看,只睁大眼睛看着笼子里面前的人,生怕少看一眼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笼子里,解开高林眼上布条的人,正是他朝思暮想,无处寻找的女友范丽。 <er h3">三 杨平捆在高林背后的绳子打了个很复杂的结,范丽怎么也解不开。杨平饶有兴致地凑近笼子看着手忙脚乱的范丽,调侃道:“高先生,看来你这位女朋友除了一口好口技外,对别的还真的不在行啊。” 高林吃惊地看着范丽:“刚才是你在模仿盛哥说话?你怎么能帮他们做这种事来骗我?”范丽含泪点头又摇头,杨平哈哈大笑:“高先生你实在太不懂女人了。杨尚,杨尚。你还躺那装死呢?快点从笼子里出来,钥匙就在你笼子底下,你又不是不知道,磨蹭什么?” 山洞深处的笼子传来两声呻吟,里面的人却还蜷缩在那一动不动。高林听到杨尚这个名字一下想起他正是《七子歌》里死在坟场棺材里的杨晚晚的父亲,身材高高瘦瘦的,没想到居然被杨平他们利用来扮演陈盛哄自己上当。杨平稍有歉意:“不好意思,为了让姓高的不起疑心,我那顿鞭子确实是打得重了一点。你要是起不来先躺着,回头村长他们来了让他们扶你回村。” 笼子里嗯了一声,杨平不再理会,继续对高林笑着说:“高先生,你曾经说我们安排了一条绝计。却不知道,直到现在,这条绝计才算结束啊。 “你知道不知道,我和村长说你聪明的时候,要花多大的劲才能忍着不笑出来?真是见过蠢的,没见过比你还蠢的。你听好了,从你醒来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在我们的计里了,一直到现在都没走出去。 “不过以你的脑袋,想不明白也是正常。还是我对你说明白吧。这条计的绝不在于它要牺牲几个人,而绝在,这条计不是要隐蔽到你看不出来,而是就要让你看得明明白白,让你深信我们没能瞒得过你,这样你才会在计中越陷越深。 “从让阎五冒充杨大个开始,说孩子们没有死,就是要你深信我们对你在下圈套。不过这个不难,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在对你下圈套。这是明里的计策。然后牺牲六子引出木客的事,是为了让你半信半疑,拿不准我们到底在用什么样的圈套对你下手,这是暗里的伏招。直到村长留在你肩头的青手印,让你恍然大悟,彻底发现我们的手法,以为一切看得明明白白的时候,就是你越陷越深,真正不可自拔的时候。 “我们那时候就怕你真够聪明,会对我们留下这么大的破绽产生怀疑。要知道,这条绝计就是专门为了你这位小聪明、大笨蛋的高先生度身量好造出来的。你也不想想,我杀人会杀不透,还要留给村长下二次手?村长杀了人,就是要让你把注意力放在做了手脚的毛巾上。至于你肩头的青手印就不要说了,都是摆出来让你看的破绽,非要让你认为已经看破我们的心思,想办法逼得我们无路可走,才好让你安心来到这里,开始计划的第二部分。 “计划的第二部分里我们首先选择了把和陈盛体型相似的杨尚提前关在了笼子里,这样先将你指望陈盛救你的最后希望打击掉,让你经过一番自以为是的和我们心力交瘁的斗智后,一下感到末日真正的到了,才能毁掉你的求生意志。之前山道上安排的一切,足够不会让你怀疑我们让你来山洞的明显目的,对早在里面的杨尚产生怀疑。这样你才能在意志崩溃下乖乖吐露出陈盛告诉你的宝藏的下落。 “但是不管你聪明,坚强到还不吐实,没关系,因为杨尚只是第一步棋。虽然我个人觉得他演得很像,但就是骗不过你也真的没关系。其实你能看出他什么破绽更好,因为就算你看不出来,我们最后也会帮你指出来。真正的绝计是蒙上你眼睛以后,由你女人范丽被逼着和我们演的第二出戏。” <er h3">四 杨平继续说:“都说女人会演戏,不过真没想到能演得这么好。早从班主那我们知道你女人有模仿人说话的才能,于是我们告诉她,只要证明陈盛没有告诉你宝藏的下落,或者能套出陈盛已经告诉你的宝藏下落,我们就放你们两人一根汗毛不少地出村。这样她不得不卖力地和我们配合。所有她说的话,自然是由最熟悉陈盛的我来教她的。怎么样,语气说话都很像吧?哈哈。我可没白跟陈盛这么多年啊。 “想你本来以为陈盛被捉,无路可走,忽然听到真正陈盛来救自己的声音,必然大喜过望。如此不断起伏的心情下,怎能再管得住自己的嘴?何况……”杨平啊啊地惨叫了两声,哈哈大笑:“我叫得很像吧?你早对我恨之入骨,忽然听我如此狼狈,心里不知道该有多快活。人这东西,本来就是喜欢听好消息怕听坏事的。这时候不由你不信真正能救出你的、神通广大的陈盛带人回来了。这个时候他放个屁你都会听着,如果这时候他让你说出宝藏下落,你还说不出来,我们确信你就是的的确确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以到你最后那句我不知道一出口,这条计策才算真正用完了。一条连环计,计中计,翻手云,覆手雨,明着暗着交替编织的绳索才算打完了结,牢牢地套在了你的脖子上。可惜啊,高先生,最后证明你对我们一点用也没有。不过你说得也对,这确实是条绝计,因为对你来说,不管你最后是把宝藏下落说出来,还是真的不知道宝藏下落,留给你的都是一条绝路。” 范丽叫了起来:“你骗我,你说过只要我帮你,最后不管怎么样都会放我们走的!”杨平和蔼地一笑:“那我一定说反了。听,村长脚步声已经到洞口了。高先生你自求多福吧。” 杨平话音刚落,村长已经走进了山洞。和杨平得意洋洋的表情不同,村长眉头紧锁,唉声叹气,进来就直搓手:“白忙活了,白忙活了,我在半路听说了,没想到这个姓高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这下怎么跟山主交代呢?” 杨平嘿嘿一笑:“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我们都是按他吩咐做的。姓高的本来就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办法。何况……”杨平阴阴一笑:“这下谁也得不到,不是挺好么。谁真的想要,有本事自己去找到陈盛揪出来好了。娶媳妇也不能包生儿子的。村长,你说是吧?” 村长听了没说话,半晌也慢慢地浮出了笑意:“杨平你真不是个东西,不过我喜欢。嘿嘿,你说的对,谁也得不到。都像我们一样白忙了一场。舒坦,真是舒坦。” 两人互相看了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拼命地拍着对方的肩膀。村长擦擦笑出的眼泪,连拍杨平的肩膀:“来,平子,这两个人留着也没用了。你把那姓高的带出去宰了,这女的我来宰。” 杨平哈哈大笑,轻轻将村长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开,从身后掏出小扎刀,森森地闪着寒光:“村长你说反了吧?这女的是我带来的,自然还是由我带走,就不麻烦你了。” 村长的手僵在空中,看看杨平手里的刀锋,眼皮跳了跳,苦苦一笑:“好,好,没得说。索性两个都麻烦你下手吧,当我没来过。” 杨平眼皮都没抬:“那不行,你喜欢和女人热乎的时候身边还躺个死人啊?你把姓高的给我带出去,带出去随便你拉哪下手去。” <er h3">五 村长愤愤道:“好,好,你说了算。不过你介意死人,就不介意活人在这看着吗?杨尚还躺在那半死不活呢。” 范丽吓得瑟瑟发抖,高林怒声咒骂。杨平皱了皱眉,向山洞里喝道:“杨尚你躺上瘾了是不是?赶紧出来,村长把你和高林一起带出去。” 村长解开笼柱上的绳子,进笼子把捆着手的高林往外面拽,范丽死命抱着高林不放,三个人拉扯在一起,村长回头淫笑着对范丽道:“放心。又不是没有男人,死拉着姓高的不放干嘛。”铁笼那边杨尚嗯了一声,慢慢站起身来。 村长拽不出高林,杨平将刀从笼子缝隙中伸进去,对着范丽的脖子,喝道:“姓高的你再不出来,我就一刀捅下去。”高林痛苦地推开了范丽的手,村长拉住绳子将高林拖了出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咒骂道:“这小骚蹄子还蛮有劲。” 杨平哈哈大笑:“有劲好,我就喜欢有劲的。村长,你可得把姓高的看好,别没下手就被他溜了。”村长将绳子的一头牢牢地打了个死结捆在自己的手腕上,笑道:“想逃,除非我像陈盛那样被砍了手。杨尚,杨尚,你再不走不等你了啊!” 高林要扑向走进笼子里的杨平,杨平咔啦一下将笼子锁上,拉着吓得哭了起来的范丽的手,对着笼子外的高林哈哈大笑:“来啊,有本事你进来啊。”随手将钥匙扔到离笼子不远的地上,恶狠狠地冷笑着:“要不村长你就把他留下,我当面玩了他的女人,看他手绑着怎么能捡起地上的钥匙开锁。” 高林疯了一样地跳骂着,捆在背后手上的绳子牵得村长东倒西歪,村长边使劲把高林往洞口推边摇头道:“杨平你也做得太过了,我还是把他拉出去给他个痛快吧。”高林双脚蹬着洞口不肯走,回头怒骂。杨平边脱衣服边喘着粗气说:“装什么好人。随便你,我顾不上管你们了。”村长怎么也无法将高林从洞口推出去,大骂杨尚:“杨尚你死了吗?还不出来帮忙?” 忽然扭着头的高林咦的一声,看着山洞深处的笼子呆住了。村长见高林放弃了挣扎,心中一喜,正要用劲,忽然发觉不对劲,连忙回头一看,目瞪口呆,片刻后全身抖得跟触电一般。 杨平已经脱了上衣,正在拉扯范丽。忽然发觉四周静得怕人,顺着众人的目光一看,啊的一声,慌忙将手里的刀胡乱挥舞,险些挥着了面前的范丽。范丽连忙趴倒,忽然发现笼外不远处地上就是刚才杨平扔出去的钥匙,偷偷将手从笼子缝隙中伸出将钥匙牢牢攥在手里。 杨平边挥舞刀子边退向笼壁如野兽般大叫:“陈盛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过来我就,就和你拼了。”高林不敢相信地抖声叫道:“盛哥,怎,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死命揉眼睛的村长听高林一声盛哥出口,绝望地哀叹一声,瘫倒在地。 山洞深处笼子里的那个人,如标枪一般站立,缓缓抬起头来,目如冷电:“昨天起我就一直在这里了,只不过你们都把我当成了杨尚。杨平,谢谢你早上的鞭子啊。” 杨平如梦初醒,慌忙寻找自己刚才扔出去的笼子钥匙,一瞥看见了范丽的手,连忙要去抢夺。范丽带着哭腔喊道:“你不要过来,过来我就把它扔到你够不着的地方去。”杨平慌忙摆手:“别,别,小祖宗,我肯定不过去。你,你把钥匙给我。”范丽哭道:“你,你先把刀子扔了,我看了害怕。” 杨平立刻把刀子扔出笼子,慢慢前蹭想抢范丽手里的钥匙。范丽吓得哭喊起来:“你,你再走一步我就真把钥匙扔了。”杨平僵在笼子中间,精赤的上身在冬天的山洞里腾腾地冒着热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一滴滴滴下来。看着另一个笼子里的陈盛发抖,忽然如梦初醒,对着村长大叫:“快,快拿刀子捅了陈盛。他,他没有手的。笼子被锁着,他拿不了钥匙,开不了笼门!” <er h3">六 杨平话音刚落,村长如饿虎一般扑向杨平扔在地上的刀子。高林大惊,慌忙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绳子往洞外的方向拖。村长刚刚弯腰手抓住刀把,却被自己死死捆在手腕上的绳子另一头拖了个狗啃泥,跌得晕头转向。没抓稳的刀子飞出去了好远。 高林顾不得多想,看村长在地上努力向刀子的方向爬去,拖得自己一步步后退,一咬牙原地转圈,将绳子在自己身上绕了起来。没绕两下,就失去了平衡,整个被村长拖倒在地,滚出去老远,正好和村长纠缠在一起。 但毕竟高林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很快村长就占了上风,终于抓住了刀子。杨平在笼子里两眼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快,快捅死姓高的,再杀了陈盛。”村长用膝盖顶住高林后背,高林脸朝下拼命挣扎,村长就势一手摁住高林背后脖子,手里刀子还没举起,忽然听到陈盛冷冷喝道:“杨进!” 村长杨进浑身一抖,手举起了刀子却不敢捅下去。陈盛冷冷道:“把高林手上绳子割了,我饶你不死。”杨平拼命喊道:“别听他的,别听他的。快动手啊!”村长看了看杨平,又看了看陈盛,犹豫不决,手举在空中却放不下来。杨平又急又怒:“杨进你他妈是猪啊,他胳膊都没了你怕他威胁什么?!快动手啊!” 村长的手抖得跟梭子一样,看向陈盛的眼睛,和陈盛目光一触,立刻吓得将视线移开了去。陈盛冷冷道:“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割断高林的绳子,你立刻走,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有意见?” 村长一咬牙,手里一刀挥下,割断了扎住高林双手的绳子,哐啷一声将刀扔下,掩面狂奔。笼子里杨平呆若木鸡,嘴里喃喃道:“杨进,杨进,你个胆小鬼,这下我可真给你害死了。” 高林翻身而起,看了范丽一眼,随即冲向陈盛,激动地叫着:“盛哥,盛哥,钥匙在哪?我来给你开门。”陈盛看看笼子外的高林,冷哼一声:“要什么钥匙?让开!” 陈盛一声大喝,忽然惊天动地的一声,整个山洞都在嗡嗡作响。随着陈盛右边胳膊一挥,笼子上的铁锁砰的一下火花四溅,被砸断飞出,反弹在山洞石壁上,又落在地上滚出好远。笼子铁门被这股力道撞开后擦着高林的鼻子反撞在铁笼栅栏上,又反撞回来,来回几次,才吱呀着半启不动,陈盛慢慢地走了出来。 高林激动地冲过来要抱住陈盛,陈盛右手挥出阻止了他。高林这才看见陈盛右边的残肢上接着一把硕大的铁钩,钩锋磨得锋利,尖利的钩头闪着冷冷的寒光。高林忽然闻到一阵骚臭,回头见范丽厌恶地捂住鼻子躲到笼子一边,杨平倚着笼壁发抖,滴滴黄水正从杨平裤裆流出滴到地上。原来杨平被吓得失禁了。 陈盛用铁钩指了指范丽手中的钥匙,高林忽然跑过去将范丽放出,立刻又把铁门锁上,这才兴奋地对陈盛说:“盛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你手上这钩子……” 陈盛没有理睬高林,走到笼子边,用铁钩在笼子上一路划过,杨平吓得慌忙躲到了另一边。陈盛问:“杨平,你认识这铁钩吧?” <er h3">七 杨平哆嗦着点点头,陈盛道:“说!”杨平慌忙道:“这好像是当年杨洞他爹杨雄断臂后接在手上用来打铁的钩子。只是怎么会?”陈盛道:“继续说!” 杨平哆嗦道:“还说什么?”陈盛冷冷道:“说给高林听让他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杨平哭了起来:“这我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我还敢来吗?!”陈盛冷冷一笑,对高林道:“你早上不是说想不通杨平和杨进花了那么大劲对你设计是为了什么?” 高林连忙说:“我已经知道了。杨平后来说得很清楚,就是为了从我嘴里套出宝藏的下落么。后来……”陈盛看着高林不说话,高林终于发现不对劲,紧张地问陈盛:“盛哥我说错什么了吗?” 陈盛摇摇头,叹了口气,猛地把铁钩伸进了笼缝里勾住了杨平的脖子,拖到铁栏边,道:“说,把高林不知道的说出来。” 杨平鼻子撞在笼子铁杆上鼻血长流,却不敢伸手去擦,狼狈地快速道:“从高先生嘴里套出宝藏只是一部分目的。说实话我们对他能知道宝藏也没多大指望,毕竟他是村外人,盛哥你告诉他的可能性不大。我们真正的目的,是想哄出盛哥你来。因为我们找不到你,又怕你逃出村口的封锁去,带人回来报复。 “我们知道杨尚是你的人,但偷偷跟着他那么久,也没顺着他找到你。于是我们设下这个圈套,故意拉他来入伙,演给他看这场戏,想他离开后想办法告诉你高先生已经就要没命了。以你的性子,一定会来救他。我们已经提前在必经的山路上埋伏了人,准备好了对付你。没想到早被你看穿了,提前把杨尚换了出去,在这里等我们来……” 高林羞愧得无地自容,没想到村长和杨平的毒计如此厉害,这才是真正的伏招。陈盛不看高林,冷笑着对杨平说:“你不是总说很了解我吗?我看差得远呢!听好了,第一对付你们这样的鼠辈,我根本不会逃。别说断了两只手,就是全身没了只剩一个脑袋,我也能叫你们死得干干净净。第二这里是我祖辈生存的村子,是我生长的地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借外人的手来对付你们。第三我告诉你,有一种男人是永远不会被打垮的。就算众叛亲离,千人所指,一个人走在最黑最冷的路上,影子也不会斜出一步;就算脖子被压断,两腿被打折,腰也不会弯一下。枉你跟了我那么久,一点都没学会——不过你这辈子也不会懂了。高林,你还有什么要问他的吗?” 陈盛铁钩一紧,高林还没说话,杨平连忙叫了起来:“盛哥,盛哥,你别急着杀我。你听我说,听我说,这次对付你,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陈盛停住了铁钩:“哦?就是你们提到的那个山主?” 杨平感觉脖子上松了点,连忙继续说:“你想,这么厉害的计策,我和村长那点脑筋,还不至于能安排出来吧。你看这边,这边,看这个你就信了。” 陈盛和高林看过去,杨平侧过身子,露出腰肋上一个深深的犬牙印,苦笑道:“高先生,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和村长昨夜死也不同意你脱衣验伤的提议了吧?因为我和他身上,都有这样的伤疤。” 高林愤愤道:“你又耍什么花样,我身上不也给你们印了一个这伤疤?还要搬出那套骗小孩的山主和木客的故事吗?”陈盛喝道:“住嘴!”深深地看着杨平:“说,这是怎么回事?” 杨平垂下了头道:“盛哥你应该看出来了,你以前说怀疑我后面还有人,确实不错。我们都只是山主手下的木客,是他养的狗,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你真要算账,可不能拿我们顶罪啊。” 陈盛的脸色终于变了,冷冷地看着杨平。 <er h3">八 陈盛低声道:“山主是谁?是不是我认识的人?”杨平偷偷看了陈盛一眼,道:“我说出来盛哥你是不是能放我走?” 陈盛没有说话,杨平抬起了头,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意:“盛哥你要明白我啊。我知道自己千不是万不是,不该下阴手砍了你的胳膊。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啊。我恨不得以死谢罪啊!不过我一想到山主爷的手段,又揪心地替盛哥你担心。所以我决定将功赎罪,我把什么都告诉你,我帮你一起对付他。但我又怕盛哥你脾气不好,万一不小心又想起我对不起你的地方。盛哥你脾气大,万一一个控制不住,钩子一挥——我可没盛哥你那么大的本事,没了脑袋是万万帮不了你忙的。所以……” 高林在旁喝道:“杨平你到底想干什么?”杨平眼都不眨地看着陈盛:“我只要盛哥一句话,答应不追究我以前的事。饶了我这条狗命,我就告诉你们山主是谁。” 陈盛冷冷道:“我答应了,你就放心了?”杨平连忙献媚地笑道:“那肯定,那肯定。盛哥说出的话,分量比这座山还重,小弟怎么能信不过呢?”陈盛道:“哦?我怎么记得你曾经问我谁是看守宝藏的第六个人的时候,我明明答应告诉你最后却食言了?” 杨平一囧,连忙笑道:“那都是因为我行如畜生,猪狗不如,自作自受,不关盛哥的事。”陈盛点点头:“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猪狗不如。”转头问高林:“你还有什么要问他的吗?” 高林摇摇头,杨平骇极大呼,陈盛铁钩一带,杨平的头从脖子上滚落下去,血从脖腔上直喷高处落下,洒在身体上兀自扑着笼子不倒。 陈盛收回钩子,冷冷道:“可惜你不了解我,陈盛这辈子不会受人胁迫,更不会和猪狗谈交易。”高林看得呆了,半晌明白过来,大叫一声:“杀得好!杨平该死!” 陈盛皱眉道:“好什么?你可知道杨平跟我们东拉西扯,为的是等村长把山路伏击的那帮人带来救他?”高林惊道:“对啊,杨平是说过安排了人在路上伏击你。哎呀盛哥,那你怎么能放村长走?” 陈盛冷冷道:“不放他走怎么办?我能眼睁睁看着你这傻兄弟去死吗?”高林心头一热:“那我们赶紧逃吧!趁他们还没来!”陈盛怒道:“逃什么逃?真逃到了外面空阔的地方,遇见他们几十个人一拥而上,我就是浑身是钩子也不够用!以寡敌众,要多用用脑子!” 高林急了:“那怎么办?逃不能逃,打不能打,待这等死吗?”陈盛嘴角一扬:“你终于说对了,就是要在这等。山洞地方小,一次能进来的人不多。他们进来一批我们杀一批,多杀几个,把他们锐气打下去,再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震住他们不敢动手,才是下山的唯一办法。” 高林惊道:“这不是太冒险了吗?”陈盛铁钩一扬:“冒险是必须的。因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只有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出路。记住,待会下手一定要狠,狠到他们做鬼也不敢报复你,否则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时间不多了,你先找几个圆点的石块来,把两个铁笼的底下垫高……” 片刻后山洞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只听先前和杨平说话的那个粗壮声音问:“杨进,陈盛就在这山洞里面吗?”随即响起村长愁眉苦脸的声音:“对啊,陈盛就在里面,而且胳膊断了,你们快进去把他抓出来吧……” <er h3">九 十几个人在山洞外乱转,吵成一片,就是没人敢带头冲进来。高林听到村长急道:“你们倒是快进去啊。姓高的和女人也在里面呢,正好一起抓了。”早前听过的那个粗壮声音响起怒道:“说得轻巧,那你自己怎么不进去?!” 似乎脚踢在什么东西上,然后听见倒地的声音,村长呀呀叫唤:“腿,腿,我腿给你踢断了。完了完了,起不来了。”高林耳听外面的人大怒,骂成一片,显见村长赖皮,却也无可奈何。随即听到粗壮的声音似乎在推搡某人:“快,杨进都说了,陈盛胳膊断了。你进去就能给山主爷立功了!大功啊!!” 被推搡那人大惊:“我?!我哪有立功的福分。听说那个陈盛很邪的,你看我尖嘴猴腮,瘦骨伶仃,一付夭寿相。胆子又小,进去都不够给他塞牙的。大哥你就行行好,换个人进去吧。” 粗壮的声音大怒:“给你功劳都不要,天生贱命!拿上这把刀,进去把陈盛脑袋割下来,不然我把你脑袋割下来。” 耳听瘦子哭喊不从,却被粗壮声音连推带搡,外加几脚踹进了洞。片刻后,瘦子手捧人头,哈哈大笑奔了回来。众人大悔,议论纷纷:“原来村长说的是真的,陈盛确实胳膊断了。你看这么快就被瘦子杀了,连人头都拿回来了。可惜这样一件功劳如此轻易落在了这个废物手里。” 只听瘦子跑近众人,忽然扑通跪倒,号啕大哭。粗壮声音连忙抢过人头,忽然惊呼道:“杨平?是杨平的头。”只听旁边人惊呼:“刀,刀!你别乱挥!”看来是那瘦子爬起将刀乱挥,跟着大呼:“鬼啊,有鬼啊。”声音渐渐远去,显是夺路而逃,飞奔下山,众人拦都拦不住——看来是吓得疯了。 粗壮声音大骇,怒问村长:“你不是说陈盛手都没了吗?怎么杨平的头被他割了去?”村长连声呻吟,就是不回答。耳听洞外众人大怒,连打带踹,村长狂呼一声,再也没说话。显然不知真假晕了过去。 洞外众人乱得正没个章程,忽然山洞里传来奇怪的声音。铛,铛,好像什么庞然巨物敲击在铁器上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嘀咕:“都说这陈盛很邪的,不是招来了什么鬼怪吧?”有人附和:“对啊,你看刚才瘦子不就中邪了么,喊着叫着见鬼了。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洞里的声音越发大了,一胖子挺身而出:“我就不信邪,我进去看看。”众人纷纷鼓掌,不料胖子挺胸凸肚进了山洞后,连声惨叫也没听到,再也没见回来。只有那洞里传来络绎不绝的铛铛声。 众人等了又等。眼看从正午等到午后,怎么呼唤都不见回应。领头的粗壮汉子眼见众人交头接耳,大有和开始瘦子一般夺路而逃的趋势,不得不硬着头皮强逼着身边两人一起结伙进洞。不料两人一去,也如泥牛入海,进山洞后越发没了动静。 天还没黑,洞外的人数已经少了四分之一。众人心头纷纷打鼓。粗壮汉子再吆喝咒骂,旁边的人也都装聋作哑,谁也不敢进洞勘探。眼看天渐渐暗了,村长再也没法装昏迷,睁开眼睛提醒:“要不点火用烟熏吧,天再黑别让里面的人趁机跑了。” 旁边的人心想跑了更好,不跑还不知道下一个被逼进洞的倒霉鬼是谁呢,但都放肚子里不敢说出来。粗壮汉子连称烟熏是个好主意,反正冬天山上有的是枯枝,很快一堆篝火燃了起来。 山洞里的铛铛声忽然停了,众人围着篝火欢呼声未定,忽然听见山洞里传来让人倒牙的咯咯声,越来越近,像是什么庞然巨兽要从洞里冲出来。粗壮汉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黑糊糊的方形巨影直冲而出,正撞在篝火上,连着把旁边躲不开的众人撞倒了一大片。 众人头破血流,遍地哀号,粗壮汉子哼都没哼一声,直接的被撞晕了过去。村长这回真被撞到了腿,号得尤其卖力。余下众人这才看清冲出洞的原来是一个大铁笼,下面还垫着十几块圆形的石块,敢情刚才就像火车一样被洞里的人推了出来。即将落下的最后一道夕阳照在洞口,陈盛冷着脸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高林和范丽。 天黑了。 <er h3">十 陈盛冷冷道:“春节还没到,急着开什么篝火晚会?难得忙着给我送来这么好的烤肉材料。”一脚将被撞晕的粗壮汉子踢进了未熄灭的篝火。立刻随着油脂燃烧的嗤嗤声一股焦臭弥漫出来。粗壮汉子惨呼挣扎,却被陈盛一脚踏在背上不得动弹。靠近火堆的人已经纷纷呕吐起来。 村长吓得闭上了嘴,忍着痛一声不敢吭。陈盛看都不看村长一眼,伸出右臂铁钩铛铛地敲打着铁笼:“谁上来尝尝,看有几成熟了?”粗壮汉子一声叫得比一声低,眼见命不久矣。侥幸没伤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恐惧地一步步后退。 陈盛猛地把铁钩往笼子上一击,喝道:“滚!不要打搅我的胃口。”跑得快的几个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受伤的也连滚带爬马上消失在了夜色里。村长腿伤最重,爬得最慢,耳听身后陈盛将笼子敲得越来越快,心里更慌,忽然一口气接不上来摔倒在地胸口不断起伏,陈盛松开粗壮汉子,慢慢地走了过来,一脚踏在村长头上:“怎么,杨进你舍不得走,要留下陪我吃烤肉?” 村长听得全身都酥了,连叫饶命。陈盛冷冷道:“杨进,这次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我没有道理放你第二次。”铁钩高高举起。村长知道不好,大声叫道:“陈盛,论理你饶过我,我不该再带人来抓你。可我爹杨福在他们手上,我没办法不来啊。” 陈盛铁钩挥下,村长头皮一凉,差点晕倒。片刻后感觉自己脑袋还在脖子上,才稍舒了一口气,只听陈盛冷冷道:“看不出你倒是个孝子。是山主捉去了杨福?”村长惊道:“你也知道山主?是杨平告诉你的?”陈盛脚上稍稍用力,喝道:“说,山主是谁?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村长杀猪般叫起来:“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有杨平知道。山主要我们做什么都是通过他传给我们的。据说山主总戴着面具,凡是山主派来和我们一起做事的,都没见过山主真面目,只有杨平才见过他。” 陈盛追问:“你是什么时候和山主开始打交道的?”村长抖着声音说:“就是那夜逃出杨平手里后。我和我爹又被杨平捉住了,本来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杨平忽然又放了我,让我和他一样帮山主做事。还说我爹被山主关起来了。意思自然是我不听话就先杀了我爹。那是我第一次在传说以外听到山主。” 范丽好奇地问:“没见过你就那么相信有山主这么个人?也许是杨平编出来吓唬你的呢?”陈盛将脚移开,村长爬起来犹豫道:“刚才和我一起来的那批人你们看到了吧?陈盛你应该知道都不是我们村的。他们虽然跟我们一起干事,但一点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平常更像是在监视我们。” 陈盛沉吟道:“但他们只见过戴面具的山主,却只有不受信任的杨平知道山主的真面目?这很有些矛盾。”村长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杨平对山主是又恨又怕,关系并不好。” 陈盛没说话。高林一下想了起来,道:“盛哥,村长说的倒不一定是假话。昨天夜里在雾里,杨平跟我说话的时候好像确实心事重重的样子,当时他发了几句牢骚,立刻旁边有人咳嗽把他的话打断了。感觉确实有人监视他的样子。” 陈盛一脚将粗壮汉子踏死:“这么说我留了他也问不出什么。杨进,我觉得这个山主用人很奇怪啊。比如我脚下这个人,根本不像个角色,比你和杨平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怎么却能比你们受到重用?” 村长尴尬道:“不敢不敢,杨平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只是个窝囊的人,哪敢和人家比?”陈盛脸色一沉,喝道:“我说的你有意见?你虽然贪婪懦弱,厚颜无耻,却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就这点怎能不算个角色?何况虽然杨福那老狐狸不是个好东西,你却也算个孝子。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我怎能容你到现在?” 村长听出了一线生机,大喜过望,只盼陈盛继续说下去。不料陈盛冷冷地盯着村长,却没继续说话,良久摇了摇头,村长一颗心沉了下去,只听陈盛沉吟道:“这个神秘的山主既然能控制杨平,自然不是泛泛之辈。既然知道杨平狼子野心,不得不防,你爹在山主手里,你又和杨平素来不睦。用你来直接牵制杨平本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何必舍近求远,不直接对你下令,又用别的废物主事呢?” <er h3">十一 夜色里陈盛双眼闪闪发光,看得村长打了个寒战。陈盛问道:“杨进,你知道不知道杨平平时是怎么和山主联系的?”村长指指峰顶:“这个他倒没瞒我,说山主和他手底下的人就住在山顶上以前放山汉子们住的木屋里。” 高林一惊:“那以前跟着盛哥的那些山上的汉子呢?”村长抖了一下:“听说他们不愿替山主做事,全被山主坑杀了。”高林急道:“胡说,哪有这么厉害的人?”村长摊摊手:“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也从来不敢想过偷偷上山去救我爹。” 陈盛沉吟道:“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本来一直想不通。就凭班主带的那些废物,怎么能不声不响地全灭我守在镇口的人?如果当时村外还来了这个高深莫测的山主倒能解释这一切了。杨进,你真的一点不想救出你爹了?” 村长慌忙摇头:“不想了不想了,我跟你陈盛是一个天一个地,这辈子没指望抓住你去换我爹了。”陈盛猛地将铁钩敲击在铁笼上,眼中冷光大盛,喝道:“住口!养育之恩,大于天地。做儿子的,不管父亲是罪大恶极还是咎由自取,怎能眼见他受苦不顾?” 村长吓了一跳,苦笑摊开双手:“就是想有什么用?我现在的小命还捏在你手里呢。除非你现在忽然发疯把自己捆起来,再把绳子交到我手里乖乖陪我去见山主。否则我真想不出自己有一点指望救出我爹。” 范丽呸了一口:“你想得倒美!”陈盛铁钩一挥,阻止了高林要说的话:“捆我你就别想了。不过杨进,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见山主,用我换出杨福。” 高林吓了一跳:“盛哥,你开玩笑吗?我们好容易才从山洞里逃出来,你居然又要送上门去?”村长愣愣道:“陈盛,你就别羞辱我了。实在气我不过你就给我一钩子吧。我哪有胆子再打抓你的主意?” 陈盛斩钉截铁道:“我陈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说跟你走,就不会半路反悔。杨进,你把高林和范丽带下山去,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一起上山。就是山主真的三头六臂,我也要斗他一斗。” 村长听得呆了,高林急道:“不行不行,这样胜算太小。盛哥你不能冒这个险。”陈盛冷冷道:“住口,留你们两人在我身边何用?男的其蠢如猪,女的软弱无能,纯粹两个碍手碍脚的废物。我的同情心也不能无限制地浪费在你身上。给我滚,立刻给我滚!” 高林听得呆了。眼见陈盛咆哮如雷,范丽害怕得全身发抖。村长扑通一声跪在陈盛面前,嘶声道:“陈盛,我今天算真正服了你了。你放心,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一定将高先生他们安安全全地送出村。我爹我不能不救,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给你供长生牌位,一辈子把香烧下去。” 陈盛手一挥,喝道:“去。”转身望向黑暗中无边枯木。村长磕了三个头,拉起高林和范丽的手,道:“陈盛,这一去我要安排些时候,如果你实在不能等……”陈盛头也不回:“信人不疑,疑人不信,我等你。” 高林一步三回头,泪水模糊中只见寒星下风吹林动,陈盛空空的衣袖被吹的折了起来,在风中轻轻打了个哆嗦,最终背影消失不见。 天色大亮,倚着铁笼的陈盛忽然睁开双眼,看见村长气喘吁吁地跑来,后面跟着同样气喘吁吁的高林,一惊站起,怒道:“胡闹,你怎么把他又带回来了?”村长苦着脸说:“我也不想啊,我昨夜连夜亲自驾车把他们送到镇上。结果女的安顿好了,高先生就死活也要跟车回来,我实在犟不过他。” 高林声音哽咽:“盛哥,你的好意,昨夜我就明白了。反正现在范丽安全了,我也没了牵挂。山上如此凶险,我不陪你去,谁陪你去?” 陈盛喝道:“滚!”煣身将高林撞倒滚出好远,转身对村长道:“走!”村长还没跨步,高林已经爬起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陈盛眉头一皱,翻身一脚将高林再次踢远,高林擦掉嘴上的血迹,再次爬起跌跌撞撞地跟在陈盛身后,村长看得呆了。 陈盛怒道:“你到底要怎样?!”高林扑通跪倒在地,哭道:“盛哥,我高林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趟路就是龙潭虎穴,直通十八层地狱,我也要陪你去的。你,你再不准我一起去,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陈盛咬牙道:“那你去死好了。”高林一头撞向铁笼,却被陈盛铁钩猛地平起击翻在地,一时腹痛如绞,爬不起来。陈盛呆立片刻,伸出铁钩直到高林面前不动,高林握住铁钩,陈盛慢慢将高林拉起,就势铁钩带起袖子从眼角一掠,袖头微微一湿,左袖拂去高林身上的灰尘,冷冷道:“跟紧了,路不长,风险多。” 高林脸上露出了笑容,三人一起走向山顶。初出的冬阳随着三人的背影一起渐渐升高,将三条影子参差拉长,最后终于连成了一线。 <er h3">十二 眼看峰顶渐渐近了,不知道为什么,高林觉得越往上走越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像有只看不见的巨人的手悬在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压下来,如摁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毁去自己。偷眼看下村长,村长的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每跨出一步似乎都消磨了很大的力气。而陈盛一路似乎在沉思什么东西,压根没朝两人看过一眼。 村长忽然停了下来,犹豫片刻对陈盛道:“陈盛,眼看前面就要到了。这一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的话了。我看你好像一直有事情想不通的样子,要不要说出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陈盛点点头,道:“对了,你昨天是亲自驾车送高林他们出村的?”村长苦笑道:“是啊,技术不好,路又陡,好在山路上守着的青狼上个月不知道为什么带着野狗群跑来了这座山上,不然这险可冒大了!” 陈盛沉吟道:“嗯。不错,我是听它们最近在山里嚎叫过。难道是杨平挖宝的那天夜里进村的人多,把它们赶来了这里?可是为什么它们没有再回去呢?而且最奇怪的是,为什么前几天能听到狼叫犬吠,我们从昨夜到现在却没看到一只出现过?” 村长低声道:“不是都说青狼是山主爷的坐骑吗?盛哥你看会不会是山主爷回来青狼就被降服了,又成了山主爷的狗了?” 陈盛摇摇头,没有说话。高林插嘴道:“盛哥你知道不知道,杨大个死后,他们拿那个阎五来顶缸骗我,冒充杨大个赶车呢?”陈盛猛地转身:“什么?难道你们昨夜的车子是从阎五手里拿到的?” 村长连忙说:“不是不是,阎五没了,真没了。昨夜回村本来我还想躲着他偷车,谁知道最后才发现,想找都找不到他。”陈盛脸色缓了一缓,又皱眉道:“班主不是死了吗?你和杨平怎么又和阎五在一起?” 村长愕然了一下:“班主本来就是和杨平一起的啊。班主死了,他手底下人自然归杨平管。不过杨平见他又聋又哑,看上去又不灵活,也就没把他当回事。只是因为他能赶车,怕高先生乱问,所以临时让他冒充了一下杨大个。” 陈盛冷笑道:“不把阎五当回事?只怕你们虽然不聋不哑,眼睛却瞎了。”高林忍不住问:“盛哥,你和那阎五到底什么关系?我看你们好像熟悉得很?”陈盛厉声道:“住口!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我和他的过去!” 高林吓得不敢说话,陈盛看向山顶隐约可见的茅屋,叹了口气:“如果阎五就是山主,这回我们只怕谁也下不了山了。杨进,那样的话,你倒也不用准备给我烧纸了。还是提前给你和你爹烧点吧。” 村长苦笑道:“死就死吧。好歹今天也是十月十一了,到底撑过了十月十。”高林愣了一下:“十月十,不是宋先生笔记上记的最后一个日期吗?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村长沉默不语,陈盛看向远方,悠悠道:“双十,宜归,可惜还是没有见上一面。” 村长问道:“对了陈盛,宋先生是不是你杀的?”陈盛冷冷道:“宋杰倒是应该死在我手里,可他死的时候,我还没进村。我审过班主,是他让阎五下的手。怎么,他死前还留下了什么笔记?记了些什么?” 高林搔头道:“也没什么,就三个日期,还有个六芒星图案。不过好像事情都在日记里留下的时间里转。”陈盛问:“哪三个日期?”高林道:“八月十六,九月二十四,十月十。” 陈盛冷笑道:“他倒打听得清楚。”村长奇怪道:“可八月十六和村子有什么关系?”陈盛沉默片刻:“那时候宋杰还在我身边,八月十六正是我听到消息有人要对归来的女人们不利,决定回村的日子。” 村长一惊,陈盛蓦然转身,厉声道:“十月十真的没发生什么?”村长连连摇头,陈盛没说话,突然问:“今年秋汛及时吗?” 村长低声道:“及时。一刻不差。”陈盛轻轻问道:“她们回来在村子待了多久?”村长低声道:“半天。”陈盛沉默片刻:“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 村长低声道:“秋汛涨得及时,落得却比往常快得多。”陈盛脸上露出了笑意,喃喃道:“天意,天意,这样我也没了牵挂。只是消息里要对付她们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我们马上要见面的山主啊。” 高林实在忍不住了,问道:“盛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难道村子里的女人是很久才回来一次,天把时间就又要走的吗?这算什么规矩?”陈盛轻轻道:“三年一归,我出村十年,已经错过三次见面的机会了。” 高林一惊:“原来你跟我说过,让我帮你以死威胁归来的人离开,就是说的她们?”陈盛颔首。高林奇道:“难道盛哥你那时候都亲自回来了,还没把握对付要害她们的人吗?”陈盛冷冷道:“没有把握在不伤害她们的情况下对付。” 高林惊道:“你都知道这些人这么难对付,现在这样了还要去对付这个山主?”陈盛冷冷道:“现在我已无顾忌,正是最后放手一搏,鱼死网破的时候。我最怕的倒是,这个山主,还不知道是我本来要对付的那股力量,还是另外插入的一股未知势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与蝉都防不了背后那只黄雀啊。” 高林叹道:“要是猛哥还在就好了。你们联手的话,就什么也不在话下了。”陈盛沉默不语。峰顶就在眼前,但山道和峰顶的转接处不知何时竖起了两扇巨大的木门。木门半启,三人侧身而进,忽然村长惊道:“这,这是什么?什么样的疯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第十二章 星魁 <er top">一 木门内蓝空一泻千里,直连入亘远的天地交接处。蓝空下空旷的峰顶上,竖着无数新伐木材削成的高高木杆。木杆一头深深扎入地下,而朝天的另一头,吊着一只只巨大的木笼。 木笼里面,赫然是一只只目光呆滞的野狗。青狼被关在最高的一根木杆上吊着的笼子里,却再没有昔日的野性和活力,呆呆地看着三人进来,叫也没叫一声。 青狼没叫,旁边笼子里的野狗更是动也不动,全部趴在笼子里。眼睛透过打开的木门望向昔日奔驰的地方,又好像什么也没看。群兽似乎被什么鬼怪抽去了全身精力,静得就像死去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杨进颤声大叫:“山主,山主爷,我把陈盛给你带来了,你放了我爹吧。”笼子里的兽群被村长的喊声惊动,看了看村长,目光又呆呆地望向远方。四周静得可怕,只听见杨进的声音在山谷悠悠回荡。 陈盛深吸了一口气,喝道:“陈盛来了,什么人自称山主,急着找我又藏头露尾?”片刻,峰顶的中间一座茅屋里忽然传来了哈哈大笑:“陈盛,你终于来了?” 说话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刺耳声,好像在铁桶里滤过一般。陈盛冷冷道:“这座山我来过比你早得多,山顶的屋子都是我带人建的,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与你何关?” 茅屋里森然道:“想走只怕没这么容易。屋子是你建的,这些笼子可是我放这儿的。现在这山上,只有我放的鹰,和我关住的鸟,你自己选吧。” 陈盛冷冷道:“鸟关在哪里?”茅屋里道:“鸟自然就关在你面前的笼子里。” 陈盛冷冷道:“哦?笼子里的既然是鸟,为什么没有翅膀?”茅屋里笑道:“既然已经被关在笼子里,有没有翅膀又有什么区别?”陈盛缓缓摇头道:“如果是麻雀乌鸦,有没有翅膀自然无所谓。但如果是鹰隼鲲鹏,就是铁打的笼子,又怎么能关住一世?剪去翅膀,只能让它的爪牙更锋利。” 茅屋里笑道:“爪牙锋利何妨。你看这头青狼,往日何等嚣张。现在不是一样俯耳温顺么。爪牙仍在,不是更能帮我对付敌人吗?陈盛,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意思。” 陈盛凛然道:“让我为你效劳,无异白日做梦。鹰狼同属,都是野性永远磨不去的动物。妄图囚狼者必死于狼吻之下。” 茅屋里沉默片刻,突然笑道:“未必。你不信这只青狼已经被我驯服了吗?你看我就是当它面杀光与它朝夕相伴的狗群,它也不会反抗我的。” 话音一落,从茅屋窗口飞出一样东西,正射中笼子里一只野狗喉咙。野狗叫都没叫,就倒身死去。喉咙里血汩汩流出。陈盛冷冷道:“好准的吹刺。”茅屋里嘿嘿一笑,却没说话,只见窗口又飞出一根利刺,射中另一只笼子里野狗的喉咙。 其他笼子里的野狗就像麻木了一般,呆呆躺着看自己的同伴任人宰割。突然场地空中响起一声低沉的嘶吼,青狼在笼子里慢慢地站了起来,全身毛发根根竖起,蓦地一声悲嚎,奋力向笼木撞去。 悬在半空的笼子被撞得摇摇欲坠,陈盛冷冷道:“我说的如何?看来你的鸟儿也没有你想象中驯得那么听话。”茅屋里哈哈大笑:“就是要有野性驯服起来才能证明主人的成功。”陈盛冷然道:“山多遇虎,饲鹰啄眼。千古不变。” 说话间窗口吹刺不停射出,野狗死得越来越多。青狼越加烦躁不安,忽然用牙狠狠地啃咬起笼木,声音让人听了牙齿发酸。陈盛眉头一皱,忽然一铁钩砍在吊着青狼笼子的木杆上。连砍几下,笼子里的野狗刚刚死得干净,陈盛侧身撞向砍出缺口的木杆,木杆轰然倒下,笼子在地上砸的烂碎,青狼地上一跃而起,从茅屋窗口直跳了进去。 片刻后一声惨鸣,青狼的尸体从窗子里被扔了出来,落在地上狼头被扭得垂落下来。茅屋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太容易驯服的没意思,不过永远驯不服的,也没有留着的必要。陈盛你懂吗?” 陈盛冷冷一笑:“我想青狼已经告诉你答案了。它说就是死,也要咬你一口。”高林这才注意到茅屋里的声音略略有些走调,带了几分痛楚,似乎确实被青狼垂死咬中了。 茅屋里的声音沉默片刻,森然一笑:“既然你始终不愿为我所用,那我只有留你不得了。把他们都杀了。” 话音刚落,从周围茅屋里人群纷纷涌出,将三人围在中间。 <er h3">二 村长大惊:“山主爷,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把陈盛带来,你就放我和我爹走的,怎么……”茅屋里的声音笑道:“哦?我怎么记得还有一个条件,是让你把宝藏的下落挖出来?不过你看陈盛的样子,像是准备配合说出宝藏下落的吗?” 话音刚落,陈盛冷冷道:“为什么不像?你要想知道宝藏在哪里,我就告诉你!”茅屋里的声音沉默片刻,道:“我不信!”陈盛截道:“我可以带你们去!”茅屋里的声音道:“我还是不信,陈盛会是贪生怕死的人!” 陈盛冷冷道:“当然不是。我交出宝藏,只要你放了杨福杨进,还有我这位高兄弟。”茅屋里的声音沉吟道:“就这样?”陈盛傲然道:“何止!我还求和你决一死战。” 茅屋里的声音没有说话,陈盛转向高林:“将我胳膊上的钩子摘下来。”高林一惊不敢动手,陈盛怒道:“快!”高林慌忙将钩子从钩套上摘了下来,捧在手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盛冷然道:“扔在地上,让他们抛进后山的江水里去。这样还不敢出来的话,就让山主的手下看看不敢见人的主人是怎样的孬种。”茅屋里的声音怒道:“陈盛,你不要欺人太甚。” 陈盛冷冷道:“我就这样,你有意见?”茅屋里的声音一窒,忽然哈哈大笑:“好,你也不必用激将法。钩子我自然会拿去扔进江水。让我们把条件再复对一下。你的要求是和我一拼死活,如果我赢了,还必须放走杨进杨福和高林三个人对吗?” 陈盛冷然道:“对。我答应你的承诺就是先带你们去找到宝藏。”茅屋里的声音沉吟了一下:“听起来很合算。好吧。你确定是放走杨进杨福和高林?不多不少三个人?” 陈盛道:“确定。如果我死了,把我的尸体扔进山后的大江里就行。”茅屋里的声音阴森一笑:“既然你确定如此,看这是谁?推出来。” 忽然左边茅屋门被打开,一个蒙住眼睛的男人被押了出来。高林大惊,眼前正是原先应该在山洞笼子里扮演陈盛的杨尚。陈盛眼中射出寒光,旁边有人拿出塞在杨尚嘴中的破布,杨尚涩然叫了一声:“盛哥,他们人多,早有埋伏。” 茅屋里的声音笑道:“陈盛,条件里只要求放杨进杨福高林三人的。那我就是在你面前把杨尚碎尸万段也不算违约把?或者,你求我把条件再变一下。你帮我挖出宝藏,发誓以后唯我是从,我放了杨尚,你觉得怎么样?” 陈盛咬牙未应。茅屋里的声音冷笑道:“我给你三分钟考虑。如果到时候你还没改变主意,我就满足你的要求,但杨尚必死无疑。”话音刚落,杨尚怒吼道:“盛哥,不要为了我受人威胁。只求你为晚晚和我报仇啊!” 茅屋里的声音急道:“快摁住他。”还没喊完,杨尚已经一口血吐在身旁山主手下的脸上,身体晃了几晃,扑倒在地。旁边人连忙撬开他嘴巴,杨尚嘴里血肉模糊,已是嚼舌自尽了。 陈盛目光从杨尚圆睁的双目移开,看向茅屋,眼睛里冷得要结冰,低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办法让我改变条件?”茅屋里的声音嘿然一笑:“死一个人有什么关系,我再给你看个人就是。推出来。” 右边茅屋门被打开,又一个蒙住眼睛的人被押了出来。高林一眼认出正是村里年纪较大的五哥,曾经和自己点破变脸诀窍的村民。旁边的人正要掏出五哥嘴里的破布,茅屋里的声音喝道:“蠢材,死了一个还不够吗?” 旁边的人连忙住手,陈盛面无表情,向茅屋里反问:“他和我有什么关系?要杀他随你们意吧。”茅屋里哈哈大笑:“陈盛,你不用跟我来这套。你可知道我为找出他来,花了多大力气吗?” <er h3">三 陈盛一言不发,茅屋里的声音笑道:“恶水村的宝藏,自流传开始就是世代由村子里的六人暗中守护。六人分别占据星芒一角,被称为六芒星卫,从选定起就是注定要和宝藏同生同灭的。 “六芒星卫的成员本来是秘密中的秘密,即使星卫本身也不能全部知道。由此明暗交替,象征六芒星转,生生不息,让打宝藏主意的人防不胜防。好在我先收服了你们这代六芒守卫之一的杨平,得知了其他四人的名单。 “四人自然就是十年前山洞死去的杨刚,杨刚的孪生兄弟杨猛,十五年前被放逐出村的你——陈盛,杨小栓的父亲杨锋。加上第五名星卫杨平做内应,我终于一一掌握了你们的弱点,各个击破。 “杨刚已死,不足为虑。杨猛因为杨刚的惨死,一直有着心魔。杨锋性情偏激,爱子如命。至于你陈盛,太把义气当回事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最后一名没查出的守卫居然是那个疯疯癫癫的侏儒杨洞。更想不到的是他因为总在地下钻来钻去,不知哪一天居然钻到了宝藏那里,提前把埋着的宝藏移了个地方。杨平和班主一场辛苦,却中了他的陷阱,全军覆没。 “即使这样,我也一直没有出面。陈盛你知道为什么?” 陈盛冷然道:“我哪里知道,对村子里秘密探知得滴水不漏的不是只有你么。”茅屋里的声音森然道:“你说的对。正是因为我对恶水村的秘密了解得太清楚了。所以我要隐藏在暗处对付六名守卫以外的一个人。一个不光在守护宝藏,更在守护整个村子的人。 “六芒星再怎么转动,中心点是不会变的。而处在六芒星卫中心的那个点,并不是指的宝藏,而也是一个人。一个居中调停,策划内应,掌握大局的人。他就是位居六芒星卫之上的星魁。上一代的星魁,迹象都指向你的祖父陈老太爷。” 高林听到这里,心里一颤,想起宋先生的笔记上,那个六芒星中心确实标着一个点,没想到一个简单的图案居然有这么复杂的含义。只听茅屋里的声音继续道:“本来陈老太爷没死,星魁是谁非常明显。杨平他们夺宝的时候,我一直暗中监视陈老太爷的举动。看到他和村长杨进终于行动的时候,我还以为杨进就一定是第六名守卫了。于是也带人离开村子,放心跟去。谁知道那陈老太爷居然是冒牌货,是死后由杨进他爹杨福假扮的。结果更被杨洞这疯子的诡计折腾得焦头烂额,两手空空。 “不过我也想过会不会陈老太爷死得突然,没来得及选定这一代的星魁。但当时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却让我确定了这代的星魁必然另有其人,而且一定就隐藏在村子中间。因为水淹恶水村的时候,村民们居然提前上山逃难了。我想起杨平告诉过我,在恶水村的每间屋子之间,都有铁丝连着屋子里的避水铃,是遇见秋洪的时候紧急召唤村民们上山避水用的。 “那天夜里,一定有人拉动了避水铃。既然第六名守卫杨洞早死,那最后关头发现我们企图,牵动避水铃和大家一起逃难的,必然是星魁本人无疑。 “可惜虽然杨平和杨进后来多方打听,发现村民们都对那晚的事情茫然无知,更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拉动的避水铃。由此我知道这代星魁是个非常深沉的人。他眼见六芒星卫已经全毁,深知告诉村民真相只会激我下手更快。于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把他自己隐藏好,我们得不到宝藏,就不能将村子赶尽杀绝。 “而他更有把握知道我们耗不起的原因就是,那时候十月十日就要到了,秋汛一发,该回来的女人们回归恶水村,到时候我们必然只能灰溜溜地逃走。但他也想不到的是,我当时也决定破釜沉舟,一定要在十月十号前挖出星魁,找出宝藏。” <er h3">四 茅屋里的声音继续道:“要挖出星魁还要不惊动村民,自然希望渺茫。好在当时我算准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帮我带路找到他。陈盛你知道是谁吗?” 陈盛慢慢点头:“我。”茅屋里的声音哈哈大笑:“陈盛就是陈盛,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不错,就是你。你地位特殊,是六芒星卫之首。又是上一代星魁陈老太爷的孙子。如果有人知道这代星魁是谁,非你莫属。而这代星魁再怎么隐藏不露,看你有难,也是不得不出手相救的。 “于是那天夜里,杨平抓住高林范丽的时候,却被我安排故意放走了你。当然我知道你一定防着杨平跟踪,所以支开了他,在暗中由我亲自看着你。但没想到的是,做到这样,依然被你甩掉了,就此悄无声息。 “找不到你的那些日子,可真的快把我逼疯了。眼看离十月十日越来越近,我一度起过放弃宝藏,空手逃走的念头。可是我又舍不得。你想,花了那么多的心血,谁肯这样功亏一篑呢? “在山上我发现了江水有提前落潮的迹象,于是我下了我一辈子最大的赌注,赌十月十日女人们会提前离开,赌你不会出来,赌星魁来不及告诉女人们村子里发生了什么。至于十月十日以后,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出来。只要你出动,我就能盯住你查出星魁到底是谁。” 高林听着有些奇怪,茅屋里这个深谋远虑,处心积虑对付陈盛的山主,语气里却对回来的女人们如此忌惮。而一贯高傲的陈盛,却对山主所说的话一句挖苦反驳也没有,好像山主对女人们的畏惧本该如此。 难道这个山主不是陈盛说的准备对付回来的女人的人?恶水村里神秘的女人们,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群人呢? 高林正胡思乱想,听山主继续道:“十月十日,确实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天。如果我猜错了,你出来了,女人们知道真相,我原本让杨平和村长全推在死去的班主身上的一切努力就白做了。杨平和杨进也必然会扯出我来,我就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村子。那天的时间我简直是用一分一秒来算的。但最后还是我赌对了。今年的秋汛,涨的准时,退的却比往年快了几倍。十月十日天未黑,女人们就要走了。” 高林越听越迷糊了,这是第二次听说秋汛涨落和女人的归来离开时间有关系了。突然他想起了以前自己给恶水村孩子上的唯一一堂课,课上八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是从水里来的。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难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生下孩子们的女人们是从水里来的? 恶水村到底隐藏着怎样不可思议的秘密?山主的话已经接近尾声了:“女人们一走,我就放心了。宝藏还是我的,大局还在我手里。于是我放出了一直被我关住的高林和范丽。 “在你消失不见的那二十几天里,他们两人一直被我灌着药昏昏沉沉地锁在山上的茅屋里。我一直在算着你伤愈能出动的时间,只要你有力反击,看到高林面临生死关头,一定会出手相救的。那时候,你就再也躲不了了。” <er h3">五 陈盛冷冷道:“那你算得还真准。”茅屋里的山主笑道:“当然。所以我不能把高林提前放出去。他是我手上对付你的一张王牌。十月十日前,我只想村里平平静静,不想有丝毫引起归来的女人们怀疑的地方。提前把高林放回村子很可能会引发意外,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陈盛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杨尚是我的人?”山主笑道:“就在十月十日,杨平发现他几次要接近女人们,却没有成功。我就怀疑他是想替你报信的人。于是那女人们一走,我就让杨进找到他,让他配合演一出诱骗高林说出秘密的戏。他欣然答应,那更没疑问是你的人了。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大胆,杨尚告诉你高林有危险,你居然直接冒充杨尚先进了山洞里的笼子。” 陈盛冷冷道:“然后你一听到你手下逃回来的人说我在洞里,就抓住了杨尚。”山主笑道:“是,村里有我的眼线,从他回村就盯上他了。他听你的安排躲在了你养伤的秘密地方,正好让我顺着蛛丝马迹,摸出了照顾你的星魁。” 陈盛冷哼道:“你就凭对我伤势的猜想,就断定我十月十日不能出来?”山主笑道:“也不全是。陈盛,我太了解你了。你太过狂傲,不会让回来的女人看见你断去胳膊的狼狈模样。你是自以为即使没有胳膊也能除掉杨平。所以即使你伤早好了,胳膊上装上了星魁给你的铁钩,你也咬牙忍住不出来报仇,等到女人们离开才准备出来新账老账一起算。 “就像一匹受伤的公狼不愿意走回狼窝告诉母狼你已残废,还坚持孤身向打伤你的猎人复仇一样。话尽于此,陈盛,你说吧,是向我低头,还是看着救过你的星魁死在你面前?” 陈盛冷冷道:“要我低头,那是做梦。至于五哥,你杀不了他。”茅屋里的山主道:“哦?杀不了?那我就不勉强你了。看我先杀了他,再等你去给我把宝藏弄来,我和你公平决斗,了了你的心愿。” 高林怒骂:“你还要不要脸?还什么公平决斗。盛哥手都没了你没看到吗?要么你也砍了自己的手,要么你让他装上铁钩再打,那还差不多。”茅屋里的声音冷冷道:“别做梦了。我就是想看看嚣张一世的陈盛没了两只手,凭什么还这么嚣张。或许很快你就会看到,他被我打得满地爬滚的样子。” 陈盛接口道:“你也别做梦了。鹿死谁手尤为可知。既然你答应我的约战,我友情回报你一下,省得你也后悔。” 山主道:“什么?”陈盛冷冷道:“我就是把宝藏抬到你面前,宝藏的真正价值,还是只有五哥能告诉你。” 山主沉默半晌,忽然怒道:“陈盛,你骗我!”陈盛冷冷道:“对,我是骗你。你下手吧。”山主迅速道:“好,我现在就宰了他!” 山顶一阵沉默,高林忽然觉得空气陡然冷了下来,冻得牙关打结,抬头看天太阳早不知道哪去了。山顶呼啸起狂乱的寒风,原本无云的天空被风不知道从哪里卷来层层乌云,在空中翻滚着像要冲下来把整座山压垮。 乌云下山主叹了一口气:“陈盛,我答应你也不杀他。但你实话跟我说,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陈盛冷冷道:“不知道。”山主继续道:“宝藏的真正秘密,是六芒星卫也不能知道的禁忌。所以即使你是上代星魁陈老太爷的长孙,六芒星卫之首,你也不知道的,对不对?” 陈盛道:“不知道。”山主继续道:“既然宝藏的真正秘密肯定是每代星魁单独相传,所以位于六芒星中心的星魁有的不是守护宝藏的能力,而是解读宝藏的能力。所以你刚才虽然情急无奈,但说的确实是事实,没有骗我对不对?” 陈盛冷然道:“你还要我说几遍不知道?”山主哈哈大笑:“不管你是骗我还是实话,算你狠,我肯定不杀星魁了。不过陈盛,你这手以退为进让我更欣赏你了。你的头脑,真的对我很有用处。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我绝不敢让你居我之下。得到一切好处,我们平分,如何?” 陈盛冷冷道:“我已经说了,宝藏我给你,只求和你决一死战。”山主悠然道:“你这么说只能让我更不放心。我实在猜不出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手段能和我对决获胜。行,星魁我没法动他了。没关系。刚才你也等于默认了,宝藏的秘密只有星魁一个人知道。那就是说这个人对我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了。我当你面杀了他,你不会说什么吧?” 陈盛道:“谁?”山主嘿嘿冷笑。片刻后,一个带着金属面具的人,推着一个双手绑在背后,神色木然的高大身影从茅屋里缓步而出。 <er h3">六 陈盛的眼角抽动了一下。高林失声叫道:“猛哥,你,你不是掉下江了吗?你,你没事吗?太好了。”陈盛怒道:“好什么?没看见他现在比死还惨吗?” 带着金属面具的山主铿铿一笑:“陈盛,还是你眼毒。不错,六芒星卫里,除你以外活着的最后一人,杨猛现在已经是个白痴了。” 高林看着杨猛脸上深深的刀疤,眼光茫然地从自己脸上看过,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禁心如刀割,怒向山主道:“你对猛哥做了些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山主笑道:“这个你可别冤枉我。杨猛是因为掉下江时头上受了重击才变成这副德性的。说起来他活着还得感谢高林你!”高林愤然道:“你不用讽刺我。我是害了猛哥,但起码我对他没有恶意。” 山主摇头失笑:“你想多了。记得杨平寻宝那天晚上,你对杨平说过杨猛掉下了江里吗?杨平告诉我的时候,我正为找不出星魁发愁,抱着万一杨猛侥幸命硬,我也可能从杨猛口中挖出星魁下落的想法,派人沿着江岸来回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真的找到了江岸边奄奄一息的杨猛。可恨的是,他脑袋被什么东西砸破了,变成了白痴一样的废物,气得我恨不得立刻再把他推江里去。” 高林想起了杨猛坠江时山上落下的石块,江面浮起的血水,心里一哆嗦,心知山主所言非虚。只听山主继续道:“不过好在你那天晚上还说了,杨猛是为了救陈盛才掉下江的。这样一来别说他是白痴,就是白痴加残废也身价倍增。陈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从来是有恩必报,有仇必偿。要不是杨猛目标太显著,怕引起回来的女人们的注意,我早就把他带山下去引你出来了。不过现在你既然自己上山来了,你能眼睁睁看着为了救你变成这样的杨猛死在你面前吗?陈盛底下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话了吧?你愿不愿意以后替我做事,换杨猛的命?” 所有的人都看着陈盛,峰顶西北风刮得更紧了。忽然高林脸上一凉,惊呼道:“下雪了,下雪了。”山主手下也议论纷纷,唯有山主丝毫不惊,哈哈大笑道:“难怪今年的秋汛提前退了,正应了山里逆秋早雪的兆头。陈盛,快点做决定吧。我救了杨猛,杀了他也不过取回我给他的命,没有丝毫愧疚的地方。而你呢?救了你的杨猛,因你而死,你会不会觉得愧疚呢?” 雪粒很快变成了雪片。片片雪花飞舞中陈盛头上的汗珠一粒粒滴落下地,在薄薄的雪片路上融出了一个个小坑。山主右手一翻,一把匕首顶在了杨猛右颈,喝道:“陈盛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当年你离开村子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雪这样的天,怎么没有一点当年决断的气概?说,要杨猛的命,还是要你的自尊?” 高林眼尖,看出那把匕首正是陈盛家传的匕首。曾经被冒充杨福的陈老太爷给了自己做刺杀陈盛的武器。被陈盛在戏台上掉包后,又在寻宝的那天夜里被杨平缴了去,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在了山主的手里。忽然陈盛大声嘶吼:“摘下你的面具,摘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你是谁!!” 吼声在风雪里远远传了出去,又被冽风吹了回来,交击之下震得山谷嗡嗡作响,只听不断有“是谁,是谁”的声音在回应,山主也不禁打了个寒噤,半晌禁不住陈盛怒火般的目光盯着面具,声音强笑道:“好,我就让你看看我是谁。” <er h3">七 金属面具缓缓摘下,面具后是一张高林陌生的脸。陈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果然是你,宋杰。”与此同时,村长惊呼起来:“宋先生,你……你不是早死了吗?” 高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陈盛冷冷道:“高林你认识一下,他就是在你前面进村教书的宋先生,我曾经的朋友,宋杰,还是现在应该叫你山主?” 宋杰冷笑不答。村长还是不能相信,吃吃地道:“那,那天晚上,宋先生,你……我亲眼看见……是我把你埋了的啊!” 宋杰冷笑道:“那时候你只看到被杨平扎了毒刺的一具面目扭曲的尸体,是一个身材和我相似的手下死后穿着我的衣服倒在你肩上而已。陈盛,我这招金蝉脱壳用得不错吧?” 陈盛冷然道:“果然高招。从你出卖我那天开始,我就应该想到你没那么容易死的。”宋杰桀桀一笑:“朋友本来就是用来出卖的。何况多年来你一直以为自己比谁都聪明。现在我已经用事实证明,我远远比你聪明。你还不服吗?” 陈盛冷冷道:“你所谓的聪明,不过是利用我对你的信任而已。如果不是我对你太相信,将我在村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告诉你,也没有今天这样的失败。不过你既然觉得你的脑袋那么聪明,不介意割下来借给我崇拜一下吧?” 宋杰一窒,目光看向高林,森森一笑:“高先生,我这次大愿所偿,你的功劳不小啊。”所有人的视线转向高林,高林手足无措,急忙对陈盛道:“盛哥你别听他胡说,他在挑拨离间。”宋杰森然笑道:“怎么,高先生你这么谦虚,真是冲锋在前,领功在后啊。你还记得藏在冒充我的尸体身上的那本笔记本吗?” 高林没说话,宋杰从身上掏出那本笔记扬了一扬:“不用找了,你昏迷的时候早被我收回了。班主做梦也想不到,他一直没见过面的主子,居然是低声下气去找他合作的我。我挑他打头阵,有两个原因。 “一是做我的替罪羊,给陈盛竖起个明处的靶子,好掩饰暗处我的举动。同时也用这个自作聪明的废物来换取陈盛对对手的轻视,纵敌之骄。 “二是班主已经衍殖起了自己的势力,很有一些人,只听他的话,不把我传的命令当回事。正好借你的手给我清理干净。反正只要能得到宝藏,以后要给我做事的人还愁少吗?这本笔记,正是我留下提醒你们对付班主的。 “第一个解读出来的也正是你高林。班主活着的时候一直以为你是他对付杨猛陈盛的棋子,却不知道你从看到笔记开始,就更是我留下对付他的一把刀了。你说你对我能没有功劳吗?” 高林听得惊心动魄,没想到从自己进入恶水村开始,处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眼见宋杰随手撕碎笔记,抛在北风里随雪片如蝴蝶飞舞,哈哈大笑:“不过现在留着它也没用了。我要对付的人,已经全部有了我想要的结局。陈盛,杨猛是死是活就看你一句话了,你现在应该不会扫我的兴了吧?” 陈盛道:“原来阎五根本就是你的人,根本就是你派去找班主的。可笑班主一直以为是他救了阎五,阎五知恩图报帮他杀了你。”宋杰森然道:“那又如何?就凭班主那样的废物,用得起阎五那样的人吗?”陈盛又道:“你用心良苦,从我那知道恶水村的秘密后,就一直背着我筹划这样大的阴谋。可惜我太相信你了,居然没查过这些年你已经在恶水村几进几出,和杨平勾搭成奸。” <er h3">八 宋杰皱眉道:“陈盛你几时变成这么多话的人了?不是又有什么花招吧?”陈盛厉声道:“你少说了一句,杨平也是你让他送死的吧?杨平的智谋毒辣,都在班主之上。你容不下班主,又怎么能容得下他?不止是高林,我也成了你杀人的刀。” 宋杰沉默不语,忽然抬头一笑:“愿赌服输,这可是陈盛你一直教我的啊。怎么到了今天你自己,就放不下了?”陈盛冷笑道:“我倒是想服。只是你既然容不下班主杨平,我怎么能知道你以后容得下我?” 宋杰听到陈盛语气松动,大喜,连忙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如果你陈盛四肢皆全,在我身边我肯定寝食难安,除之而后快。但现在你双手已废,我要的只是你的头脑,有你助我,天下有什么做不到的事?何况,你只要出了恶水村,就有无数的仇家。到那时,你不和我合作,真正处于不利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陈盛沉默不语。宋杰言语诚恳:“如果你对我做的事情不能释怀,你也要想想我的苦衷。你陈盛秉性高傲,如果不能折服你,天下有谁能和你平起合作。你自己也说了,以往对我不错。我对你本就无怨无恨。所做的一切,完全只是一心和你合作。即使手段过于狠辣,目的还是好的么。何况,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本就是盛哥你教我的么。” 见宋杰已经客客气气地称兄道弟,陈盛仰头长呼一口气:“好,我自作自受,愿赌服输。放了杨猛一干人,你随我去取出宝藏吧。决斗的话,再也休提。走出恶水村,我唯你马首是瞻。” 宋杰哈哈大笑,忽然一顿:“人自然是要放的。不过不是现在。等我陪盛哥取出宝藏,歃血为盟,除了星魁不能放,余下诸人,各随尊便。”陈盛怒道:“你不信我?!”宋杰笑道:“不敢。不过人心险恶,不得不防。盛哥你懂的。” 陈盛默认,半晌道:“好,那把他们带上一起去就是。”宋杰笑道:“这个我自有主张。杨猛是盛哥上心的人物,肯定是要带上的。杨进父子就算了,我怕有事当面宰了他们盛哥也当没看见。高先生是无论如何不能缺席的,万一盛哥忽然对我起了怨气,我受了委屈还可以拿他出气。星魁杨五是万万不能带的,我还没摸得透这个人物。万一半路起什么花样,此去我势在必得,是经不起折腾的。盛哥你觉得我这安排如何?” 陈盛冷然道:“算无遗策宋杰,千变万化刘骞。真是名不虚传。”宋杰笑道:“盛哥拿我和刘骞那个浪荡子比,算捧我还是损我呢?不过没有点手腕怎么配做陈盛的朋友?你们怎么还不把这钩子扔到江里去,盛哥以后有我这个左膀右臂,再也用不到这个难看的东西了。” <er h3">九 眼见铁钩被手下抛进江水,宋杰这才算心放了下来。山上天黑得早,但风雪乍起,火把照亮不了多远。宋杰留下几个人看押村长父子和星魁五哥后,便带着全副人马随着陈盛往下山路走去。 一路宋杰看似好心搀扶,实则紧紧看住陈盛,就是陈盛有几句冷言冷语,也竭力忍受。相形之下落在后面的杨猛高林就没有这种优待了。连推带搡,偶尔踹上几脚也是免不了的。好在路倒不长,等到陈盛停住脚步的时候,宋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盛哥你没记错吧。这里早我亲自带人搜过多少遍了,就是里面有根我要的灯芯,也该被搜出来了。” 陈盛冷冷道:“你不是我。进不进去?”宋杰笑道:“进,当然进。盛哥你说有就有——你们还不到前面来照路?” 自然有手下硬着头皮举着火把押着高林杨猛先进了山洞,宋杰等人进了一半,这才挥手止住了后继的人,笑道:“盛哥请。”陈盛哼了一声,凝视了一下山洞旁巨石上的六芒星,缓缓进洞。 宋杰看着陈盛走到前面,脸上笑容慢慢消失,低声吩咐旁边人:“守住洞口,别中计让人封了门。”左右答应一声,宋杰又看了一眼陈盛看过的巨石,使劲推了几下,眼见纹风不动,这才放心进入。 好在外面冰天雪地,山洞里却异常的温暖。只是越往里走湿气越重,居然有像蒸笼的感觉。 宋杰伸手擦去陈盛头上水汽凝成的汗珠,笑道:“盛哥,这里的气温很古怪啊。看你头发都滴水了。” 陈盛冷冷道:“擦了有什么用,待会全身都会湿透的。”宋杰问:“什么?”前面忽然喧哗起来,宋杰立刻拔出匕首架在陈盛脖子上喝道:“陈盛你又耍什么花样?前面人怎么了?” 陈盛冷笑不语。片刻后前面的人喊道:“杨猛不肯走了,兄弟们拽不动他。”跟着传来高林的声音:“盛哥,盛哥你没事吧?姓宋的你不要乱来啊。” 宋杰慢慢把刀从陈盛脖子上拿下,笑道:“洞里好热,热得让人烦躁。都怪杨猛这白痴,这时候乱发疯,险些伤了我和盛哥的和气。”陈盛冷笑道:“杨猛不是发疯。你别忘了,这个山洞就是杨猛的哥哥杨刚牺牲自己,砍断胳膊给杨猛做干粮才逃出去的地方。杨猛就是神志再不清醒,到了这里也会有反应的。” 宋杰笑道:“都把这山洞吹得神乎其神。其实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洞么。我查过了,根本什么奥秘也没有。杨猛当年逃出去的洞口就在前面,从我们进洞起到那也就这段路,连个弯也没有。里面一目了然,别说宝藏,耗子也找不到一个。” 陈盛冷冷道:“是吗?”宋杰声音渐渐高了起来:“怎么不是?不是还说这里是传说里挖出山主棺材的地方吗?不是还举行过隆重的祭祀吗?可是你看,就这么大地方,两个人并排走也觉得狭窄。跟传说里根本不一样。盛哥,我一片诚心,你可不要……” 陈盛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听见宋杰的威胁,忽然道:“好浓的血腥气。” <er h3">十 随即高林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前面呼喊起来:“猛哥,猛哥。盛哥你不要相信宋杰,他没人性的。” 陈盛快步冲上前去,前面的人慌忙让开。眼见已经到了被砸出的洞口,洞口处在两座山峰的夹缝间,一条瀑布遮在不远处山峰的轮廓上,在火把照耀下闪着微弱的水光。洞口内,杨猛砰砰地用头撞着石壁,像在努力回忆,高林跪在地上痛哭。 陈盛看地上一眼,猛地回头看向宋杰,冷冷道:“好手段,好狠毒。”宋杰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没办法,他们不肯服我,山上石硬坑挖不深,偏偏这山洞下的水又通着村里的河。尸体扔下去流到河里被发现会坏了我的事。只有堆在这里了。” 洞口沿着洞壁,横七竖八地堆着昔日跟随陈盛的十几条山民的尸体,血斑凝聚在七窍里。眼帘被如死鱼眼珠般凸起的眼睛撑起,充满了惊恐与不信。陈盛默默抬头看向洞顶,洞顶一块拳头粗细的空心石环。 宋杰笑着对不语的陈盛道:“盛哥你不会告诉我这个石环有名堂吧?老实说我亲眼看着底下的人拉过了,扳过了,扭过了,甚至都砸过了,它就是一块连根长的石圈。你就不要准备拿这个做文章哄我了。” 陈盛深吸一口气,不理宋杰,转头对高林道:“拉住杨猛。别让他头上的伤口再撞裂开来。”宋杰在旁冷笑道:“盛哥,无所谓的。杨猛现在的脑袋,撞不撞都没什么分别。我负责任地对你说,他这辈子没成为正常人的可能了。” 高林想去拉住杨猛,却被杨猛以头撞岩的力道带得差点跌倒。陈盛忽然沉声道:“高林,在那石环下面拔两根草给我。” 高林顺着陈盛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岩洞口有一丛半黄的草叶。按说这个时候早是万木萧杀了,但由于洞里潮湿温暖的奇怪气候,居然还留着几分绿意。高林拔下两根草叶,正想递给陈盛看看,宋杰冲过来劈手抢过,端到眼前看了又看。 但横看竖看只是普通的草叶,宋杰还是不放心,分出一条递给靠近的手下,道:“嚼下去。”手下迟疑着不敢接过,宋杰脸色一沉,手下慌忙硬着头皮放入口中。半晌,眼见一点反应也没有,宋杰这才放心地把另一根草叶拿向陈盛,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陈盛看都不看,对高林道:“重拔一根,卷成草哨放我嘴边。”宋杰脸色一变,随即嘿嘿一笑,将手中草叶扔到地上,看陈盛咬住高林递过的草哨,笑道:“盛哥好雅兴,这时候还准备玩音乐?” 陈盛也不理他。草哨在陈盛口中吹起了几个轻音,渐渐转重,高林突然发现杨猛听到哨音后渐渐停止了撞岩的动作,茫然地看向陈盛。哨音渐渐转得悲凉,也不知道陈盛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孩子、断去的双臂。宋杰笑赞道:“盛哥好有闲情逸致,不过时间总是宝贵的,我们是不是该先做正事?” 陈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忽然哨音急转几个高音,很是刺耳。旁边听的人纷纷皱眉。宋杰笑道:“要是盛哥吹累了大可不必这么勉强运气,还是歇下来谈谈宝藏的事情吧?”陈盛毫不理会,刺耳的哨音越来越高,宋杰沉脸道:“够了!”伸手想夺下陈盛嘴边的草哨,却被陈盛凌厉的眼光一扫,手停在空中。 忽然有人高叫起来:“什么声音,你们听,什么声音?” <er h3">十一 高林也听见了,隐约有什么巨大东西划破空气由远而近。可是望尽洞里洞外,也看不见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忽然高林全身打起了寒战: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声音,一定听过,而且伴随着恐怖的事情,让自己的直觉如此战栗? 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声音。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声音呢?高林忽然惊恐地大叫——终于想起来了。与此同时,宋杰扑上去掐住陈盛脖子想让他吐出草哨,陈盛牢牢地用牙齿咬住草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要宝藏,劝你滚开。”宋杰手直抖,就是不敢掐下去。 就在混乱的瞬间,从山洞外对面山峰垂下的瀑布后面,钻出了一团团黑幽幽的东西,迅速地向这里飞来,络绎不绝。在火把光照耀下,团团黑影背后还闪出一线线不知道什么颜色的细丝。 高林叫了起来:“黑蛾精,黑蛾精!是鼯鼠!”黑团越来越近了,眼看空中露出一个个鼠头,在火光下狰狞无比,正是被村民们称为黑蛾子精的鼯鼠群,也是在那夜古怪哨音中差点将高林咬成骷髅的怪物。难怪在山里从来看不见它们的踪影,原来全部群居在隔断两座山峰之间瀑布后的岩洞中。 宋杰命令手下将刀子架在高林和杨猛的脖子上,又亲自用匕首对准陈盛喉结,咆哮道:“陈盛,我知道你有吹哨驭兽的本事。不过要是飞过来的这些鬼东西伤了我,我立刻就在你脖子上开了洞,看你还怎么吹哨。高林杨猛也就死定了。” 高林重燃希望的心又冷了。本来他真的希望陈盛能用哨音驾驭这些鼯鼠像自己那天夜里遇见的那样把宋杰一行撕成碎片。但现在事实让他明白:宋杰他们和自己的距离太近,自己就像被捏在鹰隼爪间的麻雀。纵然陈盛有再大的神通能一箭射通凶禽的脖颈,被捏在鹰隼爪间的麻雀还是会先被捏死。 换句话说,就是陈盛再有办法,想除去宋杰一行人还要不伤及被严密看守的自己和杨猛,也是绝不可能的。正想着,鼯鼠群已经飞到洞口了,毫不迟疑地冲进了洞,高林全身抖了起来,但想象中鼯鼠到处乱撞,落满全身的可怕景象根本没有出现,只见在陈盛哨音的指引下,一只只鼯鼠带着背后长长的银丝接连从洞顶的石环穿了过去,继续用翼膜滑翔飞出洞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很快洞里的鼯鼠都飞出去了,陈盛将口里的草哨噗的一声吹落地上,看着警惕地注视鼯鼠飞去方向的宋杰,冷笑道:“不用看了,我就是想再将它们聚集来对付你们也不可能了。今年雪来得早,这一飞出去,它们必然冻僵在雪地里。所以除了这一次,任何一个人也没可能从这里再次进入对面山瀑布后的山洞。” 宋杰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笑道:“没想到宝藏会藏得如此密实,在对面山腹瀑布后还有山洞……只是除了出来这群怪物,怎么……”宋杰忽然不说话了,看着洞口外空中目瞪口呆。 一条闪闪发光的银练从对山瀑布后鼯鼠钻出的地方,一直延伸过来,正好挂在最后鼯鼠群陆续穿过的石环上。宋杰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了银练的真相。 无数只死去的山蜘蛛挂在石环上,脐后拖着长长的蜘蛛丝,在空中一荡一荡的闪着银光。因为蜘蛛丝有黏性,无数银丝凑在一起很自然的黏合了起来,形成一条碗口粗的银绳。而那些山蜘蛛正是鼯鼠群从瀑布后飞出的时候捉在爪间带出来的。 陈盛冷冷道:“有了这根丝绳,随便多少人,现在都可以顺过去了。” 第十三章 密室 <er top">一 说话间丝绳的黏度已经渐渐消失。宋杰连连点头,吩咐手下够到银绳试了试,果然是意想不到的坚韧,比一般的草绳不知道结实了多少倍。就是这样宋杰也不敢让人在绳子上过的太多,一次只让一个人在绳子上过。 眼看慢慢顺着丝绳爬过瀑布的人越来越多,宋杰赞道:“真是巧夺天工的机关,也难为了你们建村的先人——现在不由我不信,传说里神秘的山主真的可能是存在过。对面洞里除了宝藏莫非还真有传说里埋着山主遗体的密室?” 陈盛冷冷一笑,对宋杰道:“你先让杨猛过去,把他留下我不放心。”宋杰断然道:“不行。杨猛捆着的手要是松开,他发疯没人制服得了他。”陈盛道:“那你让人把他绑好背过去。”宋杰更是摇头:“背别人好办。杨猛那块头那么大重量,谁能保证背着他能安全地顺着绳子爬到对面?万一都掉下去你不是害了他吗?” 陈盛默然不语,宋杰趁热打铁:“我这次真的不是要害杨猛。你别多心。本来就应该留几个人在这守绳子,以防万一有什么情况过去了回不来不就全完了?杨猛留在这里,比爬这根绳子安全多了。你说是不是?” 陈盛缓缓点头:“说的也是。好,你就快让你的人把我背过去吧。”宋杰笑道:“那不行。不能让我的人背你过去。万一你在他背后搞鬼,造成意外两个人都栽下去都不算毁约的。”陈盛冷笑:“那好,你把胳膊给我接上,我自己顺过去。” 宋杰一把拉过高林,笑道:“也不用那么麻烦。让高林背着你我放心。一是再困难他也不会丢下你。二是你也不会拉他一起死。”陈盛默然,宋杰哈哈大笑。早有人把陈盛捆在高林背后,高林咬紧牙关,顺着银绳慢慢向对岸爬去。 爬出不远,高林忽然听陈盛在耳边轻声道:“爬慢些,靠近瀑布就停下,我有话说。”高林爬的越发慢了。不远的瀑布声遮盖住了他和陈盛的对话传出,只有两人才能听见彼此的时候,陈盛道:“杨猛已经被我留下了,到了对岸宋杰没法再用他来威胁我们了。现在你一定要记得我说的每句话,明白没?” 高林羞愧道:“都是我给盛哥添麻烦了。要不然虽然你双臂全失,他们也奈何不了你。”陈盛低喝道:“听我说。到了那边,我会想办法让宋杰把匕首还给你。你把匕首藏好。还有如果听见我喊声危险,你要想尽一切方法冲到我身边来,明白没有?” 高林一喜:“我明白!原来盛哥你还有办法对付他们。”陈盛森然道:“让我遭受这样的侮辱,我还能让他们活下去吗?” 这时已经快到瀑布了,高林想着陈盛的话,停了下来。宋杰等人从两头望去,只道高林是胆小,手足乏力,谁也没起疑心。高林只听陈盛冷然道:“底下我要和你说的话,是最重要的。你一定要认真按我说的做,知道没有?” 高林连连点头,陈盛张口又止,半晌道:“你真的不会出错吗?” 高林苦笑道:“盛哥你就信我一回吧!” 陈盛道:“好。匕首你收好后,无论何时,只要听到我说杀死山主四字,一定要用尽你全身力气,掏出匕首插在宋杰的喉头。”说着陈盛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喉头:“记住,这里。” 高林奇道:“插胸口不行吗?”陈盛怒道:“你又有什么意见?按我说的做,听见没有?”高林连连点头:“好,没问题。只要能杀死他,插哪不一样。” <er h3">二 宋杰等人在那头已经开始大声喊叫催促,陈盛和高林下了丝绳,这头接应好后宋杰也跟着过来。一行人在瀑布后行了没几步,拐角处看见一根石柱。石柱上张牙舞爪地刻着似是而非的各种动物图腾。位于柱顶的是一只凸出的仰天长啸狼首石刻,看上去倒和那只被山主杀死的青狼七成相像。蛛丝的另一头,正缠在狼首和柱子的连接处,看来每只鼯鼠飞出前,都绕着狼首扑腾了几圈。 宋杰看看陈盛,笑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山主的坐骑?可是建村的一代刻下留念的?”陈盛冷冷道:“这不是你要的东西,问也白问。再往前走,便可以看到你先前问过的密室了。” 宋杰没急着举步,沉吟道:“都到了这里了,有些事情我就不得不问个清楚。那夜杨平最终发现,埋在广场下的宝藏已经落在杨洞手里。杨洞疯疯癫癫,刁钻古怪,本来他将宝藏藏哪我也不会奇怪。但换成在这里我就不明白了。从杨刚杨猛被封进石洞到杨猛被封佣镇山这段时间,石洞从没人开过,杨洞是怎么能带着宝藏进洞,又通过两座山间,根本无路可通的瀑布将宝藏再移进这里的呢?” 陈盛冷冷道:“白痴。”宋杰笑道:“正要请教我们白痴在哪里。”陈盛道:“你也知杨洞是钻墙打洞的行家,就没想到,他走的不是我们来的这条路?”宋杰奇道:“那是哪里?” 陈盛冷冷道:“杨洞就不能从瀑布后面这座山,直接挖洞进山腹吗?”宋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真是白痴了。不错,按杨洞的本事,完全可以直线挖进去而不像我们这样绕圈子进来。就不知道他挖的那条洞还在不在了。” 陈盛冷冷道:“你钻进杨洞的棺材里问一问,不就清楚了?”宋杰一笑:“那倒不必。只是我就更奇怪了。既然杨洞把宝藏藏在了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地方,盛哥你是怎么会知道的呢?”陈盛道:“只因守护宝藏的六人,除了杨平,再无叛徒。杨洞也是六芒星卫之一的秘密,除我之外,再无人知晓。我一回村,就已经找过他了。” 宋杰笑道:“这倒和我想的不差。虽然藏宝的杨洞已死,但如果还有一个能知道宝藏下落的人,必定是你陈盛无疑。这后面就是建村的人祭祀山主的密室吗?这么难找,难怪几代没过就荒废了。” 陈盛没回答宋杰,忽然问:“我的匕首呢?”宋杰一愣,掏出匕首问:“干吗?”陈盛冷然道:“拿来!”宋杰用指一拭锋刃,笑道:“盛哥你胳膊不好,用着也不方便,还是我帮你保管吧。”陈盛道:“好,那就你来把匕首插进那个锁孔,向右拧三圈,再向左拧两圈。你要找的宝藏,就能看到了。” 此时一行人已经进入了一个窄窄的石门,石门敞开,后面豁然开朗,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可以容得下百人的石室。石室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地面铺着厚重的石板。陈盛指着的,正是石壁上一个细窄的缝口。宋杰疑惑地举起匕首,陈盛呼吸有些变粗,催道:“快点,快把匕首插进去。” 宋杰已经走到石壁前,正在打量那条和刀锋一样大小的石缝,一听见陈盛的催促,连忙把手缩了回来,笑道:“这次功劳都是盛哥的,我怎么好意思领先?既然盛哥手不方便,就让你最信任的高林来帮你大获全功吧。” 陈盛脸色一沉,高林张张嘴,哪里由他分说,强被拖到了石壁前。宋杰硬把匕首塞进了高林手里,回头对陈盛笑道:“这机关做得却是不好,太过简单了。要是有和这锋刃大小一般的铁片,不是一样可以……” 话没说完,插进去的锋刃忽然往里一陷,从岩缝里喷出一股黏液,正正喷在高林手上,也溅到了宋杰身上。旁边数人连高林都吓了一跳。原来整条岩缝周围都封着跟岩石一样颜色的某种腊质。岩洞的温度和对面的山洞一样潮湿温暖,封在底下的蜡还保持着液体状态。高林这一使劲,连六芒星状的匕柄也摁了进去,柄尖刚刚顶住石壁就再也插不进去。 宋杰等人这才发现原来蜡质在石壁上封住的恰好是和匕柄一模一样的一枚六芒星图案。只是蜡的颜色和岩石也是一模一样,如果不是高林这一刀深插进去根本发觉不了。陈盛冷冷道:“按我说的,把这简单的机关先往右转三圈。” 宋杰脸上一红,顾不得说话,全神贯注地看着高林手腕的转动。每转一圈,周围看着的人数就增加了一圈,忽然石室里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了似生锈的机关轴承转动的咔咔声。 <er h3">三 陈盛道:“再向左拧两圈。”宋杰对高林喝道:“还不快按盛哥说的话做。”两圈转完,石室另一边忽然陷下去一整块石板,露出一个地窟的入口。陈盛冷冷道:“好了,这就是杨洞藏宝的地方。如果没有我配合,你们能找得到?” 话音未落,围在岩缝旁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地窟围了过去。宋杰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边往地窟走边笑道:“那真要谢谢盛哥了。果然君子一言……”忽然宋杰脸色大变,惊道:“陈盛,你干什么?”猛地转身想扑回来。 但已经迟了。石缝旁边的人早已走去围观地窟,只留下高林和陈盛还站在远处。陈盛低喝道:“往右再拧一圈。拔出匕首。”高林顺势一拧,轰隆一声,一座石闸落下关住了进入石室的石门。紧接着脚下轰然塌陷,有块石板落了下去,高林连着陈盛一起掉落底下忽然出现的石坑。 瞬间借着密室里闪闪的火把光亮,高林隐约看见脚下坑里有一只巨大的石盒。宋杰已经冲到洞前刚想探头,忽然轰隆一声,原本插匕首的岩壁倒了下来,正好盖住了坑口。宋杰险些被落下的石壁砸了进去,连忙往后跳开,眼见还是中了陈盛的计,脸上变色,喝道:“陈盛,我就不信你在这底下能窝一辈子。信不信我立刻放信号让人杀了杨猛?” 高林待在下面,将匕首放入怀中,面前伸手不见五指,又是激动又有些心慌:虽然逃离了宋杰的控制,但这样与被活埋有何区别?隐隐约约能听见上面宋杰的威胁,担心地问陈盛:“盛哥,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啊。如果……” 黑暗中陈盛冷冷一笑,并未回答。忽然高林听见隔着石板顶上响起了恐怖的哀号,然后纷杂的人声、脚步声、哭喊声,纷纷在高林头上的石板踏过。高林大奇,不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声音越来越稀落,忽然一片死般的寂静。 黑暗中高林闻到坑中有股说不出难闻的水土腥味,强忍住要呕吐的感觉问道:“盛哥,宋杰他们在上面怎么了?”陈盛冷冷道:“死了吧。”高林大惊:“死了?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陈盛冷然道:“当然死了。说不定连骨头也不会剩下。”高林惊恐道:“什么?” 陈盛道:“那个地窟里确实是藏着本来藏在村子广场下的宝藏。被杨洞发现后又转移到了坟场底下的棺材里。然而再次把宝藏转移到密室这里的却不是杨洞。” 高林惊道:“我想起来了,在我进恶水村的那天夜里,确实听到杨洞在坟场里挖棺材。但是……”陈盛冷然道:“杨洞根本不知道密室的位置。我离开村子的时候只告诉一个人有危险可以来这里躲避,这个人就是杨锋。杨洞自己也不知道,他转移到坟场的宝藏居然又会被杨锋查出后移到了这里。” 高林惊道:“杨小栓的爸爸?杨锋?”陈盛傲然道:“不错。就是六芒星卫里始终相信着我的好兄弟,杨锋。除了我传授过用哨音驭使动物的杨锋,又有谁能够进入山主的密室,将宝物埋藏在这里?” 高林结巴道:“可,可杨锋不是在你进村前就被班主和杨平害死了么。你怎么知道宝藏被他移到了这里?”陈盛冷然道:“只因我离开村子前就和他约定,村子里有重要或者可疑的事情,他就会刻在木头上藏在村口大树的树洞里。就算他有不测,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看到的。” 高林恍然大悟,想起杨大个和他说过,在班主进村的那天夜里看见杨锋一人在村口吹草哨。现在才知道他正是在给不在村子的陈盛留下密信。也许正是杨锋的这一举动,才惹起了六芒星卫里的叛徒杨平的猜忌,加快了下手。 <er h3">四 好在密信还是到了陈盛的手里,宝藏的下落才留下了最后的线索。可是为什么陈盛交出宝藏后却断定宋杰等人尸骨无存呢?像是知道了高林的疑惑,陈盛冷冷道:“这代的六芒星卫,都是上代星魁陈老太爷精心挑选出来的人物。为宝藏生,为宝藏死。生死容易,却不会死得毫无价值。你可听说过杨锋当年为村子里做过什么?” 高林道:“我听说当年村子遭了蝗灾,是他吹草哨引走了蝗虫,保下了村里的庄稼。”陈盛道:“是,也是那次迫不得已,才暴露了杨锋六芒星卫的身份。也让杨平知道了我和他的关系,导致最后遭了毒手。但你知道杨锋最后将蝗虫引去了哪里吗?” 高林心头一亮,失声道:“这里?”陈盛道:“对。刚才的地窟里,就埋着杨锋一个多月前引来关进去的大批飞蝗。蝗虫本就是极其能挨饿和交配的邪物。虽然饿极会同类相残。但哪怕剩下不到一半,这么久吃不饱的飞蝗放出来,也足够将宋杰他们啃得干干净净了。” 高林听得呆了,由衷赞道:“盛哥,你真是太厉害了。”陈盛摇头道:“与我无关。这都是杨锋一手布下的机关。我不过是从他留给我的信里知道了这些利用了一下而已。”陈盛的声音充满了骄傲:“杨锋虽死,但留下的布置却依然除去了宋杰一伙,为自己和儿子报了仇。六芒星卫,不,我的兄弟里,都是人物。” 高林叹道:“盛哥,我真不明白你们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这恶水村又是埋藏着怎样的秘密。”陈盛冷冷道:“你要明白何用?事情一了,我只希望能送你和你的女人安全远离这一切,回去过你们正常人的生活。” 高林苦笑道:“那是自然,我真的再也不想在这个秘密里越陷越深。”陈盛冷笑道:“是吗?恐怕真正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凶险,这才是个开端。送你们走,我尽力而为。能走那是运,走不了那是命。” 高林强笑道:“不能走陪着盛哥同生共死那也不错。”陈盛沉默片刻道:“算了,按照村里的说法,六芒星之首正对应天煞孤星。所以我天生命硬,刑克亲友。和我同行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过放心,我不会让你在这坑下憋死的。其实真正让我放心不下的,恰恰是出洞以后。” 高林被陈盛这一说,才觉得确实呼吸没有开始畅通了。看来坑里空气正在渐渐浑浊。但陈盛刚刚的言下之意已经做了出去的保证,追问倒给人不信任的感觉,于是转了话题问道:“怎么盛哥,这个石头做的大盒子是什么东西?难道真是埋藏着传说里山主的骨骸?” 陈盛却没有回答,似乎正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片刻后道:“刚才我和你说的关于属命的话,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跟人讲。你听过就算,不用记得。我这辈子再苦再难,总深信命由人不由天。老天越是为难我,我越是要和它斗到底,大不了鱼死网破。这么多年,就怕过一次,怕我天生孤星专克亲人,没敢带着我两个儿子在身边,将他们留在了村子里。嘿嘿,结果呢?”黑暗中陈盛苦笑两声:“一对儿子还是死于非命。早知这样,当年我一天也不会让他们离开我身边。左右都是死,能多聚一天也是好的。这狗日的天,操他娘的命啊。” <er h3">五 陈盛沉默了,高林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好,低声道:“盛哥,哪有什么天意啊,还不都是人为。你看村子里把你们六个守卫传说得神乎其神,最后还不就是六个正常人吗?虽然你们都计谋深远,让人看不懂,但说到底还是凡人啊,也不见得是什么仙魔鬼怪下凡了。” 陈盛摇头道:“六个人,你怎么知道六芒星卫就是六个人呢?”高林哦了一声:“对,七个人。还有那个星魁五哥,不过我真的有点看不上他。他虽然很深藏不露,在大家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却没人怀疑过他。不过除了这点我觉得他和你们六个人比起来根本不算数。 “别的不说,就是你受伤不出面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把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村民们或者回来的女人们,那样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样不可收拾。” 陈盛低声道:“你错看了。五哥他不是不会做,而是不能做。本来他救我就已经犯了大忌。只因我是老太爷的孙子,他深受老太爷大恩,不忍不救,结果终于暴露了自己。六芒星再怎么转动,作为中心的星魁是不能动的,这是一种平衡。村子也是因为这样的平衡才有存在的意义,真正的秘密才能得到保存——你不一定要听得懂,知道五哥有他的苦衷就行了。” 高林确实听得迷糊:“盛哥你是说除了宝藏,村子还有更深的秘密要保护吗?”陈盛冷笑道:“宝藏算什么?你说世界上有什么钱物,值得我去舍命保护?” 高林点头道:“那倒是的。那你到底要保护的是什么啊?杨平和村长他们好像目的只是为了宝藏。”陈盛道:“那是因为六芒星卫也不应该知道恶水村真正的秘密。星卫和星魁各有自己的责任。星卫只负责宝藏的看守,而恶水村真正的秘密只存在于星魁之间代代相传。本就应互不干涉的。” 高林奇道:“那盛哥你怎么知道?”陈盛低声道:“因为我是老太爷唯一的孙子。当年被定为下一代星魁的我父亲离奇早死。老太爷伤心病危,怕撑不过去,在一时没有新星魁合适人选,为防止秘密失传的情况下,只有先告诉了我。 “这也是后来老太爷将我放逐出村子的原因。因为我是多年来唯一同时知道星魁星卫秘密之人,留我在村子里就打破了六芒星运转的平衡。” 高林听得如坠云雾,对恶水村的秘密更好奇了,但也更不敢问了。强笑道:“好在五哥现在还没事,更重要的是六芒星卫剩下最重要的两人,你和猛哥都还在,只要能出去,还能保护村子的。” 陈盛截道:“三人,星卫还剩三人。”高林不明白了:“可刚才你还说星魁和星卫职责不同,不能算……”陈盛冷笑道:“我有说过六芒星卫就是六个人吗?”高林惊道:“什么?盛哥你是说,六芒星卫除了你、杨刚、杨猛、杨锋、杨洞、杨平六人之外,还有别的人?” 陈盛沉默片刻:“不错,这是只有六芒星卫之首才知道的秘密。这一代的六芒星卫,本就是七人。只因杨刚杨猛,命属天双星格,只能算是一个星卫。” 高林惊道:“那还有一个星卫是谁,我认识吗?这次事件,怎么他一直没露头?难道还在暗处?他是帮你的,还是像杨平一样叛变了?” <er h3">六 陈盛冷冷道:“你不认识。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村子里——如果他在村子出现,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高林没听明白,问:“什么?”陈盛沉默片刻道:“历代六芒星卫,据说命格都对应着天上的星格。我是这代星卫之首,生辰时日恰巧刑刻,星格正对应天孤星;杨刚杨猛,出生就是孪生兄弟,星格正对应天双星;杨锋对应天锐星,杨洞对应天耗星,杨平对应天衡星。剩下的一人是六芒星之末,天巧星。 “六芒星转,首尾不息,首末只是一种说法,便于指代而已。其实命属巧星的这人,足智多谋,变化多端,尤其一双巧手,我是远远不及的。这次如果他和我一起归来,杨平和宋杰也许会有所顾及。衡星不动,六芒星的运转就不会失去平衡,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我两个孩子也不会遭遇毒手。” 高林还是第一次听见陈盛如此赞奖别人,不由神往,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陈盛忽然不语,片刻后冷冷道:“我知道,你没必要知道。你也不会遇见他的。我是不愿意向老天屈服的人,而他却是一个逃避命运的人。你能逃出这里,自然会远离这一切,就更不会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了。”高林苦笑道:“那倒是的。盛哥你有没有觉得说话困难……我怕这里很快就不能呼吸了……到时候说不说都是一样吧……盛哥?盛哥?” 陈盛不再回答高林的话,倒像是在喃喃自语:“那就睡吧。我记不得有多久没睡过一次没有噩梦的觉了。好累,一个人睡着了再也不要醒来,不要看着认识的人在你面前死亡,不要时刻提防背叛与暗算,该有多好……” 陈盛说话间渐渐悄无声息,高林大骇:谁也不希望被活活闷死。本来陈盛的承诺还让他隐约安心,谁知道陈盛居然在他之前就缺氧昏迷了。坑里的水土腥味越来越浓了,想到听说过人窒息而死时的种种痛苦,高林汗毛都竖了起来,耳听陈盛再也没有应答,正要不顾一切放声大叫,忽然愣住了。 耳朵告诉高林,这个被掩在地下的石坑里,除了自己和陈盛的呼吸声,还有一种奇怪的诡异声音。声音刚才被自己和陈盛交谈声遮掩住了。而现在静得出奇的沉默中,有个声音变得清晰明显,而且并不陌生。 印象中正是进村那天夜里,高林在黑暗的屋子中听见的那种诡异的窃窃声,那种急促而细短的私语,但又不像人类说话的声音。 高林毛骨悚然了。他这时候才发现,黑漆漆的坑洞中,原来除了陈盛和自己以外,还有别的东西存在。再仔细听去,似乎声音正是从那巨大的石盒中传来的。 高林努力想叫醒陈盛,但坑中的氧气更少了,只觉得自己眼皮打沉,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身子更是一动也不能动,就像是梦魇了的感觉。隐约听到身边的石盒咯咯作响,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我进村的那晚所感觉的不是恶梦?恶水村里真的有不是人类的东西存在?这和陈盛所说的秘密有关吗? 然后高林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r h3">七 高林惶惶惊醒,看见陈盛正倚着对面石壁冷冷地看着他。第一个念头闪过:太好了,原来一切都是场梦。第二个念头是:不对,怎么有光亮了?自己什么时候出了那个藏着石棺的坑洞。第三个念头让高林欢喜地大叫:“盛哥,是你把我们救了出来?太好了,我那时候还以为你晕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陈盛看着高林,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道:“醒了?醒了就起来吧,该回去了。” 高林站起身来问道:“回去?去哪?”陈盛道:“当然是回村子去。”高林惊讶道:“回村子?那宋杰他们呢?”陈盛冷笑道:“往那边看。”高林顺着陈盛的目光看去,打了个寒噤。 几十具狰狞的白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窟周围,尚有几只没飞走的蝗虫在骷髅眼窟里钻来钻去,啃咬着未尽的皮肉。高林慌忙移开视线。陈盛冷冷道:“已经分不出哪个是宋杰,哪些是他的手下了。” 一只蝗虫从高林眼前绕了一圈,高林用手将它打飞,却皱了皱眉头,将手凑到鼻尖一嗅,恍然大悟:原来那奇怪的水土腥味正是自己手上发出的。 衣服袖子尽头湿迹还没有干,高林想起是当时将匕首插进石缝中,喷出的液体蜡质般的东西沾在上面。而手上的异味也明显是被喷上这东西引起的。高林想在石壁上蹭去那难闻的液体,一直注视着高林默不作声的陈盛忽然喝道:“别动。” 高林被喝的一愣,抬头问陈盛道:“怎么了?盛哥?”陈盛冷冷道:“想活着走出这里你就不用乱动。”高林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四周:“宋杰他们已经死掉了啊,难道还有什么威胁?只要再救出猛哥——啊,对了,还有那个阎五呢!不过盛哥你和他那么熟,他又是猛哥的父亲,应该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吧。” 陈盛不答,环视着洞内四周,忽然问道:“你不觉得我对这里很熟悉吗?”高林没明白陈盛的意思,没有回答。陈盛盯着原来两人落下去的石坑方位,现在上面又遮盖了石板,缓缓道:“只因为这里就是当年阎五被村子里上一代六芒星卫关押的地方。我小时候偷偷溜进村子里严禁进入的后山,不慎失足掉进这里。正是阎五救了我,在这里整整教了我半年的计谋本领。 “我自小倔强顽皮,爷爷和父亲越是要管束我,和我越是难以相处,终于闹得不可收拾。只有在这里,阎五对我而言,既是慈父,又是严师,更是我当时唯一佩服的人。我被老太爷逐出村子,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后来我协助阎五从这里逃走。当年出村前他向我发过誓,会放弃他和村子里的恩恩怨怨,从此不再踏进村子一步——不过我现在才明白分别时他看着我眼睛讲的一句话。” 高林惊道:“阎五不是被割了舌头吗?怎么还会讲话?”陈盛冷冷道:“他会腹语。”高林恍然大悟。陈盛接着道:“三教九流,奇门异术,没有阎五不会的。和那些终身困在村子里坐井观天的村民们截然不同,这也正是我从小被他吸引的原因。我那时候就想长大后做一个像他那样威风的男人,但直到在刚才石坑中一觉醒来,有些事情我才彻底明白了。” 陈盛的声音异常沉重,高林忍不住问:“当年阎五到底和你说了什么?”陈盛淡淡地说:“他说过一辈的恩怨一辈了。”高林奇道:“这句话没什么啊。说明他不想把上一代的是是非非扯到下一代身上,也是好的。” 两人已经走到石门边上,陈盛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一个人从石门外闪出,狞笑着举枪面对两人。 <er h3">八 门口那种奇怪的腥味更重了,高林惊呼:“宋杰?!”宋杰狞笑将枪口对准陈盛:“陈盛!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吧?” 陈盛面无表情,冷冷道:“祸害遗千年,可喜可贺。”宋杰恶狠狠道:“谢了。底下正该你们两位好人不长寿了。说吧,我该先杀谁?” 高林还是不敢相信,吃吃道:“可是,你,你不是应该……”宋杰狂笑道:“应该变成骨头了对吧?陈盛你千算万算,少算了一点。” 陈盛道:“什么?”宋杰狞笑道:“你让高林用匕首插入石缝的时候,喷出的那股难闻的液体,也溅到了我的衣服上。蝗虫飞出的时候,我一发现它们都从我身边绕开的时候,就明白了你的诡计。” 陈盛道:“哦?”宋杰咬牙道:“我一明白那股液体能抵御蝗虫的时候,就奔向了石门。陈盛,看着手底下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啃的肉都不剩,我不得不佩服你,在这样的逆境下还能扭转乾坤。但是你运气没我好。笑到最后的,还是我。” 陈盛冷冷道:“可惜我双手已废,不然一定为你鼓掌庆祝。”宋杰慢慢扣紧扳机:“没事,到了阴曹地府,你有的是时间鼓掌。陈盛,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刻有多久了吗?” 陈盛盯着黑洞洞的枪口:“等开枪这一刻?怎么?不再想降服我和你合作了吗?”宋杰冷笑不语,高林冲上前去挡在陈盛面前,颤声道:“盛哥,我就说这个人没人性的,他的话,根本就不能相信。” 宋杰的手指略松,喝道:“姓高的,滚开。还没轮到你呢。”陈盛低沉着声音道:“高林你让开,他不敢开枪打我的。” 宋杰怒笑道:“不敢?”正要开枪,陈盛跨前一步,站到高林面前,厉声问道:“宋杰,你是什么时候出洞的?” 宋杰一愣:“洞门一开我就出去躲在门外,看到那群飞蝗飞出后冻死在地上。怎么?”陈盛冷冷道:“所以说你没看到我和高林是什么时候出坑的。” 宋杰看着陈盛,似乎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枪口慢慢垂了下来:“你说的对,我是一直没再敢进这鬼洞。是啊,你们那时候在坑下,这石门是谁打开的?” 陈盛冷笑不语,宋杰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又是谁放出你们来的,难道……难道当时密室里还有除了我,高林和你之外的第四个活人?” 高林想起了石棺中那神秘而诡异的低语声,也不由颤抖了一下:对啊。陈盛双手已断,就算能将两人救出石坑,也不可能再将石板盖上啊。难道……高林耳边不自觉地又响起在石棺中听到的那诡异而神秘的低语声,忍不住看向陈盛,感觉陈盛脸上的冷笑忽然变得有些狰狞而暧昧,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当时杨福冒充陈老太爷的时候告诉自己的一句话:“他,他不是人啊,十五年前,他就被恶鬼附体了,那是真的恶鬼啊,别人不知道,我老头子是知道的啊……” <er h3">九 宋杰发现了高林的脸色不对,顺着高林的视线也看到了石坑上盖着的石板,脸色越来越苍白,低声道:“掀开再盖上这块石板绝对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做到的。陈盛,这密室里还有别的人,是不是?他们是谁,他们是谁?” 陈盛冷冷一笑,理都不理宋杰。宋杰看着陈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静下来。厉声喝道:“陈盛,不管你玩什么鬼花样,不管还有谁在这密室里,躲在哪个地方,我有枪!我先杀了你们两个,然后谁阻我取出宝藏,我就打死谁,你听见没有?” 宋杰不像说话,倒像喊叫;不像说给陈盛听的,倒像说给密室里的隐身人听的。陈盛冷冷一笑:“取出宝藏?你拿什么取?到哪里取?” 宋杰头上青筋暴起:“陈盛,你不要想骗我。当时虽然飞蝗四起,但我还是看清楚了。确实有东西在凹地下的洞中,就在蝗群中间。”陈盛冷笑道:“你确定?我记得你眼神一直不是很好。” 宋杰头上冷汗潺潺而下,想移步进密室深处却不敢。忽然枪口对准高林吼道:“你,你进去,把宝藏从石窟里拿出来。”高林看向陈盛,陈盛点头道:“你就帮他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宝藏吧,不然他怎么肯死心?” 高林进入密室,宋杰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高林。高林到了石窟前面,弯下身去,片刻后抬头茫然看向宋杰,摇头道:“空的,洞里哪有什么东西?”宋杰脸上狰狞如魔鬼,嘶声大叫:“放屁,你骗我。陈盛,你给我进去。” 陈盛冷笑道:“急什么,不信就一起去看看好了。”宋杰狠狠地看着陈盛却不敢跨步。陈盛不再理他,快步走向高林,宋杰连忙跟上。走到石窟边,宋杰只看了一眼,一口血吐了出来,身子摇摇欲坠,嘶吼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看见的,我明明看见的啊!”陈盛冷冷道:“难怪人们常说,眼见也不能为实。你有意见?” 宋杰忽然举枪四射,子弹在石壁上到处反弹,擦出火花。高林慌忙闪避。陈盛一动不动,冷冷道:“我劝你还是节省点吧。宝藏没捞着子弹也是要钱买的。这本可亏大了。”宋杰看着陈盛,眼睛里要冒出火来。陈盛打了个哈欠,对高林说:“我们走吧,不要耽误人家慢慢找宝藏发财了。” 高林想笑不敢,看陈盛已经向门口走去,只好跟上。才跨步,背后传来宋杰杀气腾腾的低吼:“站住,陈盛,你真不信我敢打死你?”陈盛不耐烦地回头,冷冷道:“要开枪就快开。我们全死了,密室里就你一个人了。” 宋杰举枪的手抖了起来,看看空空的洞窟,再看看坑上的石板,慢慢垂下了枪口。陈盛盯着宋杰的手,忽然道:“我说话总是要算的。说过要和你公平决斗就不想你死在这里。把枪放下,我带你出去。” 宋杰咬牙道:“枪在我手里。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陈盛冷冷道:“那随便你。不过我可以保证。进来容易出去难。从现在起,不管我们是死是活,你一个人别想走出这个密室。你最后会看到的,就是盖在你身上的那块石板。” 宋杰再次看向石板,眼角抽动,低声道:“陈盛,你吓不了我的。”陈盛冷笑道:“吓你?你知道一个人被活活关在地底下是什么感觉吗?四周会静得让你发疯,你能听到土中蚯蚓交配的声音,能感觉到蚂蚁在你身上爬过来,爬过去。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没有氧气的时候,你会憋得把自己的脸抓的粉碎,再一口口把自己的手指嚼碎咽下去——这才叫吓你,你有意见?” <er h3">十 宋杰脸色变幻不定,道:“想我放下枪你先告诉我宝藏哪里去了。”陈盛冷冷道:“宝藏你就别想了,想点实际的吧。把枪扔了,我可以安全地把你带出这个密室。” 宋杰咬牙道:“我为什么要扔枪?从这到洞口不出一百步路,我就不信我一个人出不去。”陈盛冷笑道:“好。请行。” 宋杰再次举枪对准了陈盛,慢慢地抬足,忽然转过枪口对准高林,紧张地似乎在凝听什么,迟迟不敢落下步子。 高林无辜地摊了摊手:“真的不是我发出的声音,我比你还纳闷呢。”陈盛冷笑不语,宋杰紧张得四处张望,嘶吼道:“什么声音?你们也听到了吗,什么声音?” 高林的心也微微颤动。他明白宋杰的意思。虽然声音很细微,但还是可以听到,密室里有轻轻的抓挠声,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走动。宋杰跟疯了一样枪口乱指,一会指向地窖,一会指向石坑,忽然他不动了。 声音正是从地底发出的,似乎有什么在地上铺的石板下走动。而且动静越来越大。高林不自禁地打起了寒战,忽然再次想起了进村那夜,那藏在年画背后的一双双诡异的眼睛,摸在自己腿上的冰冷潮湿而粗糙的手,地面上留着水迹的奇怪脚印,插入墙洞的手指顶部被咬去的指甲。 一切恐怖的回忆在瞬间复苏,宋杰目不转睛地看着高林,看到了高林眼眸深处深深的恐怖。像是被高林传染,宋杰连着打了几个寒噤,对着陈盛大吼:“这见鬼的密室到底有什么古怪?恶水村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告诉我!告诉我!” 陈盛索性闭上了眼睛:“要知道还不容易?你要是能走出这个洞口,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打听。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会和你想知道的秘密一起,永远被埋在这里的石地下。多好,你就可以永远抱着恶水村的宝藏睡觉了。” 铛的一声,宋杰远远地将手里的枪扔了出去,带着哭腔道:“求你了,陈盛算我求你。带我出去,你要怎样我都答应你。千万别让我留在这鬼地方。”陈盛睁眼冷冷道:“哦?你在求我吗?”宋杰不敢说话,陈盛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一线阳光透过张开的石门慢慢照了进来。 陈盛脸色变了,转身就往洞外走,道:“跟着我走,快点。”宋杰和高林慌忙跟上,三人急急出了密室。陈盛毫不停留,一直奔到瀑布边,地上都是飞出洞外,在这里被冻僵的飞蝗。雪已经停了,朝阳正在缓缓升起。 身后远处,传来密室的石门轰隆隆关闭的声音。此时三人都离着密室很长的距离,很明显是密室中别的什么关上了石门。初起的日光照在脸上丝毫没有灼人的感觉,陈盛透过瀑布的水帘看向对岸,似乎正思索着什么难解的谜题。 高林奔的连连喘息,一时说不出话来,宋杰瘫倒在地,惊魂未定,喃喃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er h3">十一 隔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丝绳,对岸一个高大的人影也在看着陈盛等人。然而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他的面目。高林惊呼道:“好像是阎五。” 陈盛冷冷道:“不管是谁,我们都得走过去。”高林犹豫道:“风险太大了吧。万一在中途他砍断绳子怎么办?盛哥,你不是说十五年前你掉进这里……有没有别的路?”陈盛冷冷道:“没有出路。要出这里,只有走绳子。” 宋杰说话了:“你们不放心就让我先走吧。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陈盛点头道:“也好。”高林惊道:“那怎么行?他要是过去后砍断绳子怎么办?” 陈盛冷冷道:“不会。”宋杰也道:“怎么会呢?我现在可以说是劳师动众,血本无归。过了这条绳子,我和你们两人实力可以说是半斤八两。只要你们活着,我就有找回宝藏的希望。如果说现在谁最不希望你们死,恐怕就是我了。” 高林想想也是,看着宋杰爬过丝绳,似乎和对岸那个高大人影起了争执。高林兴奋地说:“盛哥,你看那个阎五还真是帮我们的。”陈盛冷冷点头:“哦。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过去吧。对了,你还记得我跟你来前在这绳子上说过的话吗?” 高林点点头:“你说让我听到你说杀死山主,就拿匕首扎进宋杰的喉头。不过……”陈盛冷冷道:“在山洞里用不上没关系。到了对面,听到我说:杀死山主,你一样动手,明白没有。” 高林连连点头:“我明白。就知道盛哥你让他先走是要稳住他。宋杰没人性的,所作所为,死一千次也不嫌多。我听你的就是。” 陈盛盯着高林的眼睛看了又看,缓缓道:“你告诉我,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高林惊道:“你说什么?盛哥?!”陈盛低声道:“伸手进我口袋,帮我拿样东西。”高林迟疑不动,陈盛怒道:“快点。” 高林从陈盛口袋里掏出的是一个银镯,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铃片,觉得眼熟,猛然想起这正是死去的狗剩戴着的。陈盛低声道:“这是我刚进村的时候,杨平交给我的。我杀他,不是因为他背叛我,而是他不该拿我孩子的死骗我。兄弟,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高林感觉到陈盛盯着自己的眼眶里似乎有两团鬼火燃烧,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张了张嘴,定了一下,终于摇头道:“当然没有。”陈盛收回了目光,“嗯,我知道,村子里只有两个人对狗剩和狼剩是真心的好。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所以我相信你,我帮你。兄弟,你也要相信我,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我说动手的时候,你这一刀一定要扎下去,在喉头,明白没有?” 高林点点头,想将银镯放回陈盛口袋,陈盛微微避开,“不用了,留给你,也许你马上就要用到了。”高林奇道:“什么?”陈盛不答,看向对岸的模糊人影,“背我过去。” <er h3">十二 眼看离对岸越来越近,高林忽然惊呼:“猛哥?!那是猛哥!他一定是恢复记忆了。你看宋杰好像被他制服了。” 陈盛点头道:“我早说过,杨猛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成为废人的。宋杰带他来这里,本就是失策。那个山洞有他太多的回忆,想不受刺激都不行。” 高林笑了,只觉浑身有力,越爬越快,跳下丝绳,眼见看押杨猛的宋杰手下脖子都被扭断了倒在地上。原本捆住杨猛双手的绳子也被挣断,扔在地上。杨猛迎上前,轻拍高林肩头,低声道:“好兄弟,我都问清楚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高林放下陈盛,叫了一声“猛哥”,喉头便已哽住。杨猛转首对陈盛皱眉道:“盛哥,你……” 陈盛冷冷道:“也没什么,拜山主所赐,断了一双手而已。”宋杰缩在洞口一侧,眼见陈盛杨猛都看向自己,目光阴冷,不由大惊,没来得及说话。杨猛单手一把掐住宋杰脖子,将他提在胸口,沉声道:“你所作所为,伤天害理,罪无可恕。先还了盛哥一双手再说。” 宋杰毫无还手之力,只见血光四溅,右手被杨猛撕纸般撕了下来,痛极惨呼。喉咙却被杨猛牢牢扼住,只听到咯咯作响。高林掉头不敢细看,只听陈盛怒道:“杨猛你多管什么闲事,欺负我没有手不能亲自报仇吗?高林,动手。” 高林一愣,陈盛怒声低吼:“还不动手?替我杀了山主!”高林这才反应过来,掏出藏在胸口的匕首,狠狠扎向杨猛手中的宋杰喉头。杨猛点头道:“也好,给他个痛快。”提起宋杰迎向高林。 就在高林匕首要插进宋杰喉头的瞬间,一直站在身后的陈盛忽然煣身向前,狠狠撞在高林背上。高林的匕首顿时失去了准头,直直插进了毫无防备的杨猛胸口。杨猛仰天惨呼,一把甩开昏死的宋杰,捂住胸口踉跄后退,嘴角渗出血来。 高林惊的呆了,站着原地一动不动。杨猛摁住胸口的匕首,指着高林说不出话来。陈盛跨上一步,挡在高林面前,冷冷地看着喘息不定的杨猛。 后记 续、后,大家等待已久的《恶水》终于出版了。在此之前除我之外,没人知道《恶水》只是长篇系列小说《五行谜藏》五部曲(恶水、刑木、毒火、残金、葬土)之第一部。 《五行谜藏》系列是一个相当错综复杂的构思,贯穿着我一直以来坚持的关于写作的一个梦想。我始终觉得,一本小说要是读者看完后,没一两个能让读者记住的人物,那就绝对不能算是一本成功的小说。而我在这两年的写作探索中,发现没有鲜明的人物形象正是中国悬疑小说不登大雅之堂的致命缺陷之一。 在中国不谦逊通常意味着要被棍击,也许很快就会有人讽刺我没领略中国文化里孝悌逊让的意义,不懂得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我倒觉得有争议是好事,有鞭子抽才会更快进步。我一直欣赏当年明月书里的一句话:我本淮左布衣,荣辱于我何加哉?英雄岂可成败论?每一个将信念贯彻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唐·吉诃德唯一的失败就是他最终没有死在冒险途中。即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怕最后《恶水》的销量只能证明我的努力是个笑话,起码我也努力过了,而且我还会继续努力,仅此而已。 我觉得中国读者应该已经被无穷尽的仿密码,仿羔羊轰炸够了,是时候换换口味了。 小说里我没有刻意地去描写人物的外貌。一百个人的心里,也许就会猜想出一百个高林的形象;但我希望一百个人的心里,能不约而同地看到同一个陈盛的形象。他孤高,强大,睿智,不管面对怎样的背叛打击,也绝不会灰心低头。虽然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雄,但我希望他对信义的执着能让这个唯利的社会有所触动,希望他如万里蓝天一掠而过的鹰隼,虽然谁都看不清鹰的眼睛,但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留在每一位读者的心中。 穿上西装是为了让你更帅,而不是让你就此炫耀自己已经拿到了绿卡。中国人哪怕穿圣袍走出去也还是中国人,因为你接受的中国文化底蕴从根本上就是区别于任何一个别的国家的。如果你非要抹杀这个事实,非要将COSPLAY秀入戏到人我两忘的地步,我也只能祈祷上帝降福于你,然后继续走我自己的写作路线:中国的人物性格,中国的文化传承。 我所提出的,只是一个写作方向。我并不是就此觉得自己写的比其他人好。文无第一,我也是刚刚在自己的方向上摸索,幼稚不成熟的地方难免。但我崇尚写作应当具有自己独特的风骨,反对剽窃和一味模仿,这一点我毫不谦逊。 仁德信义,诸子百家,世界第一的五千年文化大国,就拿不出一点东西来做中国悬疑小说的风骨,非要顶礼膜拜欧日悬疑,以达到多少相似度为荣吗?我不是在倡导写作就应该闭关锁国,从形式上我更倡导拿来主义。国外的悬疑小说确实经过了一个自由的,漫长的,没有什么文化政策阻碍的黄金发展期,它在叙述技巧,思维宽广度上确实要胜过中国小说太多。面对这些现成的经验嗤之以鼻,不拿来运用,而非要自己从根源慢慢摸索那是矫情。但是抢过件洋袍披上就到处叫喊我是洋人后裔也实在让人汗颜。 七子歌谣七子寻宝去,有鬼暗随行。天上未飘雪,井里冻死人。 六子去烤火,一子被烧焦。小鬼裂嘴笑,连夸人肉香。 五子分散逃,有子爬树高。矮鬼够不着,松鼠啃剩骨。 四子欲合心,齐起与鬼斗。无奈力不逮,一子永长眠。 三子心徨徨,遇洞便入坑。误进兽穴里,一子葬熊腹。 二子何怜怜,分向东南走。青天白日里,恶鬼抢头颅。 一子终……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