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灵者》 引子 午夜小巷里出现的第三个人 <er h3">1 数年前,一个冬天的午夜。赤板市凡人东路一片沉寂,冷飕飕的风夹裹着奇异的血腥味。阴暗的路灯无言地审视着这个世界。 情韵小区对面的一条小巷里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头发蓬乱的年轻女人,羽绒服把她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她的脸在路灯下是一张白纸,看不清她的眼睛。她喘着气,偶尔呻吟出声。她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小巷,回头张望了一眼,然后消失在凡人东路的夜色之中。 这个女人走后不久,小巷里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还是个女人,不过是个老女人,她十分的肥胖,她来到了巷子口,朝年轻女人消失的方向看着,街道空荡荡的。 她喃喃地说,造孽呀!造孽! 她说着浑身就发抖起来。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冷飕飕的风一阵一阵地刮过。胖女人待了几分钟,就转身进入了小巷,刚开始,她慢慢地走着,然后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她就奔跑起来,她的脚步声在小巷里产生了回响。 她在小巷的某个地方拐进了另外一条小巷,来到一栋小楼前,推开了那扇木门,她冲了进去,然后咣当一声死死地关上了门。 就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刹那间,小巷的巷子口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出现让街灯显然更加昏暗了,有一个灯泡突然炸掉,炸掉的灯泡没有一点声响,玻璃碎片像羽毛一样轻轻飘落。 大街小巷里鼓荡的风也停了下来,这个午夜显得更加的阴森诡秘。 这个在小巷里出现的第三个人,是个婴儿。分不清是男婴还是女婴。婴儿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要来到这条小巷。 婴儿一丝不挂,身上血乎乎的。 婴儿沿着胖女人跑回去的路线一路爬过去。 婴儿边爬边哭着。 婴儿每爬一下,路灯就会暗下来一点。婴儿的哭声渗透着小巷里的任何一个缝隙。平常在小巷里游荡的野猫野狗此时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天好像在降霜,婴儿坚韧地爬着,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婴儿爬过的地方成了一条血道。 婴儿缓慢地爬着,在小巷的某个地方爬进了另外一条小巷。婴儿爬到胖女人进去的那栋小楼前,把两只血乎乎的小手趴在了那扇木门的底部,湿漉漉的头也趴在了木门的底部。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响。 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有灯光从木门的缝隙中透出。 在婴儿越来越响的哭声中,小巷子里的灯光慢慢地全部灭掉了,一片漆黑。婴儿的哭声冰碴一样在黑夜里划来划去,使这个冬天的午夜更加的阴冷和寂寞,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梦醒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或者被婴儿的哭声惊醒过来。 谁在哭—— 好像有人叫了一声。小楼对面的一户人家的灯亮了。 那户人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披着大衣的男人,他用手电在巷子里照来照去,他的手电光落在了对面小楼的门上,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刚才听到的哭声也消失了。 男人说,见鬼!怎么回事? 刚刚说完,他的脸色就变了,他张大了嘴巴,眼睛也睁圆了。他看到了什么? 男人待了不到一分钟,就赶紧进了门,咣当一声把门紧紧关上了。 男人刚刚关上门,婴儿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男人再没有出来,他家的灯也灭了。在黑暗中,婴儿边哭边爬上了那栋小楼,他是从门边的斑驳的墙上爬上去的,他每爬一下,血迹就留在了墙上。婴儿爬到了一个窗口,婴儿努力着要爬进窗里去,他的哭声停住了。不一会儿,传来一个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叫声…… 第一章 垃圾桶像是随时要把人吞进去 <er top">2 矮马的目光还能准确地发现唐娜吗? 她曾经那么优雅地走在凡人东路的人行道上,一袭白裙勾动着风的欲望。矮马坐在阳光电影院的台阶上,一眼就发现了人流中的她。现在赤板市的人越来越多,蝗虫一样,矮马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唐娜朝矮马这个方向款款而行,高傲的脸在阳光下透出令人迷醉的光泽。矮马仿佛能闻到她光洁如玉的脸上散发出的苹果的香味。 那时,矮马心中就会涌起一股甜,那股甜像蜜一样渗出了他全身的毛孔,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幸福的男人。 矮马不知道唐娜有没有正眼注意过他这个男人,她只要用眼角的余光瞟矮马一下,他的心就会跳出来。唐娜在阳光下优雅地行走的情景已经成为了过去,矮马已经没那个眼福了,哪怕他在阳光电影院外的台阶上坐到地老天荒。赤板市有数不清的漂亮女人,但都吸引不了矮马的目光,让他赏心悦目又无限爱恋的唐娜埋在了他的心底。唐娜在一年前就被人谋杀了,凶手据说现在也没有抓住。 矮马在2003年夏天来临时,还在想念唐娜。记得唐娜死的第二天,警察就找过他,警察的目光像刀子,似乎要把他的心灵剖开。警察怀疑矮马是凶手,警察的问话让他心烦。但是他不敢抵触警察,矮马只是在心里对警察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谁是凶手,我也可以做警察了。警察从矮马的口中掏不出任何东西,只好悻悻而去。矮马看着警察的高大背影,心想,可怜的唐娜,如果你是死在我手下,那么我将是一个多么幸福的男人。想着想着,矮马的泪水流了出来。唐娜死去的一年里,矮马总是十分忧伤,他千方百计地寻找过唐娜的死因,可是他一无所获。可就在这个夏天来临后的一个晚上,矮马沉浸在忧伤之中的内心就被恐惧代替了。 <er h3">3 凡人东路是赤板市一条极为平常的街道,它在夏天来临后像这个城市的所有街道一样变得热烈了些。街上总是鼓动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热风,风中有若隐若现的女人的香水味和肉欲的味道,矮马弄不清这些味道来自何方。有时他会想,这是唐娜身上的香味吧,好像又不是。凡人东路已经忘却了唐娜的死亡,越来越冷漠的人群不会为一个死去的鲜活生命记忆深刻。这好像是一个无爱的年代,一切是那么的无常,让人无端颤栗。 进入夏季,对矮马而言是很好的事情,夏天是个好季节,在这个季节里,矮马会觉得他的生活有了保障。这是对他们拾荒者而言的,因为人们在夏天里制造的垃圾要多许多。矮马是赤板市的一个拾荒者,通俗点说,就是一个捡破烂的。 矮马在凡人东路上捡垃圾时经常会看见小舞。小舞是凡人东路古美菜市场对面星期五川菜馆的服务员。她要是看到矮马,就会和他搭腔。矮马在很长时间里还能够记起小舞刚刚见到他时和他的一段对话。 小舞是个胖妞,她经常让矮马产生一个想法:星期五川菜馆每日的剩菜剩饭都被她吃了,她的肚子是一个巨大的垃圾桶,这可是一件十分残酷的事情。小舞是在空闲时,站在星期五川菜馆外面的一根电线杆底下的垃圾桶边,边嗑瓜子边和矮马说话的,她满脸的肥肉都在颤动,她的双眼却很明亮。那时矮马拎着一个编织袋,正在垃圾桶里淘东西。 小舞问矮马,喂,瘸子,捡到什么宝贝啦? 矮马心里有气,他说,你别管我叫瘸子,老子腿瘸之前也是个帅哥。 小舞嘲笑说,帅哥?嘿嘿,就你这熊样,灰头土脸的,还帅哥呢。 矮马气愤地说,你别瞧不起人,狗眼瞧人低! 小舞笑了笑,不是说我瞧不起你,这凡人东路上有谁瞧得起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喂,问你一个问题,你这脚是怎么弄瘸的? 矮马说,打仗打的。 小舞满脸疑惑,你打过仗? 矮马说,当然,我打仗时,你还没出生呢。 小舞不屑地说,吹牛吧你!你这一个捡破烂的瘸子吹起牛来草稿都不打。 矮马说,你爱信不信,和你说话没意思,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矮马也就是和小舞这样的人说话才硬气些。 小舞笑了,嘻嘻,你这人还那么不经逗,好了,不逗你了,我也不管你的腿是怎么断的了,不过,像你这样的本地人捡破烂还真不多见,你也不嫌丢人。 矮马说话时底气不足,丢什么人!怎么还不是一个活字。 就在这时,星期五川菜馆里传出一声吆喝,小舞,死哪去啦—— 小舞慌忙答应了一声朝店里滚去,像一团肉球。 小舞见到星期五川菜馆的老板王广大就像老鼠见到猫。 不一会儿,王广大出了店门,他站在店门口朝矮马嚷道,臭捡破烂的,下次再被我发现你勾引小舞,看我不把你另外一条腿打断! 矮马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吼道,你他妈有种过来打! 矮马说完这话,心里发虚,想,他真要过来打我,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我是个胆小的人,我害怕别人打我。 王广大冷笑了一声,不信你试试,只要你再勾引小舞,我就敢打断你的另一条腿! 矮马浑身在颤抖,我什么时候勾引那个叫小舞的胖妞了?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她的名字,还是从你王老板的口里刚刚听说的。 这时,川菜馆店里走出两个大汉,他们的手里都拎着菜刀,他们是店里的厨子。矮马看到了刀,心里就打哆嗦,他只好心惊胆战地溜之大吉。 王广大和那两个厨子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矮马心里一阵悲凉,我怎么就沦落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那时的太阳在矮马头顶不停地晃动。 矮马心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太阳会不会突然从天空中掉下来?如果太阳掉下来了,我会怎么样呢? 矮马不敢多想了,他认为很多可怕的想法会毁了他。 这时,矮马听到了鸟叫的声音,哪来的鸟叫声?他很难在这个城市听到鸟儿的叫声了。矮马回过头,看到王广大手中拿着一个手机,神色慌张地钻进了停在星期五川菜馆外面的那辆桑塔纳轿车。 矮马明白了,鸟叫声是从王广大的手机里发出的。 <er h3">4 白天矮马在凡人东路的每个角落里游荡,他在人们的眼中是一只肮脏的老鼠。晚上矮马睡在凡人东路地铁站旁边的一个废置的治安亭里。那个治安亭原来是紧锁着的,他在一个深夜撬开了锁,进入了这个可以避风遮雨的地方,后来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换了一把锁,把这个治安亭占为己有。好在也没人管,矮马就一直在这里住了下来。 矮马不愿意回到家里去,因为他家里的所有人都瞧不起他,他残留在内心的一点自尊告诉自己,他就是捡垃圾,也比回家里强。他的家离凡人东路很远,在赤板市的另一边。矮马的确上过战场,是那一场战争毁了他,准确地说,是矮马自己毁了自己。那是他内心的一块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只要他一个念头触及,伤口就会汩汩地流出血。 这个夏季来临后的一个晚上,矮马进入了一场深重的恐惧之中。 那个晚上,像往常一样,老鼠一样的矮马钻进了治安亭里。 矮马心力交瘁地平躺下来,感觉到呼吸有些沉重。他从来没想过会在哪个夜晚发生什么事,又不会发生什么事。可在这个夜晚,他躺下来不久,就觉得有些异常。矮马浑身上下黏黏的,像是有什么液体从他全身的毛孔中渗出,他相信这不是汗水,现在还没有到高温的天气,纵使在高温的天气里,他也是很少出汗的人,记得从前有一个叫高长学的战友说矮马是冰人。矮马很难受。治安亭外面偶尔有行人走过,但不多了,矮马每天都要在地铁停运后走进治安亭的。平常,他不会在意治安亭外面走过的人,他们和矮马无关。有一次一个醉鬼喝多了,使劲地用头撞治安亭的木板,矮马也无动于衷,他知道醉鬼不可能永远撞下去。 可是在这个晚上矮马特别的警觉,他不知道这个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矮马浑身毛孔中渗出的黏叽叽的液体在迫使他冲出治安亭,尽管他的身体一动不动。矮马躺着难受,他要找一个地方把他身上的黏液洗掉。矮马想到了赤板河。赤板河从这个城市中间穿过,离凡人东路也就是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往常的夏日,他就偷偷地在赤板河里洗澡,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去洗个澡!矮马内心十分矛盾,其实他很累,他不想动,但是他很难受,他受不了身上黏叽叽的感觉。矮马在矛盾中坚持到了深夜。 路上的行人几乎没有了,治安亭外面一片沉寂。偶尔从凡人东路上掠过的汽车也无法彻底地把沉寂撕开。 城市开始沉睡了。矮马无法入睡,他脑海里滚过很多念头,他突然想到了唐娜,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就站在治安亭的外面?他希望的是在阳光下看见优雅的唐娜朝他走来,那是鲜活的唐娜。矮马可不希望她在沉睡的城市中拖一条长长的影子站在治安亭的外面。 矮马无法入眠。他心里想着唐娜时,突然听见了一种让人心神不宁的声音。起初听起来像一只猫在轻声地叫,有些凄凉的感觉。仔细地听,矮马才辨认出那是一个婴儿微弱的哭声。 婴儿的哭声从哪里发出? 婴儿的哭声是不是曾经很大声地响过? 矮马心里十分疑惑,也许是我的幻觉,或许根本就没有婴儿的哭声。 他揪了揪自己的耳朵,疼痛感是真实的,他知道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也不可能是在睡梦之中。 婴儿的哭声在矮马心里一遍遍冰冷地滑过,就像一只冰冷的小手在抚摸他的皮肤。这种状态比那黏液更让矮马受不了,他终于出了治安亭的门,来到寂静的街上。 此时的街上没有一个人,连一辆过往的车辆都没有,街灯发出的亮光有些虚假,在矮马的眼中,是那么的不真实。婴儿的声音好像是从地铁那边传过来的。 矮马朝婴儿的声音追寻过去。从治安亭走到地铁出口,约摸有二十多米,这二十多米他似乎走了很长时间。 矮马来到了地铁出口旁边,地铁里面阴森森的,如果此时要是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非吓他个半死不可。从这里下去有一个过道可以到达街道的对面,以前有人在地铁的地下过道里捡到被人遗弃的婴儿。矮马发现婴儿的哭声不是从地铁的地下过道里传来的,尽管他刚开始怀疑是谁又往地铁的地下过道里扔掉偷偷打胎的私生子了。据说在凡人东路的那片老居民区里,有一个秘密帮助女人打胎的地方,但是他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地铁站旁边有一个黑色的大垃圾桶,垃圾桶张着一张黑口,像是随时要把人吞进去。虽然矮马是捡垃圾的,但在这样的晚上,他还是有点不敢靠近垃圾桶,因为当初唐娜被肢解后的尸体就是在这个垃圾桶里被发现的。 婴儿的哭声,是从这个垃圾桶里传出的。 矮马的背脊越来越凉,婴儿的哭声也越来越微弱。 矮马壮了壮胆子走了过去,借着路灯的光亮,他看到了一个用一块白布裹着的婴儿,躺在垃圾桶的垃圾上面,那婴儿好像是刚出生的,白布上还有血迹。他看不清婴儿的眼睛,婴儿微弱的哭声让他害怕,矮马突然一转身跑回了治安亭。他进入了治安亭,死死地把门关上了。 矮马睁大着眼睛,他心里一遍一遍地说,矮马,你是个杀人犯,你见死不救,你是个杀人犯。矮马就这样在治安亭里翻来覆去地挣扎着,这是灵与肉的挣扎,他忍受着这难熬的痛苦。当矮马决定去把那个婴儿抱起来拯救他的时候,矮马已经听不见婴儿的哭声了,哪怕是游丝一般细微的声音他也听不见了。 矮马再次走到了那个垃圾桶旁边。这时,空气沉闷起来,但是在沉闷的空气中,路边的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没有一丝风,树叶怎么会发出响声呢?接着,他突然闻到了一种香味,他准确地分辨出,这是苹果的香味,这是唐娜身上散发出的香味。矮马的心里咯噔地颤抖了一下。他还没有缓过神来,垃圾桶里的那个婴儿变成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那是唐娜的脸,她似乎在冲他淡淡地笑,她苍白的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和他说着什么。 矮马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他想逃,可他的双脚钉子一样钉在了地上。 矮马看到垃圾桶里伸出了一只手,一只长长的手,朝他的脸摸了过来,似乎有一股阴风朝他的脸上拂过来。矮马闭上了眼睛,心里说,唐娜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就放过我吧! 矮马似乎听到了笑声,那笑声十分缥缈,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那瘆人的笑声让矮马身上的寒毛倒竖。 矮马睁开了眼,垃圾桶里唐娜如花似玉的脸不见了。垃圾桶里的婴儿还在,还是用那染血的白布裹着,露出一张紧闭着双眼的小脸。那是一个断了气的婴儿,矮马伸出颤抖的手指,放在了他的鼻子底下,发现婴儿已经没有了气息。直觉告诉矮马,这个婴儿已经死了,他突然想到,这个婴儿的死是不是和唐娜有关?他的头皮一阵发麻。婴儿的身子冰凉而僵硬,矮马的身体也冰凉而僵硬,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沉闷的空气中,树叶还在沙沙作响。这时,矮马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好像是从阴森森的地铁里传出的,那脚步声向矮马临近,地铁的出口仿佛就是地狱的出口,有谁会从这里面出来呢? 矮马的心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想喊,却喊不出来,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卡住了他的脖子。矮马迫不及待地跑回了治安亭里,死死地顶住了门。外面树叶的沙沙声越来越大,脚步声也越来越响。矮马蜷缩在治安亭里,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的膀胱要炸了,他憋着一泡尿,但他不敢出门,树叶的声音和脚步声在外面响动着,那是谁的脚步声? <er h3">5 宋正文看着空荡荡的家,他有些失落。他在家里走来走去,无所适从。他从自己的卧室走到书房,又从书房走到客厅,他感觉到有种气息让他烦躁不安。自从他的妻子王芹怀孕后,他就感觉到了那种气息,那种气息会使他窒息。要不是妻子在怀孕不久之后搬回她父母亲那里去住,他或许会被那股气息折磨得发疯。那是妻子怀孕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乳香。宋正文在屋里焦躁地走来走去的时候,他就仿佛闻到了那股乳香。他站在客厅里,灯光白荧荧地涂在他惨白的脸上,他的嘴角在微微颤抖,他心里有一只锐利的爪子在抓挠着。他的嘴里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来到了书房,拿起了书桌上的那个小镜框,小镜框里,照片中的他和妻子甜蜜地依偎在一起。宋正文突然冷笑了一声,妻子的笑容在他的眼中狰狞起来,他仿佛看到妻子美貌的脸变成了一张豺狗的脸。他听到了豺狗在荒野尖利的叫声,他浑身颤抖起来,他喃喃地说,不,不,不……小镜框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了桌面上,哐当一声,幸亏小镜框上的玻璃没有碎。宋正文觉得孤独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似乎要把他淹没。他的眼中发出一种冰冷的光芒。宋正文不停地说,不,不,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他边说着边走出书房,回到了卧室。他站在那张以前和妻子在每个夜晚耳鬓厮磨的大床前,两行冰冷的泪水流了下来。他又说,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你们为什么要抛下我?你们一个一个的为什么要抛下我?——没有人听到他说的话。宋正文觉得自己十分的无助,他突然不说话了,他站在那里,浑身抽搐起来。他抽搐了一会儿,然后扑在了床上,双手抓住了一个枕头,像是掐住了一个人的脖子,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使劲地掐着,他把自己的牙咬得紧紧的,发出吱吱的声音。他一定是把枕头当成他憎恨的人了。掐完枕头,宋正文松开了手,把身体翻了过来,面对着天花板躺在那里,他已经浑身无力了。他木然地看着天花板,像一个无辜的孩子。泪水无声无息地从他绝望的眼睛里流出,他想自己从来都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他怎么逃脱都没有用。 <er h3">6 从清晨到晌午,矮马一直待在那个垃圾桶的周围。 矮马在垃圾桶的周围寻找着他要找的蛛丝马迹。天亮之后,他的胆子就大了许多。进出地铁口的人很多,他们也许没有注意到矮马,就是偶尔投来的一瞥,那不屑的目光也像是在说,这是一个邪恶的人。蓬头垢面的矮马也许真的是那么邪恶,污染着城市的风景,但他不管别人什么看法,在他决定做一个拾荒者那天起,他就那样做了。矮马内心充满了困惑。 有时,矮马会偷偷审视上下地铁的人,特别是那些年轻的漂亮女人。他想,也许在这些如花似玉的脸中,有一张脸就是唐娜的,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死,她还在这个世界上游荡,也许她就在不远处的情韵小区的门口朝他走来,脸上还挂着笑意。 其实天一亮,矮马就出了治安亭的门,这个城市天还没亮就有人在街上行走了,就有人上下地铁了。矮马不清楚这些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们都行色匆匆,像是去赴一个什么生死之约,又全然不知道危险。危险其实无处不在。矮马一出治安亭的门就神速地来到了那个垃圾桶旁边,他承认是有一种力量把他推到了那里。其实矮马心里根本就不想看到垃圾桶里的死婴。 矮马刚站在垃圾桶的边上,就听到了一声猫叫,他分明看见一只白色的猫从垃圾桶里跳出来,蹿进旁边的树墙里,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那只白色的猫在钻进树墙时,还回过头来朝矮马叫了一声,那双琥珀般的眼中露出迷离的光泽。矮马在白猫消失后,收回了视线,他的目光落在了垃圾桶里面,他呆了:垃圾桶里已经没有了那白布包裹着的婴儿。 垃圾桶里有些苍蝇在飞舞,苍蝇发出令人讨厌的嗡嗡声。空空的垃圾桶的底部只有一件东西,那是一只红色的童皮鞋。矮马看着那只红色的童皮鞋,鬼使神差地弯下腰,把手伸进垃圾桶,捡起了它。红色的童皮鞋像胶一样黏在了矮马的手上,他怎么甩也甩不掉了。红色的童皮鞋对他来说,好像是一个征兆,但是他不知道是好的征兆还是会有什么不祥。 在矮马弯下腰到直起身的短暂过程中,他的心一阵刺痛,似乎有一把尖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矮马站在那里,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只童鞋,他在等待内心的平静,他的眼睛里变幻着各种各样的颜色。矮马在内心稍稍平静后,就开始端详那只童鞋。这是一只新的童鞋,还有一只在哪里?这只是瞬间闪过的念头。不一会儿,矮马就把这只童鞋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矮马这时才喃喃地自言自语,那死去的婴儿的尸体跑哪儿去了?难道是被那只白猫吃了?他在夜晚路灯下看到的只是那只白猫?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个婴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时,矮马看到收垃圾的环卫车在不远处停着,他朝它奔跑过去。 矮马对正在往车上倒垃圾的那个中年妇女说,你看到一个婴儿了么,死去的婴儿? 那个中年妇女认识他,她轻描淡写地说,矮马,你疯了,哪来的什么死婴呀! 矮马神色庄重地说,怎么没有,死婴就在地铁口那个垃圾桶里面的。 中年妇女笑了笑说,矮马,我看你真的是神经出了问题,刚才那个垃圾桶是我清理的,我什么也没有发现呀!根本就没有什么死婴,你是不是魔症了? 矮马又一本正经地问她,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还有一只小红皮鞋? 中年妇女突然拉下了脸,她没好气地说,你越说越离谱了,哪有什么小红鞋,你还是走吧,别影响我们工作。你看我们忙得成屎了,你还有闲工夫来和我们开玩笑,快走开,快走开! 矮马愣在那里,不知再说什么好了,直到垃圾车开走,他才回到那个垃圾桶旁边,仔细地寻找一些他需要的蛛丝马迹。可矮马从清晨到晌午,什么也没有找到。那只小红鞋还在他的裤兜里鼓囊着,它也许会突然变得无影无踪,让他觉得一切都无头无绪。 晌午的时候,矮马坐在树墙底下,点燃了一根烟,他看着小舞走过来。这个肉球滚动时,还发出一种怪异的声音,说好听一点她是在哼歌,说得不好听,她从喉咙里发出的是鬼叫。 小舞路过矮马身边时,停住了脚步。小舞俯视着他,矮马,你不去捡破烂,坐在这里干什么? 矮马头都没抬,他忿忿地说,关你屁事! 小舞踢了他一脚说,你这个混球,我好心问你一句,你就这种态度,吃了火药是不是! 矮马抬起了头,他看着小舞,希望从小舞的脸上找出他需要的答案。 小舞看着矮马的脸惊叫了一声,矮马,你的脸咋这么青呀?眼睛血红血红的,你是不是吃了死孩子呀? 矮马听完这话,觉得胃里一阵涌动。他不相信那消失的死婴是被自己吃了,小舞在胡说八道!可他听了小舞的话后,胃以及他的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他猛地站起来,跑到那个垃圾桶旁边,朝着垃圾桶大口大口狂吐起来。 小舞见此情景,说了声什么,就朝着星期五川菜馆飞快地滚去。她几乎每天都在这个时候上班,晚上很晚才下班。 吐完后,矮马才发现小舞已经不见了。矮马走到地铁旁边那一小块绿地中间,那里有个水龙头,他拧开水龙头,漱了漱嘴巴,擦了一把脸,说了声,他妈的邪门了! 有人说,人倒霉的时候就会发生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矮马想,我这个人是够倒霉的了,从一生下来到现在就没有顺利过。他心里明白,还有许多预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他呢。矮马心里又害怕,又无奈。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无法逃脱命运的那根绳索。 矮马走出那块绿地时,看见了宋正文,宋正文提着一个很大的黑色皮包,正在往地铁口走。他看了矮马一眼,那一眼十分锐利,像一根针,刺痛了矮马。 矮马心里一刹那间掠过一个念头,他曾经也看到过宋正文如此针一样刺向他的目光。那是唐娜没死时的事情,曾经有一段时间,矮马总是在离情韵小区不远的地方注视着情韵小区的大门,他好像知道唐娜会在什么时候出来。他知道唐娜除了在中午的时候到电影院看电影,她还会在晚上出来。那一般是在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唐娜会打扮妖艳地走出情韵小区的大门,朝一个地方走去。矮马不知道她要到哪里去,他根本就不知道唐娜前往的地方是一个叫苏茜黄的酒吧,因为唐娜每每走一段路后就会打出租车远去。那段时间里,矮马只要看见唐娜出来,就会像一只狗一样嗅着唐娜散落的香息跟踪过去,直到唐娜上了出租车,他才怅然地回到他的狗窝里去。 有一天,他正贼头贼脑地跟着唐娜,突然从一个角落里闪出来一个人,他表情严肃地对矮马说,你在干什么? 矮马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对峙了几分钟后,那人才开始说话。那人就是宋正文,他那时的目光在路灯下就像针一样刺伤了矮马的心。矮马脑子一发懵,他没有听清楚宋正文在说什么。宋正文说完话就走了,矮马往前面看了看,早没有了唐娜的踪影。矮马当时心里恶狠狠地骂着宋正文,那时,他觉得宋正文是个混蛋。 今天矮马看到很多从凡人东路地铁站去上班的人神色都不太对劲,有些一起结伴而行的人,还神色紧张地议论着什么。矮马想,难道真的在凡人东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和昨晚看到的那个婴儿有关? 第二章 那个裸婴身体是紫黑色的 <er top">7 小舞的右眼皮跳了跳,她觉得心里颤抖了一下。她走到星期五川菜馆门口,回头看了一下凡人东路地铁站出站口那片绿地上的矮马,然后就一头钻进了星期五川菜馆。 小舞打完卡,就听有人在厨房间里大声地说着什么,她有点好奇,就进了厨房间。她看到好些人在那里听一个厨师在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小舞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原来那个厨师昨晚值班住在川菜馆里,他说半夜时,老听到川菜馆外面有一个婴儿在哭,他出门看过,什么也没有。出去看了两次后,他没有发现什么就害怕了,就没有再出去。他说婴儿的哭声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到凌晨四点左右,就没声音了,他一个晚上没有合眼,担心那哭着的婴儿在他一睁开眼时就出现在他面前。 小舞听完后,对那厨师说,你昨晚上是不是一直在做梦呀? 厨师盯了小舞一眼,做你个头呀,我一个晚上都没合眼!要是你一个人在饭店,听到那声音,非吓死你不可! 这时,川菜馆老板王广大走了进来,他满脸肃杀,大声说,在这里搞什么鬼,还不干活去! 大伙这才四散开去。 王广大把那个厨师叫到一边,压低声者对他说,阿扁,你刚才在散布什么谣言? 阿扁说,老板,我对你死心塌地,怎么会散布谣言呢? 王广大冷笑了一声,嘿嘿,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要挖你走呀,出的工资比我这里高? 阿扁讪笑道,老板,你说到哪里去了,我跟你那么多年了,要是我想走,早就走了,还等到今天? 王广大拍了拍阿扁的肩膀说,我明白,明白,对了,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阿扁就把刚才的话向王广大重复了一遍。 王广大认真地问,你真的听到婴儿的哭声了? 阿扁也认真地回答,真的,哭得很吓人,说不定真的是什么脏东西。 王广大眉毛耸了耸说,别瞎讲,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不要再传了,如果有人再问你,你就说是做的梦,咹! 阿扁见王广大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连忙点头,好咧,好咧,我听老板的,昨晚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王广大觉得自己的眼皮跳了跳,但是他弄不清楚是哪只眼睛的眼皮跳的。 他骂了句什么。 阿扁无趣地摇了摇头,走开了。说实在话,他也捉摸不透王广大。 <er h3">8 宋正文走进办公室时,身上还是一身汗水。他中等身材,微胖,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容易出汗,现在还没到真正热的时候。他是一家广告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说是经理,其实他手下只有一个业务员,那是一个叫桃子的女孩。宋正文打开了空调,他的办公室不一会儿就凉快起来。宋正文今天显得心神不宁,他坐在办公桌旁,不像往常那样一上班就翻开名片夹,挨个挨个地给那些三教九流的客户打电话。宋正文心里还在想着矮马,他也觉得矮马今天的神情很特别,一直以来,他都感觉到矮马这个垃圾好像对自己有某种威胁,但是他不能确定矮马究竟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威胁。他心里总是在提防着这个捡破烂的人,只要他在路上碰到矮马,内心就会出现一种抵触和反感的情绪,他甚至有一种恶毒的愿望,那就是在某个清晨他一起床就听到矮马暴尸街头的消息。 桃子进来时,宋正文正翻开一本杂志,桃子一进来就叫道,哎哟,空调开那么大,冷死了! 宋正文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心想,桃子你是个冷血动物。 桃子的办公桌和他面对面,桃子放下皮包,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冲了一杯茶,她边吹茶水表面上的沫沫边对宋正文说,宋经理,给你也泡一杯吧! 宋正文说,不用,不用。 桃子也没再说什么,坐下来,把茶杯放在了一边,打开了电脑。 宋正文好像想起了什么,他问桃子,桃子,洪秋明的那个性病专科门诊的广告在《赤板晚报》上发了多长时间了? 桃子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说,宋经理,你怎么啦,不是昨天才见报吗? 宋正文说,对,对,昨天才见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洪秋明打电话。 桃子马上又说,宋经理,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出去,到电话亭去给他打电话。 宋正文说,好,好。 桃子继续说,那傻瓜好糊弄,我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他愣是听不出是我的声音,不过,我装性病患者还是装得很像的。 宋正文没有吭气。装成顾客给他的广告客户打电话证明发布的广告有效是宋正文惯用的伎俩。他有时会很得意,但今天他对桃子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桃子也觉得他有些异常。 桃子觉得不对劲,就关心地问宋正文,宋经理,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宋正文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 桃子又说,宋经理,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会盯着的,你放心。 宋正文说,桃子,我真的没什么! 桃子就不多言语了。桃子突然笑出了声,她是看到她的一封电子邮件才笑出声的,她的电子邮件中有一副很搞笑的图片,小布什的头被放在了一只猴子的身上。 听到桃子的笑,宋正文皱了皱眉头,这时,宋正文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宋正文拿起了电话听筒说,喂—— 电话那头是谁在说什么,桃子没有听到,她也无法听到。她只是看到宋正文在听电话时,脸色起着变化,那本来就舒展不开的眉头更加紧锁了。 宋正文说,好,好,我马上过去。 宋正文放下电话就对桃子说,桃子,我出去办点事,如果老总过来,你就说我出去跑业务了。 桃子点了点头,宋经理,你去吧,这里你放心,有什么急事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宋正文提起他的黑皮包匆匆而去。 桃子突然想,宋经理的那个黑皮包里装的是什么?她来这里上班几个月了,似乎没有见宋正文打开过那个黑皮包。有的时候,桃子真希望亲手打开宋正文的那个大黑皮包,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这个愿望经常让桃子想入非非,忘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有天晚上,桃子做梦,梦见了宋正文的那个皮包。她在梦中看到宋正文微笑着朝她走来,他来到桃子的面前,彬彬有礼地对桃子说,桃子,你想看我的皮包里装了些什么?桃子十分的惊骇,她从来没有和谁说过这个想法。她说,宋经理,你,你怎么知道?宋正文还是微笑着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桃子呆呆地看着宋正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宋正文难道真的能够看穿她的内心世界?宋正文突然把皮包放在了她的面前,然后微笑着打开了,他说,你想看,就让你看,桃子,你可要好好地看呀!桃子感觉到宋正文的话里包含着锐利的锋芒。桃子看到他的皮包里的东西后,大叫了一声:她看到宋正文的皮包里装满了死人的骸骨。宋正文根本就顾不上桃子的惊骇,他还是微笑着说,你知道这是谁的骨头吗?哈哈,你一定猜不出来的,告诉你吧,这是你的骨头……桃子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她不相信宋正文是她梦中的那个人。 <er h3">9 矮马实在太困了,他想睡觉。矮马决定暂时什么也不想,重新回到他那狗窝里去美美地睡上一觉。他在很多路人的目光下打开治安亭的门时有些心虚。矮马从住进这里的那天起,就担心有一天会被人赶出去,这毕竟不是他有权利拥有的地方。自从矮马回到这个城市,沦落为一个拾荒者,他就一直居无定所。他很清楚,自己迟早会被人扫出这个治安亭,这只是时间问题,就像一个人迟早要死去一样。矮马只不过不希望这一天来得太快,因为重新找一个住的地方是那么的困难和劳神。矮马一般情况下都是在深夜钻进治安亭,天一亮就出来,就是怕被有关人员发现他住在这里面。 矮马刚打开治安亭的门,就觉得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回头看到了一张威严的脸。矮马的腿肚子哆嗦了一下,他转过身,这是一个让他颤抖的人。那人就是凡人东路上的片警黄小初。 黄小初审视了矮马一会儿说,矮马,你怎么住在这里? 矮马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支支吾吾起来。 黄小初见他窘迫的样子,挥了一下手说,我现在不追究你为什么住在这里的问题,你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就可以了。 这时,围上来一些人看热闹,仿佛矮马是老鼠,黄小初是逮住耗子的猫。 黄小初对围观的人说,散开,散开,有什么好看的? 围观的人嬉笑着走开了。 矮马这才缓过劲来说,黄警官,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黄小初说,昨晚上你听到婴儿的哭声了吗? 矮马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我什么也没听见,昨晚上我睡得很死。 黄小初的目光刀一样划着矮马铁青色的脸,他发现矮马的眼睛充满了血丝。 黄小初说,你真的没听见? 矮马摇了摇头说,没有。 黄小初说,可有人反映说就在这一带有婴儿的哭声。 矮马说,黄警官,我真的没有听见。 矮马说谎是因为他觉得警察问的事情一定有问题,矮马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矮马不想负责任。黄小初见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走了,走时他对矮马说了这样一句话,矮马,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住在治安亭里了,我不说你而已,反正这个治安亭不久就要拆掉了。 矮马相信他的话。他的睡意全消了。矮马想起了那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婴儿和夜里瘆人的哭声,有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手伸进了裤袋里,那只红色的童鞋还在。矮马的手紧攥着这只红色的童鞋,他想把它拿出来扔掉,可他的手像是被一股魔力控制着,无法拔出。 很多人从矮马身边走过,他们都那么行色匆匆,好像怀着什么重大的责任和理想,他们是幸福的,矮马一下子觉得自己那么的卑微和无耻。矮马又突然想起了宋正文针尖一样刺痛他的目光。他觉得当初他跟踪唐娜虽然无耻,但是并没有错,他希望闻到她的香味,因为唐娜是他暗恋的人。在矮马那个晚上跟踪唐娜,宋正文挡住了他后的日子里,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那事情还是和宋正文有关。 那是个秋天的傍晚,矮马在李老二的拉面店吃完了晚饭,他就拎着装垃圾的编织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来到了一个公共厕所门口时,就把编织袋放在了公共厕所的门口,自己走进了公共厕所。矮马出来重新提起编织袋时,没有在意编织袋里多了什么,因为重量好像差不多。 就在他走过情韵小区一段路后,有人在后面追上了他。 矮马听到一声怒喝,矮马,你给我站住! 矮马站住了,一个人站在了他的前面,显然十分气愤。 矮马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就是宋正文。 宋正文说,矮马,你老实说,你有没有偷我的东西? 矮马很迷惘,我怎么会偷你的东西?我从来没有偷过别人的东西! 宋正文冷笑了一声,像你这样的社会渣滓还不偷东西!把你的袋子打开! 矮马委屈地说,我没有偷你的东西,打开就打开! 矮马打开了编织袋,呆了,里面有一件还没有拆封的白衬衣。 宋正文拿起了那件白衬衣,冷笑着说,这是什么?你说,这是什么? 矮马无语了。 宋正文就拉着矮马去了派出所。在派出所里,宋正文对警察说,他在商场里买了衬衣,进了一下公共厕所,他把包放在公共厕所洗手的地方,他一完事就发现包里的新衬衣没有了,在他上厕所的过程中,就矮马进来过。 矮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心里只是恨死了宋正文。警察问他什么,他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警察就以为他默认了这个偷盗行为,把他关了起来。关了两天,他就被放出来了,离开派出所拘留室时,他终于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偷东西! 警察就朝他怪怪地笑,快走吧,以后老实点。 从他关进去的那天起,他就没有在夜晚跟踪唐娜了。现在,他发现了宋正文针尖般向他刺来的目光,会不会又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情呢?他心里有点冷,到现在,他不明白宋正文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矮马心里又一次恶狠狠地骂了宋正文一声。 多年来,是什么在控制着矮马的心灵?矮马不知道。矮马迷惘地想,有谁见过我惊恐的目光?有谁见过无助的我在风中颤抖?矮马觉得头脑在发热,他满头的汗水。 <er h3">10 宋正文打了个的士,他对司机说,去母爱医院。他坐在出租车上心神不宁。他知道自己心神不宁的原因,昨夜,他也听见了婴儿的哭声,他是在那个噩梦醒来后听到那婴儿的哭声的,婴儿的哭声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透不过气来。婴儿的哭声和梦境里的情景让他无法入睡,当时,他打了个电话问守护在母爱医院快要生产的妻子身旁的妹妹,问她妻子怎么样了。 妹妹的回答让他心里稍微安稳了些。妹妹说,一切都很好,你就放心吧。待业在家的妹妹宋雅文的确帮了他很大的忙,这段时间仿佛就成了他家的保姆了。可今天一上班,妹妹就打电话过来,说他老婆要生了。他心里说不清为什么那么忐忑不安,他怀着异样的心情赶往医院。 在赶往医院的途中,他心中又响起了婴儿的哭声,昨夜那个噩梦放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重现:那是个女人,身体模糊的女人,他只能看清她的长发,纷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她来到了他的面前,对躺在床上的他说,宋正文,我给你送孩子来了——她的声音缥缥缈缈,像一缕青雾那样捉摸不定。他从床上惊坐起来,他听到了婴儿的哭声。那女人突然笑了,女人的笑声和婴儿的哭声混杂在一起。他大声说,我不要,不要,你走开!女人的笑声和婴儿的哭声突然止息了,那女人倏的消失了,房间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很静,出奇的静。他侧了一下身,突然看到在他的旁边放着一个裸婴,那个裸婴身体是紫黑色的,那个裸婴紧闭着双眼,但眼角有泪,黑色的泪……这是一个浑身冰凉的死婴。 他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可他从梦中醒来后,发现窗外真切地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宋正文心揪紧着,他不知道此时的妻子正在经历一场什么灾难,他自己又会经历一场什么样的灾难,多年来总是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灾难在跟踪着他,让他活在恐惧中。 到了医院,他匆匆地来到了产房的外面。 妹妹宋雅文坐在产房外的塑料椅子上,她见宋正文来了,赶忙站了起来,哥,你来了? 宋正文赶紧问,你嫂子没什么事吧? 宋雅文笑着说,应该没有什么事,哥,你坐吧。 尽管宋雅文这样说,但是可以看出来她还是十分的紧张。这时,产房里传来宋太太撕心裂肺的叫声。那叫声听起来异常的尖锐,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宋正文浑身颤抖着,他的额头上又冒出了汗珠。 宋雅文对宋正文说,哥,嫂子没事的,你放心。 说着,宋雅文的手握住了宋正文的手。宋正文也紧紧地抓住了宋雅文的手,宋正文抓住宋雅文的手越来越使劲,宋雅文怎么能受得了,痛得脸都扭曲了。她对宋正文说,哥,你把我的手捏痛了。 宋正文仿佛没有听见妹妹的说话声,还是死死地抓住妹妹的手,宋雅文痛得叫出了声。 当产房里传来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时,宋正文的手才从妹妹的手中松开,只见他翻了翻白眼,浑身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宋雅文顾不得自己手的疼痛,大声叫道,哥—— 宋雅文的确吓坏了。 她不明白宋正文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晕倒,她知道这样的情景发生在她哥身上是第一次。 宋正文在急救室里醒过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妹妹宋雅文。 宋雅文高兴地说,哥,你醒了?你吓死我了。 医生在旁边说,没事的,你躺着休息一会儿吧,你太紧张了。 宋正文看了医生一眼,他问宋雅文,你嫂子好吗?他问宋雅文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焦虑的神色。 宋雅文说,嫂子很好,她很关心你,让你醒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再去看她。对了,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嫂子生的是一个大胖小子。 宋正文轻轻地说,是吗?那太好了。 宋雅文笑笑,可不,咱爸咱妈都来了,还有你的岳父岳母也来了,正在那边看你儿子呢。 宋正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轻声地说,他们怎么不过来看我呢? 宋雅文问道,哥,你说什么呀,那么小声,蚊子叫一般。 宋正文马上换上了笑脸,没什么,没什么。 宋雅文看着宋正文的脸,说,嫂子说要赶紧出院。 宋正文问道,为什么? 宋雅文说,哥,难道你不知道? 宋正文云里雾里的,显得十分迷惘,我知道什么呀? 宋雅文说,哥,昨天夜里,这个医院里丢了一个婴儿。 宋正文若有所思地说,是吗? 宋雅文点了点头,是真的。 宋正文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是他昨天夜晚来医院看妻子离开时看到的那个人。宋正文想起那个人,就觉得很奇怪,他来母爱医院干什么?他昨晚刚刚走出妻子的病房,就觉得头很痛,他想赶快回家洗个澡睡觉,只要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他匆匆走过长长的走廊时,看到有一个人在一个病房的窗口往里面偷看,他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er h3">11 一个婴儿在深夜啼哭的事情很快地在凡人东路上传开了。矮马在捡垃圾的过程中总是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其实,在以前,凡人东路的夜晚就发生过婴儿哭叫的事情,这些事情一次次发生,一次次被人忘记,但每发生一次,就会让凡人东路的人们害怕和谈论一段时间。他心里有些内疚,如果自己在孩子还有气力啼哭时抱起他到医院去,或许那婴儿就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矮马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是个杀人犯,自己间接地杀了那个婴儿。 矮马在凡人东路上一天都抬不起头来,许多人的目光芒刺一样扎着他,他浑身都不自在。就连古美菜市场里卖青菜的摊主吴肥婆和他说话,他都赔着小心,生怕说漏了嘴会遭到白眼。吴肥婆其实是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太太,据说她以前是个肥胖的女人,两年前得了一场怪病,人就缩水一样干瘦下来了。吴肥婆的眼睛里有许多不确定的东西在游动。在矮马眼里,吴肥婆也是个奇怪的人,他有时会在无人的夜里发现吴肥婆在凡人东路的大街小巷上游荡。吴肥婆在夜里游荡时街上已经没有人来往了。矮马有两次看到吴肥婆都是在凌晨三点左右,那时凡人东路上的所有店都关门了。矮马走出岗亭,在后面的树下撒完尿,他就看到了吴肥婆。吴肥婆从那小巷子里走出来,她在凡人东路上表情木然地游荡着。她边走,边做着一种古怪的手势。矮马想,吴肥婆是不是有夜游症?他听说过,有夜游症的人是不能惊动的,只要你在他夜游时一惊动他,他就会猝然死去。矮马就这样看着吴肥婆在空空荡荡的街上游荡。他不知道吴肥婆在游荡时的心情和她所经历的事情。 矮马背着装废品的大编织袋路过古美菜市场时,吴肥婆叫住了他,她的摊位在最外面。她笑着对矮马说,矮马,昨天晚上你听到婴儿叫了吗? 矮马朝她摇了摇头,他觉得吴肥婆的笑容十分古怪。 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十分疑惑,你怎么就没听见呢? 矮马也对她笑了笑,他说,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出来游荡? 吴肥婆听了他这话后沉下了脸。 矮马头也不抬地走了,矮马相信吴肥婆看他离开的背影时,眼神一定充满了不解和疑问。矮马从古美菜市场往东走,穿过和凡人东路交叉的鸡皮街进入了情韵小区对面的一片老居民区时,看到路边紫丁香洗头店的洗头妹朱雀儿坐在里面磨指甲,紫丁香洗头店里生意很淡,另外一个洗头妹趴在那里瘟鸡一样,矮马心想她一定睡着了。 洗头店里放着刺耳的音乐,那是一个男人在唱什么《2002年的第一场雪》。朱雀儿在磨指甲的间隙中抬起了头,她的媚眼往店外扫了一下就发现了矮马。 朱雀儿的瓜子脸上顿时笑出了一朵花,她朝他说,矮马,今天捡到金元宝没有? 矮马没好气地冲她说,捡到你妈个X了! 朱雀儿听到矮马的骂声,清脆地甩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笑完后就说,我妈的X可是宝贝呀,要让你捡到你就发财了! 矮马觉得朱雀儿比自己还无耻。她见到矮马总是拿他开涮,她总是说矮马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在垃圾中捡到一块金元宝,过上幸福的生活。矮马明白她压根就不了解自己。矮马没心思和她搞笑,他得去寻找他需要的东西,尽管他的内心堵得慌。 朱雀儿看矮马不理她,就走出了店门,对他说,矮马,你回来,我免费给你洗头,就算我今天开个利市。 矮马头也不回地走了,洗头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个诱惑。 朱雀儿在后面笑着说,矮马,你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矮马走出了一段路。矮马看见街边上坐着一个黑脸老头,他的前面放着一张用小石块压着的白纸,白纸上面写着“摸骨算命”四个潦草的字。凡人东路在矮马的记忆中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在赤板市火车站周围倒是不少,这样的人一般靠骗钱为生。 矮马正觉得奇怪,那个黑脸老头站起了身,走到他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矮马心里说,我和你这个黑脸老头没有什么关系,你堵住我干吗? 矮马还没开口说话,黑脸老头就先开了口。他审视着矮马,他的目光不亚于民警黄小初的目光,那么锐利,不过,黑脸老头的眼中似乎有一种捉摸不透的光芒。黑脸老头的声音十分低沉,他说,你是属马的吧,今年37岁。 矮马心里颤抖了一下,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年龄? 黑脸老头接着又说,你的印堂发黑,有邪气入侵,你在今年的三伏天有事哟。 矮马身上的汗水从毛孔中漫了出来,黑脸老头的话中带着一股子直逼矮马心脏的锐气。 矮马胆战心惊地说,有什么事? 黑脸老头摇了摇头,扭头而去,地上的那张白纸也没有收起。 他边走边喃喃地说,这是我见过的运道最差的一个人,罢,罢,赶快离开的好。 矮马又急又惊,他冲着黑脸老头的背影叫道,你别走,你告诉我我会有什么事! 黑脸老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会儿就走出了老远。 矮马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沮丧到了极点,难道真的有什么不测的事情要发生?难道自己真的无法逃脱? <er h3">12 紫丁香洗头店里,刀郎还在尽情地唱着他的西部歌谣。朱雀儿已经剪完了指甲,她百无聊赖,说了声凡人东路的那些王八蛋都死哪去了,咋连一个鬼影都不见。 趴在那里睡觉的洗头妹突然发出了声音,你刚才不是看到矮马了吗? 朱雀儿骂了她一声,睡你妈的觉吧,少啰唆! 朱雀儿的话音刚落,走进来了一个人。 朱雀儿眼睛一亮,叫了声,三哥,您来啦?请坐,请坐。 进来的是个高挑个儿的年轻小伙子,他的脸上有三道刀疤,这条街上的人都管他叫阿三。这家伙原先在一个印刷厂里上班,后来不知怎的被厂里开除了,现在凡人东路的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只知道他母亲是古美菜市场里卖菜的吴肥婆。 阿三一进门就在朱雀儿的屁股上捏了一下,朱雀儿怪叫了一声说,三哥,轻点,你捏的可是肉呀! 阿三冷笑了一声,朱雀儿,你信不信,哪天老子不高兴了,我把你的皮给剥了。 朱雀儿把阿三按在洗头椅上,娇嗔道,三哥,你要舍得,我就让你剥了我,我写好遗书,就说是我愿意让你剥的。 阿三说,快洗头吧,废话那么多。 阿三进来后,趴在那里睡觉的洗头妹不能再睡了,她端过来一杯水放在阿三的面前,说,三哥,请喝水。 阿三斜着眼盯了她一下,说,去去去,看你就烦! 那洗头妹识趣地闪开了。 朱雀儿在镜子里看到阿三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青,他闭着眼睛,很疲惫的样子。朱雀儿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她边给阿三洗头边说,三哥,好几天没见你来了,你到哪里发财了? 阿三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朱雀儿捉摸不透阿三,往常里,阿三会不停地和她调笑着,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朱雀儿只好不说什么,认认真真地给阿三洗头。头快洗完时,阿三突然开了口,朱雀儿,昨晚你们听到婴儿的哭声了吗? 朱雀儿淡淡地说,听到了。 阿三吞了口唾沫,就再没问她什么。 朱雀儿自顾自地说,婴儿哭了很久,我们都不敢出去,半夜三更的,也许是什么脏东西在叫吧! 阿三洗完头后,朱雀儿附在他的耳边说,要不要上楼去? 阿三有点恼怒地说,老子今天没那个心情。 他说完就要走,朱雀儿说,三哥,你钱还没给呢! 阿三转过头,眼中露出凶光。朱雀儿有点害怕,她的目光躲闪着阿三的目光,她不知道今天十分反常的阿三会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来。阿三盯了她一会儿说,管我妈要去!说完就扬长而去,好像是要去做一件诡秘和要紧的事情。 阿三走后,朱雀儿说,这王八蛋今天撞鬼了,往常他给钱可痛快了。 另外那个洗头妹说,朱雀儿,你敢去管他妈要钱吗? 朱雀儿扬起头说,我有什么不敢!不就是去向吴肥婆要点钱吗?她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可怕的! 朱雀儿说这话时有些心虚,她知道吴肥婆的一些事情。吴肥婆在很久以前是医院妇产科的医生,因为偷偷地给人做人流,被医院开除了,然后她就在家里偷偷地帮助那些因为偷情怀上孩子的女人做人流。吴肥婆做人流做得多了,身上总是有一股怪怪的血腥味。她还经常在晚上做完人流后跑到街上透气,她经常说她喘不过气来,要她的儿子给她捶背,可她儿子也变得怪异,他躲着吴肥婆,死活也不愿意给她捶背。他说他害怕她身上的血腥味,害怕听到那些打胎妇女们的痛苦叫声。吴肥婆就流着泪对儿子说,你父亲死得早,我要不干这事,怎么养活你?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无论吴肥婆怎么骂他,他就是不愿意给母亲捶背。吴肥婆没有办法,只好到外面去透气。她也有恐惧的时候,她经常深夜出门后惊恐地回到家里,然后一个人哭着,边哭边说,不要找我,你们不要找我,找你们的父母亲去,是他们不要你们的,你们不要找我。这个时候,吴肥婆显然情绪十分的反常。她儿子阿三会爬起来,递上一条毛巾给她,然后愣愣地看着她,他的眼睛里也发出一种绿光。吴肥婆就会把他搂在怀里,说,造孽呀—— 阿三还在小时候就偷看过母亲给女人做人流,他看得惊叫起来,那横流的鲜血让他的眼睛一片模糊。吴肥婆有时会十分反常,她一个人面对着窗外,浑身颤抖着,说一些阿三听不懂的话,那些好像是从地狱里飘来的语言让阿三充满了恐怖。有一次,阿三在睡梦中被吴肥婆的叫声惊醒。他看到吴肥婆把一双鲜血淋漓的手举过头顶,像个女巫那样张牙舞爪地叫着阿三听不懂的话……那都是阿三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这些都是吴肥婆的儿子阿三在一次喝醉酒之后和朱雀儿单独在一起时告诉她的。阿三说他小时候很害怕听到女人的叫声,也很害怕在家里闻到那血腥味。但是慢慢地,阿三习惯了那些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叫声,但是他很讨厌他母亲吴肥婆,他说他看见母亲吴肥婆心里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抵触情绪。 阿三还对朱雀儿说,女人千万不要怀孕,那是一种罪! 阿三还威胁过朱雀儿,你他妈的小心点,要是不小心怀上孩子了,我就把你送到吴肥婆那里,让她把你的底下掏烂,把你的肠子也掏出来! 朱雀儿听得毛骨悚然。 朱雀儿从来没有把阿三告诉她的话告诉别人,好像谁也不知道这事,朱雀儿也从来没有听他人说过这事。她不明白为什么吴肥婆后来就不干那个营生了,而是靠卖菜为生。她也不明白吴肥婆为什么会生那场大病,让她变成一个瘦弱的老太婆。 尽管如此,朱雀儿还是害怕吴肥婆的那双手,每次她看到吴肥婆,朱雀儿就会感觉到吴肥婆会从她的肚子里掏出什么来。 她夸下了海口,但敢不敢去找吴肥婆要钱呢?如果她去找吴肥婆了,又会发生什么样让她想不到的事情?此时,她不知道矮马也在一种状态中担心着未来要发生的什么事情。 第三章 你勾起了我体内那个魔鬼的欲望 <er top">13 矮马又梦见了唐娜,和以前不一样的唐娜,往昔他梦中的唐娜是那么的美丽和柔情,让他心动。矮马曾无数次在梦中抚摸她,亲吻她,满足着自己对她的苦恋。可这次不一样,矮马梦见的唐娜浑身是血,她的肚子高高地隆起,像是怀孕了,她在绿荧荧的光中站在矮马的面前。他浑身在抽搐,她这种样子让矮马害怕。 矮马的声音在抖动,你,你要干什么,唐娜? 唐娜的脸上漾起了一股笑意,她的话语像是结在他心湖上的一层薄冰,矮马,你怕了,是吗?你不是真爱我的,矮马,我知道我这种样子吓着你了,矮马。如果你真的爱我,你不会是这种表情的,你的眼中没有爱,你的心不痛,而是恐惧。 矮马的嘴唇嚅动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浑身是血的唐娜会对他怎么样。矮马觉得很无助,他的周遭一个人都没有,他喜欢的是阳光下优雅地行走的唐娜,而不是绿光中浑身是血的女人。 唐娜手上好像紧攥着一件东西,她又说,矮马,你把我遗忘吧,我不是你想要的女人,其实你谁都不爱,你就爱你自己。把我从你心里放下吧,那样你活得会好些。 像有人扼住了矮马的喉咙,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唐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伸出了手,她的手掌向上在矮马的眼皮底下展开,他看清了,唐娜手掌上把着的是一只美丽的童鞋,和他那个早晨在垃圾桶里捡到的一模一样的红色童鞋…… 矮马从梦中醒来,发现一只红色的童鞋放在他的胸口,他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把这只童鞋放在了胸口。这只童鞋难道是一种暗示,暗示死去的唐娜和这只童鞋有密切的关系?矮马想,是不是应该去寻找另外一只童鞋,解开一个谜? 治安亭外一片沉寂,矮马坐起来,把手放在胸口,企图让自己的心平息下来。此时,矮马担心唐娜就站在治安亭的外面,他真渴望天亮,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惧怕过夜晚。矮马还怕听到婴儿的哭声,尽管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出现那种声音。矮马还想起了宋正文在昨天傍晚对他说的一句话,想起那句话,他的头皮有些发麻。昨天傍晚,矮马又碰见宋正文了,宋正文还是用针尖一样的目光盯着他,对他说,矮马,你小心点。矮马不明白这话的含义,但是他会想起他被关进派出所拘留室那两天的情景,那地方让他做噩梦。对宋正文,他仇恨之余还提心吊胆,他和宋正文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呢?他不得而知。这个夏天的开始,对矮马是祸还是福,他内心毫无准备。 <er h3">14 宋正文天蒙蒙亮就起来了。此时,妻子王芹还在沉睡,他们的新生儿也还在那漂亮的婴儿床上香甜地睡着,他想象着孩子的梦是什么颜色的,是不是像他童年的梦是黑色的一样?他不敢往这方面想,他一想就头痛。宋正文的妹妹宋雅文听见宋正文起来走进了厨房,也起来了,她穿着睡衣也走进了厨房。宋雅文对正在淘米准备熬粥的宋正文说,哥,你身体不好,还要上班,你再去睡一会儿吧,我来做早饭。 宋正文笑了笑,雅文,你再去睡一会儿吧,这一天也够你忙的了,我没事。况且,我熬的粥好吃,你嫂子喜欢吃。 宋雅文站在那里,哥还是我来吧,瞧你都瘦了。 宋正文把淘好的米放进了锅里,快去再睡一会儿,听话,咹,雅文? 宋雅文知道自己拗不过哥哥,只好出了厨房,回她住的那个小房间去了。宋正文在妹妹出门的那一瞬间,瞥了妹妹的背部一眼,他心里突然想,妹妹是怎么长大的,长成了一个身材秀美的大姑娘了,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青春气息。 宋正文的眼中掠过一丝阴霾,那是积压在他心中很久很久了的阴霾。宋正文在厨房里忙碌着,俨然是一副贤淑的家庭主妇的样子。宋正文可不是因为妻子生孩子才这样争表现的,一直以来,做饭等家务活他都主动承担,在这方面他干得有条不紊,而且任劳任怨。他的岳父岳母常对女儿说,能找到这样一位能干的丈夫是她的福分,不光是他的岳父岳母这样认为,连小区里外的知情人也经常夸宋正文,很多女人还把他当作榜样对自己的丈夫提出一些要求。 宋正文在煮粥的过程中,把豆干切成丝,炒了,接着,他又是煎鸡蛋又是煎火腿肠,把小小的厨房弄得香气扑鼻,充满了生活的甜味。他弄好早餐后,他也该收拾自己,准备上班了。这时,宋雅文已经起来了,妻子王芹也已经醒了。只有婴儿还在做着香甜的梦。宋正文解下了围裙,他轻轻地走进了卧室,看了看婴儿床上的儿子,然后眼神慌乱地避开,接着走到妻子王芹的床头,俯下身,在王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温柔地轻声说,亲爱的,你好好躺着,我给你把早餐端进来。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王芹甜蜜的样子,她微笑着轻轻说,老公,我一会儿自己出去吃,你快去收拾收拾,时间不早了,一会儿上班又要迟到了。 宋正文嗯了一声,然后走进了卧室里的卫生间。他对着镜子刮着胡子,他边刮胡子边对着镜子中自己的脸笑。刮完胡子,他突然低声说,我的心在流血!他的眼中像是带上了一层水雾,镜子中的那张英俊的脸顿时模糊起来。他手上的吉列牌刮胡刀从他下垂的手中划落,掉在了地上。宋正文的嘴唇嚅动着,他的脸在微微地抽搐。 这时,妻子王芹推门进来了,看到了这个细节。王芹说,亲爱的,你怎么啦? 宋正文眨了眨眼,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他弯腰捡起了那把刮胡刀,放在了台盆上面的架子上。 王芹走到他面前,抱住了他。 王芹的手抚摸着宋正文的后背,轻轻地说,亲爱的,放松些,放松些。 宋正文闭上了眼,两行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王芹的抚摸让他的身体轻轻地颤抖起来,王芹继续说,亲爱的,放松,放松,我永远爱你,你是我的唯一。 王芹知道,她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丈夫正常。丈夫反常的时候让她害怕,特别是她提到孩子,和他得知她怀孕的时候。他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对她而言是陌生的男人。有一次,王芹和宋正文在一阵翻云覆雨后,王芹趴在宋正文的胸膛上,她轻轻地对丈夫说,正文,我们以后不要用套了,好吗?宋正文抚摸着王芹光溜溜的背问,为什么?王芹就娇柔地说,我想给你生一个孩子。听了王芹这话,宋正文的手停止了在她背上的抚摸,没有说话。王芹没有看见他渐渐变化的脸,只是自顾自地说,正文,我想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那样该有多好呀,我们的生活会增添很多乐趣的。每次看到小区里玩耍的可爱的孩子们,我就有一种生个孩子的欲望。王芹说到这里时打住了,因为她感觉到了自己背部的疼痛,宋正文刚刚还温情地抚摸她的手此时狠狠地抓在了她的背上。她听到了丈夫大口大口的喘息,她挣脱了丈夫抓住她背部的手,坐了起来,她看到丈夫脸色苍白,他的脸好像变形了,眼睛突兀着,十分的怕人。王芹吓坏了,连忙说,正文,你,你怎么啦?你不要吓我。宋正文喃喃地说,不要,不要——王芹根本就不知道他不要什么,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宋正文突然坐起来,朝王芹扑了过来,掐住她的脖子,他边掐边说,不要,不要——王芹被他掐得快断气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她以为自己会被丈夫不明不白地掐死,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断气的时候,宋正文的手松了下来,他浑身瘫软下去,躺在一边哭泣起来。王芹挣扎着跳下了床,她像不认识丈夫一样站在床下木然地看着床上哭泣的男人,她赤裸的胸脯起伏着。不一会儿,宋正文的嘴巴里发出了声音,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 宋正文的样子突然变得无辜而可怜,也许是宋正文的无辜和可怜唤起了王芹的母性,她走了过去,搂住了丈夫的头,让丈夫的头靠在了自己丰满的胸脯上,她轻轻地说,正文,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 从那以后,只要宋正文一有异常表现,王芹就会安抚他,让他平静,她不知道丈夫会不会有一天无法平静下来,让她陷入更大的恐惧之中。这也是王芹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的问题。她知道,宋正文反常的时候,就是一个魔鬼! <er h3">15 那个少女的牛仔短裤真短,把她的裆部勒得紧紧的,从后面看,可以看到她小半个屁股裸露在阳光下,她的两条光洁的腿很长,而且结实。矮马内心有些激动,唐娜也许从来没穿过这样的牛仔短裤,至少他没见她穿过。矮马看见这个长腿少女走进了路边的一家便利店,她买了一瓶酷儿牌的橙汁迫不及待地打开就喝。天渐渐地热起来了,矮马看她喝橙汁的样子,不禁吞了口唾沫。 她慢慢地在人行道上走着,矮马跟了上去。矮马离她就是几步之遥的样子。矮马想,被一个人盯着跟紧一定有感觉的,否则她不会老是回头看。她每次回头看矮马,他都会停下来,把脸朝街中看过去。长腿少女越走越快,还把背包放在了前面。矮马知道,她把自己想象成抢东西的了。但矮马还是紧跟着她。 矮马跟了约摸两分钟,那长腿少女突然转过了身,朝他走过来,她站在他的面前,她比矮马高出一大截,她俯视着矮马。矮马心里说,唐娜好像也那样俯视过我。 矮马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出一口,不知道她会对他怎么样。矮马见过男人被女孩子扇耳光的情景。 那长腿少女没有扇矮马耳光,他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喂,抬起头来,你怕什么! 矮马心想,我怕的东西多了,我胆小怕事了那么多年,我什么都怕。矮马还是乖乖地抬起了头,他看到的是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这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孩,她的笑容阳光一样眩目。 她把手中已经空了的瓶子递给矮马,说,你是不是要这个?给你吧!我没想到一个瘸腿的人跟我跟得这么快。 矮马不敢伸出手接这个瓶子,他心里一下子有了障碍。 那长腿少女笑出了声,没想到一个捡破烂的还那么腼腆。 说完,她弯下腰把那个空瓶子塞到了矮马挎着的塑料编织袋里,然后她直起了腰,转过身,扭着那迷人的小屁股哼着歌而去。 矮马呆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这是他在入夏以来碰到的第一件好事,他的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那个长腿少女仿佛是给他带来好运的女神,可他的好运在哪里?他想自己只是一个无用的废人。 矮马从十五路公共汽车站旁边的一条巷子拐进了那片老居民区。他要把在上午捡来的一大编织袋的废品处理掉。在那片老居民区的深处,有一栋破败的老楼,老楼外面有一块空地,那老楼是一个废品收购站的办公地点,他每天捡来的东西都及时地在那里处理掉。 矮马在路边捡到了一张报纸,他边朝废品收购站走去边看着报纸,矮马看到了一条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消息说就在他发现垃圾桶婴儿的那天晚上,母爱医院丢失了一个女婴,至今也不知去向,记者猜测是被人贩子偷走了。矮马想,那天晚上见到的婴儿不会就是母爱医院神秘失踪的那个女婴吧!矮马不敢往下想,他一想到那婴儿心里就不舒服,浑身就会冒出鸡皮疙瘩,婴儿的哭声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他已经活在那婴儿的阴影中了。 矮马胡乱地揉碎了那张报纸,抛到了一边,就像是抛弃了一个婴儿。 矮马卖完废品,走出老楼外的那片空地时,他碰见了一个老太婆,那个老太婆仔细地站在路边端详他。矮马从她的身边走过去,他的肚子已经饿了,他要到他的定点食堂,这巷子中的那间拉面店去吃一碗廉价的兰州羊肉拉面。这是一爿小店,里面坐满了也就只有七八个人。 拉面店的老板李老二对矮马说,来二两? 矮马点了点头。他把已经空了的塑料编织袋放在了一旁,又把身上背着的那个磨掉了漆的军用水壶放在了小桌上。李老二的老婆过来把矮马的军用水壶拿走了。不用他说,她会主动给矮马往里面灌满开水的。这小店就他们夫妻二人,是典型的夫妻店。面很快就上来了,矮马不顾一切,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李老二对他说,矮马,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矮马不理他,专心地吃着面。李老二的拉面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食物,让他百吃不厌,以此为生。 李老二的老婆说了声,老二,你看店门口的那个人。 李老二走出了店门,对往里面张望的那个老太太说,老人家,你吃面吗?要吃的话,往里请。 老太太就是在路边端详矮马的那个人。她好像耳背,根本就没听到李老二的话似的,只是怪怪地往里张望。 李老二又说,老人家,你要吃面就往里面请,如果不吃,请你走开一点,不要站在门口影响我做生意。 老太太还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她只是盯着坐在里面吃面的矮马,嘴唇嚅动着。矮马吃完面,一抹嘴,抬起头就看到了她。老太太进了店,她站在矮马面前,突然叫唤了一声,嘟嘟,你是嘟嘟吗? 谁是嘟嘟?矮马脑海一片迷茫,他看着老太太,无言以对。老太太伸出干枯的手,在空气中划拉了一下说,嘟嘟,你是嘟嘟。 矮马的记忆让他无法相信,三十几年前有一个小孩就叫嘟嘟,那个小孩就是他,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小名都给忘了?矮马在审视老太太的过程中,发现老太太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这个小小的黑痣让他浑身颤抖,这个老太太难道是母亲?矮马母亲的眼角也有这样一颗黑痣,他不知道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母亲了,他离开她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苍老。矮马内心哀叫了一声,天,我连我自己的母亲都认不出来了! 矮马想喊一声妈,可他喊不出来,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老人的泪水流淌下来,她用颤抖的声音对矮马说,嘟嘟,你爸他去了——我让你的哥哥姐姐来找你回去,他们都不愿意来,嘟嘟,回去吧,给你爸送个行。 矮马呆在那里,他相信此时他是一块木头,没有了思想的木头。 老人还在说,嘟嘟,你爸临走前说,他不该那样对你,其实,他心里是多么的爱你,他老是念叨你,你就回去送他一程吧。 矮马突然摇了摇头,平静地把装满水的军用水壶背在了肩上,拿起那个塑料编织袋就冲出了小店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真的没想到瘸腿的自己走得那么快,很快就甩掉了跟在他身后泪水涟涟的那个被他遗忘了的人。 矮马躲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看她茫然地在凡人东路上寻找的样子。矮马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否很残忍,可他内心命令自己必须这样做。矮马看着她终于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后,才出现在凡人东路上,内心忍受着折磨,继续去捡他的垃圾。矮马在捡垃圾的过程中,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母亲的身影,母亲也老了,她也会在某一天像父亲那样死去。矮马的心被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还会痛,为什么还要痛。 矮马头顶那一片天日光惨烈。他想这个夏天是真正的来临了。 <er h3">16 这个中午星期五川菜馆的生意很淡,到了十二点半了,才几桌客人。其实现在是饭店的淡季,就是晚上高峰时,吃饭的客人也不理想。星期五川菜馆的老板王广大觉得这样下去,饭店非关门不可。王广大还是用老办法,印了很多打折卡让服务员在凡人东路或者凡人东路很远的地方到处散发。当然,王广大派出去的人都是比较漂亮的女服务员和长得帅气的男服务员。他还让他们披着红色的绶带,绶带上面写着“欢迎光临星期五川菜馆”。 因为生意淡,小舞和其他服务员一样,觉得很没有情绪,她也想出去发打折卡,那样比在饭店里强,可王老板不让她去,嫌她长得太胖了。小舞知道这一点,她要是长得好看,王老板就不会让她当传菜员了。客人少,她们几个传菜员在备餐间里说着一些咸咸淡淡的话,她们正说着话,大厨阿扁走了过来。大厨阿扁的目光落在了小舞肥嘟嘟的脸上。 小舞近来总觉得阿扁在注意自己,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阿扁是个已婚之人,但他老婆还在四川老家,没在身边,饭店里的人都知道阿扁喜欢对店里的女服务员动手动脚。小舞不相信阿扁会看上自己,她知道自己不好看,没有吸引人的地方。 阿扁偏偏对她说话了,小舞,你来一下。 小舞说,什么事呀? 阿扁说,叫你来就来,问那么多干什么。 小舞就跟他去了。阿扁把她带到贮藏室里,一进门,阿扁就把贮藏室的门关上了。贮藏室里的灯光是暗红色的,阿扁满是麻子的脸也是暗红色的,小舞粉白的肥脸也变成了暗红色。小舞的手心捏着一把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阿扁,你要干什么? 阿扁笑了笑,小舞,你不用害怕,我听说你找过大堂经理,你和她说你也要去发打折卡,她没答应你还损了你几句,你心里不痛快,连饭都没吃,有这事吧? 小舞说,嗯,怎么了? 阿扁的声音变了调,有些怪,小舞,你真傻,有啥子大不了的,连饭也不吃,饿着自己多不好,饭还是要吃的! 说着,他变戏法一样弄出一盘炒米饭放在小舞的面前,那炒米饭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小舞觉得自己嘴里的味蕾全打开了,她吞了口口水。阿扁见小舞想吃又好像害怕的样子,连忙说,吃吧,放心,你吃完后,我去找王老板,叫他让你去发打折卡。 小舞的眼睛一亮,真的? 阿扁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人呀,吃吧,别傻了! 小舞这才接过那盘炒米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阿扁看着小舞,脸上出现了一种古怪的笑容。这时,外面有人喊,阿扁大厨,王老板找你! 阿扁答应了一声,来啦! 阿扁出门时对小舞说,你慢慢吃,别噎着,我这就去和王老板说。 小舞点了点头,她满嘴都是香喷喷的炒米饭。她心里还是想,阿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他有什么企图? 小舞穿着饭店的工作服,披着红色的绶带,走在凡人东路上,倒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因为小舞圆球般的身材和那张粉嘟嘟的圆脸以及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小舞的打折卡发得很快,路人经过她身边时都要了一张。小舞觉得心情十分的好,和阳光灿烂的天空一样晴朗,这样的好心情并不多。 小舞花了一个多小时发完了她领来的打折卡。她从星期五川菜馆一直沿着凡人东路往东走,穿过鸡皮路来到情韵小区,又经过情韵小区来到百洁商场,又到了阳光电影院的门口。其实,来到阳光电影院门口时,她的打折卡已经发完了。看到阳光电影院,她就想去看一场电影,但现在不行,现在是上班时间,要是被老板知道了,还不炒了她的鱿鱼?像她这样的条件,要找一份工作还真不容易。 她喜欢看电影,只要一坐在电影院里,就忘记了内心的孤独和时常骚动的某种少女的欲望。可她真正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的时候并不多,一张电影票是她工资的十分之一,她舍不得花钱,她知道自己辛苦挣来的钱要有更大的用场。 小舞想着想着就拐进了电影院旁边的一个公共厕所。她一进厕所,就听见隔室的男厕所里有一个男人在哭,哭得很伤心的样子,那是低沉的嚎声。有谁会躲在公厕里哭呢,而且是一个男人? 小舞心里有些害怕,她匆匆地解完手就逃也似的溜出了女厕所。 小舞回到了阳光下,她有了安全感。她想回饭店去,但又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出来了,还不多在外面遛达一会儿。她的这身装扮还是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这种样子老在街上晃也太扎眼了,有些不合适,还是回去吧。 她站在街旁,正矛盾着,看见那公厕的男厕所里走出来一个人,她张大了嘴巴,怎么是矮马呢?难道刚才是他在厕所里痛哭?他为什么要哭? 在小舞的心里,矮马是一个可怜人,比她还可怜。她经常会拿矮马来举例子说明城里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过着幸福的生活,每一个人都那么高人一等。小舞心里对矮马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同情,还是怜悯,她说不清楚,有一点,她心里很明白,她只要一见到矮马,心里就会酸一下。 矮马显然看见了她,他没有朝小舞走过来,而是转回身,又回厕所里去了。 小舞叹了一口气,她默默地往回走。快走到凡人东路和鸡毛路十字路口时,她看到街对面的紫罗兰洗头店有人在吵架。她心里看不起洗头店的洗头妹,她曾对她的服务员姐妹说过,打死她也不会到洗头店里做小姐。这是她自己的想法,一直坚持的一个想法,尽管有的姐妹会嘲笑她,说她去洗头店人家还不一定要她呢。小舞无心去关注紫罗兰洗头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穿过了鸡毛路的人行道,回到了星期五川菜馆。她一进店门,就看到了阿扁满是麻子的脸。 <er h3">17 阳光如此惨烈,白茫茫的一片,覆盖了矮马纷乱的心情。他为死去的父亲痛哭了一场,在无人的厕所里,他内心找到了一种平衡。矮马躲避那个叫小舞的胖妞是不想在这种心情下和她说话,她好像喜欢和他拌嘴,他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他懒得去揣摩别人心里的想法,包括小舞。 矮马希望他在捡垃圾的过程中发现另外一只红色的童鞋,他希望发现唐娜死亡的一些秘密,可那对他而言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矮马在杂乱无章的思绪中看到紫罗兰洗头店门外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他不是一个凑热闹的人,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紫罗兰洗头店。 矮马站在围观的人群里。他看着一个中年男子在和洗头店的老板娘吵着,那个叫朱雀儿的洗头妹坐在一旁哭。老板娘的声音十分尖锐,子弹一样从矮马的耳边呼啸而过,他很少见到这样尖锐声音的女人。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也很粗,但明显地在子弹一样尖锐的老板娘的声音中处于劣势,最终的结果是那个中年男子扔下一句话后悻悻而去。他扔下的那句话就是,如果吴肥婆有什么三长两短,拿你们是问! 中年男人走后,人群也就议论纷纷地散去了。矮马也离开了紫罗兰洗头店的门口,他此时想找一片阴凉的地方躺上一会儿。 矮马通过听到的一些情况,大概知道了紫罗兰洗头店里吵架的原因。矮马不清楚为什么阿三在洗头店洗头不付钱给朱雀儿,反而要朱雀儿去和他母亲吴肥婆要。朱雀儿真的去管吴肥婆要那洗头的十元钱,她来到了吴肥婆的菜摊前,笑着对被怪病折磨得形容枯槁的吴肥婆说,吴肥婆,你儿子来向你要钱。 吴肥婆开始也笑着问了她一句,要什么钱? 朱雀儿说,你儿子阿三在我那里洗了一个头,他说让我来问你要钱。 吴肥婆一听这话,马上来了气,她说,他让你来要钱,你就真的来要呀?你也敢开这个口,你问问街坊邻居,我把他养大,他什么时候给过我一分钱养老,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你找他自己要去! 朱雀儿说,他无论怎样,也是你儿子嘛,他让我和你要,我当然就和你要了。 吴肥婆睁着深陷的眼睛样子十分的怕人,她颤抖着身子,指着朱雀儿说,你给我滚!滚! 朱雀儿见她这样子,有些心虚,但她的嘴巴还挺硬的,阿三要不是你儿子,他要不那样说,我才不会来找你呢。 她没想到吴服婆会一口气上不来就倒在了菜堆上,朱雀儿见势不好就跑了。菜场的人见到吴肥婆倒下,就七手八脚地把她抬起来,送到医院去了。 矮马不明白为什么吴肥婆的儿子阿三不去找朱雀儿理论,而是菜场的另一个摊主去找了朱雀儿。 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矮马无法弄清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让他头痛,让他经常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法自拔。比如宋正文,还有让他害怕的那句话,矮马,你小心点! 这个世界在矮马眼中越来越像一个巨大的泥潭。 <er h3">18 宋正文刚送走一个客户,回到办公室。他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几行潦草的字。桃子走了进来,她笑吟吟地对宋正文说,宋经理,老板让你过去开会。 宋正文把那张纸慌乱地揉成了一团扔到了废纸篓里,然后尴尬地笑了一笑,好,好,我马上去。 桃子说,宋经理,你怎么了? 宋正文拿起一个笔记本说,没什么,没什么。说完就匆匆而去。 桃子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她自言自语道,宋经理近来是怎么了,老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一定有什么心事。桃子十分的好奇,他走到废纸篓边,弯下腰,捡起了刚才宋正文揉成一团的那张白纸。 她展开了那张白纸,几行潦草的字映入了她的眼帘: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来?你勾起了我体内的那个魔鬼的欲望,我不能安稳地入睡,我不能安静地生活,我不能快乐地工作……你是谁?你是不是就是那个魔鬼,一直潜伏在我体内的魔鬼,突然现身,来到了我的面前?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这个魔鬼…… 桃子看完这几行潦草的字,打了个寒噤,她水灵灵的丹凤眼中出现了一丝恐惧的色泽。她像宋正文那样慌乱地把那张纸揉成了一团,放回了废纸篓里。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承受着重负。她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有些迷乱,她喝了一口茶水,让自己的心平静些。 宋经理为什么要写下这几行字,她一无所知。这个魔鬼是谁,桃子同样也一无所知。宋经理在她的印象中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尽管在做广告业务中会用一些小伎俩欺骗客户,但那也是生意场上的一种策略,不能说明他的人品不行。现在这个社会的尔虞我诈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说,宋正文还是一个很正派的人,在公司里,他从来不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对人也诚恳热情,从来不用小心眼。桃子知道宋正文对自己的帮助很大,他带着她让她很顺利地熟悉了广告业务,还把他自己的客户给她。 想到这里,桃子敏感的心里有了一个合理的说法,她心里对自己说,瞧你大惊小怪的,人家宋经理不经意地写下的几行字就让你想入非非,看来是你鸡肠小肚了,谁也可能在纸上随便写写画画的呀,任何一个人都有无聊的时候,一个人在无聊的时候写下的字要都拿去认真推敲的话,那不乱套了。 桃子笑了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脸上漾起了一种宁静的笑容。 宋正文回到办公室时,他的目光在废纸篓里瞧了一下,然后他坐在办公桌前,对桃子说,唉,广告是越来越难做了,看来我们这个月的指标是很难完成了。 桃子笑着对宋正文说,宋经理,你不要有什么压力,这个月才刚刚过去一半呢,还剩半个月的时间,我会努力去做的,有什么事你就尽管吩咐我,我也会加紧去跑的,放心,反正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负担。 宋正文叹了叹,说,桃子,我知道你的工作热情很高,上路也快,但现在是大气候的问题,和我们的工作作风和能力没有关系。现在主要是老板给我们施加的压力太大,有点承受不了。 桃子安慰宋正文,宋经理,你该放松些,不要有什么压力,我想只要我们努力去做了,相信老板也不会责备我们的。 宋正文苦笑了一声说,桃子,你还年轻呀,你不知道江湖险恶,有几个当老板的真正能体谅下属?他们大都是唯利是图。 桃子听了宋正文的话,心情又阴郁起来,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宋正文近来反常的表情和那几行潦草的字,她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桃子发现宋正文用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怪异神情看着自己,她听到宋正文问自己,桃子,今晚你有空吗? 桃子立马就说,宋经理,我有空。 宋正文还是那怪异的神情,他的声音中波动着一种情绪,桃子,晚上我请你吃饭好吗? 桃子点了点头,好呀! 她不知为什么这样痛快地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宋正文,宋正文搓了搓手,有些激动的样子,他随手拿了一个广告策划案,埋下头,看了起来。桃子看着宋正文纹丝不乱的经过精心梳理的头发,她在想,宋正文用的是什么牌子的发胶?桃子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感到怪异,她脸发烫了。 她的内心隐隐约约地感到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她无法预知,一切都让她无法预料。 第四章 防空洞是矮马一生的噩梦 <er top">19 矮马母亲再没来找过他,她也许应该相信,她死了矮马也不会回去为她送终。因为矮马不是她的希望,矮马是她以及她那个家庭的耻辱。矮马理解不了她的忧伤,她也理解不了矮马内心的忧伤。矮马曾经是一个多么快乐健康的孩子,可他在成长的途中变成了一个废人,他想做一个勇敢的男人,拥有事业,拥有女人,拥有家庭,拥有朋友,拥有这个社会上正常男人所拥有的一切,可他无法做到,他努力过,可没用。矮马经常会在梦中梦见一些人在他面前挥舞着拳头说,你是一个怯弱的人! 矮马承认,他是一个怯弱的人,他可以放弃一切,他只想平安地苟活着,像一条丧家之犬,他有他自己活着的乐趣。比如他坐在阳光电影院的台阶上,等待唐娜的出现,他的爱情十分简单,他没有必要表达,也没有必要让对方出现,他只要看见她就可以了,那种甜蜜就弥漫在他的生命里。 可惜唐娜在一年前死了,矮马在冥冥中感觉到唐娜还会出现,她会出现在阳光下,一路芬芳地走着,像一朵花儿掠过城市的街道,可他在暗夜中梦见了她破碎的脸和那只神秘的红色童鞋。矮马认为自己真的是一只丧家之犬,他钻进治安亭时,看到一辆警车停在不远处紫罗兰洗头店的门口,警灯的亮光十分的炫目。 矮马把治安亭的门关上了,躺在那张破席子上,似乎闻到了一种苹果的香味,是不是唐娜出现在外面的夜色中了?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抚摸他的脸,他在黑暗中蜷缩起身体。任何一个黑夜对矮马而言都是漫长的和恐惧的,黑夜中不安宁的因素随时都会危及他的生命。 <er h3">20 宋正文目送桃子上了一辆出租车后,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晚上的十一点多一点。他想自己还可以坐地铁回家,地铁十一点半才停运。地铁上人已经稀少,在凡人东路地铁站下车的只有他一个人。他走出凡人东路地铁站2号出口时,一股热浪朝他扑过来,热风中有种香味,他辨别不清这种香味是什么香味,又似曾相识。街上现在有稀疏的行人,他们是在赶着回家还是准备一直在夜色中游荡? 他出地铁口时,看到那个捡垃圾的矮马往治安亭那边走,他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晚上应该住在哪里。矮马是一个可怜的人,宋正文想。可矮马又是个可恶的人,矮马在一个又一个无人的黑夜里干了些什么?矮马干的是不是都是龌龊的事情?或者,矮马也在黑夜里杀过人,或者正在准备杀人?宋正文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受到强烈的挤压,他在往情韵小区走去的时候,看到对面街旁紫罗兰洗头店门口停着一辆警车。宋正文想,警察该不会又在扫黄了吧。他没管那么多,自顾自地走进了情韵小区。 经过门岗时,情韵小区的一个保安朝他打招呼,宋先生,才回来呀? 宋正文朝他很有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保安又说,恭喜你喜得贵子呀! 宋正文皱了一下眉头,但他脸上还是保留着笑意,谢谢,谢谢。 说完,他就匆匆进了小区。 那保安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宋先生这样的好人有好报呀! 宋正文走进了情韵小区5号楼的楼门,他觉得身上在流汗。他来到电梯前,按了一下电梯的按键,电梯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回事?宋正文又使劲按了几下,电梯的按键亮都不亮。 宋正文嘀咕了一声什么。他突然记起来一件事,他在和桃子吃饭时,接到过一个电话,那是他妹妹宋雅文打给他的电话,妹妹告诉他电梯坏了,要明天一早才有人来维修。 宋正文说,瞎搞,好端端的电梯为什么会出现故障呢?他好不容易晚一点回来电梯就坏了,好像电梯是在故意和他作对,也好像是对他晚回来的一种惩罚。现在什么东西都那么的不可靠。 宋正文只好硬着头皮走楼梯上去。他的家住在十三楼,在这大热天里要爬上十三楼真是够戗。但没有办法,他不可能不回家。 楼道的灯是感应式的,宋正文每上一层楼都要跺一下脚,灯才会亮。宋正文跺脚时,整个楼道里有一种空旷的回响。 物业为了省电,楼道里的灯光是昏暗的,宋正文喜欢明亮的灯光,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中,他会有一种心理压力。他走到了四楼时,往后面看了看,后面楼道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宋正文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不会有人跟着我吧?这种想法在他夜晚行动时都会出现,特别是他独自一人的时候。 他在往五楼走时,觉得有一种香味在刺激着他的味蕾。那种香味的出现让他浑身颤抖了一下,额头的汗珠也冒了出来。是的,那种香味他曾是那么的熟悉。他相信自己的眼中在变幻着不同的色泽。有兴奋的红,有恐惧的黑,有快乐的粉绿,有痛苦的死灰……他到了五楼时,屏住了呼吸。他在拒绝这种香味的入侵。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房间号:501。 这个房间号曾经让他充满了一种不负责任的快感,现在对他而言是一种不堪回首的痛苦。宋正文呆立了一会儿。他正想拔腿往六楼走,灯突然暗了下来灭了。宋正文使劲地跺了一下脚,灯奇怪地不亮。 宋正文迟疑了一下,那种香味越来越浓郁,宋正文不管那灯亮不亮了,摸索着往六楼走。突然,宋正又听到一声叫声,他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叫唤,就觉得有种软乎乎的东西扑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刹那间,他的脖子被什么东西撕裂一样火辣辣地疼痛起来。他本能地伸起手,抓住那个软乎乎的东西,使劲地把它摔了出去。噗的一声,那团软东西撞在了墙上。 这时,灯突然亮了。宋正文看清了,那是一只猫,此时,它没有跑,而是蜷缩在那墙角,琥珀般的眼睛盯着宋正文。这是一只白猫,这只白猫让宋正文心里哀鸣着,怎么会呢?怎么会呢?白猫身上突然出现了鲜血,鲜血不一会儿就把它身上的白毛浸透了。 他的脸色变了,他浑身大汗,拔腿朝楼上狂奔而去。他听到猫叫了一声,那哀绵的一声猫叫在他心里是那么的凄厉和充满怨气。 <er h3">21 停在紫罗兰洗头店门口的警车闪动着让人惊惧的警灯终于开走了。警察没有从紫罗兰洗头店里带走任何人。朱雀儿满脸通红,她坐在那个旧沙发上,在玩弄自己的长发。她把一绺长发放在自己的胸前,用手指头不停地绞动着。老板娘在数落她,朱雀儿,我们就这样一个三个人的小店,都被你弄得鸡飞狗跳的,我看吴肥婆要是死了,你肯定会被抓走的。 朱雀儿眼皮都没抬一下说,我又没杀她,我连她的一根指头都没动一下,警察抓我干什么! 老板娘咬牙切齿地说,朱雀儿,你他妈的还嘴硬,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知道那帮条子今天晚上为什么来检查我们洗头店吗? 朱雀儿怪怪地说,他们来检查关我什么屁事,我又没在店里做什么违法的事! 老板娘手指指着朱雀儿,她的手指在发抖,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要是再给我惹出什么事来,看我不剁了你! 朱雀儿冷笑了一声说,老板娘,你不用这么横,说实话,我早就不想在你这里干了,我知道菜市场有人说我们洗头店的坏话,条子才来的,这种鬼地方我早待腻了! 老板娘不说话了,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朱雀儿把头发往背后一甩,站起来,恨恨地说,老板娘,你要是真这么讨厌我,我立马就走! 另外那个洗头妹马上走到朱雀儿身边,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姐姐,你不要走嘛,姐姐,你走了我怎么办? 朱雀儿对她说,你别拉我,我烦着呢,我走你也跟我走! 那洗头妹看了沉默的老板娘一眼说,我们要走了,老板娘怎么办?她平常对我们也是很不错的,你看她还帮你出头和菜市场的那个鸟人吵架,老板娘也不容易。 朱雀儿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这时,老板娘坐在了那里,她的脸面对着外面的街道,一声不吭,朱雀儿和那个洗头妹看到她的肩膀在耸动着。 那个洗头妹又拉着朱雀儿的手摇了摇说,姐姐,你看老板娘也难过了,我看算了,我们都是捆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老板娘突然抽泣起来,她的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 朱雀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她从纸盒里抽出几张纸,走到了老板娘面前,把纸递给她说,老板娘,对不起,你也知道我的脾气,算了吧。老板娘用力地从她的手上扯过纸巾,擦了擦眼睛说,你们一来脾气可以一走了之,我算什么呀。 那洗头妹也走上前,她说,老板娘,算了,姐姐不会走的,你不用生气的。 洗头店的门被人推开了。朱雀儿看到进来的人就是星期五川菜馆的大厨阿扁。老板娘的眼还是红的,但她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脸说,是阿扁师傅呢,快里面坐,里面坐!雀儿,你给阿扁师傅洗吧,翠翠,给阿扁师傅冲一杯茶。 阿扁满脸笑容,别客气,别客气。他坐在了椅子上,很舒服的样子。 朱雀儿笑着对阿扁说,阿扁师傅,晚上又喝酒了吧。 阿扁打了一个嗝说,怎么不喝,下班了就喝了几杯。对了,刚才我想过来的,看你们店门口停着一辆警车就没有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朱雀儿说,屁事都没有,条子没事找事呢! 阿扁说,朱雀儿,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你们店里出事呢,警察要把你们这个店封了,我可怎么办呀! 朱雀儿说,凡人东路的洗头店又不止我们这一家,封了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去呀! 阿扁说,你可不能这么说,哪里也没紫罗兰好,离我们饭店又近,过马路就到了,况且,别的地方我还信不过呢,哪有你朱雀儿的手艺好呀! 阿扁的话把朱雀儿逗得心花怒放,她说,阿扁,你的嘴巴抹了蜜,就是甜! 阿扁趁机把手伸到后面,捏了朱雀儿的大腿一下,说,我的嘴巴甜不甜,你没亲过怎么知道。 朱雀儿说,老实点,你再乱动,我把洗发水弄到你的眼睛里去。 阿扁嘿嘿笑了一声,你把我的眼睛弄瞎了,你可得养我一辈子,我正想找一碗软饭吃呢。 朱雀儿笑了笑,你们男人怎么都那么没出息呀! 这时翠翠惊叫了一声。 老板娘说,翠翠,你怎么了? 翠翠说,我看见有一张脸贴在门的玻璃上,一会儿就不见了。 老板娘往门外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老板娘说,翠翠,你是看花了眼吧。 翠翠说,真的,我是看到一张脸。 老板娘说,这就奇怪了。 朱雀儿说,翠翠,你不要吓人呀,我什么人都不怕,最怕邪气的东西了。 阿扁说,你们不用怕,有我在这里呢,如果你们害怕,我晚上就睡在你们店里了。 翠翠说,阿扁师傅,你不用和我们开玩笑了,我真看到了一张脸,你们谁也不信。 那是谁的脸?老板娘问,是谁的脸? 翠翠说,是吴肥婆的脸。 朱雀儿的脸上十分的惊异,她放下了阿扁的头,推门走了出去,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一辆出租车滑过了寂静的大街,朱雀儿往菜市场那边望去,菜市场黑乎乎的一片。一阵风吹过来,把一个黑色的塑料方便袋扬了起来。然后又在不远处落了下去,在地上滚动着,朱雀儿感到一阵心悸。那个形容枯槁的老太婆难道真的会在这深夜出现? 朱雀儿心里说,吴肥婆我可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朱雀儿想起了阿三,这王八蛋又好几天没露头了。想起阿三,朱雀儿自然就会想起吴肥婆,吴肥婆会不会真的在这个晚上出现?她会把朱雀儿怎么样呢?她会不会伸出那双血淋淋的手,从朱雀儿的下身掏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朱雀儿越想越害怕。 她赶紧回到了店里。 街上好像传来了脚步声。 <er h3">22 星期五川菜馆的老板王广大也听到了警车的声音。那时他还没有走,正和厅面经理在他的办公室里说着话,厅面经理是个漂亮的女人,看上去气质不错,也有些妖媚。王广大一听到警车的声音,他的神色有些变化。 厅面经理感觉到了些什么,她笑着问王广大,你怎么啦,紧张什么呀? 王广大也笑了笑,我紧张什么,有什么好让我紧张的! 厅面经理说,我还不了解你,嘿嘿! 王广大说,你了解我什么? 厅面经理说,你不要急嘛,我了解你什么,你自己还不清楚? 王广大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去看看,厨房的人走了没有,另外你要交代晚上在饭店值班的人,要求他一定要小心,不要睡得太死了! 厅面经理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她一出王广大办公室的门,王广大就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了。 王广大听到外面警车的警笛还在响着,他赶紧打开了一个锁着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手机,拨起号来。 他拨叫的号码已经关机了。 王广大皱了皱眉头,恶狠狠地骂了一声,然后把那个手机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过了一会儿,厅面经理敲起了门,王老板,你在里面干什么呀?我刚刚走一会儿你就锁上了门? 王广大赶紧开了门,我还能干什么,等你回来呀! 厅面经理怪怪地笑了笑说,你这个人让我捉摸不透! 王广大心里说,要是被你捉摸透了,我就不叫王广大了。 厅面经理媚笑着说,晚上到我那里去吧,你就不要回家了。 王广大想了想说,晚上恐怕不行,太累了,改天吧! 厅面经理嘟起了嘴巴,一副生气的样子。 王广大心里有事,但是他表面上还是很温和,明天吧,明天我们早点走,好不好?乖乖,不要生气嘛,我今天真的很累,这样吧,我送你回去。 厅面经理说,老是明天,明天没有个头了。你知道吗,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和我在一起了,我看你一定有别人了! 王广大说,你不要乱说,我还能有谁呀! 王广大听不到警车的声音了,他有些兴奋,说,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走吧,我答应你,晚上去你那里! 厅面经理这才扑哧一声笑了。 他们走出星期五川菜馆大门时,王广大刚刚看到大厨阿扁进入紫罗兰洗头店。 王广大叹了口气说,这个阿扁,就是好这一口! 厅面经理说,你们男人都一个样! 王广大说,我可和他不一样! 厅面经理说,如果阿扁也是老板,他和你就一模一样了! 厅面经理说完就笑了起来。 王广大拍了她的屁股一下,能一个样吗!嘿嘿! <er h3">23 谁会在沉寂的夜里为矮马打开一扇门?难道是你,唐娜?那扇门在哪里?矮马推开那扇门后,他会看到什么?矮马又梦见唐娜了。他从梦中惊醒时,正是这个城市睡得正香的时候,他相信这个城市里除了通宵服务的便利店外,所有的门都关闭了。大街上或许还有游走的人,但在治安亭的周围已经没有人的踪迹。矮马在梦中看见了父亲,他站在远处看着矮马一言不发,父亲苍白的脸像一面镜子。矮马看着他,有种流泪的冲动,他是矮马的亲生父亲,是他,把矮马培养成了一个胆小鬼。他转身而去,矮马知道他去的地方是一条不归路,可矮马就这样看着他远去,他对矮马的爱和恨都将随风而去,也许他们还会在那条路上相逢,但矮马不能保证会再喊他一声父亲。父亲消失后,唐娜则从另一个方向朝矮马走来,她带来了那种让他难忘的香味,她浑身是血,站在矮马面前,手中捧着那只红鞋……矮马不愿意回忆梦境中的事情,可梦境中的人已经吸附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挥之不去。 父亲让矮马在这样闷热的夜里想起很遥远的一件事情。那件事改变了他的一生。那是他一直想遗忘的事情,但它还是坚强地在矮马脑海里重现,如果有什么方法可让记忆消失,他愿意去努力。那好像也是个夏天,空气中异常的潮润,矮马和几个小伙伴像鱼一样在潮湿的空气中游动。 天好像是阴沉的,矮马的记忆中没有阳光,如果那天有阳光,一切都有可能会改变。他们进入了这个城市中的一块空地,这块空地中长满了杂草。在进入这片杂草丛生的空地时,矮马对其他的孩子说,我们还是到别的地方玩吧。 有个孩子走到他的面前说,矮马,你是个胆小鬼吗?如果是现在,矮马会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但那时矮马还有一点原始的血性。 矮马对他说,我不是个胆小鬼! 尽管他还是和他们一起进入了那片荒芜的空地里,可矮马总觉得有一种阴郁在慢慢地将他的心灵侵蚀。他们在这里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他们四散开去。矮马鬼使神差地钻进了草丛中的一个洞穴,他知道,那是防空洞。防空洞里面很凉快。矮马进入防空洞后,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想,他们要找到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他们来过,矮马听到他们在洞口说话。有一个小伙伴要进来找,另一个小伙伴说,我看矮马不会藏在这里面,黑咕隆咚的,说不定里面还有蛇。 说完他们就离开了洞口。矮马一听到“蛇”这个字眼,浑身就冰凉起来,他的心狂跳起来。洞穴深处有丝丝的凉风透出,他不敢往里面看,他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无数条蛇从洞穴深处游出。矮马趴在那里,大气不敢出一口,他就那样待了一会儿,就产生了逃离防空洞的念头。矮马想爬起来,但黑暗中有种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他的背上,他动弹不得。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那种声音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矮马大声地喊叫着,可是没有人听见他的呼救。突然,矮马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他的心身就彻底陷入了黑暗的深渊……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父亲的怀里,父亲说,他醒了。 矮马看到了很多双惊讶的目光。 母亲泪眼汪汪地注视着他,她说,孩子,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呀。 后来,矮马才明白,防空洞塌方把他困在了里面,要不是孩子们及时地找来了他父亲,把防空洞挖开,他就死了。 父亲救了矮马,但他又害了他,从那以后,他就不让矮马出去玩了,把他禁锢了起来。他只要看见矮马有点越轨,就对他说,你如果再出去玩,我就把你送到防空洞里去! 那个防空洞成了矮马一生的噩梦,矮马的父亲母亲怕他出问题,小心翼翼地看管着他,他和外界好像隔绝了一样,他自闭起来,从那以后就没有了朋友,并且散失了对这个世界认知的能力,矮马变得胆小如鼠。 想到这里,矮马流下了泪水。他如今躺在治安亭里和那个防空洞有关,他曾经也是个阳光灿烂的孩子,可因为那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阴郁的胆小鬼。如果能够从头来过,矮马或许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唐娜,如果我是另外一种人,或许我会在阳光下的人行道上,朝款款而来的你迎上去,给你献上一束玫瑰花,亲口对你说,我爱你!或许我可以保护你,不会让你在那个夜晚献出你年轻的生命。可我是一个阴郁的人,心灵扭曲的人,或者说不是人,是这个世界里的一只懦弱的虫子。 这时,矮马突然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和那个晚上一模一样的婴儿的哭声,那哭声潮湿而又阴凉,在将他的身心覆盖。外面的空气还是那么沉闷,树叶也沙沙作响起来。好像还有脚步声。 矮马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一件事情,就在唐娜死前的头两天的一个深夜,他听到有一个男人在地铁站旁边的那块小绿地的香樟树下低嚎着,男人像是在朝谁发火,又像是在痛哭。他偷偷地走出了治安岗,他在隐蔽处,发现那个男人就是宋正文。他赶紧回到了治安岗,他怕被宋正文发现,大气也不敢出,他对宋正文这个让他琢磨不透的男人是又恨又怕。 矮马蜷缩起来,恐惧到了极点。他想,那脚步声会不会是宋正文的呢?宋正文会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呢? 第五章 他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般血腥味 <er top">24 这是入夏以来的第一个阴天,也是一个星期天。这个阴天显得异常的沉闷,宋雅文在厨房里洗着碗,她想,要是下场雨就好了,就不会如此闷热了,她觉得就像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里,这种天气让她想起一个遥远的正午,那也是一个这样闷热的阴天,她被一块布蒙上了眼睛,一双有力的手掐住她孩童似的脖子,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里金光飞溅,耳朵嗡嗡作响,心脏像一个充气过足即将破裂的气球……她闭上了双眼,作了短暂的心理调整,宋雅文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吐出了一口气。 她紧张的神经得到有效的缓解之后,才睁开了眼,这时,她的嫂子王芹站在她面前。王芹关切地问她,雅文,你怎么了? 宋雅文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王芹说,雅文,是不是太辛苦了,等你找到工作上班了就好了,我和你哥商量过了,等你找到工作后,我们就请一个保姆带孩子。 宋雅文笑了笑,请什么保姆呀,我帮你把孩子带大。 王芹说,别说傻话,你好不容易上完了大学,不工作怎么能行,让你服侍我这么久,我都心里很不安,这对你来说,是大材小用了。 雅文说,嫂子,你别那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上大学还是你和我哥供的呢,我做得还很不够。 王芹出去后,宋雅文叹了口气,在这样阴沉闷热的天气里,她觉得自己心情很沉重。她想起了张医生,她想去张医生那里和他说说话。收拾好厨房,宋雅文来到了哥嫂的卧室里。宋雅文看到嫂子王芹在给孩子喂奶,宋正文坐在她的旁边,深情而甜美地看着孩子,他说,这孩子的鼻子长得真像我。 宋雅文看着他们恩爱的样子,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宋雅文迟疑了一会儿说,哥、嫂,我今天想去学校一下,有点儿事。 宋正文抬头笑着看了看妹妹,欢快地说,去吧,去吧。今天我在家,可以帮助你嫂子。 王芹也说,雅文你去吧,自从孩子生下来,你也没有休息过,正好,你出去散散心吧。 宋雅文说,哥,嫂,那我走了,我下午回来。 宋正文说,放心去玩吧,玩痛快点,晚点回来也没事。 宋雅文点了点头就出去了。宋正文在宋雅文出了他们的房间后对妻子王芹说,我也出去买菜吧,晚了的话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你要吃什么,尽管说,你想吃什么我买什么。 王芹笑了笑,这段时间我吃得够好的了,你们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我无所谓。 宋正文说,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了,现在全家你是重点,要以你为主。 王芹说,好了,快去吧。 宋正文是和宋雅文一起下楼的。 在电梯里,宋正文看着宋雅文,眼神有些飘忽。 宋雅文没有说话。 宋正文想说什么,但他没说出口。 他们出了电梯,一起朝小区的大门口走去。他们走出了情韵小区的大门,又一起往凡人东路地铁方向走了一段,宋雅文就和宋正文分开了。宋雅文要去坐地铁,地铁可以把她直接送到赤板大学。宋正文则穿过凡人东路直接去古美菜市场。他过了马路后,没有直接进入古美菜市场,而是用目光在追踪着妹妹宋雅文的背影,他觉得宋雅文有什么不对动,妹妹宋雅文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无所知。直到宋雅文消失在地铁口那边,宋正文才移动脚步朝古美菜市场走去。 宋雅文在进入地铁口时,看见了矮马,那个平常老在凡人东路上游荡的瘸子。那个叫矮马的瘸子在地铁出口旁边的那个垃圾桶边上站着,他出神地盯着那个垃圾桶,像是在等待垃圾桶里出现一块金子。宋雅文觉得矮马是一个古怪的人。她突然想,如果自己是矮马,她会像他那样盯着垃圾筒出神吗?这个假没让她的心尖突然痛了一下。 这沉闷的天气总像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er h3">25 宋正文走进菜市场,他看到吴肥婆的那个摊位空空的。平常,他都是在吴肥婆的摊位上买蔬菜的,他觉得吴肥婆可怜,他总是在她那里多买蔬菜来表示对吴肥婆的帮助。他总想,自己也会有老的那一天,说不定也要人帮助。宋正文想到吴肥婆,就自然地想起了那个晚上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人,那个人和吴肥婆有着重要的关系。他现在在哪里?宋正文想起那个人,心里就不舒服了,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晚上到母爱医院去?他为什么要从那个窗口往病房里张望? 宋正文不想那么多了,他问吴肥婆旁边的人,吴肥婆怎么不卖菜了? 那人说,宋先生,你不知道呀,吴肥婆住院了。 宋正文问,她为什么住院? 那人指了指紫罗兰洗头店说,是那里的一个洗头妹害的。 宋正文往紫罗兰洗头店望去,紫罗兰洗头店店门紧闭,宋正文知道,像这种开到凌晨的洗头店,不到中午是不会开门的。宋正文把目光从紫罗兰洗头店收了回来,那人在讲着朱雀儿到吴肥婆这里要钱的经过。 宋正文听完后,没有责备朱雀儿,反而说,吴肥婆的儿子阿三太不像话了,太不负责任了,怎么能这样呢! 那人也附和着说,是呀,据说现在又找不到人了,不知跑哪里去了。 宋正文摇了摇头,他会跑哪里去呢,我前几天晚上还在母爱医院看到他了的,难道我看错人了? 宋正文正要走,那人说,宋先生,买点什么菜吧,你看看这些菜,都新鲜着呢,都是绿色食品,没农药的。 宋正文笑了笑说,我先到里面买些肉食,出来后再买蔬菜,你放心,我出来一定在你这里买的。 那人也笑了,当然,我放心,谁不知道你宋先生是个讲信用的大好人呐! <er h3">26 矮马望着空空的垃圾桶出神。沉闷的空气让他呼吸有些急促。就在昨夜,他又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他可以分辨出婴儿啼哭声的方位,应该是从垃圾桶里发出的。矮马从一大早起来就来到了垃圾桶边上,他没有发现那个婴儿,也没有见到那只白猫。在垃圾车来收垃圾时,矮马问收垃圾的那个中年妇女,你看见一个婴儿吗,在垃圾桶里的一个婴儿? 中年妇女说,矮马,你一定神经有问题了,这垃圾桶里哪来的婴儿呀,矮马,你应该去精神病医院治疗了。 矮马十分的迷惘,难道自己真的得了精神病?这不可能,自己的思维还异常的清晰。 约摸上午十点钟的时候,矮马看到了小舞。小舞坐在一辆自行车的后架上。骑自行车的人他认识,是星期五川菜馆的厨师阿扁,在矮马和星期五川菜馆王广大老板吵口时,他拎着菜刀威胁过矮马。矮马心里讨厌这个满脸麻子的厨师。 小舞看见了矮马,她朝他喊了一声,矮马—— 矮马愣了一下,看着她。 阿扁说,小舞,你喊他干什么? 小舞说,我喜欢喊他,怎么了? 阿扁说,他是这个城市里最烂的人。 小舞跳下了自行车,对阿扁说,你先去饭店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阿扁脸色沉了下来,他停下了自行车,小舞,你干什么呀? 小舞没理他,径直朝矮马走过来。 阿扁又说,小舞,你别忘了打卡了,要扣工资的。 小舞好像没听见阿扁的话,她来到了矮马的面前。小舞的脸是一朵花,向日葵一样的花,矮马,你在这里干什么呀?这垃圾桶是空的,没有你要的东西。 小舞说话时,矮马一直看着悻悻骑车而去的阿扁,矮马觉得阿扁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眼充满了仇恨,他的表情也十分怪异。 矮马缓过神来,看了看小舞,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小舞,你昨天晚上听到婴儿的哭声了吗? 小舞奇怪地看着矮马,哪来的婴儿的哭声呀! 矮马指了指垃圾桶,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婴儿的哭声。 小舞睁大了眼睛,这垃圾桶里有婴儿的哭声? 矮马使劲地点了点头。 小舞说,矮马,你没病吧? 矮马摇了摇头。 小舞也摇了摇头,然后她就走了。 矮马想,我此时在胖妞小舞眼中一定是一个怪物。 在凡人东路待久了之后,矮马认识凡人东路上的许多人,比如情韵小区的保安朱水旺。矮马觉得自己应该去问问他,他想夜里肯定不止他一个人听见了凡人东路上婴儿的啼哭。 这时,矮马看到民警黄小初朝他走了过来,矮马正想往情韵小区走。黄小初的脸色十分难看,矮马可以发誓,自从黄小初到凡人东路上当片警,矮马从来没见过他有过笑脸,他的脸就像今天阴霾的天。矮马不喜欢警察找他,矮马甚至对他们心生恐惧,所以,黄小初朝他走过来时,他心生恐惧。也许是矮马的神色张皇引起了黄小初的注意,他堵住了矮马的去路。 矮马有些结巴地说,黄,黄警官,你找我有事? 黄小初面无表情地说,矮马,你还没从治安亭里搬出去吗?看你把好端端的一个治安亭弄得臭哄哄的。 矮马说,还,还没。 黄小初说,你赶快找个地方搬吧,我是好心告诉你,这个治安亭已经废置很久了,我们所里新来的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清理这个治安亭了。 矮马听了他的话,脑袋里嗡嗡作响。 黄小初见矮马迷惘的样子,又说,不过,你还可以住上几天,新所长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把火暂时不会烧到你这里,但你动作要快一点,明白吗? 矮马连忙说,明白,明白。 矮马顿时觉得冷面如霜的黄小初警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其实谁又说得清楚谁好谁坏,这个世界没有了标准。 黄小初走了后,矮马松了一口气,但心头很快又堵上了一块石头,他该搬到哪里去住呢?哪里才是他的安身之所? 矮马此时还去找情韵小区的保安朱水旺吗? 去,怎么不去!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回响,矮马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人和他说话。街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 矮马一瘸一拐地走向情韵小区时,他看到街对面古美菜市场吴肥婆的那个摊位空着。她难道还在医院里住着?想想吴肥婆也算是个好人。但是他一想到吴肥婆晚上在街上游荡的样子,他的内心就会对吴肥婆产生另外一种想象,那时的吴肥婆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想到这里,矮马身上就发冷。 矮马来到了情韵小区的大门外,朱水旺正站在门口,他迎了上去。朱水旺也发现了矮马,他对矮马说,矮马,还是你潇洒呀,成天无忧无虑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矮马笑了一声,我是个废人,怎么能跟你比呢。 朱水旺说,矮马,我不让你进情韵小区你可不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这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不比对面的老街区,如果业主们发现你在里面捡垃圾。他们只要一个投诉电话打到物业那里去,我这饭碗就保不住了,我老婆孩子都没工作,就指我养活他们了。 矮马说,朱水旺,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理解,我怎么会给你添麻烦呢?也就是你把我当人看,别的保安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根本就不正眼瞧我的,只有你,还把心里话掏给我。 朱水旺这时发现有人走过来,就说,矮马,你快走吧,有人来了,我怕人说我。 矮马说,好的,我马上走,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昨天晚上听见凡人东路上有婴儿的哭声吗? 朱水旺说,没听见呀,前几天的那个晚上倒是听到过,怪瘆人的。矮马,你快走吧! 矮马听完朱水旺的话,心想,难道昨天夜里就我一个人听到那婴儿的哭声? 朱水旺显然不愿意和他探讨更多的问题,矮马只有离去。矮马转身就要走,他看到了提着一篮子菜走来的宋正文。他也看见了矮马!矮马看见宋正文,显得慌乱起来,朱水旺不明白矮马为什么看到宋正文会如此慌乱。宋正文还是向矮马投来针尖一样的目光,他的目光让矮马浑身颤抖了一下。矮马赶紧逃开,在逃开的过程中,他不敢回头张望,他怕宋正文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这个衣冠楚楚的人是他的噩梦。矮马心里十分悲哀,他对自己说,我是个谁都可以鄙视的废人,在凡人东路上,我是一只肮脏的老鼠,我是这个城市里的一个污点。 宋正文在进入情韵小区的时候,他朝朱水旺古怪地笑了一下,朱水旺突然心里冒出了一股寒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觉得宋正文身上有种让他害怕的东西。他不敢说出口,他提防着。朱水旺会突然想起一个深夜里发生的事情。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在一个深夜,他分明看见宋正文一个人从斜对面的小巷里走出来,他不知道宋正文去那里干什么。那个晚上,宋正文进入小区时,神色十分的慌张,好像是刚刚干完见不得人的事情回来。宋正文刚刚进去不久,朱水旺就看到了吴肥婆也从那个巷子里走了出来,吴肥婆的样子十分诡异,让人不敢接近。朱水旺很自然地把宋正文和吴肥婆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他们难道在一起干了些什么? 沉闷的空气的确让矮马的呼吸困难,他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就像当年在战场上闻到的让他窒息的血腥味。血腥味从何而来?或许它来自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矮马不知道这个城市里每天有多少人在流血,因何而流血。或者它来自矮马内心的某个隐秘的部位,他不能阻止自己脆弱的内心流血。矮马不能确定,所以十分的迷茫。 矮马希望天降一场猛雨,冲刷掉这股子让他窒息的血腥味。 <er h3">27 宋正文回到了家里,他把买来的菜放进了厨房。卧室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宋正文皱了皱眉头。他在厨房里待了一会儿,然后换上一副笑脸走进了卧室。妻子朝他示意了一下,让他不要出声,她在哄着孩子。妻子王芹边哄孩子,边轻声地唱起了儿歌。王芹那充满了母爱的歌声很快就让孩子进入了梦乡。 宋正文呆呆地看着妻儿,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王芹轻轻地把孩子放在了婴儿床上,然后蹑手蹑脚地把宋正文拉出了卧室。她轻轻地带上了房门,来到客厅里,妻子王芹看着宋正文说,正文,你怎么浑身是汗呀,快去冲个凉,换身衣服吧。 王芹的身上充满了一种奶腥味,这种奶腥味刺激着宋正文,他的眼睛里出现了让人恐怖的色泽,这股奶腥味让他受不了!他站在那里,心里说,我要掐死你,你这个魔鬼!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难道你一生都要跟着我,让我受难吗! 他好像又要发作。他的嘴唇嚅动着,脸上的肌肉也在微微地抽搐。 王芹发现了他的异常,她有些害怕,她说,正文,你,你不要这样,我怕!我真的很怕,我看到你这样,我就受不了,真的,正文,你能不能够正常一些,求你了! 宋正文内心在起着变化时,他的内心被另外一种东西代替了,那是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过的冲动。 宋正文凝视着妻子,突然一把把王芹搂了过来,对着她的嘴巴狂吻起来。 他低吼了一声,把王芹抱起来,进了妹妹宋雅文住的那个房间。 王芹说,正文,不要,我还不行,医生说要满月以后才能做的。 宋正文仿佛没有听见王芹的话,他把王芹放到宋雅文的床上后,便扑在了王芹的胸脯上,对着王芹的胸脯狂乱地吻吮着。这时的宋正文像一只发情的野兽。 王芹说,正文,真的不行,你为我想想,为孩子想想,我刚生下孩子才几天,你不要这样,快下去,正文! 宋正文喘着粗气,他浑身冒着烈火,他无法控制自己。宋正文吮吸着王芹鼓涨的乳房,他是在吮吸着生命的琼浆。 王芹哀求道,正文,你快下去吧,我快不行了,正文,你可怜可怜我,好吗?等能行了,我让你痛快,正文? 宋正文执著地吮吸着,他的手努力地退着王芹的睡裤。 王芹死死地拉着裤带,不让他得逞,口中继续哀求着宋正文。就在这时,突然从他们的卧室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婴儿的啼哭声像一颗子弹击中了宋正文,他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他哀鸣了一声就从王芹的身上滚了下去。 王芹趁机慌乱地冲出了宋雅文的房间,她的眼中积满了泪水,王芹来到了卧室,抱起了惊醒的儿子。她一抱起儿子,儿子就不哭了,还突然咧开小嘴,朝王芹笑了一下,仿佛他的啼哭声是为母亲解围的。 王芹说了声,我的宝贝—— 王芹的泪水掉在了儿子稚嫩的脸上,尽管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滚落下来。王芹突然想起了一种令她恶心的气味,那种气味仿佛刹那间弥漫了整个卧室,她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的胃部一阵痉挛,王芹把孩子放回了婴儿床,赶紧跑进了卫生间,她把嘴巴对准便桶,大口大口地狂吐起来。 宋正文似乎没有听到妻子的呕吐声,他仰面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他似乎看到一个女人正在远离着他,有一个孩子在那个女人身后哭喊着追赶,那个女人一直向原野的深处走去,直到消失,那个孩子站在空茫的原野上,已经哭不出声了。那孩子是谁? 宋正文大口地呼吸着,他的双眼一片迷蒙,他浑身是汗,衣服都湿透了。宋正文的内心在挣扎,在呼喊。此时,他正在疯狂呕吐的妻子王芹根本就听不到他内心挣扎和呼喊所发出的惨烈的声音,谁也听不到。宋正文突然翻了个身,把头趴在枕头上,抽泣起来。他顿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助。 <er h3">28 小舞进入星期五川菜馆的那一刻起,老板王广大就坐在一个角落里,边喝着茶边审视着小舞的一举一动。他看到小舞刚打完卡,就被大厨阿扁拉到了一边。阿扁似乎情绪十分激动,他和小舞低声地说着什么,有几个服务员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笑。阿扁还没说完,小舞就离开了他,去换工作服去了。阿扁看着她的背影,满脸愤怒的神色。 王广大皱了皱眉头,说了声,乱弹琴! 饭店里是个很难藏住什么秘密的地方,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在最短时间内传得沸沸扬扬,关于大厨阿扁泡小舞的事情,他已有耳闻。王广大知道,饭店本来就是个是非之地,他不想让手下的员工闹出什么和工作无关的乱子来影响工作,特别是男女之间的关系,这种事不但会影响饭店的管理,还会影响到饭店的服务质量,甚至生意。本来近来饭店生意就不好,要闹出些什么乱子,那不更加雪上加霜了。 王广大站起身,对一个服务员说,去把阿扁师傅叫到我办公室。 说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阿扁就进来了,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王广大的对面说,老板,你找我有事? 王广大盯着他满是麻子的脸看了一会儿。 阿扁用手摸了摸脸,说,老板,你这样看着我做啥子哟? 王广大冷冰冰地说,阿扁,你脸上除了麻子还有什么? 阿扁又摸了一下说,没什么呀! 王广大提高了声音,难道你不脸红吗? 阿扁十分不解,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有多吃多占,老板,你这话什么意思呀? 王广大点燃了一根烟,说,阿扁,我问你,你多大年纪的人了?你孩子又多大了? 阿扁说,这些你都知道的呀,老板,你问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呀? 王广大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气,阿扁,我对你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孩子都上初中了,你还和小舞扯什么淡,小舞都可以做你的女儿了,你骚情什么呀!还一大早就骑单车去接小舞,你搞什么搞呀,全饭店上下,有谁不知道你在和小舞搞鬼! 阿扁显然也很激动,我连小舞的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谁他妈的胡说八道,这不是在我身上泼脏水吗! 王广大的声音十分的严厉,你不要狡辩,你做了什么事情我心里很清楚,况且,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无风不起浪,我现在也不需要你承认什么,我只要你给我一个保证,说实话,你要不给我这个保证,你想到哪去就到哪去,我找个大厨还不容易,一分钟的事! 阿扁一听王广大这话,就低下了头,王老板,你要我给你什么保证? 王广大说,保证你今后不再骚扰小舞了,不要打她的主意了!她还是一个小姑娘,不要毁了她! 阿扁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王老板,我保证!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 王广大又说,大声一点说,我没有听到! 阿扁又说,我保证! 这时,王广大露出了笑脸,他递给了阿扁一根烟,帮他点上了火,口气变得温和了,阿扁,你要知道,我是为你好,你想想到时小舞真是要赖上你了,你怎么脱身?你那母老虎一样的老婆要知道了,不来剥了你的皮?你就永无安生之日了。况且,小舞长得那个样,值得你那么做吗?你真的想怎么样,随便找一个,给点钱不就解决问题了?现在满大街都是那样的漂亮女人,我看对门紫罗兰洗头店的朱雀儿就不错。 阿扁吐出了一口烟雾,连连点头,但他心里恶狠狠地骂道,狗日的王广大,你他妈的饱汉不知饿汉饥呀,你自己怎么不去嫖朱雀儿,那样的烂货我才不要,况且还要花钱! 王广大笑了笑对他说,阿扁,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阿扁这时站起来,对王广大说,王老板,那我干活去了。 王广大心满意足地说,去吧,去吧,小舞的事你一定要处理好,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了再来找我。 阿扁说,明白,老板,你就放心吧! 说完,阿扁就迈开他的鸭子步,一摆一摆地出去了,看得出来,尽管他口头上答应了王广大,但他还是十分的沮丧。 王广大在阿扁出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后说了一句,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毛病,只要想到女人,腿就走不动了,唉!小舞有什么好的,让他给看上了。 王广大的脸色沉了下来,他长叹了一声后自言自语道,妈的,为什么最近事情总是这么不顺利?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婴儿,一群婴儿,他们裸露着身体朝他爬过来,他们爬到了他的身上,每个婴儿都伸出了手来抓他,他看到他们的手指都变成了锐利的爪子。王广大叫了一声,很快地,他平静下来,他开始给一个人打电话。 <er h3">29 宋雅文坐在张医生的对面,张医生的微笑让她心里觉得踏实了些。张医生是赤板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也是一个心理医生。宋雅文在校时就一直找张医生给自己做心理治疗。她有心理问题,宋雅文很早就知道,她在张医生这里找到了一个出口,只要她觉得自己心理上出现了什么障碍,就会去找张医生,她希望自己是一个心理健康的人。张医生是个温和的人,他又十分的敏锐,他可以通过很随意的聊天,捕捉到宋雅文内心最要命的弱点。宋雅文进了张医生的办公室后,张医生就放了柔缓的音乐。他和宋雅文在随意的聊天中引出了宋雅文想要和他倾诉的话题。宋雅文觉得张医生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只有基于这一点,她才会把心中的压抑和困惑对他倾诉。 宋雅文说,自从我嫂子的孩子出生后,我总是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我总怕这个孩子会突然消失。我还常常做一个噩梦,我梦见自己被一双手掐住了脖子,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次我梦醒后就心悸,喘不过气来,我会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掐着孩子的脖子,特别是今天早晨,我来到哥嫂的卧室,发现孩子好好的安然无恙,可我心里却越来越焦虑。 张医生看着宋雅文惊恐的眼睛,轻轻地说,雅文,你说出来就好了,你不是说过吗,你侄儿生下来的头一天晚上,医院里失踪了一个孩子,你担心你侄儿也会失踪,你把这件事和你小时候的那件事连在了一起,所以,你认为你侄儿同样也会受到袭击,你的恐惧来自你的内心。其实,多年以来,很多事情都过去了,都有了变化,你没有必要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 宋雅文又说,可是,可是我觉得我哥很不正常,特别是他有了孩子之后,那天晚上,他很晚回家,我正好起来小便,我看见了他,我看见他神色仓皇,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愣愣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就进了卧室,他的脖子上还有三道血痕,像是被什么利爪抓的,那个晚上,我一夜未睡,总害怕会发生什么事情。 张医生说,雅文,你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这来源于你童年那次遇袭后对你哥的猜测,你内心一直认为那件事和你哥有关,可你又一直找不到可以说服你自己的证据。你承认你哥对你很好,而且你是他的亲妹妹,他不可能加害于你,至于你哥脖子上的伤痕,你没有必要记在心上,他不愿意对你启齿,证明他有他的隐私,他的隐私和你没有关系,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以前,我也找你哥说过几次,他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他很镇静,我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你应该信任他,信任他对你的爱。这么些年来,他做得很出色,他供养你上完了大学,而且对你父母亲又很孝敬,这说明了你的很多猜想是多余的。你心里的阴影在你紧张的时候就会出现,这不要紧,我要求你的只是一件事,放松,把这世界想象成一个美丽的大花园,每个人都在这个大花园里快乐地生活。 宋雅文说,我这样子很不好,是吗? 张医生说,一切的根源都和你童年的那件事有关,你要忘记它,它永远不会再重现了,雅文,那是你的一场梦,不是真实的,真实的你活在幸福温暖的亲情里,大家都喜欢你,爱着你! 宋雅文此时闭上了眼睛。 张医生心里说,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姑娘呀!接着,张医生来到了宋雅文的身后,他的口气很轻很软,雅文,你此时尽可能随便些,尽你所能地放松自己,如果你松弛下来,请将右手握拳,攥得越来越紧,同时观察绷紧感。对,你保持绷紧状,注意拳头,手和前臂的绷紧感……现在放松,放松右手手指……再将右手握拳……保持住,对,再次观察绷紧状况……打开,放松。雅文,请把你的手指再次张开,请再次观察肌肉状态的不同……雅文,你现在用左拳重复做一遍。将左手握成拳头,身体其他部位保持松弛,将拳头握得更紧,观察绷紧感放松,是的雅文,放松,观察有什么不同。你就这样保持放松状态……雅文,现在你将双手握拳,越来越紧,绷紧双拳,绷紧前臂,注意这些感觉……放松,雅文,放松了张开手指,体会手和前臂肌肉的松弛感。雅文,放松手和前臂肌肉,雅文你做得很好,对,进一步放松,松弛手和前臂的肌肉……现在挥动双肘,绷紧头肌…… 就这样做了十五分钟,宋雅文觉得自己的身体平静了下来,早上的那种焦灼感消失了,她的肌肉也松弛下来,呼吸也有规律了,尽管窗外的天空还是那么的阴沉。 张医生在她离开时还给她开了一些镇静的药物。张医生微笑着对她说,雅文,你应该参加工作,最好搬出去自己住,你也可以尝试去恋爱,那样对你会更有帮助,更能够舒缓你紧绷的神经。 宋雅文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张医生。 张医生还是满脸温存的微笑,欢迎你来找我聊天,记住,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你。 宋雅文走后,张医生陷入了沉思。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漂亮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听她哥哥的话来到了小河边的一片林子里。哥哥让她在那里等他。那是一个黄昏,宁静而美丽的黄昏夕阳把小河水映得波光潋滟。有微风从河面拂过来,小树林子里还有鸟儿的歌唱。那个美丽的小姑娘坐在树林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上,嘴巴里叼着一根草根,她透明的大眼睛扑闪着,无忧无虑地望着远方。就在她耐心等待时,她听到了身后树林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发现。小姑娘一直在等待着,她相信自己的哥哥一定会来的。她的哥哥平常对她是那么的疼爱。可太阳落山了,黑暗漫上来了,哥哥也没有来。小姑娘哭了,她的哭声穿过树林子,传得老远。就在这时,她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一块布给蒙上了。然后,她就被一个人压在了草丛里,那人的双手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呼喊着,一会儿,她就喊不出了声。那人放开了她,逃离了现场。她没有死,当她一口气呼吸上来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了树林子上空的星星。她惊惶地站了起来,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一个东西,那是一枚纽扣,是从掐她脖子的人衣服上拽下来的一枚纽扣。她号啕大哭起来,直到村里的人和她父亲举着火把把她找回家。来找她的人中没有哥哥,那天晚上,她哥哥很晚才回家,衣服上少了一枚纽扣…… 想到这里,张医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那件事对宋雅文而言,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现在,长大成人的宋雅文还笼罩在这个噩梦中,他该不该为宋雅文担忧?她的未来会怎么样?张医生一无所知。同样的,张医生对凡人东路在这个夏天将要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第六章 有许多人在大雨中呼号着奔走 <er top">30 矮马愿望中的大雨是在凌晨三点左右落下来的。大雨吵醒了矮马,他睁开双眼,雨水从治安亭顶上的缝隙中漏下来,落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那只童鞋就在他的胸前。矮马觉得外面的声音异常的嘈杂,雨声之外还有什么声音在敲打着他的耳鼓,他听到有许多人在雨中呼号着奔走。 这样的夜里哪来那么多人在雨中奔走呢?矮马弄不明白,他不敢出去,尽管不一会儿,他的身体就被漏落的雨水淋透了。他浑身战栗着,在这夏日的落雨之夜感到了寒冷,这种感觉在前线的时候有过,他当时面对如雨的子弹感到彻骨的寒冷,好像那也是燠热的夏天,只不过不是在夜里。 矮马害怕那些在雨中奔走呼号的人,他们是一些什么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人! 猛雨似乎要把矮马蜗居的治安亭给掀翻,而外面凡人东路上奔走呼号的人要将他的心脏撕裂。他抓住自己的头发,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心里在呻吟,他真的害怕,害怕这个世界上一切让他恐惧的元素。 矮马会不会在这个风雨夜里死去?以往的时光里,矮马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过自己。他害怕活着,也害怕死亡,尽管活着有时比死亡更加可怕。死亡意味着自己离开了自己,这是可怕的根源。 就在矮马浑身瑟瑟发抖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猫叫。那声猫叫像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他浑身一激灵后陷入了另外的一种境界。顿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风雨声、外面人们奔走呼号的声音……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一片死寂。 矮马木然地站起来,打开了治安亭的门。他此时像一具僵尸,没有了思想,也感觉不到冷暖和恐惧,他走到了外面。矮马看见雨水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和那街灯的灯光一样静穆。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脸上都没有任何的表情,也没有一点声音,他们在人行道上匆匆地行走。 他们的脚走在雨水中,竟然溅不起一点水花,雨水打在他们身上,也溅不起一点水花。矮马看见了那只白猫,那只白猫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了,加入了那些面无表情的人群,朝一个地方走去。那些匆匆无声行走的人们根本就没有注意矮马,仿佛矮马在他们眼中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矮马鬼使神差地随着人群跟着那只白猫,朝他们要去的方向走去,他的右手紧紧地攥着那只红色的童鞋。路过情韵小区的大门时,矮马朝门卫那边看了一眼,门卫室里亮着灯,里面空无一人。 矮马随着人群来到了阳光电影院的门口。 矮马发现人群从四面八方涌进了阳光电影院,阳光电影院的门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 那只白猫没有进入电影院里,它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了,好像在等待什么。矮马也走过去,坐在了台阶上,他好像也在等待什么,或者说是在等待一个人。 雨水淋着矮马,他坐在淌着雨水的台阶上,什么感觉都没有。 矮马突然看到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出租车上走下来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缓缓地走上台阶,她的样子冷漠而高傲,她走上了台阶,进入了电影院。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矮马身旁的那只白猫见那女人进了电影院,也跟着进去了。 那个女人是唐娜! 矮马看着那辆红色的出租车无声地消失在雨中的大街之后,他也站了起来,木然地走进了阳光电影院的放映大厅。 阳光电影院的放映大厅里坐满了人,他们都神情肃穆,整个放映大厅里鸦雀无声,他们在等待着一场电影的开始。 放映大厅几乎所有的位子都坐满了人,矮马四处寻找着位子,最后他发现了一个空位。矮马看到在中间有一个位子是空的,那个空位旁边坐着的就是唐娜,唐娜另一边的位子上坐着那只白猫。矮马朝那个空位走了过去,他经过那些坐着的人时,那些人都没有让他,可他经过他们时,他们竟然没有造成一点对矮马行走的阻碍,他像是穿过一条空空的过道到达了那个空位,可他们分明坐在那里,他们的双腿应该成为矮马到达那个空位的障碍的。 矮马没有惊异,也没有思索,他茫茫然地坐在了唐娜身边。 矮马有生以来第一次靠唐娜那么近坐着,他竟那么的安静。 灯全灭了,放映大厅里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矮马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矮马听见猫叫了一声,电影屏幕就亮了起来。这是一场不规则的电影,没有片名,也没有片头和片尾,画面是无声的,而且是黑白的。 电影总共才三个片断,第一个片断是一个人在大街上行走,那是深夜空荡荡的大街,偶尔也有汽车掠过。大街很长,所有的街灯都发出白荧荧的光。那个行走的人是个女人,看不到她的正面,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她走得很慢,不知要到哪里去。那个女人的背影竟然像唐娜的背影。那条大街看不出是哪条大街。那女人一直往前走着,她来到了一个街角停了下来,她好像在等一个人。一个男子来到了她面前,那个男子的脸背对着观众,他打着手势,在和女人说着什么。女人也打着手势,好像在和他争辩着什么。男子十分焦急的样子,女人突然扬起手打了男人一巴掌,那男人捂住脸,气急败坏地走了。 第二个片断也是一个女人。她的脸也是模糊不清的,她坐在一个房间里,她的手上拿着一双童鞋,她就那样静穆地坐着,她的身边还有一只白猫,也坐在那里看着那双童鞋。女人的样子起初十分安详,不一会儿,她好像闻到了一种什么气体,她用手捂住了嘴巴,她的身体战颤起来,那童鞋从她的膝盖上滑落到地上。白猫也像是受到了什么惊扰,上蹿下跳起来,焦急不安的样子。那女人站起来,走进了卫生间,她对着马桶狂吐起来,这个女人看上去也像是唐娜。她吐完后,便趴在马桶上,大口地喘气的样子…… 第三个片断,那场景矮马异常的熟悉,就在凡人东路的地铁出口,也是深夜,一个人都没有,矮马可以看到那个垃圾桶和那一小片树墙后面的绿地。空白的画面停顿了一会儿后就出现了一个人,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个人。这个人是个男人,矮马同样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身影似曾相识,又很陌生。他背着一个很大的袋子,那袋子像是编织袋,又像是个麻袋。他鬼鬼祟祟地来到了那个垃圾桶旁边,看了看四下无人,就把那个袋子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慌乱地离去。画面又空无一人,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突然,一只白猫从那垃圾桶里钻了出来…… 矮马就看到了那三个片断,后来,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得十分安稳。也许那是多年以来,矮马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没有噩梦缠绕他,也没有任何声音困扰他,寂静! <er h3">31 小舞从住所走向星期五川菜馆时,就听路人议论,凡人东路上的拾荒者矮马被电影院的人抓到派出所去了。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沉重起来,矮马那样一个残废人,怎么会被阳光电影院的人提到局子里去呢?他是一个老实人,除了捡点垃圾废品换口饭吃,几乎是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小舞心里替矮马担忧起来,她也不知为什么会替与自己毫无关联的矮马担忧。 今天,天又放晴了,阳光金子般耀眼,这样平凡的一个雨后晴天,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小舞走进星期五川菜馆时,看到阿扁怪怪地朝她笑,她不明白阿扁又为什么要那样朝自己笑,他今天没有骑自行车去接她。她打完卡,就去换工作服。 有个服务员也在换工作服,她笑着对小舞说,小舞,阿扁对你情有独钟呀! 小舞啐了她一口,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臭嘴! 那服务员说,我可没有胡说,这事,饭店里的人谁不知道呀! 小舞过去就踢了她一脚,那服务员笑嘻嘻地跑了,小舞心里十分难受,她开始讨厌那个叫阿扁的满脸麻子的男人了。 阿扁昨天晚上快下班时悄悄对她说,下班后请她吃夜宵,她没有答应他,一下班就匆匆走了。 小舞一直在想,矮马为什么会被阳光电影院的人抓到派出所里去呢?她突然很想帮助矮马,可她根本就没有那个能耐帮助矮马。可怜的矮马,善良的胖姑娘小舞心里哀鸣了一声,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种心情让小舞做起事情来也受到了影响。她在摆台时一走神把一个碗给打了,瓷碗掉在地上碎裂的响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小舞心里十分惶恐,她知道一定少不了一顿臭骂和罚钱了,果不其然,厅面经理过来不由分说地对她一顿训斥,然后告诉她所罚的款项月底在工资里扣除。 厅面经理横眉怒目训斥小舞时,有些服务员朝她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并在那里窃窃私语。 阿扁也在厨房门口朝她怪笑。 小舞心想,阿扁真不是个东西,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快,她还以为他是一个好心的人,有心要关照她呢。 小舞的内心难过到了极点,她真想离开这个地方,可她要离开了,她该到哪里去呢? <er h3">32 黄小初似乎永远是那副冰冷的样子,板着那张国字脸。他盯着矮马,他在为矮马做笔录。矮马低着头坐在他的对面,矮马身上散发出一种怪味。黄小初问一句,矮马就答一句。 黄小初,矮马,你是怎么进入阳光电影院的? 矮马,我不知道怎么进去的。 黄小初,真的不知道? 矮马,不知道。 黄小初,你好好想想,如实地交代,电影院的门紧锁着,难道你是孙悟空,变成了一只蚊子飞进去的? 矮马,我真不知道。 黄小初,你有没有偷电影院里的东西? 矮马,没有。 黄小初,那这只红色的童鞋是怎么回事? 矮马,那是我捡来的。 黄小初,在哪捡的? 矮马,在地铁出口旁边的垃圾桶里。 黄小初,矮马,你没偷电影院里的东西,为什么他们要把你送到派出所来? 矮马,不知道,我在电影院里睡着了,我一醒来他们就抓住了我,他们打我,非要说我偷了他们的东西,我说我没偷东西,我从来不曾偷过别人的东西,他们就把我送到派出所里来了。 黄小初,你记得昨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吗? 矮马,记得。 黄小初,你记得下很大的雨怎么就不记得怎么进入电影院里的了?你进入电影院里究竟想干什么? 矮马,不知道。 这时,一个警官走进来,对黄小初耳语了一下。黄小初点了点头。 黄小初对矮马说,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问题还没有交代,我一会儿再过来问你。 矮马还是低着头,他没有回答黄小初。 黄小初来到了派出所所长李大维的办公室,派出所所长李大维阴沉着脸。 黄小初说,所长,你找我? 派出所所长李大维说,你把矮马放了吧。 黄小初说,为什么? 派出所所长李大维说,你别问为什么,你把他放了吧,有什么问题我来负责。 黄小初说,是! 说完,他就出去了。 派出所所长李大维点燃了一根烟,他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发现这个家伙呢?这个可怜的家伙。 派出所所长李大维吐出了一口烟雾,许多往事在他眼前晃过。 <er h3">33 朱雀儿把紫罗兰洗头店的门打开,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她和翠翠泡了一碗方便面吃才把门打开的。老板娘住在别的地方,她每天都要下午两点钟以后才来。朱雀儿在镜子前摆弄她那张脸。 翠翠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她在沙发上半躺着,手上玩着橡皮筋。 朱雀儿在涂口红,她边涂口红边说,昨晚那雨下得太大了,吵死人了。 翠翠说,就是,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雨了。 朱雀儿说,翠翠,你说吴肥婆会不会死? 翠翠说,我哪知道,她要是死了,你可就有麻烦了,你看她有几天没来摆摊了。 朱雀儿的嘴巴很硬,她就是死了,和我也没有关系,我连她的手指头都没碰一下,况且,她本来就有病嘛,要我说呀,她不是因为我而倒下的。 翠翠说,不是因为你,那因为谁呀? 朱雀儿把口红放在了台子上,转过身对翠翠说,是因为阿三,要不是阿三不给钱让我去管他妈要,你说我会去找吴肥婆吗? 翠翠拉紧了橡皮筋,然后松开,你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朱雀儿坐在了翠翠的身边,翠翠推了她一下,姐,去放点音乐听,否则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朱雀儿捶了一下翠翠,我看你就是一头猪! 说完,她就去放音乐了。不一会儿,紫罗兰洗头店里就响起了刀郎的歌声。 朱雀儿说,这个阿三怎么不露脸了,他是不是死了? 翠翠说,谁知道,说不定又干什么坏事被抓了呗! 朱雀儿想了想,这也有可能,阿三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他妈都这样了,他连管都不管,还跑了个无影无踪。 翠翠说,是呀,吴肥婆养这么个儿子有什么用,以后我要是结婚,一定不生孩子。 她们正说着话,走进来一个精瘦的男子,他一进来就说,朱雀儿,快来帮我洗头。 他说着就坐在了洗头椅上。 朱雀儿知道他是出租车司机小吴,小吴经常到紫罗兰洗头店里找朱雀儿洗头。他每次洗头都哄得朱雀儿心花怒放,说要带她去玩,可没有一次带她出去玩过。 朱雀儿对他说,吴师傅,你大白天的,不好好去开你的出租车,哪有这样的闲工夫来洗头呀! 小吴说,昨天晚上夜班,今天一大早就交班了。 朱雀儿边给他洗头边说,那你辛苦了一夜,不好好睡觉,来洗什么头呀! 小吴叹了一口气说,朱雀儿,你可不知道,我倒霉透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朱雀儿在镜子里看到小吴的脸十分憔悴,两眼通红,她说,怎么倒霉了,说来听听。 小吴闭上了眼,不说,不说,你好好给我洗头吧,我要放松放松。我一个上午都睡不着,心里烦透了,我怎么也想不通,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朱雀儿有点急了,你说来听听呀,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又听到什么婴儿哭了? 翠翠也提起了精神,她也哄着小吴说,吴师傅,你快说呀,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吴叹了一口气,你们真的要听? 她们都说,当然要听了,快说吧。 小吴又问了一句,你们真的要听? 她们又都说,当然! 小吴说,你们听了可不要害怕。 朱雀儿说,光天化日的,有什么好害怕的。 小吴就开始讲述他在昨天夜里碰到的一件奇怪的事情,昨天晚上的雨下得很大,大街上也没什么人。我想收拾回家睡觉算了,这样到天亮也拉不到什么客。但我想,这样的夜里,车少,说不定还真能碰上几个生意,你们知道,我们开出租也不容易,要是一个客都拉不上,我们要赔钱的。我就在大街上遛来遛去,希望有人在这个雨夜里坐上我的车。快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我实在觉得没有什么希望了,准备打道回府睡大觉去了,这种狂风暴雨的晚上,有谁会出来坐我的出租车呢?这个时候,我正经过殡仪馆门口的那一间花圈店。我看到那花圈店的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她的脸很白,有种荧光。我心里有些害怕,花圈店的门紧闭着,我很奇怪那个女人站在那里干什么,又下这么大的雨。正要离去,我看见那个女人飘忽到街边,伸出了她长长的手拦住了我的车。我心里想拒绝的,我一般晚上在这种地方不拉客的,一踩油门就冲过去了,可我却把车停在了女人的身边。那女人的个子很高,长得也很漂亮,就是脸色煞白。她上车坐在了我边上副驾驶的位子。我问她,小姐,你到哪里?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到凡人东路阳光电影院。我一听她这话,心想,正好,那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把她放下来后就回家睡觉。一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觉得身边一股股的寒气冒出来,我以为我车里的空调开得太足了,可我根本就没有开空调呀,我想我有可能是感冒发烧了,身上一阵阵的冷。好不容易到了阳光电影院的门口,我看见矮马坐在台阶上,他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淋着雨,我想矮马是不是有病,这真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就像我车上这个捉摸不透的不速之客一样。我把车停了下来。那女人递给我一张一百元的大钞就下了车。我说,我找你钱,小姐!那女人头也不回一声不吭地上了电影院门外的台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连考虑都没考虑就开着车跑了。你们想想,那个时候,阳光电影院的门是关着的,那女人去电影院干什么呢?下那么大的雨,矮马还坐在台阶上。让我更加惊讶的是,我回到家里,拿出女人给我的百元大钞在电灯下一看,我傻眼了。那是一张冥钞,就是烧给死人在地下使用的冥钞。我十分的后怕,我敢肯定我是碰到鬼了。我真的不想再开出租车了。 他的叙述让朱雀儿和翠翠听了后,脸上也出现了惊恐的色泽。 朱雀儿说,吴师傅,你别吓我们。哪有这样的事情呀! 小吴突然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东西,在朱雀儿面前晃了晃说,你们不信拉倒,你们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一张冥钞。 翠翠抢过了那张冥钞说,真的呀! 朱雀儿对翠翠说,快扔掉,那东西晦气! 小吴说,别扔别扔,那可是我的证据,快还给我。 翠翠把冥钞还给了小吴,小吴把它塞回了口袋说,一会儿我要去找找矮马,问问他,昨夜有没有见到那个女人。 就在这时,翠翠惊叫了一声,矮马! 他们的头都转向了洗头店的外面,他们看见了矮马,他正一瘸一拐地从紫罗兰洗头店外面经过。 小吴对翠翠说,你快出去问问他,昨晚有没有见到过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高个女人。 翠翠冲了出去,她对矮马的背影喊了一声,矮马。 矮马回过头,茫然地看着她。 翠翠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矮马,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在电影院外面看见过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高个子女人? 矮马朝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了,他的背影在翠翠的眼中是那么的诡异。 她头顶的天空中的那颗太阳炙烤着这个城市,这个城市夏天真正的酷热来临了。 翠翠呆在那里,她觉得自己浑身冒出了汗水,这汗水是热的还是惊吓出来的,她已经分辨不清了。看来,凡人东路是越来越让人感觉到怪异了,婴儿的哭声,电影院外面看见过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高个子女人,吴肥婆奇怪出现的脸……一切都让翠翠摸不清头脑,她不知道这个夏天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第七章 有好多婴儿神秘的失踪 <er top">34 王芹把孩子递给了宋雅文,宋雅文接过了孩子,孩子在朝她笑呢,那两个小拳头还舞动着,欢愉的样子。宋雅文不知道孩子今天为什么这样快乐。 宋雅文笑着说,嫂子,宝宝越来越可爱了。 王芹用手指头轻轻地点了点孩子的鼻子说,小宝呀,你小姑说你越来越可爱了,你可要乖哟,好好地在家听小姑的话,妈妈到你姥姥家去一趟,你姥爷病了,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王芹又对宋雅文说,雅文,别忘了给小宝喂牛奶,也别忘了给小宝换尿布。 宋雅文笑了笑,嫂子,你放心去吧,我会带好小宝的。 王芹走后,宋雅文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老看我不顺眼,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保姆! 说着,宋雅文把孩子抱进了哥嫂的卧室,她把孩子放回了婴儿床,她对孩子说,乖宝宝,你自个儿在床上玩一会儿,小姑先去做点事,一会儿再来抱你。 孩子很听话的样子,他自个儿在婴儿床上乐了起来。 宋雅文出了卧室,来到了宋正文的书房,她看到宋正文的书桌上摆着好几个像框。其中一个就是宋正文小时候和宋雅文的合影,他们都天真地笑着,那眼中透出的神情是多么的无邪!宋雅文发现哥哥宋正文的牙齿是那么的白。宋雅文的目光凝视着哥哥宋正文的脸,她突然全身抽搐起来,她说,不,不,不—— 宋雅文站起来,冲出了宋正文的书房,她来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问自己,你是怎么了,怎么了!放松,放松! 宋雅文闭上了眼睛,她坐在床上,仿佛听见有人在朝自己走来,她猛地睁开眼,她的房里就她一个人,她的嘴唇嚅动着,放松,放松,你没事的,雅文,你什么事都没有的。 宋雅文想到了张医生,她想象着张医生就在她的面前,此时,她多想去找张医生呀,但她不能离开,她不能抱着孩子去找张医生,也不可能抛下孩子,独自一人去找张医生。宋雅文想到张医生,内心就有了一点安全感,张医生和她哥宋正文的关心不一样,张医生是积极让她向上的,他还答应给宋雅文找一份工作,可她多次向哥宋正文提出工作的要求,宋正文用种种借口推托她。她知道现在在赤板市要找一份工作不容易,但对宋正文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宋雅文想,宋雅文,此时你要放松,不要想太多的事情,那样对你不利。 她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工作上的事情,也不去想心中长期以来埋藏的那个隐痛。 宋雅文闭上了双眼,她轻轻地对自己说,雅文,现在想象你的右手,你看见手指的轮廓,你手指的轮廓十分优美,你手指的皮肤细腻而又粉红,你的指甲光洁透明,你手指骨节的皱纹水波一样柔顺……在想象期间,请你放松你的右手,整个时间都想象这个情景。现在,请你试着在想象中看见你的前右臂…… 宋雅文在做着这种自体放松运动时,心里什么也没想,她内心的紧张和恐惧得到了有效的缓解,这些,都是张医生教她做的。 就在做完了一遍正要做第二遍自体式放松运动时,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突然想,自己怎么把孩子给忘记了呢? 宋雅文赶紧下了床,朝哥嫂的卧室走去。 孩子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大起来,宋雅文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真害怕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如果那样,她不知如何向哥嫂交代。她一进哥嫂的卧室,突然看到婴儿床上孩子的身上趴着一只白猫。 她吓坏了,急步赶过去,伸手要抓住那只白猫,她的手抓住的只是一团空气,那只白猫神秘消失了。 宋雅文心中十分的奇怪,她分明看见一只白色的猫趴在宝宝身上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这种幻觉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她顾不了那么多,赶紧检查起宝宝的身体来,她看到宝宝浑身上下都完好无损时,才稍稍地放了一下心,然后抱起孩子,唱着歌哄起孩子来,小孩似乎很认宋雅文,她抱着他不一会儿,孩子就不哭了,脸上还露出了稚气的笑容。 她的害怕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内心里其实真正害怕的不是那只猫,而是一个人,一个和她亲近的人。那个人在她童年的时候一会儿是她亲人,一会儿又是魔鬼。他把她当亲人的时候,对她无比的关心,可当他成为魔鬼的时候,宋雅文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没有比他更加恐怖的人。她的记忆告诉自己,她没有一天不提防着他变成魔鬼。一次又一次的,在暗夜里或者在无人的时候,那双掐住她脖子的手是她的人间地狱。她看到过他掐住她脖子时的脸,那张扭曲的脸让她痛苦一生。她害怕那双手掐住她侄儿这个幼小的生命。她不能够不怕!她对这个人怀着一种复杂的感情。这或者是她的宿命,也是他所有亲人的宿命! 宋雅文也朝孩子笑了笑,她心想,孩子没事就好。但是她不敢保证孩子以后的平安,她害怕他心中的魔鬼被唤醒。 <er h3">35 黄小初回到派出所,把大盖帽往桌子上一扔,端起一杯凉茶,咕噜咕噜地喝开了。喝完茶,他说,真热。 这时,一个民警对他说,黄小初,刚才所长过来说,让你回来后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黄小初说,有什么好事呢? 那个民警笑了笑说,我们的新所长说不定要重用你了,以后升官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兄弟呀。 黄小初说,哪里的话,这官还能轮得到我来当?不要被人投诉丢了饭碗就谢天谢地了。 说完,他就去了所长的办公室。 派出所所长办公室的门关着,黄小初敲了敲门,派出所所长在里面说,请进。 黄小初推门进去,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心里说,舒服呀,还是所长办公室的空调好,不像他们那个大办公室,空调开到16度,身上还冒汗,早说要叫人来修,一直就没人管。 派出所所长见黄小初进来,笑着对黄小初说,小黄,你中午没什么事吧? 黄小初说,没事。 派出所所长就说,那中午我请你吃顿便饭,顺便和你交交心。 黄小初说,怎么能让所长破费呢,还是我来请吧。 派出所所长看了看手表,哎哟,都十一点半了,走吧,小黄,你定地方。 黄小初想了想,那我们到星期五川菜馆吧,那里菜的味道不错。 派出所所长笑了笑,好吧,你是我们所里的老同志了,对我们这一带应该是最熟悉的了,听你的没错。 黄小初说,我去开车吧。 派出所所长问他,那个什么星期几川菜馆离所里远吗? 黄小初说,不远,走路过去也就是十分钟,对了,那叫星期五川菜馆。 派出所所长说,那就不开车了,走过去吧。 黄小初本想说天热什么的,但他没说出口,他只是说,好吧,我们走过去。 <er h3">36 矮马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进入那片老居民区去卖收来的废品时,那股血腥味尤为浓郁。矮马的鼻子特别的敏感,特别是对血腥味尤其敏感,就是他在夜里睡觉时拍死一只蚊子也可以闻到鲜血的味道。 矮马对废品收购站的那个收购员说,你闻到血腥味了吗? 收购员盯了矮马一眼,没好气地说,神经病,哪来的什么血腥味。 矮马觉得问他也白问,他想,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麻木的人,我虽然也是个麻木的人,但我却能在这样闷热的夏日里闻到血腥味。 矮马感觉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鲜血在流淌,在凝固,但他不能够断定那鲜血是从谁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的。 浓郁的血腥味在城市的空气中扩散着,矮马的心在颤抖。 矮马害怕这种血腥的味道,他总是想着如何逃离这种让他窒息的血腥味。 卖完废品,矮马来到了李老二拉面店。 矮马走了进去,这是一种习惯,如果他卖完了废品不走进李老二的拉面店,那是不正常的事情。 拉面店里有一个食客,那人埋头匆匆地吃着面,矮马想他一定是饿急了或者要赶到什么地方去。 矮马像往常一样坐了下来,把背在身上的军用水壶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李老二老婆也是习惯性地给他的军用水壶拿去灌开水。 李老二满头大汗,他问矮马,下二两吧? 矮马点了点头。拉面店里那个吊扇嘎叽嘎叽地响着,矮马总是担心它会突然掉下来,把他的天灵盖给削掉。矮马弄不清楚李老二和他老婆或者别的客人会不会有这种想法。矮马坐在那里等待那碗味道可口的羊肉拉面时,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一直没有消散过。 李老二对他说,矮马,你的脸色怎么老是发青呀,你是不是有病呀,有病就赶快上医院去看看,不要耽误了,好歹也是一条命呀! 矮马不在意他在说什么,矮马问他,李老二,你闻到血腥味了吗? 李老二奇怪地看了矮马一眼,什么血腥味呀,你的鼻子一定是出了问题,或者是你的鼻子在流血,你闻到的是自己的血腥味。 矮马想,这就怪了,为什么他们对这种血腥味没有感觉呢? 那碗牛肉拉面很快就端上来了,矮马没有像往常饿鬼一样狼吞虎咽。矮马被那股血腥味折磨得再好的美味也难于下咽。他慢吞吞地一根一根面条地吃着。 那个食客很快地吃完了面,付了钱后就匆匆离去了,他的面容是什么样子的矮马也没看见。李老二坐在了那嘎嘎叽叽乱响的吊扇底下,他用一条又脏又破的毛巾擦着头上和身上的汗水。 李老二说,这么热的天怎么过呀。 她老婆在洗碗,她的脸上也满是汗水。 李老二又说,天一热,这小店的生意也没法做了,谁来小店吃一碗面都是活受罪。 矮马吃了几口拉面,的确无法再吃下去了,他又问了一遍李老二,你真的没有闻到那股血腥味? 李老二也许是给问烦了,他没回答矮马。 李老二老婆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矮马,矮马,你怎么了?我看你是真的有病了,赶快吃完面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身体要紧呀! 矮马说,我没有病,我真的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血腥味。 李老二老婆低下了头,没再理矮马,自顾自地洗她的碗去了。 一只苍蝇在矮马面前飞来飞去,而且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他怎么赶也赶它不走,他看它终于落在了桌面上,举起了手,一巴掌拍了下去,把那只讨厌的苍蝇拍得稀巴烂。 矮马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看了看那碗面,他要不吃完这碗面,岂不浪费了粮食?要知道他捡垃圾换一点糊口的钱是多么的不容易呀!矮马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吃着那碗面。 李老二见矮马今天吃一碗拉面吃得那么艰难,他的眉头皱了皱说,矮马,是不是这碗面太咸了,不合你口味?要不要我给你加点淡汤? 矮马摇了摇头,继续吃这碗面。矮马在喝汤时,感觉自己就是在喝着一碗黏稠的血。矮马耐着性子喝完了那碗面汤。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碗底,他看到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东西,那是小孩子的半个指甲。矮马呆了,李老二的面里怎么会有小孩的指甲呢?这个问题让矮马想起了那个晚上从垃圾桶里消失的婴儿。 矮马的眼睛疼痛起来,他的心沉没进一个冰湖里,呼吸也急促起来。 李老二大声说,矮马,你怎么了? 矮马说,没,没什么! 这时,李老二老婆快速地把他桌面上的碗筷收拾掉了,她说,矮马一定是得病了。 矮马突然朝门外奔去,来到一个墙角,大口大口地狂吐起来。 矮马浑身冰凉,他在热浪滚滚的夏日的正午浑身瑟瑟发抖。 矮马吐得眼花潦乱,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他的身心死死地裹住,还有那婴儿的啼哭声,一起让他在这阳光灿烂的正午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矮马心里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矮马悲凉到了极点。 矮马是个无助的废人,强烈的阳光像纷飞的大雪,在这个充满血腥味的正午将他丑陋残疾的身心无情地覆盖。 <er h3">37 黄小初和王广大很熟络的样子,王广大笑脸相迎,黄警官,你好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们饭店忘了呢。 黄小初说,这不来了嘛,找个好点的包厢。 王广大用目光瞟了瞟黄小初身后的派出所所长,说,没问题,没问题,请,请! 王广大把他们带进了一间包厢。 进包厢后,黄小初向王广大介绍,王老板,这是我们派出所新上任的所长李大维。 李大维朝王广大点了点头,笑了笑,小黄说你的饭店菜不错。 王广大说,过奖,过奖。说着,他就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诚恐诚惶的样子,李所长,我叫王广大,以后,还需要您多多关照。 李大维又笑了笑,好名字呀,神通广大嘛,关照谈不上,不过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说,和小黄说也可以。 王广大说,谢谢,谢谢。 黄小初对王广大说,王老板,今天中午就我和所长两人,你去安排几道菜上来吧,不要多,精致点就行了。 王广大点头哈腰地说,没问题,没问题。 李大维又说,随便点,随便点,就是吃一顿便饭,我看四菜一汤就可以了。 王广大说,好的,好的。说完,王广大就出去了。 李大维看了看黄小初,小初,这里你经常来吧? 黄小初擦了擦头上的汗,以前常来,这里的菜不错,价钱又便宜,就来了,高档的饭店咱们吃不起,你也知道我们的工资就那么一点,吃不饱饿不死的。 李大维叹了一口气,是呀,咱们的工资是太少了。 这时,小舞端了一壶茶进来了。 小舞给他们倒上茶后,就站在了一边,小舞的眼睛有些红肿,好像是哭过的样子。 黄小初对小舞说,小舞,你把空调开低一点,太热了。 小舞答应了一声就把空调调到了最低的温度。 李大维看了看小舞,说,小姑娘,你好像有心事。 小舞笑了笑,没有呀。 李大维说,你骗人,明明是有心事还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舞又笑了笑,真的没有。 李大维把头转向黄小初对他说,小黄,对面那片老居民区的社情比较复杂吧? 黄小初点了点头,那里出租房比较多,外来流动人口也比较多,一些比轻穷困的老居民也住在那里。 李大维说,看来,这片老居民区是我们治安工作的重点呀。 黄小初说,是的,这里一直是我们治安工作的重点,李所长,你放心,这是我分管的片,我会做好工作的。 李大维说,现在治安工作问题很多,可不能盲目的乐观呀。 黄小初说,我明白。 不一会儿,四菜一汤就上来了,黄小初问李大维说,李所长,喝点什么酒? 李大维想了想,天热,来两瓶冰冻的啤酒吧。 黄小初就对小舞说,拿两瓶冰冻啤酒上来。 小舞问道,请问要什么啤酒? 黄小初对李大维说,所长,你说呢? 李大维笑了笑,随便吧。 黄小初就对小舞说,就拿两瓶虎牌吧。 小舞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小舞很快就拿来了两瓶啤酒,她问黄小初,都打开吗? 黄小初说,都打开。 小舞给他们一人倒上了一杯酒。 李大维看她倒完酒,就说,你出去吧,我们自己倒,你就不要再进来了,我们有事情要说。 小舞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包厢门。 黄小初不知道李大维要和自己说什么,他端起了酒杯,对李大维说,所长,我敬你一杯吧。 李大维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说,喝吧! 黄小初试探着说,李所长,你是不是对我有看法,在所里又不好说,找这个地方来和我说?李所长,我这个人缺点比较多,你可不要客气,你批评我是帮助我进步。 李大维笑出了声,他说,小黄,不要这么敏感嘛,我对你哪有什么意见,有意见我会对你直说的,今天来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聊聊天,直说吧,就是聊一个人。 黄小初警觉地问,李所长,谁? 李大维说,矮马。 黄小初睁大了眼睛,矮马? 李大维点了点头,是的,矮马! 黄小初说,你认识他? 李大维喝了一口啤酒,岂止认识,我和他简直是太熟了,他的很多事情我都知根知底。 黄小初满脸的疑惑,是吗? 李大维说,是的,我也没想到他会在凡人东路上捡破烂,我从部队转业回来时,去找过他,他家里人好像当矮马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们谁也不知道矮马跑哪里去了,仿佛矮马的死活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他们对我也不冷不热的,还对我去他们家问矮马的情况表现出抵触的情绪,我只好离开了他们家。你知道,赤板市这么大,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矮马在哪里,他是一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人,有时想起他来,我心里深表同情,我同样也很自责,也许是我害了矮马。 黄小初喝了一口啤酒说,李所长,吃菜吧,边吃边说,不要光说不吃呀。为什么说是你害了矮马呢? 李大维也喝了一口啤酒,夹了一块回锅肉放在嘴巴里嚼着,想想,矮马现在这个样子的确和我有关,当时我还意识不到这点,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当初一定要和他们进那片杂草丛生的空地去玩捉迷藏,他就不会被埋在防空洞里面,那么他就不会被吓坏,他的父母亲也不会控制他的行为。 黄小初说,李所长,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呀? 李大维说,哦,那是我们童年的事情,我和矮马是童年的小伙伴,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有一次,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来到离我们家不远的一块城市里的长满杂草的空地里玩捉迷藏。刚开始的时候,矮马向我提出过,他说他不想在这里玩。我当时是我们那帮小伙伴中的孩子头,谁都听我的,谁要是不听我的,我就要惩罚谁。我知道矮马为什么不想在这片杂草丛生的地方玩,其实也不是他一个人不想,只不过是他先说出来了而已,这个地方一直传说闹鬼,都说大白天也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出现,把一些小孩带走。我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我对矮马说,不行,一定要在这里面玩,如果你不和我们进去玩,以后就再不理你了,胆小鬼!他就和我们一起进入了这片杂草地里玩起了捉迷藏,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会独自躲藏到杂草覆盖的防空洞里,那个防空洞就是传说中女鬼的巢穴,结果,出事了,矮马被埋在了防空洞里面。当时,孩子们都吓坏了,四散回家,是我去他家,找来了他的父亲,把他救了出来。把他挖出来时,我们都以为昏迷过去的矮马死了,没想到送到附近的医院里后,很快就救活了他。 黄小初举起了杯子对李大维说,李所长,喝一个吧! 李大维也举起了杯子,喝! 黄小初说,李所长,应该说是你救了矮马,怎么能说是你害了他呢? 李大维叹了口气说,是我害了他,我当时要听取他的意见不进那片杂草地里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很多时候,就是一件微小的事情,也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在那之前,矮马是个健康阳光的孩子,我都可以感觉到他那时的可爱和聪敏,可是从那件事之后,矮马就像换了一个人,他变得痴呆胆小了,他不敢再和我们玩了,也不敢和任何人玩了。他成天就待在家里,有时出来,也和他父亲或母亲或哥哥姐姐一起出来,他看我们的目光是躲闪的惊恐的,他看这个世界的目光同样是躲闪的惊恐的。他父母亲为了保护他那颗受过惊吓的心,也不让他再和我们玩了,就是在他上学后,他也一直是孤独的,没有人关注过他,他就像不存在一样,在学校里是那么的不显眼,他一直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那个惊恐的世界里。这一切,都和我有关。在学校里时,我试图接近他,帮助他,但他都躲避着我,不愿意和我交流。 黄小初说,其实是他父母亲害了他。他那样子本应该让他勇敢地面对现实,多和外界接触锻炼他的胆量的呀! 李大维说,这里也有原因,但我觉得还是因为我,矮马才变成那样的,他父母亲那样做也没错,他们也是为了保护他不受伤害。 黄小初说,李所长,你没有必要这样自责,真的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也没料到会那样,我看一切都是命运。 李大维说,我从不推卸自己的责任,真的,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会回到童年时代,重新回到那个场景中去。矮马和我说他不想进那片杂草地,我会答应他,我们会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玩耍。那么,也许一切都会改变,矮马会变成一个开朗阳光的人,他的一生都会因此而改变,他的腿也不会瘸,也不会沦落成一个捡垃圾的人。 黄小初说,李所长你也不能这样说,我相信命运,我从小就想当一个人民教师,可却成了一个警察,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的?你当初要是听矮马的话到另一个地方去玩了,说不定还会出问题,命运注定矮马在那天要出事是无法逃避的,就像每一个人都无法选择他的生或死一样。 李大维陷入了沉思,他喝了口酒,不说话了。往事像纷乱的云在风中疾走,他无法捉住那些疾走的云。 黄小初问道,矮马的腿是怎么瘸的呢? 李大维说,是因为那场战争。 李大维说完这话,他的脸色沉重起来,也许那场战争和矮马的腿致残都是他不愿提及的事情,黄小初也没有追问下去。 黄小初举起了酒杯,说,李所长,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说了,不说了,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干吗呢,喝酒! 李大维大口地喝下了一杯啤酒,叹了口气,唉,可怜的矮马,小黄,那天我看到他后,就一直想和人谈谈,把内心的负疚感倾吐出来。在家里,我老婆不喜欢听我说这些,我只有和你倾诉了。 黄小初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李所长,你以后心里有什么不快,就尽管对我说,我可以做你忠实的听众,最忠实的听众。 李大维说,小黄,其实,我是想帮助一下矮马,我要出面,他是不会接受我的,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黄小初拍了一下胸脯说,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李所长,你说需要怎么帮他,我一定照办。 李大维说,我想改变一下他的生活状况…… 黄小初一口应承下来了。 李大维突然话锋一转,小黄,好了,你去办矮马的事,不过,不要太勉强。对了,市刑警队又发文下来了,要各派出所协查那个婴儿失踪案,你可要留点儿神,听说近来还不止一个婴儿失踪,如果这个案子要被我们破了,那可是一件大好事呀! 黄小初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李大维说,重点要放在老居民区那些外来人员身上,我估计,这是一个犯罪团伙,是一个专门贩卖婴儿的犯罪团伙。 黄小初认真地点了点头。 <er h3">38 王芹匆匆地赶回了家。王芹父亲的关节炎又犯了,他下不了床。王芹听说父亲又病了,加上几天父母亲都没来看她和孩子,就有些想念,她就去了父母家里。自从怀上孩子后,王芹要是见不到父母亲,心里就有种失落感,父母亲是她的依靠。她知道自己怀上孩子到孩子出生,都是在父母亲家里住的,她怕闻到那种奇怪的味道。 王芹正在父亲的床边替父亲揉着膝盖,和父亲说着话。是的,她和父母亲在一起有巨大的安全感。 王芹说,爸,我想把你和妈接过去和我们一起住,你们在我心里踏实。 王芹父亲笑着说,你不是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我和你妈不能和你过一辈子的,况且,宋正文是个不错的男人,他对你那么好,我们放心,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王芹想说什么,但她还是没说出口,很多事情,她不能让老人知道,因为那毕竟是她和宋正文之间的事情。她不能否认宋正文是真心爱她的,但她总是觉得有很多东西无法说出口。 就在这时,她的小姑宋雅文打来了电话,说孩子出问题了。 王芹一听孩子有事,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对父亲说,爸,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病,妈买菜回来了,你和她说一声,让她多过来陪我,实在不行,我就搬回来住上一段时间。 说完,她就匆匆离去了。 王芹父亲在她走后自言自语道,又有什么事情了?唉,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就是离不开我们,以后我们要是死了,她可怎么办?亏了正文了,那样爱她。 王芹一进家门,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孩子的哭声牵动着王芹的心。 她从哭丧着脸的宋雅文手中接过孩子,焦急地说,宝宝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妈妈给你喂奶。 宋雅文看着嫂子王芹解开了衣服,把那肥硕的乳房凑在了孩子的嘴巴上,她说,嫂子,我给宝宝喂过奶了,喂完奶后,宝宝睡了一觉,可他一醒来就大哭,一直到现在,我怎么哄也哄不好。 王芹看孩子根本就不吃奶,而且不住地哭,她对宋雅文说,你赶快去叫一辆出租车过来,上医院,孩子可能发烧了。 哎。宋雅文答应了一声就出门下楼去叫车了。她十分的焦虑,在电梯上时,她好像听到了一声猫叫,她心里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有点刺痛。这电梯里就她一个人,哪来的什么猫呀! 她突然想起了趴在宝宝身上的那只神秘的白猫,她心里发毛了,难道……她又想起了那个亲近的人,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手脚?不可能,这不可能!可是,可是什么呢?宋雅文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不敢往那里想了,她十分的紧张,她只想赶紧去叫车,孩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嫂子一定会怪她的,她不希望孩子有事。宋雅文不知道他哥哥现在的感觉是怎么样的,还有他听到孩子病了之后的表情。想到哥哥,她更加的恐慌了。她觉得口干舌燥。 第八章 深夜紧贴在玻璃门上的脸 <er top">39 桃子看着宋正文接电话时脸色都变了。她想,宋经理一定又有什么事情了。她刚去签完一个合同回来,就看到了宋正文接电话的那一幕,这个合同本来该宋正文去签的,但宋正文没有去,让桃子去了。最近宋正文总是魂不守舍的,有几个谈好的广告,宋正文去愣是没有签下来,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在工作上,桃子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事情,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宋正文一定是碰到什么麻烦了。 自从那天宋正文请她吃饭后,她就一直害怕宋正文再请她吃饭。她害怕看到宋正文那怪异的眼神。她只要想起那个晚上的事情,心里就不能平静。 那个晚上,桃子和宋正文吃完饭后,宋正文就请她去午水路的一个叫苏茜黄的酒吧喝酒。桃子本来不想去的,但因为宋正文执著要去,她不好意思得罪他,只好去了。 桃子知道这个酒吧,这个酒吧在赤板市相当的著名。 苏茜黄,这是上海20世纪30年代的交际花的名字。于是,苏茜黄也就成为了放荡、引诱、裸露的代名词。据说这是全赤板市最糜烂的酒吧,王家卫的御用摄像师杜可风在赤板市拍一部电影时就曾沉溺于此。 踩着盘旋的梯子向上,一直正走,走到尽头的地方有张软床。就像王家卫,像《重庆森林》或《东邪西毒》,苏茜黄营造的是一种醉生梦死般的迷幻。一杯,两杯,许多杯后,得到暂且的醉生梦死,醉了就舒缓肉体入梦,无望生死。也许就因为苏茜黄如此的格调,它成为夜幕下妖异美女聚集最多的地方。 桃子自认为是一个美女,但她不是妖异的美女,也许她的内心曾幻想过让自己妖异起来,因为妖异是那么的迷人,但她没有尝试过。她觉得做一个淑女也很好,所以,她和宋正文一进苏茜黄酒吧,她就被酒吧里的那种情绪逼得抬不起头来。她想离开。 她和宋正文坐下来后,就左顾右盼,因为来得太早,那些妖异的女子们还没有现身。这个酒吧最起码要到十一点以后才会热闹起来,此时的酒吧里就她和宋正文两个酒客。 宋正文要了一杯伏特加,桃子则给自己要了一杯果汁,她告诫自己,不要和自己的上司喝酒。 桃子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宋正文会喝伏特加这样的烈性酒,而且连冰块都不加。 桃子记不清楚宋正文在苏茜黄酒吧里说的那些话,她觉得那个晚上,宋正文的话十分的晦涩难懂,好像是里面的语言。桃子只记得两句话:是谁夺去了我的幸福?是谁夺去了我的爱? 他的这两句话说出来是在他一口气喝完三杯伏特加之后,她听完他这两句话之后,就看到了宋正文眼中发出的绿光,他怪异的眼神让桃子感到了危险。她对宋正文说,宋经理,我要走了,我还有事。 她话一说完,宋正文就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在她的面前抓了一下,好像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桃子吓坏了,他的那种怪异的眼神加上他的这个动作让桃子站起身来就匆匆离去。桃子内心里起了一个誓:再不会和宋正文来到苏茜黄酒吧,这不是她这样的女性光顾的地方。桃子不经意地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宋正文的黑色皮包,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梦,桃子的心一阵抽紧。 苏茜黄酒吧,那是一个迷幻的梦,她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宋正文孤独地坐了一会儿,也离开了那个地方。 想起这些,桃子有点提防宋正文这个平常温文尔雅的男人,她弄不清楚这个男人内心的世界,她想自己也没有必要去弄清。如果在他的手下干得不舒服,她就会要求到另外一个部门去干,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她就离开这个公司,她不能委屈自己,也没有必要委屈自己。 宋正文接完电话,看了桃子一眼说,桃子,我有事先走一步,如果老板找我,你就说我去谈业务了。 他没有等桃子回答就慌乱而去。 桃子本来想向他汇报一下今天签下的这单生意的事情,但宋正文好像根本就不在乎那合同有没有签下来,仿佛有什么重大的使命要他去完成。桃子自嘲地笑了笑,摊开了手,耸了耸肩,作了个无奈状,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了电脑。 她点开了自己的信箱,发现有一封自己的邮件,她一看又是自己的女同学发来的图片,她说,这家伙今天又发什么好玩的图片来了?她点开一看,吓了一跳。她看到了一个画面,底色是蓝色的,那是一张灰色的脸,长长的头发,眼睛里有一种哀怨,那嘴巴微微地开启。刚开始看时,是一张男人的脸,不一会儿又变成了女人的脸。桃子把这张恐怖图片删除掉了,她不喜欢这类阴森森的恐怖图片,看了之后晚上会做噩梦。 桃子把头往窗边转过去,她看到一片蔚蓝的天。她站起来,走到了窗边,看着这个阳光下的城市,有点百感交集的味道。 曾经有人问她,你喜欢赤板市吗? 那时她的回答是,不喜欢。 那人说,为什么? 她没有再回答,心想,不着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需要理由呢? 现在,她觉得这个城市还是很美丽的。 她望着这个城市竟有点出神,这是一个美丽的大家园。 她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她离开了窗口,来到了宋正文的办公桌边上。桃子的目光落在了废纸篓上,那里面有几个纸团,她的好奇心驱使她想捡起那几个纸团,看看宋正文又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桃子看了看门口,没有人。她走出了门,看了看走廊,走廊上空空荡荡的,也没有人。她回到了办公室,关上了门,并且反锁上了。 做完了这一切,她才放心地走到了那个废纸篓跟前,捡起了那几个纸团。 桃子心里有些紧张,像是自己做了贼一样,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桃子想了想,给宋正文拨了个电话,宋正文在电话里问她有什么事。 桃子说,宋经理,你今天下午还回公司来吗? 宋正文说,有急事吗? 桃子说,没有,我就是想问你一下还回不回公司,如果回来,我向你汇报一下工作。 宋正文像是极不耐烦,桃子,明天再说吧,我有急事要做,我今天不回公司了。 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把电话给挂了。 桃子放下了电话,她看着桌面上的那几个纸团,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它们展开,看看宋正文又在这些白纸上写了些什么文字。 <er h3">40 宋正文赶到医院时,孩子已经不哭了。孩子躺在病床上,已经睡了。孩子的脚上扎着一根针,在输着液,他的头上敷着冰毛巾。孩子的嘴唇干干的,还起了泡,他的眼泡也肿肿的,显然是哭得太多了。 孩子的可怜样让他的母亲坐在床边不停地抹眼泪,宋雅文也站在一旁,显出焦虑和愧疚的样子。 宋正文的出现,让王芹和宋雅文都显得不安起来。 宋正文看了一会儿病床上可怜楚楚的儿子,他的目光焦灼而又迷离。宋正文怔怔地看了儿子一会儿,然后把头转向妻子的那一边,冷冷地问,孩子怎么了? 王芹又抹了一把眼泪说,今天我去看了一会儿我爸,雅文打电话来说孩子有事,我就赶回了家,发现孩子发烧了,就送来医院了。医生说,是急性肺炎。 宋正文的表情十分的奇怪,他的眼皮不停地抖动着。 宋雅文见他的眼皮不停地抖动,心里在打着鼓。她知道哥哥宋正文眼皮抖动时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信号,只有她才知道的信号,或许连她的父母亲也不知道宋正文的这个信号。 宋雅文的双腿有些颤抖,病房里的空气一下子沉闷起来。 宋正文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宋雅文突然说,哥,这都怪我,怪我在家没带好宝宝。 宋正文看了看宋雅文,突然笑了一下,他笑完后脸上马上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是一块冰,让人觉得寒冷的冰。 宋雅文害怕极了,她不知道哥哥宋正文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王芹也奇怪地看着宋正文,宋正文的这种古怪神情在她眼中也是不多见的。 宋正文过了老大一会儿才说,没事的,宝宝会没事的,小孩的抵抗力弱,得肺炎也是正常的,你们都不要责怪自己,你们带孩子也没有经验。 他的话一出口,王芹松了一口气,但她的泪水还在往外涌,她是在心疼自己的儿子。 宋雅文听完宋正文的话,心中的那种担心并没有解除。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比王芹更了解宋正文,尽管宋正文身上有许多东西对她而言还是不解之谜。宋雅文又想到了那只神秘的趴在宝宝身上的猫,她不敢和哥嫂说起那白猫的事,要是说了,王芹一定会恨她的。王芹会认为是那只猫把病毒带给了宝宝,王芹会怪她不负责任,没有看好宝宝。 宋雅文迷惑的是,那只白猫从何而来,又到哪里去了呢?它会不会在小宝宝身上重现呢?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沉睡的小宝宝,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这时,窗外的天已经暗下来了,宋雅文看了看窗外,窗外香樟树的叶子动也不动,一丝风都没有。 宋正文见妹妹宋雅文还是愁眉不展,就对她说,雅文,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和你嫂子呢,不要那么多人在这里。 宋雅文站在那里没有动,她好像想说什么。 宋雅文还没有开口,王芹就说话了,雅文,你回去吧,这一天也够你折腾的了。 宋雅文说,我看还是让哥回去休息吧,他也辛苦,明天还得上班。嫂子,我和你留在这里陪护宝宝好了。 宋正文看了看孩子,他没有表态。 王芹想了想说,正文,我看雅文说的也没错,你回去吧。 宋正文闷声闷气地说了声,还早着呢,先待会儿再说吧,雅文,你出去买三份快餐回来吧,你们也该饿了。 宋雅文说,好吧,那我去了。 宋雅文低着头出了病房。 宋雅文发现走廊上有一个人在朝一个病房里鬼鬼祟祟地张望,她一下子想到了嫂子分娩前那个晚上的婴儿失踪案,马上警惕了起来。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那么的精瘦。她有些紧张,她又折回了病房,宋雅文对哥嫂说,你们要看好宝宝! 哥嫂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宋雅文又回到了走廊上,发现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王芹又抹了抹眼睛,她轻声地对孩子说,宝宝,都怪妈妈没看好你。 宋正文坐了下来,他叹了口气,你责怪自己有什么用,你也不知道孩子重要还是老人重要。 王芹说,都重要。 宋正文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王芹说,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 宋正文压低了声音说,我不想和你吵架。 王芹不吱声了,她只是看着孩子。 <er h3">41 桃子天黑了也没有离开办公室。她已经完全摊开了那几个纸团。白纸上写满了潦草的字,每一页的字都是一模一样的。可以想象,宋正文写完一张后又抄一张,再写再抄。桃子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写这些文字,这表达了什么?他在写这些字时的表情是怎样的?桃子一无所知。 如果说桃子第一次发现宋正文在纸上写下的字是随意的也没什么意义的话,那么现在,桃子就不那样认为了。她觉得宋正文写下的东西是其心灵的流露。他的内心究竟藏着什么? 从他的文字中可以看出的那种焦躁、残忍、挣扎,让桃子百思不得其解。 那纸上写的字是这样的: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我无法阻止你到来?你在漠视我痛苦的感受,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一条在干涸的河床上饱受太阳炙烤的鱼。你的到来让我失去了生命的颜色。你魔鬼般的笑容让我颤栗,我不敢面对你,面对你无声的挑衅,你对我的蔑视让我活在黑暗中。你在黑暗中伸出的利爪让我受伤,让我流血,让我愤怒却无法报复。我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地将你解剖,将你弃置荒郊野外,让野狗撕裂你的躯体。我在醒着的时候对你充满仇恨,我在睡梦中被你惊吓,你是谁?为什么你像一个噩梦一样缠绕着我,让我痛不欲生?我的天空被你控制,我需要的阳光被你遮蔽,我无法忍受如此的折磨,我要冲破你的咒诅,我要撕裂你给我布下的天罗地网。可是谁给我力量?谁在我受伤的时候抚平我的伤口?没有人同情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我生命中渴望的那份爱被剥夺了,被分解了,我无法相信这个现实。我该对谁哭,对谁呼喊?我狰狞的面目被你揭开,我是应该毁灭的一堆行尸走肉。可我还活着,活在真实之中,越真实就越痛苦,其实我不应该降生,我降生那天就被诅咒了,从降生那天开始我就接受了苦难。多年以来我已经体无完肤,我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给我力量,给我爱。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你是魔鬼给我的礼物吗?这么残忍的一个礼物呀,我如何承受得起,谁来解救我…… 桃子又看了一遍宋正文写的字,她心惊肉跳,此时,她真害怕宋正文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桃子,请你来抚慰我受伤的心灵吧。 桃子的内心一阵抽搐,她突然想起了宋正文脖子上被什么东西抓过的伤痕,她想,宋正文的确是在经历着一场危机,桃子没有办法去了解真相。桃子把那几张纸又揉成了团,扔回宋正文的废纸篓,才开门离开办公室。 她走出办公室,一股热浪朝她扑面而来,这天气真的是酷热起来了。据气象部门预测,今年的高温天气要比往年更长,现在才开始几天。她不知道这样酷热的天气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桃子不喜欢夏天,她偏爱秋天,秋高气爽的季节里,一切都会美好起来。 她突然想,如果在这样的高温天气过后,进入清爽凉快的秋天,宋正文会不会在白纸上写上优美的文字?他的心情会不会像秋天晴朗而又高远的天空那样美好起来? 或许宋正文的一切都是酷热造成的,桃子知道宋正文怕热,他总是大汗潸潸地来到办公室,总是把空调开到最低。如果是这样,宋正文的焦灼和挣扎是可以理解的,他的心灵是可以恢复平静的,这当然是桃子最美好的想象。善良的桃子当然不愿意把别人想象成魔鬼,尤其是她的上司。 <er h3">42 这酷热的天气对矮马而言不是问题,他不怕热。他在最热的天气中,皮肤也总是冰凉的,而且不出汗,他是冷血的。很多时候,他会认为自己是一条冰凉的蛇,可是他认为自己不具备蛇的灵性和危险。尽管如此,矮马还是希望再来一场狂风暴雨,把弥漫在赤板市的那股血腥味冲刷干净。 矮马站在一个路灯下仰着头往上看,他看到很多蛾子在扑向灯泡,路过他身边的人都向他投来厌恶的一瞥,然后把目光也投向了矮马注视着的灯泡。 他们一定不知道矮马在想什么,矮马是在想,那个灯泡在蛾子的撞击下会不会破裂?它在浓郁的血腥味的压迫下,会不会爆裂?他的心脏也会不会爆裂? 矮马正在出神地望着那个街灯的时候,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矮马惊悚地回过头来,他看见了民警黄小初。 矮马一见到他,心里就害怕起来,他知道他一定又来催他搬出那治安亭了。矮马吞吞吐吐地说,黄警官,我,我…… 黄小初好像明白他要说什么,他说,矮马,你不要那么害怕,我不是老虎,我不会把你吃了的。 矮马低下了头,不敢正视他冷酷的脸和他头顶的大盖帽。 黄小初的口气突然温和起来,矮马,我想和你谈谈。 矮马心里在打鼓,他要和我谈什么呢? 矮马抬起头说,我还没吃饭呢。 矮马是想用这句话来拒绝他,没想到黄小初十分痛快地说,我也没吃,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谈。 矮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黄小初会请自己吃饭?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黄小初看矮马傻愣愣地呆在那里的样子,就说,矮马,我请你吃晚饭,你听清楚了吗? 矮马这回是真切地听清了黄小初的话,他的确是要请他吃饭。矮马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黄小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顿饭对他而言是福还是祸他不得而知。矮马轻轻地说,黄警官,这样不好吧,让您破费请我这样一个无用的人吃饭? 黄小初说,有什么不好的,你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我们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平等的,况且,请你吃饭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密切警民关系嘛。 他在说什么?天哪,他说我是公民,他要和我密切警民关系?矮马有些瞠目结舌了。矮马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这个国家的公民,自己只是一只肮脏的城市老鼠。 黄小初见矮马迟疑的样子,就说,矮马,别想那么多了,走吧。 矮马说,去哪里? 黄小初说,就到星期五川菜馆吧。 星期五川菜馆在矮马眼里不亚于皇宫,多年以来,他连一般的小饭店都没去过,他吃过最豪华的地方就是李老二的拉面店。让矮马去星期五川菜馆吃饭,这和请他进入皇宫是一样的性质。 矮马说,黄警官,不用去那么好的饭店吧。 黄小初说,那算什么好饭店呀,下次我请你吃海鲜,到天天渔港。 矮马吓坏了。 矮马心想,黄警官,拜托你不要再说了。我此时挎着那个破旧的军用水壶,背着那个大编织袋,穿着肮脏的衣服,我怎么去呀,去了也给你黄小初丢人,那个势利眼王广大一定会让他手下的厨师用菜刀把我赶出来的。 矮马对黄小初说,黄警官,我去换身衣服吧。 黄小初看了看他,说,去吧,我等你。 矮马就来到了治安亭里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理了理头发。矮马正准备走出治安亭,心里觉着有事。他想了想,是那只红色的童鞋在作祟,他从脏裤子的裤兜里掏出了那只红色的童鞋,放进了裤子的兜里,然后才走出治安亭。多年以来,矮马第一次像一个人一样轻松地走出治安亭,来到大街上。 黄小初说,矮马,你收拾收拾还是挺像个人样的嘛! 矮马羞涩地笑了笑。然后,矮马就一瘸一拐地跟在了黄小初的身后朝星期五川菜馆走去。 因为黄小初请矮马吃饭,星期五川菜馆的所有人都对矮马投来惊奇的目光,有些人对他指指点点说着什么。王广大像一只狗一样在他们面前摇头摆尾,矮马看着不舒服,是他把他们带进了一个包厢里。 其实矮马一进星期五川菜馆,就四处用目光去寻找胖姑娘小舞,可他没有发现小舞的身影。矮马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小舞去哪了呢? 矮马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惦念小舞呢?谁也不会明白,他为什么会惦念小舞,他有生以来,只惦念过一个女人,那就是死去的唐娜,她无疑是矮马的初恋,矮马和她是一场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的单恋。 矮马借去上厕所的机会,问一个服务员,小舞呢? 那个服务员笑着回答他,小舞今天没来上班。 矮马说,为什么没来上班? 那个服务员说,她病了。 矮马又问,她得了什么病? 那个服务员有点不耐烦了,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她自己吧。 矮马就没再问了。 进入星期五川菜馆后,矮马发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消失了。他很惊异,为什么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就消失了呢? 是不是自己久违了的美味佳肴把那血腥味给驱散了?或者说是我的鼻子被黄小初点的炒菜的香味塞满了?矮马想。 矮马面对着黄小初点的满桌子菜有点惶恐不安,他尽管发现自己的肚子是那么的空空荡荡,需要可口的食物将它填满,但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黄小初对他说,矮马你吃吧,不用客气。你要不要喝酒? 酒?酒是什么?矮马有些迷惘。 谁能想象,矮马这一生连酒都没有喝过。 矮马点了点头,黄小初就要了几瓶啤酒上来让他喝。这顿饭让矮马酒足饭饱,他从小到大从没有吃过这么痛快的一顿饭! 黄小初在矮马大块朵颐的过程中和他说了许多话,矮马听出来了,黄小初是准备给他找一份工作。矮马不知道自己当时有没有答应他,反正,矮马吃完饭一出星期五川菜馆的门,黄小初说的什么话他就全忘了。 矮马不知怎么和黄小初分手的,黄小初或许回他的家去了,矮马却一瘸一拐地走向他的治安亭。 <er h3">43 宋正文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地铁站时,看到了矮马。矮马好像是醉了,他经过宋正文身边时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在地上。宋正文厌恶地瞪了矮马一眼。 宋正文说,矮马,你在哪里喝酒,喝得这么醉呀? 矮马迷迷糊糊地说,什么?你说谁喝醉了?这世界上的人是不是天天都喝醉呀?喝醉好玩吗? 宋正文说,矮马,你真的是喝醉了,快回家睡觉吧。 矮马又说,家?什么家呀?你有家吗? 宋正文不想理他了,他正要走,突然看到了一件东西从矮马的裤兜里掉了出来。 那件东西吸引着宋正文的眼球,他过去捡起了那件东西,定眼一看,原来是一只崭新的红色童鞋。宋正文着魔似的看着那只红色的童鞋,他心里说,这只鞋子怎么会跑到矮马的身上去? 他正在愣神,矮马突然摇摇晃晃地跑回来,一把从他的手中抢过了那只红色的童鞋,紧紧地攥在了手上。 宋正文看到矮马的眼中透出了红色的光芒。 矮马口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他听不清矮马说的是什么,他慌乱地离开了矮马,匆匆而去。 那只红色的童鞋像一支利箭,射穿了宋正文的心脏,他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女人手捧着那双红色的童鞋的样子,她的眼中充满了幸福的色泽。他又仿佛看见那个幸福的女人突然哭了,原因是她手中的红鞋不见了。她伤心的样子让人心痛。 那女人稍纵即逝,宋正文觉得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了他的心上,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奇怪的是,他此时想起了吴肥婆。他曾经在一个深夜走进吴肥婆的家里,吴肥婆家里的气味十分难闻,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气味。他要求吴肥婆为他做一件事情,但是吴肥婆拒绝了他。吴肥婆为此还给他讲了一件事情。吴肥婆说,经常在深夜,她会被婴儿的哭声吵醒。她一醒来,就发现很多婴儿浑身血淋淋地挤在她的床上,那时,吴肥婆就会鬼使神差地下床,走出家门,把那些婴儿带向小巷和大街…… <er h3">44 吴肥婆几天都没有出现在菜市场里,朱雀儿心里有些不安,她还真害怕吴肥婆死了。那样,她就说不清楚了,当时有很多人看到她去向吴肥婆要钱的。 夜已深了,紫罗兰洗头店外面还是热浪滚滚。 朱雀儿在给一个客人洗头时,翠翠又发出了一声惊叫。 老板娘问她,怎么了? 翠翠颤抖地指着门玻璃说,那是,是吴肥婆的脸。 店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到了门坡璃上,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 老板娘就训斥翠翠,你怎么回事呀,老是疑神疑鬼胡说八道! 翠翠十分的委屈,她说,我是看到了吴肥婆的脸贴在窗玻璃上的,一晃就不见了。 老板娘说,就是吴肥婆来,你又怕什么呢?又和你没有关系。 朱雀儿说,这是心理作用,我知道翠翠是担心我才这样的。翠翠,你不要怕,她真来了,我和她理论,和你没有关系。 翠翠说,你们说什么呀,我什么也不担心,我担心的是玻璃门上再出现吴肥婆鬼一般的脸。 老板娘出了门,她看了看街上,除了偶尔骑自行车而过的行人之外,什么也没有,滚滚的热浪促使老板娘缩回了洗头店里。本来她要回家的,但她一个人不敢走,因为她听说了出租汽车司机小吴讲的那件事,她让丈夫来接自己,可那混蛋不知跑哪去了,手机也打不通。她知道这混蛋又去喝酒泡妞了,现在的男人都他妈的靠不住,没一个好东西。 老板娘觉得自己很困,朱雀儿手头上的那个客人走后,洗头店就没有客人了,剩下她们三个人。 老板娘一个劲地在灯光下看着客人给她的那张百元大钞。 朱雀儿说,老板娘,你放心吧,这张钱我看过了,不可能会是冥钞的,你不要疑神疑鬼的。这个顾客是熟客,就住在菜市场后面的,错不了,你要是看出来了是冥钞,我明天保证去给你换回来,除非那人是个死人。 这时,洗头店的玻璃门突然开了,她们都怔在那里,原来是刚才那个顾客又折回来了,他的嘴角叼着一根烟,他一进来就说,朱雀儿,你说谁是死人呀? 朱雀儿的反应快,她赶紧说,我没说什么死人呀,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要我再给你洗一次呀? 那人没好气地说,洗你个头呀,要再洗还不把我的头皮都洗出血来了。我的打火机掉在你这里了。 说完,他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打火机,转身就出了洗头店的门,消失在城市的夜色中了。 朱雀儿朝门外做了个鬼脸,洗头店里的那台老电视机的画面里有一个光头的男人在自个儿说话。他边喝着红酒边说着什么,她们都没注意听那个老光头男人在聊什么内容,据说那是个相当著名的节目,每天晚上深夜时,那个光头老男人就会一个人边喝着上好的红酒边聊着什么。 老板娘见街上没什么人走动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客人来了,也该关店门了。 她对朱雀儿说,雀儿,晚上你一个人在店里住,我让翠翠陪我回家,晚上她就住在我家里。 朱雀儿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说,你自个儿打的回去好了。 老板娘说,我要是上车后,出租车司机把我拉到火葬场或者郊外的墓地去怎么办?乘客都有邪门的,我就不相信出租车司机就没有邪门的,你们知道我什么也不怕,可就是最怕这些阴森森的脏东西了。 朱雀儿说,活人比鬼更可怕,你活人中再凶的人都不怕,还怕死鬼,真是的! 老板娘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挥了一下手说,朱雀儿,你不要啰唆了,翠翠,咱们走吧! 说着,就背起了包,要走的样子。 翠翠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真的去呀? 老板娘说,走吧,我说的话哪有不算数的,别磨蹭了,一会儿天都亮了。 翠翠就期期艾艾地和老板娘一起走了。 老板娘临走时交代朱雀儿,朱雀儿,一定要把门锁好,别再出去浪了,现在世面上不太平,自个儿小心点。 朱雀儿说,知道了,你们快滚吧! 她们走后,朱雀儿关上了玻璃门,并且上了锁。透过玻璃门,她可以看到街道斜对面百洁商场旁边的电影院,电影院外面空空荡荡的,鬼影都没有一个。她有时会看见矮马坐在那台阶上,可今夜没有矮马的身影。 她突然想起出租车司机小吴说的那个高个子女人,想到这里,朱雀儿立马就从阳光电影院那边收回了目光,刷地拉上了厚厚的黑布门帘,把城市诡秘的夜色挡在了外面。朱雀儿洗了个澡,然后出来,对着镜子吹头发。 她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她怎么看镜子中的自己都有点不像自己,她相信自己的脸色不会那么苍白的,每次洗完澡,她的脸都红扑扑的,朱雀儿就不敢往镜子里看了。她害怕要是镜子里突然出现另外一个女人的脸,她会吓个半死的。 吹完头发,她还没有睡意,此时她真希望阿三或者对门星期五川菜馆的阿扁师傅打个电话来约她去赤板市繁华的街区吃夜宵。她把电视的音量调大了些。这时,电视上那个喝红酒聊天的光头男人已经不见了,电视上不厌其烦地播放着广告,她拿起遥控器,不停地换着频道,没有一个电视节目是她喜欢的。 她干脆调到了一个音乐频道,听一个女歌手扭捏地唱着软绵绵的歌,她把遥控器扔在了一边,说了声,靠,还没有我唱得好呢,怎么她就能当歌星,我却在这里当洗头妹? 接着,她就找来了一个指甲剪,自顾自地剪起指甲来,剪着剪着,朱雀儿仿佛觉得背后站着一个人,她似乎听到了那人的呼吸。她停住了剪指甲的动作,浑身的寒毛一根一根地竖立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电视上的那个女歌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电视屏幕上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一片雪花。 朱雀儿自己心里说,朱雀儿,没事的,你不用怕,什么也没有的。 她缓缓地屏住呼吸扭过了头,往后一看,什么也没有。 她的目光在身后搜寻时,突然听到吹头发的风筒响起的声音,那声音像来自电视机的方向,朱雀儿把头从背后扭回了前面。 朱雀儿慢慢地张大了嘴巴,她分明看到电视屏幕上有一个长发女人背对着她在吹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朱雀儿神经质地颤抖了一下,她的手摸到了遥控器,叭地关掉了电视机。 洗头店里一片寂静,朱雀儿又感觉到背后有人,她不敢回头了。她觉得自己的脖子顿时痒痒起来,她伸手一摸脖子,脖子上有一绺长发,那绝对不是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没有那么长那么细。 朱雀儿的脸色变了,惊叫了一声,扔掉头发,这时,朱雀儿听到了敲门声。 是谁?朱雀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听到门外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听到这声音,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开了门,门一开,一股热浪夹杂着浓郁的酒气扑进来,朱雀儿皱了皱眉头,她对进来的醉眼惺忪的男人说,老板,你喝了多少酒呀?快回家吧,老板娘已经回去了。 老板反手把门关上了,又拉上了门帘,他朝朱雀儿嘿嘿笑了两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说,我知道她回去了,翠翠也陪她回去了,洗头店里就你一个人,我才来的。 朱雀儿听了他的话,心里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没安好心,想占她的便宜。 尽管很多男人都占过朱雀儿的便宜,但朱雀儿是不会让他得手的。朱雀儿看着他惺忪的醉眼闪动着一种绿光。她说,老板,时间不早了,一会儿就天亮了,我要睡了,你快回去吧。 老板朝她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他满是酒臭的嘴巴在朱雀儿的脸上脖子上乱拱起来,他的口水也流在了朱雀儿的脸上和脖子上。 她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她使劲把老板推倒在地上,说,老板,你快回去吧。这事要是被老板娘知道了,她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老板从地上爬起来,朝她逼过来,他说,你别提那个臭娘们,你以为我怕她!哼,今天我,我吃定你了! 朱雀儿用老板娘震不住他,心里害怕了,她不能让他得手,否则以后她就没法在这里混下去了。 朱雀儿灵机一动,她冲进厨房拎了一把菜刀出来,她凶狠地对老板说,你给我出去,你要不出去,我就砍死你! 老板看到了那把锋利的菜刀,他的酒好像醒了,他站在那里说,朱雀儿,你真敢砍我? 朱雀儿表情严肃地说,敢! 老板这才回转身,走到了门边,他打开门,出去了。 临走时,他扔下了一句话,朱雀儿,你会后悔的! 朱雀儿走过去锁好门,说,什么东西!吃软饭的家伙,想占我的便宜! 说完,她又想老板来之前的事情,她浑身的寒毛又竖立起来,她又拎起了那把菜刀,大声说,我不怕,不怕,有什么东西就现身吧,我朱雀儿今天和你们拼了!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她拎着菜刀站在那里,心想,又是谁呢? 往常,她睡下后,也会有些人来敲门,比如对面星期五川菜馆的大厨阿扁,比如出租车司机小吴,比如失踪了的吴肥婆的儿子阿三,他们有时洗完头后会把她带出去。此时,朱雀儿真希望敲门的人是个能把她带出去的人,她今天夜晚绝对不收他们的过夜费。 但朱雀儿转念一想,会不会老板不死心又回来了呢?如果是这样,她就很没意思了。如果老板对她不动那个歪念头,她或许会把他留下来,让他陪她说话到天亮,有个伴,她就什么也不怕了。问题是,老板是一头狼,她不想把自己这只绵羊送到狼的嘴里,因为还有另外一只更凶狠的狼在老板的后面,那就是老板娘。 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朱雀儿问,是谁? 门外没有人回答她。 朱雀儿又说,谁在门外敲门?快说话呀! 门外没有人回答。 朱雀儿可以听到一辆汽车掠过街道的声音,那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朱雀儿有点发毛了,她想,会是谁呢?如果是熟人,一定会说话的,因为他们都不是哑巴,而这个时候来,他们都一定猴急得很呢。 朱雀儿想了想,觉得还是老板,他一定是不死心,他不说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朱雀儿搞不懂了。 朱雀儿慢慢地走近了门边,她的右手上还是拎着那把锋利的菜刀,她来到了门边,感觉到门外真切地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其实她一无所知。她站在门边,待了一会儿,她的左手撩开了沉沉的门帘布,她看到玻璃门外昏暗的路灯下的确站着一个人,那人不是洗头店的醉鬼老板,也不是星期五川菜馆的大厨阿扁,更不是阿三和出租车司机小吴,那是个女人,女人面对着洗头店的玻璃门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地站着,女人的眼中流着泪水,女人慢慢地走过来,把脸贴在了玻璃门上,女人的嘴巴张开着,好像要和朱雀儿说话…… 朱雀儿惊叫一声,她手中的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的胸脯起伏着,她喃喃地说,我这是怎么了?朱雀儿脸色煞白,凡人东路入夏后的一连串事情让朱雀儿害怕和不解,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啦?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第九章 他眼睛里充满了不祥的邪气 <er top">45 矮马从沉睡中醒来时,听见了嘈杂的市声。他听到这种声音就知道时间不早了,矮马从没有过这么晚醒来的纪录。他的身体软绵绵的,像是躺在一片云上。矮马的口很渴,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他的手在身边摸索着,他摸到了那个旧军用水壶,矮马拧开了军用水壶的盖子,大口地喝了几口水,然后把军用水壶放回了那地方。矮马的手朝裤兜里摸去,他放心了,那只红色的童鞋还在。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珍视这只红色的童鞋,它对矮马而言是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也许和死去的唐娜有关,或许它是矮马了解唐娜死之真相的一个入口,或许它是带领矮马通向地狱之门的一个信物。 矮马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一些事情,对了,是那个叫黄小初的警官请我吃饭,还喝了好多的酒,他在吃饭的时候和我说了些什么呢?他问过我的腿是怎么瘸的,但我没有告诉他。 还说了些什么呢?矮马记不清了,他想自己的记性怎么这样差了呢?他忘了自己是个步入中年的人了,马上就四十不惑了。矮马仔细地搜寻着黄小初和自己说过的话,对了,他说要帮我找一份工作。 还有,还有什么呢? 还有昨天星期五川菜馆的服务员小舞病了,她昨天没有上班。 矮马只能记起这些了,其他事情他都记不起来了。矮马觉得自己不能再躺了,他得起来。这时,矮马听到有人在敲着治安亭的胶合板,他还听到有人在叫他,矮马,矮马,你在里面吗? 矮马听出来了,是黄小初的声音。 矮马说,黄警官,我在,我在! 黄小初在外面说,矮马,你忘了吗,我和你说好了十点钟带你去见工的,现在都十点一刻了,快出来走吧! 矮马怎么也记不起来他说过去见工的事,矮马赶紧爬起来,穿好了衣服,打开了治安亭的门,走了出去。矮马一站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觉得自己的眼睛睁不开了,因为阳光太强烈了,刺伤了他的眼睛。 黄小初说,矮马,走吧。 矮马突然说,黄警官,我不去了,行吗? 黄小初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昨天晚上说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变卦了呢? 矮马说,黄警官,你看我这个样子,能干什么呢?去了也是给人家添麻烦。 黄警官说,你在这里才是给我添麻烦呢,快走吧,别磨蹭了。有了一份工作,你就不用捡垃圾了,你就不用住在这治安亭了,况且,这治安亭很快就要拆掉了。 矮马想了想说,黄警官,谢谢你,我真的不去了,我什么也不会干,我觉得自己还是捡垃圾轻松自在。 黄小初听了矮马的话,显然有些来气,他的脸色十分的难看,他说,矮马,你不要不识抬举,你以为我们给你联系一份工作那么容易吗?你到底走不走? 黄小初的话里带着一股子凌厉和威胁的味道。 矮马心里颤抖了一下,马上就说,黄警官,你别动怒,我去,我去。 说完,矮马就和黄小初走到了路边的一辆吉普车旁边。 黄小初说,矮马,上车吧! 矮马上了车,黄小初就开着车朝一个他陌生的地方驶去。 矮马的鼻子使劲地抽了几抽,奇怪,那股血腥味怎么消失了?是的,那股浓郁的血腥味的确消失了。矮马有些茫然,他坐在吉普车上心里十分的不自在,黄小初开着吉普车通向那个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地方的时候,还不停地和矮马说着话。 黄小初,我觉得你的酒量很行嘛! 矮马说,我不会喝酒。 黄小初,哈哈,不会喝酒还喝了那么多。 矮马说,我都醉了。 黄小初,还好,没什么问题,吃完饭你的神智还是清醒的。 矮马说,可我后来真的醉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黄小初,矮马,你在晚上时,有没有再听到过婴儿的哭声? 矮马摇了摇头说,没有。 黄小初,哦,现在赤板市有一个犯罪团伙,专门偷人家的婴儿贩卖到外地去。 矮马说,我不知道,我不是那个团伙里的人。 黄小初,哈哈,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我又没有说你是那个团伙里的成员,你紧张什么呀。 矮马说,我这个人动不动就紧张,我老是自己和自己过意不去。 黄小初笑了,矮马第一次见黄小初笑,他笑起来阳光灿烂,迫使矮马改变了对他的一些看法。他的笑脸让矮马内心有了一丝温暖,矮马是个很难感觉到温暖的人,纵使在这异常高温的天气里。 我的血难道还没有冷却?矮马这样傻傻地问自己。 尽管如此,矮马坐在黄小初的吉普车上,还是忐忑不安,黄小初要带他去一个什么地方?那个地方真的能够收留他这个废人,一无是处的废人? 阳光真的很刺目,让矮马无法看清城市的真实面目。他又想起了宋正文,他这几天不止一次碰见他,每次碰见他,矮马都会受到他针尖一样的目光的刺伤,他有时也真想离开凡人东路,躲避宋正文的目光。但是矮马总觉得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这里也有他留恋的东西。他发现宋正文的神色越来越让人觉得反常,矮马常想,宋正文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呢?他弄不明白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宋正文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会想起在唐娜死后不久时发生的一件事情。那也是一个晚上,宋正文在半路上截住了他,宋正文的口气有些紧张,尽管他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宋正文对他说,你没有在黑夜里看到什么吧,矮马?矮马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宋正文的目光像针尖,他审视着矮马,你真的没有看到什么,在黑夜里?矮马说,我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宋正文又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走了。矮马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个混蛋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做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怕被人发现?难道那个晚上在地铁旁边的小绿地的香樟树下他做了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难道他发现了我在窥视他?矮马觉得宋正文的目光一直在追逐自己。 黄小初对矮马说,矮马,你在想什么呢? 矮马一时无言以对。我在想什么? <er h3">46 小舞上班走到那个治安亭时,看着矮马上了民警黄小初的吉普车,她觉得十分奇怪。她想,矮马不会又出什么事情了吧?被警察带走毕竟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矮马没有上手铐,估计问题不会很大。让小舞更加惊奇的是,矮马今天的穿着和往常不一样,看上去光鲜了许多。 她不明白矮马坐黄小初的车走会怎么样,她心里还是其名奇妙地有些担心。 因为天气太热了,小舞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了。 她来到星期五川菜馆后,有人对她说,昨天晚上,黄警官请矮马在我们饭店里吃饭,矮马还问起你来了呢。 小舞说,是吗,他问我什么? 那人说,没问什么,就问你为什么不在饭店。 小舞哦了一声就没有再问了,小舞看到大厨阿扁用一种怪异的目光在审视自己。 小舞心里一阵恶心,不知为什么,她现在看到阿扁脸上的麻子心里就恶心。 阿扁不是一个人,是禽兽!她心里说。 小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一种愤怒就从心底油然而生。 那天晚上下班后,小舞准备回住所去,她刚走出门,大厨阿扁就叫住了她。 小舞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大厨阿扁赶在她的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舞说,你要干什么? 阿扁涎皮赖脸地说,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请你吃夜宵。 小舞说,我不饿,不想吃。 阿扁说,走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小舞有些气恼,她说,阿扁,你走开,我真的不想吃,我太累了,要回去睡觉。 说完,她就要走,阿扁伸出有力的大手,拉住了小舞,小舞的手臂被阿扁抓得有点痛了,她扯了几下也扯不开,她急了,阿扁,你放开我,放开我! 阿扁把那张满是麻子的散发出油光的脸凑近了小舞,你听我说,小舞,我请你吃夜宵是瞧得起你,你不要不识抬举,我明白告诉你吧,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也知道我和王老板的关系,这个饭店离不开我,我要是走了,这饭店就开不下去了,我只要在王老板面前说解雇你,你就要被炒鱿鱼,你明白吗? 阿扁说话时,小舞可以闻到他满嘴喷出来的臭气。 小舞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哀求道,阿扁,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太累了。我想回去睡觉。 阿扁说,你去不去吧,就一句话。 他的手还是用力地抓着小舞。 小舞无奈,她知道阿扁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她只好说,阿扁,你放开我好吗,我和你去。 阿扁笑了,他放开了小舞,笑着说,小舞,这就对了嘛,我不过是请你吃一顿夜宵嘛,又不会吃了你。 说着,他就来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小舞上了车,他摸着小舞坐了下来,车就像一阵风一样走了。 在车上,阿扁的手放在了小舞的大腿上,小舞拿开了他的手。阿扁又把手放在了她的大腿上,使劲地压下去。小舞的力气没有他的大,怎么也拿不开他的手,直到到了吃夜宵的地方,他的手才从小舞的大腿上拿开。 那顿夜宵小舞吃得很不舒服,阿扁边喝酒边说着黄色的笑话,而且还动手动脚。 吃完夜宵,街上已经行人稀少了,阿扁满口酒气地对小舞说,小舞,你不要回去了,跟我到我的地方去住吧,我的房子是自己租的,就我一个人,你睡我的床,我睡沙发。 小舞不是傻瓜,她知道阿扁心里想干什么。 她就说,阿扁,不用了,我还是回去吧,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回去。 阿扁又拉住了她,并且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小舞是硬生生地被他塞进出租车的。 小舞上车后还在说,阿扁,你让我下车,让我下车。 阿扁像是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就吩咐司机开了车。 在出租车上,阿扁强行抱着小舞。 小舞挣扎不了,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出租车停下来后,阿扁把她拉下了车,阿扁要把她拉到他住的地方,那一个老民房里去。 这时,街上空无一人。小舞挣扎着要走。 阿扁拉着她,不让她走,并且软硬兼施地说着鬼话。 小舞的泪水不停地流着,阿扁,你放过我好吗?我求你了。阿扁狞笑着说,小舞,你知道吗,我真的喜欢你,饭店里有多少服务员对我表示那个意思,我都不理他们。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小舞说,阿扁,你醉了,你放开我,好吗,阿扁? 阿扁根本就听不进小舞的话,他强行拉着小舞往他的住所走去,走到一个偏僻地方时,小舞泪眼迷蒙中看到前面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人,她头发很长,一直拖到脚跟上。小舞在一刹那间觉得这个女人的背影好像在那里看见过。 小舞没有来得及考虑什么问题就朝那女人大喊了一声,救命呀—— 那女人缓缓地转过了身,阿扁发现那个女人脸上所有的五官都没有,脸上白森森的一片,她的白色睡衣的胸前绣着一朵鲜艳的玫瑰花。 他呆了,松开了抓住小舞的手,小舞见阿扁松开了自己,就狂奔而去。 她没有见到女人白森森的那张脸,她只有一个愿望:逃脱阿扁的魔掌。 阿扁呆呆地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突然把自己的头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了下来,阿扁大叫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他就觉得那个女人忽然不见了,他回过头来找小舞时,小舞已经跑出老远了,他是怎么也追不上了。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心有余悸地往自己的住所走去。阿扁没走出几步,突然看到马路上有一个婴儿在爬,婴儿浑身赤裸,全身都是鲜血,婴儿哇哇地叫着,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或者在说着什么阿扁听不清楚的话。阿扁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个婴儿,正朝自己快速地爬过来,不一会儿婴儿后面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婴儿,一个,两个,三个……领头的婴儿后面出现了一群一模一样的婴儿,他们怪叫着朝阿扁爬过来……阿扁魂儿都没有了,他撒腿狂奔起来。 小舞狂奔回去后,浑身湿得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她的室友问她干什么去了,她没有回答,只是坐在那里呆呆地喘着气,她的泪水流着,和汗水混杂在一起。 她弄不清哪是泪水,哪是汗水,她就那样呆呆地坐着,室友问她什么她都不回答。 她该说什么呢?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心里充满了屈辱和可怜。 室友对她说,你快去洗个澡睡觉吧,天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她这才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卫生间。她脱了衣服,打开水龙头,那冰凉的水洗在了她滚烫的身子上,她打了个寒噤,浑身发抖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会得病,第二天就高烧不起了。 要不是室友发现她病了,送她去医院,说不定她把脑子也烧坏了。 <er h3">47 朱雀儿心里堵了一块石头,夜里发生的事情,她谁也没说。她觉得自己的头很痛,像是要得病了一样。今天,她很早就开了门,她开门的时候,看到矮马上了黄小初的吉普车,她也看到对面星期五川菜馆的服务员小舞在街上圆球一样滚动着,她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个想法,那丫头怎么能长那么胖?她吃了什么长肉的东西? 朱雀儿一直认为自己太瘦了,自己要胖那么一点点,就好了。有些男人嫌她太瘦了,说她身上除了骨头还是骨头,而且胸脯是一个飞机场。 她经常为此懊恼。 朱雀儿想,小舞身上的肉给自己一点该有多好,那自己就是一个标准的美女了,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那么瘦。 朱雀儿开了店门,她来到了外面,站在灿烂的阳光下,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变得那么不真实,那么虚幻。朱雀儿站在灿烂的阳光下,她朝菜市场那边望去,吴肥婆的菜摊还是空空的,她的心里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疼痛极了。 朱雀儿想了想,她要去医院看看吴肥婆。 朱雀儿回到店里,看看现在才上午十点多,翠翠和老板娘是不会那么早过来的,她不可能像朱雀儿这样一夜未眠,经受着恐惧的残忍折磨,朱雀儿稍稍地打扮了一下,就锁上了店门。 她朝菜市场那边走去。 朱雀儿一走进菜市场,菜市场里面的摊主们就用恶毒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是个邪恶的女妖。她忍耐着内心的愤怒。她想我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你们干吗这样看我? 朱雀儿来菜市场的目的是为了问清楚吴肥婆住在哪家医院。 她直接找到了那个中年男子的摊位,是他送吴肥婆去医院的,也是他去紫罗兰洗头店找她们吵架的。 朱雀儿站在中年男子摊位的外面,看着那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也看到了她,他一见到朱雀儿就气不打一处来,骂了声,骚货! 朱雀儿听到了他那一声恶毒的咒骂,但她还是装作没有听见,中年男子对她说,你到别处去买吧,我的菜不卖给你们这样的人吃。 朱雀儿轻声地说,我,我不是来买菜的。 中年男子恨声恨气地说,你不是来买菜你来这里做什么?快走开吧,别在这里影响我们卖菜! 朱雀儿心里十分的委屈,她说,你别那么凶嘛,我只不过来问你一件事。 中年男子说,有什么好问的!我可没有欠你的洗头钱,我儿子还小,也不可能去你那里洗头,你走吧,我不要看到你! 朱雀儿忍耐着不让自己发脾气,她说,我想问问吴肥婆住在哪家医院,我想去看看她。 中年男子冷笑了一声说,你是想去医院里找她要钱吧?你说吧,吴肥婆的儿子阿三欠你多少钱,我替她给你吧,你不要去烦她了,让她好好养病吧。 朱雀儿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去看看她,真的。我也觉得她挺不容易的,那钱我不要了。 中年男子又冷笑了一声,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你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朱雀儿不说话了,她默默地转过身,朝菜市场外面走去。 朱雀儿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吴肥婆住在凡人东路地段医院205号病室。 朱雀儿听出来了,是那中年男人的声音,朱雀儿回过头对他说了声,谢谢! 中年男人把头扭向了一边。 地段医院住院部里很静,朱雀儿趁守门的人不注意,就混进了住院部,上午不是探视时间,是不让病人的亲朋探视的。朱雀儿提着一大兜的水果,来到了205房室的门口,她走了进去。这个病室有三个床位,有两个床位是空的,还有一个床位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的身子往里侧着,看不清她的脸,但可以看到她满头花白的头发。在这样热的天气里,她还盖着厚厚的被子。 朱雀儿进了205病室就把门关上了。 她怕医院的人看见把她赶出去。 朱雀儿认定,那个侧身躺着的人就是吴肥婆,她来到了那老女人的床边,把那兜沉甸甸的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 她想,吴肥婆一定睡着了,就让她睡吧,自己先坐一会儿,等她醒了再说。 朱雀儿正想坐下,突然,床上的老女人突然翻了一个身,直直地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地看着朱雀儿,你是谁? 朱雀儿愣了,这个同样形容枯槁的老女人根本就不是吴肥婆。 朱雀儿站在那里,一时语塞。 老女人的声音又冷又轻,像是从一个黑洞里飘来似的,你是谁? 朱雀儿马上就说,对不起,我找错人了。 她马上就往门外走,还没走到门口,朱雀儿又折了回来,她看着还是直勾勾地朝她瞪着眼睛的老女人说,请问这是205病室吗? 老女人点了点头。 朱雀儿又问,你知道吴肥婆去哪里了吗? 老女人满脸的疑惑,哪个吴肥婆呀? 朱雀儿说,就是菜市场卖菜的那个吴肥婆。 老女人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哦,是她呀,她走了,前两天就出院了,她已经走了,走了。 朱雀儿这才走出了门,她刚出门,一个护士站在了她的身边。 那个护士沉着脸问朱雀儿,你找谁?你又是谁? 朱雀儿说,我找吴肥婆,没想到她出院了。 护士又问她,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朱雀儿说,和里面的一个老人家,她告诉我吴肥婆出院了,走了。 护士皱了皱眉头,哪来的老人? 这时,朱雀儿回头看了一眼,205病室里的三张病床都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她拎进去的那兜水果还放在那床头柜上。 朱雀儿满脸狐疑,这—— 那个护士说,你是不是有病?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呀? 朱雀儿说,刚才我是看见一个老女人躺在那张床上的呀! 护士说,哦,那张床上是有过一个老女人,不过她昨天晚上就死了。你是看到鬼了吧,神经病! 护士说完就走了,朱雀儿浑身冒出了冰冷的汗水,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竟有如此邪门的事。 <er h3">48 这天上午,在赤板市郊区乡下的宋正文的父母来到了母爱医院,他们来看望生病的孙子。两个老人一进病房就心疼得老泪纵横。 王芹对公公婆婆说,爸,妈,你们别这样,孩子没事的,过两天就可以出院的。 孩子睡了,嘴唇上的泡泡也消失了,他睡得很香,可以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宋雅文也对父母亲说,爸,妈,你们别难过,宝宝没事的。 他们就围着孩子坐着,为了不影响孩子睡觉,他们都没有说话。 王芹的脸色苍白,她的眼中流露出哀怨的神色,宋正文母亲看王芹的样子,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本来她提出过要来帮助王芹带孩子的,可宋正文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们就那样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宋雅文站了起来,走到了母亲身边,附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声,妈,咱们出去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宋雅文就和母亲走出了病房。 他们出去了不一会儿,宋雅文父亲也站了起来,他冲王芹尴尬地笑了笑,也出去了。 王芹心里说,宋正文一家人都是怪人。 她看着熟睡的儿子,她不希望儿子长大了也变成一个古怪的人。看着儿子,王芹突然想起了那股奇怪的味道,她一阵恶心,她想吐,但忍住了。她喝了口水,把那股恶心劲压了下去。 那股奇怪的味道勾起了她痛心的回忆。 王芹想,如果不是那股奇怪的味道,她怀上的第一个孩子就不会流产,如果那次不流产,也就没有现在这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还在,他是男是女,会怎么样呢? 王芹不敢往下想了,因为那是让她痛苦的回忆,她不知道当初那奇怪的气味从何而来,是不是和自己的丈夫有关,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她相信,现在这个孩子来到了人世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王芹总是怀抱着最美好的愿望活着。她在丈夫最反常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她希望美好的日子会重新开始。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一种担心,她说不出口的担心。因为丈夫不喜欢孩子,她曾经一度怀疑丈夫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她也跟踪过丈夫,也做过很多努力,发现丈夫是清白的,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丈夫又让她感到难言的苦痛,她想随着孩子以后的慢慢长大,或者一切都会改变。 就在她刚刚知道自己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她也闻到了那奇怪的味道,为了避免再次流产,她从家里搬了出来,到了父母亲家里居住。这一点,让宋正文很不高兴,但事情同样过去了,她希望这个新生的婴儿能给他们带来好运。 宋雅文和父母亲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宋雅文坐在中间,她的父母亲坐在两边,宋雅文和母亲手拉着手,她们在说着什么。 宋雅文父亲木讷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他听着她们母女俩的话,像是在想着什么久远的事情。 母亲对女儿宋雅文说,你哥对你还好吗? 宋雅文点了点头说,还好,妈,你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很好。 母亲说,雅文,你哥是个好人,如果他对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要原谅他,他小时候吃了许多苦,我们对他如果有对你一半好,我们的心也不会那么的不安,总是觉得对不起他。 雅文说,妈,你说哪去了。他是你儿子,也是我哥,我怎么会怪他呢?况且他对我真的很不错。妈,我哥不是那种记恨的人,他对你们也是很孝顺的,每月都给你们钱,有什么事情他都忙前忙后的。 母亲说,这些我都知道,可人老了想的事情多,我和你爸老是说,小时候实在是对不起你哥。 宋雅文说,妈,你别说了,你们好好地安度晚年,其他事情不要想那么多,想了也没用。母亲紧握着女儿的手说,好,乖女儿,妈什么也不想了,听你的,好好过日子。 宋雅文说,妈,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母亲说,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妈听着呢。 宋雅文说,我要参加工作了。 母亲高兴地说,是吗,这太好了。 宋雅文说,是我们大学里一个姓张的教授给我找的工作,是一个外企,听说工资和待遇都不错,我过两天就要去面试了。 母亲说,这是好事呀,你有没有和你哥说这事? 宋雅文说,我也刚刚知道这事,这两天都在医院里,还没来得及和我哥说呢。 母亲说,一定要和你哥说,你走后,要有人帮他带孩子,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宋雅文说,妈,你放心,我会和哥好好说的。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我说我来帮他带孩子,可他不同意,他说是说怕我累着,其实妈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呢,我知道他的心思,我还是不来的好,免得他烦心。 宋雅文说,妈,你不要错怪我哥。他是为了你好。 母亲叹了口气说,我心里清楚。他是为了我好呀! 宋雅文握着母亲的手说,妈,我们进去,看看宝宝醒了没有。 母亲说,好的。 她们就站起来,朝病房里面走去。 <er h3">49 宋雅文的老父坐在那里,他没有和妻子女儿一起进病房里去,他浑浊的老眼十分的潮润。他无法想象那个孩子当年憋屈的心情。在当时,他是意识不到的,他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起早贪黑地干着活。宋正文那孩子一生下来就经历了一场苦难,他一生下来全身都是黑紫色的,而且没有气息。接生婆说,这是一个死胎,宋父叹了口气,无奈地用一件破棉袄把孩子裹了,然后出了家门。他站在村头,不知道要抱着死孩子往哪里去,呆立了一会儿,他就朝村外的河边走去,那时天空十分的阴暗。他来到了河边,河水呜咽着,他内心很恐惧。他把孩子扔在了村外河边的杂草丛中。他心情沮丧快速地往回走时,根本就没想到那孩子能活。 他刚走不久,孩子的奶奶就来到了河边的草丛里,她一直跟着自己的儿子,她不相信这是个死孩子,她多么希望有个孙子呀!孩子的奶奶对着草丛里的孩子泪流满面,她正悲伤着,突然听到草丛里传来了一声啼哭,石破天惊的一声啼哭,孩子的奶奶惊喜地抱起了孩子,把他抱回了家。 可是,这个孩子没有受到重视,他是一个不祥的孩子,这个孩子一直和奶奶一起,他长大到三岁时,他奶奶就死了,这更印证了一个说法,这个孩子是个讨债鬼,谁碰到他都会有灾祸的。 村里的一个神棍对宋父说,这个孩子对你一家人都不利呀,你看他的那双眼睛,有一股说不清楚的邪气,你如果还让他在你身边,你一家人到时都不知道会怎么死掉,你要小心呀!宋父听了他的话,心里很恐惧。刚好那段时间,宋家发生了一些不祥的事情,他家养的猪莫名其妙地死掉了,养的鸡也莫名其妙地死光了。神棍说,这是宋正文带来的灾祸!宋父相信了神棍的话,但是他又对宋正文下不了毒手,无论如何,这是自己的儿子呀!可这个孩子的确有很多蹊跷的地方,他是个死孩子,连气都没有,怎么就复活了呢?是不是有什么鬼魂附在了他的身上? 有一天晚上宋父喝醉了酒,他摸进了儿子的小房间,掐住了儿子的脖子,他要掐死儿子,要不是宋母不忍心看到儿子死去,过去拉开了宋父,宋正文就没有命了。尽管他的父母亲对他不好,把他当一条狗一样养着,动不动就训斥他,打他,他还是一天一天地在屈辱中长大。宋父想起那段岁月,他就觉得很对不起正文。他劳累了就拿他出气,骂他是讨债鬼,是多余的人。就连正文他妈也对他不好,动不动就对他恶语相向。 那段日子,宋父还经常和妻子吵架,只要他们吵完架,就各自拿正文出气,又是打又是骂的。宋正文在他们打骂他的过程中始终一声不吭,只是用冷漠的目光看着被生活折磨得变形了的父母。 宋父还很清晰地记着那一件事,那是个傍晚,宋父踏着夕阳从田野归来,一天的劳作让他腰酸背痛,步履沉重。 那时,他老婆已经怀上宋雅文了。 他扛着锄头来到村头的一棵香樟树下时,看到围了一大圈人。有人看他来了,还朝他乐呵呵地笑,宋父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他走了过去,放下了锄头,挤了过去。他不相信会发生这一幕,这一幕把他的心给唤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看见年幼的宋正文坐在地上,一群孩子拿着木勺,从一个粪桶里舀出粪便往宋正文的头脸上浇。宋正文无声地坐着,忍受着巨大的侮辱。那几个小孩边用粪便浇着宋正文,边说,浇死你这个恶煞鬼。让宋父惊异的是,围观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劝阻那帮可恶的孩子。 宋父大吼了一声,你们给我住手! 那群孩子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嬉笑地看着宋父。 宋父气炸了,他冲过去,推倒了两个孩子,抱起儿子宋正文朝村外的小河奔去。他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们夫妻对孩子宋正文的行为影响到了村里人对宋正文的态度。谁也没有把宋正文当人看。 在那清澈的小河里,宋父把宋正文洗得干干净净,借着夕阳,他的眼中闪动着一种光芒。 宋父的心颤抖了,他说,孩子,爸爸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骂你了,你不是爸爸的讨债鬼,你是我的好儿子。 宋正文听完宋父的话,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接着,宋正文就号啕大哭起来,宋正文的哭声在傍晚的空气中传得很远很远。 宋父的心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他在背着儿子回家的路上,也泪流满面。他对儿子说,我们再不打你了,孩子,我们再不打你了。 从那以后,只要宋母骂一句宋正文,宋父就会和她急,但宋正文一直沉默寡言。 宋雅文出生后,宋家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中,宋正文一个人坐在门外的石头上,一直坐到深夜。 宋雅文的出生,标志着对宋正文的再一次冷落,宋正文经常在父母亲不在的时候,看着妹妹宋雅文,眼中闪动着一种莫测的光芒,他的眼皮也不停地抖动。 宋父知道,宋正文有时会做出一些惊人之举,比如,他看到邻家的婴儿时,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眼死死地盯着那婴儿,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有一次,他竟用一根针扎进了一个孩子的大腿中。 至于宋正文有没有对宋雅文做过什么让人难于置信的事情,宋父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那次宋雅文在小树林里遇袭的事情。他一直不相信是宋正文干的。尽管他在事后把宋正文叫到卧房里,指着哭肿了眼睛的小雅文对宋正文说,正文,你睁开眼看看,这是你的亲妹妹呀,你应该保护她,你知道吗? 宋正文呆呆地看着宋雅文,什么也没说。 宋正文不知道宋雅文手中紧紧地攥着一个纽扣,她一直没有把那个纽扣亮出来,给任何人看。宋父当然也不知道那个纽扣。宋父没想到宋正文会考上大学,会有一份好工作,会对他们那么好,这也是宋父夫妻俩一直心存悔意,觉得对不起宋正文的原因。 <er h3">50 矮马又回到了凡人东路,他在离开凡人东路和黄小初去见工的过程中,心里一直惦念着凡人东路,惦念着他梦中的唐娜。矮马没有选择在那个郊区的一个食品厂当一个收发员,而是回到了凡人东路上捡垃圾,这让黄小初很不高兴,但他拿矮马也没有办法。矮马只有一个理由拒绝在那个食品厂里上班,那就是他已经习惯了捡垃圾的生活,不需要来自任何一个地方的照顾和怜悯。 黄小初没有用吉普车把矮马带回凡人东路,他是自己走回来的,走了整整几个小时,才从郊区的那个食品厂回到凡人东路。 当矮马在城市的夜色中踏入凡人东路时,他顿时有了一种安全感,他来到了地铁出口的那片绿地的香樟树下,坐在那里,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矮马想,黄小初一定体会不到我的这种心情。 矮马看见一个人朝他走了过来。 他为什么要朝矮马走来?他就是情韵小区的宋正文。 宋正文走到了矮马的面前,他提着那个很大的黑色皮包,那个皮包可以塞进一只猫或者一只狗。 宋正文在矮马的面前蹲了下来,他把那个皮包放在了一旁。 矮马说,宋先生,你找我有事? 宋正文笑了笑,矮马,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矮马说,宋先生,你说吧,什么问题? 宋正文说,你的那只红色的童鞋呢? 矮马听了他的话,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口袋,那只红色的童鞋还在,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只红色的童鞋,宋先生,你说的是这只鞋子吗? 宋正文的眼中闪动着一种迷离的绿光,他说,是,是的。 他把那只童鞋从矮马的手中拿了过去,他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因为天热,现在是用电的高峰期,路灯显得昏暗极了,矮马不知道他要从童鞋上面发现什么。 宋正文的声音颤抖起来,矮马,你的这只童鞋是从哪里来的? 矮马说,这是我捡来的。 宋正文说,矮马,能告诉我,你这只童鞋是从哪捡来的吗? 矮马说,就是从那个垃圾桶里捡来的。 宋正文哦了一声,站了起来,一手拿着那只童鞋,一手提着那个黑色皮包,转身就要走。 宋正文要拿走我的红鞋,他要拿走唐娜留给我的童鞋,矮马这个念头一出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矮马也站了起来对他说,宋先生,你还我那只鞋子。 宋正文转过身,他迟疑了一下,就把那只童鞋还给了矮马。 矮马接过那只童鞋,如获至宝地把它塞进了裤兜,这只童鞋在这个夏天似乎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突然,矮马觉得头有些晕,好像突然挨了人的一头闷棍。矮马站在那里,看着宋正文离去的背影,矮马记起了一个场景,一个人背对着他在和唐娜争吵着,那个背影和宋正文的背影是如此的相似!他脑袋嗡的一声,一个念头快速地从他的脑海里闪过,难道唐娜的死和宋正文有关? 矮马真的呆了,为了他这个突兀的想法。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一个想法呀。矮马颓然地坐在了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有一种沉重的无形的东西压得他异常难受。他想起了宋正文针尖一样的目光,还有宋正文在那个晚上对他的问话,矮马好像明白了什么。唐娜的死真的和宋正文有关!宋正文是不是一直以为矮马发现了他在深夜杀死唐娜的事情,他才对矮马那样的呢?矮马心里复杂极了,如果是宋正文杀了唐娜,他会杀了宋正文的,可他下得了手吗?他这样一个胆小鬼下得了手吗? 第十章 利爪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er top">51 看看西天的云彩,现在特别漂亮,赶紧的,如果你和我在同一片天空下。收到这条手机信息的桃子还没有离开办公室,她来到了窗前,往西天眺望,她看到的是灰蒙蒙的一片,根本就没有云彩,整个城市也灰蒙蒙的。这个城市像在燃烧,那灰蒙蒙的东西是这个城市燃烧的烟雾。 发消息给她的人是远在异地的一个大学同学。她没有给那位拥有一片好心情的同学回短信息。在同一片天空下也有不同的景致,就像此时每一个人的心情一样,有好有坏。桃子的心情不佳,她怕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那位同学,桃子从来不喜欢把坏心情带给别人,坏心情是一种病毒,它是会传染的。 因为持续的高温天气,这个城市的用电已经超负荷了,政府已经开始在这个城市进行分片停电了,也许是因为桃子居住的那片街区今天晚上停电,她下班后也没有离开办公室,但桃子自己心里清楚,她不是因为停电,而是近来宋正文往废纸篓里扔的那些纸团。 她又来到了宋正文的废纸篓旁,她捡起了那几个纸团。 桃子把那几个纸团放在了办公桌上,她在打开它们前心想,这样做好不好呢?是不是心理阴暗的一种表现?自己看宋正文的纸团就像在窥视宋正文的心灵。她坐在了那里,那双美目看着那几个纸团发呆,如果宋正文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变态?或者说宋正文已经变态了? 桃子的心情陷入了一种危机之中,她在阅该宋正文写在白纸上的字时,同样地感觉到了宋正文内心的危机,他一定在承受着一种严峻的考验,宋正文写的东西不单单是信手涂鸦那么简单,他一定有事,而且,他内心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宋正文不但内心有了危机,而且他的工作也陷入了一种危机之中。 今天下午,老总把他找去谈话了,老总的话非常严厉,很快就在公司上下传开了,说如果宋正文再完不成工作指标,老总就要让他另谋高就了。如果真的如此,那么对她桃子也相当不利。 她产生过想帮助宋正文的念头,但她一想到那天夜里在苏茜黄酒吧里宋正文的目光,她就打消了那个念头,她不想卷入宋正文的漩涡里去,宋正文现在绝对是一个有问题的男人,一个有问题的男人一不小心就会给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带来麻烦,桃子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可她的确不想看着宋正文如此下去,她内心充满了矛盾。 桃子也不知自己呆坐了多久,她的手终于伸向了那些纸团,她一张一张地把它们展开,每一张纸上写着的都是同样的字。像是一段文字被同时抄了好几遍,桃子在阅该这些文字时,仿佛进入了宋正文隐秘的阴暗的内心世界。 这段文字是这样的: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心中的魔鬼在支使着我,要我将你凌迟处死,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我站在黑暗之中,黑暗的潮水在将我淹没,我面临着灭顶之灾,全因了我心中的那个魔鬼。是的,我要和你好好谈谈,可谈什么呢?谈那个黄昏伸向花朵的毒手?谈那个无辜的孩子溺水般在人世间挣扎?谈一个人的成长和那个噩梦有关?我心中的魔鬼呀,你在我心中住了多久了,是不是我一生下来你就伴随着我?我无法挣脱你的控制……不,不,你才是魔鬼,你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降生?你的降生对我就是一个诅咒,你夺去了我的爱,夺去了我的一切,我要你死,要你进入万劫不复的黑暗,我不会怜悯你,你是邪恶的幽灵,你的啼哭打破了我内心的平静,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求求你,你放过我吧,等我的灵魂和肉体一起灰飞烟灭后你再降生,好吗?你放过我吧,放过我! 桃子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这些文字就像咒语一样让桃子陷入了一种黑暗之中,她甚至可以看到宋正文在一个巨大的黑洞里摸索着,他的喊叫声嘶力竭,桃子无法想象宋正文在黑洞中扭曲的脸是如何的夸张,也许宋正文在呼喊的过程中把自己的利爪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他把自己的心掏了出来,一点一点地揉碎…… 桃子急促地呼吸着,她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胸膛,它要把桃子的心取出来,揉碎……桃子不敢往下想了。 她慌乱地把那些被她摊开的纸又揉成了团,一个一个地扔回到宋正文的废纸篓里,做完这事,桃子喝了口水,她的心镇静了一下。她这才站起身,拎上自己的包,准备离开办公室。 她把自己的包拎在手中时,她又想起了宋正文那个大得夸张的黑皮包,它好像每天都鼓鼓的,她不知道那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也许就装着一个魔鬼。 桃子把办公室的灯关了,走出门,关上了门,离开了这个地方。 <er h3">52 朱雀儿一连几天都魂不守舍,这天晚上,出租车司机小吴又来了,他又点名要朱雀儿给她洗头。 朱雀儿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好像没有听见小吴的话。 老板娘知道朱雀儿有心事,她问了朱雀儿好多次,朱雀儿愣是什么也不说。 老板娘笑着对小吴说,吴师傅,朱雀儿今天身体不好,让翠翠给你洗吧。 小吴看了看对他爱理不理的朱雀儿,心里有点生气,他说,妈的,生病就生病了嘛,说一声不就得了,摆出一副死样子给谁看呀? 朱雀儿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要是往日,小吴敢这样骂她,她早跳起来了。 朱雀儿的冷漠让小吴拿她也没有办法了。 小吴于是对老板娘说,老板娘,你来帮我洗吧。 老板娘笑了笑说,让翠翠帮你洗吧,她的手艺也不错的。 小吴说,老板娘,还是你来洗吧,翠翠的手重,抓得我头皮痛。 翠翠说,老板娘,还是你帮他洗吧,我手重了他要骂我的。 老板娘无奈,只好亲自出马,给小吴洗起头来了。 老板娘边给他洗头边问他,吴师傅,近来又碰到什么事没有? 小吴说,我现在不开夜班车了,你说能碰到什么事? 老板娘说,哦,不开夜班车了,那也不见你常来呀? 小吴说,常来那还了得。我不要养家糊口了。 老板娘说,像你这样心里老惦念着家的人还真不多。 小吴自豪地说,那当然! 这时,朱雀儿吐出了一个字,屁! 翠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吴没理朱雀儿,他说,老板娘,你猜我今天下午见到谁了。 老板娘十分好奇,谁? 小吴说,我见到阿三了。 老板娘说,你在哪里见到那个混蛋了? 小吴说,在火车站,我在那里拉客,看他和几个人走进了候车大厅。 老板娘说,你没看错吧? 小吴说,我这眼神怎么会看错人呢?就是他,他那熊样,剥了皮我也认识他! 老板娘说,我们都以为他失踪了呢,那吴肥婆养这么一个儿子也是白养了,对了,吴肥婆好些天没来摆摊了,不知她怎么样了。 小吴说,谁知道呀! 朱雀儿听到这里,站了起来,径直朝门外走去。 老板娘问他,朱雀儿,你干吗去呀? 朱雀儿理都没理她就出了门。朱雀儿站在街上,一阵热风吹过来,朱雀儿觉得脸被灼痛了,她看到一张纸被那阵风扬起来又放下来,那张纸片像舞倦了的蝴蝶,尝试着展翅高飞,却再也没有力气,静静地躺在地上,等待着路人的践踏。风停了,朱雀儿觉得自己就像那纸片一样,那么的不值一提,吴肥婆的不再出现,是她心灵沉重的负担,她突然想去吴肥婆的家里看看。 朱雀儿在街上走了一段,就折进了那条小巷。那条小巷人来人往,朱雀儿想,这么热的天,这些人在外面走来走去是为了什么?有一点很肯定,他们不是为了去找吴肥婆。 朱雀儿知道吴肥婆就在这片老居民区里。这片老居民区有两层的老楼房,还有一些平房,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房子,显得很乱。朱雀儿不知道吴肥婆具体住在哪里。她来到了李老二拉面店的门口,她想,说不定李老二知道吴肥婆的具体住址,她进入了李老二的拉面店。 拉面店里坐满了人,现在是吃饭的时间。 李老二见到朱雀儿,他的眼睛一亮,朱雀儿,你好久没来吃拉面了呀,今天要来一碗吧? 朱雀儿说,李老二,我都吃过饭了。 李老二调笑道,吃过饭了来干吗呀,是不是想我了呀? 这时,李老二的老婆走近李老二,伸出了一只手,在李老二的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下。李老二哎哟了一声,五官挤成一团。 朱雀儿被逗乐了,她对李老二的老婆说,嫂子,我就让李老二跟我走,他也没那个胆呀! 李老二老婆的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笑容,他要跟你走,我一点意见都没有,问题是,谁要他呀,长得歪瓜裂枣,还是个穷光蛋! 朱雀儿又笑了笑说,我想问问吴肥婆住在哪里。 李老二说,就是菜市场卖菜的那个吴肥婆吗? 李老二的老婆说,不是她是谁呀,就是在我们这里吃面老不给钱的阿三的娘。 朱雀儿说,对,对,没错,就是她。 李老二说,好像就住在这里面,可具体在哪间房,我不太清楚。 李老二转过头去问老婆,当家的,你知不知道? 李老二的老婆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这时,有一个吃面的男人抬起头对朱雀儿说,朱雀儿,我知道,我要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朱雀儿说,你想要什么好处? 那男人嘿嘿地笑了笑,免费给我洗一次头,然后—— 朱雀儿啐了他一口,洗你娘的头! 那男人挨了朱雀儿的骂没有发火,反而告诉了她吴肥婆的住址。 朱雀儿心里说,这男人真贱,但她口里还是对他说了声谢谢。 朱雀儿继续往巷子里走,巷子里的灯暗得鬼火一样,要不是巷子里有行人走来走去,朱雀儿还真不敢在这里行走。朱雀儿七拐八拐来到了一栋破旧的老二层楼的小楼房前,这就是吴肥婆的家。 这栋破败的小楼楼上楼下都没有灯火,而且紧闭门扉,有点阴森森的味道。朱雀儿站在吴肥婆的家门口,觉得身上的汗水在不停地流着。朱雀儿想,吴肥婆可能不在家,要是在家的话,一定不会那么早睡觉的,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 朱雀儿叫了声,吴肥婆—— 没有人回答朱雀儿。 朱雀儿又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吴肥婆—— 还是没人回答她。 朱雀儿灰心了,她正想走,突然从吴肥婆小楼旁边的一个门脸里走出一个人,那也是一个老太婆,她问朱雀儿,你找吴肥婆? 朱雀儿说,是的。 那老太婆说,她不在,前两天,她从医院回来对我说过她要走了,我问她要去哪里,她没有告诉我,反正她走了,现在不在家。 朱雀儿问她,那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那老太婆说,不清楚。 说完,老太婆进了门,把门关上了。 朱雀儿心里空落落的,这吴肥婆会到哪里去呢? 朱雀儿在往回走时,总觉得身后有一个人在跟着她,而且在她身后躲躲藏藏。她不敢回头看,一直走了出去。来到李老二拉面店时,她走了进去。这时李老二拉面店里客人少了些。朱雀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李老二问她,朱雀儿,找到吴肥婆了吗? 朱雀儿摇了摇头,没有。 李老二脸上出现了一种诡秘的笑容,我猜你就找不到的。 朱雀儿不解,为什么? 李老二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朱雀儿的目光一直往外面瞟,她弄不清楚过往的行人中,哪一个是在她身后躲躲藏藏的人。 李老二问她,朱雀儿,你为什么要找吴肥婆? 朱雀儿说,没什么,给我来二两拉面吧。 李老二说,你不是吃过晚饭了吗? 朱雀儿说,可我现在饿了。 李老二老婆没好气地对他说,你啰唆什么,快去下面呀! 李老二就去下面了,看来李老二的确是个怕老婆的主儿。面很快就上来了,朱雀儿闻到了一股异香。她在李老二的拉面店里,从来没吃过这样香的拉面,朱雀儿闻到这股异香,她的所有味蕾都绽放了,她吃了一口,这碗拉面的味道的确不错。 朱雀儿说,李老二,你今天下的面怎么这样好吃呀,是不是加了些什么特殊的材料? 李老二笑了笑,还不是和从前的一样。 李老二的老婆诡异地看了朱雀儿一眼。 朱雀儿吃面的过程中,总是感觉身边站了一个人,可她每次扭过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还觉得身旁有一股子凉气,像是从一块冰里散发出来的凉气,朱雀儿以为是拉面店里的那个老电风扇吹出来的凉风,事实上,那电风扇吹出来的是一股股的热风。 朱雀儿很快地吃完了面,她把碗里的拉面和牛肉捞光吃掉后,剩下半碗油花花的汤,这时,她突然发现那半碗油花花的汤上面浮着一绺头发,那一绺头发竟然和一小块头皮连在一起。 她大叫了一声,李老二,你过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她用筷子把那一绺头发夹起来,让它呈现在灯光下,那一小绺头发竟然是花白的。 李老二走过来,他对朱雀儿说,你叫什么,你看到什么了? 朱雀儿把用筷子夹着的那绺花白头发放在了李老二的眼前,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李老二很吃惊的样子,朱雀儿,什么也没有呀! 这时,李老二的老婆也走了过来,她也说,朱雀儿,你有病了吧,什么也没有呀! 可朱雀儿分明看见了自己夹着的那一绺花白的头发。她大声说,你们看,这是什么?看清楚呀! 李老二说,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呀! 李老二的老婆也说,是什么也没有呀! 朱雀儿显得很激动,她的声音都变调了,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会没有呢? 她用筷子夹着头发走到一个吃面的客人面前问他,你看见了吗?那个客人抬起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看见。 朱雀儿不死心,这怎么可能呢?她又来到另外一个客人面前,你看见了吗?那个客人也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呀,你这个人怎么了? 朱雀儿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把筷子放回了桌面上,胸脯起伏着。她的脸涨得通红。 李老二问她,朱雀儿,你看见什么了? 朱雀儿说,头发。 李老二眨了眨双眼,可我们什么也没有看见呀,哪来的什么头发呢?朱雀儿,你一定眼花了。 朱雀儿喃喃地说,这怎么可能呢,我分明看见了一绺头发,还连着头皮呢,你们怎么就看不见呢?难道你们的眼睛被什么东西蒙蔽住了? 朱雀儿突然听到一声阴森的笑声,那笑声雾一样缥缈,可拉面店里的人谁也没笑,朱雀儿看着他们,满脸的惊惶。 李老二和拉面店里的人也看着和进来时判若两人的朱雀儿,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问题,尽管拉面店里的吊扇还在不停地嘎吱嘎吱乱响,但拉面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凝固了。 <er h3">53 宋雅文把房间门关上了。 她独自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夜色,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夜,在宋正文的家里,就她和哥哥宋正文两个人,她嫂子王芹和小侄儿已经回王芹的娘家去了。 宋雅文没想到,宋正文会和王芹吵架,因为她的事情。这是宋雅文唯一一次看见哥嫂吵架,以前他们有没有吵过,宋雅文不知道。吵完架后,王芹一气之下就抱着孩子连夜回了娘家。 晚饭的时候,宋雅文说出了她要参加工作的事情,张医生已经陪她去过了那家外企,老板对她不错,也许是看在张医生和他是好朋友的分上,还给宋雅文提供了一个单身宿舍,她明天就要搬出宋正文的家,去上班了。张医生说了,这样对她有好处,她也这样认为。 当宋雅文说出了这件事情后,宋正文闷着头吃饭,他一声不吭,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 王芹听完她的话就皱起了眉头,说了声,要走也不早说,也应该让我们有个准备。 宋雅文连忙说,嫂子,对不起,也就是今天才定下来的。 王芹放下了碗筷就进屋去了。 那时,小孩正在睡觉。 宋雅文觉得对不起他们,她低着头吃饭,没再说什么。 宋正文吃完饭后,放下了碗筷,他用一种怪兮兮的目光审视着宋雅文,他的眼皮抖动了一下,然后说了声,一个人在外面住,要小心,这个世界不太平,楼下原来住着的唐娜就被人杀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阴沉沉的,脸部的肌肉还颤抖了一下。 宋雅文听了宋正文的话,本能地紧张起来,但她强迫自己放松着。宋雅文对宋正文说,哥,谢谢你的关心,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宋正文没再说什么就站起了身,进卧室去了。 宋雅文就开始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做起家务来了。做完家务,她还要去收拾自己的行李,明天就要到新的地方去了。 宋雅文没想到,就在她洗碗的时候,宋正文和王芹就在卧室里大吵起来了。她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就出了厨房的门,他来到了哥嫂的卧室门口,发现门是关着的。他们吵得很大声,她不知道她们在吵什么,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宋雅文听着他们的吵闹声和孩子的啼哭,心里也很着急,她不是着急宋正文和王芹会怎么样,而是担心孩子在他们的吵架中受到惊吓。 宋雅文对着房里说,哥、嫂子,你们别吵了。 她说完后,房里的吵架声停了下来,只剩下孩子的哭声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王芹抱着孩子,眼窝里积满了泪水,她一把推开了挡在门口的宋雅文,说了声,你们宋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说完,就冲到家门前,打开门,扬长而去。 宋雅文追了出去,她说,嫂子,你别走—— 王芹看都没看宋雅文一眼,就抱着孩子进了电梯。 宋雅文回到了屋里,她冲进了卧室,看见哥哥宋正文坐在床沿上,双手抱着头,十分痛苦的样子。宋雅文说,哥,你怎么了?快去把嫂子追回来呀! 宋正文叹了一口气说,随她去吧! 宋雅文说,哥,都是我不好,把嫂子气跑了。 宋正文站了起来,他说,这和你没有关系,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着,宋正文就把宋雅文推出了卧室,然后关上了门,并且反锁上了。 宋雅文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宋雅文站了一会儿,又进厨房去了。她收拾好厨房,才来到自己住的房间,关上了门,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城市的夜色,想着一些问题。 宋雅文不知道夜幕下的城市里,有多少对夫妻在吵架,有多少人在街上彷徨,有多少家庭面临着解体,有多少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有多少人在流血,在恐惧……宋雅文气喘起来,她对自己说,雅文,放松,放松,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宋雅文的眼前幻化出张医生慈善的脸,他脸上的微笑是那么的安详,她仿佛也听到了张医生富有磁感的柔和的声音,像催眠一样的声音。 宋雅文也不知道自己在窗边坐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的心灵得到了充分的放松后,才站起来,拉起了窗帘,把城市的夜色阻隔在了房间以外。宋雅文从床底下找出了自己的那个红色的皮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宋雅文在收拾东西的过程中,听到了一声猫叫,那声猫叫像玻璃一样划过宋雅文的心底。她警觉地抬起头,竖起了耳朵,她发现没有什么动静之后,才继续收拾东西。 收拾完东西,宋雅文有点累了。她要去洗个澡,然后睡觉,她不希望明天第一天去上班就无精打采,给人留下一个不良的印象。宋雅文换上了睡衣,出了房门。宋雅文要经过哥嫂的卧室门口,到达客厅另一边的那个卫生间里去冲澡。 宋雅文在经过宋正文卧室时,听到了哭声。 那不是婴孩的哭声,而是一个男人的哭声,准确地说,那就是宋雅文的哥哥宋正文的哭声。 宋雅文许久许久没有听到宋正文的哭声了。 记得在她童年的时候,她在一些深夜,经常听到隔壁小房间里传来凄凉的哭声,她是被那凄凉而又悲惨的哭声吵醒的。她很害怕,童年的宋雅文在深夜听到哥哥宋正文的哭声时,会睁大着惊恐的眼睛,往母亲的怀里钻。她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要哭,哥哥的哭声就是一片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也经常问哥哥为什么要哭,宋正文永远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 有时,宋正文会怪声怪气地问她,你怕死吗? 那时的宋雅文还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现在,哥哥宋正文的哭声又重现了。宋雅文有点不知所措。宋正文这个成年男人的哭声比他小时候的哭声更加的凄凉和悲伤,宋雅文似乎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宋正文哭声中表达出的疼痛。宋雅文不敢去敲他的门,她不敢去问自己的哥哥,他为什么要如此痛哭。 宋雅文突然不想洗澡了,她战战兢兢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轻轻地关上了门,并且反锁上门。然后,宋雅文捂着自己的胸口,躲在了床上。 这时,宋雅文又听见了一声猫叫,窗帘好像不动了,窗帘后面会不会藏着一只猫?像扑在孩子身上那样的白猫? 宋雅文不敢过去掀开窗帘,证实自己的想象。 宋雅文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扭曲的脸,那张脸上的双眼闪动着邪恶的光芒,那张脸面对着一个可爱的女婴,那个女婴浑然不知自己的危险,还天真地朝那张脸笑。 宋雅文失声叫了出来,不,不,不是哥哥!不是! 宋雅文赶紧按住了自己的嘴巴,可宋雅文无法确定,在这个夜晚,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多少年来,宋雅文一直认为,危险就在身边,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宋雅文今夜不敢关灯睡觉了。宋雅文在被回忆煎熬着。她不光会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还会想起其他的事情来。她记得很清楚,在她小时候,孩子刚刚满月不久的表姐抱着孩子来他们家作客。吃饭时,表姐把孩子哄睡了。在吃饭的过程中,大家有说有笑的,只有哥哥没有说话,他一直沉默着,他的眼神十分复杂。哥哥很快就吃完了饭,他走进了孩子睡觉的房间里。宋雅文看哥哥这样,就产生了好奇心。她悄悄地趁大人们说话没有注意她,就进了哥哥进去的房间。她看到的那一幕让她永生难忘,她一直不相信,那是他哥哥。她看到哥哥的脸扭曲着,眼睛里透出邪恶的色泽,他嘴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可以看出来他内心的愤怒和焦虑,他对着沉睡的孩子伸出了双手,他要掐死表姐的孩子!就在这时,宋雅文大叫起来。孩子也被宋雅文的大叫吓哭了。大人们走了进来,他们看着宋正文若无其事地抱起了孩子,宋雅文呆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er h3">54 他看见一个被抛弃荒野的孩子,那个孩子赤身裸体地躺在杂草从中,有一只野狗过来闻了闻他的气息,然后惊惶而去,还有一条毒蛇从他的身上游过,穿入草丛中不见了踪影。远处还有不明的火光在扇动着一种情绪。那个孩子看到了一个老妇人,老妇人的泪水落在了孩子的肤肌上。老妇人抱起了孩子,在旷野中不停地走着,她穿过了一片森林,来到了一片花从中,孩子闻到了鲜花的芬芳,可不一会儿,鲜花全枯萎了,他看着那个老妇人消失在天的尽头,连头也不回。孩子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苦海之中,他在苦海中沉浮。天黑暗下来,苦海起了浪。一个浪头打过来,把孩子打进了深深的一个黑洞,寒冷的黑洞。孩子的哭声是无声的,没有任何人听得见,孩子大哭着在黑洞里下降,这是一个无底的黑洞,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降落到安全的地面……他一手托住了孩子,孩子的哭声让他心碎,他说,你为什么要降生到这个人世?你为什么要来承受苦难?我又为什么要托起你?还不如让你沉入黑暗,远离这丑恶的人世! 他又说,不,你不是一个孩子,你是一个魔鬼,你把罪带来了,你把爱消灭了,你为什么要让我托起你来?你为什么要来到我的面前?你是我一生的痛苦,我要终结你,让你回到那个黑暗的地方去……宋正文醒过来,他发现自己满脸泪水,而且嗓子很疼痛。 他呆呆地坐了起来。他的目光迷离而血红。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只白猫,那只白猫叫了一声后就消失了。宋正文浑身颤抖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仿佛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那里,摆弄着一双红色的小童鞋,她仿佛在向他召唤,正文,来呀,来看我给我们的宝宝买的一双小红皮鞋,我想我们的宝宝穿上它会多么的漂亮。 宋正文惊恐地说,我不要,不要,不要让他降生! 他喃喃地说着,然后打开了卧室的门。 宋正文缓缓地来到了妹妹宋雅文的房间门口,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他伸出了手。他仿佛听到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他们都是魔鬼,他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不是,他们是天使,他们不应该来到这个污浊的世界受苦,他们应该回到天堂里去!宋正文大口地呼吸着,他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他已经进入了一种状态。 第十一章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哭声 <er top">55 天蒙蒙亮的时候矮马就醒了。矮马听到环卫工人扫大街的声音刷刷地远去之后就坐了起来。昨天夜里,矮马又听到了婴儿的啼哭,那啼哭声凄凉而又悲伤,他听到那婴儿的啼哭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蜷缩在治安亭里大气都不敢出。 矮马不知自己是怎么沉睡过去的。 那婴儿的啼哭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矮马也不得而知。 这两天,矮马总是在考虑一个问题,该不该去报案,告诉黄小初,他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在唐娜死之前,唐娜和宋正文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因为矮马在脑海里无数次地对比过,那个和唐娜争吵的背影就是宋正文的。可矮马拿不出证据,谁会相信一个捡破烂的人的话呢?谁会相信,矮马在电影院里的屏幕上看到过唐娜和宋正文争吵?那难道真的是一种重现?矮马又怎能真切地确定见到的那个场景是真实的,画面上的男女真的是唐娜和宋正文?也许,画面上的那个男人就是矮马自己! 每次想到这里,矮马就不寒而栗,他记得唐娜死的那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雷雨。那天晚上他在哪里?他又做了些什么?想起来有些模糊,有些吃力。反正,就是在那个雷雨交加的晚上,有一个男人把唐娜杀了,而且把她碎了尸,然后扔到了地铁站出口旁边的垃圾桶里。想到唐娜的死,矮马的头很痛,要裂开一样。 在这个清晨,矮马听到环卫工人扫大街的刷刷声远去之后,他就醒来了,他仿佛看见唐娜也在醒来,从她沉睡的地方醒来。矮马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迎接她的醒来。矮马走出了治安亭的门,大街上行人稀少。 矮马来到了情韵小区的门口,对面的菜市场已经很热闹了,吴肥婆的那个摊位还是空空荡荡的,他似乎闻到了一种奇怪的臭味,那股臭味丝丝缕缕地在早晨的空气中飘荡。 保安朱水旺看见了矮马,他对矮马说,矮马,那么早起来捡垃圾呀? 矮马说,我在等一个人。 朱水旺觉得奇怪,矮马,你等谁呀? 矮马毫不思考地脱口而出,我等我的情人。 朱水旺笑出了声,矮马,你也有情人?这世道真是变了呀,哈哈,能告诉我你的情人是谁吗? 矮马呆了,我怎么把我心里想的说出来了?矮马矢口否认,朱水旺,我是瞎说的,瞎说的,我哪来的情人呀,我连女人是什么都不知道。 朱水旺笑得更厉害了,我说嘛,你也学会开玩笑了,哎哟,困死了,一会儿交班了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矮马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哭声,他问朱水旺,朱水旺,你昨天夜里听见婴儿的哭声了吗? 朱水旺说,什么时间? 矮马说,大概是凌晨两点左右。 朱水旺说,我没听见什么婴儿的哭声,我只是看宋先生在那个时间里出了小区,我和他打招呼,他理都没理我。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 矮马默默地离开了情韵小区的大门,来到了地铁出口外的那个垃圾桶边上。他注视着垃圾桶里面的半桶还没有被垃圾车收走的垃圾出神。这堆垃圾里会不会埋着什么,一个死孩子或者一包碎尸? 矮马的这个想法奇诡而又残酷。 矮马弯下了腰,不顾垃圾的脏臭,不停地翻了起来。他把垃圾桶里的垃圾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 垃圾车来了,收垃圾的人不是那个中年妇女,换了一个青年男子,他走过来对矮马说,矮马,你找到你要的宝贝没有? 矮马没有回答他,下垂着两只肮脏的手站在那里,看着他把垃圾桶弄走,把垃圾倒进垃圾车里。 他干得很利索,很快就把空桶放回了原处。 垃圾车开走后,矮马凝视着空空的垃圾桶出神。他希望空空的垃圾桶里出现另外一只红色的童鞋。他不知道另外一只红鞋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深深地爱恋唐娜一样,或许根本就没有唐娜这个人,她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她只是矮马幻想中的一个影子。 <er h3">56 早晨八点钟,宋雅文准时地等在情韵小区大门外的街旁。 宋正文没有送她,她走的时候,宋正文卧室的门还紧闭着。她对着那扇紧闭的门说,哥,我走了。 里面没有回音。宋雅文又说了一声,哥,我走了! 然后她把宋正文家的钥匙放在了饭桌上,就提着自己的那个大红皮箱出了门。 一夜的恐惧和失眠,让宋雅文的眼圈发黑,看上去十分的疲惫。她站在街边等了一会儿,张医生的车就停在了她的身边。张医生下了车,把车的后盖打开,帮助宋雅文把皮箱放了进去。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看上去十分的精神。 宋雅文上车后,张医生就开着车往那家外企的方向驰去。 张医生对宋雅文说,雅文,是不是舍不得你哥的家呀?还是今天要参加工作了,心情激动?昨夜你没睡好吧? 宋雅文笑了笑说,没什么,昨夜睡得很好。 张医生说,你疲惫的神情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你昨夜一定没睡好,不过,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一定很紧张。现在好了,一切都将要解脱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过去的宋雅文了,你是一个崭新的宋雅文了,你看看,今天的阳光多好,和往日都不太一样。 宋雅文听了张医生那么煽情的话,内心仿佛也一下子晴朗起来。昨夜的恐惧感慢慢地被一种愉悦的心情所代替。宋雅文真诚地对张医生说,谢谢你,张教授。 张医生说,你不必和我说这样客套的话,能看到你健康而真实地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 宋雅文还是真诚地说,我真的谢谢你! 她本来想对张医生说昨晚上的事情的,但她没有说,她只有尽快地忘掉那些事情,才能够真正地做一个快乐的健康的人。 昨天晚上,宋雅文听到了哥哥宋正文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声音。她躺在床上,感觉到宋正文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她是从宋正文的脚步声判断出的。她的判断十分准确,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宋正文梦呓一样的声音,不,不要,不要让他降生! 然后就一片沉寂。 宋雅文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但宋雅文知道,宋正文从小就不喜欢婴儿,他只要一见到婴儿,眼中就会闪动着一种惊恐的光芒,他的眼皮也会不停地抖动。可自从他自己的儿子出生后,宋正文没有出现过那种眼神,最起码没有让宋雅文见到过那种眼神。 宋雅文躺在床上,浑身不舒服,她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个地方有破裂的感觉,她十分的害怕。 宋正文会不会破门而入,像她童年被那个至今未能确定的人一样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让她窒息,让她的身心沉入那片万劫不复的黑暗?她不敢多想,真的不敢多想,再想下去,她会疯的,会疯的!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宋正文的脚步声到了家门口,接着,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可以感觉到,宋正文的脚步在向电梯那边移动。紧接着,宋雅文又听到了电梯开门前的那一声清脆的铃声。 宋雅文感觉到电梯在下沉。 她一下子从床上翻了起来,打开门冲了出去。她看到电梯显示,宋正文在五楼停了下来。宋正文在五楼干什么?她一无所知。 她想下去看个究竟,但又不敢,她听说过五楼的501室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女人被杀害,到现在凶手还没有被捉拿归案。那个地方从那个美丽女人死后,一直没有人居住。 宋正文为什么要到五楼去?这对宋雅文而言,的确是一个谜。 宋雅文听到那一声猫叫后,就赶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反锁上了门,躺回床上,脑子里一片模糊,两个太阳穴跳得十分厉害,还疼痛不已……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阳光如此的美好,宋雅文开始接受这新一天的新生活了。张医生的微笑让她的心异常的笃定,宋雅文有一种欲望,她想唱一支歌,真的想开开心心地大声唱一支歌,但她把这种欲望埋在了心底。 张医生说,雅文,到了新的地方,一定要开心,知道吗,让自己快乐比什么都重要,快乐是生命的花朵,没有什么比快乐更宝贵。一个快乐的人才知道生活的意义,才明白自己生活的方向。快乐会战胜你内心的一切,包括怯弱、恐惧、耻辱、失望、痛苦……快乐真的是好东西,你要记住。 宋雅文的内心飞出了快乐的鸟儿,那鸟儿扑喇喇地从她心里飞出,在晴天里飞翔,那健康的羽翅扇动着美妙的情绪,这种情绪是宋雅文从未体验过的。 她将从这一天开始新生,但她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宋正文正走向黑暗的深渊而无法自拔,他在沉沦的过程中也曾寻找过自我的救赎,但无济于事,一种与生俱来的灾难感,让宋正文根本就无法一次一次地面对他眼前的这个现实世界。 这些,宋雅文都一概不知,她纵使知道又如何? <er h3">57 朱雀儿在天快亮了的时候才睡着的,她现在只要一进入夜晚,就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中,她都很难预测在某一个夜晚自己会碰到什么更加难以想象的事情。她在夜晚无法入睡,这是残酷的折磨。 门外一阵嘈杂的闹声把朱雀儿吵醒了,其实现在她的神经十分的脆弱,只要有些响动就可以让她醒来。朱雀儿和翠翠住在洗头店的小阁楼里,翠翠好像没有听到门外的吵闹声,她还在呼呼地沉睡,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翠翠是一只永远睡不醒的猪,在她的内心世界里,睡觉永远是第一位的。 朱雀儿心里羡慕翠翠,能安然地沉睡是十分幸福的事情,做一头猪也是十分幸福的事情。 朱雀儿从床上爬起来,她头发篷乱,脸色苍白,眼圈发黑。朱雀儿下了楼来到洗头店里。她不知道外面的人在吵什么。好奇心驱使她拉开了门帘,打开了洗头店的门。强烈的光线一下子占据了本来灰暗的洗头店,朱雀儿的眼睛有点痛,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洗头店门外的空地上,有几个人对着趴在地上的一个男青年恶狠狠地骂着,踢着。 那个趴在地上的年轻人双手抱着头,任他们疯狂地踢着,他惨叫着,一声一声地揪着人心。 围观的人不少。 朱雀儿心里十分同情那个挨揍的年轻人,她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他。 她看了一会儿才听人说,挨打的是小偷,在菜市场偷东西所以才挨了打。 不一会儿,不知谁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打人的那几个人一听这声喊,就朝一个方向狂奔而去,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朱雀儿看见民警黄小初朝这边奔跑过来。 他来到了挨打的人面前,问围观的人说,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躲闪开了。 只有朱雀儿还站在那里没走,她想,自己为什么要走呢? 黄小初就问她,朱雀儿,这是怎么回事? 朱雀儿说,他们说他是小偷! 这时,地上挨打的那个年轻人坐了起来,他的眼睛肿着,还充着血,他的嘴角也青肿着,流着血。年轻人的衣服也被撕烂了,还沾满了血迹和泥土。 年轻人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上的血,然后吐出一口血痰,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不是小偷,他们才是小偷。 黄小初把他拉了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年轻人的口气很不好,没事,死不了! 黄小初说,你真的不是小偷? 年轻人突然愤怒而又大声地朝黄小初吼道,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我像小偷吗?现在的小偷能挨打吗?小偷在偷东西的时候你在哪里?那些看到小偷偷东西的人又在干什么? 吼完,年轻人转过身,一拐一拐地离去,他边走还边朝地上吐着血痰。 黄小初愣在那里,朱雀儿也愣在那里。 黄小初说,这是怎么回事呀? 有一个人环视了一下左右,走过来对黄小初说,那个年轻人的确不是小偷,他在菜市场买菜,看到一个小偷在偷一个妇女的钱包,他挺身而出捉住了那个小偷。没想到,突然就出现了五六个男人把他给抓住了,还说他是小偷,把他拖到这洗头店门口,不由分说地一顿乱打,这年轻人可怜呀! 黄小初的眼睛睁圆了,你说的是真的? 那人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保证! 黄小初说,那个被偷的妇女呢? 那人说,她早跑了,她也害怕。 黄小初对他说,你跟我走,给我作个证好吗? 那人有些担心地说,这—— 黄小初说,你不用怕,现在是法制社会。 那人才勉强地答应了黄小初,好吧。 黄小初和那人就朝年轻人追了过去。 朱雀儿看着黄小初他们走到了年轻人的旁边,搀扶着年轻人,朝地段医院那边走去。 朱雀儿看着地上残留的年轻人的血迹,她的内心一阵一阵的发寒。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回家乡去!这个城市给她带来了什么呢?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处来,在这个城市里,她看到了太多太多的不公平的事情。物欲横流的都市里,每个人都举步维艰,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不知道该往哪一条道路行走。 这阳光下闷热的城市让朱雀儿心寒,她想起了山清水秀的家乡和那里纯朴的民风,可那里太落后了,她不清楚自己回去之后能不能适应那里贫困的生活,会不会有一场真实的爱情在等待着自己。 <er h3">58 头发梳得油光闪亮的宋正文穿戴整齐而又得体地站在岳父岳母的家门前,他不知自己该不该按下门铃。今天他一上班,他的岳父大人就给他打来了电话,让他过来把王芹接回家去,还说王芹昨天晚上哭了一夜。 他放下电话就赶了过来。他走的时候,他的手下桃子看他时的目光充满了疑惑和怪异。 宋正文想,桃子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 宋正文站在岳父岳母的家门口,他很难下决心接门铃,他的脸上一片阴霾。有一个人从楼道里走了过来,他笑着对宋正文说,宋先生,你来了? 宋正文也抱之一笑,来了,来了。 那人走后,岳父岳母的家门开了,岳父对他说,正文,你来了?快进来吧。 宋正文满脸笑容地走了进去,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虚假,但比满脸的阴霾要好多了。 岳父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地对他说,正文,小芹在房间里,你妈正在劝她呢。等会儿你进去好好地和她说,她的脾气倔,我们从小就把她惯坏了,你要担当点,你是男人,要多包容她。 宋正文毕恭毕敬地听着岳父说话,并且连连地点着头。 岳父见他诚恳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朝房间里说,小芹,正文来了,你快和他回去吧。 宋正文的岳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满脸的不高兴,她说的话不像岳父那样客气,而且话里带着责备,正文,你一个大男人家的,怎么动不动就和小芹吵呢,她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难道你一点都不高兴?王芹嫁给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家王芹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出得厅堂,进得厨房,什么样的男人她找不到!正文,你可不要把宝当成一根草呀! 宋正文面对岳母的责备,唯唯诺诺,一副诚恳的样子。 宋正文说,妈,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是我不好,我错了,我真后悔,不该和王芹发脾气,我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岳父对岳母说,你这个死老太太,怎么能这样说正文呢,咱们的女儿毛病也不少,快让正文进房间去吧,你啰唆什么呢! 宋正文连连说,妈说得没错,没错。 岳母这才对宋正文说,快去吧,话要好好说,不要急,夫妻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宋正文说,是的,我一定听妈的话,好好说。 说完,宋正文就进了房间。 岳父对岳母说,我看正文这孩子就是厚道,你这老太婆就不知好歹,老说一些没谱的话。女儿都嫁出去了,孩子都有了,哪能吵一个架就往娘家跑?这样影响不好,对他们夫妻的感情也不利,我看都是你惯的。 岳母说,就你懂道理,女儿受气了不回娘家,你让她流落街头呀? 岳父用手指点了一下岳母的脑门,就你护犊! 宋正文走进了房间,顺手把房间门关上了。 王芹见他进来,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你又不要儿子,还要老婆做什么! 宋正文笑着说,芹,谁说我不要儿子呢?我要,我都要,我没你们可怎么活呀! 王芹正在给孩子喂奶,孩子吃奶的响声温馨而又甜蜜。 王芹说,别说得那么肉麻,我受用不起,你回去一个人过吧,孩子和你无关,我会把他抚养大,这么几年,我和你也过够了。 宋正文赔着笑脸,芹,你怎么骂我都可以,我错了,你和我回去吧,我再不和你吵架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王芹说,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我一次一次地原凉你,可怜你,可你什么时候为我着想过?我一直认为,有了孩子后,或者你有所改变,没想到你还是那样子,宋正文,我真受够你了,我都不知道我是你妈还是你的老婆。 宋正文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心里说,宋正文,你不能发火,她说什么你也不能发火,这里不是发火的地方。 宋正文说,芹,我真的错了,我一定改,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改的。 王芹说,唉,你这话都不知说了多少遍了,我耳朵听得都起老茧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相信你说的话。其实,你并不是一个坏人,但你真的不适合结婚,更不适合当父亲,你只适合一个人过,那样你会更自在。 宋正文突然朝王芹跪下了,他说,王芹,你就跟我回去吧,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和咱们的儿子的,你放心,我这回一定说到做到,我要是做不到,有哪一点对不住你和儿子的,我一定随你发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绝对不会再干预你了! 王芹见他这个样子,长叹了一口气说,快起来吧,这样跪着多不好看,要是被外人看见了,你还有脸做人啊?唉,我看我就这个命了,好吧,我再成全你一次,和你回去。 说着,王芹就抱着孩子站了起来。 宋正文满脸欢喜的样子,他也站了起来,说,芹,你原谅我了? 王芹说,谈不上原谅不原谅,走吧,我们回去凑合着过吧,未来会怎么样,我也说不上来,走到哪步算哪步了。 宋正文说,芹,我来抱孩子吧。 王芹说,可别,你抱孩子我还不放心呢,快把门打开吧,我们走! 宋正文把门打开了,王芹抢先一步出了门,宋正文在后面,他的目光有些变化,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跟着王芹出了房间的门。 <er h3">59 尽管矮马的心里有很多的疑团,有很多的心事,但他不能够不捡垃圾。只要他一天不去捡垃圾,他就有挨饿的可能。矮马在地段医院的门外往里瞅,如果他能进入地段医院,医院里的垃圾桶里一定有不少能让他拿去换钱的东西。 矮马曾经不止一次地想混进医院的大门,但每次都被大门口的保安拦住了。 矮马想,保安是势利眼,他可以让任何人随便进出医院的大门,就是不让矮马这个捡垃圾的人进去,再多的人,他也可以一眼从人群中发现我,矮马难道就那么的抢眼吗? 矮马站在地段医院往里张望时,他看见一群人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往医院里走去,他们神情紧张,大呼小叫。看他们的装束,就知道是建筑工地的工人。矮马趁这个机会想混进去,但他还是被保安发现了,他过来一把抓住矮马说,出去! 矮马很无奈,只好出去了。 矮马站在医院的门口,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心里一阵辛酸:我想我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可我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再重活一回了,我只能好死不如赖活了,唐娜,你说对不对? 矮马那个幻想中的爱人根本就不存在,她也不可能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医院门口的那个保安见矮马还站在医院的门口,就朝矮马走了过来,他威严地对矮马说,捡垃圾的,别站在这里,快走开! 矮马说了一句,我又没有进医院里去,我为什么不能站在这里? 保安来气了,捡垃圾的,我让你走,你就走,否则有你好看的! 矮马说,你这个人太不讲理了,这是公众的地方,不是你们医院的,也不是你们家的,我为什么不能站在这里? 保安听了矮马的话,更生气了,他使劲地推了矮马一下。矮马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一下子围上来好些人,矮马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那么喜欢看热闹。 矮马跌倒在地是保安预想不到的,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太正确,但他的嘴还很硬,让你走你偏不走! 矮马的屁股摔痛了,他干脆就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再起来,矮马根本就没看保安一眼,也没再理他,甚至不想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时,有人开口了,你这个保安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一个残废人呢? 矮马一看那说话的人是个警察,他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矮马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他十分熟悉的一张脸,他就是矮马的同学,也是矮马的战友李大维。 矮马一看到他,心想,他怎么会出现? 矮马一下子转过了脸,矮马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矮马的脸对他而言是耻辱。 矮马心里突然响起了枪炮的声音,他心里颤抖着。 李大维对保安说,你这样是不行的,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向你们院领导反映。 保安马上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不敢再说什么了。 矮马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去。 矮马知道李大雅站在阳光下注视着自己离去的背影,他的目光是芒刺,刺得矮马后背疼痛极了。 李大维自言自语道,可怜的矮马。 矮马一瘸一拐地走在阳光的大街上,他身边过往的人们都神色匆匆。矮马想,他们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只有我的生命这么颓废,毫无意义,我就是一只肮脏的老鼠,城市的寄生虫,靠捡垃圾为生的城市垃圾! 矮马走着走着,就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当初埋在防空洞里的人是李大维,他现在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活着?天知道!这个假设对自己而言毫无意义。 矮马认为自己早就该死了,其实根本就不配苟活在这个国家和这个城市里,自己是这个国家的罪人,也是这个城市的耻辱。 矮马的父亲在他长大以后终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对矮马的严加保护让矮马变成了一个无比懦弱的男人,他意识到如果矮马一味懦弱和自闭下去,那么矮马不知怎么能够生活在这个社会上,父亲的顿悟也铸成了他一生中更大的一个错误,那就是使矮马成了一个罪人和一个废人。 父亲当初送矮马去当兵,就是想通过严酷的军旅生活改变矮马的心理,把矮马锻炼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但他错了,真的错了,矮马到部队后,胆子更加的小了。如果没有那场战争,一切有可能改变,那场战争没能使矮马成为一个光荣的战士,反而让矮马成了国家的罪人。 矮马不想多想了,想多了只会让自己更加的痛苦,会让自己活得更加的暗无天日。战火埋葬了矮马的灵魂和生活的勇气。而相反的,那场战火使李大维成了一个真正的战士和英雄,这和他小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雄心和胆识是十分吻合的。 矮马不想见到李大维,矮马真的不想见到他,只要一见到他,矮马的内心就会流血,矮马内心的那个伤口就会恶化,矮马就会把自己放置到一个审判台上,无情地审判和鞭笞。 他是一个证人,他目击了一个阳光的孩子是怎么样变成一个懦夫的,他同样目击了一个懦夫是怎么样变成国家的罪人的! 他的存在让矮马胆寒。矮马甚至产生了一个十分恶毒和自私的念头,如果他当初倒在了炮火之中,或许我现在会活得坦然一些,我会忘记那些压在我灵魂深处的耻辱和痛苦,可他没有死!他还在注视着我,审判着我。 <er h3">60 小舞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独自来到了阳光电影院门口。她想看一场电影,然后回家。 今天上午,王广大把她叫到办公室去了。 她一进王广大办公室的门,就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王广大端坐在那里,像一个威严的法官。而她小舞就像一个罪人,等待王广大审判的罪人。 小舞曾经想过,自己要是能坐在王广大那个舒适的真皮老板椅上,那她会给所有的员工加一级工资,会让他们吃得更好些,奖金也会发得丰厚些,让所有的员工都活得开开心心的,所有的惩罚都废除掉。但这是她一生中或许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想,胖姑娘小舞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姑娘。 王广大抬了抬眼皮,他的声音很冷漠。小舞,你在我们饭店干了多长时间了? 小舞说,一年零六个月。 王广大说,小舞,你认为我对你怎么样? 小舞说,王老板对我不错,如果不是王老板看上我,我根本就不可能到这里上班。 王广大话锋一转,既然你认为我对你不错,那你怎么就不好好对我,不安心饭店的工作,还七搞八搞呢? 王广大此话一出口,小舞就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马上要发生了,但她还是试探性地问,王老板,我怎么对你了? 王广大说,你难道自己不知道吗?你想想就清楚了。 小舞一副无辜的样子,王老板,我一直对你很尊敬,工作上从来都没偷过懒,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王广大冷笑了一声说,小舞,你知道为什么现在我们饭店的生意越来越淡吗? 小舞说,现在是淡季嘛。 王广大说,你懂什么叫淡季什么是旺季,为什么别人的饭店现在生意还是那么的好呢? 小舞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她认为自己也没有必要考虑这个问题。 王广大的声音严厉起来,他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这都和你有关,因为你和阿扁大厨瞎搞八搞,使阿扁大厨根本就没把心思用在菜上,他的心思全在你的身上了,你说你和阿扁大厨那一点臭事在饭店里谁不知道?下班了也不回去好好休息,还一起去喝酒,喝到天都快亮了,阿扁大厨哪有什么精神炒菜!你倒好,干脆装病不来上班。你以为我们饭店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小舞听了这话后,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她心里难过极了,阿扁真不是东西,一定是他在王广大面前嚼了舌根。王广大一定相信了他的话。阿扁把所有责任都推在了小舞的身上。小舞辩解说,王老板,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和阿扁大厨瞎搞八搞,真的没有,王老板。 王广大说,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我其实不想让你走,你找一份工作也实在不容易。但我没有办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饭店也有饭店的章程,我留不住你了,你怎么说你自己清白都没有用的,我和会计说好了,你去那里结账吧。 小舞的泪水滚落下来,她觉得自己的泪水滚烫滚烫的,灼伤了自己的脸颊。 小舞哀求王广大,王老板,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王广大叹了口气说,你快去结账吧,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你要替我想想,替饭店的其他人想想,不要因为你一个人影响了整个大局。 小舞知道自己求也没用了,她擦掉了泪水,默默地出了门。 她换好衣服后,就去会计那里结账了。小舞要走的消息很快在饭店里传开了,平常对她好的姐妹们都为她鸣不平。 小舞很感激大家,她对大家说,谢谢你们,我想回家,真的想回家,我以后会回来看你们的。 大家就没再说什么,她们也知道,就是为小舞出头也没有什么用处的。她们只是叮咛小舞不要忘了姐妹们,以后有机会再出来做。 小舞的眼中一直含着泪,说心里话,她真的舍不得星期五川菜馆,舍不得这些朝夕相处的姐妹们。大家把小舞送到了饭店的大门口。小舞突然转过了身,她重新进入了饭店,姐妹们不知她要干什么,也跟在了她的后面。 小舞径直走进了厨房,她看到大厨阿扁正在和一个厨师说着什么,小舞走到了阿扁面前,她对着阿扁的脸吐了一口口水,然后说,阿扁,你不得好死。 阿扁呆了,他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他没料到小舞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吐她一脸的口水。 小舞做完这些,就转身走了。 一个上午,小舞都在凡人东路上游荡。中午,她在一家小食店随便吃了一碗馄饨,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会儿,就来到了阳光电影院。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阳光电影院门外台阶一个角落上的矮马。 那个角落是个背阴处,阳光照射不到的背阴处。她朝矮马走过去。 矮马神情肃穆,小舞猜想矮马的心情也不好。 小舞走到了矮马的面前,矮马抬起头看着满头大汗的小舞,你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去上班? 小舞没有回答矮马的问题,她却问矮马,矮马,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矮马说,我在等一个人。 小舞又问,你在等谁呢?矮马说,反正不是等你,等一个永远不会再来的人。 小舞发现矮马的眼中充满了忧郁,小舞觉得在一刹那间,矮马的眼神是那么吸引她。 小舞重复了矮马的话,等一个永远不会再来的人。 矮马肯定地说,是的,永远不会再来的人,在从前,她经常在这个时间来电影院里看一场电影。 小舞坐在了矮马的身边,她说,矮马,你要等的那个人我认识吗? 矮马说,也许吧,她是凡人东路上最漂亮的女人。说不定她还在你饭店里吃过饭呢。 小舞说,是吗? 矮马点了点头,矮马又问,你为什么不去上班?你也想来看电影吗?我没有把那个人等来,却等来了你。 小舞说,我现在不想看电影了,我想陪你坐着,矮马,我被炒鱿鱼了。 矮马有些吃惊,怎么会呢? 小舞说,真的,我已经不再是星期五川菜馆的员工了。 矮马说,那你怎么办? 小舞说,我想回家。 矮马说,真的要回家吗? 小舞说,我其实心里很矛盾,我要回家了,我弟弟就上不了学了。他每个月都等着我寄生活费,他读书很用功,又很聪明,我不想让他没书读,那样会害了他一生。 矮马没有说话,他搓着双手,像是要搓出什么东西来。 小舞也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了矮马的双手上,矮马的双手不停地搓着,让她有些眼花。 过了老大一会儿,矮马说,小舞,你不要走,留在赤板吧,你会找到新的工作的。 小舞说,能吗? 矮马说,能,一定能! 小舞说,那我暂时不回家,先试试。 矮马说,应该试试。 小舞说,矮马,你的腿真的是在战场上受伤致残的? 矮马点了点头,小舞,我们不说这个,好吗? 小舞说,好的,那我们说什么呢? 矮马说,我刚才说我要等却再也等不来了的那个人叫唐娜。 小舞说,唐娜,我知道的,就是一年前被人杀死的那个漂亮女人。 矮马说,就是她。 小舞说,矮马,你和她有关系? 矮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小舞搞不懂了,你和唐娜到底有没有关系?你能告诉我吗,矮马? 矮马说,没有关系,好像又有关系。 小舞真的搞不懂矮马在说什么。 小舞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她说,唐娜好像和那个宋先生有关系。 矮马的目光顿时闪亮起来,小舞,你再说一遍,唐娜和谁有关系? 小舞说,和宋先生呀,就是和唐娜一起住在情韵小区的宋先生呀。 矮马说,你怎么能断定唐娜和宋先生有关系呢? 小舞说,就在唐娜死的前一天晚上,我看见了唐娜和宋先生吵架,那天晚上我很晚才下班,饭店里搞培训,我在一个街角,发现他们在争吵,吵得很凶,我怕他们看到我,就绕道走了。 矮马说,你这事有没有和警察说过? 小舞说,没有。 矮马说,小舞,你会不会认为是宋先生杀了唐娜? 小舞说,我从来没这么认为,要是宋先生杀了唐娜,警察怎么不抓他?警察又不是傻瓜。 矮马说,那如果警察没有证据呢? 小舞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矮马说,我会找到证据的。 小舞说,矮马,你比警察还厉害吗? 矮马一听小舞的这句话,他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舞见他不说话了,也不说了,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阳光下的大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矮马突然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他说,这种臭味怎么越来越浓了? 矮马的神色有些变化,令小舞捉摸不透。 小舞问他,矮马,你闻到什么臭味了?我怎么没有闻到呢? 矮马神秘地说,是一种尸体腐烂的臭味,你是正常人的鼻子,当然闻不到。 小舞说,难道你不是正常人?难道你是狗?狗的鼻子要比人的灵。 矮马说,可能吧,我是一条狗,无家可归的野狗。 小舞的心提了起来,你怎么会闻到臭味呢? 矮马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呢! 小舞说,难道凡人东路上此时有一具尸体在腐烂? 矮马又想到了宋正文,他难道是一个杀人的恶魔?如果是他杀了唐娜,那么他也许还会杀另外的人,那腐烂的尸体是不是也和宋正文有关呢?矮马想到这里有些毛骨悚然,他好像看到宋正文手中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尖刀在狂刺自己的身体,杀完他后,宋正文又拿着那把血淋淋的尖刀朝手无寸铁的小舞扑过去…… 矮马大叫了一声。 小舞问,矮马,你怎么啦? 矮马无言以对。他的内心在等待着,等待着将要来临的事情,他没有办法逃脱,就像命运一样,他没有办法改变。 第十二章 奇怪的味道从何而来 <er top">61 星期五川菜馆的老板王广大正在办公室里和饭店的大堂经理调情,突然他听到鸟叫的声音。 大堂经理觉得很奇怪,她说,哪来的鸟叫呀? 王广大的脸色有些慌张,他把大堂经理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你出去吧,我有急事。 大堂经理知道鸟叫声是从他办公桌中间的那个老是锁着的抽屉里传来的,她脸上表现出不快而又醋意的神色,是不是又有哪个骚娘们找你了? 王广大站起来,把她推到门口,他边推她边说,别瞎猜,我喜欢的就是你,我真的除了我老婆之外就只有你了。 大堂经理气呼呼地说,鬼才信! 王广大拉开了门,把大堂经理推了出去,又把门关上了,并且反锁上了。 大堂经理在外面骂了声,王八蛋! 王广大听到了她的那一声臭骂,他说,我他妈的就是王八蛋! 接着,他冷笑了一声。 他听到大堂经理的脚步声远去后,才回到办公桌前,自言自语道,这么晚了,还来什么电话! 他打开了那个平时紧锁的抽屉,取出了一直还在鸟叫的手机,打开了手机,他对着手机,压低了声音说,喂,发生什么事了?妈的! 对方不知道在说什么,十分的嘈杂,王广大说,你他妈的说清楚点。 王广大听着听着,额上就冒出了汗珠,他说,你别急,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跑,跑得远远的!你听到没有?对,跑得远远的!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我会和你联系的,明白吗?好,就这样。 王广大关掉了手机,把手机塞回了抽屉,锁了起来。 他半躺在老板椅上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他猛地坐直了身板,睁开双眼,恶狠狠地说了声,妈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显得慌乱,情绪有点失控。 <er h3">62 夜深了,天气还是那么的闷热,一点风都没有。矮马和小舞站在一个街角,看着星期五川菜馆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桑塔纳轿车。 小舞说,那是王广大的车,他一定要带冯经理去过夜了。 矮马说,你怎么知道? 小舞说,我们饭店的人谁不知道王老板和冯经理有一腿?其实,冯经理和很多男人都有关系。 矮马对小舞说,小舞呀,怪不得你会被王老板炒掉,你知道的太多了。 小舞沉默了。 矮马看到星期五川菜馆里出来了两个人,一个就是王广大,另外一个就是饭店的厅面经理,他们显然在争论着什么。他们站在车的旁边争论了一会儿之后,王广大就上了车,开着车一溜烟走了。 那个厅面经理独自站在那里,她看着王广大的车远去,像是有些失落,又有些无奈。 矮马对小舞说,小舞,别看了。我带你到李老二拉面店里去看看。 小舞问矮马,你要吃面? 矮马的胃里一阵翻腾,他说,吃什么面!我带你去看看,说不定他那里需要人手,我以前好像听他说过的。 矮马和小舞就来到了李老二的拉面店。在进入那条巷子时,他觉得那尸体腐臭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他忍受住这种气味的折磨,只想和李老二说完这事后马上离开。 李老二的拉面店已经打烊了,但他们没有关店门,还在打扫卫生。 李老二一见矮马进来就说,矮马,这么些天你怎么不来我这里吃拉面了!有时,我看你经过我店门口时匆匆而过,看也不往店里看一眼,是不是吃腻了我们的拉面了? 矮马说,有事,有事。 李老二的老婆在拖地板,她边拖地板边用目光在胖姑娘小舞的身上瞟。 李老二说,矮马呀,你现在想吃面可没得吃了,我都收摊了。 矮马说,李老二,我不是来吃面的。 李老二警惕地说,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矮马把小舞拉到了李老二的面前,对李老二说,这是小舞,你不是说过要招一个帮手吗?我看她挺不错的。 李老二的目光在小舞的脸上瞅了一会儿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招帮手呀?矮马,你记错了吧! 矮马云里雾里了,我是听你说过的。 这时,李老二的老婆发话了,她说,我们这小本生意,再招一个人不就多一份负担吗?我们两个人足够了,你们走吧。 矮马听了李老二老婆的话后,心里就觉得没戏了,他知道,李老二老婆说话是算数的。 矮马对小舞说,小舞,我们走吧,你会找到事做的,别灰心。 矮马和小舞就离开了李老二拉面店。 李老二也许觉得这样对他们有些于心不忍,他走到店门口,对他们说,矮马,如果我要找人,我会和你联系的。 矮马回头说了声,谢谢! 李老二的老婆对李老二说,李老二,你想打什么主意呀? 李老二笑笑,没言语。 矮马和小舞走出了巷子,他被那股臭味弄得异常的难受,他想到了酒:那天晚上,矮马觉得血腥味很浓,可黄小初请他喝完酒后,他就没有闻到那血腥味了,或许酒有奇效。 矮马对小舞说,小舞你回去吧,我想去买一瓶酒喝。 小舞看了看他说,我和你一起喝吧。 矮马不知道小舞为什么会和他这个废人在一起。 矮马说,好吧。 他们就去阳光电影院对面的一个小超市里买了一瓶廉价的高度白酒和一包花生米,准备找一个地方喝酒了。他们走出小超市的门,看到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飘过,那是唐娜? 可矮马再定睛往那里看时,那里已经空空荡荡的了。 矮马决定到地铁出口那边的绿地上喝酒,在那片绿地上的那棵很大的香樟树下喝,他和小舞就躲到香樟树的后面喝起了酒。 矮马敢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深夜里和一个女孩子单独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喝酒。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一人一口地喝着。 很快地,那瓶老白干就见了底。这瓶酒喝完后,小舞就醉了,小舞醉了就哭。她趴在他身上哭。他不一会儿也迷糊起来了。矮马抱住了小舞。 矮马说,唐娜,让我抱着你。 矮马好像听见了猫的叫声,他好像看见那只白猫就在他前面的草地上坐着,它琥珀般的猫眼看着矮马。 唐娜,让我抱着你!矮马这样说着,搂紧了小舞。 矮马把小舞当成唐娜了。 矮马似乎抱着的就是唐娜。 她冰凉的肌肤细腻而且迷人。 矮马说,唐娜,女人是什么我想知道,我真的想知道女人是什么。 矮马听见唐娜说,矮马,我让你知道,让你知道什么是女人。 矮马觉得自己的裆部燃烧着熊熊的烈火,这股烈火要烧掉他保持了三十多年的处男之身。 矮马和唐娜都站了起来,他们一起走向了矮马的狗窝。 矮马觉得一种巨大的幸福来临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幸福。矮马似乎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妙世界。 <er h3">63 王芹看着睡得香甜的孩子,心里涌起了一股甜蜜,母性的柔情被孩子可掬的睡态勾起来了。孩子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安详,这可爱的小生命让王芹的心颤动着,这是她的一切。 王芹凝视孩子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和幸福。 如果在孩子和丈夫之间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孩子。 想起丈夫,她就轻轻地出了卧室的门,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她来到了以前宋雅文住的那个小房间,宋正文现在住在这里。她和宋正文有个约定,在她还不能够和他做爱之前,他必须住在这个小房间里。小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冷,王芹知道宋正文怕热。 宋正文已经睡着了。 王芹说,这家伙睡了也不关灯。 她想把灯关了以后退出去,回卧室里睡觉。她突然听见宋正文在睡梦中说了一声什么,王芹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当然,那个女人的名字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王芹没有关灯,她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宋正文的床边。她看到宋正文身上赤裸着,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枕头,像是抱着一个女人。 他的脸显得很焦灼,王芹心里隐隐作痛,这个男人焦灼的脸让她难受。每次,宋正文和她做完爱,他的脸就会出现这种焦灼的神色,王芹就知道,宋正文要做出反常的事情来了。他会像个可怜楚楚的孩子一样,扑在她温暖而又柔软的怀里,轻轻地唤她妈。 第一次那样的时候,王芹心里颤动了一下,她抱着他的头,说,睡吧。 宋正文就会说,妈,抱紧我,不要放开我。妈,抱紧我,不要放开我,我怕,我怕。 王芹的母性被宋正文孩子般的声音唤醒了。 她抚摸着宋正文的头发说,乖,不要怕,我抱着你呢。 这时,宋正文就会哭起来,泪水打湿了王芹的胸脯。 王芹温柔地安慰着他,正文,别哭,我们现在好好的,你别哭,有什么好怕的呢。 王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内心世界。 一次两次这样,王芹可以接受,她可以理解为男人的恋母情结在作怪,也可以理解为男人在外面打拼,压力太重了,这样对他而言也是一种释放、一种缓解。但时间长了,王芹就感觉到了压力,而且有了一种恐惧感。 她曾试图探寻宋正文的内心世界,但都没有效果,宋正文把自己内心的东西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就不容别人进入。王芹本以为,只要有了孩子,让他感觉到自己做父亲的荣耀之后,也许他会改变,但这好像还需要时间。 王芹发现宋正文的嘴巴动了动。 她注视着丈夫的嘴巴,她想听他在梦中说些什么,她还想证实她刚才听到的那个女人的名字。 果然,宋正文又开始了梦呓。 宋正文说……唐娜,不要,你不要走,我害怕,害怕。那个魔鬼已经来临,来临……他挥之不去……他在缠绕着我……妈妈,你不要放弃我,妈妈,我好怕,好怕…… 王芹不知道宋正文在说什么,他语无伦次,满身汗水。 王芹心里十分的惊惧,她真搞不清宋正文的内心世界,她对宋正义的包容同情或者说是一种情爱好像快到尽头,王芹不敢再听下去,她悄悄地出了门,关掉了灯,回到了卧室里。她看了看安详地熟睡的孩子,内心异常的复杂。 她躺在了床上,心里一跳一跳的痛,她又起了床,把卧室的门反锁上了。这样,或许有了种安全的感觉。她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那个宋正文在梦呓中的名字一下闪现出来,唐娜!唐娜是谁? 这显然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而且这名字是那么的熟悉。 哦—— 王芹想起来了,就是和她同一栋楼居住的501房的那个唐娜。那真是个漂亮的女人,就连王芹这样标致的女人见了她,也会为她的美折服。她是一个单身的女人,据说,她的丈夫出国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还听说她出国的丈夫每个月都会打一笔钱给她,她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不知道她有没有工作,也不知道她一天在干什么。王芹有几次下班回来,看她抱着一只白猫在小区的水榭里走着。她抱着那只白猫轻移碎步的样子让人心动。 王芹想起来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一年前的一个雷鸣电闪的晚上被人杀了,而且碎了尸,碎尸的声音竟然谁都没有听见。第二天早上,是一个环卫工人在收垃圾桶里的垃圾时发现了她的碎尸。 王芹想到一个漂亮的女人竟然变成了一堆碎尸,她浑身颤抖起来,此时,她仿佛听到了一声猫叫。 王芹不明白为什么丈夫宋正文会在梦中叫唤那个死去的女人的名字,这让她更加不寒而栗,难道自己的丈夫和唐娜有什么关系?这不可能,如果有关系,她怎么一点蛛丝马迹都发现不了? 这也说不准,她经常出差,在她出差的日子里,宋正文和唐娜如果有什么关系,她是不得而知的,况且,宋正文是个把内心世界隐藏得很深的男人,他不可能让自己知道什么。想到这里,王芹心里充满了痛苦,她轻声地说,难怪我想要一个孩子,每次提出来,他都不答应,找很多借口拒绝,原来是心里有了别人,王芹呀,你真是个大傻瓜呀! 王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怀孕的情景,还有那股让她流产的怪味。她知道自己第一次怀孕的那天,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像过节一样提早下班,弄了许多好吃的,穿着漂亮的衣服,等待丈夫宋正文回来。她很少做饭的,一切家务都是宋正文在做,这一点上,宋正文的确是一个好丈夫。宋正文一回家,看到满桌的菜和打扮得像新娘的美丽妻子,十分的诧异,这是怎么回事?今天又不是谁的生日,也不是结婚纪念日,更不是什么节日,妻子的这种情景让他纳闷。 妻子娇媚地对他说,亲爱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 王芹以为自己的话会让宋正文狂喜,没有想到的是,宋正文听完这话之后,一下子怔住了,他的眼睛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色泽,他浑身颤抖着说,这,这,这怎么可能! 王芹还以为宋正文是惊喜过度了,但她错了,宋正文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 那顿丰盛的饭,宋正文动都没动。 那是个十分扫兴的夜晚,宋正文闷闷不乐地睡了。 那个晚上,王芹听到了宋正文的梦呓,他的梦呓语无伦次,王芹当时并没有在意。她只是伤心,丈夫宋正文到底是怎么了。 过了两天,王芹每次在宋正文回家后,就能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那种奇怪的味道像是止痛膏散发出来的味道,但又不完全是。如果在平常,王芹闻到了这种味道,会不以为然,但她怀孕后闻到这种味道就难受了,她不停地恶心呕吐,还肚子痛。她把家里所有有可能散发出这种奇异味道的东西都扔了,但那股味道却总是出现。每天,王芹都在寻找那股味道的源头,可她就是没有找到。不久,她就流产了。流产后,那股味道就消失了。她突然想起了宋正文的那个黑皮包,她忽略了那个黑皮包,她从来没有在那个黑皮包里寻找过。那种味道当初会不会是从那个黑皮包里发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是宋正文的一个阴谋,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王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一切都为了那个叫唐娜的女人? 王芹心里猫抓一样的难受。 这次怀孕,她心里要不是有准备,一发现自己怀孕就搬到父母家里去住,说不定那股味道还会重现。王芹想到这里,赶紧下床,走到婴儿床旁边,轻轻地抱起了自己的孩子。她要抱着孩子入睡,她害怕有什么东西会把她的心肝宝贝夺走,一切是那么的可怕,那么的出人意料。 而此时,在隔壁小房间里躺着的丈夫,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是魔鬼还是天使? <er h3">64 小舞清醒过来了。很静。她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身边躺着的矮马也赤身裸体。矮马还在沉睡。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酒气和一种腥味混杂的气味。她的头很痛。小舞有些害羞,又有些害怕。她有一种犯罪感,她匆匆地穿好衣服就走出了治安亭,小舞把治安亭的门关上了。 她站在寂静的街上,心想,自己该往哪里去? 这时,一辆警车呼啸着而去,那警笛声和车顶闪动的警报灯让小舞心里一阵一阵地打颤。 但小舞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阿扁,你这个混蛋,我的第一次宁愿给矮马,也不愿意给你。 想到这里,小舞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十分残忍的笑容,她的泪水滚落到她残忍的笑脸上,小舞的脸就像是暗夜里的花朵,隐秘而娇妍。 小舞转过身,她发现自己对面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袍,睡袍的胸前绣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她的手上还拿着一只红色的童鞋。 小舞的眼睛闪动着惊恐的色泽,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泪水也凝固了似的。她的嘴巴慢慢地张大了,她说出了两个字:唐娜—— 第十三章 危险正在悄悄临近 马从凡人东路地铁站的地下通道穿了过去,从另一个出口出来时就到达了古美菜市场。 一大清早,紫罗兰洗头店的老板娘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她骂了一声,妈的,是谁呀! 她不想去接电话。老板娘使劲地踢了丈夫一脚,快起来,去接电话。 丈夫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走到放电话的地方,拿起了电话。 他听了一下就对老板娘说,是找你的。 宋正文说,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会想着我吗? 黄小初和另一个警官来到吴肥婆家门口时,吴肥婆家门口围满了人。黄小初他们挤了进去,他看到了矮马。 老板娘又踢了一脚倒头便睡的丈夫说,死猪,你有没有办法,快去给我弄两千块钱! 她丈夫说,我到哪里去弄! 老板娘想了想,连忙拨起了电话,她心里着急呀,她得赶快找人借两千块钱去救朱雀儿出来,否则,朱雀儿不知道会怎么样。她十分担心朱雀儿。 吴肥婆的邻居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 矮马坐在那块绿地中间的香樟树下,回忆着夜里发生的事情,他内心十分的羞愧,觉得对不起小舞。矮马醒来后就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他想他会找到她的。可他找到她后,该对她说些什么?矮马认为自己是个麻烦的人,他从小就给很多人带来了麻烦,结果,他们都抛弃了他,包括他的父母亲。矮马从那个部队的看守所回家后,他的父母亲就愤怒地把他赶出了门,他的兄弟姐妹也不认他了,他是个给他们带来耻辱的人。矮马觉得自己又一次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我该怎么办?没有人会给我指明一条道路,我为什么不和唐娜一起离去?我不知道在尘世的另一边,唐娜会不会接纳我,我会不会找到她?还有,我会不会在那里碰上我的父亲?他还会不会成为我的父亲?……矮马想到这些就心乱如麻。 那股浓郁的尸体的腐烂气味在矮马醒来后变得越来越浓。 矮马被很多事情困扰着,为什么这个夏天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难熬?他的心承受着太多的负担。他想,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负担?为什么?谁能回答我? 矮马坐在香樟树下,这个世界上来来往往的人根本就无法理解他的心情。 矮马突然看到了宋正文,他正准备走下地铁站。 李老二说,矮马,你干什么去? 宋正文站在那里,朝矮马看了一会儿。 矮马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他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和仇恨过这个平常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人。 矮马眼前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情景。这是雷鸣电闪的一个风雨夜,好像也是夏天的一个晚上。在这个晚上,他肯定是逃离了治安亭,他记不起自己去了哪里。 有一个男人进入了唐娜的房间。 唐娜那时正洗浴完毕,她在镜子前梳理着湿湿的长发,然后用电吹风把那头秀发吹干,她穿的睡袍是白色丝绸的,胸前绣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唐娜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熟透了的苹果的香味,那是她与生俱来的体香。 那个男人进入唐娜家里之后,看到了镜子前的唐娜,他被唐娜无与伦比的美吸引住了。 男人的眼中出现了饿狼般的光芒,他朝唐娜扑了过去,男人撕碎了唐娜身上的白色睡袍。唐娜在男人的魔爪下挣扎着,她的喊叫声被窗外的雷声淹没了,男人掐住了唐娜的脖子,直到她口吐白沫而亡。 男人看着唐娜死后还美丽无比的躯体,他的眼光变幻着各种不同的颜色。他已经毁灭了一个美丽的生命,他要把这美丽的躯体也毁灭掉……男人一刀一刀地疯狂地砍着唐娜的躯体,血肉溅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窗外雷声大作,仿佛在掩盖一个人的罪恶,又仿佛在为一个美丽生命的消失而鸣不平……矮马不能断定那个雷雨之夜闯入唐娜家里的男人是谁,也许真的是那个令他害怕的宋正文,也许就是他自己。 宋正文下了地铁,矮马已经看不到他了。矮马站了起来,他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往那片老居民区里走去。矮马被那股浓郁的尸体糜烂的臭味吸引着,一下子不能自拔了,他暂时挥别了那些纷乱的情绪,坚定地朝那个老居民区里走去。矮马心里说,矮马一定能到一个地方,找出那腐烂味的源头。 矮马不知道那种神秘的力量来自何方,也许是来自他脆弱的内心深处。 宋正文像往常一样用针尖一样的目光刺了他一眼,矮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心里说,宋正文,你是杀害唐娜的凶手!他想冲过去抓住宋正文,他想为唐娜报仇,但是矮马没有这个勇气! 古美菜市场吴肥婆的那个摊位还空着。 矮马听到有人在说,今天怎么有一种难闻的味道? 有人说,你看到了吗,矮马过来了,可能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这么热的天,他说不定一个夏天都不洗一次澡,身上没有臭味才奇怪呢。 又有人说,不可能吧,这种臭味很奇怪的。 矮马没有理会他们说的话,他们说的话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矮马要从李老二拉面店的那条巷子进入老居民区,他感觉到那股腐臭味就在那里面。矮马经过紫罗兰洗头店时,洗头店的门还紧闭着,矮马想,那个叫朱雀儿的洗头妹不知有没有闻到腐烂的臭味。 老板娘一听电话就跳了起来,朱雀儿,你再说一遍,你在哪里?……什么?在派出所?你他妈的怎么搞的!……你找死呀,什么,两千块罚款?……你这个臭婊子,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做这种事,你偏要去做!……你在哪里做的?……不是在店里?你要是在我店里做这种事,看我不杀了你!……我哪里有这么多钱,房租也刚交过,你要我去抢呀……什么?你说什么?大声点!……他妈的,你哭什么呀,敢做就敢当!……你不要哭了,好吧,你不要哭了,我马上过去,我的小姑奶奶,你真是该死!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什么了,你这样折磨我,老给我找麻烦?……好了,你别哭了,我马上去!老板娘放下电话,骂了一声很难听的话,然后说,这不要我的命吗!两千块,我到哪里去找呀! 矮马在路过李老二拉面店时,李老二叫住了他。 吴肥婆对他不错,矮马最初来到这里捡垃圾时,这里的几个捡垃圾的外乡人欺负他,是吴肥婆帮他出头让他们不敢放肆的。那时的吴肥婆还是真正的肥胖的女人,比小舞还要胖,而且个子又高,往那里一站,确实能威慑住人,就连男人也会惧她三分的。不知怎的,她会变成这么瘦,那种奇怪的病折磨得她不成样子了。 矮马说,你难道没有闻到那股臭味吗? <er h3">66 他们看到楼板上全是凝固风干了的血块。 李老二奇怪地看着矮马,矮马没理他,继续往前走。李老二在他身后说,矮马,你让小舞来我这里做吧,我家里的母亲生病了,我老婆要回老家去照顾她一段日子。 他送她们出派出所大门时,还对朱雀儿说,你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做人。 矮马顾不了小舞了,此时,他的目标是那腐臭味的发源地。 王芹说,请帮我找宋正文接电话。 这腐臭的味道真的是从吴肥婆的家里散发出来的,矮马站在吴肥婆家的门前,可以感觉到那腐臭气味正从吴肥婆的门缝里往外冒。 矮马大声地喊,吴肥婆—— 矮马想,此时小舞会在哪里? 矮马于是就大声地喊着吴肥婆的名字。 矮马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他希望能把吴肥婆给喊出来。 矮马在老居民区里七拐八拐就来到了一栋两层楼的老楼面前,这栋两层楼的小楼不就是吴肥婆的家吗?他有些吃惊。 哪怕矮马喊破了嗓子,里面也没有人回答他。 矮马没有把吴肥婆喊出来,却惊动了许多吴肥婆的左邻右舍。他们走出来质问他,矮马,你在这里瞎喊什么呀? 其中一个老太婆对矮马说,矮马,吴肥婆不在,她走了。 没有人答应他。矮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吴肥婆家里腐烂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是不是吴肥婆死在里面了? 李老二说,闻到了呀,不知道哪来的臭味,今天一开店门就闻到了。 矮马又问,你们闻到腐臭的味道了吗? 有人说,闻到了,好像是死老鼠的味道吧,这里老鼠那么多,有这种味道也是很正常的。哪一天我们折迁住上高楼了,就自然闻不到这种死老鼠的味道了。 矮马倔强地说,你说错了,这不是死老鼠的味道,而是死人的腐臭味。 他接过了那张纸,看了起来,他边看边神情凝重起来。他看完了那张纸后,拿着那张纸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的声音也颤抖着,宋正文这是怎么了?他走了吗? 矮马又说,说不定吴肥婆死在里面了,你们还蒙在鼓里呢。 那些吴肥婆的邻居们都十分的惊惶,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问题。矮马很自然地把这腐臭的味道和前几天的血腥味联系在了一起。矮马于是提议大家把吴肥婆家的门弄开,到里面看个究竟。 吴肥婆的邻居们意见不一。 有的同意矮马的意见,有的不同意,他们认为这样进去,要是没发现什么,吴肥婆的儿子阿三回来他们不好交代,因为阿三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惹不起的人物。 矮马说,你们快拿个主意吧,你们希望这腐臭的味道一直在这片地方存留下去吗? 大家都认为矮马说得没错。 有一个人说,报告派出所吧。 大家都觉得这个提议很好,矮马心里却有一丝不快,他不喜欢见到派出所的人。 <er h3">67 黄小初送走朱雀儿和她的老板娘之后,回到了办公室。朱雀儿让他头痛,这个女孩子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拉客,被派出所的一个便衣抓住了。黄小初罚了她两千块钱就把她给放了,还教育了她一番。朱雀儿不想在紫罗兰洗头店里干了,但回乡身上又没有钱,她平常赚的那点钱早花光用光了,不弄点钱回乡觉得白来了一趟,就萌生了去拉客的念头,没想到就碰到了枪口上。基于朱雀儿没有案底,又没有拉到客构成卖淫的事实,他还是以教育为主,放了她。这一点上,李大维所长也和他的意见一致。 朱雀儿哭得眼睛都肿了,她那样子让黄小初心里很难过。 老太婆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朱雀儿连连点头。 老板娘不停地骂她,黄小初还让老板娘不要骂她了,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只要好好改正就可以了。 黄小初正在办公室里看一份报纸,电话铃突然响了。 他接了电话。他一听,马上做了记录。做完记录,他马上来到了所长办公室。 李大维一见黄小初,就笑着说,小黄,有什么事吗? 黄小初说,老居民区那里有人打来电话,说吴肥婆家里发现了尸臭。 李大维皱了皱眉头,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他说,你赶紧带一个人过去看看,如果有什么情况,赶紧报告。 黄小初说了声,好的,我马上过去! 李大维好像想起了一件什么事,小黄,矮马那边怎么样? 黄小初说,他不愿意参加工作,他好像习惯了现在的这种生活。 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呀。 矮马说,不知道。 有人对黄小初说,矮马说吴肥婆死在了里面。 他的话音刚落,有人就去撬吴肥婆家的门了。 矮马一见到黄小初,就神色慌张起来,但他又不能不回答黄小初,他说,吴肥婆家里散发出尸体腐烂的气味,我就断定吴肥婆死在了里面。 黄小初也闻到了那股尸体腐烂的臭味。他说,把吴肥婆家的门撬开吧。 黄小初让所有人都在外面,不要进入。他和同伙两人就进入了吴肥婆的家。吴肥婆破败的家里结满了蛛网,一看就有一段日子没有人打扫了。那股浓郁的尸体腐烂的臭味充满了整个房子。 门很快就被撬开了。 接着,他就把电话拿到了老板娘的床头。 黄小初走到楼梯口时,看到了楼梯的底下有一大摊凝固的血,血当初是顺着楼梯流下来的。 他们忍住尸臭引起的恶心,一步一步上了楼。 李大维沉思了一会儿,他说,我知道了,你赶快去吧。 阁楼上乱七八糟的,那张古老的大床上躺着一具腐烂了的尸体,尸体上还有蛆。 黄小初忍住不让自己吐出来,他看到了这具尸体,这不是吴肥婆是谁?他看到吴肥婆的心口插着一把剪刀。吴肥婆的确死了,但她是怎么死的,目前还是一个谜。 他马上给所里打电话,报告了这一死亡事件。 黄小初和那个民警下了楼,走出了门口,他们把现场保护起来,等待所里的人赶过来。黄小初出门后,在寻找矮马,可他没有在人群中发现矮马。 矮马呢?他问一个人。 黄小初问矮马,你怎么知道吴肥婆死在了里面? 人们就开始寻找矮马,但他们谁都没有找到矮马。 矮马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谁也不知道矮马跑到哪里去了。 黄小初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吴肥婆的死会不会和矮马有关呢?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感到心惊肉跳,如果是矮马杀了吴肥婆,那么,矮马杀人的动机是什么?他那样一个胆小如鼠的人怎么会有勇气把一把剪刀陷入一个老人的胸膛? 黄小初又想起了一个人,那人就是吴肥婆的儿子阿三,他此刻在哪里?那个混蛋曾经把他母亲打伤过,黄小初还因此抓过他。黄小初甚至想,也有可能是阿三把他自己的母亲给杀了。这个想法更让黄小初心惊肉跳。 <er h3">68 宋正文坐在办公桌前,他在一张白纸上涂写着什么。桃子看他脸色苍白,眼睛血红。这种样子让桃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宋正文这段时间明显地消瘦了。刚才,宋正文和老板吵了一架,弄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觉得奇怪,宋正文吃了豹子胆,难道不想混了?怎么敢和老板吵架!况且,他也从来没有和老板吵过架,老板也对他不错。 宋正文和老板吵得很凶,可大家都不知道因为什么。有人分析,宋正文是在家里碰到什么问题了,加上最近自己的业绩不好,就和老板干上了。但谁也分析不出来宋正文的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宋正文工作之外的情况。桃子想和宋正文说几句话,但她不知怎么开口。 她没开口,宋正文却对她开了口,桃子,你和我共事了这么久,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桃子看着宋正文,宋正文边在那张白纸上写着什么,边和她说话,说话时,他头也没抬。桃子笑了笑说,宋经理人不错,对我又很关照。 桃子说话时,心里对他还是有所戒备的,所以桃子不敢说得太多。 宋正文又说,桃子,如果我哪一天离开了,你还会想着我吗? 桃子考虑了一下说,宋经理,你不会离开的,你要是离开了,我可怎么办呀? 矮马说,她去哪了? 桃子说,那还用说吗?我一定会想着宋经理的。 宋正文说,真的吗?我真的会让人那么记着吗? 桃子说,真的。 宋正文说,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很多人离去,如果都记着,是不是心里的负担大沉重了?人心里的空间能有多大呢?有时,就那么一个人就把它填满了,它应该留给你最重要的人的,所以,你记着,桃子,如果我离开了,你还是把我忘记了吧,千万不要记着我,我不是个能让人记住的人。 桃子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揣摸着宋正文话中的含义,但她怎么也分析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宋正文又说,其实,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都是孤独的、无助的。 桃子还是没说话,他觉得今天宋正文的话特别多。宋正文不说话了,他在写着他的东西。 过了约摸二十分钟,宋正文写完了那份东西,他把那张纸交给了桃子,面无表情地对桃子说,桃子,我走了。你帮我把这份东西交给老板。 说完,他就开始收拾一些东西,他把收拾好的那些东西放进了那个黑皮包,然后就出了门。他刚走出门,又折了回来,站在桃子的面前,声音有些凄凉,桃子,我最后和你说一句话。 桃子有些发呆,她不知道宋正文为什么会这样,他最后一句要和自己说的话是什么? 她听见宋正文说,桃子,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忘记苏茜黄酒吧,忘记那个地方,忘记一切你不该记忆的东西,包括过去的痛苦和欢乐,那样你会活得更真实,更解脱。 这次,宋正文就真切地走了。 桃子呆立在那里,她觉得宋正文说的最后一句话十分的真诚,好像是肺腑之言。在那一瞬间,桃子产生了把他最后一句话记下来的念头,但她没有那么做。桃子呆呆的都忘了跟宋正文说一声再见。宋正文真切地走了,他还会回来吗? 桃子在宋正文走后好长一段时间,才记起宋正文嘱咐自己的事,她才记起自己的手上还拿着宋正文给她的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她坐了下来,看起了那张写满字的纸,她轻轻地读了起来:尊敬的洪总,我在你的公司里干了两年多,你对我的栽培让我永生难忘。每个人心里或者都有一段隐秘的历史,这段隐秘的历史随时都会重现,会左右他的一切。我没有办法面对自己那段隐秘的历史。洪总,我走了,我不希望你记着我,因为我是一个不值得他人记忆的人,无论如何,我都要请你忘记我。特别是在夜晚的时候,请你一定不要想起我,那对你而言是一种灾难。天空的颜色总在改变着,我的天空此时是一片漆黑,我希望再次迎来一片晴空,但看来是不可能了。我离开后所做的一切都和你以及你的公司无关了,从你看到这封信起,我已经不再是你公司的员工了。洪总,多多保重,我多么希望和你以及所有正常的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呀,可这不可能了……桃子读完这些文字,马上站起来,冲出了办公室。 她来到了老板的办公室门口,来不及敲门就闯了进去。 洪总有些吃惊,他的口气有些责备的意思,桃子,你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桃子把那张纸递给了洪总,说话时因为紧张有些结巴,洪总,你,你看,这,这是宋经理留下来让我给你的。 洪总说,什么东西呀? 黄小初只有等法医过来鉴定之后,才能知道吴肥婆是他杀还是自杀。 桃子说,他,他走了,宋经理今天很反常的,其实,这段时间,他都是和往日不一样的。 洪总马上拿起电话,拨宋正文的手机。电话里传来这样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拔…… 洪总默默放下了电话,他觉得自己的头很痛,他不知道宋正文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朝桃子挥了挥手说,桃子,你回去工作吧,这事对谁也不要说起,切记,切记! 桃子的眼睛扑闪了几下说,洪总,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对谁也不会说这事的。 <er h3">69 王芹觉得自己的眼皮老是跳,一会儿左眼一会儿右眼,她弄不清这是什么兆头,是灾还是福,或者什么也不是,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的缘故。王芹知道今天晚上凡人东路这一片要停电,她让宋正文回来时要买一些蜡烛回来,不知道他会不会忘记,她知道宋正文这些天总是精神恍惚。她拨通了宋正文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她问王芹找哪位。 矮马走入了巷子,巷子里冷冷清清,和大街相比,简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仿佛有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某种味道。 那女人说,对不起,宋经理走了。 王芹问,请问他去哪里了? 那女人说,不知道。 王芹放下电话后,又开始拨宋正文的手机,可电话里传来这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王芹想,宋正文这家伙会到哪里去呢?他在外面会不会还有女人?说不定他去那女人的怀里叫妈了……想着想着,王芹就烦躁不安起来,王芹觉得宋正文心里埋藏着太多的秘密,她一无所知的秘密。王芹的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点,她在考虑是不是该和宋正文过下去了。 孩子突然哭了。王芹赶紧抱起了孩子,撸起了衣服,给孩子喂奶,孩子一叼上母亲丰肥的乳房马上就不哭了。王芹突然发现儿子吮吸她奶头的样子和宋正文特别的像,她心中哀鸣了一声,这孩子可是宋正文的亲骨肉呀! 她想起自己在没有怀上孩子的那些日子里,宋正文尽管在夜里做出一些让她恶心的事情,但他们的婚姻生活应该算是美满的。她觉得现在变了,一切都在改变,她不知道这改变的根源在哪里。她好不容易把儿子哄睡了,就把他放回了婴儿床,她坐在儿子的旁边,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她站起来,出了房门,来到了宋正文的书房里。她在宋正文的书房里翻着东西,希望找到一点宋正文背叛她的蛛丝马迹,但她的内心深处,又希望什么也找不到,她真的希望自己对宋正文的猜测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书房里,宋正文的抽屉都没上锁,她挨个挨个地翻着。 几个抽屉他都翻遍了,连日记本里夹着的小纸片也检查过了,就是没有找到任何她需要的东西。 最后,王芹打开了宋正文的手提电脑。她在宋正文的手提电脑里寻找着她需要的东西,她一个一个文件夹打开来看,什么也没有。 王芹有些搞不明白了。自己难道错了?真的错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此时的宋正文内心正在产生质的变异,一场危险在向她们母子悄悄临近,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又那么顺理成章。 第十四章 大火无情地吞没了一切 <er top">70 朱雀儿听说吴肥婆死了,脸色铁青。 整个凡人东路,吴肥婆的死讯像风一样流传,各种各样关于吴肥婆死因的猜测也不胫而走。 有人说是矮马杀了吴肥婆,也有人说是朱雀儿杀了吴肥婆,还有人说是吴肥婆的不孝子阿三杀了吴肥婆…… 朱雀儿魂不守舍地坐在洗头店的沙发上,老板娘对她说,朱雀儿,他们怀疑你杀了吴肥婆,这可怎么办? 朱雀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正是她担心的事情。 翠翠说,吴肥婆死了那么久才发现,怪不得我老是看见她的脸贴在门玻璃上,真吓人!不过,朱雀儿,你不用担心,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老板娘对翠翠说,你少说话,你不说话难道会把你当哑巴卖了! 翠翠嘟哝了一声,我也没说什么呀! 朱雀儿说,可是鬼已经敲过门了。 翠翠问,你说什么? 朱雀儿没有回答她。 老板娘说,好了好了,什么也不用说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听天由命了!是福是祸都是躲不过去的。 朱雀儿的眼中闪动着泪花,她真后怕自己听信了那个混蛋阿三的话去管吴肥婆要钱,可后怕有什么用,事到如今,可没有后悔药吃的了。 朱雀儿说,看来,我真的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老板娘一听朱雀儿的话,马上说,朱雀儿,你可不能走,保你出来的两千块罚款我还是和人家借的,这债不还清,你是千万走不得的。 朱雀儿的眼泪滚落下来,她说,这可怎么办? 老板娘说,还能怎么办,好好地安心干下去呗,反正你没有杀吴肥婆,你有什么不好办的。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警车的声音,朱雀儿吓坏了,她说,不会是来抓我的吧?我可没有杀吴肥婆呀! 说着,她就爬上了小阁楼。 老板娘和翠翠也吃了一惊,有些不知所措。当她们看到几辆警车停在了对面的星期五川菜馆时,老板娘和翠翠才松了一口气,心中的那块石头落了地。 老板娘朝阁楼上说,朱雀儿,下来,不是来抓你的,你真的不要怕,你没有杀人,警察也不会乱抓人的。 可朱雀儿没有下来,她趴在床上痛哭起来。 老板娘和翠翠没有上楼去劝朱雀儿,她们走到了门外,看对面星期五川菜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看见很多警察荷枪实弹地冲进了星期五川菜馆,那些警察在里面搜查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警车一辆一辆地呼啸而去。 朱雀儿听着警车呼啸而去,停止了哭声。 警车开走后,很多人围在了星期五川菜馆外面看热闹,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老板娘和翠翠没有过去,她们还站在那里看着。 翠翠说,星期五川菜馆一定有人犯事了。 老板娘说,你尽说屁话,没人犯事为什么一下子会来那么多警察! 翠翠说,那天晚上,我们没有犯什么事,那为什么也来了警察? 老板娘说,你懂个屁!那天晚上是例行检查,今天这阵式可不一样,不光是犯事了,而且是犯大事了。 翠翠说,老板娘,那边过来一个人,你问问他,星期五川菜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板娘说,你自己不会去问! 翠翠说,好,我来问,不就是问一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人走到了眼前,翠翠走上去,堵住了他,师傅,请问那边饭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那人说,哦,是饭店的老板惹事了,听说人已经逃了,没逮着。 翠翠又问,那王老板到底犯什么法了呀? 那人不耐烦了,我哪知道!你要搞清楚的话,去局子里找警察问吧,他们知道。 那人就扬长而去。 老板娘说,翠翠,别看了,进去吧。 翠翠边进屋边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王老板这样的人也会犯罪,可就不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抓到了不知会不会被枪毙。 <er h3">71 宋正文离开公司后,就把手机关掉了,放进了那个看上去沉甸甸的黑皮包。宋正文拦下了一辆的士,他坐上车后一言不发。 的士司机看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好像中了邪一样,如果在晚上,这样的客人会让司机产生拒载的心理,纵使在白天,司机对这样的客人也极为防犯。 司机开动了车,他问宋正文,先生,请问你到哪里? 宋正文扭过头问他,你说什么? 司机说,先生,请问你要到哪里? 宋正文这才说,苏茜黄酒吧。 司机说,是在酒吧一条街那边吧? 宋正文目视前方,他没有回答司机。 司机又说,酒吧白天好像不开门的吧? 宋正文仿佛在考虑着一个诡秘的问题,他根本就不屑回答司机的问题。 司机心里说,怎么在大白天碰到鬼了,这个人真是奇怪,把他拉到那里就妥了,可别再问他什么了。 司机边开车边用眼角的余光监视着他,怕他一下子从那包里掏出一把刀什么的朝自己刺过来。 宋正文觉得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他眼前黑乎乎的一片,这分明是个天上挂着一个明晃晃太阳的白天呀! 他喃喃地说,天怎么黑了? 司机一听宋正文的话,更提心吊胆了,他没有回答宋正文,还是边开着车边提防着宋正文。 宋正文看到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光环,光环里走来一个女人,他又说,你,你来了?你从哪里来的呀? 司机听了他的话,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认定自己今天是拉了一个神经病。 那个光环消失了,宋正文仿佛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哭声,他惊惶地睁大了眼睛,他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光环,在光环里,他看到一个男人口里说着话,双手掐住一个男孩的脖子。男人说,我掐死你这个孽障!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讨债的鬼!那个男孩绝望地睁大着双眼。 宋正文说,爸爸,你放过我吧,我不是讨债鬼!我是你儿子! 司机吓坏了,这人真是个神经病!但他不敢停车让宋正文下来,他怕自己不顺着这个顾客的话会造成不良的后果。 那片黑暗和光环消失了,宋正文又看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 宋正文浑身大汗,他心里说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要过正常的生活,我不要这样! 司机好不容易把宋正文拉到了酒吧一条街。 他找到了那个叫苏茜黄的酒吧。 他把车停好后就对宋正文说,先生,你到地方了。 宋正文下了车,他连钱都没给就下了车,他就在苏茜黄酒吧的门口,木然望着那紧闭的门,有行人从他的身边经过。 司机心想,自认倒霉吧,走! 司机就一溜烟地开着车跑了。 宋正文站在那里,他眼前又出现了片黑暗,黑暗中渐渐地出现了一点亮光,那是苏茜黄酒吧的烛光,然后,烛光中闪现出一张妖媚的脸,那是唐娜的脸。是的,是唐娜的脸。他就是在这个地方认识唐娜的。他们在那冬天的夜晚喝到深夜,完事之后,宋正文送她回家,他没想到唐娜竟然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一栋楼里。宋正文喃喃地说,唐娜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出现?难道你是给我送来魔鬼的使者? 宋正文发现一切都消失了,还是一个阳光灿烂的白天,现在,他该往哪里去?对,去那个街角。 宋正文来到那个街角,那是离情韵小区不远的一个街角,那个晚上的事情历历在目。唐娜一个电话把他叫了出来,他知道唐娜为什么不再让他进她的家门,而是把他叫到了这深夜的街角。就在不久前的一个晚上,宋正文的妻子那天出差在外,宋正文来到了唐娜的家里。 宋正文喜欢唐娜的家,唐娜的家里充满了一种情欲和芳香。他在这里和唐娜偷偷地度过了好几个让他满足的夜晚,心灵和肉体的满足。当他和唐娜做完爱之后,他就伏在唐娜的胸前哭泣,他说着一些话,唐娜听了十分的兴奋,她抱着他,说,乖儿子,你是我的乖儿子,不要怕,睡吧,妈妈和你一起甜蜜地入眠。 可是,就在那个晚上,他和唐娜喝完第一杯红酒之后,唐娜兴奋地告诉他,她怀孕了。 当时宋正文呆了,怎么会这样子? 唐娜说,我喜欢孩子,我早就想找一个人和我生一个孩子了。 宋正文惊惶极了。黑暗的潮水向他涌来,要把他淹没,他说,不,不要让他降生! 唐娜几乎和他脸贴着脸,她说话时的口香宋正文也闻得到,唐娜说,正文,你不用害怕,我只是要一个孩子,我不要你负责任,我也不会破坏你的家庭,我只是要生一个孩子来玩,来陪我度过一天又一天的孤独。 宋正文推开了她,不要,不要! 唐娜笑了笑,她就进洗手间去了。 这时,那只白猫朝宋正文扑过来,它本是想对宋正文亲热一下的,没想到宋正文伸出了双手,死死地掐住了猫的脖子,活活地把这只可爱的白猫给掐死了。 他边掐边喘着粗气说,不能让你降生,不能让你降生!你夺去了我的爱,夺走了我的一切! 唐娜从洗手间里出来时看见了这惨烈的一幕。 从那以后唐娜就不让宋正文进她的家门了。 那天晚上,唐娜把他约了出来,在这个街角两人大吵了一顿。唐娜对他说,你阻止不了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阻止不了的,我们俩绝交吧。 宋正文愤怒极了,他和她吵架的过程中,没有发现有人看见他们。 宋正文此时独自地站在这个街角,他的心被一支箭射中了。他想,自己该不该去母爱医院?他不想去了,那是个让他内心疯狂的地方,他只要一看到那些孩子,心里就会产生一个罪恶的念头:掐死他们。他记得在王芹生孩子的头一天晚上,他去了母爱医院,他离开时,路过一个病房,他看到里面的一张婴儿床上躺着一个孩子,没有大人护着,也许她的母亲去上厕所了。他提着那个黑色的大皮包进了那个病房,他看着这个可爱的女婴,眼中迸射出邪恶的光芒,他的眼皮不停地抖动,他伸出了手……不,不,我不要这样做! 宋正文突然离开了那个街角,在大街上狂奔起来,他跑到了凡人东路那个地铁站的出口。 他看到了那个垃圾桶,他心里说,矮马呢?那个残废人矮马呢?他一定发现了我的秘密,一定的! 宋正文记起了妻子第一次怀孕时的那件事情,那时唐娜还鲜花一样活着。 有天晚上,他刚下班回来,刚出地铁站,就看到矮马拦住了自己。 矮马笑着对他说,宋先生这东西是你的吗? 矮马的手伸过来,宋正文发现了一个麝香。 宋正文的脸色变了,他说,矮马,你在哪里捡到这东西的? 矮马说,在那个垃圾桶里。 宋正文说,我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呢? 矮马说,你忘了,你上午上班时,我看见你从黑皮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扔进了一个垃圾桶,我等你走后过去捡起来一看,发现这是贵重的药材,你一定扔错了,把贵重的药材当成垃圾扔掉了。我想你扔错了这么贵重的药材,一定会很着急的,所以我就收好了等你回来给你。 宋正文的脸在听矮马说话时换上了一副笑脸,他文质彬彬地说,矮马,这不是我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我的东西,我也没有扔这东西,你一定是看花眼了,谢谢你哦! 宋正文就走了。 他把满脸迷惑的矮马扔在了那里。 宋正文想,矮马一定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自己的一切秘密他一定都知道了,这该死的矮马,难道他是魔鬼派来监视我的人?是那些折磨我的人的帮凶?一定是的!他还有那只红色的童鞋,那只红色的童鞋是唐娜的,怎么会到他的手里去呢?矮马一定知道我的秘密!他是个危险的人,原来他一直在伪装,说不定他的腿也是假瘸的,他伪装成一个残废人,一个收垃圾的在这里监视我!可恶的矮马,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宋正文的脸部肌肉抽搐着。 <er h3">72 这个夜晚,凡人东路这一片停电,到处都是黑漆漆的。除了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鬼眼一样眨巴着,其他没有一盏灯开着。黑暗中的凡人东路地区更增添了一种诡异。 电是从晚上七点才开始停的。 朱雀儿打开了应急灯。有了应急灯,洗头店里还可以正常营业,可在这个沉闷的夜里,没有一个人进来洗头,朱雀儿不知道那些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电,开不了空调,洗头店里闷热极了,朱雀儿又不敢出门,她坐在那里,只能用一本杂志给自己扇着风。 翠翠说,雀儿,老板娘已经回去了,我看我们还是关上店门上楼睡觉好了。 朱雀儿想到吴肥婆,她同意了翠翠的提议。 她们就早早地关上了门,拉上了厚厚的门帘,提着应急灯上了楼。 她们躺下之后,翠翠说,雀儿,你把应急灯关了吧。 朱雀儿说,为什么呀?我不熄,我怕! 翠翠说,你现在一直点着,如果晚上真的有事了,应急灯的电用完了怎么办?况且,你的胆子不是比我大的吗? 朱雀儿想了想,翠翠说的话也有道理,于是,她就熄灭了应急灯。 她们躺下后,不停地听到外面街上有人在骂政府,说这么热的天还停电,要不要人活了。 这真是这个夏天最闷热的一个晚上,朱雀儿躺在床上,不一会儿汗水就浸透了内衣,但她宁愿这样躺着热死,也不希望自己出门碰见吴肥婆在黑暗中游走的魂魄被吓死。 黑暗中,她们其实都难以入眠,她们在说着话。 翠翠说,阿三怎么会去当人贩子呢,还专门贩卖婴儿? 朱雀儿说,谁知道呀,现在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看星期五川菜馆的王老板,好好的一个老板不当,还非要去当什么贩卖婴儿团伙的头头,抓住了不枪毙才怪呢!我猜一定是他把阿三拉下水的。 翠翠说,朱雀儿,你说阿三会不会被枪毙? 朱雀儿说,很难说,看他的罪行重不重了。哎,翠翠呀,你怎么那么关心阿三呀,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呀? 翠翠说,朱雀儿,你尽瞎说,谁会对他那种人有意思呀,我看你才对他有意思!说真的,我还真可怜吴肥婆,死了那么久都没人知道。 朱雀儿说,你不要再提吴肥婆了好不好!烦死了! 翠翠就不再提吴肥婆了,她换了一个话题和朱雀儿继续聊天。 聊着聊着,翠翠就没有声音了,不一会儿就传出了翠翠的鼾声。 朱雀儿骂了一声,猪,这么热的天也睡得着,人贩子进来把你弄走卖了你也还在睡! 朱雀儿躺在床上心里还是很不踏实,她没办法踏实。这个夏天让她经受了许多,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像很自然,该发生的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傍晚没有停电之前,朱雀儿和翠翠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了一则报道,说赤板市警方破获了一起重大的贩卖婴儿的案件,她们看到被抓到的人贩子当中就有阿三,阿三穿着号服被曝光在电视屏幕上,让她们异常的吃惊,她们很自然地把发生在凡人东路上有关婴儿的事情和阿三他们联系了起来。主犯王广大已在逃,正在追捕之中。 朱雀儿想,阿三是否知道他母亲吴肥婆已经死了呢? 朱雀儿想到这里,似乎又听见了敲门声,敲门声很轻,但像雷声一样在朱雀儿的心中引起了震动。 她想叫醒翠翠,但又不敢作声,那敲门声会持续多久,她一无所知,就像她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一样,这是她内心最大的恐惧,她根本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难道这不可怕吗? 朱雀儿身上的汗水顿时变得冰冷,她在这闷热的夏夜里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窖,她不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令她惊惧的事情,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恐惧感会不会从此伴随着她一生?这是个未知数。 <er h3">73 矮马一直在寻找小舞。他从吴肥婆门口悄悄地离开后,就一直在寻找小舞。矮马离开吴肥婆家门口,得知吴肥婆真的死了,他害怕看到她的死状,也不愿意再闻到那股浓郁的腐臭味。 更重要的是,矮马要找到小舞,他要告诉她,他自己是个混蛋,他要取得她的谅解。他还要告诉她,可以到李老二的拉面店去上班了,她有工作了,她的弟弟才不会失学,才有希望。矮马可以想象到小舞焦灼的目光,她一定在为自己的工作而痛苦,她一定很无助。他也可以想象到她弟弟渴望的目光,一种被苦难打磨过的渴望的目光。 矮马真的想找到小舞。 矮马知道她需要帮助。 可矮马找了一天了,也没有找到小舞,她会在哪里?他根本就无法联系到她。矮马进入了黑暗的凡人东路,他在往那个治安亭行走时,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矮马快到地铁站出口时,一道手电光划破了黑暗,照在了他的脸上,他睁不开眼,用手去挡那束强光。 是谁要这样照矮马? 矮马听见脚步声在朝他临近。 是不是有人要在这样的夜里害矮马? 矮马浑身发抖。 矮马想起了枪炮声交响的前线,他同样也是这样发抖的,像秋风中的一片树叶。 那人走到了矮马面前,收起了手电,他说,矮马,你为什么要跑? 矮马听出来了,是黄小初的声音。 矮马不知怎么回答他,他不能告诉黄小初他要去找小舞,他有一种犯罪感,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强奸犯! 黄小初的声音在黑暗中传到矮马的耳里,你说呀,你为什么要跑? 矮马支支吾吾,他实在找不到一个恰当的理由,就像当初他逃离前线找不到一个恰当的理由一样。 矮马站在那里,他害怕极了。他想,黄小初要是知道我对小舞做下了那种事,他一定会抓我去坐牢的。 矮马正在担心着的时候,黄小初又说话了,矮马,你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吴肥婆是自杀的,法医的鉴定结果下午就出来了,她得的是胃癌,她实在痛得受不了了,就用剪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她的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根本用不着跑的,就是我们怀疑你,没有证据之前,我们也不会抓你的。 黄小初转身走了。 他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说矮马说,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个治安亭明天就要拆了,所长说了,我们辖区所有像这样废置的治安亭都要拆掉,不能让它们成为藏污纳垢的地方。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是去那个食品厂上班还是另外找一个地方藏身。 黄小初的脚步声在黑暗中远去,这并没有带走他内心的压迫感。矮马回到治安亭里,躺了下来。 矮马不清楚明天会怎么样。他很伤感。 矮马替吴肥婆伤感,也替小舞伤感,更替自己伤感。 他喃喃地说,是呀,我再到哪里去找栖身之所呢?唐娜,请你告诉我,这个黑夜对我意味着什么? 矮马无头无绪,事情越来越复杂,他根本就不知道一场他有生以来最大的灾难正在这个黑夜里迫近,让他无法逃脱命运的惩罚。 <er h3">74 这天晚上,宋正文回来得很早,他提的那个大黑皮包显得十分的沉重。他的另外一只手上拿着一束玫瑰花。宋正文一进家门就把玫瑰花给了王芹,王芹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呀,他还买花,他已经很久没有买玫瑰花回家了。王芹把那束玫瑰花插在了客厅里的一个玻璃花瓶里。宋正文提着那个皮包进了书房,王芹第一次怀孕时,他总是把那个皮包提进卧室里。 他一回家就忙着给王芹做饭,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 王芹觉得今天宋正文不太一样,和在此之前的每一天都不一样。他像变了一个人。 除了那束玫瑰花外,宋正文今天的笑容特别的真实,他从进家门的那一刻起,脸上就挂着那真实的笑容,那种笑容绝对是装不出来的,虚情假意的笑容王芹一眼就能瞧出来。宋正文的口气也变了,变得比他们夫妻关系最好的时候还温存,而且充满了真切的爱欲。 宋正文进厨房做饭时,还抱了一会儿儿子,他还逗着儿子,那种表情还真像个父亲的样子,儿子也被他逗乐了。 这一切让王芹疑惑,难道宋正文真的想明白了?他真的回心转意要做一个真正的丈夫和父亲了? 如果是这样,那当然是王芹所希望的。 王芹尽管内心里还有着对宋正文的怀疑,但她是一个什么事都总往好处想的女人,宋正文的良好情绪也感染了她。 在吃饭时,宋正文给她夹菜,她也笑着给宋正文夹菜。 她还说,正文,我们永远这样该多好。 宋正文也笑着说,是呀,我们永远恩恩爱爱该有多好。 停电后,宋正文在家里点上了蜡烛,那些红蜡烛被宋正文点得到处都是,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喜庆温暖的烛光。 本来王芹准备说宋正文不要点那么多蜡烛的,但她没说,她怕破坏了这久违了的温馨,她觉得这种感觉太美妙了,她的心被一种爱和温暖填得满满的。 他们一起抱着可爱的儿子,在烛光下体现着天伦之乐。 至于宋正文的内心在想着什么,王芹一无所知。 他们的儿子也像是受到了他们快乐情绪的感染,总是笑个不停,孩子童稚的双眼在烛光中亮晶晶的,像雨后天空中闪现的星星。 孩子是在一种愉悦的情绪中沉睡过去的,孩子睡着后的脸上还挂着一种笑意,或许他在睡梦中也在为父母亲的和好而开心呢。 孩子睡着后,宋正文和王芹搂抱着,他们相互亲吻着,说着一些像初恋时那样的情话。王芹的脸红扑扑的,她被重新回来的巨大的幸福感冲昏了头脑。 王芹在一阵一阵的亲热过后,就对丈夫宋正文说,正文,现在不行,等我行了,一定给你,你怎么样都行。 听了妻子的话,宋正文没有像以前那样不快,他像一个宽宏大量的男子汉一样搂着妻子,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亲爱的,你快睡吧,一会儿儿子醒了又要闹你了。 这时,王芹说,正文,我渴。 宋正文说,我去给你倒水,喝完水就抓紧时间睡一觉。 宋正文出去了。 过了老大一会儿,宋正文才把一杯温水放到王芹的手上。 王芹娇嗔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呀,我以为你一去不回了呢! 宋正文笑了笑说,我去检查了一下门和厨房的煤气,看看关好没有。 王芹一口气喝完了那杯水,她感觉这杯水有一种苦味,但她没说什么,这段时间有些上火,嘴巴经常发苦的。 于是,她就睡了,并且很快就沉睡过去了。 倒卧在王芹身边的宋正文慢慢地坐了起来,他走进了卫生间。他面对着镜子在梳着头发,在烛光的映照下,他那张脸变得铁青,他脸部的肌肉不停地颤抖着,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迷离了。 他正梳着头发,突然听到了一声猫的叫声。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宋正文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什么也没有,黑漆漆的一片,他莫名其妙地想,窗外黑暗中不知道有没有风。此时,他内心也一片黑暗,他内心中有一个孩子在流入一个巨大的黑洞,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那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宋正文走出了卫生间,他来到了妻子面前,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个深深的吻,然后,他来到客厅,来到那个花瓶面前,把那束鲜艳的玫瑰花拿了下来。他又走进了卧室,他把那束玫瑰花放在了妻子的头边,然后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凝视了妻子一会儿。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到了婴儿床边,他浑身都在发抖,他的眼皮也在不停地抖动。 他的额头冒出了巨大的汗珠,他俯下身,仔细地端详着睡梦中的儿子。 儿子的脸在烛光中笑得那么甜美,甜美得令人心颤,孩子的身上还散发出幸福的奶香。 宋正文的眼中流下了泪水,泪水和他的汗水一起掉在了孩子的脸上。在宋正文流泪的那一瞬间,他的眼中本能地掠过了一股柔情,儿子没能看到他眼中瞬间掠过的那股柔情。 这时,又传来了一声猫叫,那声猫叫像一支箭,刺穿了宋正文的心脏。 他眼中的泪还没有干,但换上了另外一种神情,他的眼中闪动着狼一样的光芒。 宋正文伸出了颤抖的双手,当他的手伸到孩子柔弱的脖子前时,他感觉到了儿子身上的温热,这是生命的体温。他一下子缩回了手,口里喃喃地说着什么,连他自己也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宋正文突然看到儿子的眼睛睁开了,他无辜地看着眼前这个称为父亲的人。 他好像从儿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让他不能够忍受的东西,宋正文狂叫了一声,你不要醒来,不要醒来—— 他的手再次伸了出去,死死地掐住了儿子的脖子,儿子没能叫出来,他就是叫出来,也没有人来救他。他的母亲不会听见,因为他的母亲已经服下了安眠药。 婴儿的身体抽搐着……宋正文放松了手,他看着孩子慢慢地僵硬…… 这是凌晨两点。宋正文在黑暗中出了家门,他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梯,他感觉到那只白猫就在某个暗处看着他,并且还跟着他。 他骂了声,该死的猫! 他来到五楼时,走到了501室的门口停了下来,他把自己的耳朵贴在了501室的门上,他好像听见了里面有什么声音,那声音很残忍又很实在,那是刀在砍什么的声音。 宋正文喃喃地说,使劲,使劲砍呀! 他说着说着,就在黑暗中发出了古怪的笑声。 宋正文笑了一会儿,突然停住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里流下了滚烫的泪水。他又喃喃地说,不,不要,不要砍,不要砍!你不能死,不能死!妈妈,你不能死!我要你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我要你擦去我的泪水,我要你抱紧我,不要让我孤独地沉入黑暗,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宋正文又听到了猫的叫声,他离开了501室的门口,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他刚刚下楼,501室对面的门开了,一个人用手电照了照501室的门,他说,老婆,你瞎说什么呀,哪有什么人,快回去睡觉吧,不要老是神经兮兮的,没事找事! 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是听到有动静的呀,你再好好看看。 那人又用手电照了照501室的房门,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那人就关上了门。 女人说,我们赶快搬家吧,这里没法住了,我总是觉得对面有什么动静,特别是我睡不着的时候! 宋正文在小区里摸索,他找到了一个地方,这是小区的清洁工放工具的地方,他摸到了一把铁锹,笑了一下。 宋正文在黑暗中摸出了情韵小区的小门。 他一手拿着铁锹,一手提着那个黑色的大皮包,他提着皮包的手有些吃力。他像个幽灵一样朝地铁站那个方向摸去。此时的凡人东路上一片死寂,一个人也没有,奇怪的是街上连一辆过往的车都没有。 宋正文摸进了地铁站旁边的那片绿地,他来到了那棵香樟树的后面。他把那黑色的大皮包放在了一边。 他开始挖坑了。 很快地,他挖出了一个坑。他从黑色的皮包里取出了孩子的尸体,把它放了进去。 接着,他又从皮包里取出了一个五公升的塑料桶,他拧开了塑料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汽油味冲了出来。 就在这时,宋正文突然发现有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色丝绸睡袍的女人抱着一只白猫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个女人睡袍的胸前绣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那朵玫瑰花在闪电中是那么的鲜艳夺目。 宋正文一手提着塑料桶,一手指着那个女人说,你走开,走开! 闪电过去之后,宋正文又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那个白色的影子发出了两声笑声。 那笑声让宋正文浑身直冒冷汗。 他哀绵地说,你为什么要阻止我,阻止我烧掉那个魔鬼? 那个白色的影子飘动着。 宋正文的双眼不由自主地跟着白色的影子。 白色影子飘进了那个治安亭里面,就消失了。 宋正文来到治安亭的前面。他听到有人在里面说,宋先生,是你杀了唐娜吗?是你杀了唐娜吗? 是他,是矮马,是矮马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一直就在这里监视我的一切?矮马,你为什么总是要监视我呢? 他说着说着就把那桶汽油浇在了治安亭的上面,他边浇汽油边喘着粗气,他浇完汽油之后,就掏出了一个打火机,他点着了打火机。他的脸色铁青,这是一张扭曲了的脸。 宋正文那张扭曲的脸在一刹那间变得正常了,他的脸在打火机的光亮中抽搐着,他喃喃地说,不,不,我不是魔鬼,不是!我不要,不要这样做,我不要变成魔鬼,不要! 宋正文浑身颤抖起来。 他大声地说,我不要这样做,我不是魔鬼!我心中的魔鬼,你饶了我吧!不要这样折磨我了!我是人!我是一个人! 可是,很快地,他又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他面目狰狞起来。 宋正文的眼睛里发出邪恶的光芒,那眼睛里还有一滴没有落下来的泪。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纸团,他把纸团点燃,然后朝治安亭里扔了过去,轰的一声,治安亭顿时燃烧起来。 宋正文站在那团大火面前狂笑着,数天之后,凡人东路的居民似乎还能够听到那惨烈的狂笑声,他们感觉不寒而栗。 大火吞没了治安亭,也吞没了矮马,吞没了那只红色的童鞋,吞没了宋正文的灵魂。有很多飘浮的灵魂在看着这场大火,他们恐惧,尖叫,又好像在狂欢,大声歌唱。 尾声 你的失踪是个谜 <er top">75 李大维在一个露水味儿很足的清晨站在了凡人东路的地铁站旁边,看着曾经是废置治安亭的那块空地,心里响起了遥远岁月中的枪炮声。 他仿佛看到在那焦土也在燃烧的阵地上,一个士兵的哭泣,那是一个胆小的士兵,那个士兵甚至把尿尿在了军裤上。 那个士兵吓坏了,他在一个深夜,在战友们休息的时候逃离了那个血色高地,他没有负起一个共和国士兵的责任,他成了一个逃兵。 他在逃跑的过程中掉下山摔瘸了腿,是一个老乡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把他救下了,并且送到了野战医院。当初,野战医院的人还把他当成了一个受伤的英雄,但很快地,他的事情被医院发现了。 他是一个逃兵,逃兵当然是可耻的,要受到惩罚的。当时,没有按战时的纪律枪毙他,就是他的万幸了。他受到了军事法庭的审判,然后,他在监狱里待了几年后,就减刑回到了赤板市。 他的名字叫李守常,小名叫嘟嘟,绰号叫矮马。 在这个城市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大名,知道他的人都叫他矮马。 李大维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矮马有不光彩的一生,但他的一生让李大维难过,他很难从自己的心里抹去这个人孑然的身影。 矮马是一个捡垃圾的人,或许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垃圾。 <er h3">76 在这个闷热的夏天行将过去的时候,紫罗兰洗头店的洗头妹朱雀儿在报上看到了一条消息,说时隔一年多的凡人东路情韵小区的那次凶杀案告破。 那是一个流窜犯。他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潜入了情韵小区。他躲过了楼口的电子监视器,从楼梯上爬到了五楼。他来到五楼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躲在了楼梯的墙后,看到一个女的穿着睡袍出来倒垃圾,他趁那女人进门时猛地冲出去,把那女人推进了屋,他自己也进了屋。他反锁上了门,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刀子对着那女人……这个逃窜犯当夜就乘火车逃出了赤板市,他从外地流窜到赤板市,总共的时间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后来去了新疆,结果在新疆作案时,被捕获了,他如实地交代了他以前犯过的罪行,包括这一次入室抢劫杀人案。他杀死了唐娜,在肢解尸体时,发现唐娜已经怀上了孩子。 朱雀儿看得心惊肉跳。 她想,还清了老板娘的那两千块钱后,她无论如何也要离开城市了,她希望回到家乡去。 家乡的空气是那么的清新,让她感觉到那么的安全,那么的宁静。 <er h3">77 我叫矮马,我至今还经常坐在凡人东路阳光电影院外面的台阶上等待唐娜,我希望她有一天会朝我走来。 她曾经那么优雅地走在凡人东路的人行道上,一袭白裙勾动着风的欲望。我坐在台阶上,一眼就发现了人流中的她,她朝我这个方向款款而行,高傲的脸在阳光下透出令人迷醉的光泽,我仿佛能闻到到她光洁如玉的脸上散发出的苹果的香味。 那时,我心中就会涌起一股甜,那股甜像蜜一样渗出了我全身的毛孔,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幸福的男人。 现在我却不能在阳光下的台阶上等待唐娜了,我只能在夜里坐在那台阶上等待唐娜,我本以为到了另一个世界可以找到唐娜,可这个世界冷冷清清的就我一个人。 我谁也没有见到,我见不到我父亲,也见不到我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友,还有吴肥婆,也不知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我以为这个世界也会很热闹的,到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没有,这冷冷清清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只能在黑夜里看很多萤火虫在飞舞。 我不知道那些萤火虫是不是他们变的,在那些萤火虫的眼中,或许我也是一只萤火虫。 有时,我也会站在情韵小区的门口,我看着保安朱水旺,我大声和他说话,可他怎么也听不见。 我心想,这是怎么了? 朱水旺也仿佛看不见我。 我还会走到那条小巷里,在李老二拉面店里找一个位子坐下来,我大声地对李老二叫着,给我来一碗羊肉面,我不怕在面里吃出指甲来了。 李老二无论怎么也听不见我的叫声,他似乎也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说话的声音。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有时还会走到紫罗兰洗头店里,听朱雀儿银铃般的笑声,我见她笑,我也笑,不知道她听到我的笑声没有。她是个快乐的人。我也想像她一样快乐,可是我做不到。 如果说朱雀儿的笑是快乐的笑,那么我的笑是苦涩的笑。 我也有种奇怪的想法,让朱雀儿给我洗一次头,我不知道洗头的滋味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去洗头。 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我寂寞极了。 有时,我坐在阳光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我手上有很多小石子,我边玩小石子边等待唐娜的到来。 我等得烦了就会把小石子往路过的人身上扔去,如果你哪天晚上路过阳光电影院的门口,身上中了一颗小石子什么的,你不必惊慌,那是我和你开玩笑的,我没有恶意。 现在的时光一天一天地流逝着,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我现在和从前不同的是,我不用捡垃圾了。 我不饿,真的不饿,尽管有时我也想吃一碗李老二拉面店里的拉面。我也不要找地方住了,到处都可以让我停留,我还感觉不到冷暖。 我在这里,除了等待唐娜,我还会去找一个人,那就是小舞。 提起小舞,我还是那么的内疚,我觉得对不起她。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到处找,找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我会替小舞抱不平。我知道星期五川菜馆还在开着,只是换了老板。那里的生意好像很红火。 我知道小舞离开星期五川菜馆是因为阿扁作祟。 我有时会潜入星期五川菜馆,给阿扁难看。阿扁有时在切菜时切到自己的手指,那是我的杰作。 我会把阿扁切掉的手指皮或者指甲放在菜里面,如果你在星期五川菜馆吃饭,吃出了指甲或者手指皮,你不要紧张,那是我的恶作剧,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恶作剧,因为我怕。 现在我也怕,我怕火,我一见到火就会闻到刺鼻的焦糊味,那种焦糊味让我痛心。如果你偶尔在凡人东路的黑夜里碰见了我,你不要害怕,你只要点亮你手中的打火机,我就会逃离。 我真的想找到小舞,我要对她说对不起,我要告诉她,我没有恶意,我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可我对她犯下了如此深重的罪行,我永远都不得安宁。小舞,你在哪里?你为什么和唐娜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小舞,你的失踪是个谜,是我心头永久的谜。 我会一直在阳光电影院门外的台阶上坐着,等待唐娜,说不定我还能够等来小舞,如果小舞来了,我希望能够带她去看一场电影。如果等不到小舞,我还会满世界地去找她,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游荡,直到找到她为止。 在一个晚上,我突然看到了吴肥婆,她朝我走过来。她对我说,你也来了? 我对她说,你发现小舞了吗? 吴肥婆反问我,小舞是谁? 天哪,吴肥婆竟然不知道小舞是谁。我没有再问她,但是我突然有种幸福的感觉,吴肥婆出现了,我想见到的那些人一定能够出现。我并不孤独。我和吴肥婆谈起了宋正文。吴肥婆说,她其实早就知道宋正文和唐娜的事情,宋正文找过她,要她给唐娜打胎,但是吴肥婆拒绝了他,因为她受不了折磨,不干那事情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吴肥婆的一声尖叫。我看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群血淋淋的裸婴,他们有男有女,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咿咿呀呀叫着什么……他们把吴肥婆压在那里,他们伸出锐利的爪子,在吴肥婆的身上又抓又戳。吴肥婆痛苦地挣扎着,她叫唤着,矮马,救我!矮马,救我! 我惊恐极了。 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救吴肥婆,我觉得自己也特别的无助,我的胆子还是这么小,我现在是个真正的胆小鬼,我害怕那群婴儿趴在我身上,我还害怕…… 背后的故事 午夜街头 <span class="center">——特别追忆篇 朋友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去当了兵,上了战场,吓得当了逃兵,还炸断了一条腿。这个人回到家乡后,被人鄙视,甚至连同他的家人也无法接纳他,他拖着伤残的腿靠拣垃圾为生,过着屈辱的生活……我无法判断这个故事的真伪,可是我想到了这一类人,就是怯弱的人,他们总是用惊恐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扑朔迷离的世界,无所适从。 另外一个朋友给我讲了另外一个故事,说一个一生下来就被漠视的男孩,从小饱受父亲的凌辱和暴力,长大成人后特别害怕看到孩子,看到孩子他就会想起残酷的童年,而且,他看到那些幸福的孩子,心理就会变异,就想掐死那些孩子……童年的阴影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我相信! 这两个故事,让我产生了写作的念头。 那些有心理阴影的人,怯弱的人,受过摧残的人……他们是最可怜的人,也是最不被理解的人。我试图走进他们的内心,和他们一起经历人生的苦难。在探索的过程中,我常常泪流满面,因为悲悯,因为恐惧,因为爱。 我常常在深夜的噩梦中,看他们神色悲凄地把我围住,哭着对我说:“我们把灵魂丢了,找不回来了。” 我内心疼痛不已。 我和他们一起哭。 一起悲伤。 他们的灵魂丢了,我要把他们的灵魂捡回来,或者这些丢了灵魂的人,正是拣拾灵魂的人,于是就有了这部小说。 我这一生中,有许多不同类型的朋友,包括乞丐。 童年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逃荒的乞丐,住在田野中的破草寮里。每当饭点,他会拿着一个破碗,到村里的各家各户去要饭。大方的人家会给他点饭,小气的人家不给他饭,有的人还恶语相向,甚至放出狗去咬他。 那时虽然家贫,善良的奶奶看到他来,总是会给他点吃的。奶奶对我说:“谁都有落寞的时候,能够帮助人的时候一定要帮人,帮人就是帮自己。”奶奶的菩萨心肠感染了我。 一次, 我看到衣衫褴褛的他被一条恶狗咬伤了,腿肚子流着血。 他一瘸一瘸地回草寮去了。 看着他凄惶的背影,我心里充满了感伤。 回到家里,我问奶奶:“奶奶,被狗咬了,会得狂犬病吗?” 奶奶以为我被狗咬了,赶紧问:“你被狗咬了?咬哪里了?给我看看。” 我说:“我没有被狗咬,是那个要饭的被狗咬了。” 奶奶说:“可怜的人!” 我说:“他会不会得狂犬病呀?” 奶奶说:“不是疯狗的话不会的。” 我告诉奶奶是谁家的狗咬了他,奶奶就说:“放心吧,那狗不是疯狗,他不会得狂犬病的。” 那个晚上,我提心吊胆的,担心他得狂犬病,连做梦也梦见他得了狂犬病,浑身长满了狗毛,像狗一样叫唤。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从床上爬起来,朝田野中的草寮里跑去。我要看看,他究竟有没有事情。我靠近草寮时,害怕了:如果他真的得了狂犬病,要是被他咬了,那就麻烦了。我想逃走,可又不忍心离开。我硬着头皮走进了草寮,我看到他裹着一条黑乎乎的破被子,嘴巴里哼哼着。我说:“你怎么了?”他睁开眼说:“我病了——” 我赶紧回家,把这事情告诉了奶奶。 奶奶和我一起又去了草寮。奶奶给他看了看,说是受了风寒,发热了。奶奶回家熬了草药,送去给他喝。我还偷偷地拿了两个鸡蛋,带去给他吃……我和他成了朋友。他给我讲了很多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他讲故事的时候,眼神是那么的生动。 那是一个露水味道很浓的早上,我又去草寮里找他。草寮里空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他的踪影。他跑到哪里去了?那床破旧的被子还铺在干草上面,难道他一大早就去要饭了?我坐在草寮里等他回来,等了很久,他也没有回来。我正准备回家,突然听到有人在河那边喊:“有人淹死了!” 我回到了家里。 父亲回来时说:“那个乞丐淹死了。” 我听完他的话,心如刀铰。 我不相信他会死。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淹死。 我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痛哭流涕。 就在这时,我奶奶走到我面前,擦了擦我的泪水,抱着我说:“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可他不该死! …… 我也有过一个在城市里拾荒的朋友。 他叫王复文,安徽人。开始时,他在汕头的一个工厂里打工,因为工伤,手指被机器轧断了三根,黑心的老板没有及时救治,落下了残疾。离开工厂后,他不想回家,就在汕头拣垃圾为生。 那是一个深夜,我在回部队的路上,看到几个人在打一个人。我赶紧让司机停下了车。我下了车,跑过去对打人的人说:“住手!”那些人见我是当兵的,就停了手。我问道:“你们怎么打人,那么多人欺负一个人,好意思!”那些人辩解,说是挨打的人偷了他们的东西。挨打的人长得矮小,他轻声说:“我没有偷他们的东西,我在这里拣垃圾,他们不让拣,说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就打我。”我对那些人说:“你们太欺负人了!”那些人就跑了。 那些人走后,我对他说:“你赶紧走吧,一会儿我走了,他们要是回来打你怎么办?” 他说:“让他们打死好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欺负了,已经习惯了。” 他的话很轻,我却听出了他的无奈和悲伤。 我给他留了手机号码,告诉他,有困难可以找我,只要我能够帮助得到,一定会帮助他的!他把写着我手机号码的纸条揣进了口袋里,狐疑地看着我。我笑了笑说:“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我真的会帮助你!” 过了半个月左右,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我问他是谁,他说他叫王复文。 我说:“王复文是谁?” 他说:“就是那天晚上被打的那个拣垃圾的人。” 我记起来了,马上说:“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他说:“没有什么事情要你帮忙,就是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你能不能够赏光。” 我说:“没有问题。” 那个晚上,我们在海滨路的大排档吃饭。他给我要了两瓶啤酒,自己却不喝。我问他为什么不喝,他说他不会喝酒。我给他倒上了一杯,说:“就喝一杯吧。”他有点犹豫。我端起酒杯说:“喝吧。”我一口把一杯啤酒干了,他只是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杯子。 “你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饭呢?” “我想感谢你,又怕你瞧不起我,不会接受我的邀请。没想到你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你是好人!” “我们有缘,是朋友!” “你把我当朋友?” “是的,你是我朋友。” “为了你这句话,我把这杯酒干了!就这一杯呀!” 他喝完那杯酒不一会儿,脸就像煮熟的虾一样通红,说话也大声起来。他果然没有酒量。借着酒兴,他给我讲了很多在拣垃圾时碰到的事情。印象最深的事情有两件。 一件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有个午夜,他在街头拣垃圾。当他在垃圾桶里翻着东西时,突然翻出了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竟然装着一条人的胳膊。他吓坏了,把胳膊扔回垃圾桶里,撒腿狂奔。他觉得身后有人在追赶着他,吓得半死。从那以后,他都不敢在那条街上拣垃圾了。 另外一件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他说,有个拣垃圾的老太婆,长得很丑,还成天把脸故意涂得脏兮兮的,拣垃圾的人都叫她老乌婆。王复文知道老乌婆为什么出来拣垃圾。她生过一个女儿,因为丈夫死了,她就把女儿卖了。女儿长大后,老是回来找她的麻烦,她实在没有办法,就出来拣垃圾了。有一天晚上,老乌婆死在了一个垃圾堆里,她竟然是被另外一个拣垃圾的中年汉子强奸后自杀的,她用玻璃割断了自己动脉血管,流血而亡。那是郊区的一个垃圾场,王复文说,自从老乌婆死后,他再也不敢到那里去拣垃圾,他骂过老乌婆,害怕她的鬼魂缠上自己。 这都是卑微小人物的故事,却是那么的震撼人心。 那顿饭最终没有让王复文请,我还把他送回了他的住处——一个废弃的老房子。 从那以后,我经常和他见面,听他讲社会最底层人的故事。 后来,我离开了汕头,就和他失去了联系。 我不知道王复文还在不在汕头拣垃圾,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在人世间。想起他,我脑海里总会浮现这样的情景:午夜的街头,他独自行走,凄凉而落寞…… 在写作时,我总是想起王复文,矮马的形象就是他的形象。 2005年,因为我和朋友在北京搞了个图书公司,就经常去北京,在北京一住就住一两个月。3月,我去了北京,白天忙工作,为别人作嫁衣裳。晚上写自己的书。这样的创作状态十分玩命。写作是体力活,不玩命很难写出来,特别是长篇小说。我已经习惯了玩命。 写作的过程中,我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样把当代人的恐惧心理通过小说表现出来,进行深刻的剖析,找到恐惧的根源,然后正视它,让读者通过我的恐怖小说,找到一个心灵的出口。 我一直强调,恐怖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跟我们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密切相关。不是你漠视它,它就不恐怖了。发生在日常生活中的恐怖事件,实际上比妖魔鬼怪还要恐怖,是真正的恐怖。现实中的“魔鬼”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我们,我们该怎么面对?我一直力图赋予恐怖小说一种强有力的精神内涵,也就是,恐怖小说不仅仅是恐怖感,而是一种精神。如果小说的广度和深度足够,恐怖小说同样可以切入当代生活的灵魂深处。比如中弃婴和拐卖儿童的问题,它的背后确实存在着复杂的社会内容。我认为文学就其本身而言是可以确切地同时又有所超越地反映人们的生活、心理和思想。从这个角度说,我认为我所创作的恐怖小说只是从一个特别的角度去反映了人们的生活,这里面有着人们对其生活的反思和人自出生以来就根深蒂固的恐惧感。 里,婴儿是一条贯穿全文的线索。哭泣的婴儿,死亡的婴儿,失踪的婴儿,新生的婴儿……每当我回过头,试图了解我在婴儿时期做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时,脑海就一片模糊。 我会在午夜,站在街头,独自点燃一根香烟,看着沉睡的城市,双眼迷茫。 我仿佛听到某个垃圾桶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我就会奔跑过去,打开垃圾桶的盖子。 如果垃圾桶里真的有一个被遗弃的婴儿,我会把他(她)抱起来,带回家把他(她)养大成人。我不知道现实社会中,那些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遗弃,也许有很多原因,很多借口,无论如何,那些原因都不是原因,那些借口都不是借口,谁也没有权利把一个崭新的生命遗弃。 一个婴儿,照亮的是我们的灵魂。 面对他(她),我会莫名的感动,会流泪。 那些遗弃婴儿的人,也是丢失了灵魂的人。 没有灵魂的人,就是阳光也无法把他(她)的心灵照亮。 我对这些人深表厌恶。 也深表同情。 垃圾桶里没有婴儿。我的心放了下来。午夜的风让我又紧张起来,我仿佛听到婴儿的哭声在很远的地方响起,那么有力,那么无辜,而又那么的悲凉。我在午夜的街上疯跑,从一个地方跑到另外一个地方,打开着一个个垃圾桶的盖子,希望发现那在午夜啼哭的婴儿。我想拯救他(她),可是我找不到他(她),我确认,他(她)一定存在,而不是我的幻觉。 我痛苦万分。 这种刻骨的痛苦伴随着恐惧。 我痛苦是因为面对人性中的恶那么无能为力。 我恐惧也是因为人性中的恶。 我发现我的灵魂也丢了,在这个午夜。 我像条狗一样活着,为五斗米折腰,说着冠冕堂皇而又言不由衷的话,追逐虚幻的名和利,过着没有尊严的生活。 卑微的我像中的矮马一样,在午夜的风中迷失。 矮马是个令人同情的角色,身处社会最底层,靠拣拾垃圾为生。他的心里也有一个深爱着的女人,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他自卑,他胆小,他因为没有拯救女婴而自责。当他在最绝望的时候却得到另一个女人,当他重燃生活信心的时候,那个女人却又再度失踪。他最后的结局,是成为了一场谋杀中的被害者。 也许有人认为我太残忍,把矮马写得太残酷。 可是,矮马的命运何尝不是我们自己的命运? 如果有一天,你沦落到矮马那样的境地,你又能怎么样? 我要证实一件事情。 那就是童年时期留下的阴影会对我们的成长造成什么影响。 我说个自己的经历吧。童年的时候,一次几个大孩子把我带到了一片坟场里。有个胆大的大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骷髅头,用根竹竿把骷髅头挑起来,在我们面前晃动,吓唬我们。 胆小的孩子惊叫着四散奔逃。 他却哈哈大笑,得意地举着骷髅头,就像举着一面旗帜。 只有我没有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看着我,不笑了:“你不害怕?” 我没有说话,其实我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他以为我真的不害怕,就把骷髅头放在了我的面前。我分明看到有只黑色的蚂蚁从骷髅头的眼睛里爬了出来。我闭上了眼睛。他把骷髅头扔在了我脚下,说:“不好玩,你竟然不怕!”说完,他也跑了。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的骷髅头,撒开腿,疯狂地跑回家去。 那个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身上爬满了蚂蚁。 那些黑蚂蚁撕咬着我,把我咬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而那个骷髅头在旁边朝我狂笑。 我在昏迷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奶奶坐在床头,焦虑地看着我说:“你醒了?你吓死我们了。” 我说:“我怎么了?” 奶奶说:“你发烧了,说了一个晚上的胡话。” 从那以后,我就特别害怕蚂蚁。 就是到现在,我看到蚂蚁浑身就会起鸡皮疙瘩。 从这件事情看,童年时,蚂蚁就在我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这种阴影一直挥之不去。我时常想,如果当时有人给我做心理治疗,或许我会好很多。问题是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也没有人会真正关心我的心灵。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现在,也很少有人会关心别人的心理问题,包括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我想到了当年王复文给我讲的那个关于老乌婆的故事。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到外地去拣垃圾为生?就是因为她在女儿还小时就把她卖了。她女儿的心灵一定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以致对母亲充满了仇恨。可以想象,女儿长大后,对老乌婆的报复也是十分残忍的,否则她也不会离开家。老乌婆给自己制造了一场灾难,她的命运由此改变,也给女儿造成了灾难般的心灵创伤,这种创伤也许会让女儿痛苦一生。我不知道老乌婆女儿的生活状态,可以肯定的是,她只要想到母亲,想到经历过的种种苦难,心里就会充满了仇恨,仇恨是不可救药的病! 中的矮马是因为童年造成的心灵伤害,让他面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他胆小的性格使他一生命运坎坷,最终死于非命。另外一个主角宋正文同样也是因为幼年时的阴影,造成了他的变态,做着一切不可思议的事,直至最后的毁灭。 童年有过心灵创伤的人,如果心理得不到良好的调整和救治,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也危及别人的生命安全。就像希区柯克的电影。如果一家人在吃饭,桌下有颗炸弹,突然爆炸了,这并不能让人感到恐惧。但是,如果观众都知道桌下有炸弹,只有那一家人不知道,还依然悠闲地坐在桌边吃饭,那才是真正的恐惧。 这是十分惊悸和残忍的事情。 现在,我有了女儿李小坏。 我希望她快乐地成长。 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我会呵护着她。呵护不是溺爱,而是在她碰到问题的时候,有效地保护她的心灵,避免让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而且要让她自由,不要把大人的意愿强加给她。每次看到她无邪的笑容,我的心就会被感动。有次,我带小坏到一个饭店吃饭,不小心烫伤了手臂。看着她小手臂烫出的水泡,我心疼极了。我没有大惊小怪,而是鼓励她要勇敢。当她表现出勇敢的时候,我又肯定她,让她尽快从烫伤的阴影中走出来。我让她知道,这次烫伤,只是她生活中的一件小事,是成长过程中一次普通的经历,就像感冒一样简单的事情。 书写得很快。 也写得很痛苦。 因为,在写作时,我是全身心投入的。书中人物的命运和我息息相关。有时写着写着,我的眼睛里就积满了泪水。我对书中人物报以悲悯时,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悲悯情怀。有时也会觉得背脊发冷,恐惧攥紧我的心,令我窒息!我写作的恐惧,也是对这个世界的恐惧。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笔下的人物那样,恐惧伴随着他们的一生。 人是孤独的。 需要温暖。 温暖来自于自己内心的感受。 也来自别于人的关爱。 我想,在现实社会中,我们多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温暖的手,这个世界就会少很多悲剧。很多惊悸和残忍的事情发生,是因为我们的冷漠和不作为。神只在高处,为我们指引方向。而我们这些卑微的人,更多需要的却是相互的关爱,相互的取暖,相互的鼓励……以此产生足够的力量,抵御变幻莫测的人生和自然的灾祸。 写完,正是午夜。 天气乍暖还寒。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来到街上。 我看着城市的灯火,内心充满了感慨。 我不希望在这样的午夜,听到遗弃婴儿的哭声,也不希望看到拾荒者凄凉的背影,更不希望看到幽魂般的心理变态者出现……我希望这个世界能真正的安宁,人们能幸福地生活。这只是我纯朴的愿望,因为,天亮之后,我们都还得面对狗操的生活。 我站在午夜街头,只能对这个世界说:“让我们再勇敢一点,勇敢一点……” 跋 捡拾被抛弃的灵魂 李西闽写过一本书,我非常单纯地喜欢这本书的名字。 他在作品背后的故事中如斯写道—— 我常常在深夜的噩梦中,看他们神色悲凄地把我围住,哭着对我说:“我们把灵魂丢了,找不回来了。” 我内心疼痛不已。 我和他们一起哭。 一起悲伤。 他们的灵魂丢了,我要把他们的灵魂捡回来,或者这些丢了灵魂的人,正是拣拾灵魂的人,于是就有了这部小说。 偶尔,我也会有这样的感觉,不仅是那些被认作没有灵魂的人,有时也包括我们自己。 这些年我不太敢看新闻,宁愿把有限的时间放在阅读历史论文,或者阅读李西闽的恐怖小说上。因为,每次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事实,我就会怀疑自己还没有必要写作?还有没有必要去写自己小说中那一个个人物和灵魂? 小说,相比于我们实际生活的这个世界,实在太苍白无力太单调乏味了! 我也会怀疑是不是被我们丢弃的灵魂,全被无所不能的李西闽收入到他的恐怖小说里去了? 对不起,请允许我抒情一下——当有毒的奶粉肆虐横行于每个人的身边,当过期的疫苗堂而皇之地注射进孩子的身体,当被矿山污染的河水流淌过我们的脚下,当被灰尘玷污的空气飘入我们的鼻孔,在这个风雨如晦的年代,在这个一切皆有可能的年代,我实在想象不到还有什么不能被出卖?还有什么不能被遗弃?包括灵魂。 每个人出生的时候,一定是灵魂最饱满的时候,虽然很小的孩子也会有自私,也会单纯地为了抢一块巧克力,单纯地为了争一把玩具枪而打架,却不会居心叵测地算计他人,更不会口是心非地欺骗他人,更不会像成年人那样为了“成功”二字而殚精竭虑,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奋斗”。 为什么?这个时代会让我们丢失了灵魂?因为,我们太过渴望“成功”,太过执着于为了“成功”而“奋斗”,这会让整整一代人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们收获的不过是些无聊的数字,失去的却是无从挽回的青春,却是极度珍贵的灵魂。 我想,恐怖小说,尤其是李西闽的恐怖小说,真正的意义不在于给你看一个怎样的故事,也不在于早被说得白烂的“解压”、“释放”、“刺激”之类无聊的理由,而在于捡拾被我们这个时代抛弃了的灵魂。 、、、、《血钞票》……你可以看到李西闽笔下形形色色的人物,看到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现象,看到被我们的日常生活忽略,但却如此残酷地存在着的许多事实。 感谢我的大哥李西闽,将这五本书的典藏版权授予了我的工作室,感谢他为五本书分别撰写的作品背后的故事,也感谢本书出版过程中所有的参与者。 我们,都在捡拾这个时代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