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蜀谜境》 1.突遭耻辱 公元2012年夏。 成都西郊龙泉乡圣溪村。 圣溪村的场坝和小山丘上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几十幢房屋。房屋具有典型的川西民居特色,粉色外墙上画着褚褐色的线条,青黛色的屋顶和雾蒙蒙的低空很是协调。翠竹、榕树、黄桷树团团簇簇,点缀着闲散的村落。“农家乐”的小院里,人们或喝茶摆“龙门阵”,或打麻将“斗地主”。 村庄西头有一户人家,院门四敞大开。院内树荫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赤膊躺在竹制凉椅里,并不肥硕的肚皮上放着一本破旧不堪的。男子慢慢地挥着蒲扇,似乎在闭目养神。 这时,一个女人从堂屋内跑出来,走到男子身边,没好气地说:“哎,三娃子,你硬是安逸的很哦!我忙得要死,你倒自在。中午到哪哈鬼混去了?”说着用脚踢了一下躺椅,躺椅一声不吭,只是顺势晃悠了几下。 “鬼混?啥子叫鬼混?好说不好听哩。告诉你,中午朋友请我吃火锅泡温泉了。没有鬼混。哼!”三娃子继续摇着他的蒲扇,眼都没睁。 “好哩,有出息了。你知道今天是啥子日期哟,还在外头吃饭?” “啥子日期?一不过节,二不过年,三不过生日,老子懒得管。”三娃子不紧不慢地答道。 “告诉你,听好了,今天是七月十五,晓得不?” “哦,七月十五,是鬼节哟。”尽管三娃子再不管事,活到三十多岁,七月十五是鬼节他还是清楚的。 “晚上可不许出去了。要烧纸钱。记到不?” “好哩。”三娃子随口应道,并继续摇着他的蒲扇,晃他的躺椅。 三娃子中午确实和几个人去吃火锅了。 “味道确实巴适。那个温泉也硬是要得。洗过那个温泉,再在自个屋里的水龙头下冲凉,那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啧啧啧……”三娃子仍在胡思乱想。可是,令他不快的是,上个月在另一家火锅店吃饭的情形又钻进他的脑壳。 那天早晨九点钟左右,他慢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完毕,然后就着辣椒泡菜喝了一点稀饭。吃完早饭,他觉得很无聊,就抓起那本翻了起来。 “鬼故事?真是哄鬼的事哟,一点儿都不鬼。”三娃子嘟囔道。他放下书,觉得更加无聊,就站起来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十点多钟,他决定出去走走。“就到城里去逛一下哩。” 他骑上那辆“咔咔”作响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向市区骑去。 圣溪村离市区没多远,两支烟工夫,他就上了蜀都大道。 蜀都大道是成都市东西走向的中轴线,宽敞气派。路边梧桐成荫,路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的俊男靓女穿着入时,悠闲地走来走去。 三娃子不知道自己来城里干什么。他放慢了速度,东瞅瞅西望望。过了一会,他看见了一家火锅店。他猛然觉得肚子饿了,这才明白自己是下意识地到城里来解馋的。 他支好自行车,走进火锅店。 店里生意很好,几乎每个桌子上都升腾着热气。食客们在翻滚的汤锅里兴致勃勃地捞来捞去,服务员们忙得团团乱转,一片喧哗中常伴有啤酒瓶被踢倒在地的叮当声。 三娃子虽是农村人,但毕竟是在市区的边上,到城里比到田里的次数还要多,那见识并不比城里人少。他大大咧咧地拣了一个空座坐了下来。 “小妹,倒杯茶。”他吆喝道。 “江妹!你去招呼一下!”一个领班模样的人大声分派道。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身材娇小、面相清秀的女服务员快步过来,给他满上茶。 “你几位?” “就我。” “就一位啊。”江妹有点意外地说。 “怎么?一个人不能吃啊?” “不是那个意思。那么大个锅,你一个人……” “没得关系,我吃得下。” “吃点啥子呢?”江妹童稚般的眼神好奇地望着三娃子。 “嗯,那个肚肺汤火锅有的没的?” “有的。” “味道巴适不?” “好吃得很。”江妹使劲地点点头,非常肯定地说。 “一看就是刚刚工作的学生娃,说不定还是童工。”三娃子在心里嘀咕道,“来一半辣的,一半不辣。” “你就说鸳鸯火锅不就行了吗?” “哎,不同,我就爱多说两个字,不行么?” “行行行。” “来两瓶雪花啤酒,冰的。” “好,请等一哈。”江妹一路小跑地走了。 不一会,火锅上来了。三娃子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味道还可以。不过没有村里‘农家乐’做的好吃。” 正吃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彤红的辣火锅中有一颗黑豆大的东西在随着滚沸的汤上下翻腾,时隐时现。 “花椒?不像。”三娃子有点好奇,就用筷子去夹那个东西。费了好大的劲,他终于把它捞上来了。“比在鱼塘里逮鱼还要难。”三娃子一边感叹,一边用筷子拨弄那个黑乎乎的花椒样的不明物体。 却是只湿漉漉的苍蝇。 三娃子感到一阵恶心,随后便气愤地一拍桌子。 “啪!” 这一声好响,邻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小伙子闻声扭过头来。 “啷个搞的?把苍蝇端上来给老子吃!”三娃子大声喝道。 江妹听到三娃子拍桌子的动静,立即跑过来。 “啥子事情?”她不解地眨着眼睛。 “还啥子事情?苍蝇啷个掉锅里了?这么大的饭店,咋不讲卫生?刚刚创建完卫生城市,你们就不讲卫生了?”三娃子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苍蝇说道。 江妹顺着筷子看过去,那只湿漉漉的苍蝇已经变形了,一动不动地粘在桌上。 “对不起,这……”江妹不知所措。 “对不起就行了?叫你们经理过来!” 江妹立即向里间奔去。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这人二十多岁,脖子上挂着一根硕大的金项链,脸上肥嘟嘟的,走起路来腮帮上和脖子上的肉直晃荡。 江妹也跟在这人的身后走过来。 “金项链”把三娃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充满怀疑和敌视。 三娃子被他的目光戳得很恼火,但他还是克制着。 “啥子事情?”“金项链”明知故问,因为江妹已经把事情告诉他了,并附带说了“那个人好像有点‘宝器’”。 “你问问它啥子事情。”三娃子又用筷子指指死苍蝇,对“金项链”说道。 “金项链”瞟了一眼苍蝇,又把三娃子打量了一番。这下三娃子更加生气了,他质问道:“你说,这事啷个办?” “你想啷个办?” “赔钱。” “赔好多钱?” “这个火锅好多钱就赔我好多钱。这个苍蝇坏了我的胃口。” “你是成心来捣乱的是不是?” 三娃子一听,急了,他腾地站起来。 “哪个和你捣乱?苍蝇是火锅里捡出来的,你不赔钱,难不成还要我去投诉哟。” “谁看见啦?啊?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敲诈敲到老子头上来了。啊!你自己弄个死苍蝇,就来讹我,是吧?” 三娃子一听,气得话都不利索了,他涨红了脸分辩道:“你,哪个讹你了?这明明就是锅里捞上来的!” “谁看见啦?啊?” “刚才那个小妹……”三娃子伸长脖子,张望着找江妹。 江妹此时正站在“金项链”身后,翕着嘴唇,不知怎么回答。“金项链”突然转过身,对着江妹瞪眼吼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去做活路!” 江妹羞得在人缝中快步离开。 “金项链”回转过身,用手指戳戳三娃子的胸脯:“刁民!十足的刁民!想敲诈啊?啊?你说啊?哪个看见了啊?” 三娃子的脸色由红转白。自己明明捞出了苍蝇,却被人反咬一口,还受到如此侮辱,但他却有口难辩。“金项链”的手指戳得他连连后退,他再也忍不住了,猛然抓起一只啤酒瓶,用力拍在桌子上。 一声闷响,瓶子爆碎。 有人围了上来,有人躲得远远的。 “怎么了,你还想闹事?”“金项链”见三娃子身材弱小,根本不买三娃子的账,一把上来就抓住他的手,三娃子动弹不得。这时,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三娃子无力地斥责道。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今天就打你这个敲诈的!”他一把就将三娃子摔倒在地,又用脚踢了两下。 三娃子咒骂道:“狗日的!你冤枉我!你不得好死!” 此刻,三娃子是多么希望自己有通神的法力,啐一口唾沫就把这个可恨的家伙咒死。但很显然,三娃子是咒不死他的。“金项链”又起脚向他踢去。 “住手!”一个愤怒的声音在“金项链”的背后响起。围观的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二十四五岁,面容白皙,长相斯文,穿着真丝白衬衣,怒视着“金项链”。“金项链”白眼一翻,根本没把“白衬衣”放在眼里。 “你是哪个?多管闲事!”“金项链”说着,离开三娃子,既挑衅又试探性地推搡了一下“白衬衣”。 却见“白衬衣”纹丝不动,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右手迅速捉住“金项链”的手腕。只见“金项链”的嘴角立即咧了一下。围观的人见此情景,都瞪大了眼睛,发出了“嘘”的惊叹声。 “这个兄弟确实从锅里捞出了苍蝇。你不但不赔礼道歉,还打人。刚才我真想捏断你的手腕。” “金项链”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他既对这个斯文的青年居然有这么大的手劲感到惊讶,又对三娃子捞着苍蝇感到疑惑。 “难道真是苍蝇落进了锅里?可是,刚才江妹说,这个小个子‘有点宝器’,看他的样子又确实像来找茬的。”他在心里嘀咕道。 “你看见他捞出了苍蝇?”“金项链”好象仍不死心,又象在找台阶下。 “你不要狗眼看人低!”“白衬衣”一把推开“金项链”,“金项链”连退三步方才站稳。众人又发出一阵惊叹声。 此时,江妹红着眼睛匆匆穿过店堂,向屋外走去。恰在此时,她在人群里瞥见“白衬衣”将店老板推得踉踉跄跄的。这让江妹惊讶不已。“这么一个文弱的人,竟把胖猪一样的老板推得跌跌撞撞的,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劲?”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白衬衣”。却见“金项链”气急败坏地要冲出围观的人群,往自己这边走来。江妹见此情景,一低头,逃也似地冲出店堂。 “站住,就这么走了?”“白衬衣”对“金项链”喝道。 “他没有讹诈吗?”“金项链”尴尬地回道。 “我可以证明他没有讹你。” 三娃子感激地看着“白衬衣”。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金项链”说着又要走。 “算了?他吃到了苍蝇,你却打了他。一句算了就完了?” “是啊,是啊。” “对头,对头。” 围观的人纷纷赞同“白衬衣”。 “金项链”下不了台,只好难堪地对三娃子说:“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冤枉你了。饭菜钱就免了,再给你们换两个锅。” “算了吧,这时候我们还吃得下去吗?走吧。”“白衬衣”说着,就推着三娃子的后背,出了火锅店…… 三娃子想到这里,中午吃火锅泡温泉的舒服、满足已被压抑和愤恨所代替,当然还有对“白衬衣”的感激。 “唉!早该去谢谢他的。”他谴责自己,并深深地叹了口气。三娃子隐约记得“白衬衣”当时对自己说,以后有事就去找他,然后骑上摩托车就走了。 想到“白衬衣”,三娃子不由自主地从躺椅上直起身来,向堂屋正中央的香几走去。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塑封的本子,从封皮内侧抽出一张名片,恭敬地看起来——那是“白衬衣”跨上摩托车前给他的: <hr /> 注释: 2.诡异玉环 “三娃子,到鱼塘边扯几根莴笋回来。快点去哟。”就在三娃子捏着白若飞的名片出神的时候,肖爱琼从房间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给三娃子布置了任务。 “哦,晓得了。” 三娃子小心翼翼地收好名片,随口应道。 “现在就去。” 三娃子只好套上汗衫,找了一把小铁锹,正欲出门。 “你昏了头了,扯莴笋带啥子锹锹。” “带到起,省力噻。” “去吧去吧。” 鱼塘离家二里路,不一会就到了。这个鱼塘是三娃子承包的。他不太爱干其它的农活,又爱吃鱼,尤其是水煮鱼,所以承包了这个鱼塘。他几乎不太费劲,每年靠鱼塘挣个两三万,捎带着吃鱼也方便。村里人很眼红。村主任李在国几次想提前中止承包合同,但三娃子硬是没答应。有几次甚至和李在国以及其他几个村民打斗了起来,他还是没有放弃鱼塘。 三娃子坐在鱼塘边,抽了支烟,惬意地看着塘里的鱼儿打着水花。烟抽完了,这才想起扯莴笋的事。 他走到鱼塘边的莴笋地里,一阵“呼呼”地猛扯,根本用不着铁锹。“还是老婆骂得对。”他笑自己。 忽然,有一棵大莴笋很难拔。三娃子很生气,用力一扯,上面的大半截莴笋拎在手里,下面的小半截连同笋根还在板结的土里。三娃子有点恼火。他觉得这根莴笋好像跟他对着干,使他这件事做得不完美。他拿起铁锹,使劲挖那棵莴笋的根部。“带铁锹还是有用的。”他又自己跟自己笑道。 “喀吱”,铁锹挖到了什么硬的东西,听声音好像挖在碗碟之类的瓷器上。这种声音使人的心尖很难受。他又连挖几锹,终于挖出来了。是一个圆环形的东西,中间有一个孔,那棵莴笋发达的根部正好生长在圆孔中。他眼睛放光,连忙拾起那个圆环,掰掉泥土,又在汗衫上擦了擦。 “好像是一块玉。”他又惊又喜,“噫,怕是一件古物,宝贝哟。发财了。”他直觉平时躺在藤椅上幻想的事就在眼前。 “三娃子!” 正在三娃子要仔细看个究竟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吼声,唬得三娃子倒退了好几步。原来,村民丁山在鱼塘另一边的自家责任田里扳包谷,隐约看见三娃子神神秘秘的,就赶过来躲在附近。当他看到三娃子从地里挖出一件东西,就忍不住大喊一声,却吓得三娃子魂飞魄散。 “干啥子哟?捡到啥子宝贝了?”丁山很好奇。 “没的啥子。没的啥子。”三娃子慌忙答道,下意识地把双手掩在背后。 “哄鬼哟。还没啥子?手里拿的是啥子东西?” 这一说,让三娃子躲得更凶了:“真的没得啥子。我走了。”说着拔腿要走。 “让我看看。”丁山嘻笑着就要扑上来。 三娃子赶紧快步溜走,莴笋也不要了。 丁山满腹狐疑地望着地上的几根莴笋和一个较大的坑。“他究竟挖到了什么东西?这莴笋地是一块平地呀,平地里又能挖到什么呢?” 他当然搞不明白——平地的旁边就是一口很深的鱼塘。 3.神思不定 成都市区。 四川省考古研究局新大楼座落于成都市人民南路中段东侧,毗邻国内著名高等学府——四川大学。这里建筑美观、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川大浓厚的人文气息和优美的人居环境使得这里成为成都的高端社区。 新大楼是在一年前建成的,它耗资五亿元人民币。 大楼主体分三部分。一部分是行政办公楼,名为“天勤楼”,高十九层。与之遥相呼应的是考古研究楼,名为“天问楼”,共九层,但单层面积约是“天勤楼”的五倍。局里直属的第一研究所就设在“天问楼”内。连接两栋大楼的是五层高的后勤休息楼——“天逸楼”。 大楼整体外形好像一艘正扬帆远航的巨轮,又像一个昂首高耸的“川”字。“天问楼”就是“川”字左边的一撇,“天逸楼”就是中间的一竖,而“天勤楼”就是“川”字右边那长长的一竖。局长张新宇的办公室就在“天勤楼”的顶层,也就是在“川”字右边一竖的顶端或巨轮桅杆的杆尖。三栋楼的名字“天问”、“天勤”、“天逸”也是张新宇起的。 张新宇,男,35岁,未婚。北大考古系毕业,后赴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留学,师从著名华裔东方学学者舟策纵教授,获东方人类学博士学位。2005年“海归”故乡四川。 此时,张新宇正站在自己宽敞而略显奢华的办公室内眺窗远望。他体态标准,面庞英俊,目光敏锐。晴空色的衬衫前系着意大利产“纪梵熙GIVENChY”碎花领带,右腕佩戴着一块显然极其高档昂贵的手表——但谁也弄不清楚是何品牌,只是经常看见腕表盘面上有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SG”,煞是醒目。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腕表闪烁着摄人心魄的钻石般的光泽。 他轻吁一口气,在办公室内踱起了方步。 办公室由书房、会客厅、卧室、盥洗间组成。会客厅放置了一些真皮沙发和很多深绿色的植物。一座半人高青铜雕像掩映在铁杉的叶丛中——那是一尊眼睛极度向前突出的男性雕像——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纵目人仿制工艺品。 张新宇从会客厅踱回书房。今天,他一反往日的沉着儒雅、指挥若定,显得有点心绪不宁。他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好像预感到会发生一些事情。 他靠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接着身子前倾,伸手轻移鼠标,目光凝视电脑屏幕,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4.月夜冤魂 三娃子一屁股跑回家。 家门开着。他各屋仔细查看了一下,没人。老婆怕是串门去了,或者去打麻将了,于是赶紧关上大门。 他把那块圆形的东西在水龙头下认真清洗了一下,又用一块干净的布把上面的水珠擦干。他终于有时间仔细观看这件东西了。 这是一块翠绿色的玉环,晶莹剔透、细腻温润。环中心有圆孔,环面上雕着一个个圆弧形的东西,线条古拙。它既象符号,又象图案。说它象符号,是因为它好似一个象形的鸟虫书“月”字;说它象图案,它恰如夜空中的一弯新月,泛着幽幽的清辉。 “这是啥子东西呢?”他又好奇又纳闷,嘀咕道,“不管了,肯定是宝贝,说不定是古代文物。”想到是文物,他觉得发财的机会到了。“但是不能让老婆知道,她知道就落进她的手里了,要赶紧藏起来。”于是他在屋里到处乱转。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他觉得无论藏在哪儿都可能让老婆发现。 正当三娃子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房间角落的一只铁盒子。“对,就藏在那里头。”铁盒子满是锈迹,里面尽是些榔头、锤子、钳子、螺丝之类的东西,他老婆从来不动这些。 他找来一块柔软的丝绒布,把玉环层层包好。又找来一个旧的铁皮罐头瓶,把玉环放进瓶中。再把罐头瓶放进铁盒子,然后扣上铁盖。还不放心,又找来一把锁锁上,最后把挂锁的那面紧贴墙根。 “先这样吧,明天出去找疤子,叫他联系卖了。” 想到这里,他长出了一口气。 “咚咚咚!” 有人使劲捶门。 三娃子大吃一惊。 “开门,开门。”是他老婆肖爱琼的声音。 “来了来了。” “干啥子?大白天把门关起,鬼鬼祟祟的?”肖爱琼一边说,一边满屋子查找可疑迹像。 “没啥子,想找点吃的。” “哼!鬼才信。” 她仍然满腹狐疑。 当天晚上,圣溪村掩映在夜色中。 大小路边,火光点点,人影绰绰。人们都在按照传统的风俗习惯给孤魂野鬼烧纸钱。 三娃子也出来烧纸钱。 他蹲在地上,点燃了纸钱,火光一下子照亮了他的脸。 他一边烧纸钱,一边还在琢磨家中的那块玉环。那上面为什么刻着那个东西?它究竟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它值钱吗?它值多少钱? 他凝神思考,目光虚无。忽然,他感到一丝不安,浑身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 火快熄灭了,他又加了一些纸。 火光中,他似乎看见一个少女惨白的脸。少女的嘴慢慢地动了一动,好像对三娃子诉说着,却听不清她说什么。火苗越来越大,少女的脸越来越白。渐渐地,少女的嘴里流出了血,舌头也伸出来了。少女对三娃子凄凉地笑了一下,突然往后一仰,没有了踪影。 三娃子大吃一惊,感到浑身冰凉。他努力镇定了一下,揉揉眼睛。夜色中,只有纸火点点,或远或近,或明或灭,或隐或现,好像世界上除了这些纸火没有任何东西。三娃子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他年轻气盛,不信有如此怪异的事情。他壮着胆子站起来,四下里望了望,特别又在附近较黑暗的地方定神瞅了瞅。 一切都很正常。人们都出来烧纸钱,树影丛丛,人影幢幢。稍稍有点异样的是:好像出来烧纸钱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谈得十分神秘、起劲,有几个人还刻意回避自己。 三娃子再也没有心思烧纸钱了。他把所有的纸钱统统扔进火光中,随即快步走回了家中。 三娃子匆匆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溜进房间,用眼睛斜视了一下墙角的那个旧铁皮盒子。铁皮盒子还原样不动地在那儿呆着。他在心中舒了一口气,赶紧上床,一把搂住肖爱琼。 “干啥子?干啥子?又想快活了?” 三娃子一声不吭,只是搂得更紧了。 “想做啥子就说噻。”肖爱琼又说。 “不做啥子。睡觉吧。” “宝器!不做啥子,搂这么紧干啥?”说着,自己掀开那薄薄的睡巾,露出雪白粉嫩的胳膊。 “老娘今天打麻将赢了两百块,心情好,跟你搞一下。” 三娃子还是不吭声。 “你个瓜娃子!今天要死了!”肖爱琼一边抱怨,一边迅速急切地扯掉自己的汗衫裤衩,粉嫩的乳房颤动着。她反过来搂住三娃子。 三娃子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 肖爱琼干脆坐起身子,熄了电灯,骑到三娃子身上。 三娃子渐渐从恐惧中摆脱出来。肖爱琼柔软细腻的躯体和强烈的刺激使他奋勇而起。 十分钟过去了,两人正在兴头上。 突然,黑暗中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两人停止了动作,屏气凝神,竖耳细听。“喀嚓喀嚓……” 好像是谁打开了那个铁盒子的声音。 “有声音!你听!”肖爱琼对三娃子耳语。 三娃子当然听到了,只是他连话都不敢说了。 他们两人壮着胆子在黑暗中张望了一下。没有任何异常,声音也没有了。 “唉!扫兴!”肖爱琼嘀咕道。 “睡吧。可能是猫儿踩到瓦片发出的声音。”三娃子安慰肖爱琼,更像是安慰自己。他已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两人勉强入睡。迷迷糊糊中,又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而且就在房间内。两人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所有的器官都处于紧急状态。 一会,那个“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三娃子感到有人向床边走来。脚步走到床前,停了一下,然后往床的另一头走去,接着“啪嗒啪嗒”地走向床的里侧,最后走到两人头部这一侧。两人听得真切,声音就在耳畔,吓得轻易都不敢呼吸,惟有搂成一团。 就在两人快要崩溃的时候,脚步声却不再响起了。 夫妻俩根本睡不着了。还是肖爱琼胆大一些,可能是她没经历过三娃子烧纸钱时在火光中看到少女的那一幕。她起身打开电灯,房间里一如往常,任何异常的样子都没有。这个房间她太熟悉了。 定了一下神,她又关灯躺下。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睡意像潮水一样向他们袭来。他们无法抵挡,昏昏入睡。 睡梦中,他们隐约听到脚步声又响起来了。两人努力细听。这次声音更加明显,更加清晰了——那只无形的脚步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突然不走了。接着听到房间里的竹躺椅“喀吱”一下,好像有人坐到椅子上了,随后就从竹躺椅的位置传来一声哀怨的叹息:“唉——”。声音是那么清晰可辨,但又像从遥远的时空跋涉而来。 “啊——”两人魂飞魄散,大叫一声。 “有鬼!”三娃子“霍”地一声坐起来。平时总说不吓人的他终于和“鬼”近在咫尺。 他坐在床头,肖爱琼抱住他的大腿。三娃子努力使自己勇敢地朝房间扫视了一下。 月亮早就升起来了。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明明晃晃,清晰可辨。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白天一模一样。竹躺椅还是那么安静地躺在那儿,上面并没有人,也不像有人刚刚坐上去的样子。自己看的那本还是破旧地趴在椅把扶手上。 他又胆怯地把视线投向铁盒子。月光照不到墙角,他看不太清楚,于是心一横,拉开电灯。铁盒子还原样不动地呆在那儿——挂锁的那面朝里。之所以白天那么放置,是为了防止肖爱琼看见后起疑心。 终于听到公鸡打鸣了,淡淡的晨曦从窗棂中映进房间。 三娃子连忙起床,逃也似的走出房间。到了正屋,他看了一下香几上的座钟,才六点钟。他打开电视,开始洗漱。 六点半了,天色基本放亮,三娃子镇定了不少。他又走进房间,叫醒了肖爱琼。其实,肖爱琼一直是醒着的,只是闭着眼睛而已。 三娃子点燃了一支烟,他恢复了往日悠闲的模样。 就在他吐着烟圈,转过身去的一刹那,他张大嘴巴、两眼发直、魂飞天外——因为他惊恐地发现,墙角的那个铁盒子挂锁的那面朝外!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昨晚烧纸回来,及半夜起身开灯时,他都看见铁盒子还是挂锁的一面朝里啊! 5.咒语初现 圣溪村从宁静中醒来。 早饭时间刚过,村庄就渐渐热闹起来了。人们或两人一对,或三五成群,或在村头,或在路边,或在门口互相谈论着。 “昨天三娃子在鱼塘边捡到了什么东西,慌慌张张地。” “哪个说的?”有人不信。 “丁山说的,丁山亲自看到的。”答者言之凿凿。他并不晓得,“看到”都是“亲自”的。 “丁山?他为啥子不问三娃子捡到啥子了?”亏他好口舌,说得直翻眼白,“捡到的东西,见者有份噻。” “真的。丁山说,千真万确。他当时还和三娃子闹着玩,要看看。三娃子精得很,拔腿就跑了。” “不得假哦,说是捡到了一块大金砖。” “三娃子发了!” “是的。你看他昨天鬼鬼祟祟的,从地里回来后就没有再出来。” “看来是真的,昨天晚上烧纸的时候有人就这么说了。” 人们都议论纷纷,既有点羡慕,又有点妒忌。 “哟!对头!可能是文物!地里有文物!文物晓得不?就是古代的东西,很值钱的!你们不看报,不晓得。国家很多宝贝都是从地里挖起来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恍然大悟,然后慢慢悄悄地散开了。 鱼塘边渐渐有了好多人。 人们都带着铁锹之类的工具,四处挖起来。也不知道谁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上午九点多钟,好像全村的男女老幼都聚集到鱼塘边了。人们紧张而兴奋地忙碌着。这种景像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了,人们仿佛又回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集体耕作的时光。 不过,那时候的人们没有今天干得这么起劲。如果要比喻确切的话,应该像是五六十年代,人们热情高涨地修水渠大坝、平整土地的情形。 村民主任李在国得知大家都到鱼塘边挖宝贝了,他也立即赶了过来。 李在国今年三十三岁,身体粗壮,国子脸,颧骨较高,腮帮子骨突出。 他年轻的时候,和“金项链”等人纠集在一起,惹是生非,横行街市,靠收保护费攒了些钱。后来,随着政府慢慢整顿社会秩序,他们也渐渐散伙了。李在国也觉得,社会变了,世道变了,再那样混肯定不行了,是该做些正当事情了。 然而,他一没文化,二没技术,三没关系,只有不良记录,要找一个好的营生确实不易,而他又不愿意做一些底层的“苦差事”,于是就和疤子等人在成都荷花池小商品批发市场倒腾一些零碎生意。然而,生意并不好做,一些积蓄也赔光了。他在市区混不下去了,只好回到圣溪村老家。虽值壮年,却没人愿意嫁给他,至今光棍一条。 2009年,村里的老主任年龄大了,要改选。李在国一琢磨,觉得机会来了。这几年,村里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留在村里的尽是些老人小孩。如果自己耍些小手段,就有可能被选上。他就挨家挨户跑,威逼利诱,说他当选后给选他的人每人发五百元(到如今也没兑现)。选举的那天,他跟在老主任屁股后面,拿着选票到各家让人填写,他在旁边看。结果他高票当选。他觉得自己很适合当这个村主任。“现在在农村做干部,就是要凶一点,这样才管得住群众,镇得住人。太斯文的不行。”他想。至于干什么实事,他没考虑过。现在都自己种自己的田,村干部能干什么呢?除了领工资、下饭馆、土地征用捞油水之外,还有什么可干的呢? 可是今天,他坐不住了,他觉得该干点什么了。 正当李在国往鱼塘赶过来的时候,惊魂不定的三娃子也听说大家在他的鱼塘边挖宝贝,立即在恍惚中快步奔向鱼塘。 当三娃子看到好多人在他的莴笋地里乱挖一气的时候,他一时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大声喊道:“不许挖!”然而,没人听他的。 正在这时,李在国到了。 “住手!不许挖了!”李在国大吼一声,像炸雷一般。 挖宝的人吃了一惊,他们抬起了头。见是李在国,大伙迟疑了一下,又继续埋头挖宝。 李在国怒不可遏。他登上一块小土坡,又挥臂大声说道:“不要再挖了!这些地是你们家的吗?啊?毁了别个的庄稼,别个是要找你们赔的。” “挖到了宝贝,赔一点就赔一点噻。”有人嬉笑着回他。 “那么多人在挖,他找哪个赔哩。”又有人说道。 李在国喝道:“晓得不?即使挖到了,也要交给国家的。” “交给国家?那三娃子咋不交呢?” “三娃子捡到啥子了?” “一块金砖,那么大。”有人用手比划着。 “不是,是玛瑙。”另一人更正道。 众人一阵乱吼,吼完了又继续挖。 李在国在鱼塘这头制止村民,三娃子在鱼塘那头也叫村民不要挖,可大家哪里肯听。三娃子没法,只得上前拦住一个人,要夺那人手中的铁锹。那人嬉皮笑脸地说:“好兄弟,我捡到宝贝,就赔你莴笋哩。” 旁边一人接着说:“你发财了,也让我们发一下财哩。” 三娃子见对方人多势众,又是连说带笑的,一时想不出办法。他抬眼望去,百十号人在地里乱挖,已经不只是在自家的地里了。自家的三分莴笋地挤满了十来个人,附近鱼塘边的十几亩地也是人头攒动。 正没奈何,李在国迎面走来。 “三娃子,都说你捡到了宝贝。交出来!” “哪个说的?没的。” “大家都这么说,你还抵赖。快交给我!” “凭啥子要交给你?” “你看看,还说没有捡到,自己都承认了噻。”李在国笑着说,围观的人也哈哈大笑。一人说道:“三娃子,究竟是啥子好东西,让大家看一下哩。” “没的,没的。”三娃子情知失口,连连否认。 “交出来吧。交出来国家有奖励的哟。”李在国又说。 “就是没的哩。再说了,就是有,我也不交给你哟。” 三娃子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李在国。 “好你个三娃子!你竟敢不交?胆子不小!今天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连带把你的鱼塘也没收了!” 三娃子一听要没收他的鱼塘,急了,立即说道:“你敢?” “老子明天就中止承包合同。”李在国说着用手指点着三娃子的鼻子。三娃子恼羞成怒,用手把李在国的指头推开。李在国怒不可遏,挥起老拳向三娃子砸去。三娃子脸部中拳,他本能地用手去抹了一下,放在眼前一看,手上沾满了血。三娃子气愤地冲上前去。李在国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向三娃子的腹部。三娃子疼痛难忍,跌坐在地。他急火攻心,愤愤地骂道:“你这个狗日的,你夺我的鱼塘,我叫你不得安生!” 李在国刚要上前继续殴打三娃子,却猛然觉得头痛难忍。他只得捂住脑袋,慢慢地蹲下身去,口中直喊“哎哟哎哟”,随后又见他在地上抱头翻滚,哀号不已。 众人都呆住了。三娃子也呆坐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在三娃子发愣的时候,李在国渐渐地不翻滚了。他慢慢地坐起来,满脸茫然地望着大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头痛欲裂。自己身体好好的,以前也从没犯过这样的毛病呀! “是不是发羊角疯哟。”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 “从没听说他有这毛病啊。” 李在国这才清楚,自己想借机树立威信,顺带收回承包鱼塘的事泡汤了。最重要的是,他想以“交给国家”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从三娃子手中收回“宝贝”,和疤子合谋调包后,把假的上交,真的据为己有,这一如意算盘暂时落空了。 <hr /> 注释: 6.考古前夕 省考古研究局局长办公室。 张新宇坐在电脑前,眼睛却望着窗外。窗外是成都雾蒙蒙的天空,远处是几幢高楼的上半截身子,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笃笃笃”,有人敲门。 “进来。” 他的秘书小高推门进来。 “张局长,刚刚接到群众电话,说西郊龙泉乡圣溪村有大批群众在挖什么宝贝,估计是发现了什么。另外,区公安局也打来电话,说是有群众向他们反映类似的情况。” “哦。”张新宇愣了一下,身体不由前倾,随后又靠坐在椅子上。“他们挖到了什么?” “打电话的人没有说清到底挖到了什么东西,公安局的电话也说‘不清楚’。” “好,我知道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小高见张新宇在考虑,于是转身要走。 “等一下,你通知孙局、邓教授等几个专家,还有你,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嗯。”他迟疑了一下,“史汉秋,还是我打电话给他吧。你再和龙泉乡政府联系一下,让他们协助我们维持一下现场秩序,但千万不能和群众发生冲突。” “好的。什么时候出发?” “人齐了立即就走。” “好。我马上去办。” 十五分钟后。“天问楼”。 四川省考古研究局第一研究所设在“天问楼”的一至四层,所长史汉秋的办公室就在四楼。此时,他把“别克”停在楼下,然后兴冲冲地跨进楼内。 史汉秋今天本来是在家休息的。 自2001年金沙遗址出土以来,他不断地参与发掘、整理、研究、建馆等工作。众多出土文物向他展示了令人震惊的不可思议的灿烂、辉煌、神秘和未解之谜。古蜀文化的魅力深深地吸引着他,刺激着他。他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研究、写作,先后发表了十余篇有分量的论文,获得了广泛的关注。尤其是对“太阳神鸟金箔”和“青铜纵目人”的研究因考据翔实、分析缜密、结论奇特而震动了学界,一时无出其右。 然而,长期超负荷的劳动使他疲惫不堪。昨天,他向张新宇请假休息半个月,准备到九寨沟等地去散散心。机票已经买好了,是明天上午的。然而,一刻钟前,张新宇亲自打来的充满歉意的电话使他立即决定推迟休假。 “难道又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这片土地上,发现什么都是有可能的……这样的事情可不能错过。”他在兴奋的猜测中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7.密谋盗取 三娃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经过刚才那一番惊心动魄的较量,他已把昨夜的恐怖忘得一干二净。 李在国那狗日的,成天吃吃喝喝,对大伙凶巴巴的,活似一个流氓,谁都怕他。可好今天,他栽在老子手里了。鱼塘我就不交给他,看他能把老子怎么样! 再说了,刚才省里的什么考古研究局的大官讲,这地方如果有宝贝,国家是要把这块地方保护起来的,任何人都不能乱动。嘿,到那时,国家说不定会征用。国家征用好,总比交给李在国强,肯定还会有补偿金。省里的大官讲话就是有水平,既很坚决,又跟你讲道理,叫你心服口服,哪像李在国那草包?他边走边想。 可是,李在国当时怎么就突然摔倒,痛得不行呢?他努力地回忆当时的情形,但仍百思不得其解。蓦地,他想到了当时的一个细节,他的脸渐渐地变得恐怖起来。难道说……昨夜的怪异惊魂重又袭上心头,他不敢往下想。他对自己的联想、推理感到既害怕又惊喜。他加快了脚步,他要尽快赶到家里!他要马上见到那个玉环!不能再把它锁在铁盒子里了,更不能把它放在墙角! “500!”。 “200!”。 “不行!至少400,少一分不得行!” “300。300就给多了。” “350。” “算了算了。成交。” 三娃子刚到屋门口,就听到老婆和一个男人在讨价还价。 “啥子?啥子?”三娃子急得一脚踹开了屋门,“咣”一声巨响。 屋里的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一看是三娃子,肖爱琼赶忙拍拍胸口抚慰自己。那个男人惊魂稍定,板着脸对三娃子说:“哎,我说三娃子,我又没调戏你老婆,你急吼吼地干啥子哟?” “没调戏为啥子关门?大白天的!”三娃子反问。 “量你疤子也没这个狗胆!”肖爱琼有些气恼地骂疤子,随后转身去拉住三娃子的手,“你这个死鬼,老娘有正经事。”她把三娃子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你好得很啊!你瞒着我想干啥子啊?你想整死我哟!” “什么瞒着你?哪个想整死你?”三娃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铁盒子放的啥子?还锁到起。”肖爱琼瞪着眼睛责问道,“先把那个东西卖了,其它的话慢慢再和你说。” “不行!”三娃子恍然大悟,随后以少有的决断口吻说道。 肖爱琼一听三娃子说得这么坚决,愣住了——他可很少用这种口气说话,“为啥子?昨夜不被整惨了哩。肯定是这个东西。你还……” “唉,你不晓得,那是个宝贝。其他的话慢慢再和你讲。”不容肖爱琼分辩,三娃子就快步走到疤子面前,对疤子说道:“你收你的古董去吧,这儿没得啥子古董。” 疤子急忙说:“哎,肖爱琼,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我们不是讲好了吗?” 三娃子连忙接上去:“收钱了吗?没收钱就是没成交。”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对肖爱琼说:“宝贝呢?不不不,那个铁盒子呢?在哪儿呢?” 肖爱琼指指堂屋八仙桌。 三娃子赶紧走到桌旁,掀起盒盖,见玉环还在里面,就连忙折身走到疤子面前,连推带搡把疤子赶出门,嘴里说道:“这不是什么宝贝。你忙你的吧。” 疤子极不情愿地被三娃子推出院外,只得恨恨地回头看了一眼,怏怏地上了大路。 当天黄昏时分,李在国家。 李在国的堂屋墙上贴了好几张很大的女人画,一个个坦胸露背,搔首弄姿。桌椅板凳凌乱地横在屋里,地上满是烟头和痰迹。墙角歪倒着一些空酒瓶。一只拖鞋在米袋子旁边,另一只在后门下当作门卡子。 李在国把两个酒杯搁在桌上,然后走到墙边拉亮了电灯。 疤子叨着半截烟,烟雾熏得他眯细了眼睛。他双手把刚买来的装着凉菜的塑料袋放在桌上,又顺势把桌上摞着的几个碗碟摊开,接着把凉菜倒进碗碟中,然后坐在条凳上。 李在国拎了几瓶啤酒过来,也抬腿坐下。 “我亲眼见到了。丁山说得不假,不是谣传。那是一块古玉,相当好。凭我多年的经验……” “行了行了行了……”没等疤子吹嘘完,李在国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就说吧,它值多少钱?”他一边说,一边用牙齿“噗”地咬开了啤酒盖。 “以我的经验,应该不少。” “究竟是多少?” 疤子喝了一口啤酒,说:“这很难讲。货卖识家。被一普通玩家买走,也就几千几百;要是被一个懂行的收藏家看中,人手中又有钱,比如香港的或美国的大老板……” “你认识啊?这不白说吗?你就说你能卖出什么价。”李在国说。 “我要是碰见识货的大老板,最起码能卖到一二十万没问题。” “真的?”李在国放亮了眼睛。 “骗你干啥?又不是卖给你。”疤子颇有些自豪地说道。 李在国啃着兔头含糊不清地说:“一定要想办法搞过来……如果国家到三娃子家搜走,那就……” “快要到手了,可是……”疤子卖了个关子,急急李在国。 “有话就讲,有屁就放,莫卖关子。”李在国显然知道疤子的毛病。 “煮熟的鸭子飞了。”疤子就把下午在三娃子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两人闷头喝酒吃菜。一会工夫,桌上已一片狼藉。 “这样吧,我们联合起来做这个事,但要做一个分工。你……”李在国咬着疤子的耳朵,压低声音说。 “对头。再不动手就迟了。”疤子点点头。 8.玉环凝血 鱼塘周围十来亩地都被隔离线围上了。隔离带内,史汉秋、邓教授和考古研究局的十几个专家们正在忙碌着。张新宇站在一块稍稍平整些的地上四处观察着。尽管是站在农田里,他的皮鞋仍然一尘不染,领带也一丝不苟地挂在脖子下,他对自身形象的过分迷恋是不分任何场合的。而史汉秋则高卷着裤腿,弓着腰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一头扎进地里去。小高在张新宇和史汉秋等人之间反复奔走,把他们的话递来递去。 这已经是他们在这块地里工作的第三天了。三天下来,他们用尽了各种勘探设施——精密磁测仪(GPM)、金属探测仪、进口声纳探针,乃至传统工具洛阳铲等等,还是一无所获。而张新宇一连三天亲自坐镇指挥,这也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 转眼间太阳已挂到了西边的树梢上。史汉秋很失望,他直起身子,托了托眼镜,又用拳头在腰部捶了几下,就向张新宇走过来,他觉得已没有必要让小高传话了。 “张局长,好像没什么希望。单凭村民的风言风语还不能确认这里有考古价值。而且,即使那个叫三娃子的捡到了什么东西,也可能就是仅仅捡到了一件东西。” “嗯。”张新宇沉吟了一下,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到十八点吧。实在没有什么发现就撤队吧。”最近一年来,他一直用大于十二点的数字来表达午后的时间,尽管听的人相当别扭,他也毫不理会,我行我素。 “好的。”史汉秋只得托了托眼镜,转身又去埋头工作。 过了一会,史汉秋觉得有点口渴,就想到车上取矿泉水。他往鱼塘走去,想先洗一洗手,然后再去喝水。这是他从事考古工作近十年养成的习惯——一旦丢开工作的时候,无论有没有必要,他都要去洗洗手,而且是狠狠地洗,如同一些医生那样。 史汉秋走到鱼塘边。放眼望去,塘边水草荇荇,水面波澜不惊,太阳安详地躺在水中,翠鸟在等待着冲刺的瞬间……看着这静谧空灵的美景,史汉秋感到一阵惬意。他觉得这短短十几秒的放眼而望,对他来说是一种难得的休息。他满足地托托眼镜,舒了一口气,然后低着头沿着斜坡向鱼塘下方走去。 突然,一块暗绿色的疙瘩半裸在他的脚下。职业的敏感使他弯下腰去。他用手拔开泥土,泥土下的部分也显露出来。 这是一枚玉环! “张局长,有发现了!”史汉秋兴奋地喊道。 张新宇刚打开他的奥迪A9车门,准备班师回局,一听到史汉秋的声音,随即阔步而来——此时他已不太顾及铮亮的皮鞋了。孙林、邓教授、小高也和其他考古人员带着相机、量尺、取物袋等工具纷纷围拢过来。 等到出土前的手续全部办好,史汉秋小心翼翼地从泥土中取出玉环。 这是一枚翠绿色和殷红色互相缠绕的玉环,绚丽夺目,美仑美奂。环中心有一圆孔,环面上雕着一个形似太阳的图案,也象是一个远古的象形鸟虫书“日”字,一个圆,中间加上一“点”。只是,太阳四周的光芒呈左旋离心状,而不是向四周直射的光芒。 “太漂亮了!” “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玉环。” “真美啊!” 大家纷纷议论。 “至少是汉代以前的。”邓教授以权威的语气说道。 “是的。张局长,以我初步直觉来判断,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东西,说不定这里还会有什么发现。”史汉秋想到半小时前自己的建议,就用留有余地的措辞说,“是不是再坚持一两天,适当扩大一下勘探范围,看看有没有……” “嗯,”张新宇点点头,“结合村民三娃子捡到古董的传言来看,有这种可能。我们要继续努力,不要功亏一篑。嗯……如果以后这里有重要发现的话,就把它命名为……这里是龙泉乡吧?就把它命名为龙泉遗址。这枚玉环呢……”,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捏着玉环放在眼前端详,“就编号为LQ-001吧。” 9.叶琬情思 叶琬三年前从四川大学考古系毕业,应聘到省考古研究局第一研究所从事文物技术分析工作。整天触摸冰冷古旧、毫无生气、甚至是狰狞可怖的文物,对一个26岁的姑娘来说显得有点残酷。 她曾经想到过换一个工作,但是真要她放弃自己的专业,放弃自己上大学时那种对历史真相强烈的探究欲望时,她又有点不甘心。特别是看到史汉秋对考古事业的执著劲头,她又动摇了自己跳槽的念头。就这样,她上班时间与故纸堆、青铜器、甚至是古尸残骸打交道,业余时间则喜欢外出旅游,或者到天府广场东侧的“仁和春天”购物,到府南河畔的SPA会所去放松,更经常去的是棕树林路的美食街,那里有“巴国布衣”、“蜀都香辣蟹”等众多的饕餮场所。她用这种方式不忘自己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她觉得如果不这样,长期的考古工作会使自己变成一个令人生厌的“死鱼眼睛” 今天,当史汉秋们在圣溪村鱼塘边开始第四天现场考古发掘的时候,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玩“炫舞Ⅲ”网游,等到现场有文物陆续运回所里的时候,她就再没有时间玩这些东西了。 玩了一会游戏,她开起了小差,想到了两个人,两个男人。一个是张新宇。张新宇脸上布满正气,目光如炬,作风果断,能力超强。但她总觉得他身上有些神秘气质、忧郁气质,又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她非常崇拜他,像崇拜一个超人一样,但却永远也接近不了他。尽管几乎天天和他见面,但感觉距离遥远,咫尺天涯。 她又想到了史汉秋。同张新宇的酷睿相比较,史汉秋多了一些儒雅平和,让人觉得可亲可近。每当她看到史汉秋埋头工作的专注神情,她就分明感到了一个男人的魅力。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这两个男人的引力,自己可能已经离开一所了。但是由于这个原因而迟迟下不了跳槽的决心,又觉得自己愚蠢可笑,毕竟史汉秋已经成家了。而张新宇呢,虽然未婚,但似乎只可景仰,不可企及。 算了,等这批现场出来,自己再出一两个成果,完成大学时期的夙愿,赶紧换一个单位!至少换一个岗位,比如调到局机关——“天勤楼”上班。 “该抓紧了。” 想到这里,叶琬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退出了“炫舞Ⅲ”,白晰的小手拎起了电话…… <hr /> 注释: ,是贾宝玉对结过婚且又世侩可恶的女人的一种比喻。</a> 10.迷棺飞碟 由于史汉秋发现了玉环,坚定了考古队的信心。他们扩大了隔离带,终于在鱼塘的另一侧勘测到土层下疑似有金属材料。 雇请的村民在不停地挖掘,鱼塘边又开了一个几百平米的深坑。史汉秋带着专家们在仔细地忙碌着,张新宇和孙林指挥协调,现场也来了不少记者。 蓉城电视台记者雨霏霏紧挨着史汉秋,手执话筒开始了她的现场报道: “观众朋友们,我现在郊区龙泉乡圣溪村的鱼塘边为您做现场报道。继该村村民捡到神秘宝贝的消息传开后,省考古研究局的专家们昨天又在鱼塘边发现了一枚色彩绚烂、图案神秘的玉环。今天,我们在现场惊喜地看到地下埋有木板之类的……确切地说,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词语,“究竟是什么呢?答案马上就会揭晓。”不知道她是没想出来还是故意卖关子。 片刻之后,她继续用她那甜润清脆的声音报道着:“省局第一研究所的所长史汉秋正在细心地铲去泥土,文物考古工作是一个细活,既要有专业知识,又要……” 雨霏霏还没有把这一句话说完整,就突然兴奋地提高了声调,“观众朋友们,出现在你眼前的是一个棺材!对!是棺材!是棺材的上盖板!棺材表面已经腐朽氧化。但是……” 她咽了一下兴奋的口水,“棺材里埋葬的是谁?这究竟是什么年代的棺材?又会有什么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新发现?”她一口气抛出了好几个充满悬疑的提问。 距雨霏霏十几米远的地方,张新宇站在一块较为平整的地面上,目光凝视着雨霏霏。 史汉秋指挥村民们小心翼翼地把棺材起出,雨霏霏一时想不出与现场相贴切的报道语,就灵机一动,说道:“四川是一个人杰地灵……”摄影师小万赶紧把镜头摇向水墨画一样的田野村落,“历史悠久、风景优美、而且具有灿烂文化的——天府之国。尤其是她同时兼有神秘和绚丽的特质,在我国其他地方是不多见的。今天,在龙泉乡,在圣溪村,会有什么惊喜呈现在我们面前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小万望了一眼雨霏霏,好像在提醒她什么,随后就把镜头俯视向棺材。 雨霏霏继续说道:“……至于眼前的这个棺材,好像比一般的棺材要大了不少尺寸……好,考古人员还在细心地起出棺材……”她把话筒移开,和史汉秋交谈了两句,然后又把话筒放在嘴下:“观众朋友们,为了防止氧化作用对文物的侵蚀,吸取以前定陵发掘的教训,按照考古队的预案,棺材起出后直接运到具备贮藏条件的第一研究所,那里有恒温恒湿的保管环境。所以,今天就不在现场打开棺材了。” 话音未落,好像是对她的喋喋不休进行讽刺似的,镜头中,棺盖缓缓滑开了。雨霏霏一见,连忙急切地更正说:“棺盖滑开了一角……可能是年代久远,棺盖与棺体的结合部已经腐朽,致使人工提起时,把盖子掀开了……” 史汉秋的手机响了,铃声是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史汉秋正十分投入地工作,他不想接,但蔡琴一直幽幽地唱个不停: 史汉秋无法忍受了。他扯掉乳胶手套,叫助手拿来一瓶矿泉水冲洗了双手,然后打量了一下电话号码。片刻之间,他的面色由愠怒转为平和,他觉得要接这个电话: “喂!”他说。 “喂!那边情况怎么样?”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 “刚起出一个棺……” “呼——”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传来强烈的呼啸声,电话随即中断了。 史汉秋和所有的人一起抬头向空中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圆碟形物体盘旋而来。它通体橘红色,直径约有十来米,好像在万米高空,又好像悬浮在人们的头顶;它正在高速旋转着,旋转产生的光焰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向外飞烁,像太阳的光芒,又像是凤凰涅槃时燃烧的羽毛,向四周喷发着绚烂的焰火。巨大的呼啸声淹没了人们恐惧的尖叫。现场尘土飞扬,庄稼波涛汹涌。 人们惊骇不已。有的人四散奔走,有的人抱头蹲地,有的呆若木鸡,有的惊恐嚎叫…… 一片混乱中,雨霏霏仍然继续着她的报道。她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指向天空,嘴里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强烈的气流把她的头发吹得张牙舞爪,说话也异常困难。小万也立即把镜头昂首对准空中。 史汉秋惊恐万分,他转身寻找同事,只见考古队员们纷纷奔到车旁,慌慌张张地拉开车门躲进车中。孙林也随着人们爬进车中。几个人团缩在车内,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孙林好像想起了什么,忙问:“张局呢?” “刚才不是和你站在一起的吗?” “是呀。到哪里去了呢?”孙林扭头转了一圈,“小高,去找一找。” 小高正欲下车,忽听外面有人弹指敲着车门。车内的人循声望去,车窗外是一根领带的下摆和精致的裤扣,当然还有一个人的腹部。 小高打开车门。 张新宇站在车外,面色平静,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继续工作吧。”他说。 大家迟疑着陆续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看天空。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张新宇说。 孙林对张新宇说:“刚说叫小高去找你,正巧你来了,你去哪儿了?我们都替你担心……” “我能去哪儿?你们比我跑得快,也不管我了……”张新宇好像在打趣地说,但听的人一点也不感到有趣。 孙林略显尴尬地说:“太可怕了!从没见过这个东西。” “是啊,那声音好大啊!” “我都快被气流吹起来了!” “是啊,就好像世界末日到了。” “太可怕了……” 大家纷纷附和。有的人还不时胆怯地偷看一眼天空,好像那个怪物还会躲在某块云层后面。 “是谁在敲打我床……”史汉秋的手机又响了。 “哎呀妈呀!”小高吓得叫起来。其他人纷纷离史汉秋远远的,好像他是一颗炸弹。 史汉秋也吓得一个激灵,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下号码,随即就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大家一齐把目光投在史汉秋的脸上。 “喂——”史汉秋还带着点颤音。 “怎么了?刚才电话还没讲完你就挂了?”一个女声略带埋怨。 “哎哟,我的大小姐,哪里是我挂了电话。”史汉秋有点失态地拉长腔调说,随即他感到不妥,就轻轻咳嗽了一下,“不是我挂了电话,刚才……出现了一个非常特殊的事情。” “什么事情?”对方的声音既很关切,又充满了兴趣。 “是……”史汉秋迟疑地望了一下众人,“现在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回去再和你说。”说完就要挂机。 “你刚才不是说起出了一个棺材吗?”对方还在刨根问底。 “是起出了一个棺材,但刚刚发生了一个比这还惊人的事……回去再跟你说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是谁啊?”有人问道。这个问题在平常是不会有人问的,而在这时好像问得理所当然。 “叶琬。她刚才听说起出一个棺材,就……”史汉秋说。 “她这两次电话来得可在节骨眼上。快把人吓死了。”邓教授说。难怪,他今年已经六十多了,很难承受这样的折腾。 “史所,拜托你把这个铃声换了好吧?一听这铃声,汗毛都竖起来了。”小高说。 “是啊。还没被那……那什么给吓死,先让你这铃声给吓了个半死。”邓教授说。 “怎么又怨我了?这不还没来得及换嘛。”史汉秋说。 “好了,天色不早了。大家抓紧工作。把这个棺材起出来,运到所里,安排几个人认真清理一下。同时现场的发掘工作还要继续开展。就这样。”张新宇果断地命令道。 11.地下帮会 当晚,圣溪村笼罩着恐怖的气息。白天发生的惊人一幕,使村民们不寒而栗。有的说,他看见那个圆碟形的东西喷出了火焰;有的说,这是外星人开来的飞碟,他看见里面坐着好几个外星人;更多的人则说,这是鬼神出现了,墓地不能挖,这是鬼神对挖墓人的警告……总之,今晚村里没一个人敢外出。 三娃子更不敢外出了。他想到了香几抽屉里的玉环,感到既非常蹊跷,又有些联系。但他理解不了究竟是什么联系。他神魂不安,在堂屋里团团乱转。 吃过晚饭,他打开电视。一会儿,只见电视台漂亮的女播音员一改往日的微笑,神色庄重地播报:“……今天下午5点零8分,在郊区龙泉乡圣溪村考古现场,省考古研究局的专家们发现了古代墓葬遗址……” 接着是雨霏霏极具激情和才华的现场报道。 五分钟后,画面又是那个漂亮的播音员端坐在屏幕上:“但是,随后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天空中出现了一个不明飞行物,而且是一个令人恐惧的不明飞行物。本台现场采访的两名记者是非常具有敬业精神和专业意识的。摄影师万兴立即把镜头对准了不明飞行物,主持记者雨霏霏也作了即兴报道。但是,很遗憾也很奇怪的是,这一过程的录音录像资料全部是噪声和雪花!” 接着电视屏幕上满是闪烁跳跃的“雪花”,背景声音是“嚓嚓嚓……”的嘈杂声,像金属划在瓷器上的声音,令人的心尖十分难受。 大约一分钟光景,女播音员又说:“据两名记者目击,当时第一研究所的所长史汉秋正在接听手机。当不明飞行物出现的瞬间,手机信号断了……目前,还未能对这一神秘现像作出科学的解释。本台记者雨霏霏、万兴报道。” 三娃子关掉电视,思考着如何处理这块玉环。扔掉或卖掉?既舍不得,又怕遭到神灵的惩罚;放在家里?夜里的动静实在能把人逼疯。 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似乎两全其美的办法。“七月十五那天,为了瞒住老婆,将这块神玉放在墙角,又是旧铁盒子装的,还锁到起,这真正是太委屈神灵了。神灵夜里出来吓唬吓唬自己,算是对自己很客气了——因为我们一家不是李在国那样的坏人。今天既然晓得了,应该把它放在香几上供奉起来,看看行不行?” 三娃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肖爱琼。肖爱琼已经知道了李在国被三娃子咒得头疼倒地的事情,所以她也认为这是一块神玉,再不敢提卖玉的事情。现在听了三娃子的想法,马上同意。 两人找来一个精致的红色首饰盒。这是当年肖爱琼陪嫁过来的项链盒。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对神玉的恭敬。 肖爱琼把玉环放进首饰盒,然后虔诚地将盒子端放在香几正中央。两人又是燃烛焚香,又是作揖祷告。事毕,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床休息。 一宿无事。 三娃子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他很高兴,洗漱完毕就想找一个事情做做。他想来想去想不出要做什么。猛然间他一拍大腿:“哎呀,我差点搞忘了。我啷个把这么大的事搞忘了?不该!真不该!我真混账!”他深深地自责,恨不得扇自己的耳光。 “又做啥子?神神道道的?刚刚安逸了一宿。”肖爱琼在床上埋怨道。 原来,三娃子想起了帮助过他的白若飞。自从上次白若飞给他解围之后,他还没有去看看他。他一直想去,只是最近闹得魂不在身,哪里想得到去谢谢恩人白若飞。今天心情好,赶紧去看看人家吧。想到这里,他推了自行车就出了院门。 三娃子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青羊街111-5号。 他下了自行车,抬头看见门额上挂着一个黑底金字牌匾,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几个很有劲的大字:“兄弟书社”。 “对头。就是这里。”三娃子心里说道。 他支好自行车,从车篓里拿出刚买的两瓶全兴大曲,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t恤衫,走到门前。 三娃子小心地推开玻璃大门,一阵轻松柔和的音乐飘进耳朵。他抬脚迈进店堂,只见店堂正中放着一口大缸,里面长着一棵半人高的杜鹃花,其它地方全是书架。书架上都满满地放着各种各样的书,不少顾客站在书架前埋头翻看着。 三娃子踟躇着,看见一个头发有点卷曲的小伙子正在整理架子上的书,像是营业员的模样,就走上前去,问道:“请问你,白……白总在哪儿?” 那小伙子有点警惕地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三娃子对小伙子的目光有些反感。他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帅三军”,可是他当时并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白若飞。再说了,即使告诉了,人家会记得吗?凡是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三娃子,连他自己都不能快速地联想到自己的“学名”。把那天的事情告诉小伙子?那好烦哟! 他嗫嚅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带我去。他看见我就知道了。” 小伙子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下。三娃子更加不自在了。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两瓶酒,觉得自己像提着两条破抹布。 正在小伙子迟疑着的时候,三娃子终于想到了一句自觉得体的办法:“白总一个月前在火锅店帮过我,还给了我一张名片。” 小伙子有点明白的样子:“你等等。”说着便往里屋走去。 过了一会,小伙子回来了,说:“你跟我来吧。” 三娃子随着他出了书店后门,穿过一条窄窄的走廊,来到走廊尽头的黑漆木门前。小伙子开门进去,却见一个通向地下的台阶。沿着台阶下去,向左拐一个小弯,便又看见一扇黑漆大门,不过比刚才见到的大门要大,要庄严。小伙子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句平静而略带威严的声音:“进来。” 小伙子双手慢慢推开门,门“吱呀——”响了一声,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尽管屋里开着日光灯,但光线还是比较暗,三娃子就定睛细看。这是两间堂屋大小的厅堂。正墙上挂着一副对联:“我为兄弟 兄弟为我”。对联下方是一张长香几,香几上还燃着香,青烟袅袅。香几前是一把太师椅,两边整齐地排放着约二十来张椅子,都是古色古香的那种。 小伙子指指里侧半掩的一扇门,说:“白总就在那间办公室,你进去吧。”说完转身离去。 “江子,提一瓶开水来。”里面的人说。 “哦,马上。”小伙子边走边答应道。 三娃子轻轻地推开那扇半掩着的门,看见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穿白衬衫的人,在暗淡的光线下分外醒目。三娃子和那人互相端详了一眼。片刻之后,三娃子急忙放下手中的全兴大曲,就快步上前握住对方的手,有点激动地说:“白总。” 这时,三娃子才发现,这是一间办公室,比外面的厅堂要小得多。最里面还有一张办公桌,桌后也坐着一个人,这个人面相冷峻,不苟言笑。 白若飞和三娃子寒暄了几句,见三娃子有顾虑,就说:“不要拘束。这位是书社的胡董事长。” 三娃子连忙说:“你好,董事长。”那人点点头,算是答应。 “今天来,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就是来谢谢你的。早就该来了……”说着,不自然地指指两瓶酒。显然,他还不会世故地表达谢意。 白若飞轻轻笑了笑,说:“客气什么。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们。我们书社欢迎你常来。” 三娃子听到这一句,心里有点不解。欢迎我常来?我像是读书人吗?我也就是爱翻翻之类的东西罢了。白总难道看不出我不是读书人?他不识人?三娃子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江子提着一瓶开水进来了。他放下水壶,在柜子里拿出一个茶杯。 三娃子忙说:“不用了。” 事实上他觉得坐在这里有点难受,他早就想离开了。他也弄不清是什么原因,只觉得这地方不是他应该继续呆坐下去的。现在他连忙乘此机会抬起屁股告辞。 白若飞也不挽留,站起来送到办公室门口。三娃子回身经过幽暗的厅堂时,不由自主地又环视了一圈。他在那副对联下停留了一会,心里默念了两遍,好像在体会其中的意思: “我为兄弟,兄弟为我。” 12.蓉城迷思 府南河畔有一家露天咖啡馆,名叫“玫瑰雨”。它在锦里路西首,百花公园对过,临河而建,非常雅致。虽说是露天咖啡馆,其实也不完全露天。每一个座位上都有一张漂亮的伞盖。夏天可以遮阳,阴天可以遮雨。晚上呢,既可以撤掉,也可以调整高度,遮住客人。 今晚,叶琬悠闲地坐在紧邻河边的座位上。她已经叫服务员撤去了伞盖,这样她就可以看见美丽的星空了。 她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惬意地欣赏周围的景色。咖啡座掩映在绿树和花丛之中,地灯把脚下的草坪和身边的榕树照耀成绿琥珀色,两岸璀璨的霓虹灯影倒映在蜿蜒的府南河中。群星在夜空里发射出悠远的清辉……一切都是那么富有梦幻般的诗意。 “蓉城、锦城、锦官城、花重锦官城……名实相符。太美了。”她在心里感叹道,“平时不留意,身为成都人未必能发现身边的美好。” 正在遐想间,一辆漆黑铮亮的轿车迎面驶来,映在车身上的霓虹灯影向后飞逝而去。须臾之间,器宇轩昂的车身在距她十来米远的停车位上微微抬了一下臀部,然后停住了。这车怎么这么眼熟?她定睛一看车标:四个环环相扣的圆圈。 “四环素?”叶琬心里说道,再一看车牌,“川A0101”。“这不是局里老大的座骑吗?顶级‘四环素’!今年刚面世的奥迪A9!” 正在叶琬惊疑的瞬间,车门打开了,出来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他扎着领带,衬衫的袖口扣得整整齐齐。他关上车门后,就健步往咖啡座走来。 “哎哟,是张大局长啊。你怎么来‘玫瑰雨’了啊?”叶琬调侃道。话一出口,她就脸红了。她为自己说出“玫瑰雨”三个字而后悔不已,好在夜色下谁也看不见她脸红。 张新宇一愣,见是叶琬,就哈哈一笑:“奇怪吗?没有任何文件规定我不能来咖啡馆。” “我是说,厅级干部也……有点……出乎我意料……”叶琬有点尴尬地结巴道。 “Oh,NO!厅级干部也可以喝咖啡呀。何况这是露天咖啡馆,没有任何暧昧的问题。”张新宇笑着在叶琬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见张新宇如此轻松,叶琬就开玩笑地说:“也不见得啊。你看看那里。”她呶起嘴指指伞盖下窃窃私语的情侣们。 这下张新宇有点脸红了。他把话题岔开:“嗯,最近局里很忙,龙泉遗址可能有重要的东西出土,你要做好工作准备。” “又谈工作。没劲。”叶琬撒娇似地说道,“这里是喝咖啡的地方,又不是你的局座办公室。” “好好好。不谈这个。”张新宇忙说,“那我们谈点什么呢?”他皱起眉头思考着该谈些什么。终于,他抬起头,直视着叶琬,“就和你讲讲我的留学生活,怎么样?” “好啊好啊。”叶琬就差拍着双手赞成。 “这是最值得我回忆的美好时光。我在北大的时候,就考虑毕业后去美国留学。但对于选择哪一所大学,一直不能决断。”他喝了一口咖啡,似乎沉浸在当年的踌躇不决中。叶琬也跟着抿了一口咖啡,温柔的目光投向张新宇。 “我在北大学的专业和你一样,考古。”听到这句话,叶琬觉得和张新宇又亲近了许多。“美国很多大学都有考古学的博士进修点。但我对东方文化感兴趣。我既要到美国留学,又要能学到东方文化,最好还要有一位著名汉学家做我的博导。要求够苛刻的吧?”他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母亲,你可能认识,她当时是川大中文系的教授,吴家璧……” “吴教授是你母亲?我认识。我听过她的课。”叶琬兴奋地插话道。 “我母亲就叫我考舟策纵教授的博士研究生。他在美国威斯康星大学执教。大名鼎鼎!很多中国人知道威斯康星大学是由于舟教授声名所及……而很多人之所以仰慕舟教授,一部分是因为他的学术成就,另一部分是因为他飒爽英姿的名字——这可是舟教授自己亲口说的。”张新宇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哈……”叶琬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完她就在心里埋怨自己没有保持住女生的矜持。于是她敛笑问道:“后来呢?” “后来……”张新宇正要接着说,却见他手腕上的表闪烁了几下。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手表。叶琬见他的手表器度非凡,很有男人风范,戴在张新宇的手腕上更是相得益彰。表面上那两个英文字母——“SG”,正发出清洌的光芒,犹如夜空中闪耀的星斗。 张新宇看了一下表,略带歉意地说:“时间到了。有个朋友约我二十点谈件事情。还有一刻钟,我走了。”说完,没等叶琬做出反应,就起身离去,扔下叶琬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叶琬怅然若失,又有点气恼。这是什么人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哼!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好笑。凭什么不许人家自由来去?你是他什么人?你希望他陪你坐到天亮?想到这里,她有些伤感,不禁潸然泪下。张新宇对自己来说,的确只是一个飘忽的偶像。他中规中矩的态度,使自己永远无法走进他的心灵。今晚的邂逅,是和他最温情的一次接触;而今晚他的离去,也带走了她对他的最后一丝温情! 叶琬落寞地站起身子,准备离开这个无趣的地方。却见史汉秋迎面走来。史汉秋也看见了她,笑着对她说:“这么巧。在这儿遇见你了。” “是啊,今晚巧事还真多。”叶琬没好气地说。 “怎么?还有什么巧事?”史汉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坐下说说。” “你可不会和我谈什么工作吧?或者谈什么龙泉遗址?” “你这是怎么啦?像吃了火药?”史汉秋关心地问,“谁和你谈工作了?在这种地方?”他感到好笑,并转身环顾了一下灯光迷离的“玫瑰雨”。 叶琬就把张新宇的出现和离去讲了一下。 “张局就是这样。你到所里也有几年了,你还不了解他?他除了跟你谈正经事,不会跟你谈什么闲情逸致的。今晚他能和你说这些,已经是非常难得了,知足吧你!你没听到后勤处的那几个小丫头给他起了个外号,很长很长,叫什么‘冷面酷男极品钻石张老五’。” 叶琬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史汉秋也笑起来。 两人坐了下来。 “叶琬……咦,我想起来一件事,早就想问你了。你这名字谁起的?喊起来总让人想到吃的。是一碗八宝粥?还是一碗麻辣烫?” “无聊。”叶琬嗔道,“你那名字好。史汉秋,又是历史,又是汉朝,又是秋天,老气横秋。”她反唇相讥。 “不是汉朝,是星汉;不是秋天,是春秋。概括起来说,就是星汉的春秋史——史、汉、秋!这么一理解,够你肃然起敬的吧。”史汉秋自得地说。 “是够肃然起敬的,不过也够让人毛骨悚然的。什么时候学会耍贫嘴了?”叶琬揶揄道。 “说到毛骨悚然,我刚看了一本恐怖小说,很恐怖。”史汉秋说,“要不要听?” “你别吓唬我哦。”叶琬有点警惕,又有点可怜兮兮地望着史汉秋。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呢。”史汉秋安慰她,“不过,鬼故事呢,如果只是讲猛鬼如何张着血盆大口,如何青面獠牙,这并不怕人。那种在紧张时刻有人从背后拍你肩膀的老套情节也是鬼故事的初级阶段,也不算稀奇。最叫人怕的是在平常事当中,有无形之鬼在悄无声息地活动。换句话说,就是刺激你的视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摧毁你的常识,打乱你的神经,使你的想象相形见绌……” “好了好了,别说了,已经叫人开始怕了。”叶琬哆嗦着挨近史汉秋。 史汉秋伸出手揽住叶琬的肩头,像一个体贴的大哥哥。叶琬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她把头靠近史汉秋宽厚的肩下。 “话说有一男一女,是邻居。从小一块上学,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都在一个学校。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两人都考上了大学,但不在同一个大学,也不在同一个城市。大学四年,两人通过写信、打电话、发电子邮件、QQ聊天、博客留言、网络电话……” “你贫不贫?”叶琬嗔他。 “总之,大学四年,他们没见过面,但是经常联系。四年后,毕业了,他们在一家咖啡馆偶然碰见了。当然不是这家咖啡馆。”史汉秋说着又扫视了一下周围。这一动作令叶琬浑身汗毛直竖,她又往史汉秋的怀里钻了一下。 “四年不见,当然分外亲热。他们就天南地北地聊起来。男的说,三年前,他的一个同班同学,女生,出去旅游,由于沉醉于山水美景,不小心掉队了,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迷了路。后来走进了一个墓地。这个女生胆子大,她不怕。但她转来转去也走不出这个墓地。直到天亮,她才看到一辆汽车。半个月后,她辗转回到了学校。但是,回到学校后,这个女生变得神智不清。有时说她自己当时压力太大,就想跳楼;有时说她对这个世界太失望,就跳了楼;有时说她在双脚起跳后,就后悔莫及;有时说她在空中下坠的时候看见了两个鬼来迎接她;有时候还扭曲嘴脸趴在地上,作坠楼状。同学们都说,她疯了。有人猜测是旅游掉队时被哪个跳楼的鬼给附身了。” 史汉秋讲到这里,停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叶琬已听得瑟瑟发抖。 “那个男的接着讲:同学们都怕那个被鬼附身的女生,只有我不信,更不怕。我还带她去看心理医生。那个女生也经常来找我玩。但是后来,很不幸,那个女生被自己的疯魔折腾死了。那个男的讲到这里,就听他那位青梅竹马的女友幽幽地说,你怎么知道我跳楼后的事情啊?我后来一直都瞒着你的呀,怕你伤心。” 史汉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 片刻间的沉默。 “啊!”叶琬终于尖叫起来,她的魂也飞了起来,浑身沁出一层冷汗,头皮阵阵酥麻……她无法控制地搂紧了史汉秋,恨不得钻到他的衣服里去。 叶琬的尖叫声把自己惊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她正靠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冰凉的汗水把椅背弄得湿漉漉的。她心有余悸地环顾了一下寂静的办公室。哪里有什么“玫瑰雨”咖啡馆?更找不到张新宇和史汉秋的影子,只有墙上的挂钟在“咔嗒咔嗒”地敲着。她瞄了一眼挂钟,快八点了。窗外,夜色已经降临。 今天下午下班前,她和史汉秋通了电话,得知现场起出了棺材。刚要下班,史汉秋又打来电话,叫她做好加班的准备,说为了减少氧化作用对文物的损坏,要连夜把刚起出来的文物初步整理好。 她现在就坐在办公室等现场的文物运回所里。 “什么张新宇来了又走,什么史汉秋讲鬼故事,都是做梦。”叶琬既庆幸又心有余悸地想道。依稀而紧张的梦境仿佛还在眼前,“所谓人生如梦,大概就是如此吧。”她又不无怅惘。 13.外星之光 银河系在宇宙中舒缓着美妙的身姿,用她均匀宁静的呼吸和智慧的眼睛演绎着庞大的幻想曲。边缘的地球显得极其渺小、卑琐不堪,就像这美妙身姿上飘落的一粒头屑。 在距地球约五光年的一箭之地,半人马座神采奕奕。因为她星座群中的阿尔法(α)恒星正敞开“南门二”,向银河系展示其A恒星的行星——“蔓丽”的60亿年生日盛典。 优雅旋转的橘红色“蔓丽”显得豪华雍容、富丽堂皇、流光溢彩,与传说中的天堂毫无二致。她的居民们一个个身材匀称,美目雪肤、锦衣华服、气韵不凡。他们整日眉开眼笑,好像从来没有任何烦恼。今天,他们更是载歌载舞,觥筹交错,一派节日气氛。 盛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蔓丽”的天空中那巨大的倒计时数字在闪烁。 随着倒计时数字的消失,天空中瞬间变幻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庆典舞台。舞台好像有一座城市那么阔大,几乎覆盖了头顶的大半个天空。舞台的周围,是一幅幅巨大的射电贺帖,那都是半人马座所有生息着高等智慧生命的星球发来的。舞台的后方,A恒星散发出柔和的光辉,把这一切照得如同仙境,美妙绝伦。 这一时刻,居住在“蔓丽”上的任何一个地区的人,只要一抬头,都可以看见天空中宏大的舞台,目睹舞台上的所有盛典内容,或者参与到盛典的过程中去。 人们翘首以盼。 随着一阵热烈的欢呼,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容地走上天空——准确地说,是踏上天空中的舞台。他挥了挥手——那张看起来有地球上山峰般大小的手掌——然后开始了他的演讲: “全球同胞们: “60亿年前的瞬间,‘蔓丽’横空出世。从此,茫茫银河系增添了一道橘红色的光环。5000万年前,我们的始祖出现在这个美丽的星球上。而今天,‘蔓丽’人以无穷的智慧和完美的境界遨游在半径15光年的各星系之间,这又使半人马座有了童话般的色彩和生机。 “经过漫长的演变、求索和发展,‘蔓丽’这个星球上早已经没有了自然灾害、没有了疾病瘟疫、没有了暴力与战争、没有了贫困和丑恶、没有了耻辱和犯罪、没有了货币和贸易、没有了敌人和敌视、没有了法律和诉讼、没有了政府和管制、没有了阶级与国家、没有了……有的只是不可想像的智慧和无与伦比的道德境界。人们在这个星球上可以得到他所要的任何物质的与精神的享受。人们尽情地享受欲望——包括情欲、爱欲——但又完全谨守道德的约束。事实上,没有欲望的人是不存在的,这也是生命进化的原动力。而不受道德约束的人在‘蔓丽’是一秒钟也呆不下去的——尖端科技在此间发挥着作用…… “我不是你们的领袖,也不是什么元首,更不是这个星球的主宰,当然也不是‘蔓丽’部落的酋长或‘老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 “这个星球上也没有什么领袖、元首、精英或者大佬,我们人人都是自由自在的人!‘蔓丽人’!而我,只是你们的一个人性化工具——射电屏幕形像而已。” 人们又发出一阵笑声。 “但是,宇宙中不仅仅只有我们。在其它星系、其它星球上还有智慧生命的存在,只是智慧等级有所不同,有的还处在人类的野蛮阶段。那里有战争与和平、有正义与邪恶、有光明与黑暗、有善良与奸佞、有弱势与强暴、还有灭绝人性的残忍和罪恶……我们如何与他们沟通,或阻止罪恶的发生,成为我们要考虑的问题……” “蔓丽”人好像被他的话带进了思考中。 “先进文明当然不能够也不屑于肆意践踏低等级的文明。这是宇宙的法则。然而,当低等级的文明中存在着丑恶、邪恶、罪恶,并严重破坏和扼杀善良、正义和进步的时候,更高层次的文明通过非暴力形式予以介入、矫正,或者遏制、中止那些罪恶的活动,这同样也是宇宙的法则,而且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法则!” 人们被他的演讲深深地吸引住了。 “今天是‘蔓丽’的生日盛典,说这些话题过于严肃了一点。下面我说一个八卦一点的事。在太阳系,有一颗叫做地球——EARth——的行星。你们都知道,那里生息着智慧生命。但是那里的科幻作家和八卦人士把地球外的生命——他们叫‘外星人’——描绘成丑陋不堪的怪物。其实,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地球人真正看到过我们。我们可比他们想象的要好看几千倍,至少要比地球人要好看几千倍。他们应该知道,宇宙万物进化的规律之一就是外形上的越来越完美。有谁敢否认,地球人比猴子要好看得多?他们之所以如此描绘我们,一是哗众取宠,二是智商问题。” 人们开心地大笑起来。 “欢腾的庆典歌舞就要开始了,我也马上就要消失了,你们难道不愿意用掌声欢送我一下吗?” 沸腾的人们再次大笑起来,随之掌声雷动,久久不息…… 剧烈的掌声惊醒了张新宇。 他似乎很疲惫地从办公室里间的卧室爬起身,走进盥洗间。 “做了一个梦。”他摇摇头,很自嘲的样子。 不怪他自嘲,谁都会觉得他的梦够稀奇古怪,够荒诞无稽…… <hr /> 注释: 14.罪恶杀戮 那天晚上,疤子和李在国合谋将三娃子的玉环搞到手。酒喝完了,办法也想好了。疤子走后,李在国躺在床上细细琢磨,他觉得自己的主意还不错。 “等疤子先动手,他要是搞成了,就免得自己担风险了。他要是搞不成,我再出手。反正不能让三娃子白捡这么大的便宜。这个宝器的三娃子,我要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想到三娃子,他自然想到在鱼塘边头痛欲裂的情形。自己从没犯过这样的毛病,这究竟是啥子回事?他反复回忆当时的场景,终于想到了一句话。那是三娃子骂他“你这个狗日的,你夺我的鱼塘,我叫你不得安生……”他想会不会由于三娃子咒了他,他才头痛的。可再细想一下,他又摇了摇头。三娃子有那么大本领?他说让谁不得安生谁就不得安生?他是神仙?李在国冷笑着。 转念又想,难道说是自己做了一些坏事……神仙就来惩罚我?想到这里,他就有点忐忑。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无意中看见了床头贴的花花绿绿的女人画。他叹了一口气。自己三十出头了,别说没混出个名堂,就连婆娘也没找到。怪自己?怪别人?还是怪社会?他一时五味杂陈,不能入眠。索性起床,又猛灌了两瓶啤酒。他瞪着发红的眼睛,看着墙上的女人画。他仇视、生毒,又悔恨、憋屈。泪水从眼眶里渗出,顺着扭曲而痛苦的脸往下流。模糊的泪眼中,他看见了他曾做过的一件事情。 那是夏天的一个夜晚,就在去年。李在国记得非常清楚,尽管他当时喝了不少酒。那晚他骑着摩托车从酒馆出来,酒足饭饱,心情舒畅。那个请他喝酒的人是外地做木材生意的老板,想买村里邻近公路边的三亩地作为堆放木材的场地。事情基本谈好了。三亩地,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用和村里人商量,改天告诉他们就行了。对,就叫那家伙再把村里几个老油条“勾兑”一下,喝点“烤酒”就行了。谁还敢不服?当然,那家伙不“勾兑”老子是不行的,好处费在包包里装着呢。 想到这里,他很得意。晚风一吹,很是安逸舒畅,嘴里不由得吹起了无名小调。 转眼到了一个空旷路段。没有路灯,只有依稀的月光,隐约照着旷野。李在国就打开车灯,并放慢了车速。此时,他发现了前面有一个人在急匆匆地走着。渐渐地,他看清了,原来是一个女人,年龄不大,披着长发,穿着超短裙,步子很急,好像很胆怯的样子。一听见身后摩托车的声音,还有灯光照过来,她急忙闪到路边。 李在国见此情景,一股邪气慢慢在身上弥漫。他更加放慢了车速,同时,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四周没有人,也没有住户,他感觉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今天的运气真不错。女人,不愿意嫁给老子,老子今天就……”想到这里,他恶向胆边生,手不由自主地转了一下摩托车的油门。 那个女人可能已经感觉到危险向她袭来,就突然奔跑起来。这一下李在国觉得他的欲望更加强烈了,就把摩托车的速度提得更快。女人恐惧得不敢回头。她不知道后面那个骑摩托车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而且是极大的危险!“有可能那个摩托车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现在必须甩掉它。”她寻思在大道上肯定逃脱不了摩托车的追赶,于是就突然拐进了一条田间小路。 这条小路的两边长着高高的包谷。包谷叶子上的毛刺把她的脸和手臂划得生疼,但她完全顾不了这些,她只想尽快甩掉摩托车。(以下几百字可能会令部分读者不适,请谨慎阅读。) 李在国把摩托车停在小路口,也一头钻进了包谷丛中。那个女人感觉到后面的人也上了小路,立即恐慌得尖叫起来。李在国一听叫声,又慌又急,迅速扑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了女人。女人恐惧地说:“大哥,放了我吧……”没等她说完,李在国就恶狠狠地说:“不许出声!要不就打死你!”女人瑟瑟发抖:“好。行行好。我不出声。你放我走吧。”李在国邪笑着:“到嘴的肥肉啷个能松口?”说着一手抱住女人,一手解自己的裤子。女人哭泣着:“大哥,你放了我,你会有好报的。”李在国呲着牙淫笑着:“好报?我从来就没有得到好报。今天你就乖乖地……我已好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女人见哀求不成,就奋力挣扎。李在国身体粗壮,用劲一搂。女人拚命撕打。李在国把女人的双手齐腰搂紧。女人动弹不得,她烈气上涌,猛地用头撞向李在国。李在国只觉得脑壳“轰”的一声,眼前直冒金星。他顿时恼羞成怒,恶毒攻心。 他瞪圆了双眼,显得狰狞无比。 他双手死死掐住女人。 女人绝望地仇视着李在国。 李在国感到了一阵恐惧,他的双手又一阵阵地使劲。女人手挠脚踢地反抗,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咒骂。李在国的眼睛里有无数条毒蛇蜿蜒着窜出来,纷纷爬行在女人绝望变形的脸上。女人的牙齿将自己咬出了血,李在国也咬紧了牙关,两只手越钳越紧,越钳越紧…… 转瞬之间,女人软瘫下去,窒息而死。 李在国喘着粗气,望着眼前的女人。他镇定了一下,就迅速解开女人的衣服,然后又解开自己的裤子…… 他惊惶不安地坐在地上,点了一根香烟。烟还未抽完,他就狠狠地扔掉,站起身来,拎起凌乱的衣服,背起女尸向南走去。 走了不到二百米远,有一条河道。他把女尸放在地上,又找来两块石头,然后用死者的衣服将石头捆在女尸上。最后,他将女尸沉入河中。 深夜,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闪电将黑夜撕开一个恐怖的豁口,随之而来的令人魂飞魄散的炸雷就像是宇宙崩裂的声音。 <hr /> 注释: 15.义利困境 三娃子离开“兄弟书社”后,白若飞掩上门,向书社董事长胡涤清讲了自己和三娃子认识的事。 “若飞,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了。” “胡哥,我已大概能猜出你想谈什么了。”白若飞笑着说。 “即使你知道,我还得和你再说明白了。”胡涤清站起来,踱了两步,略带感慨地说道,“自2006年你我两人创立‘兄弟社’以来,已经四年了。这四年,你为社里的事操了不少心,吃了不少苦,发展了不少弟兄。现在‘兄弟社’日益发展壮大,你功劳最大。” “胡哥……”白若飞想打断他的话。 “你听我说完。社里具体的事大部分都是你办的,我过问得少。‘兄弟社’发展到现在,规模已经不小了。骨干弟兄就有200多人,分社弟兄遍布川中各地。但是,规模大了,负担也重了。主要是两点,一是经济越来越成问题了,二是弟兄们的管理工作。我就担心管理不好会出事。” “是的,胡哥。经济上是有点紧张。现在看书的不多,买书的就更少了。店堂里站着翻书的比掏钱买书的多。书店的营收勉强维持书店本身的开销,弟兄们的活动经费就捉襟见肘了。” “所以你怎么还要发展像三娃子这样的人呢?” “胡哥,当时的情况下,我不能不帮他一下。要是你当时在场,你也会……” “不能感情用事。我们现在要把主要精力放在那些能支付现金的客户身上。” “可我们也不能忘记当初盟誓时的宗旨……” “你说什么?谁忘记了?你教训谁啊?”胡涤清提高了嗓门,声色俱厉。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白若飞拿起桌上的一盒“娇子”香烟,递给胡涤清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他深吸了一口,说:“胡哥,刚才我的话是不妥当,一时激动就口无遮拦。但我是尊敬你的,我一直不能忘记四年前你对我的帮助……” “那些事就别提了。”胡涤清坐了下来。 白若飞说的是2006年,他在成都上大学,由于家中经济非常困难,买一本看中的书都要掂量再三,他只好课余打工攒些收入。那年暑假他在一家歌厅做服务生,暑假结束他要离开歌厅时,老板却克扣了他八百多元工资。 一天晚上,当他正向老板讨要工资却毫无结果的时候,恰巧来歌厅唱歌的胡涤清看见了他和老板的争执。胡涤清就帮白若飞跟老板说理。老板还是蛮不讲理,拒付工资。胡涤清一怒之下,打电话叫来了几个弟兄,砸了歌厅的麦克风和一些酒具。 老板见惹不起胡涤清,就怏怏地付了工资。从此,白若飞视胡涤清为恩人,两人成了好朋友。几个月后,两人郑重决定成立秘密团体“兄弟社”,并歃血为盟,结为生死弟兄。 “兄弟社”以“兄弟帮你,你帮兄弟”为宗旨,即帮助那些受欺负的弱者,再视情发展那些被帮助的人加入“兄弟社”;进入“兄弟社”的人再帮助其他人。白若飞把这概括为:“援助弱者、打击恶人、兄弟互帮”。他深感有的强弱之争法律或无能为力、或鞭长莫及、或成本太大,有些事只能靠拳头解决。“拳头很重要。”他听说峨眉山上有一位隐居的武师,就专门上山拜师习武,回成都后又苦练不止,终于从一介书生成为铁拳领袖。 随着越来越多的被帮助过的人加入“兄弟社”,活动经费也成为一个问题。 2007年夏天,胡涤清和白若飞商定,可接受一些被帮助人的资助——而且是自愿的资助,用于社里的活动。但前提是只能帮资助人打击恶人,决不能为金钱去伤害好人。同时,两人又各自出资一万元,加上部分资助款,成立了“兄弟书社”。 为了避免麻烦,白若飞把“兄弟社”的内部宗旨“兄弟帮你,你帮兄弟”去掉一个“帮”字,变成“兄弟为你,你为兄弟”作为书社半公开的宗旨。这样书社既可以作为“兄弟社”的基地和掩护,又解决了两人的生计和“兄弟社”的经费问题。 可是,书社现在不怎么赚钱了。 “所以,我们要调整思路。‘兄弟社’要生存,必须要解决经济问题。如果有人需要我们出手,我们要考虑报酬的事。像三娃子这样的人,就不能轻易发展进来。弄不好会坏了社里的大事。”胡涤清的话打断了白若飞的回忆。“我们帮了他,他能帮我们什么呢?毕竟我们还没有力量做公益。” “胡哥,你说的对。我想既要考虑资助问题,也要考虑……” “最近,考古研究局有一个单子,就很好。有人愿意出一打,让我们摆平一件事……”胡涤清打断了他。 “我们要摆平的是一个什么人?恶人?还是一个无辜的……”白若飞问道。 胡涤清沉默了。“我还不太清楚。”他轻声说道。毕竟,“打击恶人”是他的理想,是他亲手创立的“兄弟社”的宗旨,他可不想去妄杀无辜。然而,匮乏的资金在诱惑着他。 现在,他陷入了一个困境。是要钱,还是要良心?是要“兄弟社”的发展,还是要牢牢坚持当初盟誓时订立的“援助弱者,打击恶人,兄弟互帮”的社规?胡涤清一时无从决断。 难道,一个人要实现一个崇高的理想就这么困难? <hr /> 注释: 16.离奇失明 考古队经过连续四天的工作,终于又在鱼塘边发现了两个石棺,加上三天前发现的一个木棺,共三具棺材,都已及时运往“天问楼”一楼。那是第一研究所的整理大厅。三具棺椁按出土的时间顺序,分别编号为一号棺椁至三号棺椁。其中一号棺椁是木棺,葬在现场的南侧。二号和三号是石棺,并列分葬在北侧。三具棺材呈“品”字形分布在鱼塘边。除了三具棺椁,再加上史汉秋发现的一枚玉环,现场没有发现其它任何有价值的文物——这里没有大型墓葬的墓道、墓穴、墓园、墓坑,也没有发现除棺椁内部以外的任何随葬品、殉葬品、或其它日常用品的踪影,也没有发现城居遗迹或群居遗迹,更没有发现载有文字或符号的器物。 至于三具棺椁内都有些什么,谁知道呢。一切都要等到揭开棺椁的那一刻。 考古队觉得现场已经没有考古价值了,于是妥善处理了后续事宜,随即撤队。 随着考古队的撤出,骚动不安的圣溪村渐渐平静下来。鱼塘边又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偶尔有一两条鱼从水中跃起,溅起轻轻的涟漪。 夜幕又像往常一样笼罩着圣溪村。 三娃子照例躺在院子中央的那把竹凉椅上,回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自从把玉环供奉在香几上后,他们夫妻二人每天早晚洗手净面,烧香敬神,夜里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三娃子渐渐踏实下来,他好像有了一个主心骨,一个靠山;又好像有了一把利器,他再也不怕其他人的欺负了,他觉得从此可以扬眉吐气了。 “笃笃笃……”正在三娃子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敲院门。 “谁?” “我。兄弟,是我。” 三娃子一听,是疤子的声音。他又来做什么?肯定是那事。 “不卖。”三娃子说,仍躺在竹凉椅上。 “什么卖不卖的?兄弟,我来找你耍一下。没得啥子事情。你先开门噻。” 三娃子心想,让他进来,看他耍什么花招,于是就打开院门。 疤子嬉皮笑脸地进来了,进了院子就探头探脑地张望。 “看啥子哟,鬼鬼祟祟的。”三娃子冷眼瞅着他。 “哎,没得啥子。嫂子不在家哟。”他明知故问。其实他早就打探好了,肖爱琼今天回娘家去了,他问一下只是为了确认。 “你啥子意思?”三娃子把眼睛一瞪,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 “你看看你,宝器得很。我问一下,你就把醋坛子摔翻了。我的意思是,嫂子不在家,我们俩个就可以放心地耍个痛快了。”疤子说。 这一下反而让三娃子有点内疚了。他硬撑着回敬道:“哼。你能有啥子好事?说吧。” “三娃子,你今天这是干啥子哟。我们俩个无怨无仇,我又不欠你的债。以前哩,还经常在一起耍过。你今天为啥子说话像吃了火药?” 三娃子彻底招架不住了。他心里承认,他们俩个是没什么大矛盾。 “坐到,我给你去倒杯茶。”三娃子站起了身。 “那还差不多。”疤子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滴溜溜乱转。他看见了堂屋香几上放了一个红色的首饰盒。“外面的传闻果然不假。”他心里说道。 三娃子把茶端到院子里来。疤子接住,说:“哎,三娃子,啥子好东西,还放在香几上?”他又想确认。 “不是我说你,你见到啥子东西都要问。职业病嗦?”三娃子终于逮到一个机会讥讽疤子了。“你莫去动它,小心菩萨不高兴。” 疤子一听,心里已有几分数了。他把话题岔开:“来,抽支烟。今天买了一包好的,阳光娇子。”说着,掏出一盒烟,好像费了好大的劲,才从烟盒中抠出一支来递给三娃子。“来,摆一下‘龙门阵’。”疤子说。 三娃子接过烟。 突然,好像有个声音在心里轻轻地说:“小心!”三娃子猛地一激灵。 “来,点到起。”疤子又掏出打火机要给三娃子点火。 “等一下,我把我的杯子拿来。”说着就向厨房走去。 到了厨房,他立刻换了自己的一支烟,然后拿了茶杯回到院子里,又躺在那把凉椅上。 疤子给他点上火。三娃子夸张地吸着,好像很是享受。 疤子则眯起眼,盯着三娃子的脸,三娃子毫不在意。 一支烟很快吸完了。 疤子显得很失望,坐了一会就起身走了。 “慢走啊。”三娃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犯嘀咕:“疤子究竟来干什么的?” 他又走到厨房,把疤子的那支烟掰开来看。却见烟丝里面有一些白色的粉末。三娃子恍然大悟。 “龟儿子,瞎了眼了,想用蒙汗药来害老子。亏是有神灵保佑我。”他骂道,“不能便宜他,他居然用药来害我。”于是就迅速追出院门外。谁知疤子出了门就拔腿狂奔,早已消失在黑夜里。三娃子追到大路上,哪里有疤子的人影。他站在路边想了一下:“算了,今天总算识破了他的诡计,胜利了。明天再找他算账。”想毕就往家走去。 疤子正在大路上狂奔,却突然感到视线模糊。“这是啷个回事?”他使劲揉揉眼睛,勉强跑到了家。 他拉亮电灯,眼前却仍然一片漆黑,同时眼球巨痛不已。他感到自己已经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他赶紧叫人把他送到龙泉乡卫生院。一番检查后,医生对送他来的人说道:“眼角膜爆裂,永久失明了。除非移植角膜……很奇怪,怎么会突然爆裂呢?”那个医生不解地问。 就在三娃子追到大路上的时候,一个黑影从院门一侧飘进院子,闪进堂屋…… 17.开棺惊魂 几乎与此同时,也就是当晚八点多钟光景。 “天问楼”一楼大厅,灯光雪白,叶琬正和所里的几名同事准备打开一号棺椁。 “小心一点哦。听那个司机说,就是那个拉棺材的皮卡司机,他说现场发生了吓人的事情。好像就在这副棺材刚刚出土的时候,天上飞来了奇怪的东西。声音很大,样子也很恐怖。有村民谣传,古墓不能挖……”一个女的提醒大家。 “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哪有这种事?我搞了十几年了,大小棺材拆开过二十多个了,也没见过什么鬼啊神的。”一个中年男子一边戴乳胶手套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 “老古董,你没看刚才的电视啊。就是说的我们现场那边出了怪事……”另一个女的把电视上报道的内容又绘声绘色地复述了一遍。 被叫做“老古董”的男子听完,半信半疑。他盯着棺材看了一会,又把目光移向众人。几个人被他迟疑的目光盯得汗毛直竖,后退了一两步。他只得又把目光移向棺材,喃喃自语,“那——今天这个棺材有这么‘雷人’么?” 谁也想不到一个“老古董”竟会说出“雷人”这个词语,而且是在这个时候。于是大家“哧哧”的笑了几下,声音不大,却更增添了一丝恐怖。 “要不今天就不搞了吧,这么晚了,明天上午搞。大家明天早上早点过来。”那女的又说。 “对头。这么一说,是有点吓人。”有人赞同。 “不行。”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大厅的一角响起。大家扭头一看,是叶琬。她像医生那样,穿着白大褂,正在把口罩线往耳朵上挂。“你们不知道啊?明天开棺,文物长时间暴露,又不加保护,可能会……” “我们不是不知道。这么晚了还开棺材,不碜人吗?再说了,明天上午搞,就十来个小时,也不见得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这么晚?它刚好晚上才运到,这有什么办法?”叶琬说,“史所在电话里特别强调,一定要尽早开棺,减少氧化作用对文物的损坏。” “那他自己怎么晚上不来?”那个女人随口说道。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点不妥,忙补充道,“还有邓教授、小武,都回去了,就叫我们六七个人……” “马姐,史所在现场忙了好几天了,晚上就不能休息一下啊?他明天还要去现场。没让我们去现场,够照顾我们的了。”说到这里,叶琬有点耳热心跳。她自觉这么说,把自己的内心世界都暴露了,就改口道,“邓教授、小武他们也天天去现场,这么个大热天,也不容易啊。” “好了好了,别说了。快点干吧。早点干完早点回去。”“老古董”不耐烦地说道,一边说一边向棺材走去,其他人也慢慢地向棺材移去。六七个黑影在地上爬动、变形。 “这个棺材比常见的要大不少。先测量、照相,然后开棺。”“老古董”说。 一个小伙子和马姐拉着卷尺量棺材的长宽高,另一个小伙子拿着数码相机“嚓嚓嚓”一阵猛拍。 “不好!”叶琬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 众人被吓了一跳。 “又怎么了?”“老古董”不满地问道。马莲则悄悄地撇了一下嘴,以示她对叶琬这一声惊叫的鄙夷。 “我忘了通知资料处的杨嘉陵来摄像……这……”叶琬为此很不安。 马莲有点幸灾乐祸。 “算了,叶姐,明天补摄一下。”拍照的小伙子安慰她。 “长2.89米,宽1.56米,高1.22米”那个测量的小伙子边记边念。 “行了行了。谁叫你报账了?”“老古董”又不耐烦地挥挥手。“来,我们几个男的动手,拉棺盖,干重活。棺材里面的细活就由你们几个女的慢慢清理。” “啊——”你可能会这么想。事实上,几个女的并没有尖叫。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和棺材打交道。经验告诉她们,决不会从棺材里跑出一个鬼来!只是现场的传闻让她们稍稍有点发怵罢了。 “你倒会安排啊,老古董。”只有马姐对他反唇相讥。 “老古董”不理她,只管忙着开棺盖。 由于在现场棺盖已经松动,所以几个男的没费什么劲就把棺盖打开了。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棺内一片漆黑,并没有想象中的情形出现。大家正在疑惑不解,突然马莲一声恐怖地尖叫:“啊——有鬼!”一边尖叫一边迅速躲到“老古董”身后,两手抓住“老古董”的双肩,好像他是一个盾牌。 大家被她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顿时乱作一团。几秒钟后,还是“老古董”胆大,他定定神,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就板着脸问马莲:“鬼在哪里?” 马莲在他身后伸出半截手臂,好像全部伸出来就会被鬼拖去。她哆嗦着手指向大厅的巨大玻璃窗:“就在那里。我看得清清楚楚,一个鬼影贴在玻璃上。” 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怎么看也看不到鬼影,于是就一起把目光对准马莲。马莲忙说:“是刚才。刚才我看的清清楚楚。真的,他趴在玻璃上。” “你眼花了。”“老古董”对她嘟哝了一句。 “鬼没有吓死我们,你倒吓死我们了。”有人埋怨她。 “哎哎哎,你什么意思……”马莲不高兴了。 “好了好了,继续工作吧。”“老古董”说。 大家定下神,又把目光投向刚打开的棺材。原来里面还套放着一个棺材,里棺的外壁紧贴着外棺的里壁。里棺的表面虽然略有腐朽,但比起外棺要好得多了。 那小伙子又“嚓嚓嚓”在不同角度连拍了几张。稍事停顿,几个男的又试图打开里棺的盖子。但是棺面与棺下部浑然一体,根本找不到一丝缝隙,更别说打开了。那小伙子连忙奔到大厅东角落的工具柜前,找来了“起子”、榔头等工具。几个人先把棺盖起开一条缝,然后一齐合力掀开。 一阵淡淡幽幽的气息从棺内飘了出来,仿佛是几千年前的风又重见天日。它带着远古的阴冷,从宇宙深处径直飘进人们的心灵。叶琬好像听到了一声轻轻地叹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几个人紧张而且意外地发现,棺内没有骷髅与白骨,而是一具赤裸的女尸,吐出长长的舌头。尸体保存基本完好,皮肤与肌肉组织高度皱褶,体表呈暗黄色间杂着暗绿色,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阴森可怖。 几个人镇定了一下,然后有条不紊地把女尸抬出棺外,随后就在棺内寻找其它文物。不一会,叶琬在棺内发现一个类似太阳图案的青铜器。图案中心镂空,四周有不规则的锯齿形向外飞出。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发现其它东西。 “啊——有鬼!真有鬼!鬼来了!”马莲再次大叫起来。这一次的声音比刚才大了很多,而且因恐惧使声音变形。 几个人一起把目光投向玻璃窗——这次不用马莲指示,他们就——就发现真的有一个扭曲模糊的脸紧趴在玻璃上。几个女吓得如没头的苍蝇,团团乱转,最终都转到了“老古董”和两个小伙子的身后。 “老古董”当然也看见了那张扭曲的脸!他的心怦怦直跳。这是他考古工作十多年来从没有过的体验。他的血压“嗖”地往上蹿去,瞳孔急剧扩大。他感到那个鬼马上就要来吸自己的血。 突然,那个扭曲而模糊的脸用力敲打着玻璃,嘴里好像还在叫着什么,只是大厅内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 几个女的吓得哇哇大叫,踒僦唉收!寄电自束论谈“老古董”和两个小伙子则面色惨白,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 外面的“那张脸”见里面的人乱作一团,就把玻璃敲得更响了。几个女的闭上了眼睛,看都不敢看了。“老古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彻底吓呆了,呆到只会盯着那张脸傻看了。渐渐地,“老古董”僵硬的脸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慢慢弯下了腰…… 躲在他身后的马莲无处藏匿,恐惧得不知所以,只能随着“老古董”一齐往下蹲。马莲刚刚蹲下,“老古董”却又站起来,而且向那张扭曲的脸走去! “那张脸”也笑起来。 “老古董”一步一步走到白铁卷帘门前,弯下腰,用力提起门。“哗——”,门打开了,随即就有一个人钻进大厅。 他是局里的保安队长,沈勇。 “还没下班啊。”沈勇说,“敲玻璃窗敲了两次,你们听不见啊?” “你要吓死我们啊?”“老古董”叱道。 “怎么这么胆小?我例行巡查,看见大厅的灯亮着。我心想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亮灯?就过来看一下。” “你真的很敬业。”“老古董”冷冷地说。 几个人又七嘴八舌地把沈勇一顿痛骂…… 18.女木乃伊 就在疤子从三娃子家仓惶逃走,三娃子追到大路上的时候,一个黑影从院门东侧飘进院子,闪进堂屋。黑影放了件东西在香几上,然后又以飞快的速度从香几上拿走了那个红色的首饰盒,随即打开后门,跳出门外,紧接着掩上后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娃子从大路上返回家中,迟疑片刻,就来到堂屋,对着那个首饰盒拜了几拜,然后走进房间,熄了电灯,躺倒在床上。 那个黑影迅速穿过一片树林,在水稻田边的路埂上慌慌张张地跑着。突然,他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之后,他快步拐上稻田北侧的大道,一口气狂奔到家。 到得家中,他连忙拉开电灯,疲惫地瘫坐在破旧的沙发上,闭上眼睛,气喘吁吁。 他是李在国。 考古队撤离现场的第二天,史汉秋就早早地来到办公室。 尽管连日的现场发掘让他疲惫不堪,使他很想好好休息几天。但他想到这次考古工作才刚刚开始,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谜团要解,他就在家坐不住了。 他一边收拾有些零乱的办公桌,一边还在想着龙泉遗址的事情。三个棺材里都有些什么?是什么朝代的?是如邓教授所说至少是汉代以前的,还是汉唐以后的?三个棺材体积都很大,这在以往是从没有过的。为什么?还有那个玉环,究竟是个什么物件?他要尽快知道谜底。 办公桌很快就收拾好了。他坐在椅子上,一时很茫然。“到整理大厅去看看。”他连忙站起身,却看见墙上的挂钟指向7:40,还有20分钟才到上班时间呢。即使到点了,同事们还得做一下准备工作才能打开大厅。于是他复又坐在椅子上。 当他坐下的时候,刚好瞅见了桌上的电话,他马上联想到要打电话让叶琬过来汇报一下棺材的清理情况。但转念一想,这又有点急了。再过二十几分钟,自己到大厅去,既见到了她,又可详细了解工作情况。想到这里,他觉得很荒唐。自己怎么了?怎么有这种念头?他心绪不宁。 是啊,这十来天,种种奇怪的事一件接一件。为什么我刚准备到九寨沟旅游休假,就有这次发掘工作?这姑且叫巧合。那天出土时,天空盘旋的是什么东西?蓉城电视台只报道了一次,就全无下文。那个什么“雨霏霏”为什么不请一些天文学家或物理学家来做一些科学解释?还有,自己捡到的那块玉,也很奇怪。当时我好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过去的。它不是深藏于地下,而是裸露在地表,只有一些浮土掩盖着。还有…… “太乱了。不能想。以后会知道的。”他安慰自己。 “笃笃笃”,有人敲门。 “进来。” “史所。”叶琬面带微笑走进办公室。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的无肩连衣裙,显得清爽又有活力。肩部细腻的皮肤雪白耀眼。更与往常不同的是,她今天抹了透明唇膏,像刚刚在棕树林路美食街“扬州蟹黄汤包店”吸过汤包,还没来得及擦嘴,油晃晃的,分外显眼。 史汉秋的联想使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急忙强忍着,心里添了一些对她的怜爱之情。 “坐吧。”史汉秋说,“棺材内都有些什么?”他有点迫不及待。 “正想跟你汇报这件事呢。”叶琬理了一下臀部的裙子,慢慢坐下,继续说道,“是一件女尸,全身赤裸。”说完“全身赤裸”这四个字她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说这四个字?”她在心里责备自己。“嗯……女尸脖子上有勒索的痕迹,估计是窒息而死……” “什么?你等等。”史汉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女尸?”史汉秋惊讶地瞪着眼睛,这样的表情把叶琬搞糊涂了。 “是啊。是女尸啊。” “嗨。”史汉秋摇了一下头,为自己情急之中没能准确表达意思而羞愧。“我不是说什么男尸女尸,而是说棺内仍然有尸体,而不是骸骨?换句话说,出土了木乃伊?MUMMY!”他激动地问道。 “是这样的。”叶琬既心疼又得意——自己没有直接说出木乃伊而惹得史汉秋如此激动。“尸体基本保持得很好。这可能是和棺内壁嵌的一层密合材料有关。这种密合材料好像是什么植物和某种油类制成的……棺内还发现一个圆形青铜器。哦,对了,这是少见的棺内套棺……” “棺内套棺?走,一起去看看。” “哎,你刚回来,休息一会吧。别急。”叶琬说。 “走吧。”史汉秋说着先往门外走去。 19.莫名死亡 三娃子成功挫败了疤子的阴谋诡计,满足地睡到大天亮。他为自己的智商感到高兴。“等老婆从丈母娘家回来,就把这事讲给她听,看她以后还敢再说我‘宝器’。神玉啊!神灵啊!你太好了!自从有了你的保佑,我三娃子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想到这,他赶紧起床。洗漱完毕,就来到香几前。 他点上香,把双手合在胸前,一边作揖,一边念念有词……突然,他觉得那个首饰盒有点异样。平时都是端端正正放着的,今天怎么有点歪了?还有,那首饰盒好像不太对劲……“不好!”他的心拎到了嗓子眼。忙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死壁虎!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惶惑地站着,张大了嘴巴。渐渐地,他清醒了——首饰盒被人掉包了!他愤怒地把那只相仿的红盒子砸在地上,大叫一声:“狗日的!去死吧!” 李在国仓惶地回到家中,瘫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他一直想把三娃子挖到的那块“宝贝”占为己有,然后让疤子卖给文物贩子,赚一笔外块。上次在鱼塘边,他以“上交国家”的名义唬三娃子,可是没成功。此后,他一直留意三娃子家的动静,寻找着机会。 这几天,他听其他村民议论,说三娃子家香几上放着一个盒子,而且经常敬香,神神道道的。因为有人到他家去玩,闻到焚香的味道。李在国决定去暗访一下。他找了一个借口,进了三娃子家。他一眼就看见香几上放着一个红色的首饰盒,放得端端正正的。香钵里积了不少香灰,香味还没有散尽。他借口说村里要对照明线路进行安全检查,你家那些破烂电线不安全,要抓紧换。三娃子爱理不理,李在国就走了。今天白天,他得知肖爱琼回娘家去了,就和疤子合谋,决定今晚下手。 果然,他瞅准了一个机会迅速得手。现在,他平静了一下情绪,想看看盒子里究竟是什么宝贝。他点上一支烟,然后眯着眼睛打开盒盖。接着,踒僦^唉收寄电自束论谈他小心地取出盒子里的东西。 是一块玉环…… “疤子说得不错。看上去是一块好东西。最起码是一块古玉。”他满意地猛吸了一口烟,就赶紧把它藏在枕头下面。做完这一切,他又感到精疲力竭。于是,他也懒得洗漱,就上床休息。 朦胧中,他听见有人在房间里哭泣,是个女的。李在国听得真切,毛骨悚然。自己光棍一个,独身孤居,这声音哪来的?这女的哪来的?再屏气静听,哭声没有了。他以为是幻觉,就沉沉睡去。过了一会,他又听见那个女的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并愤怒地喊着李在国的名字。李在国惊恐万分,想睁开眼睛,可是任凭他怎么使劲也睁不开,他的眼皮好像有千斤闸门那么重。于是他想爬起来,可是胸口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起不了身。他就腰部使劲,想把上身坐起来,可仍然无济于事。他只好让自己躺着,不再作无谓的努力。 黎明时分,他就醒了。想想夜里的事情,李在国感到一丝恐惧。他只道是自己做梦。见天还未大亮,他又感到一阵困倦,便倒头再睡。 还没睡着,就听见堂屋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动静,接着是有人放水冲茶的声音。他汗毛竖立!“昨夜的哭声有可能是做梦。但现在肯定不是做梦,我就坐在床上。”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醒着呢。”他恐惧不已,眼望着堂屋的方向,希望能辨别出事情的原因。 片刻功夫,堂屋传来一个人喝水的声音,“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接着发出一声长长而舒缓的“啊——”,好像很解渴、很舒服的样子。李在国听得真切,浑身直欲筛糠。正在这时,堂屋猛然发出一声爆响——“砰!”——是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李在国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敲鼓,可他不敢到堂屋看个究竟。过了一会,声音没有了。 李在国壮了壮胆子。他拉开电灯,走进堂屋。 堂屋跟往常一样,没有一个人影,地上也没有什么摔碎的茶杯。他心中稍稍安定,就朝饮水机走去。 饮水机还静静地立在原处,只是里面的水在不停地晃荡,像有人刚刚摇过! “啊——”李在国大叫一声逃进房间,锁死房门。 终于熬到了天亮,李在国还不敢走出房间。他要冲一下澡。昨晚睡前没洗,再加上一夜折腾,太累人了。他想,冲冲澡或许精神会好些。 他把房间里的小半瓶白酒倒进嗓子,然后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火“呼呼”地燃烧起来。他调好天燃气热水器的温度,脱下裤衩,站在水龙头下。 “啊——”他叫了一声,随即跳开——水冰凉冰凉的!他连忙靠近热水器,一看水温显示表。对呀,50度,怎么冰凉冰凉的? 于是,他就把温度又调高了一点,然后再次站到水龙头下。刚碰到水,他又立即发出杀猪般地惨叫:“啊——”。原来,水滚烫滚烫的,把他的身上灼得通红。他只得又去调试水温。如此几个来回,水不是滚烫的,就是冰凉的。他被折腾得气喘吁吁,手扶着墙,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狼狈相。忽然,镜子中出现了一个女人的面孔,样子很可怕,好像在哪儿见过,但又想不起来是谁。女人在镜子里披头散发,拉长着舌头,用恐怖的眼神望着他。接着嘴里喷出一股鲜血,往脖子下慢慢流去,同时,镜子里隐约传来这个女人空洞的声音:“狗日的!去死吧!” 李在国魂飞天外!他急速扭头,意欲逃开,却一头撞在铝合金门框上。他痛得大叫一声,眼冒金星。恍惚中他觉得有一个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他只得与那个人奋力撕打起来。那个人忽左忽右,忽东忽西,忽隐忽现。李在国狂乱地嚎叫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与那个模糊的身影作殊死的搏斗…… 搏斗中,他又看见那个女人从镜子里向他奔来,并用双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李在国呼吸困难,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用自己的头狠狠地去撞那个女人恐怖的头—— “哐——” “哗啦——” 镜子破碎了。李在国脸上鲜血直冒,接着从嘴里喷出一股血柱,射在卫生间的瓷砖墙和残存的镜子上。 张新宇从办公室的椅子上站起来,神情肃穆地盯住那个青铜纵目人雕像,轻轻地说了一句:“一切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复又坐下,打开电脑,轻点鼠标,电脑上出现了一段神秘的视频,画面紧张刺激,像一部好莱坞大片…… 20.罪有应得 史汉秋和叶琬走进电梯,叶琬摁了一下“1”。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叶琬微低着头,史汉秋感到了一点空间的局促。 “其它两个棺材……有没有什么发现?”史汉秋终于庆幸自己想起了一个话头。 “你不觉得在电梯里谈这个事情,有点……”叶琬点到即止。 “噢。是的是的……我们马上就要去……”史汉秋支吾着。 很快,电梯打开了,两人来到大厅。 几个人正在大厅忙碌着。一会功夫,邓教授、“老古董”、马莲等几个人也都陆续来到大厅。 “史所来啦。”马莲跟他打着招呼。 “嗯。今天我们要把这两个石棺整理一下。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吧?” “做好了。”几个人答应着。 “那就开始吧。先看二号棺材。” 几个人一齐用力把棺盖抬起身,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接着就一起转身凑过去看棺内的东西。 “白天人就是胆大一些。”马莲说道。 “老古董”白了她一眼。 史汉秋把目光迫切地投进棺内。他好像看见里面躺着一个无头的尸体,他吃了一惊!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用手托了一下眼镜,弯下腰想要看个究竟。但棺材较深,看不清楚。 “把灯打开。”史汉秋说。 马莲连忙去开灯。瞬间,强烈的灯光把棺内照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具男性尸体,身上黑色的衣服尚未完全朽坏,但已经斑驳不堪。脖子以上光秃秃的,尸首歪在脚下。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感觉得到死者身材高大。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由于尸体腐烂,在装卸运输的时候有颠簸震动,让它身首分离?”叶琬猜测道。 “不可能。这具尸体没有腐烂。你没看见脖子上齐秃秃的吗?”邓教授说。 史汉秋蹲下身子,几乎把头探进棺内。他用手把木乃伊的头部拔弄了一下。那个头颅瞪着眼睛直视着史汉秋。史汉秋打了一个寒噤,连忙直起身子。围观的人也不禁后退了一步。 “这是个什么人?”叶琬喃喃自语。 “可以肯定,死者的头部是被人割下的。至于是生前割下的还是死后被割下的,还要进一步分析。”邓教授判断。 史汉秋盯着这具身首分离的木乃伊,沉默着,面色冷峻,目光如电。 尸身上的衣服让他浮想联翩。 这是一件黑色的丝类织物。由于长期密封于地下,黑色的底子上已经泛着一些锈红色。而它的纬编密度极其稀疏——粗粗看去就像是一张织得较密的渔网,又像是现在人们经常使用的塑料编织袋,只不过颜色是黑的。 根据他的学术经验,这样的编织工艺水平放在哪一个朝代都不太吻合——夏商周时期?这一时期的衣物出土较少。秦汉时期也不像。至于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更绝无可能。 “难道是?”他被自己大胆的猜测激动着。这几年川内陆续出土的重要遗址和自己参与的发掘工作在脑海中迅速闪过。“难道是史前时期的?” “叶琬,你和马莲先把它清理好,再做慢慢研究。其他人和我来打开三号石棺。”史汉秋说。 “好的。”几个人答应着。 “噢,小武,到我办公室把我的茶杯拿来。”史汉秋现在想喝水的感觉特别强烈。 “好的。”小武转身要走。 “等等。记得洗洗手。”史汉秋补充道。 “知道了。” 与此同时,李在国家门口的大路上停着两辆警车,门前拉起了一道警戒线。好多村民站在警戒线外围观。 两三个警察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一个好像是头儿的警察站在线外,询问一个村民:“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以往他是天天要出屋的,这两天就没看见他。大家也没在意,更没有往这方面想。今天我吃过早饭,就来找他,想问他木材场的租金什么时候发给我们。可怎么敲门,都没的人答应,门又在里面锁到起,就感到不大对头。屋前头的窗子又看不到啥子情况,我就跑到他屋后,扒着窗子看。就见他躺倒在卫生间的地上,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你叫啥子名字?” “我叫丁山。” “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的。” “就他一个人?” “是啊。他没娶到婆娘。” “这是啥子原因?” “哎——”丁山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他这个人……唉,算了,人都死了,还说人家这些做啥子哟。” “要说一下,这对破案非常重要。” 丁山就把李在国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下。就在这时,一个警察从屋内跑出来:“沙队,门窗都仔细查看了,都是在里面锁到起,前后门都是这样。虽然卫生间铝合金玻璃窗子是开着的,但里面的纱窗没有人为打开的痕迹,而且两端是扣死的,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没有人进来过。” “难道是自杀?”沙队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这时三娃子从围观的人群后面挤到警戒线前。尽管他和李在国有很大的怨恨,但一听说他死在屋里,心里还是很震惊,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踒僦唉收寄电自束论谈“他究竟是啷个死的?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啷个说死就死呢?”他带着满腹的疑问挤到丁山的身边,刚要向丁山打听李在国的死因,却见一个警察来到面前,三娃子只好把快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里。 那个警察在沙队长的身边站住脚,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首饰盒,他尽力压低声音附在沙队长的耳旁说道:“沙队,这是在死者的枕头下面发现的,里面好像是一块玉。” 沙队长接过首饰盒,打开,取出一个圆环形的物件,放在眼前细看。 三娃子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那不是我的神玉吗?是李在国偷走了我的神玉!刹那间,三娃子的大脑翻江倒海般地高速运转。仅仅几秒钟光景,他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双目发直、面色潮红。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是他调包偷走了我的神玉!我的宝贝!我要和警察要回来!这是我的! 他刚要对警察开口,却见沙队长转过身对刚才出来的警察说:“走,我们到里面去谈。”边说边撩起警戒线向屋内走去。 迟疑之间,三娃子短暂的激动冷却下来了。他在线外望着屋内交谈忙碌的警察,寻思着是向警察要那块玉环,还是不要…… 他分析着。“向警察要玉环,警察肯定要问这块玉环是哪里来的?再问玉环怎么又跑到李在国家的?我怎么回答?我怎么能说得清?现在李在国死了,这些问题警察肯定是要问的。就算李在国不死,这块玉环是国家的文物,警察知道肯定是要没收的。何况现在死了人,我还要玉环,那不是惹火烧身吗?” “有可能是李在国的哪个仇家把他害死在家里了。”他又在猜测着。“但究竟是谁杀害了他呢?哪个晓得呢?他的仇家可能不少。”他乱七八糟地想道。 在这些胡乱的猜测中,三娃子又联想到自己捡到玉环后的种种奇怪的事情,他又觉得李在国的死可能跟玉环有关。“对!我那天清晨发现玉环被调包后就咒骂了一句‘狗日的,去死吧!’,神玉就把他咒死了!” 想到这里,他打了一个哆嗦。他不再像前几天发现玉环的神力后那么高兴,相反,他感到了恐惧。这块神玉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难以接受。这太叫人害怕了。这个力量不是他希望的。 于是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这样的。若说这是块神玉,李在国偷了我的神玉,就被我咒死了,不,就被神咒死了,哪个信呢?!我自己都不相信!传出去别个还要骂我宝器、神经病、脑壳进水……” “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这样的!” 21.灵魂称重 “蔓丽”在安详地转动。 她的“太阳”——明亮的A恒星挂在她西部那连绵起伏的山峰之间,山脚下有一座宏伟的城市,名叫“赛恩斯”。 “赛恩斯”的建筑都是高大的圆形体,每座建筑表面的颜色都非常艳丽。其中一座在众多的建筑中分外显眼。它穹顶高耸,几乎与山峰比肩,通体闪着橘红色的光芒,似在呼应“蔓丽”的“太阳”——A恒星。 它就是“蔓丽”最著名的宫殿之一——“蔓丽科技史馆”! 庞大宫殿的东北厅,灯光璀璨,几十个四五六七岁的孩子围在一起,听一个年长的人在侃侃而谈。 “孩子们,这几天在学校,我和大家讲了我们蔓丽的科技史,简略的科技史,但是没有看到实物资料。今天到‘科技史馆’来,主要是看一下我们的祖先如何在‘意能’——‘意志能量’领域做出的开创性实验,并体会一下‘意志能量’给你们带来的感受。而这些,只通过视频是无法学习的…… “我们知道,‘蔓丽’已在银河系静静地旋转了60亿年。大约十亿年前,蔓丽的某块石缝中出现了第一组含有生命信息——‘DNA’——的尘埃,它是所有‘蔓地衣蕨类植物’的始祖;大约两亿年前,不起眼的低等动物出现在这个星球上;大约五千万年前,我们蔓丽人的祖先在这片橘红色的土地上匍匐爬行。经过漫长的进化,到了三千万年前,他们直起了腰。又过了两千万年,他们已是富有智慧的生命,成了这个星球的主宰……” “我们要看图。有图有真相。” 一个小女孩突然调皮地喊起来。 其他孩子一听,都“哄”地笑起来。 那个老师模样的成年人也笑起来,边笑边和蔼地说:“哦,是斯琳美琪。你真可爱。马上就‘给图给真相’。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从哪里学到了‘有图有真相’这个短句?好像是一个外来词耶。” 斯琳美琪一本正经地回答:“老师,你这都不知道啊。同学们都知道。” “嗬嗬,可能我落伍了。这个时代,稍不留心,就会落伍。你说说看吧,也让老师知道怎么回事?” “最近,我经常通过‘星联网’登陆到地球,那里有一个叫‘中国’的地方,(蔓丽人没有国家的概念。)那个地方网络论坛十分热闹,论坛上经常出现这个固定词组。发帖者都信誓旦旦地说‘有图有真相’,看帖的人动不动就高喊‘上图上真相’,似乎那里的人总是生活在鼓里,或者那里充满了欺骗和谎言。我计算了一下,该词频率占总词汇量的2.4892449%……” “好的。谢谢你,美琪。”老师打断了美琪的饶舌,“地球上的事暂且不去管它。在蔓丽,图和真相随时随地都会再现。”老师摁了一下身边的按钮,孩子们的眼前缓缓悬下一块巨大的水晶屏幕,上面清晰地出现了各种化石图片,“先给你们看图片,马上还可以看实物,这也是为什么把你们带到这里来的原因。” 孩子们看着屏幕上的图片,似乎并不很感兴趣。有两个孩子甚至飞起来,在屏幕上方腾空漫步。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们蔓丽人并不是历来就像现在这么完美漂亮。”老师并不理会那两个腾空的孩子,继续说道,“你们看这两幅图片。这都是七百万年前我们祖先的形象,是当时的人们用照相机拍摄下来的。像不像现在的地球人?嗯,对比一下,”老师摁了一下按钮,水晶屏幕的右方出现了二十一世纪地球人的照片,七百万年前的蔓丽人照片被推向左方,“看看,像不像?像吧。” “像!”孩子们齐声应道。 老师又摁了一下手中的按钮,“在此之后,随着我们蔓丽科技的突飞猛进,到了距今六百万年前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已经进化成了这个样子。”屏幕上呈现了几个模样丑陋不堪的蔓丽人。 孩子们骚动不安起来。 但见屏幕上的蔓丽人头大无比,可是脖子细小,四肢也极度纤弱,而且个头也不如之前几幅照片上的人高大,容貌更不及那些人英俊——一个个眼大无光,腮帮无肉,牙齿退化,没有头发,活像怪物,甚至比怪物还可怕。 “还有实物,”老师轻轻地动了一下拇指,随着一声美妙的“吱——”,一个圆形的透明容器从前方延伸到孩子们的眼前。孩子们探过脑袋一看,里面是一具蔓丽人的尸体,保存得非常完好,就像在睡觉一样。这具尸体的模样跟刚才屏幕上的照片差不多:一米来高、头大如蓬、身瘦如柴、手足如豆、无齿无发、赤身裸体…… “这就是六百万前我们祖先的真实模样,不是模型,不是仿制品,而是保存了六百万年的木乃伊——当时的科技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了。现在,孩子们,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为什么科技水平比以前有了质的飞跃,可我们祖先的形象却倒退到如此糟糕的地步?比地球人还难看!谁能告诉我?” “老师,是不是这样的?”斯琳美琪甜甜地说道,“七百万年前,我们蔓丽的科技水平和现在的地球差不多,人们的社会活动同时需要脑力和体力的参与,所以,他们的肢体必须适应当时的环境。可是,到了六百万年前,蔓丽的科技发展得很厉害,人们的活动已不需要体力,所以肢体退化,大脑发达。这就是我们的祖先头颅特别大,四肢却很细弱的原因吧。” “嗯,不错,再说详细一点。”老师鼓励道。 “至于手足弱小,是因为他们不再需要拳头,不再需要奔跑;牙齿不再有力,是因为他们都吃不需要咀嚼的食物;腮帮无肉,也是同样的原因,咀嚼肌长期不用,退化了。进化论说,‘用进废退’;脖子细长,是因为他们不再需要食道作强有力的蠕动,就可以将食物流进胃里;眼大无光,是因为有先进的辅视设备植入眼内帮助他们观察世界,并且能够看得更远更深——可是,眼睛原本的功能却逐渐退化了;至于没有头发,就更好理解了。因为,头发对人体来说,已没有任何作用了——保温的、散热的、装饰的、美观的、还有缓冲意外伤害力的保护作用,诸如此类的功能统统没必要存在了,所以,头发也就被进化掉了。” 小美琪一口气讲完了。 小朋友们纷纷使劲地拍起了巴掌。 老师也跟着赞许地鼓掌:“好,说得对。这恐怕也是地球上的那些科幻作家,把现在的我们也描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吧。”随即他话锋一转,“可是,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比六百万年前不知进步了多少倍,然而现在,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外观、我们的形象怎么又回到或接近七百万年前的样子,而且比七百万年前更强壮有力、更匀称有型、更完美无瑕呢?” 孩子们一时无语。 “你们回去想想吧。这很重要。”老师并没有解释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另一个事情,“我们先去看一个实验,也就是我们今天来的主要课程——‘意能’,意志能量,或者叫意念能量。走,我们到另一间展厅去。” 孩子们穿过展厅的出口,鱼贯进入到隔壁的“实验再现厅”。 “你们先都坐下吧。在看那个著名的实验之前,我们要先从理论上弄清意念是什么?意志是什么?它有能量吗?为什么有能量?然后才是,它的能量有多大?这种能量有什么作用?” 孩子们不吭声,静静地听着。 “意志,意念,简单地说,就是我们的想法。我们的想法有能量吗?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确定,我们的想法,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意念,它是不是虚无的?它是物质吗?如果确定了它是物质,那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了。因为,如果它是物质,它就有重力,就有质量,也就有能量。不管这个能量有多微小,它也是能量。” 老师向前走了两步,从一个沙盘里拈起一粒砂子,放在指尖,对着孩子们:“这是一粒砂子,很小很小的砂子,比尘埃大不了多少。一粒砂子是有重量的,也就是说有重力有质量的,哪怕它很微小。看起来,它是不可能有什么能量的。可是,如果我们把成千上万粒砂石聚在一堆,成了砂团,它的质量就很明显了。如果我们把足够多的砂子堆成一座山,甚至积聚成‘蔓丽’的一颗卫星,那么,事情可想而知,它的重力是惊人的,它的引力能量也是惊人的——它足可以影响‘蔓丽’的海洋潮汐!” “是的,这些知识……我们似乎都知道。”斯琳美琪嘀咕道。 “很好。那么,我们下一步只要能证明:人的思想是有质量的,哪怕是很小的质量,我们就可以理解,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意念或意志是有能量的。是不是?”老师循循善诱。 “是的。”孩子们一齐回答。 “那个著名的实验就证明了这一点——人的思想意识是有质量的!” “那就赶紧让我们看看吧。”一个孩子等不及了。 “好的。”老师快步走到一个操作台前。操作台面上,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跳跃。他伸出食指,将上面的指纹紧贴在一个柔软的按钮上,只听一声蜂鸣,操作台上的语音设备随即发出一句温柔的提示:“欢迎光临‘科技史馆’‘实验再现厅’。您的需求已被验证通过,请输入您下一步的需求。” 老师在台面上按下一个红键,键面上用蔓丽文写着几个字:“灵魂测重实验”! “请输入独有身份信息。”语音器提示。 老师把他那双迷人的深目凑近操作台旁的一个检测窗口。 “啾——”随着一声悦耳的鸟鸣,一道红光从老师的双眼前缓缓扫过。 “经过虹膜比对,您可以进行该实验再现的操作。”语音器里的声音含着笑意。 老师回过头,对孩子们笑着说:“十万年前的实验马上再现。” 话音未毕,只见操作台和孩子们之间,升起了一座巨大而透明的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大概有二百平方米,高有六七米,实验室外围闪着“蔓光”——这是一种无辐射、无伤害、不刺眼的迷人光线,但它却能将实验室和外面的空间完全隔离开来,且不影响从外面观察里面的实验,踒僦唉收寄电自束论谈}外面的人也不可能触碰或进入到里面——这是一道柔软的“屏蔽光”。 然而,奇怪的是,在实验室的里面,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密封而透明的实验柜。柜子里放着一张整洁的床铺,床旁有“脑电波扫描记录仪”、“呼吸脉搏血压显示仪”、“精微测重仪”等等一大排仪器,上面的红色数据清晰可见。 突然,实验室里出现了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深目金发,肤色如玉。他面向孩子们,微笑着说:“嗨,我叫莫里森。我现在做一个科学实验,看看人类有没有灵魂。如果有,它的质量是多少?好,长话短说,我们马上要请出这位志愿者。这是一位幸福地生活了一千岁的老人。他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你们都知道,我们每一个蔓丽人的寿命是完全一样的——都是整整一千岁,多活一秒或少活一秒都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蔓丽上,早就没有了疾病和灾难,所以,先进的科技足可保证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活得少于恒定数值;同时,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期望超过或可能超过这个恒定数值。这就是‘人人平等’在生存时间上的体现。 “好吧,让我们请出这位伟大的志愿者,他的名字叫——‘杰瑞’!让我们记住这个名字!为了了解人类自身的奥秘,杰瑞正在做出自己的贡献。” 只见实验室内突然出现一位银发老者——杰瑞!他面带笑意,不用任何人的协助,就打开密封柜,靠近床铺边,然后平静地躺了上去。 莫里森随即也走进密封柜,将所有仪器的探头接向杰瑞的脑壳、胸部、鼻孔还有手臂……然后走出密封柜,将柜门锁上。 杰瑞安祥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莫里森继续说道: “必须要说明的是,这个密封柜子里是有空气的,完全能够保证一个人在里面正常的生存。同时,这个柜子也是完全密封、高度密封的。这就是说,它的门一关上,也就是从现在开始,任何东西也进不去,任何东西也出不来,哪怕是气体——当然也包括杰瑞身上蒸发的汗液、体液,甚或他呼吸的气体,也不可能逸出密封柜!这是一个完全独立密封的空间。好了,现在,请看里面的精微测重仪上的红色数据——58.66993879945KG。这就是杰瑞现在的体重,包括他呼出或吸入气体的重量都精密计算在内。其精度达到10000000分之1克。” 孩子们屏住呼吸,大气不出地盯着密封柜。 杰瑞还是平静地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床边的各种高精仪器闪跳着不同的数值。 “现在,杰瑞先生还活着。”莫里森指着那些仪器说道。随后,他看了一下手表,继续说道,“还有三十秒,杰瑞先生将走到他为时一千年的生命尽头。”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孩子们能够听得到各自的心跳声。 “请看,杰瑞先生的呼吸停止了。”莫里森有点急促地说道。他指着那些生命体征仪说道:“呼吸值归零……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说,杰瑞已经去世了。因为,一个人是否死亡,它的医学标准不是有没有呼吸……好了,让我们为杰瑞祈祷……感谢他的贡献。所有的实验数据都会记录在案,并且任何人都无法删除。”莫里森有点喋喋不休。 斯琳美琪看见,密封柜里的体征仪上,心跳和脉搏的波形越来越平坦。 心跳也快要停止了! “请看,到目前为止,精微测重仪上的数值还是同刚才完全一样。这说明什么,大家都明白。请重点关注脑电波数值和测重仪上数值的变化。”莫里森提醒。 “嘀——” 仪器上的心电波形成了一条直线! “心跳停止。”莫里森说,“但是——这也不能说明杰瑞已经死亡。判断一个人是否死亡,既不是有没有呼吸,也不是有没有心跳,而是……”莫里森没有说下去,因为他没有时间再说下去!他有更重要的东西要说,“请看,测重仪的数值还是没有变化。杰瑞还没有真正离开我们。还有五秒……” 实验室的“屏蔽光”外,一片寂静! “判断一个人是否已经真正死亡,是看他的大脑是否死亡。脑死才是真正医学意义上的死亡。不可逆转的死亡!” 孩子们瞪圆了眼睛。 “嘀——” 一声很长的蜂鸣。 不用莫里森解说,孩子们的眼睛都盯向脑电波示频线,还有——精微测重仪! 他们都明白无误地看到:脑电波在一阵巨烈的跳荡后,变成了一条粗硕的直线。直线越来越弱,越来越细,最后慢慢消失…… 脑死亡! 不可逆转地死亡! 生命终结! 与此同时,精微测重仪上的数值跳了起来! 孩子们也清楚地看到,精微测重仪上那一直不动声色的红色数字在剧烈地闪烁—— 当这些数字静止不动的时候,出现在仪器上的数字定格成:58.66354658911KG! 从“58.66993879945KG”跳成“58.66354658911KG”! 减少了0.00639221034KG! 测重仪上显示:“差值——6.39221034克”! “欧呜——” 孩子们一齐轻声吁叹! 莫里森紧走了两步,隔着透明柜,用手指着精微测重仪,说道:“衰减值:6.39221034克!!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数据!一个在科学史上有着非凡意义的数据!突破性的数据!感谢杰瑞!” 孩子们静静地听着,他们没有悲伤——蔓丽人早已没有了“悲伤”这种情绪,他们只有幸福和快乐! “亲爱的蔓丽同胞们:这说明了什么呢?6.39221034克!这是一种什么物质的质量呢?在这个高度密封的柜子里,任何物质都是无法进出的!可是,精微测重仪告诉我们,确实有一种物质逸出了——通过我们尚未可知的空间维度逸出密封柜,离开了精微测重仪。”莫里森语含欣喜地说,“我想,实验已经能够证明,有一种我们尚未完全了解的物质存在于我们的身体。现在,我们通过这个高精度的实验表明,那种物质应该就是:我们的思想!我们的灵魂!杰瑞的灵魂在他死亡后离开了杰瑞的身体!通过另一个空间维度逸出了密封柜!测重仪表明,人的意念、意志、思想、或者说灵魂之类的东西是存在的,而且是有重力的,尽管它的重力微不足道,只有区区6.39221034克! “我们称出了人类灵魂的重量!” 莫里森宣布。 “啪!”老师一按键盘,实验室倏然消失! 莫里森不见了! 杰瑞不见了! “实验再现到此为止。孩子们。”老师说道,“我总结一下,今天的课程就结束了。灵魂,或者说意念,是我们看不见的物质,而且是有重量的,或者说是有重力、有质量的。这就是说,它有引力,它会对其它物质产生影响。假如,很多人同时将思想聚焦于同样一件事——如同我刚才举的聚砂成山的例子,那么,意念的重力(质量)将增加,对其它事物的引力也将增加。有足够的引力,它就可以将其它东西拉向它! “人类意识的大量聚合可以作用于其它物质! “我们的意念可以改变世界! “人类心智有尚未开启的潜能! “我们是宇宙万物的主人!” 他一口气说完,然后稍作停顿,“放学。” 老师戛然而止。 孩子们并没有立即离去,他们站着不动。 短暂的沉默。 “老师,你刚才说,还有一段视频要让我们看,说是在看完实验再现……你忘啦?”斯琳美琪眨着眼睛说道。 “哦,我差点忘了。现在就放给你们看。”老师转过身,又在操作台面上摁下按钮,“这是我们蔓丽的宇航员在地球上拍到的。时间是……按照地球公元历法是……1940年6月18日。这是一段残忍的视频,是野蛮的地球人做的一项所谓的科学实验,令人发指。但它说明了一个问题:人的意志甚至左右了人的呼吸!显然,它是有能量的。这可以当作刚才那一段实验的补充理解。” 水晶屏幕上出现了阴暗的画面。 视频的情节大概是这样的。 在地球上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关东军在中国的东北地区建立了很多医学实验室。他们专门在俘虏来的抗日人士中挑选那些或强壮、或虚弱的人充任实验用品——在不作任何麻醉的情况下对这些头脑清醒的活人注射新药、开胸剐肚、解剖研究……手段比禽兽还要残忍百倍! 某天,他们为了研究人的“意志能力”问题,竟想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实验办法—— “科技史馆”的水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平房,那是恶贯满盈的日军731部队实验室。 实验室里有一个长条桌,上面绑着一个虚弱的中国女人。她仰睡在条桌上,衣衫不整,四肢被缚,动弹不得。紧挨在桌子旁边的是一个水池。水池上方,有一个水龙头。 被绑缚的中国女人在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狗杂种!畜生!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不得好死……” 这时,三四个穿着黄色军装的日本医生来到长条桌前,其中一个胖子提着一把雪亮的刀子,在那个女人的眼前晃了又晃,说道:“我们马上就要切断你的脖子!但是,不是一刀下去让你马上去死,而是慢慢切割,慢慢切割,一点一点的,让你在一小时左右渐渐死去……也就是给你慢慢放血……慢慢放血……你慢慢去死……” “小鬼子!我操你祖宗八代的!我来世一定要杀掉你们……” 这时,一个矮小的日军提来了一只不锈钢盆,在女人面前扬了扬,大声说道:“这个不锈钢盆是用来给你盛血的!你可要听着你自己滴血的声音啊。”说完将不锈钢盆放在女人的头颅下方。 “狗日的……” 女人正要大骂,另一个日寇赶紧用海绵堵住她的嘴,然后又用一块厚厚的黑布蒙住她的双眼。最后,那矮个子日寇关掉了屋子里的电灯。 屋子里暗了下来。 那个肥胖的日寇将冰凉的刀架在女人脖子上…… 他缓慢地将刀在女人的脖子上轻轻地移动…… 与此同时,矮个子日军立即打开水龙头——只是水流不大,但“淅淅沥沥”的出水声清晰可闻…… 刀在脖子上来回拉动,在昏暗的屋子里闪着寒光…… 水龙头的出水声像是血液流出的声音,“滴滴嗒嗒”、“淅淅沥沥”…… 十分钟过去了…… 矮个子日军用手在中国女人的鼻子上试了试,然后立正说道:“大佐,她没气了。死了。” 日寇大佐把不停移动的刀从死者的脖子上拿开。 死者的脖子上没有一点伤口,更没有任何血迹,只有又粗又深的印痕!红红的! 那是刀背在脖子上来回拉动造成的痕迹!! 这段视频让孩子们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无法理解这样残忍的事情! 他们在蔓丽上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地球人真野蛮!!残忍!像畜生一样!” 斯琳美琪说道。 之所以没有写“斯琳美琪愤慨地说道”,是因为蔓丽人没有“愤慨”这样的情绪——小孩子一时还不知道怎么表达她们此刻的情绪! “还有一段视频,是我们的宇航员在地球上的史前时期拍摄的。也可以说,是我们蔓丽人在地球做的一个慈善实验——我们帮助了一名弱小的地球人成功地用意念咒死了罪恶的人。详细内容,改天再播放吧!因为,放学时间到了。我可不想剥夺你们玩耍的时间。”老师说道,“好了,就这样吧。放学。” 22.阴暗的心 “天勤楼”第十八层,副局长孙林的办公室。 孙林坐在椅子上发呆,最近发生的事让他既困惑又担心。 那天在鱼塘边,天上突然出现的圆盘形物体太让他震惊了。“是飞碟?不明飞行物?UFO?幽浮?难道真有外星人?不可能。它怎么那么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起出一号棺材的时候来了,好像很有针对性。难道是村民们说的鬼神——这是对掘墓人的警告?都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军方的新式飞行器。很多UFO目击事件,经过调查分析,最终都被认为是子虚乌有。要么是特殊的天文现象,要么是地球上的产物——火箭、飞机,有的根本就是幻觉。这方面的报道很多,总之没有一起事件被确认为是真正的飞碟!美国、俄罗斯、前苏联、甚至德国纳粹时期,军方都曾研制了非常规的飞行器,被人们发现后,都以‘飞碟’为烟幕弹,转移人们的视线,掩盖事实的真相。” 想到这里,他点上一支烟,转动了一下椅子,跷起了二郎腿。 “龙泉遗址终于告一段落了。”想到“龙泉遗址”这四个字,他从心里冷笑了一下。“好笑啊。三副棺材,一只破环,就能命名为‘遗址’?真好笑啊,张新宇,亏你这么煞有介事。” 想到张新宇,他就很不舒服。“这个张老五,一贯假正经,总把自己搞得像一个鸟绅士,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他是一只‘海龟’(海归)。整天涂脂抹粉,穿名牌,耍酷。据说他经常到奢侈品商店,买一根领带就三四千,把自己打扮成外企高管,完全不像一个厅级干部。最好笑的是,别人穿西装或者全部扣钮扣,或者扣上面两颗,再或者只扣中间一颗,独独他只扣最下面一颗——耍酷,与我们的环境格格不入。受不了。” 他吸了一口烟,有点坐不住了,于是站起身来。 “一年前,还犹可忍受——有事经常同我商量,态度也算平易随和。但是后来,大概在搬进新楼以后,变了。对我话更少了,更讲什么原则了,对我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主动找他汇报工作,联络感情,拉拉家常,都不行。” 想到这里,他突然出了一点细汗。他赶紧把思绪倒回去。“他对我态度上的变化在……对!在……大概在新大楼落成前后!不好!”他有点恐慌起来,他被自己的回忆和推断吓住了。难道说,他掌握了我的…… 他烦躁不安地踱起步来。 “这个人是我的绊脚石,拦路虎。他太危险了。他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不行。要想办法。他得势一天,我非但不会做到‘一把’,还会倒霉。” 想到“一把”,他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史汉秋。“还有那个‘死锁’(史所),拚命地工作,不就是想当副局长吗?表现给张新宇看。局里的副局长已经够多了!张新宇可能看上他了。他一上来,我还有戏吗?” 他有点颓丧地坐下来。“嗳,想那么多干嘛?人生苦短啊,何必呢?” 他站起身,倒了一杯茶,想起一个考虑了很久的问题。他抓起了电话:“喂,我是孙林。叫叶琬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十多分钟后,叶琬来了。 “坐呀。小叶。” 叶琬有点拘谨地坐了下来。 “小叶呀,最近工作怎么样呀?龙泉遗址的事有什么进展没有?”孙林靠在椅背上,打着官腔说。 叶琬把这两天的工作情况向他简要汇报了一下。孙林前倾了一下身子:“最近你工作确实比较辛苦。你一个女同志,大学毕业来到所里,整天和古书古物打交道,甚至是和古尸白骨打交道,而且一干就是好几年,确实不容易啊。”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的专业水平提高得很快,我很欣赏你呀。我打算有机会提拔提拔你,做一所或二所的副所长。好好干,到年终再报个省直单位先进个人。啊,毕竟我是分管组织人事工作的,放着优秀人才我不提拔,那是我失职啊。哈哈哈……”孙林兀自干笑起来。 “谢谢孙局长。”叶琬有点局促地说。孙林的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也与她的计划不一致。但这毕竟是一个很诱人的选择。她不知道是该谢绝,还是应该顺势表态一下。她的社会经验使她无法老练地处理这一突如其来的馅饼。她有点语无伦次地说:“谢谢。如果……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她想等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再说。 “哎,小叶,还有一件事。后天和我到雅安去开会吧。” “不不。我最近手上工作比较多。”孙林的话再次让叶琬措手不及。 “不什么?这也是工作,而且是很重要的工作。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孙林有点严肃地说,“总局的《中华新考古季刊》在雅安开一个学术研讨会。我们四川是一个文化大省,川内各地区都有学者参加。你不去行吗?你不但要去,而且要结合我们这次龙泉遗址的情况,发一两篇学术论文。”孙林说完喝了很深的一口茶。 叶琬无法再次拒绝。事实上,孙林刚才的话已经让她对这次学术会议有点期待了。 23.基因比对 区公安局会议室内,刑侦队的全体警察正在开案情分析会。 沙队长说:“这次的案情确实有点复杂。但我们一定要侦破这个案件。局长已经下了死命令。不破此案无法对死者交待,更无法对人民交待。社会影响也会很不好。‘命案必破’是我们的工作目标之一。我区的社会治安总体上比较好,即使发生一些案件都被及时侦破了。这十年来没有一起积案,几乎年年受到上级嘉奖。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当然,去年的一个恶性案件——龙泉乡附近的强奸杀人案,还没有破。这是我们的一个耻辱。当然,”——他又说了一个“当然”——“那个案件确实有它的特殊性。案发后的一场雷暴大雨把所有的作案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被害人又是一个来走亲戚的外地妇女。这给破案带来了很大的难度。但我们并没有放弃对那件案子的调查,我们仍然要全力侦破那件案子。”他打开桌上的文件夹,继续说道:“至于眼前这起案子,大家发表一下看法。” 警察们议论交谈了一阵。一个警察说:“根据我们现场勘察的情况来看,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自杀案。他杀几乎没有可能。” “把你的理由跟大家说说。” 那个警察正欲展开细说,却见一个女警察推门而入。她是局里“痕迹技检科”的技检员吴芳。 “沙队,血检结果出来了。检测显示,现场所有的血液样本都是同一个人的,就是死者李在国的。” 在场的人一听,都略有失望的表情,随后是轻松的状态。 “但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李在国的DNA和去年的那起悬案——强奸杀人案罪犯的DNA是同一个人的——DNA。” “什么?” 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 24.意志能量 “兄弟书社”经理室。 门关着,屋内烟雾弥漫,日光灯亮着,但灯管上厚厚的灰尘使得灯光很惨淡。 胡涤清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他微闭着双眼,紧蹙着眉毛,好像在思考一个很伤脑筋的问题。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后背非常厚实的黑衣男子。 终于,胡涤清睁开眼睛,他紧盯着黑衣男子的脸,问道:“你能肯定他是有诚意的吗?” “嗯。错不了。哦,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和他除了是郫县老乡之外,还是战友。” “噢?说下去。” “我2006年应征入伍,到海南‘椰林卧虎’特种部队821团服役。他当时已经是这个团的团长了。后来他了解到我是四川人之后,就找我聊了起来。加上又是郫县老乡,就对我比较关照,提我做了班长。当年他就转业了。我是去年退伍回到老家的。安排的工作我不太满意,就找到了他……” “这么说,这件事是有把握的喽?” “是的。” 胡涤清动了动身子,说:“我们虽然是帮人消灾,是在做好事,但也不得不十分小心。因为按常理来说,像他已经混到这种职位的人,是轻易不会做这样的事的。除非他有万不得已的原因。” “胡哥,我理解你的考虑。你当初那么帮我,我能不慎重做事吗?至于他有什么万不得已的原因,我就不好过问了。” “你说得对。”胡涤清满意地说,“他愿意出多少?” “除了上次我跟你讲的以外,他愿再加一打。”黑衣男子伸出一根食指。 “噢。”尽管胡涤清表面不露声色,但却有点动心了。“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再考虑一下。如果可行的话,就接下这个单子,由我安排几个弟兄去做。”他站起来,走到黑衣男子的面前,尽力压低声音地说:“记住了,这件事就不要和白若飞说了。我直接去安排。” “放心吧,胡哥。那我走了。”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一个粗犷结实的背影。 黑衣男子走后,胡涤清来到外面的厅堂,看着那副对联:“我为兄弟,兄弟为我”。他沉吟良久,自言自语地说:“万不得已啊。兄弟社要生存下去,这也是一时之计啊。但愿那家伙是罪有应得。”他好像在安慰自己,“好在,这是小手术……” 就在胡涤清喃喃自语的时候,白若飞兴冲冲地踏进厅堂。 “胡哥。”他一把拉住胡涤清的手,就把他往里面的办公室拖去。 “什么事啊?毛毛躁躁的?”胡涤清大惑不解。因为白若飞通过这些年的磨练,早已经从一个青涩书生成为一个沉稳老练的“带头大哥”,很少见他这么喜形于色。 “胡哥,你坐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胡涤清续了一些茶。 “哦?什么好消息?”胡涤清受他的感染,也禁不住微微一笑。 “还记得上次来的那个三娃子吗?他今天打电话告诉我一个非常奇怪的事情。告诉你绝对不相信!” “快点说吧,别卖关子了。”胡涤清像大哥一样温和地催促他。 “好。你听说过诅咒吗?” “诅咒?”胡涤清如堕五里雾中。 “三娃子就能诅咒。” “哦?”胡涤清来了兴趣。 “三娃子捡到了一块玉,他说是神玉,从此怪事不断。三娃子有了玉之后,能把人咒得头疼打滚,也能把人眼睛咒瞎,还能把人咒死。”白若飞认真地说。 “噗——”,胡涤清刚喝到嘴里的茶迅速而有力地喷射到办公桌上。喷完了茶,还半天不能说话,兀自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直笑得仰面捶胸,泪流不止。 “若飞啊,你还真能逗啊,你要把大哥给笑死了啊。” “不。是真的。三娃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白若飞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他还真把一个家伙给咒死了。” “哈哈哈哈……你要逗大哥开心也不能这么逗吧。哈哈哈哈……三娃子这么说,你就相信啦?你是三岁娃娃啊?还以为我是三岁娃娃?!哈哈哈……咳咳咳……”他笑得咳嗽起来。 胡涤清如此爆笑也让白若飞有点不知所措。“胡哥,三娃子说得很认真,他是个老实人,他说的是真的。”他又把三娃子告诉他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讲给了胡涤清听。 原来,三娃子那天在李在国家门口看到警察搜出玉环后,思量再三,最终也没敢和警察要那块“自己的神玉”,回家后他就告诉了肖爱琼。肖爱琼倒不在意,说也好,给警察没收了就算了,免得夜里闹鬼,担惊受怕。她对三娃子所说的把李在国活生生咒死的“鬼话”嗤之以鼻,痛斥其为“瓜兮兮的宝器脑壳进了洪水。”三娃子丢宝又丢人,痛苦之余,无人可以倾诉,就想到了恩人白若飞。 “若飞啊,你也是个大学生,这种鬼话你也相信?书都白读了?”胡涤清终于收起带泪的笑容,正色说道。 “胡哥。这件事听上去荒唐,但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白若飞也认真地说,“诅咒这种事在书上也有过记载。里就写了赵姨娘雇马道婆用针刺人偶,咒得贾宝玉和王熙凤一病不起。中如来佛给孙悟空戴的紧箍咒也是诅咒术在起作用……” “别跟我谈书。你书读得多,我没你读得多。但我知道,和是小说。小说中的话也能当真?我看三娃子的老婆骂他的话,用在你身上也完全合适。”胡涤清扭过头去,不屑地说道。 “生活中也有这样的事。清朝康熙年间,皇子竞争皇位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皇长子 胤是(字库中没有那个字)利用江湖术士诅咒皇太子;香港是文明社会科技社会吧?也还有‘打小人’的民俗;我老家也有……” “你今天怎么了?脑壳真的进水了?”胡涤清有点愤怒地说。 “胡哥,你别激动。这不全是迷信,它还是有一些科学依据的,你听我慢慢说。今年年初,美国的一家大型科学杂志——《新物理》发表了一篇最新科研成果,是美国人发现的。嗯,是美国加利福利亚的‘意念科学学会’和普林斯顿大学的‘特异功能研究实验室’共同研究发现的。他们说,人有一种‘意志能量’。这种能量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但很微小很微小,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确实存在。比如,人一旦紧张,就会出汗。紧张是属于精神、意志一类的东西,但出汗就是意志能量转化成肌体能量的表现。也就是说,意志能量作用于自身的话,我们可以感觉到能量的存在。但要作用于他人,由于缺少传输介质……” “别说了!”胡涤清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他对白若飞一提学问方面的事就反感来火,“够了!别跟我卖弄名词。我只相信事实!眼见为实。你咒一下,看灵不灵。这样吧,你就咒我,咒一下。灵,我就信。” 白若飞被结结实实地将了一军,一时愣在那里。 “别怕,我同意你咒我。怎么咒我我都不怪你。” 白若飞短暂地头脑短路后,马上调整过来:“胡哥。我绝不会这么做!我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即使哪一天果真有了这种能量,也绝对不会用在胡哥身上!砍掉我的头我也不会这么做!我真是从内心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看待的……” 听到这里,胡涤清憨厚地笑起来,笑容中散发出难得的温馨慈爱的光辉。 白若飞马上趁势把思路转入到“科学”的轨道上:“但是,一个人的意志能量不起任何作用,因为它太小太小,又耗散在空气中,或者说耗散在宇宙中。也就是说,我们身边的空气中充塞着怨恨、诅咒、感激、祝福、爱意……等等之类的能量。但它们没有一个载体。假如有一个东西,它能收集这种能量,甚至收集到了无数这样的能量,然后再把它们分门别类,就像储存器一样。当某一个人得到了这个载体,用某种方法启动这种高密度的能量,那么,类似‘诅咒’这样看似迷信的事就有可能成为现实。那个报道就是这样假设的。三娃子的玉环有可能就是这样的载体……” 白若飞说了这么一大套,是有出处的。 原来,大半年前,他偶然中打开一扇英文网页。凭借着自己的英语水平,白若飞能够读懂其中的大意。对于一些比较专业的术语,他用“GOOGLE”翻译一下就行了。很快,他激动地沉浸其中,连午饭都忘了吃。 该网页是位于美国加利福利亚的“意念科学学会”的子网站,里面的内容全部是有关“意念科学”的研究、实验、探索性的文章。特别是“意念科学”的开创者——妮恩?麦克塔格特(Lynne Mctaggart)在该网站发表了很多自己的研究成果,比如她的著作《意念的实验》,在该网站就可以搜索到并能打开阅读。这家网站的网址是:tention experiment.com。它是互联网上面向全球研究“意念科学”的网站之一。 妮恩?麦克塔格特在这个网站上介绍了她曾经做过的许多惊人的实验,诸如:人类“聚焦的思想”对某些事物产生了微妙但却实质性的影响——包括:植物叶片的反应、鱼缸里金鱼流动的方向、培养皿中细胞的分裂、人体自身的化学反应,甚至集中“爱的意念”对不治病患进行实验性疗法,还有更让人瞠目的类似用“意念”进行和平祈祷的实验……等等等等。 这些实验项目本身容易为普通人士所理解、尝试或参与,还有一个引起了业内学者高度注意的、基于“尖端科技”“前沿科技”条件下的实验——它就是“基本粒子的逸现”!妮恩?麦克塔格特在无可质疑的实验环境中,凭着人类的意念,使“基本粒子”消失或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说,妮恩在“亚原子层面”做到了这一点,即:是她对一个“基本粒子”的“期望”,导致了这个粒子的出现;是她对这个粒子的“厌恶”或“抛弃”,导致了这个粒子的消失或隐灭! 这是一个神奇的实验!一个划时代的实验! 其实,在上个世纪,人类最伟大的科学家海森堡就曾暗示过这个实验的可能性。惜乎当时的科技水平制约了实验室条件,导致他无法亲自去做这个实验。而现在,妮恩?麦克塔格特——“意念科学”的开创者,她完成了这个实验!证实了“意念科学”存在的必要性和“意志能量”存在的可能性! 如果说,这是一个为科学家所能够理解但普通人士无法体会的实验,那么,还有一个最著名的实验,它被业内人士和“意念科学”爱好者都津津乐道!它就是“晶体变异”实验! 实验是这个样子的: 妮恩?麦克塔格特在质疑者无懈可击的环境与条件中,将一个装了水的玻璃瓶放置在“制冰实验室”,然后向它输入“爱”的、“善”的、“美”的,以及诸如此类的“意念”,结果真的得到了美丽均匀的“冰晶体”;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妮恩向它输入“丑”的、“假”的、“恶”的等等负面的、污秽的“意念”时,水结成的“冰晶体”则毫无规律、凌乱不堪! 实验的结果就是如此令人震惊!这样的结果让人们浮想联翩! 如果说,这还是实验阶段的数据、事实或理论的话,那么,还有一件人人知晓的、举世瞩目的大事件佐证了这类实验! 2001年9月11日,人类有史以来最疯狂的恐怖活动——“9.11”事件发生了!当飞机钻进摩天大楼,“双子星座”轰然垮塌后的几小时内,“意念科学”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因为,包括妮恩?麦克塔格特在内的四名美国科学家发现:当全美沉浸在极度的悲痛和恐慌之中,全世界的人们也随之震惊、惶惑的时候,设于全球三十七个不同地点的“随机事件发生器”的信息输出都在那一时刻出现了明显的随机性衰减!说得再明了一点,这就是集体合一的心理体验以及数以百万、千万、亿万的“人脑合力”影响了“随机事件发生器”的常规随机数据,使后者的信息输出由紊乱变为有序! 这样的发现能不令人震惊吗? 因此,妮恩?麦克塔格特经过长期研究得出了许多惊世骇俗的结论,诸如:人类心智尚有未开启的潜在能量;在人类的肉身之外,可能有一种能够改变实体世界的能量;人类意识的大量集合确实可以作用于物质实体;意念是一种可通过学习或操练而得到的技能;通过学习与操练,这种影响自然界的意念能量可以被增强或弱化;在某些方面,某些人天生就比其他人有更好的天赋;纵观整个历史,总会有少数人成为某一方面真正的大师……而所有这些,正是现代科学与古代神秘主义之间缺失的环节! …… …… 这些内容深深地印在了白若飞的脑海里。 此时,他也迅速联想起CCtV-10曾于2010年12月26日——这个日期白若飞记得非常清楚——播出的一条最新科学报道。该报道说,某科研机构——记不清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做了一个实验:将一副装有各种电极的头套戴在志愿者的头上。志愿者如果在心里想打开电视机,他的这一意念产生的脑电波就能真的打开电视机!这个实验的结果后来刊登在著名的《自然》杂志上! 然而,白若飞非常清楚,此时此刻,如果将这些内容告诉胡涤清,讲述起来既很吃力,也不讨好——胡涤清哪里能听得懂这些玄奥而又“荒唐”的东西! 是的,白若飞还没有讲完,胡涤清就听得头痛欲裂了——尽管白若飞力求讲得通俗易懂。 “好吧,就算你讲得是对的,也有这么个东西,”他不想在这一点上再和白若飞纠缠不休,他也知道纠缠不过白若飞,“那你用它来干什么呢?” 白若飞沉默片刻,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做大事!用它来光大我们‘兄弟社’的事业!”白若飞的眼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这样既可减少开支,避免风险,又可惩治恶人——这个世界有很多罪恶得不到惩罚……” 胡涤清似乎也被他的设想感染了,他怔住了。然而转念一想,他立即失望了。 他学着白若飞的腔调和用词,文绉绉地说道:“但你能从宇宙中找到这个意志能量吗?或者说你能把它们收集到一个载体吗?然后你将如何启动它们呢?” 白若飞愣了一会,随即坚定地说道:“这都不需要了,一切都可能有现成的。那就是——想办法找到三娃子的那个玉环!” “什么?”胡涤清大吃一惊,“它现在可是在公安局的柜子里啊?!” <hr /> 注释: 25.电话疑云 蓉城电视台记者雨霏霏一回到家里,就立即将LV挎包扔向沙发,然后径直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莲蓬头……温热的水流倾泄而下,浇洒在她细嫩的胴体上。紧张的采访工作使她疲惫不堪,加上户外奔波所遭到的日晒雨淋、风吹尘嚣,所以她每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今天也不例外。 她一边洗澡,一边在镜子里看着自己。感谢父母,给了自己如此美丽的身体。比例匀称、肤色雪白、丰满细腻……她欣赏着自己。假如有一天,一个白马王子来到自己的身边,那将会如何呢?想到这里,她羞红了脸。她赶紧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冲洗头发。 过了一会,她裹着浴巾,走出卫生间,来到客厅。她感到一阵轻松和惬意,就兴之所至,开门步入阳台。林立的高楼进入眼帘,傍晚的薄雾飘浮在城市的上空,使得这座“中国的后花园”、“休闲之都”又有了一种朦胧的美感。都说重庆是“雾都”,成都又何尝不是另一座“雾都”?区别只是——一个是山城雾都,一个是平原雾都。她想道。 “‘平原雾都’最近不太平静。”她在心里说,“圣溪村的墓葬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出土了;圣溪村的村民主任又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惨死了;还有那玉环又有了种种奇怪的传闻……这些都是重磅新闻,成都各大媒体都报道了。” 然而深度报道和追踪报道呢?还没有一家媒体有所斩获。要时刻关注这两起事件的进展,不能疏忽。都说媒体是唯恐天下不乱,其实这既很准确——媒体有时确实很无聊很残忍——但又有点不了解媒体的无奈。媒体是为读者而存在的,是要紧跟市场的。最近的这两件事,就因为它的离奇,读者爱看,市场需要,就有价值。有价值就要继续盯住它!她给自己打气。上次没有拍到飞碟的影像,被台长斥为“捕风捉影”。想到这里,雨霏霏心里冷笑:“捕风捉影?连影子都没有捉到。如果拍下了那个影子,任凭谁都会张大了嘴巴。我在台里的地位也会……” 她把潮湿的头发蓬松了一下,一股清香飘入嗅觉系统。“假如他闻到这种清香,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雨霏霏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英俊高大的身影。那天在尘土飞扬的鱼塘边,当人们惊恐地四散奔跑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处变不惊,神态自若。他就是张新宇!当时雨霏霏看见他从容不迫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好像在记录这起重大事件的发生时间。那种举止,那种风度,那种气派,俨然是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在炮火隆隆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指点纵横。那身影,令人心醉,令人倾倒。然而,当时她却无暇细看他的举动。 想到这里,她的心有点乱了。 她回到客厅,拿起手机。 “喂。你好。是张局长吗?” “是的。请问是哪位?”电话那头传来张新宇浑厚而又富有磁性的男中音。 她介绍了自己,并说道:“打搅了。请问圣溪村的考古发现有新的进展吗?我想约你采访一下。” “哦!雨霏霏小姐。就是上次在现场勇敢地把手指向天空的那位?” 雨霏霏一听就笑了起来。她当时声嘶力竭地报道,为了加强语气,手自然而然地指向天空中那个飞碟。“这——他都看见了。我当时的样子肯定很傻吧?”不过,职业经验告诉她,她可以和张新宇轻松地沟通了。 “是的。张局长,很可惜,我指向天空以后,它们都跑了……你记录下当时的准确时间了吗?” “hy?我记这个干什么?” “你当时不是很认真地看着手表吗?” 电话那头显然愣了一下,雨霏霏也感觉到了。片刻之后,传来张新宇略带笑意的声音:“我那是在想,是不是到下班时间了,局里派专机来接我了?” “呵呵呵。”雨霏霏忍不住会心地笑了起来。她甩了一下头发,趁势说道:“张局长,我想现在就去采访你。” “雨霏霏小姐,请允许我再看一下手表……现在是十九点五十分,你一定要在这个时间还继续工作吗?” “对不起。打搅你休息了……” “这倒没什么。休息对我来说……主要是研究工作还没有什么突破。”他停了一下,似乎经过认真地考虑后,加了一句,“我们正在建立一个研究小组,专门研究‘龙泉遗址’出土的神秘文物。一有研究结果,我会通知你的。再见。” 26.南柯梦游 研究小组很快就建立好了。 小组名为“龙泉遗址未解之谜课题组”。局长张新宇任组长,一所所长史汉秋任副组长。成员有邓教授、叶琬、马莲、小武,“老古董”等人。 和大部分行政机构的“工作小组”有着本质区别的是,“龙泉课题组”不是一个形式主义的“小组”,而是一个真正的研究小组。事实上,在课题组成立的当天,所有的小组成员都已经按照各自的分工,立即投入到相关的研究工作中去了。 课题组成立这天,下午五点半光景,史汉秋正在“天问楼”二楼的“检验与分析室”拿着那块玉环仔细端详。 从现场回来后,他一直就想仔细琢磨一下这块玉环。除了玉环本身独特的色泽、质地、图案很吸引他以外,还有一个奇怪的理由:那块玉环是他独自一人发现的!而且好像是只有他才能发现的!它是躺在那里就等他去发现的!因此,他对这块玉环格外关注。 他把眼镜凑到放大镜下,隐约觉得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他抬起头,果然不错,叶琬婷婷袅袅地进了分析室。 “拜托,以后进来先敲门好不好?”史汉秋举着放大镜说。那样子就像一个孩子摇着拨浪鼓,确实有点好笑,最起码没有一所之长的恫吓力。 “这是‘检验与分析室’,又不是你的办公室。相反,它是我的半个办公室。再说了,大白天的……” “好好好,不必敲门。”史汉秋被叶琬一顿数落,赶紧举手投降,“我是说我刚才拿着放大镜在看东西的时候,有人突然进来,我能不有点发怵吗……” “拿放大镜在看什么?哦,是那块玉环。有什么发现没有?” “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咦——不对呀。听你的口气,好像你是所长,来检查我的工作似的。”史汉秋托托眼镜看着叶琬。 叶琬抿着嘴笑起来。她笑的时候总是这样,任何人都别想看到她的牙齿。 她一边笑,一边坐下来。 “嗬!《中国玉文化概论》、《古玉图谱》……按图索骥呀。”叶琬翻着史汉秋面前的书说。 史汉秋不理她的调侃,而是用惯有的口吻说:“查了资料。翠绿色的玉很常见,赤霞般的玉也不少。但像这块翠绿之中缠绕殷红色的玉,确实少见。” 叶琬在听他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心里嗔道:“史所,真是一把‘死锁’。” “断代问题。它是什么年代的?用C14测它,不太好办。那只能从它的材质、工艺、风格还有其它参照物来推断。我到现在还没有结论,要等三具棺材及木乃伊的年代确定后才能下结论。” 史汉秋停下来。他觉察到自己像在上课,于是就改口说:“叶琬,你谈一下你的分析。”说着,就把手中的玉环递给叶琬。 叶琬故意不理它,走向自己的办公桌,边走边说:“堂堂的一所所长,著名的古蜀研究专家,也有弄不懂的时候?一块小小的玉环就将阁下难住了?” “圣人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又云,不耻下问,近乎勇也……”史汉秋有点摇头晃脑地说道。 “还真会篡改先贤语录。”叶琬被他逗得笑起来。 “其实,我也不是一点不知。可以肯定的是,这块玉环上的图案应该代表太阳,它可能是太阳神崇拜的意思。我不能断定的是,它究竟是什么时期的?所以才请教你啊。你倒端起了架子。” 叶琬心想,这个迂夫子,今天倒聪明起来了,难得。索性将架子端到底,看他如何对待我。于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所长大人不耻下问,总得有个虚心请教的样子吧。还请你将玉环拿给本小姐瞧瞧。”说完伸出右手,摊在桌上,眼睛却不看史汉秋。 史汉秋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拿起玉环走到叶琬跟前。 “大小姐接好了,麻烦你慢慢分析,有什么高见就贡献出来。”说着将玉环放到叶琬的掌心。此时,他发现叶琬的手掌犹如一块白里透红的美玉,和这块玉环相得益彰,心中不禁怦然一动。 其实,自从玉环送到“检分室”以后,叶琬就琢磨过它。确实,这块玉环是有点神秘。太阳的符号倒很好解释,稍微有点文史知识的都会联想到太阳崇拜或日神崇拜。关键的问题有两点,一个是如史汉秋刚才说的,怎么断代;另一个让叶琬感到迷惑而又饶有兴味的是,玉环红绿缠绕的瑰丽色彩。现在,她又认真地端详了一番,还是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好意思,你都看不出来,我也没有这个水平。”说完就将玉环放到史汉秋面前。 史汉秋心说罢了,一时半会搞不出名堂,不如先走吧。于是站起身,说了句我下班了,就将玉环握在手里,扭头而去。 叶琬一见,愣住了。心想玉环怎么能随便带走呢?按照制度,所里的东西是不能带出去的,即使有必要带出去,也要履行严格的登记手续。于是连忙说道: “等等。” “还有什么事?”史汉秋停在门口,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内。 叶琬本想提醒史汉秋将玉环留在“检分室”,可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因为,她非常了解史汉秋。史汉秋是一个工作狂,他要将玉环带走,肯定是继续研究的需要,而不会有其它什么企图。况且,他还是所长……想到这里,叶琬改口说道:“我明天要去雅安开会了。” “哦。去吧。” “你去吗?” “我不去。” “你也一起去吧。反正是学术会议……” “……”史汉秋沉默着,气氛死一般地沉寂。 “孙局长已经安排好了,我就不去了。”史汉秋说完扭头疾走而去,过道里留下“笃笃笃”的脚步声。 等到史汉秋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叶琬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幽怨的情绪——史汉秋的最后一句话让她十分委屈、受伤,她感到心尖被扭了一下: “史汉秋,你这个没良心的。” 说完,眼眶已经泛潮。 史汉秋走出楼梯。当他掏出钥匙打开别克车门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手上还握着那块玉环——刚才那个尴尬的时刻他逃也似的离开叶琬,竟忘记了将玉环留在分析室。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钻进车内。 “把玉环带回家是违反所里的规定的。不行!一定不能带回家!”他坐在车里斟酌着。“现在上去?放在分析室?……已经够尴尬的了。太别扭了……对了,不如先放在一楼整理大厅,明天再送到分析室。”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身子越来越重,又越来越软…… 他钻出汽车,向大厅移去。 他一边掏钥匙,一边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成都今天的暮色比往日来得要早一些——西边的天空布满了乌云,像快要下雨的样子。他打开大厅的门。厅内光线暗淡,他只得开了电灯往贮物柜走去。当他快走到棺材旁边时,他感到脚下传来飕飕的凉风,天花板中响起呼呼的声音。史汉秋浑身汗毛直竖,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工作这么多年来,什么吓人的场面没有见过?但他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他和无数的棺材、尸体、白骨、骷髅打过交道,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鬼魂妖怪!他一手紧握玉环,一手托了托眼镜。脚下的风还若有若无地吹着。他索性站住不走了,用一种大无畏的眼神向棺材望去。因为经验告诉他,这么做是最明智的——小时候一次走夜路的经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时,他刚刚过了十五岁生日。第二天晚上,妈妈叫他去坝子上的小百货店去打酱油。他提着油瓶出去了。从家里到小店有二里多路,中间有很长一段路没有住家,很空旷,也没有路灯。常听人说,这里曾有一个穿白衣服的人被拖拉机碾死在路上,惨不忍睹。 后来这一段路就“不干净,毛得很”,“经常有一个穿白色衣服的鬼走来走去”。 那天晚上,史汉秋买好酱油经过这里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毛毛细雨,又刮起了旋风。他果然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正从北面向自己走来。他双腿发抖,头发倒立。他记不清当时自己是吓呆了,还是胆子大,他竟没有撒腿就跑。等到白色的鬼影快要走到他面前几乎触手可及的时候,鬼影突然消失了!他彻底吓蒙了,酱油瓶摔碎在地上,他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又一个白色的鬼影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次鬼影是从眼前往北面走去,慢慢地越走越远,终于不见了。年少气盛的他壮着胆子往鬼影出现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和芭蕉丛,严严实实,厚密无比。他站定了,想了一想,然后调过头,往来时的方向望去。他恍然大悟。原来在几百米外,有一条公路在那里拐弯,汽车的强烈灯光照在厚密的竹林和芭蕉丛上,在漆黑的夜晚,产生了移动的影子。加上竹林和芭蕉并不像一堵墙那样平整,灯光投射在上面会产生模糊的边缘,在非常恐慌的人看来,就像一个“白色的鬼影”。 从此,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但凡有莫名其妙的异常事件时,往往是人的幻觉,或是恐惧的想象在作祟。一旦惊慌失措或是逃跑呼喊,就被并不可怕的东西吓着了,其实就是自己吓唬了自己。而当人镇静下来仔细观察的时候,就会发现事情的真相。 现在,这件往事只在他的大脑中倏忽而过,却给了他强烈的勇气。他缓步而略带敬意地移到一号棺材面前,发生的情况却马上击碎了他的勇气——他听到棺材里传来幽幽的哭声。里面的木乃伊不是已经放到透明的有机玻璃柜里了吗?索性去会一会这三个先民。他昂然走到玻璃柜前,定睛细看女尸,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环。突然,女尸悲愤地大哭起来。而另一个玻璃柜里的那具身首分离的脑袋竟慢慢地滚动着,碌碌作响。史汉秋魂飞魄散,正想走开,一转身,迎面却见另一具男尸突然坐立起来,并伴随着打杀、呐喊、嚎哭的声音。史汉秋彻底崩溃了。他跌跌撞撞地出了大厅,锁上门,然后迅速奔向“别克”,一头钻了进去。他气喘吁吁地刚刚坐定,却一眼瞥见方向盘上有一张女尸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张合着嘴巴:“不要怕,孩子。有的恶人还没有死,我要他们快快去死……你不是恶人,我不吓你……我是要告诉你,玉环的悲惨经历……” “啊!”史汉秋一个激灵,他惊醒了!他还坐在“别克”车内,手里紧握着那块玉环。 “噩梦醒来是多么令人宽慰啊。”他揉了一下眼睛,“这些天太累了。刚趴着想打一个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想到刚才那个可怖的梦境,就自然地端详起那块玉环。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再凝神细看,他大吃一惊! 27.江边黑手 成雅高速公路上,来往汽车川流不息。 孙林和叶琬坐在车内,路边的林木、房屋、丘陵向后疾速退去。 孙林今天兴致很高,明显地比平时多说了不少。快到雅安了,孙林问叶琬:“小叶呀,来到过雅安吗?” “来过一次。那次和同学到青峰峡玩了一圈。” “哦。雅安有‘三雅’,你知道吗?” “不知道。”叶琬很反感孙林这样的说话方式。 “说是‘雅雨、雅鱼、雅女’。‘雅雨’是指雅安的雨很多,下雨的时候很美;‘雅鱼’是说雅安的鱼好吃;‘雅女’呢,就是说雅安的女人漂亮。” 他见叶琬没有搭腔,又说:“我可不是在和你讲八卦。这可是雅安作为旅游城市的一个宣传卖点啊……四川很美啊,‘乐不思蜀’这句话该改一改喽……” 说话之间,车子已下了高速。一会功夫,车子驶入城区,神气活现地挺入雅安迎宾馆。 两天的“学术会议”很快就结束了。会议并不像孙林讲的是总局办的学术研讨,而是一个小型杂志搞的休闲旅游派对——第一天上午,他们在宾馆集中了一下,然后就一起去了青峰峡;第二天又去了蒙山和瓦屋山——叶琬准备的几张材料根本就没有议程在会上露脸。想到来的时候,因为时间匆忙而没有充分整理好材料的那种忐忑不安,她就觉得自己很好笑,很幼稚。 晚上,叶琬独自一人来到青衣江畔。 青衣江穿城而过。灯火璀璨的廊桥横卧江上,迷离的光影倒映在江水中。“青衣江,真美的名字啊。”叶琬不禁感叹。晚宴上,她经不住同行的热情劝酒,喝了一点“成都红”葡萄酒,现在面对阑珊之景,便有了些微微醉意,一阵清风吹来,顿觉心旷神怡。 “明天就要回成都了,就在江边走一走吧,看看雅安夜景。”她边走边梳理思绪。 本来,她想在“龙泉遗址”工作结束后,就申请离开一所,离开那个“张老五”和“死锁”,免得自己痛苦徘徊。她很清楚,再这样下去,她会更加痛苦,而且没有任何结果。现在,孙林打算要提拔她做副所长了,她非但没有什么高兴的心情,反而感到了一丝不安。走,还是不走?这是一个问题!她一时没了主意。 手机响了。是孙林打来的。 “你在哪里啊?” “我在廊桥这里。” “嗳,你怎么一个人出去了?我去接你。” “不不。没事。你放心吧。” “我叫小侯去接你。” “不用了,孙局长。我想一个人再转转。”说完,她挂了电话。 不一会,孙林一个人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叶琬诧异地问道。 “我现在也没什么事,过来陪陪你。晚上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太安全。” “谢谢你,孙局长。”叶琬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感到很不自在。 “别老是‘孙局长孙局长’的,又不是在局里。” 叶琬不吭声。 “那道鲍汁雅鱼味道怎么样?”孙林没话找话。 “嗯。”她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这次会议,开得轻松吧?”孙林说着往叶琬身边靠近了一些。 叶琬敏感地躲让了一步。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到宾馆,她已经没有一点闲逛的兴致了。 “小叶,不用担心。我会尽快办理你的职务问题。”说着,她把一只手放在叶琬肩头。叶琬连忙说:“孙局长,你怎么了?” 夜幕下没有尴尬的表情。孙林一把揽住叶琬的腰,“小宝贝,我想你啊。” “松开!”叶琬扭动着身子,斥责着孙林。 谁知孙林见叶琬扭着身子,声音又不太有力,以为得手,于是两只手一齐抱着叶琬,嘴巴就要往叶琬的脸上凑过来。叶琬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酒腥味。她大声说道:“再不松开我就喊人了。”说着用脚踢孙林,孙林只得悻悻地松了手。 叶琬赶紧奔跑到马路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28.成都碟影 区公安局“痕迹技检科”内。 “看到报道了吗?省考古研究局在圣溪村鱼塘边发现了古代墓葬。”沙队长对技检员吴芳说。 “看到了啊。已经报道了好多天了。怎么想起问这个事了?”吴芳一脸的困惑。 “所以说呀,我们破案子不能只盯着案子本身,还要从多方面留意与案件相关的东西。”沙队长教育着他的下级。“那个报道中有没有提到考古人员发现一块玉环?又说有村民可能捡到什么宝贝?” “噢——你是说,那块玉环和李在国家的那块玉环有什么联系?” “还不算太笨。”沙队长笑笑。 “李在国罪有应得,死了就算了。再说了,会上不是确定为自杀了吗?还费这个心思在他身上干什么?” “是啊。可那块玉环出现在他的枕头下,你不觉得蹊跷吗?如果我们搞清了玉环的事情,说不定就能破获李在国死亡背后的案件……” “你是说,我们查查这块玉环的情况?说不定……能查出什么私藏文物……或文物走私案之类的东西?”吴芳大胆地猜测。 “其实,你的智商相当地高!——如果肯多动脑筋的话。”沙队长很满意地说。 转眼到了2012年8月10日。 虽然太阳还没有露脸,但她金色的光辉已经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朝霞在一幢幢高楼上驻足,往日常见的雾霾无影无踪,清新的空气让成都的大街小巷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张新宇早早地来到局里。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没有直接走进他的办公室,而是在大院子里信步闲逛。他一会儿仰视那昂首高耸的“川”字形大楼,一会儿走进花园抚弄那些鲜艳的花朵,一会儿又在“天逸”楼前的喷泉旁流连…… 当他走到大院中央升旗台前的时候,他看见几个穿保安制服的人正在忙碌着。其中一个年轻人个头不高,但有一副结实粗犷的后背,叫人过目难忘。他好像是几个保安们的头头,正指挥着他们在干什么。 张新宇走近他们。 那个后背粗犷的年轻人好像觉察到了身后有人,他转过身来——是保安队长沈勇。 “哟,张局长,您来了。”沈勇连忙恭敬地招呼道。 “嗯。在升国旗呀?” “是的。” “升国旗是一件严肃庄重的事情,不可忙乱,而要有仪式感。” “局长放心,我们一定改进。今天是局里新大楼落成启用一周年,”他指着地上的一些条幅和彩旗,“我们马上挂起它们……是有些零乱。我们会尽快布置好,让局里有节日的气氛……” “很好。”张新宇说完就背着手转身离去。 “是啊,转眼工夫,一年过去了。”他不由得再次抬头看看大楼,又环视宽敞优美的大院,无限感慨地吁了一口气。 一会儿,他的耳畔响起雄壮的《国歌》。于是他缓缓转过身去,神色庄重地凝视冉冉上升的国旗,眼前浮现出一年前的今天,那令人难忘的时刻。 新大楼落成启用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大院子里站满了来宾。他们有上级领导、兄弟机关的领导、考古同仁以及各路媒体的记者。来宾们的眼前,是高耸俊拔的“天勤楼”、宽阔雍容的“天问楼”以及温馨别致的“天逸楼”。典礼台前彩旗飘扬,鲜花夺目;红地毯上名流云集,笑语飞扬。 上午十点整,副局长孙林扯着喉咙高声宣布:“四川省考古研究局新大楼落成启用典礼现在开始!”然后是领导讲话,嘉宾祝贺,首长剪彩。一时鞭炮齐鸣,乐声悠扬。喜庆声中,成都文化界名人田月仑徐徐拉开了红色的幕布,露出他题写的“天勤楼”、“天问楼”、“天逸楼”几个镏金大字。 “下面请张新宇局长讲话。” 张新宇身穿雪白的短袖衬衫,健步走到典礼台中央。他左手拿着讲稿,右手扶了一下话筒,朗声念道: “各位领导、各位嘉宾: “首先,我代表省考古研究局对各位的光临表示热烈的欢迎和极大的感谢!(一片掌声)。 “四川是一个历史悠久、仓廪丰饶、文化灿烂且又充满奇异神秘色彩的西南大省。上个世纪三星堆遗址震撼出土;2001年金沙遗址又惊艳面世……这些都向人们展现了古蜀文明的辉煌不朽和神秘莫测。为了进一步保护、研究、弘扬古蜀文化,省里斥巨资兴建了这栋大楼。这体现了省里对文化事业的高度重视。今天,新大楼在省有关部门的关心下,在社会各界的支持下,已经顺利竣工并交付使用了!(又是一片掌声)。 “在局机关和研究所搬进新大楼办公的喜庆日子里,我们全体干部职工决心以‘勤政务实、求索寻真’的精神开展文物考古事业,让四川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明再现光辉……”(掌声更响了)。 突然,张新宇扶着自己的前额,眼睛紧闭,并且身体趔趄了一下。台上台下的嘉宾一阵惊呼。蓉城电视台记者雨霏霏赶紧停下了她滔滔不绝的解说,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只见张新宇身旁的秘书小高连忙去搀扶着他,并关切地问:“张局长,怎么了?”张新宇缓缓地睁开眼睛,他努力使自己站稳,好像从失重状态中寻找身体的重心。也就是在几秒钟后,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和袖口,然后挺直身板,目光巡视着眼前的一切。顿时,他恢复了刚才的精神,脸上焕发出照人的神采,目光如炬,剑眉飞扬。 他把讲稿揣进裤兜,然后挥手向大家致意,面带微笑地脱稿演讲:“古蜀文明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她的悠久、她的灿烂、她的神秘令我们流连忘返,心醉神迷。例如2001年金沙遗址出土的‘太阳神鸟金箔’,其厚度仅0.2毫米,图案美仑美奂。她的艺术成就、她的精湛工艺,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也不易做出。很难想象,在大约3000多年前的时候,人们是如何做出这一旷世瑰宝!” “古蜀文明令中国人骄傲,更令四川人民骄傲。但同时,我们深感责任重大。因为随着出土文物的增多,一些未解之谜也等待我们去求索破译。这也是省委省政府全力支持我局兴建大楼的初衷之一…… “除了历史,四川地貌变幻多姿,自然景观魅力无穷。从大佛庄严、峨嵋秀色到幽绝青城、神功都江,再到仙境九寨、齐天雪山,无不令人叹为观止…… “遥远时代的绚烂文明加上现实世界的多姿多彩,构成了四川令人心驰神往的壮丽画卷。” 让人眩晕的沉默。 随后是暴风雨般的掌声。 雨霏霏也禁不住握着话筒鼓起掌来。 “新楼落成,任重道远。‘天勤天问’——是我们考古研究局不变的精神和灵魂!”他黄钟大吕般的声音回荡在上空。现场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彩纸礼花。礼炮此起彼伏。人们掀起潮水般的欢呼。 “谢谢大家。”在缤纷彩纸的沐浴下,他挥动右手向在场的人致意,腕上的手表闪耀着金属的华光。 沸腾的现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其实,在小高搀扶着他站稳后向大家挥手的时候,他的腕上才有了这块手表!更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当时有一个圆盘状的物体悬挂在现场上空,仅仅瞬间,即悄然而去。 29.复仇的刀 青羊街111-5号,“兄弟书社”门店里。 那个头发有点卷曲的小伙子铁青着脸,坐在柜台后面,像有满腔的愤恨无处发泄。 白若飞走了进来,见小伙子坐在那里,有些生气地说:“江子,你怎么坐在那里?这些东西也不收拾一下?”他指着墙角那些捆装书籍的塑料绳和牛皮纸。 江子一骨碌站了起来,仿佛被惊吓了一下。 白若飞看出了他的反常,便问道:“怎么了?” 江子轻吁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白若飞大怒:“问你话呢。耳朵在哪里?” “白哥,呃,不,白总,我是有事情……” “那就快说呗。” 江子张望了一下店堂,迟疑着说:“下班我再和你说吧。” “不行。现在就说。到我的办公室。”说着,自己先走了。江子只得随后跟着。 到了办公室,未等白若飞再问,江子已气恨交加地说起来:“我……我妹妹被人欺负了……我……” “什么?”白若飞大吃一惊。他最痛恨这类禽兽。“报案了吗?” “嗯……不好报案。这种事……很叫人伤心……”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还是人吗?这种事还不快点报案?!” “不是,大哥。我还没有说清楚。” “你快点说呀。”白若飞愤怒地说。 “我妹妹在一家饭店打工。前天,中午饭过后,我妹妹一个人在宿舍睡午觉,那个狗日的店老板来了,欺负我妹妹,我妹妹拚命反抗……还好,我妹妹逃出了宿舍,他没有得逞……我妹妹哭哭啼啼地告诉我。我就去找那个狗日的算账……可……那狗日的五大三粗,还叫来了店里的两个人,我被他打了……”江子断断续续地说完,恨得一拳头砸在沙发扶手上。 白若飞这才细看了一下江子的脸,他的额头上淤着一块青斑,胳膊上有一道三四公分的伤口。 “我心里难受啊,白哥。一个男子汉,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负,竟不能保护她,还……窝囊啊!我想过报案,但肯定没有用。他没有得逞,又没有任何证据。当时又没有其他人在场,他不承认,报了案又有什么用?还毁了我妹妹清白的名声……”江子几近抽泣。 白若飞站起来,黑着脸,在办公桌旁走来走去。心里感叹道:“是啊,有很多事法律无能为力。特别是这一类的事,说不严重,但很让人伤心;说严重,又没有证据,恶人逍遥法外,继续为非作歹。法律固然很重要,但很多事情,还得靠拳头啊。” “白哥,我不报这个仇,我心里难受啊!我怎么面对我妹妹啊?”江子的抽泣打断了白若飞的思考,也点燃了他内心熊熊的火焰。 “你妹妹离开那里了吗?”白若飞咬着牙关问道。 “离开了。当时就把东西全部搬到我的出租屋了。” “哦。那个饭店大不大?有没有保安?” “不太大。没有保安。但有一两个打手……” “好。大哥替你做主。你叫上五六个弟兄,到齐了我们就出发。” “谢谢大哥。” 一小时后。 两辆出租车沿着蜀都大道由东往西驶去,前一辆车内坐着白若飞和江子等人。 “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叫什么饭店?” “叫金汤火锅店。” “金汤?”白若飞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快要到了。”江子说。 白若飞掏出手机:“你给我听好了。告诉弟兄们,今天为江子主持公道。我让你们动手你们才可以动手。我们要狠狠地教训一下那个畜牲!但不能闹得太大了。我说撤,就立即撤。明白了吗?”白若飞恩威并重地说。 “明白了。我马上告诉弟兄们,白哥放心。”后面出租车上的一个人握着手机说道。 片刻之后,江子说:“到了,就这儿。” 几个人从车内鱼贯而出。白若飞抬头看了一下门额上的牌匾,轻声说道:“原来是这里。老账新账一齐算。”于是昂首踏入店内。 由于还没到饭点,店内没有任何顾客,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整理桌椅。他们见几个人来者不善,一时不知如何招呼。其中一个领班模样的问道:“请问几位?” 他们不理她,拥着白若飞坐定,几个人围立在他的左右。 “别管几位,叫你们那狗日的老板出来。”江子气愤地嚷道。 几个服务员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没敢动身。站在远处的两个女服务员用手指了指江子,并轻声耳语了几句,好像有点认识他。 “你们不去是吧?非要等我们砸了场子你们才去吗?”白若飞身旁的一个弟兄吼道。 那个领班模样的迟疑了一下,然后往里面走去。 一会儿工夫,从里面出来三个人。中间一个人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硕大的金项链。白若飞又恨又喜:“果然是这个畜牲!今天好好收拾他。上次便宜他了。” “金项链”一见七八个人铁着脸,已有几分发怵。待到走近了些,看到江子,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白哥,就是他!”江子指着“金项链”说。 “哦,原来是你呀。你还记得我吗?”白若飞平静地问。他掏出一支烟,身旁的一个弟兄给他点上了火。 “金项链”忙把目光从江子身上移到白若飞的脸上,然后把白若飞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终于想起了两个月前那只像铁钳一样的拳头。 “你这个人渣!造粪的机器!你以为你戴上一个鸟项链,你就是个人了吗?你还是个人渣、垃圾!上次饶了你,却让你又犯下一桩罪恶。你这个不知悔改的恶棍!今天老子决不轻饶了你。” “金项链”闻言,情知不妙,拔腿欲溜。 “给我打。别让他跑了。” 几个人一哄而上,围住“金项链”一阵猛打。 “金项链”身边的两个人也和“兄弟社”的人恶打起来,女服务员们纷纷尖叫着避让到一边。 江子乘势上前,对准“金项链”的脸部一顿狂扁。 “金项链”被打红了眼。他使劲挣脱其他人的围攻,冲着江子的脸上就是一拳。江子感到大脑轰的一下,眼前直冒金星,随即吐出一口鲜血。江子努力使自己站稳,他看见了自己吐在地上的血,顿时感到一团大火正燃烧着他的脑壳。他瞪着有些迷糊的双眼左右扫视了一下,看见了玻璃隔间后面有一把尖刀。那是放在冷菜案板上的卤肉切刀。江子迅速冲进去,操起那把尖刀后立即返身出来,大叫一声,向“金项链”刺去。 白若飞连忙站起来,想制止疯了一般的江子。然而,只瞬息之间,江子手中的刀已刺中了“金项链”的腹部。“金项链”一声惨叫,捂住腹部,弯下腰去…… 江子呆住了。 服务员们吓得哇哇大叫。 “快撤!”白若飞急忙说道。 几个人迅速出门,跳上了出租车。 店内,那个领班模样的喊道:“快打120!快快!” “金项链”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地说:“不要等120……直接……先把我送到医院!” 30.女尸切片 叶琬心情沮丧地回到成都。雅安美景带给她的轻松已荡然无存,她后悔自己参加了这次“学术会议”,又后悔当初没有一口拒绝孙林的“提拔”。让那个“副所长”见鬼去吧!让那个“先进个人”也见鬼去吧!孙林这个无耻的家伙,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人面都算不上!一脸的柴肉,马蜂窝一样的酒糟鼻头,流着邪淫的目光,全都那么令人作呕。还有他粗短的指头,简直如同“猪手”。 一想到孙林的手曾碰到过自己,她就感到浑身难受,总觉得有一只毛毛虫在身上爬来爬去。所以,她今天一大早,就在家狠狠地洗了一个澡,尽管她昨晚到家已经洗了好长时间。 她想到过告他。可是怎么告?空口无凭。再说这种事一旦传出去,本来自己很清白,反而会弄得不清不白。她的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现在最想见到张新宇和史汉秋。她心中有好多话要对他们说。可是说什么呢?怎么说呢?哎!一个是圣人一般,一个已经成家。算了,坚决算了!早点离开这伤心之地。 她穿了一件黑色衬衫来到办公室,发了一会呆,然后来到史汉秋的办公室。 “回来啦。”史汉秋有些关切地问道。但是很明显,关切中带着克制。 “嗯。”她一屁股坐在他的面前,也不像以往那样称呼一声“史所”。 “你怎么了?”史汉秋问道。 “没什么。”叶琬微微笑了一下,双手拢了拢头发。 “哦。”史汉秋打量着她,感觉到有些异样。“有什么事你就说哩。” “嗯……没什么事。假如我请假三个月,你看……” 史汉秋愣住了,他一下子没明白这话的含义。“三个月?这么长时间!有什么私人事情吗?‘龙泉遗址’有很多工作还……” “我不是问你批不批,而是问你怎么看。” 史汉秋托了托眼镜,笑了起来。叶琬盯着他。当她看到史汉秋那一抹温暖的笑容后,她的心立即溶化开了。她看到了一个兄长,一个男人,一个有魅力的男子汉。她感到俗世尘嚣都远离了自己,她后悔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于是她双臂支在史汉秋的桌上,有些调皮地说:“我是说假如,不是说真的。” “哦!我明白了。你是在工作的关键时刻要挟我啊,叶琬。”他突然改变了以往称她为“小叶”的习惯,很真诚地说,“最近工作是比较辛苦,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放你半个月假,出去散散心。我也想出去几天。上次机票都买好了,来了个‘龙泉遗址’……” “你喜欢到什么地方玩啊?”叶琬像小孩子一样问道。 “哎,其实说玩也没什么大意思。人多烦躁,人少孤独。何苦呢。”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 叶琬也沉默着。 “叮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沉默。史汉秋拿起话筒。 “史所!出来了!出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兴奋的女声。叶琬听见了,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什么出来了出来了?谁呀?”史汉秋有些愠怒地问道。 “我是马莲。你不是说玉环的孔眼中有褐色的东西,你叫我检测一下,你忘啦?”她罗里罗嗦地说着,“现在检测出来了。我是用针把它们剔出来检测的。还好,虽然表面已经碳化,但密封较好,核心部分还能做……做DNA。结果不是你猜测的什么漆料、颜料,更不是什么泥土或矿物质……” “是什么呀?”史汉秋追问。 “是——人——血!”话筒里传来一字一顿的声音。 史汉秋“啪”地扔下话筒,站起身,拉起叶琬的手就说了声:“走,去看看。” “你——”叶琬红了脸。史汉秋突然感到不妥,忙松开手,歉意地一笑:“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回味刚才拉住叶琬手的感觉。那绵软的手像春水一样在他的心头荡漾,他的全身几乎麻酥酥地无法站立。 这样的离魂之感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两人很快来到“检验与分析室”。 马莲赶紧把检验报告递给史汉秋,同时眼睛盯着史汉秋的脸,好像期望得到对方的一句表扬或鼓励。 史汉秋却拿着报告陷入了思考。他仰起头,眼光向上45度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突然,他收回微翘的下巴,望着叶琬和马莲,有点兴奋地说:“这块玉环既然是在现场发现的,那极有可能和木乃伊有什么联系。这三具木乃伊的身份到现在还没有确定……” “再做木乃伊的DNA——”马莲冷冷地说,把那个“A”字尾音拉得很长。她没有从史汉秋那里得到期望的表扬,就用这种语气讥讽史汉秋:你根本没有必要分析得如此激动。 “对!”史汉秋说。 “下午做吧。”马莲说。 “不。现在就做。我们一起去大厅。” 三人旋即来到楼下。 三具木乃伊躺在大厅透明的有机玻璃柜内。 叶琬一边戴乳胶手套,一边望着宽大的玻璃窗。外面灰蒙蒙的,一些雨水挂在玻璃上,慢慢地像蚯蚓一样往下蠕动。“又下雨了。”叶琬埋怨道。阴沉的雨天总让她感到压抑和郁闷。 史汉秋已迅速穿戴好工作服。他来到透明的玻璃柜前,小心翼翼在打开女尸上的罩子。 叶琬忙把头躲在史汉秋的身后,好像会有毒气从柜子里跑出来。马莲鄙夷地撇撇嘴,心说,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啊,今天怎么这么胆小了? “你们看从哪个部位取样比较好?”史汉秋戴着口罩瓮声瓮气地说道。 两人沉默着。 史汉秋掉过头,白帽子和白口罩之间的两只黑眼睛严肃地盯着她俩。 “就取……脚腱部位的吧。”叶琬怯怯地说。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已经能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了。 史汉秋拿起切片刀,向女尸脚部沉去。突然一道闪电在玻璃窗外亮起。史汉秋一惊,收回了拿着刀片的手。 雨声把玻璃敲得“滴嗒”直响。 史汉秋再次把刀片向女尸脚部移去,并快速有力地划了一下。 这时,一道雪亮的闪电撕裂了天空,大厅内也被照得惨白。史汉秋好像看见木乃伊的脸对着他苦笑了一下。他心中一凛,汗毛倒竖。瞬间,闪电的强光和木乃伊脸上的苦笑一起消失了,接着是“喀嚓”一声炸雷,天摇地动。三个人惊惧不已。 暴雨“哗哗”地倾泄。 木乃伊纹丝不动地躺在那里。 史汉秋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一丁点切片,接着转过身,将切片移到叶琬的眼前。 “啊——”叶琬往后退让着。 史汉秋的眼睛盯着她们俩个,眼光中有些批评——你们怎么还不接过去检测? 叶琬找来一个玻璃器皿,托到史汉秋面前。 突然传来“哗——”的一声。三人扭头看去,只见两个人影推开铝合金门,朝他们走来。 待他们走近,才看清是保安队长沈勇和一个女警察。 “史所长,有人找你。”沈勇指着女警察说。 史汉秋迎了一步上去,女警察伸出右手,史汉秋便也伸手。刚伸了半截,他便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戴着手套呢。” “没关系。我是区局‘痕迹技检科’的吴芳。有件事打搅一下。”说着低下头想从包里取东西。 “啊——”吴芳大叫一声,并接连后退两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木乃伊。原来,就在她低头拉开公事包拉链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了紧贴她身旁的木乃伊躺在玻璃柜内——她刚进来的时候,直接顺着沈勇的手指来到史汉秋面前,加上雨天室内光线暗淡,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木乃伊的存在。 “不要怕。我们正在取样研究。要不到我的办公室去谈吧。”史汉秋说。 “不用了。其实我们也经常接触尸体。并不怕。只不过刚才只注意到你,没注意到它……突然看见,就……”她惊魂未定,指着木乃伊语无伦次地说。 “你找我什么事。”史汉秋问。 吴芳低头继续拉开公事包的拉链。她拿出一个玉环,递给史汉秋说:“我们在一起死亡案件中发现了它,想请你们帮我们分析鉴定一下……”她仔细说明了来意。 史汉秋接过来一看,连说“开灯”。 灯光骤亮。史汉秋有点激动地说:“恰巧我们也有一块。你不妨过来看看。”他把玉环递给叶琬,“履行一下暂收手续。先把它和那一只放在一块。” 叶琬接过来,便朝大厅里侧的一个小玻璃罩走去。这是一个专门盛放小器件的透明有机玻璃罩。与盛放木乃伊的柜子不同的是,它加了一把锁,目的很显然,防止文物被盗窃;而木乃伊不加锁,原因也很显然。 现在,史汉秋捡到的那块雕有太阳图案的玉环就静静地躺在罩子内。 叶琬小心地打开锁,掀起罩子。 沈勇伸长了脖子看着那块玉环。 罩盖上那把金色的钥匙插在锁孔里,钥匙上的挂饰——一只可爱的卡通“喜洋洋”在晃荡。 叶琬把吴芳交给她的、雕有新月图案的玉环放在罩子内,将两块玉环并列在一起。 就在此刻,两块玉环碰撞出一团白色的光焰,大厅似乎剧烈地摇晃起来。惊惶之中,几个人好象听到木乃伊发出恐怖的叫声——女木乃伊悲惨地抽泣;一具男木乃伊在呐喊呼嚎;另一具木乃伊则痛苦地哀叫…… 几个人惊骇不已,失魂落魄。 沈勇早已抱头而去。 须臾之间,一切又归于平静。 31.密谋暗算 孙林越来越焦灼不安了。 从雅安回来后,他一直担心叶琬向张新宇告发自己。但又心存侥幸,猜测叶琬会顾及面子不提此事。现在,三天时间过去了,风平浪静,他稍稍放下了心。 可是,只要一想到去年春夏之交的港澳之行,他放下的心就又被提起来。 在紫荆花盛开的时节,孙林和他的秘书飞到了香港,“考察文博事业”。在他们即将准备回蓉的前一天晚上,他支开了秘书,在经纪人热情周到的引领下,来到澳门一个大型赌场——萄都大酒店,开始了他人生最大的一次冒险。在体验了极度巅峰的刺激和直欲跳楼的绝望后,他把自己信用卡上的20万元以及酒店300万元的筹码变成了一张欠条。 绝望是没有用的,跳楼是不被允许的。在困坐豪华套房烧掉一包香烟后,他终于拔通了远在成都的贾建的电话——他是局里新大楼承建公司的法人代表。 贾建在第一时间赶到了他的房间。这让他欣喜万分。短暂的交谈后,贾建慷慨地替他还清了300万元的赌债。条件是:由贾建给他保管那张印有酒店名称和欠款原因的纸条,直到新大楼工程款全部付清。孙林当然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筹码”。 回蓉的第二天,贾建就在香格里拉大饭店为孙林摆下了压惊宴。席间,贾建的财务总监拿出了一份新的工程预决算表和“工程实际支出增加项目说明书”。孙林心情复杂地签下了他的大名。这意味着新大楼的造价比原来增加了整整一千万元。 想到这里,孙林长叹了一口气。 “后悔是没有出息的,赌场是没有退路的。人生也不过是一座赌场。有些人敢赌,或者成了人上人,或者成了鬼中鬼;而不敢赌的人呢,他永远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在人生的赌场边观望的过客。”他劝慰自己——“好在我没有任何损失,我付出的只不过是一些担心。” “我其实并不需要过于担心。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当然贾建一伙除外。我最担心的是——他!”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他对我的态度就是从那之后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如果他真的掌握了这张牌,就随时会掏出这张牌……这,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他拿起了电话。 不一会,一个人匆匆来到孙林的办公室。 “把门关上。”孙林说。 那人刚进门,闻言转过身去,一副结实粗犷的后背呈现在孙林的眼前。 门关上了,屋内的光线暗淡了许多。 “什么事?局长。” “你坐下。不着急。”孙林站起来,倒了一杯茶给他,那人受宠若惊地接过去。 “你的工作表现我很满意。你有什么事,或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讲。”孙林关心地说。 “太谢谢局长了。困难倒没……” “别老是局长局长的。”孙林不满地打断他。 那人一愣,但他很快明白了孙林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话,于是接着说:“困难倒没什么。在我这个岗位,当官是不可能的了,我也不是那块料。我只是……” “支支吾吾的干什么,说嘛。” “我只是想,有机会提提我,弄个保卫科长什么的。实在不行,你就介绍一个关系给我,让我出去做点小生意……” “这倒没什么大问题。可是,我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啦?我叫你监视他们几个,你倒好,就弄了个不疼不痒的东西给我,说什么史汉秋下班后一个人打开大厅的门……可那只是工作狂的表现……”孙林的责怪溢于言表。 那人喝了一口茶,说:“你放心,一有实质性的情况,我立即向你报告。” “还有,我上次叫你联系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孙林又问。 那人来了一点精神:“我已经办好了。可不见你的……”他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摩擦了几下,做了一个手工点钞的动作,“不见这个,我还以为你打消了念头……又不好再问你……” “今天叫你来,就是要你尽快落实这件事。不要再拖了。”孙林站起来,“把这件事做得漂亮一点,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以示鼓励。 “行,你放心,我马上去办。”那人站起来要走。 “等等。”孙林重又坐到转椅上,并旋转了一下身子,打开了办公桌下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扔在那人的面前:“这是一万。事成后,再给一万。” 那人把信封揣进裤兜里。 “记住了,手脚要做得利索一点。” 那人无比庄重地点点头,然后向门口走去。 “还记得必须要跟他说什么吗?”孙林冷冷的声音在尾随着这个人。 这个人停住脚,掉过头,原来是考古研究局的保安队长,沈勇。 此时,沈勇用清晰坚定的语气回答孙林:“记住了。——‘给别人一个机会!’” 32.刺激发布 两天之后。 “天问楼”九楼,学术报告厅。 主席台上方悬挂着红底黄字的横幅:“龙泉遗址未解之谜课题组新闻发布会”。主席台前花团锦簇,投影幕墙上播放着金沙遗址的影像资料。张新宇、孙林端坐在主席台正中央,史汉秋、叶琬、邓教授、马莲等人分坐在左右两侧。 台下,坐满了省局和相关单位的领导、考古科研人员、考古爱好者。当然还有本次活动的主角——上百个新闻记者。他们支起了“长枪短炮”,闪光灯兴奋地闪个不停。 孙林将话筒挪到自己面前,接着把嘴巴凑上去,像要去啃话筒:“来宾们,记者朋友们:自发现龙泉遗址以来,我局立即成立了课题小组,专门研究遗址的未解之谜。各位专家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工作,终于初步完成了遗址的发掘、整理、分析工作。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主要介绍这方面的研究成果。首先,由我局一所所长,也是课题组副组长的史汉秋同志介绍这方面的概况。” 史汉秋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动了动,又点了几下鼠标,投影幕墙上显示出一行宋体字:“古蜀文明再现璀璨光华”。史汉秋清了清嗓子,说: “……龙泉遗址虽然规模不大,文物不多,但它很特殊,研究价值很大……我结合我以前发表的论文中的一些观点,向大家作一介绍。 “先说遗址年代。经过对‘一号棺’,也就是那具木质棺材做碳14测定,该遗址大约距今4000多年,也就是新石器时代末期、青铜时代早期,史学界和考古界也称之为‘青石时代’。我们知道,‘三星堆’距今2800多年,‘金沙’距今3000多年,而‘龙泉遗址’比它们早了1000年左右。 “再说棺材。一具木棺,是重棺;还有两具石棺。这是十分罕见的。为什么要做成重棺、石棺?目的和作用是什么? “我们知道,先民们或者为了延缓尸体的腐朽,使尸身保持得更长久,或者为了表示对天的膜拜和敬畏,或者为了让人死后离天更近一些等等,他们总是千方百计地在棺材的材质、制作及埋葬地点上费尽心机。西南地区雨水较多,气候潮湿,土壤的含水量也很高。于是有的先民们就将棺材置于悬崖峭壁上。悬棺安葬难度极高,今人也难以想像古人是如何将棺材置放上去的,这就是有名的悬棺之谜。在四川、云南等南方省份多有分布。而成都是平原地区,棺材只能入土。制成重棺,也是为了延缓潮湿的地下环境对棺材和尸身的腐蚀。我们这么认为是有依据的。 “一:根据土壤断层来看,三具棺材均葬在平地的高岗之上;二:棺材的内外壁均采用高密度未知胶状物质密封。经过检测,是一种纳米级的材料,密封性能非常好。所以,三具尸身都能得以较好保存。而这种材料是什么?如何制作成的?我们不得而知。这使我们想起了长沙马王堆汉墓。长沙也是南方气候类型的地区——至少它不是干燥的地区——但辛追的尸身千年未腐,成为一个奇迹!以至于学界把类似气候及地质条件下出土的木乃伊统称之为‘马王堆型湿尸’,以区别于‘干尸木乃伊’。这说明一点,在江南,或华南、西南地区,尽管气候潮湿,但先民们还是有智慧来做到肉身不腐的。” “说到先民保持肉身不腐的技术,我想到历史上的一件事情。”邓教授突然插话,“史载,东汉初年,赤眉军盗掘茂陵。他们先把刘邦的长陵掘开,盗走大量财宝。然后,又掘开长陵陵区内皇后吕雉的墓穴——汉制:帝、后同陵不同穴——这时,他们发现,吕后的尸体历经200来年,还象熟睡中的人一样。有士兵动了邪念,竟然奸尸。” 讲到这里,邓教授觉察到了主席台上尴尬的气氛,他只得难堪地示意史汉秋接着讲。 被邓教授这么一插话,史汉秋的思路和兴致都给搞乱了。他埋怨地看了一下邓教授,清了一下嗓子,重振精神,继续说道: “马王堆汉墓辛追木乃伊距今两千多年,而龙泉遗址木乃伊已有4000多年!这是本次考古的一个重大发现和重大收获!也是本次考古的最重要的价值所在!” 他用准确的重音说完了上面的两句话,然后很有成就感地喝了一口茶。 “现在说两具石棺。石棺少见,人所共知,但也并非踪影全无。有一则记载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晋代常璩所著《华阳国志?蜀志》中有蚕丛与石棺、石椁的记载。这个问题姑且先放下。 “三个棺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体积很大。这个问题也先放下。 “第三,再来讲讲三具木乃伊。” 史汉秋点了两下鼠标,幕墙上显示出三具木乃伊清晰的幻灯片。木乃伊变形定格的面部、收缩起皱的体表和黄绿黑相混的颜色,无不令人惊悸。记者们有些骚动。有的拉开嘴角,有的倒吸一口气。只是观众席上的考古科研人员和考古爱好者,他们没有什么反应。 “这具女尸是一号木棺里的。死时大约二十岁左右,赤身裸体,脖子上有勒索的痕迹,舌头拉出口腔以外。可以肯定是勒颈窒息而死。二号石棺里的这具男尸,三十岁左右,身高约1.75米左右。奇怪的是,他的头部和尸身是分离的。 “三号石棺的这具男性木乃伊,身高约1.8米,四十岁左右,体格健壮,额上有一道疤痕。最重要的是,他眉骨高耸,眼眶突出。虽然因为尸身收缩,眼珠凹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死者生前的眼球是明显向前突出的。这使我们想到三星堆出土的纵目人青铜器像。” 投影仪将纵目人青铜器像与那具木乃伊放在一起进行比对,观众席上发出一阵惊呼。 “最后,我再介绍一下此次出土的两件器物。一个是玉环……”他详细介绍了两块玉环的情况后,说道:“玉环上的太阳图案,是日神崇拜——也就是太阳神崇拜的反映。崇拜太阳,几乎是人类远古文化共同的特征。这种现象很好理解,例证也很多,我就不多说了。我要细说的是另一块玉环,上面雕刻着月亮的符号,我们认为这是月神崇拜的图腾。相比而言,月亮崇拜明显比太阳崇拜罕见一些,但也有很多例证。拿我国来说,就发现了不少月亮崇拜的图腾。比如,大汶口文化的陶尊上有日、月图像;仰韶文化的彩陶上、连云港将军崖岩画上也都有月亮崇拜的图腾;鄂伦春族也崇拜月亮……甚至有专家说,金沙遗址中的‘蛙形金箔’也代表了古蜀先民对月亮的崇拜。在西方,古希腊神话中有月亮神阿耳忒弥斯;在我国传统神话中,则有西王母、嫦娥、女娲……等等月神,恕不一一例举。可以肯定的是,在远古时代,处于原始文化状态的某些部落群体,曾将月亮作为神来崇拜……人们认为,太阳主宰东方,代表白天、春天,象征光明、生命、生长等等;与此相反的是,月神主宰西方,代表夜晚和秋天,象征黑暗、怀孕、生育、死亡……这是历史人类学和神话学研究的共识,非我史某人的创见。我要强调的是,龙泉遗址出土的这两枚玉环,恰恰佐证了我们的祖先既有太阳崇拜、也有月亮崇拜的历史……太阳,阳;月亮,阴;阴与阳,事物的两极或两个方面,它是宇宙万物的基本组成部分,同时也涵盖了万物的基本特征,更说明了世间万物虽然种类繁多,但它们都是从阴阳两种元素中衍生变化而来。它是高度概括的,是先民对生命、对万物、对事理的一种思考,因而,它也是中国传统哲学最重要的思想!可以说,没有‘阴阳’思想,中国古老的哲学就如空中楼阁,无处立脚;或者是一盘散沙,没有核心……总之,它就不能自成体系。” 史汉秋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一口茶,然后将目光在观众席上扫视了一遍,接着用很有成就感的语气说道:“因此,我们课题组郑重决定,将这两枚玉环命名为——‘阴阳玉环’!” 台下泛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史汉秋并不理会台下的反应,他就话锋一转:“另一件器物是——‘太阳神鸟雏形器’。”幕墙上出现一块圆形飞边的青铜器,比较粗陋。 “这是在一号木棺中发现的。我们之所以把它命名为‘太阳神鸟雏形器’,是因为它同金沙遗址出土的‘太阳神鸟金箔’何其相似!一脉相承!除了制作工艺粗糙而显得有古拙之感外,它们要表达的东西是一以贯之的。这就是——太阳神崇拜! “为什么要崇拜太阳?除了我们大家都已经知道的原因外,我个人推测是否还和西南地区的气象有关。我们这片地区云遮雾绕的天气多,而出太阳的时候较少——以致相同的植物在我们这里是深绿色,在两广地区是碧绿色,盖因光合作用较少的缘故——当然,因无文字佐证,这只能算是一种推测……” “请问史所长,所有这些出土文物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它们是孤立的吗?还有,崇拜太阳为什么要加上鸟的图案?究竟是崇拜太阳还是崇拜鸟?太阳和鸟究竟是如何联系上而成为什么‘太阳神鸟’的?谢谢。”一个留着长发的男记者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现场泛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史汉秋向上推了推眼镜,浅笑了一下,说:“我正想谈这个问题,谢谢你。尽管有很多问题我们还不清楚,有很多推论其实更像是推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一号木棺中的女性木乃伊是死于祭祀!活人祭神!或祭天!她——也就是‘牺牲’!牺牲品!” “啊?” “欧呜——” 台下的骚动明显比刚才大了许多。 “这不是无端妄测。我们在那块玉环的穿孔中——这个穿孔应该是便于携带佩挂的系绳穿孔——我们在这个穿孔内侧的一个裂隙中发现了人的血迹。经过DNA检测,这块玉环内的血迹来自那具女性木乃伊。”他顿了一下,“我们对现场土壤进行断层分析显示,那里有一个高约4米、长约10米、宽约6米的夯实的土台,已经排除了是房居遗迹的可能,而是一座祭台。少女被勒死、玉环中的血、太阳神鸟雏形、祭台、重棺厚葬……所有这些都说明,这里确曾发生过用活人祭天祈福的祭祀活动。” 人们睁大了眼睛。 “至于三号石棺内那个身材高大、眼睛纵出的木乃伊,他应该是古蜀国的开国之王!他的名字叫——蚕丛!”史汉秋大胆地说道。 “啊!”台下炸开了锅。考古专家们和那些业余爱好者们纷纷议论起来。大部分人摇着头,有的愤怒地斥责:“这怎么可能?荒唐!国王的墓葬怎么可能如此简陋?”而记者们则激动不已,忙得不亦乐乎。 史汉秋微笑而平静地看着骚动不安的会场,他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只见他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揭开茶杯盖,嘬起嘴唇,摇着脑袋,对着茶汤吹气,然后埋下头,深喝了一口茶。一大口茶下肚,还没有放下茶杯的意思。他端着杯子,看见台下的骚乱好了一些,人们正用疑惑和期待的眼神望着他,他又连喝了两口茶,右手这才放下茶杯,伸向鼠标。 “之所以这么大胆地推测,是因为我们在三号石棺内壁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发现了一个符号,准确地说,是一个极其原始的文字,一个既古老而又使用至今,既深奥神秘而又人人会读会写的汉字,一个象形会意文字。”他点了一下鼠标,幕墙上出现一个很大的符号——鸟虫书“蜀”字。 “这个字就是‘蜀’!” 台下终于无法保持平静了,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这个字的上半部分是一个象形的‘目’字,而且极其写实,‘目’字中间的眼珠子纵出;‘蜀’字的下半部分是一个象形的‘虫’字。造这个字的先民想要表达的就是:一个人,他的面部特征是纵目,他叫蚕虫。蚕虫是这片土地的首领,或者说,他建立了‘蜀’这个古国,他代表了‘蜀’。再或者说,‘蜀’字与这个人密切相关,或是因他而命名……这,非常符合汉字的造字规律,也符合远古时期文字的符号意义。《说文》解释‘蜀’字是‘葵中虫也’。‘葵’就是‘桑’;‘虫’,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野蚕’。学界通常认为,蚕丛是将野蚕家养的第一人,也就是养蚕业的始祖。” 台下有人静默不语,似在思考史汉秋的说法有无漏洞;有人点头颔首,露出赞许的微笑。那个长头发的男记者却冷冷地问道: “按照你的说法,蚕丛的cong是‘鸟虫’的‘虫’,可是我们知道,蚕丛的cong是‘丛林’的‘丛’,书上都这么写,包括李白的《蜀道难》。这怎么解释,史所长?” 史汉秋微微一笑,好象这个长发记者的提问很小儿科:“汉字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不断演变发展的。Cong字的问题,有两种可能。一是,‘蚕丛’本为‘蚕虫’,因为发音相近,后人逐渐写成了‘蚕丛’,最终以误代正。”史汉秋边说边在笔记本上写下“虫”、“丛”二字,并将它们投影到幕墙上了。“二是有意为之。后人出于对‘蚕丛’始祖的追崇和敬仰,故意避讳,避开那个不雅的‘虫’字,而以‘丛’字代替。这也是古汉语‘通假字’或‘通借字’的原因之一。” 那个长发记者有点泄气地坐下来,不少听众则流露出敬佩的目光。 “刚才提到《华阳国志?蜀志》,”史汉秋继续说道,“里面写到——‘有蜀侯蚕丛,其目纵。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以石棺椁为纵目人冢也……’其中‘纵目石棺’的记载与此次‘龙泉遗址’的发现很是巧合。而此次出土的石棺,体积庞大,符合蚕丛的身份。另外,汉代有个杨雄,以写赋闻名。他在《蜀王本纪》中写道,‘蜀之先王者蚕丛氏,后代名曰柏灌……皆神化而不死,其民亦随王化去……’似也说明了蚕丛是古蜀先王。——我需要说明的是,在史前时期,王者的墓葬不一定像后来的帝王陵墓那样工程浩大、奢靡豪华或有很多的殉葬品。还有一点要说明的是,《华阳国志》等‘史书’不全是史实记载——包括杨雄的《蜀王本纪》、太史公的《五帝本纪》等等。” 这时,记者席中响起一个清脆利落的声音:“据我所知,蚕丛是传说中的人物。也正如你所说,《华阳国志》、《蜀王本纪》不全是史实记载,其中很多内容是根据上古传说写成的——比如‘神化不死’、‘随王化去’等等就是很好的说明。请问史所长,我们怎么能把眼前的这个木乃伊同一个历史上不曾存在过的传说人物划上等号呢?” 史汉秋一看,是雨霏霏。 “你说的对,但又不太精确。李白有诗云:‘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对这句诗,很多人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解释为:‘蚕丛和鱼凫,他们是古蜀国的开国者。但他们究竟是如何开国的,我们茫然无知’。还有人解释为:‘蚕丛和鱼凫,他们开国的时候,由于处在人类的蒙昧时期,开国是多么的不易、多么的茫然啊。’还有的解释是:‘都说蚕丛和鱼凫是古蜀国的开国者,可后人感到很茫然,因为没有任何遗迹或史实来佐证这些说法啊’……等等等等。不管是哪一种解释,我们都能从李白的诗中推导出两个结论。一个是,蚕丛和鱼凫,历史上确有其人。他们开创了古蜀国。只是由于没有当时的文字记载或史实证明,我们对他们开国时的情形感到很茫然。另一个是,蚕丛和鱼凫,只是口口相传的传说人物,并没有其人。其实,在我个人看来,有没有这两个人,在没有确凿的文字佐证之前,真的很说不清楚。这使我联想起了炎黄二帝。” 史汉秋端正了一下身子,神情严肃地继续说道:“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有力的史实证明——主要是没有文字证明——历史上确有黄帝其人。也就是说,黄帝或确有其人,只是历史久远,史实阙如;或没有黄帝其人,他只是传说中的人物而已。” 台上台下的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史汉秋还要再说些什么惊人的话出来。 孙林迫不及待地说:“史汉秋,你在公开场合散布歪理邪说,你是什么居心!” 史汉秋一愣,但他没有退让的意思:“我还没有讲完。” “你要对你的话负责。”孙林叫道。 “让他讲完。言论自由,学术无罪,只要不违反党纪国法。”张新宇不怒自威地说。 记者们全神贯注。他们觉得今天的发布会没有白来。 “即使确有炎黄其人,‘我们是炎黄子孙’的提法也值得推敲。因为中华民族是多源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的大家庭。‘炎黄子孙’的提法既不科学,也不利于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我觉得用‘中华儿女’来代替‘炎黄子孙’更准确一些。最直接的反证是,假如确有‘蚕丛及鱼凫’,那我们在座的一些蜀人就有可能是蚕丛或鱼凫的子孙,而不是‘炎黄子孙’!” 会场上的人吃惊得互相对望着——他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张新宇听到这一句话,身体明显抖动了一下,好像一阵电流从他身上飞逝而过!又好像从恶梦中突然惊醒!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 坐在张新宇身旁的孙林注意到了他的“抖动”。孙林很奇怪:“死锁”的言论,再怎么耸人听闻,他“张老五”都能够平静地接受。为什么刚才的那句话却让他如此惊乍呢?他可是处惊不变的人哪。孙林一时想不明白。 听众们谁也没有觉察到张新宇的反应,他们只觉得今天的新闻发布会还会有更刺激的事情发生! 记者们忙得眼睛都没有时间眨一下。 叶琬向史汉秋投来敬佩的目光。 张新宇用赞许的口吻说:“史所长的观点,虽说是他个人的研究心得,但与上世纪九十年代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先生的看法不谋而合。我在威斯康星进修东方人类学的时候,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听众中有人鼓起了巴掌。 那个长头发的男记者有点不耐烦地说:“史所长,你还没有回答我关于‘太阳神鸟’的问题呢。” “好的。其实我对这个问题也非常感兴趣。太阳崇拜,并非我们的先民所独有,世界上有很多民族都有太阳崇拜的历史,这很好理解,就不赘述了。但‘太阳神鸟金箔’和现在出土的这块雏形,它们反映的仅仅是太阳崇拜吗?显然不是。图案上为什么有鸟?应该有对鸟的崇拜才对。对鸟的崇拜就复杂一点了。这是什么鸟?先民们看见的是什么鸟?为什么崇拜鸟?它为什么和太阳结合在一起?图腾上为什么有离心状旋转的光芒?难道太阳会飞?这就不是‘太阳神鸟’四个字所能打发的了。我问在座的一句,有谁看见过这种‘太阳神鸟’?先民们看见过吗?如果先民们根本没有看见过这种鸟或联想不到这种鸟,是不会把它做成图案的,因为这不符合图腾崇拜的规律。如果说先民们真的看见过或联想到会有这种鸟的存在,那么,太阳与鸟结合在一起的图案以及作为崇拜的图腾,便显得顺理成章……” 在大家听得似懂非懂、云里雾里的时候,那个长发男记者终于忍不住再次站起来,一甩长发,有点恼怒地催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可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以为,先民们看见了一种既像是太阳,又像是鸟,或具有鸟类特征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幽浮!Unidentified Flying Object的缩写UFO,也就是我们今天常说的不明飞行物,飞碟!” 全场立刻“哄”地一下,沸腾起来。 台下前排的那几位头发花白的教授们再也顾不得斯文,他们勃然大怒,唾沫飞溅地骂道: “真是胡说八道!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出名想疯了!有这么搞学问的吗?狗屁不通!” “什么玩意?‘死锁’!可恶的‘死锁’!他如果还做一所的所长,我就坚决离开一所!我和他共事一所而耻辱!” 会场一片哗然。记者们不再把镜头只对着主席台上,而是到处乱摇。哪里热闹,镜头就摇向哪里。 孙林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他指着史汉秋斥责道:“史汉秋,你散布了什么东西?你还像一个所长吗?你把一个严肃的新闻发布会搞成什么样了?你要马上当众检查道歉!回去还要深刻检讨,等待组织处理……” 史汉秋正要辩解,张新宇从容不迫地说道:“问题没有这么严重。这是学术新闻发布会,不是政治新闻发布会。不要上纲上线。”他提高了一下音量,对台下愤怒的教授们说,“有不同的学术见解可以讨论、争鸣,但不能进行人身攻击。请注意一下会场秩序,发布会继续进行。” 会场安静了好多。 雨霏霏拿着话筒站起来,她用左手拢了一下长发,说:“请问张局长,那具身首分离的木乃伊,他的身份是什么呢?” 张新宇微微一笑,说道:“这个问题你还是应该问史所长和邓教授,他们的回答会比我的回答更专业。不过,我还是想尝试回答一下,希望不会让你过于失望。”台下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 张新宇敛起笑容,他用充满磁性和质感的声音抑扬顿挫地讲道:“我不知道那具木乃伊生前是谁。因为——他当时躺进这个棺材的时候,我不在现场。” 台下又泛起一阵笑声,然而张新宇并没有一丝笑容,他继续认真地说:“宇宙中有很多未解之谜,人类的认识能力还很有限。要承认这一点。这并不羞耻。就拿本次发现的棺椁中的密封材料来说,就是未解之谜。如此高科技的纳米材料,人类在上个世纪才刚刚能够制造。然而棺材内这种同类型的、不知名的材料,它却真实地存在于4000多年前。但是我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要因为我们不知道而急于去否定它。” 会场沉默着,人们好像被他的话带进了深深的思考。 “张局长,那次在圣溪村鱼塘边起出木棺的时候,你是在现场的;那天,空中突然飞来了不明飞行物,你也是在现场的——你能对那件事发表一下看法吗?”雨霏霏又追问道。 台下再次骚动起来。张新宇闻言,身体微微颤动一下。这个反应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包括坐在他身旁的孙林。当孙林听完雨霏霏的追问后,起初一愣,继而幸灾乐祸地看着张新宇。 “很多自然现象是目前无法解释的。”张新宇放慢了语速,斟酌着字句,“这需要一个过程。” “我想问的是,你那天看见不明飞行物——幽浮——了吗?”咄咄逼人。 “是的,我看见了。至少从我的感觉上可以这么说。”好像只剩下招架之功了。 “什么?”孙林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张局长,你可是厅级干部啊。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传神秘主义和妖魔鬼怪啊,我们考古工作者要讲科学啊。” “难道你没有看见吗?你没有看见,躲到车里干什么?”张新宇冷冷地说。 会场有些乱。听众们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激动的记者们则精力高度集中——这样的发布会并不是每天都会举行的。 孙林突然站起来,他要决一死战,在这个问题上彻底扳倒张新宇。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孙某人有主动权。而张新宇,从接过雨霏霏抛过来的这只烫手山芋开始,他就已经陷入被动了。“对,我当时是看到了,但可能是幻觉。”孙林说道,心里很得意,为自己想到了这么一个巧妙的托词。 张新宇说:“我当然不能否定你的幻觉。相反,我认为你的说法很高明。可我感到遗憾的是,”他以调侃的语气说道,“尽管雨霏霏小姐非常有专业精神,但那天还是没能拍下那段罕见的——幻觉。雨霏霏小姐现在应该明白了,她之所以没有能拍下来,是因为——那只是幻觉。” “是啊。你说有,你拿出证据啊。”孙林似乎已经胜利了。 “真理有时候是无法用实践去检验的,实践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把“唯一”两个字用重音来强调,“实践是滞后的,有时候需要理论先行。那场大讨论不就是理论先行吗?我这么说,并不是要否定那场大讨论,相反,我认为那场大讨论对思想解放至为重要!居功至伟!但是,那个命题放在宇宙哲学的框架内来看,显然是不够科学的。或者说,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时候,你所检验到的真理只是在当时人们认识能力范围内的真理!” 人们绷紧了神经,好像面临着一包即将爆炸的火药。 “不要轻易否定外星文明。对于神秘现象,两种态度都不可取。一种是打着科学主义的旗帜全盘否定,另一种是用神秘主义的态度去捕风捉影,见风是雨,不加分析。须知,人类毕竟只是宇宙中的一些尘埃。人类的力量是有限的,人类的认识能力也是有限的。在这个问题上,老一辈科学家钱学森对待神秘现象的态度是我们学习的楷模。他的态度是,既不轻易否定,也要认真探索……” 会场掌声雷动。 孙林涨红着脸,,气急败坏地叫道:“张新宇,你公然否定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还是一个党员干部吗?” “用你的话说,我是不是党员干部,要用实践来检验,而不是由你说了算。” 主席台上的人不欢而散。 台下的听众意犹未尽。 记者们如获至宝。 <hr /> 注释: 33.活人祭天 距今整整4500年前。 神秘深邃而令人心悸的宇宙。 茫茫无边的河外星系。 充满幻想的银河系。 银河系一隅,半人马座过着童话般的生活。 咫尺之外,是越来越近的太阳系。 在太阳的一侧,一颗蓝色的星球正缓慢地转动…… 星球上海洋浩瀚,群峰耸立。在一片广袤的大陆上,凹下一块绿色的盆地。盆地的西部,有一片开阔的平原。这里雾气氤氲、水草丰美、林木深翠。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正孕育着辉煌灿烂、神秘奇异的古蜀文明。她就是——成都平原。 古蜀国刚刚建立的第二天。 这天上午,罕见的阳光照耀着广阔的场坝。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芬芳。蜂蝶飞舞,禽鸟嬉戏。场坝中央,修葺一新的祭坛泥土光滑,不见一根草蕨。祭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刚刚采撷的鲜花谷粟和血迹未干的猪头牛首。 新任第一祭师天耒缓步走到祭坛前。他的身材颀长而挺拔,黑色的披风从肩膀一直垂到膝盖下,白皙清朗的脸庞充满了肃穆的神情。他面向太阳,闭目祷告,然后匍匐在地。场坝上黑压压的人群跟着他一起伏地而拜。良久,天耒起身,走向祭坛左侧。 左侧,少女阿依被绑缚在一根木柱上。她浑身赤裸,肌肤雪白。阳光照在她美丽的躯体上,纤细的茸毛闪耀着浅浅的金黄。她面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恐惧、无奈和宿命的绝望。 天耒站立在阿依面前。 祭仆递上一面黄灿灿的器物。 天耒冷冷地接过来,慢慢覆系在自己的脸上——那是一张金色的面具,眼睛和嘴巴部位都已镂空。 在祭坛前的众人看来,戴上金面具的天耒已经从一名肃穆而至尊的凡人成为他们的祭师,为他们代言的祭师!一个能够与神灵沟通的不容置疑的祭师!他的真实面容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金黄的面具。面具上的双眼深不可测,目光射向苍穹,似乎能窥见茫茫天机;嘴巴空洞,呼吸吐纳着众人的祈求…… 只见天耒撩开披风,从腰部抽出一柄青铜短剑,深吸一口气,便神秘莫测地舞动起来。 黑色的披风恐怖地颤抖着。 十几个人开始用力敲打着木槌。 场坝上的人们随着木槌的节奏一起歌唱舞蹈。 天色好像渐渐阴了下来。太阳变得奄奄一息,几片树叶黯然飘落…… 忽然,天耒“呀”地一声长啸,并戛然而止。啸声之尖厉,直让风云变色,所有的人都一起肃静下来。 场坝上死一般地沉寂。 天耒上前一步,身体紧贴阿依,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脖子、双肩、乳房……同时,说着只有神灵和祭师才能听懂的话语。突然,他用力搂住阿依,近乎耳语但一字一顿地说: “……让神灵接受你吧!我的灵魂将陪你去死。请施阴力,助我……” 天耒边说边取下自己脖子上悬挂的玉环,佩戴在阿依的胸前。 阿依绝望地啜泣。 天耒说:“答应我吧!” 阿依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眼里迸发出仇恨的光芒。她使劲地点了点头。 尔后,她嘴角嚅动,好像在说着什么,更像是在心里说…… 说完,她闭上了双眼。 天耒做了一个手势。 阿依身后两个壮实的祭仆,迅速用粗砺的草绳紧勒住阿依细嫩的脖子。阿依发出低沉地惨叫,一股鲜血从嘴里喷出,顺着脖子往下流淌,慢慢流向那枚翠绿的玉环。玉环上刻着一个形似太阳图案。渐渐地,鲜血将图案覆盖,浸透了玉环…… 百步之外,一个威严的男人站在草棚盖下。他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伤疤。尤其令人生畏的是,他的眉骨和眼睛向前突出,几乎与鼻子相齐。他就是昨天才正式确立其统治地位的古蜀国第一位王者——蚕丛。他的身旁,站着一位年轻美貌的少女——她长发披肩,脖子下也挂着一枚玉环。两人的周围,十来个武士持戈而立。 蚕丛冷静而虔诚地注视着他的臣民们将阿依的尸体抬上祭桌,和猪头牛首、鲜花谷粟供放在一起。然后,集体向上天再次跪拜祈祷。 就在这时,天空中飘来一个圆盘形物体,闪耀着橘红色的光芒,伴随着巨大的呼啸声,盘旋在阿依的上空,好像又一个太阳飘落下来。 蚕丛恐惧地睁大了他的那双纵目,他身边的少女也尖叫起来。 天耒一惊,心里说道:“神真的出现了!真的……”他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祷告。 “啊——”臣民们惊惧不已,再次匍匐跪倒。 在众人瑟瑟发抖、不敢睁眼的时刻,那个圆盘形的物体一直悬挂在半空中,光芒闪耀,轰鸣震耳。 它似乎在注视着下面蚁集的人群,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充满了苍穹的威严,它似乎要把上天的意志,宣达到大地…… 太阳渐渐隐灭在云层之中…… <hr /> 注释: 34.古蜀真情 此前三个月。 春暖花开,莺飞草长。 少女流荷无聊地在野外玩耍。她16岁了,身体发育得异常丰满,盆地湿润的气候使她的皮肤细嫩无比。此时,她甩着长发和手臂,一蹦一跳,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双秀气的大眼睛透着清纯和机灵。 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朝着一座草房走去。快走近时,她放慢了脚步,似乎在观察里面的动静。她喊了一声:“有人吗?”见草房里没有反应,就弯腰拾起一颗石子,噘着小嘴朝草房里扔去。草房里还是没有动静。流荷失望地嘟哝道:“死哪去了?”于是转身欲走。 “啊——” 就在她刚刚转过身去的刹那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头戴芭蕉帽的黑影。流荷本能地尖叫起来,那芭蕉帽却哈哈大笑不止。 原来,他就是流荷要找的天耒。天耒躲在她身后,和她捉迷藏呢。 “吓死我了。大白天也装神弄鬼。”流荷娇嗔道。 “想我了吧?” “鬼才想你呢。” 天耒把流荷搂在怀里,并不理她的话,只是用他的大嘴巴堵住了流荷的小嘴。流荷无力地挣扎着,发出哼哼呀呀的呻吟。天耒用手在流荷身上摸索着,并急切地想要解开她的麻布上衣。 “这儿有人。”流荷张望着说,随后又问道,“你妈妈在家吗?” “她出去了。” 流荷似乎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她主动把嘴巴迎上去,双手也在天耒身上乱摸。当她的手摸到天耒小腹部的时候,她突然挣脱开来,叫道:“什么东西?硬梆梆的。” “你没见过吧?”天耒仍然调侃她。 流荷红着脸:“不是那个,是这个。”说着,指向天耒的小腹。 “哦。是这个。我拿给你看。” 天耒解开衣襟,从腹部囊中掏出两块色彩翠绿、灵珑剔透的东西,并自豪地递给流荷。 流荷拿在手中。这是两枚颜色相仿、大小一样的玉环。质地温润,手感腻滑,如脂如膏,给人以绵软可塑的感觉,好像经历了千百万年,被无数双温热的手抚摸过似的。玉环上端有孔眼,孔眼中穿着细绳。一枚玉环上雕着形似太阳的图案一枚玉环上雕着一弯月牙,十分逼真。 流荷似乎不好意思接受,她红着脸,把玉环塞回到天耒手中。 “这是我妈妈昨天才交给我的。我妈妈说,这是我们家的宝贝,前人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是什么人刻制的。只是说这两个玉环有通神的能力,放在身上辟邪除灾,很灵的。” “是吗?”流荷伸出指尖去轻触玉环。 “你不信吧?这是一对阴阳玉环,不能分开。只能把其中一个给喜欢的人。这样两个人都能得到神灵的保佑。” 流荷默不作声地听着,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我爸爸在上次的部落战争中死了。我妈妈说……” “可是……”流荷似乎有些疑问,欲言又止。 她想问的是,既然这对玉环能保佑人,可是你的爸爸怎么又死了呢?聪明的她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把这个问题说明白。 兴奋中的天耒没有注意到流荷细微的疑问,他接着说:“我妈妈说,这两个玉环该传给我了,叫我送一个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天耒说着,盯着流荷的眼睛。 流荷低下了头。 天耒忽然用力抱住流荷,吞住她的嘴唇,声音含混地说:“现在就送给你,要吗?” 流荷浑身颤抖,轻轻地点了点头。 天耒把那块刻有月牙图案的玉环挂在流荷的脖子下,另一块挂在自己的脖子下。随即疯狂地扯掉她的粗麻上衣,两只雪白饱满的乳峰凸现眼前。天耒血脉贲张,一把将流荷推倒在草丛中,伸手摸向那想往已久的神秘地带…… 当两只玉环再次触碰到一起的时候,两人赤裸的肉体也交融在了一起。 流荷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嗷叫。 35.王位之争 第二天中午。 部落第一祭师蚕丛的木屋内。 木屋很宽大,北面墙壁的中心位置挂着一个圆盘状的青铜器,两边分别张贴着熊皮和狼皮。木矛竖插在泥土中,石矢堆放在墙角的木桌上。尤其显眼的是,在宽大的木屋里,放置着十来张竹制桌板,上面铺放着厚厚的桑叶。桑叶上,蠕动着无数白色的蚕虫。蚕虫们在不紧不慢地享用着甘甜的桑叶,发出“沙沙沙”的啃噬声。碧绿的桑叶和轻柔的声响让光线暗淡的木屋充满了生机。 身形高大的蚕丛巡视在竹制桌板前,欣喜地观察着这些可爱的小生灵,不时地用手拈起一两条肥嘟嘟的小桑蚕,放在那双纵目前,似乎在认真地研究它们。最近几年来,这个壮实的汉子一直醉心于将野生的蚕虫放在室内饲养,并乐此不疲。 少顷,蚕丛转过身,走了两步,坐到屋子正中央的木墩上。转瞬之间,刚才还洋溢在脸上的童稚般的笑容消失了。他神色严峻,注视着眼前的石灶。石灶上,腾腾的火焰正把羊肉烤得“滋滋”作响。在羊肉的周围,散坐着几个精壮的汉子。 蚕丛撩开虎皮短上衣,露出发达的胸肌,他说道:“……我记事以来,北方氐族人不断侵犯我们。我们和他们打了很多次,打死了他们很多人。但是,他们不甘心,不罢休,一有机会就来侵犯。原因是,我们这块地方太好了。气候好,土地好,不愁吃,不愁穿。他们想到我们这块地方生活。我想,这块地方决不能让。我们就是要在这里过下去。其他地方哪有这里好啊?!” “是的,我们不走。” “我们不让!” “我们就在这地方住下去,哪里也不去。” 众人都纷纷说道。 “但是,氐族人不让我们安逸。我准备和他们打一次大仗,彻底打死他们!我看,过两天就去打。” “对!” “去打!” “打死他们!” 众人又纷纷赞同。 蚕丛很高兴,连啃了几口羊肉。 “我看还是等到明年。我最近反复问天,都说是不宜战斗。” 说这话的是天耒,第一祭师蚕丛的助手。 “你那个是什么鸟术?!胡言乱语!最近我时时看天象,问神灵,都说是出战的好时机。依你的屁话,要不了明年,氐族人就吃了你了。” 第一祭师蚕丛瞪着纵目愤怒地斥责他的助手。 “对!不能等!” “马上就打!” 没有一个人支持天耒。 天耒心里很明白:确实需要消灭氐族人,我们才可能安生。只是一旦开战,他就得离开流荷。而且,自己能不能回来还很难说,所以主张明年开战。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虽然重要但却无法说得清楚的原因。 自先辈在这块平原上繁衍生息以来,人丁兴旺,事务日多,似乎需要一个人来全面掌管这里的一切活动。他和蚕丛心里都很明白,部落里所有的人心里也都明白,只有蚕丛和他天耒才有可能成为这样的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不知道。姑且称他为“王”吧。“王”是头领,大家都应该听他的。现在他们两个掌管祭祀,部落成员非常敬天畏神,他们说的话就如同神灵说的话,谁敢不听呢?他们两人已经是事实上的首领。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主宰部落一切活动的地位最高的那个“王”,不能够也不应该是两个人。这是为什么呢?天耒想不明白。恐怕蚕丛也想不明白。两人都明白的是:这件事只能由一个人来做!那个人就是我!我要做那个“王”! 从此,蚕丛动辄发号施令,视为理所当然;而天耒则一有机会就反驳蚕丛的号令,挑战蚕丛的权威。今天,天耒不同意出战,也源于这种奇怪的心理。 然而,或许由于蚕丛更勇猛强悍、心狠手辣,尤其是他的那双纵目令人胆寒;或许是由于蚕丛更擅巫祭之术和桑蚕之道,他的支持者渐渐多了起来。今天,所有的人都站在了蚕丛那边,除了天耒自己——他终于清楚地体验到了这种力量的孤单。 36.胜者暴行 两个月后,部落战士凯旋而归。 欢迎的人群站满了场坝,很多人围在一起,扭腰伸臂跳着舞蹈,姑娘们向列队而行的战士投去崇敬而又爱慕的目光,光着屁股的娃娃在人群外围疯狂地追逐嬉闹…… 少女阿依和流荷依偎在一起,夹在欢迎的人群中,脸上泛着兴奋的笑容。流荷踮着脚尖,目光在凯旋的队伍中搜来搜去。阿依一只手伏在流荷的肩头,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衣角上卷来卷去。 “流荷姐,不要着急,马上就要到了。”阿依看着流荷那急切期盼的神情,猜到了她的心思,就“哧哧”地取笑了她一下。 “小娃娃,不懂事,不要乱开腔。”流荷用一只手轻轻地拂了拂阿依的脸,可是目光还停留在战士们的身上。她在寻找心上人,天耒。 “我怎么不懂?你干的事我都懂。你们两个……” 流荷这一次被阿依羞得连忙掉过头来,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说道:“快不要胡说!这么多人,羞不羞?” 阿依抱着流荷的头,咬着她的耳朵说:“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等祭师等得心急了?” “死娃娃,专门喜欢往人的心尖上钻。好,我告诉你,我和他已经有了……小娃娃了。”流荷又羞涩又自豪地说。 阿依一听,瞪大了眼睛望着流荷的脸,然后把目光慢慢移到她的腹部…… 蚕丛被人们簇拥着,几乎是抬着回到了部落。他们兴高采烈地欢呼着,享受着胜利的喜悦,憧憬着平安幸福的日子。而与此同时,蚕丛身先士卒、杀敌无数的英雄事迹也在部落人群中口口相传。 蚕丛高昂着头颅走在队伍的中央,粗犷的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伤疤,那双纵目充满着野性的光芒和胜利者的狂放。这种感觉与他做第一祭师的感觉截然不同。区别在哪里呢?他说不清。不过,他坚定地告诉自己:自己要的,寻找了很久的,就是这种感觉!今天,他体验到了! 蚕丛有点费力地向人们挥舞着右手,拥挤的人们把他围得水泄不通。有一个人高举着缤纷夺目的花环,又拱又撞地挤到他的身边,把那个花环套在蚕丛的脖子上。蚕丛在花环上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忽然,蚕丛停住了笑容。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不,还有一个——两个天使一样的脸庞。他的纵目好像又向前纵出了一指宽。同时,他明显地感觉到两腿间本能的冲动,那个肉体立即撑起了熊皮做的围帘。他再也忍不住了,同时他更觉得没有必要忍了,他有资格这么做了! 他迅速分开簇拥他的人群,冲到流荷和阿依面前,一把搂住两人。正欲亲昵狎戏,阿依乘隙奋力逃脱。蚕丛忙下令左右:“快去抓住她!我要她!”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人向阿依追去。 蚕丛死死搂住流荷不放,流荷拚命挣扎。无奈她娇小的身躯怎扭得过蚕丛蛮横的胳膊。在蚕丛得意的浪笑声中,流荷被席卷而去。 天耒急匆匆地推开欢迎的人群。 他经历九死一生,从战场凯旋归来。他现在急切地要见到流荷。“流荷一定在欢迎的人群中。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我是归来的勇士!我马上就要见到你了!我马上就要抱住你了——我心爱的姑娘!”他急切地张望寻找,可是没有流荷的身影。他就逢人便问。然而,人们都不清楚——有些人好像也不愿意清楚。这让兴冲冲的天耒有股莫名的懊恼。 忽然,他猛拍了一下脑袋,好像知道流荷在哪里了。就见他后脚踢着前脚直奔流荷家中。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时,他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正当他茫然四顾的时候,忽然听到有追赶呐喊的声音。他抬头望去,前面狂奔的是一个姑娘,在她身后几百步远的地方,有两个人在追赶。 天耒定晴一看,那个姑娘是阿依! “怎么回事?”正在天耒纳闷的时候,阿依精疲力竭地跌撞进他的怀里。 “快救救我!蚕丛在抓我!” “为什么?” “来不及告诉你。快救我!” “好!”一股男人的豪气顿时在胸中升起。“战场上我浴血奋战,以一当十,现在对付两个徒手的家伙,还不容易!” 天耒于是转过身,把阿依掩在身后,面对着两个追过来的人。 追过来的人,是两个胖子,难怪他们追不上阿依。等到他们“哼哧哼哧”地赶到天耒面前的时候,他们终于如释重负般地站住了脚。 天耒这才看清,两个人都是本部落的汉子,常常围着蚕丛屁股转。天耒见是他们两个,胸中的豪气又掺了些火气。 未等两人开口,天耒剑眉倒竖,大声喝问:“为什么要抓她?谁叫你们抓的?” “祭师不要发火。是大王叫我们抓的。”其中一个喘着粗气答道。 “大王?谁是大王?”天耒微微吃了一惊。但是,他很快就猜着了。 “大王……大王……就是蚕丛呗。”两人对视了一下,底气不足地说。 “畜生!混账的畜生!”天耒气愤地骂着,不知是骂蚕丛还是骂眼前的两个胖子。“谁说他是大王了?你说他是大王他就是大王了?你们这两个走狗!猪狗!猪狗不如!”毫无疑问,这句是在骂两个胖子。 胖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蚕丛为什么要抓阿依?”天耒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 “大王——不——蚕——蚕丛大王喜欢上了阿依。”另一个胖子结结巴巴地答道。 “哦!是抢人嗦。”天耒微微扬起下巴,像是恍然大悟。少顷,缓缓转过身,端详着阿依。 阿依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盯着天耒。 片刻,天耒迅速回转过身,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揪住胖子的麻衣:“快滚回去!告诉蚕丛,谁也不许动阿依一根指头。” 他一把推开两人。两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还不快滚!你们怕蚕丛的眼睛,难道就不怕我天耒的铜拳?”天耒将硕大的拳头展示在胖子的鼻子下。 两个胖子交换了一下眼神,转身仓皇而去。身后传来天耒穿云裂帛的吼声—— “谁是大王还不知道呢!” 阿依惊魂未定,她只是稍稍松了口气而已。她心里很清楚,逃得了今天,逃不了明天。要想逃脱蚕丛的魔爪,只有离开部落。然而,离开部落等于找死。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被其他部落的人抓住——那日子也不好过。要想既不落入蚕丛手中,又不冒险找死,眼前的天耒或许是一根救命的稻草——部落内唯有他能勉强与蚕丛抗衡。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用哀怨而祈求的眼神望着天耒。 天耒也仔细打量了一下阿依。只见阿依身材娇小,面庞清秀。因为剧烈奔跑而汗湿的衣服粘贴在身上。或许是紧张,凸显的乳峰微微起伏。天耒的喉结往上串动了一下。他自然想起了和流荷做爱的情景,欲望之火“噌”的冒了起来。但是一想到流荷还未找到,他的兴趣马上就消失了。 “流荷在哪里?” “被蚕丛抢走了……呜……流荷说……他怀了你的……孩子……”阿依抽咽着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天耒。 “什么?是真的?”天耒又惊又喜,随后是勃然大怒。他从腰间抽出那柄青铜短剑,就要去找蚕丛。阿依一把拉住他的大手:“你现在不能去。他的身边围着好多人。” “不行!我非得杀了他不可!” “你不能去!你现在去和他斗,不是找死么?好多人都向着他呀……” “找死?老子在战场上杀了二十一个氐族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怕他身边那几个鸟人……” 阿依扯住天耒的衣角,说:“不行,哥。你不要扔下我。我怕!我怕他的眼睛,像鬼一样。我怕他呀。”说着哭了起来。 天耒听到阿依叫他“哥”,心中一暖。他已有好长时间没听到流荷叫他哥长哥短的了,不由得拉起阿依的小手,眼中闪过一丝柔情,放低了声调说:“阿依,别哭。” 阿依扑倒在天耒的怀里,好像找到了她失落已久的亲人。 天耒摩挲着阿依的秀发,说:“难道我就不管流荷了吗?不行,我还是要……” “不是不管,而是从长计议……”阿依边说边抱紧了天耒。天耒感到阿依柔软的身体快要融化了自己,他也抱紧了阿依。他直觉得呼吸急促、脑壳发懵、腿脚发酥、肉身膨胀,欲望之火“呼呼”地燃烧起来。他终于低下了长得很高的头,一口吻住了阿依的小嘴。 阿依用她温柔的手摸索进天耒宽厚的胸脯。出乎她意外的是,她摸到了一块圆润的东西,摘出衣服一看,是一枚翠绿的玉环,还带着天耒的体温。 阿依好奇地细看,只见玉环上那个图案如太阳一样光芒闪烁,似乎在暗示着她什么。她感到脸上发烧,嗓子发干,她只得使劲地浸了浸咽喉,闭上了眼睛。 天耒将她轻轻地仰卧在草丛中。 原始的快感使他们暂时忘却了一切。 青草在微微摇曳。 天渐渐黑了下来。 天刚蒙蒙亮。雄鸡陆续振喉啼鸣。 天耒家中。 天耒彻夜未眠。他起了个大早,在草庐外的院坝上踱来踱去。凌晨的寒意让他披了一件虎皮套在身上。他还在苦苦思考着。 前天夜里,他把阿依带回了家中。两人商量了半宿,终于想出了一个妥当的办法。昨天上午,他就带了两个亲信,暗藏利器,直奔蚕丛的木屋。 待赶到蚕丛的木屋前,他们心里一惊——四个彪形大汉手持戈矛,分别挺立在木屋前百十步远的栅栏两侧!这完全出乎天耒的意料!因为这样的情形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天耒暗自平静了一下自己波动的心绪,随后就直往栅栏内闯去,丝毫不理会那几个警戒的大汉。 “站住。”其中一个满脸黑须的卫兵威严而略带礼貌地说。 天耒停住他颀长的身材,侧目怒视道: “你狗胆不小!敢挡我的路!” “大王有令,现在任何人不能进去。” “哼!大王?我找祭师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你给我滚开!” “对不起,祭师。小的是奉命行事。你现在不能进去。” 天耒怒火中烧。刚要抽剑刺他,想到救流荷的大事,便强压怒火,吓唬他道:“你狗日的耽误了大事,我杀你一百遍。” 谁知那黑须大汉并不买账:“请祭师息怒。大王正和流荷休息。他吩咐任何人不得……” 天耒听到这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 “给我滚开!”他大声狂吼,猛虎一般往里扑去。 却见四把戈矛齐唰唰直指自己。 天耒彻底崩溃了! 他是祭师!一直被人们奉若神明的祭师!部落内的二号人物!从来没有人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就连蚕丛也不敢对他戈矛相向! 极度的羞愤促使天耒拔出青铜短剑,向那大汉刺去。 却见那黑须大汉不慌不忙,长矛一抖,打在天耒的手腕上。天耒疼痛难忍,短剑掉落在地上。他怒火中烧,刚要扑向黑须大汉,想扼死这个狗胆包天的家伙,却见其余三个大汉立即用戈矛戳向他的胸前—— 戈矛并没有刺入,而只是停在距他身体一指宽的地方。 天耒动弹不得。 他的两个亲信见此情景,也不敢轻举妄动,那样只能让天耒立即命丧黄泉。 “看在你是祭师的面子上,否则你今天就回不去了。”那个黑须大汉说道。 天耒又羞又愤,想拚死一搏——来时他打算先与蚕丛理论;如果蚕丛不放流荷,就趁其不备,刺死蚕丛!——现在连蚕丛的面都没见到,又因挂念流荷,所以不忍赴死,只得饮恨而归,再伺机行事。 “喔喔喔——”雄鸡的啼叫打断了天耒恨恨的思绪。 他抬起了头。 太阳出来了,天已完全大亮。他站在院坝上,放眼望去,平原西部的山峰显现出依稀的轮廓。 “看来,不杀掉蚕丛是救不出流荷的。一定要杀掉他!我不杀他,他迟早就要杀我!对!杀了他,既救了流荷,我又可以做大王。这样才解我心头之恨……”天耒咬着牙齿想道。 “可是有什么办法能杀掉他呢?” 正在深思之间,隐约听到有很多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天耒很好奇:大清早这么多人干什么去?于是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几十个人手持兵器,跑着小步,浩浩荡荡向这边开过来。天耒预感不妙。但他自忖要杀蚕丛的意图并未暴露,蚕丛不会轻易来杀他的助手——部落的二号人物。再说,现在逃,也来不及了,反而暴露自己的意图。于是他镇定了一下情绪,思考着对策。 转眼之间,几十个人已“呼啦啦”跑到天耒家门口,并迅速以圆弧形队列包围了草庐。 蚕丛在武士的簇拥下来到天耒面前。 “怎么啦?知道我要来,就站在门口迎接啦?哈哈哈哈……”蚕丛凑近天耒的脸,随后仰天大笑。那是胜利者不可一世的开怀讽刺之笑。 “你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情?”天耒冷冷地说。 “我知道你记恨我,我抢了你的流荷。但是你也抢了我的阿依呀。” “流荷在哪里?快把她交给我。”天耒斥问道。 “别急。我知道你昨天找我干什么去了。不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吗,至于吗?坝子上女人多的是,何必为了她们而舞刀弄剑呢?” 天耒听到这里,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点。 “我这两天心情好。今天特地过来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事,把阿依交给我,不要伤了我们的和气……” “阿依不在我这里。” “那好呀,到你屋里搜一搜不就知道了?来人!给我搜!” “是!”便有七八个武士持戈闯进草庐。不一会,将拚命挣扎的阿依拖了出来。 蚕丛冷笑着,阿依哭着大骂不止。天耒欲上前解救,早有几十把戈矛拦住了他的去路。 “哈哈哈……”蚕丛得意地大笑起来,“我再告诉你第二件事。再过十天,我就要做‘王’了。做正式的‘王’!至于这个‘王’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有想好,到时候我要搞一个非常隆重的立王开国仪式,还有祭祀仪式。你就接替我做第一祭师,好好准备一下仪式的事情吧。”蚕丛赏赐般地说道。随后语气一转,“从今天开始,所有的人都要听我的。当然也包括你天耒。谁要是违抗我的命令,统统杀死!决不留情!天耒啊,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直闯我的家了,那样会很危险的。昨天的事我不怪你,毕竟是刚刚立国,你还不知道我新定的规矩。以后再直闯,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用力拍拍天耒的肩膀,然后一挥大手,“走!”几十个人又“呼啦啦”裹挟着阿依绝尘而去。 37.巫咒有术 祭杀阿依的当天晚上。 人们早早地睡去。白天庄严神圣、血腥残忍的一幕深深地印在人们的脑海中。更让人感到神秘而恐怖的,是那个从天而降的橘红色的“太阳”!它是那么威力无比。它就像在人们的头顶上,又好像离人们很远;既像是对人的庇护,又像是对人的警告;既像是专程来接受供奉,又像是不屑一顾,匆匆而过。相比残忍地活祭阿依,“太阳神”的降落带给人们的震撼似乎更大。人们不敢外出,天空中布满了黑暗。 此时,祭坛周围,阒无一人。突然,一道黑影飘忽在祭坛的前方。虽然天黑,但那个影子更黑,像一团浓墨在夜色中徘徊。不一会,那个黑影在阿依停棺的地方定住了。 按照祭祀往例,被活祭的人要等到第二天才可以下葬,而其他牺牲品以及鲜花谷粟也要等到第二天才能撤走。这样做是为了让神灵有充裕的时间来享用祭物。 黑影在棺材旁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然后使劲推开棺盖。接着,黑影向棺内俯下身去。 黑影肯定能想象到,阿依正暴瞪着眼睛,拉长着舌头,赤裸裸地躺在棺内。但黑影一点也不害怕。他急切地在阿依身上摸索,很快就找到了阿依脖子上的玉环。他把玉环放在掌心,摩挲了几下,接着揣进自己的囊中。然后推上棺盖,又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随即匆匆消失在黑夜中。 黑影迅速飘移到蚕丛的“王宫”附近。王宫很简陋,还来不及大兴土木,只是在原来木屋的前后左右加固了一些栅栏而已。 蚕丛还没有休息。 自从凯旋归来,虽然事务繁多,但他的精力似乎比以前更旺盛了。 他凭借着自己的果断和勇敢,率领大家彻底消灭了氐族人。从此,部落的心腹大患没有了,人们可以高枕无忧,在这里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男人们打猎,女人们耕织。他的拥护者几乎是全体性的。他成了部落全面而真正的主宰。惟一的主宰!他要宣布自己为“王”,而部落成员纷纷要求他甚至恳请他尽早举行仪式,做一个人人都认可的“王”。他当仁不让,并给自己的部落——不,应该说,从昨天起,它就不是一个部落了,它是一个“国”了——他给自己的“国”起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能知其深意的名字:蜀。 而天耒却渐渐失去了人们的支持。蚕丛从部落第一祭师成了蜀国之“王”,天耒就成了第一祭师——只仅仅是个祭师,甚至可以说只是个巫师而已,与此前的第一祭师有着根本的不同。 蚕丛消灭了敌人,压制了竞争者,又拥有了流荷这样的美女,还以祭祀的名义杀死了逃走后又被抓回来但仍然誓死不从的阿依。他拥有了一切。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想到这里,他体内的雄性荷尔蒙迅速奔涌,于是紧紧搂住身边的流荷,又一次翻身骑了上去。 卧榻之侧,薪火被流动的空气吹得抖动了起来。 王宫后侧新加固的栅栏外。 那个黑影掏出刚从阿依身上取下的玉环,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嘴里念叨着什么。 一轮满月渐渐从东边爬上来,清冷的月光使黑影露出颀长的身材和俊朗的脸庞。 他是天耒! 与蚕丛的心境截然相反——天耒失去了朦胧幻想中的“王”,又失去了两个女人。他觉得颜面扫地、威风不再,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根本无法在部落生存下去。他要么离开本部落,要么被蚕丛杀死,要么杀死蚕丛,舍此别无他法。他的选择是:伺机杀死蚕丛,哪怕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然而,蚕丛却一反常态,在他的“王宫”周围安排了警卫。天耒现在连单独见蚕丛一面的机会也没有了,更不用说杀死这个对手、这个仇人了。他苦恼、他思索、他煎熬、他挣扎、他绝望…… 然而,今天上午,那个残忍的时刻即将到来的一瞬间,他灵光一现。他想起了他最擅长的巫术。于是,他在勒死阿依祭祀神灵之前,对阿依说了那几句耳语——他希望借助玉环的神力和阿依临死前的诅咒,来咒死他的仇敌——蚕丛。 现在,他紧盯着浸有阿依鲜血的玉环,然后从怀中掏出金面具,那张可与神灵交流的金面具,戴在清朗的脸上,嘴中念念有词…… 蚕丛在流荷身上发泄完肉欲,带着满足,刚刚入睡,突然头痛欲裂,眼冒金星。恍惚中他看见阿依躺在祭桌上,上空飘浮着一个高速旋转的圆盘。圆盘发出橘红色的光,伴着呼啸的声音,像太阳降临到眼前。圆盘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简直像一把圆形切割刀,在猛烈地切割他的脑壳。他痛苦地大叫一声,伸出双手胡乱地挥舞。 手臂碰到了躺在身边的流荷身上。他睁开眼睛,看到流荷惊恐莫名的神色。他无法排解剧烈的头痛,只得猛地扑倒在流荷的身上——疼痛消失了! 他一下子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他很庆幸,同时也很奇怪——他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事情! 但他已没有一丝精力来思考这是为什么,他只能在疑惑中沉沉睡去。 不一会,头痛又起。可是,只要趴在流荷的身上,头痛立刻就消失了。 屋外。 天耒听到蚕丛痛楚的叫声,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慰。妈妈交给我的宝贝真有神力。昨天的那个“太阳神”显灵了!阿依啊,你的阴力和魔咒附在了玉环上!你答应过我的,果真你做到了!对!我也答应过你的,我一定要除掉蚕丛!我无法亲手杀死他,我亲口咒死他!神啊,保佑我吧!神啊,咒死这可恶的蚕丛吧!咒死他!咒死他…… 然而,屋内时而嚎叫,时而平静的情况令天耒大惑不解,同时也令蚕丛的大脑陷入混沌之中。流荷起初也不解,反复几次之后,她终于猜出来了。“对!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这一夜,三个人都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蚕丛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他仔细回想了昨夜的情形,终于得出了结论,并迅速制定了应对办法。 他首先叫来身边的武士:“告诉匠人们——要找最好的匠人。记住,一定要找最好的——造一个太阳神器。要造得最好!不要怕花时间,一年两年哪怕几十年都行。这是神昨天夜里跟我说的。另外,告诉天耒,叫他马上准备,今天正午时分,全国祭拜‘太阳神’。” “是!” 武士领命而去。 “等等!嗯,叫匠人们赶紧先做一个简单点的太阳神器,今天祭祀时得用。” 随后,他又来到流荷的身边。 憔悴的流荷衣衫不整。蚕丛掀起流荷的上衣,抚摸着挂在胸前的玉环。 “这个玉环,是谁给你的?” “是我捡到的。” “是吗?在哪里捡到的?” “在场坝的草地里。可能是神赐给的。” “哦。”蚕丛将信将疑,“那就给我戴吧。” 流荷一惊,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她明白蚕丛的意图——蚕丛已经知道是自己身上的这枚玉环祛除了他巨烈的头痛。于是她说:“昨夜梦里神对我说,要挑一个出太阳的日子,在太阳最有劲的时候祭祀,祭完后,我才能把玉环交给你。这样大王和国家就都平安无事了。” “哈哈哈……神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不过,日子也不用挑了,就定在今天……”说着,一手搂住流荷,一手摩挲着那块玉环。“这是一块神玉啊!我离不开你呀!” 38.太阳神鸟 当日正午时分,红日高悬。 阿依的棺椁已经下葬,祭坛已重新布置好了。草草制成的“太阳神器”摆放在祭坛的正中央。由于时间仓促,神器做得很粗糙。它是一个圆盘形的青铜器,形似太阳,但又不太像。圆盘上刻了一只昂首飞翔的鸟,圆周边缘有穗状形向外飞出,像是鸟儿展开的羽毛,又像是太阳发射的光芒。 祭坛前的场坝上站满了男女老少,似乎整个“蜀”国的人都来了——因为,在那个时代,蚕丛也只能够统治腿力范围内的人群。 蚕丛和流荷在武士们的拥趸下走进场坝中央的草棚盖下。人们鼓掌欢呼着,向他们英雄的国王致意。 蚕丛一个健步,跃上棚盖里的石墩,面向众人,不停地挥手,享受着臣民的拥戴,直到他觉得自己的心理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才清了清嗓子,示意人们停止欢呼,听他讲话: “你们都看见了吧,今天又是一个好太阳!神一直在保佑着我们。以前我们这里太阳是很少出来的,可自从我们出征打败氐族人以来,几乎天天出太阳!尤其是我开国立王的这几天,神真的降落到我们的面前。昨天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神下来享用了祭品。那个神就是太阳!太阳就是神!所以,祭祀的事情一定不能马虎。以后,匠人们要好好地做一个‘太阳神器’,一是祭祀时供奉‘太阳神’用,二是作为我们‘蜀’国的图符。” 蚕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泛出一层笑容,有些得意,有些神秘,还有些自负。他接着说道:“说到我们的国名,蜀,你们都知道这是我起的名字。可是,谁知道我为什么起了这样一个名字?”他知道人们回答不了,就自问自答,“我让第一祭师天耒画一画,你们就知道了。” 身穿黑色披风的天耒慢慢踱到祭坛中央。只见他拿起一根铜棒,在高大祭坛的正立面土墙上,使劲地刻画起来。 他刻画得很吃劲。咬着牙,双手握着那根铜棒,在土墙上来回刻画。 泥屑从土墙上纷纷掉落下来。 人们屏住呼吸,注视着土墙上划出的凹槽。 不一会,一个半人高的符号出现在祭坛正面的土墙上。 那是“蜀”字!! 严格地说,那不是字,而是一个符号!一个图腾符号!演变到今天,它就成了字。而在结绳纪事、文字尚处在萌芽阶段的古蜀国,那至多只能说是一个鸟虫书。 这个鸟虫书的上半部分画了一只硕大的眼睛,中间画了两根线条,象一片树叶;下半部分是一只蜷曲的虫子。 整幅图案似乎鄙陋不堪。 天耒画完,就阴着脸,将那根青铜棒随手扔在地上,很不屑的样子。 众人端详着这幅图案,不知其意,议论纷纷。 “天耒,你给大家解释解释。”蚕丛高声命令道。 天耒极不情愿地弯下腰,拾起那根铜棒,指着土墙上的线条,说道:“这是眼睛。眼睛中间的眼珠暴出,它代表我们大王的眼睛;中间的这个东西是桑叶,下面的虫子是蚕虫。蚕虫伏在桑叶上,代表我们的大王是第一个会用桑叶养蚕的人。整个来说,它代表了我们的大王,也代表了我们的蜀国……” 天耒还未说完,有些激动的臣民就兴奋地呼喊起来:“大王万岁!蜀国万岁!” 其他人一听,也跟着齐声振臂高呼: “蜀国万岁!大王万岁!” “欧呜!欧呜!” “万岁!万岁!” 蚕丛向人们挥动着大手,脸上洋溢着王者的笑容。 少顷,他示意人们不要再欢呼了,听他讲话: “……为了让我们永远地过着安逸的日子,我们要经常祭拜太阳神……祭拜的事一定不能马虎!祭拜用的太阳神器也不能马虎!我们要做最好的太阳神器!我们要靠神的保佑才能过上好日子……神确实是存在的,他经常对我说话……嗯,昨天夜里,神又告诉我,他已经享用了阿依,还要再享用几个……” “欧呜——”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沉的惊呼。人们都恐惧地打量着,并情不自禁地收缩自己的身体。 蚕丛用他的那双纵目扫视着他的臣民。每一个被他的视线刺中的人都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大家不要害怕。我们供奉了太阳神,神就会保佑我们没有病痛、没有洪水、没有敌人、没有灾难。我们就会有吃有穿、有玩有耍。我们就能过上太平安逸的日子。”他顿了顿,纵目又扫视了一圈,“至于今天谁来做牺牲,还是由第一祭师天耒来确定吧。” “欧呜——” 人们又是一阵惊呼。大人把小孩揽得更紧;姑娘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有些壮汉攥起了拳头;老人们则阖上双目,汩出两行浑浊的泪水。 天耒迈着坚定的步伐,从祭坛一侧走进众人的视线中。他在坛前立住脚,背对人群,面向太阳,然后戴上金色的面具,闭目祷告,念念有词…… 人们屏住了呼吸。 天耒从囊中掏出一件东西,虔诚地摆放在祭坛中央刚做好的那块青铜“太阳神器”内——那是一枚玉环,从阿依尸体上取下的玉环! 天耒继续念念有词。 天耒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向人群走来,人们恐惧地向后退让着。 他向人群中央走来,人们向两边分开退让着。 每一个人都像躲避死神一样躲避着天耒。他们的大王——蚕丛说了,谁来做牺牲,由第一祭师天耒决定! 却见天耒加快了脚步,目光射向棚盖,同时大声念咒:“神啊!让蚕丛去死吧!神啊!无所不能的神啊!就让蚕丛做牺牲吧!蚕丛已经死了!让蚕丛给你享用吧……” 众人大惊失色! 蚕丛果然痛苦地大叫起来,双手抱头,弯腰屈膝。忽然又有所醒悟,猛地扑向身边的流荷——他要扯下流荷身上那枚玉环!那枚玉环可以驱除他的痛苦! 流荷似乎早有所准备。她闪身避让,随后迅速分拔开人群,一边奔跑一边扯下脖子上的玉环。 她的长发在向后飞扬…… 满脸黑须的大汉带领武士们连忙去堵截她。 流荷用力将玉环扔向祭坛的方向。 天耒加紧了诅咒。 蚕丛抱头倒地痛苦地打滚。 有人试图去搀扶蚕丛,有人去撕打搀扶的人。 还有人冲到祭坛前,扭住近乎呐喊的天耒。天耒狂啸道:“神啊!杀死蚕丛吧!……” 几个人缚住天耒的胳膊,摘下他脸上的金面具,同时试图捂住他的嘴巴。 然而,要堵住天耒的嘴很难。他扭动头颅,竭尽全力高声诅咒:“神啊!快快享用蚕丛吧……” 蚕丛大叫:“快杀死他!快杀死他!” 几个武士连忙赶上前去,将天耒一阵乱捅。天耒血流如注,奄奄一息,仍在咒骂不止。 蚕丛痛苦地喊道:“割下他的头。” 黑须武士一听蚕丛的命令,立即扬起手中的青铜剑,斫下天耒的头颅。 天耒的头颅滚到一边,嘴里仍不停地念着咒语:“杀死他!杀死他……” 蚕丛被咒得七窍流血,慢慢地抽搐而亡。 流荷哭泣着奔向天耒的尸首。 …… …… 正当众人惊骇不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不见了。 并不遥远的高空,那个橘红色圆盘形的物体又飘然而至,似乎正注视着大地上这惨烈的一幕。 39.竹林困境 成都青龙场,城乡结合部。 推土机发出令人难受的“呜呜”闷响,在建筑物的残垣断壁上抓来挠去,墙体梁柱渐渐地倒下,灰尘不时地轰然而起,然后慢慢扩大、飘散…… 离此处不远,有三四家农舍。农舍的外墙上写着“出租”和几个大大的“拆”字,“拆”字又被加了一个粗重的圆圈。农舍的北侧,是一大片翠竹林。 最东边那户人家的大门前有一个场坝,场坝两边有两棵黄桷树,两棵树之间拉着一根铁丝做的晾衣绳。 白若飞从树荫下站起来,刚要往屋里走去,却见一只小燕子从空中弯了一道弧线飞过来,然后轻盈地站在晾衣绳上,刚刚站稳,便张着小嘴对白若飞“唧唧啾啾”地叫个不停。 白若飞赶紧停住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双臂不自然地下垂着,连头部也不敢轻易转动一下,生怕自己细微的动作吓跑了小燕子。 小燕子摇着黑亮的脑袋,张着小巧的黄口,叫得更欢了,尾音还拖了一个长长的花腔。 白若飞激动不已。“她就好像对我说话。”白若飞僵着身子,直恨自己不会鸟语,但他又想尝试一下,哪怕发出一些类似鸟叫的声音也行。于是伸出舌头,又尖起嘴唇……然而嘴里却发出浑浊不堪的人声。小燕子一听,扭头飞走了。 白若飞懊恼不已。“鸟语是多么的悦耳,多么的纯洁,人话却那么的无趣和肮脏,连小鸟也不屑于和人类交流。” 他失落地摇了摇头,向屋内走去。 “白哥,有人找你。”忽有一句清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白若飞回过身。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微斜着身子,腰间挎着塑料盆,和胡涤清从门前的小道上走过来。 白若飞忙迎上去。 那个姑娘把塑料盆放在铁丝绳下,又把盆内刚洗干净的衣服往绳上晾开。 白若飞和胡涤清走进不甚明亮的屋里。 “什么时间搬到这里来住的?”胡涤清问白若飞。 “过了年搬过来的,二月份吧。这里虽然远点儿,但租金……”他觉得说完这一句很没意思,就停下话头,顺手拉过一把椅子,放到胡涤清眼前,“胡哥,坐吧。” “可这儿也住不长啊。”胡涤清坐下,把头扭向大门外,“这里好像在拆迁。” “是啊。村里贴出了通知,说九月底必须全部腾出房子。哎,当初来租的时候,房东又没跟我讲这些情况。搬来搬去麻烦死了。” 胡涤清低着头,看着裂了缝的水泥地,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说道:“还是搬到我那里去住吧,离书社又近。” “不用了,你那里也不宽大。再说了,我整天进进出出的,对大妈的休息也不好……”说到这里,他不往下说了。原来,胡涤清的母亲身体不好,长期卧床休息。胡涤清现在就只有他母亲一个亲人,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胡涤清继续沉默着。 白若飞对着门外那个晾衣服的姑娘喊了一声:“江妹,先烧点开水。” “哎。来了。”那个姑娘放下手中潮湿的衣服,跑进西侧小厢房内,那是白若飞偶尔做饭炒菜的地方。 胡涤清抬起头,脸上溢出一丝笑意:“哟,交上女朋友啦?” 白若飞掏出香烟,递给胡涤清一支,轻声说道:“现在还不是,不过有这个计划。” “别文绉绉的了,有计划就要早点实施。告诉我,她是哪儿的?” “其实还不是外人,江子的妹妹。那天江子受伤后,我把他送到了医院。后来他妹妹听说后,也赶到了医院,我们就认识了……今天,她来帮我洗一下衣服……” “哦,不错。刚才我走到路东那条河边问路,巧得很,正好问到她。人不错。”胡涤清连声夸赞。 “大哥,你也要抓紧了。我记得你比我大两岁零八天。你不抓紧,万一我和她成了,也不好办大事啊。”白若飞说。 “好好好。”胡涤清敷衍着,“江子的伤要不要紧?” “肺部受了点伤,没什么问题,但他怕得要死,怕警察来抓他。他就担心他那一刀要了那家伙的命,那就出大事了。我就安排一个弟兄打听了一下。那家伙命硬,刀从下腹髋骨上方穿过,没有伤及内脏……”白若飞瞄了一眼胡涤清,准备承受胡涤清暴跳如雷的斥骂,“可能是那家伙做了坏事,心虚,挨了一刀,没什么大事,就没报案……”白若飞推测道。 胡涤清把烟头扔出屋外,站起身来,说:“我看后面那片竹林不错。走,我们到那边去说。”说完,自己先走出门外。 白若飞也跟着到了竹林里。 “这个地方是很不错,很幽雅。我当时租这个房子,也是看上这片竹林。不过,这片竹林快要消失了。”白若飞王顾左右地说。 胡涤清不搭腔,还在往竹林深处走去。 白若飞惴惴不安地跟着。 突然,胡涤清调过头来,瞪着一双怒目,说道:“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你还有心情跟我谈什么幽静幽静!如果不是结拜弟兄,我真想狠狠地打你一顿!”胡涤清气呼呼地说。 白若飞转过脸,不吭声。 “你说说,假如那家伙死了怎么办?警察找到我们怎么办?” 白若飞沉默着。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商量!出了事,‘兄弟社’不是毁了吗?书社不是毁了吗?弟兄们不都要死在你手里吗?” 白若飞说:“胡哥,这事是搞得危险了一点。但我们这么做,不都符合‘兄弟社’的宗旨吗?” “你这个死脑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资金问题。像你那么搞,我们马上就要喝西北风了。” 白若飞仰起头,望着茂盛的竹叶,同时一只手恨恨地抓向一根翠竹,几片竹叶簌簌而落。 “事后我也很害怕。既怕那家伙死了,又怕江子死……你说,像这种事,不出手,我们‘兄弟社’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一出手,又容易出事。特别是怕出大事。”白若飞喟叹一声,“我也常常思考这个问题。胡哥,我甚至想……”他欲言又止。 “想什么?”胡涤清盯着他。 “干脆,把‘兄弟社’解散算了。我们就好好地把书社的生意做好……” “什么?”胡涤清吃了一惊,“解散‘兄弟社’?亏你想得出来。书社能赚多少钱?搞不好还亏本。”他转了两步,“虽然你做了两年的‘带头大哥’,但还像一个书生啊。这两年你白混了。‘兄弟社’说解散就解散了?哪有这么容易?这么简单?”他也叹了一口气,“江湖没有退路。我问你,‘兄弟社’解散了,我们就过上安逸日子啦?这几年,我们得罪了多少人,你比我还清楚。他们就把这些事情忘了?他们都去当菩萨了?再说了,对弟兄们如何交待?” 白若飞不得不从心里承认胡涤清讲得是有点道理的。 “上船容易下船就难哪。所以我说你还是一个书生啊。不过你以前常提的什么‘拳头理论’我是很赞成的。‘大事靠法律,小事靠拳头’,这是你说的吧。” “嗳,是啊。可我总觉得长期这么干下去,不是个事,容易出问题。江子的血、那家伙的血……太危险了。要实现当初歃血为盟时的愿望,怎么这么困难?”白若飞进退两难。 “为了你,也为了我,更为了‘兄弟社’的弟兄们,今后,你不要再自作主张了,类似的事情一定要先告诉我。”胡涤清正色道,“我今天来,不是和你逛什么幽静的竹林!我要告诉你,我们必须要正视现实。必要的回报不是罪过。不要再做三娃子、江子这样徒劳无益的事了。‘兄弟社’要生存,你我要生存,就要做一些有收益的事情……你好好想想吧,我走了。” 40.跟踪搏斗 蓉城的夜晚,灯火通明。锦江两岸,酒楼鳞次栉比,川菜的香辣在诱惑着人们的味蕾。各类休闲场所的门前屋顶,那一盏盏霓虹招牌上的文字考验着人们的意志。 张新宇驾着奥迪A9沿着锦江边的车道缓慢行驶。按照他的级别,是配有专职司机的,但他有一个习惯,工作时间之外,他就尽量不用司机开车。一来减少了别人的工作量,二来,自己开车也是一种放松和休闲。现在,他刚从“巴国布衣”吃完了晚饭出来。 车子优雅地转了一个弯,上了人民中路,向北行驶了不到一公里,便在“美美力诚”门口停了下来。张新宇跨出车外,向店内走去。 紧接着,一辆“捷路”小轿车停在店门另一侧。车上下来两个彪形大汉,跟着张新宇进了店内。“捷路”司机没有下车,他熄灭了车内的灯,坐在驾驶座上等候。过了一会儿,他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啪嗒”一声摁下了打火机。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他是沈勇。 张新宇进得店内,不时驻足细看那些欧美原产的名牌服饰,它们的标价一般都在五位数以上。 那两个彪形大汉也在店内转悠。不过,他们的目光不在那些奢侈商品上,而是在张新宇身上。 过了一会,张新宇走进了洗手间,两个人也跟着靠近到洗手间门外。 “开始吧,就在里面做。”其中一个人轻声说道。 “不行。这里有人,不容易脱身。”另一个人也耳语般地说。 “这里有人,哪里没有人?这个地方的人是全成都最少最少的了。你总不会指望他跑到荒郊野外去吧?” “再等等吧。” “已经跟了他好几天了,再不动手,也对大哥不好交待。” “……”那人迟疑着。 “再说,他掉着裤子,料他也没那么大本领。” “对!干!”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着牙嘣出两个字。 两人迅速冲进洗手间。 张新宇正对着镜子,左右摇着脑袋检查自己的尊容——看有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有损形象的地方。他上洗手间多数是干这些事。 这情形显然出乎那两个大汉的预料。他们稍稍一愣,便立即从后面扑上去。正要使劲扳倒张新宇,却感觉张新宇纹丝不动,他们好像抱着了铁塔一般。两人大吃一惊,随即松开手,抡起拳头朝张新宇脸上砸来。张新宇头微微一偏,轻舒双臂,就抓住了其中一个人,把他摁倒在洗手池上,使他动弹不得。另一个人见势不妙,忙从裤兜里掏出催泪喷雾,对准张新宇正要喷射,张新宇飞起一脚,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催泪剂瓶子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一边。 两个大汉情知不是张新宇的对手,大叫一声:“快走!”张新宇伸出双手,硬是把已经跑出几步远的两个人拽了回来,一手扭住一个,喝问道:“哪里走?你们是什么人?谁叫你们干的?” 两人浑身颤抖。其中一个听了这话,灵机一动,顺势说道:“大哥,我们认错人了。我把你当成了那个黑心的发包老板了。他克扣我们的工资,我们讨要不到工资,我们的头儿就叫我们……” 另一个也说道:“那个黑心老板也是坐的奥迪。” 张新宇一听,半信半疑。他仔细打量着这两个大汉。看这两人的打扮和神情,确实不像什么恶人。再想想自己不该在这个地方有什么仇人,又顾及自己的身份,实在没必要和这两个人动真,于是松开双手,正要教训他们两句,哪知两人立即拔腿而逃…… 41.玉环侠影 正午时分,强烈的阳光灼烤着大地。省考古研究局大院内的水泥地白花花地晃眼。高温闷热的中午使人昏昏欲睡。大院内空无一人,显得炽热而寂静。 约一点钟光景,有两个人出现在大院内的广场上。一个人身材高挑,穿着电工服,挎着电工包,戴着墨镜。他工作服后背上“蓉电维修”四个字特别显眼,电工包上也印着闪电形红色电力标志。另一个人穿着保安制服,个头不高,但后背很是结实。 两个人先来到广场中央升旗台前,然后向西拐去,走上一条弯曲的花径。花径的尽头,是一株高大的黄桷树。保安用手指指着黄桷树旁一丛丛肥绿喜人的灌木黄芽,嘴里对电工介绍着什么。电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弯下腰,手掖着电工包,钻进黄芽丛中。 保安警惕地回首张望四周。 电工在黄芽丛里近乎匍匐着来到一块稍微平坦的空地上。空地上有一块阴井盖,他指着阴井盖对那个保安询问着什么。保安点点头。 电工从包里掏出手套,然后戴上。接着使劲将阴井盖挪到一边,双手用力撑着井口,把自己的身体慢慢地放入井里…… 那个保安掉过头,向门口的值班室起来。 他是沈勇。 当晚。 考古研究局大门左侧,警卫室内。 室内最里边的电子监控仪上绿灯闪烁。有的监视器屏幕黝黑,有的监视器显示出图像。几名保安队员在打着扑克。 沈勇扭头看了一下墙上的电子挂钟:20:58。 “怎么还没来?就差他一个。陈小钢,你到底通知到位没有?”沈勇有点来火地问道。 “我亲口当面告诉他的,说沈队长晚上要和我们开安全工作会议。不信你问小蒋。” 沈勇把脸转向小蒋。小蒋刚要开口说话,只听门“咔嗒”一声,一个人拉开门销,走进屋内。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沈勇责怪道。 “我又没迟到。不是说九点吗?”刚进来的那个保安说。 沈勇又扭头看了一下墙上的电子挂钟:21:00。 “你真把时间掐得准。”沈勇不咸不淡地说,“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就开会。今天我们开会有两个议程。”他抓起桌上的一份红头文件,低头说道,“一个是传达公安局关于加强重点单位内部保卫工作的会议精神,另一个是排查我们单位有没有安全保卫方面的隐患。每个人都要讲,都要排查。” 他有板有眼地念着文件,突然,屋内一片漆黑。 “停电了。”有人说道。 “怎么会停电了?不会吧。”又有人说道。 一个人走到窗前,伸出头看了一下,叫道:“就我们单位停了。外面都没有停,灯都亮着。” 几个保安纷纷站起来,要往室外走去。 “不要慌。”沈勇说道,“可能是跳闸,过一会可能就又跳上来了。以前有过这情况,你们不要乱跑,都坐下。一跑散了,再叫你们开会就难了。” 有人不情愿地坐下,有人还踟蹰着往外跑。 “别跑远了,就在门口转转,一来电继续开会。”沈勇强调。 与此同时。 大院西北角,墨黑一团。 黄芽丛下,阴井盖一点一点地动起来。不一会,就露出了大半个井口,一个黑影从井下慢慢爬上来。黑影拍打着身上的泥屑,然后伸直了腰站起来,又活动活动较高的身体。接着,他弓身钻出黄芽丛,走到那棵黄桷树旁,倚着树四处扫视了一下,然后敏捷地穿过草坪,来到“天问楼”下。 “队长,要不我们打个电话叫电工过来修一下?”陈小钢对沈勇建议。 “嗯——”沈勇沉吟了一下,“不用了。这么晚了,人家还不休息?再说现在局里又没人加班,就我们几个人,没必要这么着急了。这样,你去买几根蜡烛。如果电闸老是跳不上去,再叫电工不迟。” 那个黑影戴上手套,掏出钥匙,迅速打开一楼大厅的门,然后侧着身滑了进去。 大厅内漆黑一片,黑影从包里掏出小手电。他蹲下身子,贴着墙角,推上小手电的开关,小手电发出一束细小的聚光,沿着墙角向前方射出。黑影看见了那个玻璃罩。他熄灭了小手电,猫着身快速向前走去。他的手很快就摸到了一块光滑而冰凉的面板。他又打开小手电,对准手摸到的地方——他立即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一具木乃伊躺在透明玻璃罩里! 他浑身发紧,冷汗瞬间就把电工服湿了一片。 他闭上眼,用手拍拍太阳穴。他让自己镇定一下。很快,他咬紧牙,再一次打开小手电。 他终于看见了他的目标。 他一阵欣喜。 他摸索过去。 他从兜里取出钥匙。 他在黑暗中打开那个玻璃罩。 他把手伸进去。 他摸到了两个圆形的器物。 他用手指把它们并拢—— 突然,他的手像被电击了一下,一阵麻酥酥的电流瞬间从手臂传向全身。同时,一团白炽的光焰从那两个器物上喷射出来。光焰照亮了——那对阴阳玉环! 他吓得瘫坐在地上。 光焰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呼吸急促。 他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心脏“咚咚咚”敲着胸膛,像急于要蹦出来一般。 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不错。不是传言,这是真的。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东西。太好了。她没有伤害我。因为……”他一边想着,一边迅速地再次摸索过去。他把手伸进去,然后把那对阴阳玉环握在手中,并快速抽回手臂,将玉环小小心翼翼地放进包内。紧接着,他在黑暗中锁上罩子,抽出钥匙,再沿着墙角弓身折回…… 考古局西北角院墙外。 那个黑影从电工包里掏出一个遥控器似的东西。他咬着腮帮子,轻声而坚定地说:“光明马上就要出现!”说完,他用力按下了大拇指下的——按钮。 “来电了,来电了。”警卫室内外,几个保安欢呼道。 沈勇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21:15。 此时,他暗暗舒了一口气,心里说道:“白哥得手了。” 42.不翼而飞 第二天上午。 叶琬象往常一样打开“天问楼”一楼大门,走近大厅内。 她环视着大厅里的一切。现在,她对这里有了别样的感受。离开这个工作了三年的地方已是指日可待了。她现在正为她的计划做着准备。她要拍一些图片,把美好的记忆带到一个陌生而全新的生活中去。 她看着一件件文物。以前感觉毫无生气的东西现在却有点让人不舍。毕竟,这些东西是同自己的过去联系在一起的。她一边拍摄,一边提醒自己:不能感情用事,不要动摇正确的决心,毫无疑问,离开这里才是正确的选择。 忽然,她举着相机的双手悬停在半空中。她大吃一惊——当她准备给那对阴阳玉环拍照的时候,却发现玻璃罩内空空如也,阴阳玉环不翼而飞! 但上面的挂锁却仍然锁着。 考古局大院门口拉起了警戒线,任何人暂时都不能自由地进出。 警车在院内广场上旋转着红灯。 大厅内,一名警察在问叶琬:“这把钥匙,究竟几个人有?是哪些人有?” “一共两把。我一把,还有一把在马莲那里。” 马莲很快被叫来了。警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她的回答和叶琬的完全一样。 警察用怀疑的目光反复打量着她们俩人。 “既然这样,你们同这件事就脱不了关系了。因为,玉环被盗,但锁却锁得好好的……当然,我不是说这件事就是你们,或你们当中的哪一个做的。但你们要认真回忆最近有关的活动,要写成书面的。还有,等一会还要到局里做一下笔录。” 叶琬和马莲都用明显怀疑的眼神互看着对方。 警卫室内,刑侦队沙少平队长正向两个保安了解情况。 “这个电子监控仪上的所有摄像头是不是都开着?”沙少平问。 “是的,24小时都开着。任何人都不应该,也不可能人工关闭它。”沈勇回答。 沙少平蹙蹙眉头,好像觉得沈勇的回答有点让人费解。他接着问道:“那为什么很多监控点上没有图像记录?比如昨晚到凌晨的这段时间,大部分监控点都是如此?” “是这样的。我们这个监控仪跟其它公共场所的监控仪还不一样。我们这个要先进一点。它是通过可见光感和红外热敏两套系统自动控制开关的。当完全没有可见光的时候,摄像头自动关闭。因为即使开着,也拍不到任何东西。而一旦有一点点可见光,摄像头就自动打开了。具体波长是多少的?”沈勇边说边回头问陈小钢。陈小钢摇摇头,他也不清楚。 沈勇接着介绍:“所以,当夜间屋内漆黑一片的时候,摄像头就自动关了……” “可是我觉得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先进的地方啊。仅仅是省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电,或者只是节省了一些存贮器的空间而已啊。”沙少平质疑道。 “这种监控系统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外人并不知道。出于安全考虑,就是局里的很多干部也不知道。这就是,当有人进入监控点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可见光,只要进来的人进入红外热敏装置的接收范围内,也就是说它能感应到人体散发出来的体温范围时,系统就自动启动,摄像头可拍下人的大概轮廓……”他调整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就像你说的,其实这种技术并不是最新科技。以前是军方用的,后来转为民用,主要是用在医疗领域,比如闹‘SARS’的时候就用到了它……” “你好像对这些很了解?以前你是做什么的?”沙少平侧过头问沈勇。不知是有点欣赏,还是有点警惕。 “我以前是军人,在海南‘椰林卧虎’特种部队服役。”沈勇平静地说。 “哦,怪不得对这些东西比较了解。”沙少平严肃的表情放松了一些,语气中也明显地有了亲和。 “所以,你看到整理大厅、仓库、检验与分析室等等这些监控点,如果夜里没人加班,外面又没有一点点光线照进去的话,就没有图像记录了。” “哦——”沙少平明白了。 可转瞬之间,他觉得不对劲,于是立即反问道:“按你的说法,昨天夜里那个盗窃的人进入了大厅,红外热敏装置应该能捕捉到那个人的大概轮廓。可是为什么也没有图像记录呢?假如说没有人进去过,难道是玉环自己飞走了?” 沈勇愣了一下,一时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大家都沉默着,这种气氛让人有点别扭。 “我知道。”说这话的是陈小钢,“波长的问题我不清楚,可是这个问题很简单。假如没有电,任何高科技也不管用。”他不以为然地说。 沙少平一听陈小钢的语气,以为他随口一说。但是,瞬间之后,沙少平职业的敏感让他马上警觉地追问道:“昨晚停过电吗?” 大院内,吴芳和另一个搞痕迹侦查的男警察在仔细勘察着。 “看!这里有脚印。”吴芳兴奋地叫道。 不远处的那个警察马上跑过来。 “你看!草坪上有脚印。”吴芳指着有点倒伏的草坪说。 两个人顺着脚印寻找过去。不一会,他们就发现了那个被移开的阴井盖。 “这里有问题。”两个人一致判断。 “我下去看看。”男警察说道。 “小心一点。” 那名警察慢慢地下到阴井里面。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很快发现了异常的痕迹——地下电缆上绑着一个仪表一样的小黑匣子。 “找一个手电给我。”他在井下喊道。 吴芳很快找来了手电,也立即下到阴井里。 在手电的光照下,黑匣子上的几个字让两人恍然大悟:“定时遥控断送电开关”。 43.不得其解 张新宇办公室。 孙林、史汉秋、叶琬、马莲、沈勇以及秘书小高等人陆续来到办公室外间的会客厅。他们一个个心事重重地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铁杉后面的青铜纵目人似乎在注视着他们。 张新宇脸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上,左肘支在办公桌上,左手托住下巴,食指在下巴颌慢慢地来回滑动。所有的人都不敢正视他,那是一座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 “知道叫你们来干什么的吗?”他把支着的左手移开下巴,用凌厉的目光把沙发上的人扫视了一遍。沙发上的人都垂着脑袋。 “你们谁先讲讲?”他又问道。 还是一阵沉默。 “局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件,这是我到考古研究局五年来从没有过的!也是我局历史上没有过的!这让我十分震惊,也让我十分羞愧,我会向省里自请处分。你们呢,当然也难逃其咎。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积极配合公安部门的调查侦破工作,同时要深入排查每一个安全保卫的隐患。在公安部门的调查没有结论之前,你们都要承担起自己管理方面的责任。” 他停了一下,用更加严肃的语气说道:“叶琬,你要收回你的调动申请!等玉环事件有了结论后再说。我想,这样做对局里、对你本人都是很负责任的决定。” 叶琬无话可说。 “史汉秋,你的一所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要负直接领导责任。”史汉秋抬起头,欲言又止,似有委屈。 “沈勇,在座的所有人当中,你责任最大。因为你是保安队长!你工作失职!局党委将会研究对你的处分!” 沈勇不吭声。 “孙局长,按照所谓的‘潜规则’,我是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下级的面去批评一个副厅级的干部的。但我不想顾忌这些‘潜规则’!真正的共产党人,尤其是党的干部,要有勇于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精神。你作为分管组织人事和安保后勤的副局长,要对此事承担起相应的领导责任。” 孙林虽然不说话,但心中明显不服。 小高埋头做会议记录,会客厅一时寂静无声。 马莲有点胆怯地开口说道:“张局长,这个窃贼好像不是冲着文物而来的……不……我是说,他好像不是为钱财而来的。” “怎么讲?” “窃贼只偷走了阴阳玉环,而紧挨在旁边的其它更值钱的文物一样都没少。比如神龟负日青铜鼎、铸金佛陀莲花座都没有少……” “这个情况向公安人员反映了吗?”张新宇问道。 史汉秋像害了一场大病,浑身虚弱无力。 失窃事件使他猝不及防,张新宇的雷霆之怒使他猛然惊醒,而严厉的批评和处分又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他心力憔悴,便请了三天假,在家休息。今天下午,他的精神稍微好了一点,就出来散散心。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望江公园。 公园内流水叮咚,翠竹密匝,曲径通幽;太阳伞下,人们品茗交谈,摆“龙门阵”;几桌麻将,稀里哗啦,“血战到底”。 他沿着“薛涛井”南侧的卵石小路,向“望江楼”走去。路边的石缝、墙角、树根部位以及泥土表面长满了苔藓,凭添了几分清静。他想,这样的场景只有在湿润的南方才会看到。自己在北京上大学的时候,几乎就没见过这种东西。他想起了刘禹锡的诗句“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此言不虚啊。只有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或曾见过这种场景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啊。刘禹锡是南方人吗?或者他曾到过南方吗?有机会查一查。他想道。 不一会,“望江楼”已来到眼前,他信步拾阶而上。府河清波荡漾,画舫轻摇,笙歌悦耳。极目远望,高楼林立,紫雾飘缈…… 好一幅蜀风美景! 他的心情好了许多,思维也有豁然开朗之感。 是啊,自己忙于业务,疏于管理,对失窃事件负有责任。张局的批评是一记猛药,虽然重了点,可有利于自己的工作啊。自己不仅仅是一个研究人员,一个专家,还是一所之长啊。 一想到工作上的事情,他就觉得有点蹊跷。还是从头梳理一遍吧。他对自己说。 大学毕业后,史汉秋没有留在北京发展,一门心思要回成都,为此,深爱的女友不得不离开了他,他也痛苦了好几年;回到成都后,几次重要的考古发掘工作他都有幸参与,也成就了他的学术事业;再到最近这段时间,刚要外出休假,机票都买好了,来了个“龙泉遗址”;那天在现场,又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人指引他到鱼塘边,使他发现了那枚玉环;而他又意外发现了玉环中的凝血;又有许多关于玉环的神秘传说;两天前,它又离奇地失踪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必定要和这些事情纠缠在一起的,是无法置身事外的,是有一种隐形的力量在支配着他的,他和它们是有联系的,他是有使命的…… “可是,这种力量是什么?我的使命又是什么?” 想到“使命”二字,史汉秋不由得抬起头,仰望高远的天空,心里说道,“其实,在七年前,我就完成过一件堪称使命的光荣任务!七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他感慨不已,七年前的那件事历历在目…… <hr /> 注释: 44.真实再现 七年前。 2005年10月11日下午一时许。 甘肃西北部。 塞外原野,大漠深处,戈壁滩上。雄浑的黄色地貌绵延无际。天空蔚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她强劲的光芒投射在干燥的漠北,巨大的热辐射使漠漠黄沙的上方升腾起弯弯曲曲若有若无的青烟。透过青烟向前看去,地表上的景致微微扭动、变形…… 漠边公路上,四辆军用越野吉普在疾速奔驰。车身上都喷着斑驳的黄褐色伪彩。引擎盖上方,四面鲜艳的五星红旗猎猎飘扬,发出“唰啦啦”清脆嘹亮的声响。 最前和最后两辆车内,分别端坐着两名神色庄重、手握枪枝的解放军战士。第二辆车内,是三名来自四川省党政部门的领导。第三辆车内,史汉秋和张新宇比肩而坐。 史汉秋穿着一套不太熨贴的深色西服。这或许是因为他很少穿西服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他长期伏案弯腰,他的身板不很挺拔的缘故。 张新宇穿着一件浅色夹克,显得轻松随意。 史汉秋正襟危坐,并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搁置在大腿上的那只圆形锦盒,唯恐稍有不慎,锦盒就会掉落下去。锦盒通体橘红色,缎面手工精制而成。直径比吉普车方向盘略小一点,高度大约10公分。锦盒上还缠绕着一指宽像封条一样的红色锦带。 沙漠黄丘向后飞速推移。没有村庄,没有人烟,没有河流,没有森林,偶尔有一些胡杨和矮小的灌木丛在眼前闪过。 史汉秋凝视着车窗外,大有“心事浩茫连广宇”的气象。 忽然,他瞥见路边一块指路牌倏忽而过,两个大字却犹在眼前: “酒泉” “快到了!张所长。” 他有点兴奋地对张新宇说,说完轻轻咳嗽了一下——长时间不说话就容易导致这种情况。接着他又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略显僵硬的姿势得到一些改观。 “还早呢。不要以为看到酒泉的路牌就到了。”张新宇笑着说。 “不,路牌上写着还有10公里。”他的眼睛够尖的。难怪,他一直盯着窗外。 “那是指到酒泉市区还有10公里,可我们并不是去市区。”张新宇说。 史汉秋一听,心想张新宇说的对。自己也知道不是去市区,只不过看到路标就找一句话说一下而已。 “想不到已经十月份了,中午还这么热。”史汉秋想去撩开西服,但最终没有松开那紧握盒子的双手。 “昼夜温差大,是沙漠地区的特点。美国亚利桑那州也有一片沙漠区,我去考察过一次。情况也是这样。中午燥热,晚上凉爽。原因是热辐射,还有……”张新宇接过话头就有点唠叨。很显然,两个人零距离坐在一起而长时间不说话是十分难受的。他们需要释放。 “可见在这里工作的人也不容易。”史汉秋说。 “是啊!我已经体验过一周了。那时候……”张新宇连忙合住嘴唇,他觉得再说自己在美国沙漠如何如何有卖弄的嫌疑,且有失自己作为第一研究所所长的风度,“酒泉,一个很诱人的名字。”他为自己用这一句话戛然收尾而暗自得意。 “怎么没看见泉水?又有什么好酒?”史汉秋问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可能跟这里有关吧。”张新宇随口诌了一句,“这里或许会有沙漠之泉,只不过我们不了解罢了。对了,这里的水果肯定很好吃。这种气候最适宜水果生长……”张新宇边说边脱下夹克。 史汉秋似有所动。他腾出一只手,边解西服扣边说: “听说亚利桑那州的蛇果很出名,还和亚当夏娃的事有关,不知是真是假?我估计是杜撰的……哦,对了,那里有一个著名的大坑。有说是飞碟撞击的,有说是小行星撞击的,究竟是……” “小行星撞的。毋庸置疑。”没等史汉秋说完,张新宇就肯定地说。 “哦——”史汉秋应道。 “很多关于飞碟、外星人的目击报告和事件调查报告——什么飞碟撞毁,外星人的尸体,甚至还有受伤滞留地球的外星人和他们的后裔等等等等……说者言之凿凿,似乎不容反驳。可是我们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不大可能。比如几个著名的事件——德国的奥罗拉镇飞碟坠毁和外星人的尸体,美国的罗士威尔事件,英国的蓝道申森林光束,还有我国的杜立巴石碟等等就被认为是最有可能与外星人有关的典型事件。但在我看来,都很可疑——只要说有坠毁啦、外星人尸体啦,我都怀疑。” “为什么?” “逻辑!你想想看,除了地球,太阳系里没有智慧生命,这是肯定的吧?甚至在以地球为圆心的半径三四光年范围内的星球上也没有智慧生命,这也是肯定的。那么,如果有外星人光临地球,那他们一定是来自四五光年以外的星球。由此可知,他们的科技水平是我们无法比拟的!甚至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拥有如此智慧的生命,怎么可能动辄坠毁,人员伤亡?偶尔坠毁有点可能,经常坠毁必是胡说!” 史汉秋不由得转过脸看了一眼张新宇。 “事实上,那几个事件调查后,也没有最终结论。”张新宇补充道。 “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有外星人喽?”史汉秋问道。 “不!宇宙如此之大,应该存在外星生命。至少在理论上可以这么推论。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张新宇顿了一下,“人们津津乐道于外星人事件,基本上都是以我们地球人所掌握的知识来想像猜测外星人的,这是对外星智慧的低估和污辱,也说明了这些人的愚蠢和可笑。” 史汉秋有点尴尬,好像张新宇说的是他。 张新宇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种气氛,他连忙转换话题,以证明自己不是在影射史汉秋: “汉秋,我刚回国半个月,就赶上这么一件盛事,太巧了。听说,省里之所以决定让你作为学术方面的代表来办这件事,是因为你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不同凡响,而且你的奇特结论很契合眼前这件事的意义,就是人类与地外文明双向沟通的重要象征。是这样吗?” “这——”史汉秋有点不好意思,“这么理解我当然很高兴。不过有些人不赞同我的结论,认为是无稽之谈,荒诞不经。其实,我从来就没有认为我的这一结论是唯一正确的。我只不过认为非常有这种可能性而已……” “你也不必过谦了。我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你的大名。我比较赞同你的这一结论,至少在逻辑上是没有问题的,但缺少实证依据。其实,要找到这一结论的实证依据谈何容易!” “这块蜀锦绣是我多方奔走,才联系到成都最好的民间手工艺大师,”受到肯定的史汉秋有点自豪,肾上腺素明显得到刺激,他双手略微举了一下锦盒,示意给张新宇,“甚至可以说是川内乃至全国最好的蜀锦工艺美术大师手工精制而成。也只有他们才配得上复制那件神奇的图案,也才具有与远古先民的智慧和未知的外星文明遥相呼应的象征意义。” “不错。”张新宇颔首称是。虽然他是史汉秋的直接上级,但对史的语气并不介意。 说话之间,吉普车已飞驰了一百多公里。 “这一次真的到了!”张新宇说道。 史汉秋透过前挡风玻璃,隐约看到前方黄色地平线上慢慢升起了房屋和塔架。 吉普疾速前行。 目的地已完全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沙漠之中,一座高大壮观的白色蓝饰建筑拔地而起。它的左侧,是一棵金属大树般的密集雷达装置,还有一根装有几十个巨大照明灯的桅杆。右侧,是令人高山仰止的火箭发射塔!! 发射塔大约有百米之高,气势雄伟,巍峨英武。塔尖银光闪闪,直接蓝天。 史汉秋和张新宇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没有看过如此震撼的物体——因为牢牢吸引他们目光的不只是这些,还有紧挨着发射塔的宇宙飞船和火箭推进器!! 全身白色,体型修长,线条流畅的飞船和火箭连成一体,正静静地矗立在发射座上,等待气冲霄汉的时刻。飞船船体上印着一面巨大的五星红旗。红旗下方,金色的“神舟”和蓝色的“中国航天”六个大字夺人眼目。火箭箭身上,可以清楚地看到“CZ—2F”字样。 史汉秋不由得肃然起敬,郑重地推了推眼镜。 张新宇身体前倾,面色庄严。 他们都知道,这里就是全球瞩目的酒泉卫星发射中心! 眼前那座正静视蓝天的飞船是“神舟6号”载人飞船! 而飞船下方蓄势待发的火箭是“长征二号F型”运载火箭! 吉普车骤然而平稳地停住。 “请下车接受安检。”驾驶座上的解放军战士说道。 史汉秋和张新宇开门下车。他们看见一个宽阔的大门,大门两侧笔挺地站立着十来名全副武装、面容严峻的战士,战士身后白色的墙壁上刷写着几个大字: “国之重地 出示证件 配合安检” 下午三时二十五分。 史汉秋紧握锦盒,和张新宇及省里的领导步入小礼堂。 小礼堂典雅别致。正墙上悬挂着一个红色横幅:“神舟6号载人飞船搭载舱搭载物品交接平台”。横幅下,是一个大屏幕液晶彩电,正播放着有关的资料片。主席台上摆着鲜花,早已有几个人端坐在那里。台下是各路媒体记者,“CCtV”、“凤凰卫视”稳扎正中,煞是醒目。 三时三十分,交接仪式正式开始。 雄壮的国歌在小礼堂铿锵回旋,所有的人站立和唱。 然后照例是领导上台,一一讲话,阐述意义。好在都讲得言简意赅。二十分钟后,这些程序都全部结束。 “现在请四川省考古研究局第一研究所的史汉秋研究员向酒泉卫星发射中心载物小组递交搭载物。”主持人一字不差地朗声说道。 史汉秋站起来,一手握盒,一手掖掖西服,然后走上主席台。 主席台上一个英武的中年人面带笑容站起来,向史汉秋伸出双手。 史汉秋腾出右手,和那人握了一下。然后,将锦盒恭敬地放在主席台上。 中年人仔细查看了盒子上的封条,然后打开。 摄影记者的身影马上包围了那个锦盒。 摄像记者暗暗叫苦。 闪光灯一阵猛闪。 闪耀的灯光下,一幅美仑美奂、流光溢彩的蜀锦绣正静静地躺在锦盒内——这是按照“金沙遗址”出土的“太阳神鸟金箔”原图原比例制作的蜀锦! 与此同时,墙上的大屏幕彩电播放着此事的背景,音质浑厚的男中音传进每个人的耳膜: “……史汉秋研究员长期致力于文物考古研究工作。他对金沙遗址‘太阳神鸟金箔’的大胆推测惊世骇俗!在他看来,‘太阳神鸟金箔’是古蜀文明的杰出代表,是古蜀先民智慧的结晶,但可能又与地外文明不无关联。虽然他自己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推测缺乏实证依据…… “但是,文明的力量令人无法想象。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不过数千年,如今却可以上天揽月,下海捉鳖。三千多年前的先民,谁会想到三千年后的今天,人类可以登上月球?可以太空漫步?可以发射‘神舟6号’载人飞船?以此推论,史汉秋的地外文明说就有了理论上的可能。 “有鉴于此,卫星发射中心决定由‘神舟6号’飞船将‘太阳神鸟图’载入茫茫太空,并请史汉秋先生在‘人类留言单’上签字。它们将和‘太阳神鸟图’一起被真空密封,明天随‘神6’步入太空……” 小礼堂内响起了掌声,人们满含敬意地注视着史汉秋。 电视里那个浑厚的男中音继续说道:“……如果,真有外星文明造访过地球,那么,搭载物‘太阳神鸟图’可以说是一件人类与外星文明尝试沟通的极有象征意义的——介质……” 解说声中,史汉秋郑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史汉秋” “星汉的春秋史!难道,我的父母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等待这一瞬间?”史汉秋暗忖。 第二天。 2005年10月12日上午9时整。 一个伟大的历史性时刻。 酒泉卫星发射中心。 “点火!” 随着一声号令,火箭在震天撼地的轰鸣中腾空而起,巨大的烟雾瞬间淹没了发射塔,火箭尾部喷射出耀眼的火焰。“长征二号F型”火箭成功地将“神舟6号”载人飞船疾速推向蔚蓝的天空! “神舟6号”飞船内,坐着两位英雄。他们是:费俊龙、聂海胜。 三公里外,发射观赏区。 翘首观赏的人们兴奋地蹦跳、叫喊起来,很多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史汉秋站在欢腾的人群中,目光被冲天的巨龙引向高远的天空。他心潮澎湃。他参与完成和亲眼见证了这个腾飞的时刻!他仿佛看见“神舟6号”在太空轨道中轻盈匀速地运行,英雄的航天员费俊龙正走出轨道舱,优雅地漫步在茫茫太空,然后,慢慢松开航天服里的手指,那只真空密封的“太阳神鸟蜀锦绣”从他的手掌中滑出,缓缓飘入繁星闪烁的太空深处…… <hr /> 注释: 45.天使放学 蔓丽。 “赛恩斯”东部约百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花园般的城镇,名叫“比优特”。 这里的鲜花铺满了道路两侧和房前屋后,彩虹缠绕在每一座宫殿模样的屋顶上,清澈的河流发出美妙的音乐,流光溢彩的雨露洒向五颜六色的植物。人们有的在地面上手拉着手攀谈,有的在空中自由地翱翔,有的在鲜花丛中深情地拥吻…… “比优特”镇中心,一个慈祥的老妇人含笑打开了自家的大门。她走下高高的台阶,然后来到宽敞的院子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柔软的仪器,嘴里念叨着:“她总爱从鲜花里蹦下来,然后扑进我的怀里撒娇。呵呵呵。”说着她摁了一下仪器按钮,只听“吱——”一声,她眼前的地面上慢慢张开一个圆形的洞口,直径大约有五米。紧接着从洞口中升起了无数的鲜花。鲜花在一点一点地升高,最终形成一座两米高的美丽花台。 老妇人看了一下手中的仪器,笑着说:“她马上就要到家了。”然后微微抬头向远方望去。天空中,彩云在舒展,鸟儿在飞翔,行人张开仿生翼…… 不一会,她听见空中传来银铃般的声音:“奶奶,我回来了。”伴随着喊声,一个天使般的小女孩出现在花台的上空。她踮着脚尖,慢慢降落在花台上。接着她熟练地折起仿生翼,扔在花台上,“格格格”笑着扑进老妇人的怀中。 “哎哟,我的小公主放学了。快,让奶奶亲一下。” 这时,从屋内溜出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刚到小女孩的身边,就问道:“斯琳美琪,你今天怎么不在家上学?” “在家上学,只有你和哥哥和我玩。哪有在学校好玩。那么多的小朋友,既能上学,又能做游戏。”斯琳美琪撇着小嘴说。 “那好哩,明天我也去学校上学。”小男孩对奶奶说,“奶奶,明天让他们两个在家陪你,好不好?” “好好好,乖。你们愿意在哪上学都行,只是不要光顾了玩耍哟。走,进屋去。”说着,一手牵着一个,向屋内走去。 一进屋子,一股淡雅的花草芬芳扑鼻而来。屋内透明的地下生长着厚厚的草坪,墙壁用金色的蔓椴木装饰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在来回飘浮的云彩中闪烁,所有的陈设都像童话中的公主使用的那般温馨。 斯琳美琪一进屋子,就立刻爬进浪花形的沙发。柔软的沙发把她小巧的身体陷在中央,一个天鹅绒般的平台“吱”一声伸在沙发前面,她顺势趴在上面点触着按钮。 老祖母走过来,低下头问道:“乖宝贝,今天上学都学了些什么?” “今天老师带我们去了‘科技史馆’,讲了‘意能’知识,还看了实验再现。很有趣,也有点……”斯琳美琪想到那个抹脖子的视频心里就堵得难受,但她不知道怎么表达。 “噢?是吗?那讲给奶奶听听。”老祖母也饶有兴趣地说。 斯琳美琪就大概讲了一下。 老祖母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奶奶,我给你讲讲我从‘星联网’登陆地球的事吧。”美琪忽然高兴地说道。 “哦?快讲给奶奶听听!”老祖母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奇的样子。 斯琳美琪按了一下平台上的摁钮。平台“唧唧”叫了两声,天鹅绒面板上呈现出一块显示屏,屏幕上有很多文字符号。她又点了一下,文字符号消失了,幻变出一幅宇宙星空图。她用细嫩的手指头在上面左右移动,最终,一幅运动着的太阳系图景展现在屏幕上。 “在银河系的一块地方,有一个叫太阳系的星系。那里有一个叫‘地球’的行星……”老祖母听了,眼睛瞪得更大了。她连忙在孙女的旁边坐下。 屏幕上的地球旋转翻滚着,越来越大。 “她跟我们蔓丽的颜色不同。她大部分是蓝色的,而我们蔓丽是橘红色的。老师说,在宇宙中存在着若干智慧生命,地球上就有高等级的生命和文明……” 老祖母听着,眼睛慢慢潮湿了。 “奶奶,你怎么了?” “没什么,乖宝贝。你们老师说得对,地球上不但有人类,还……”老祖母几乎控制不住地抽咽起来。 两个小男孩也跑过来,关心地问道:“奶奶,你怎么了?” 老祖母的举动让三个孩子非常吃惊。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看见她哭过,当然他们也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一个人哭泣过,他们自己更不知道哭是什么感受,它意味着什么——蔓丽人早已经没有了哀愁和悲伤,甚至烦恼和痛苦,当然也就没有了“哭”这样的生理反应。 老祖母把两个孩子紧紧地揽在怀中,说道:“乖宝贝,不要紧。我是在想,你们还太小,还不太能理解五光年之外的事情。” “奶奶,五光年之外的事情你知道吗?地球是在五光年之外吧?”斯琳美琪认真地问道。小男孩也说:“奶奶,你不用担心。我们能理解。老师给我们讲过好多好多光年之外的事情了。” “是到了讲给你们听的时候了。这是我们家代代相传的事情。斯琳美璋、斯琳美瑜,你们也都坐下。”老祖母站起来,背过身悄悄擦拭了一下泪水,“我去拿一件东西给你们看一下。”说着向她的卧室走去。 正在这时,大门打开了。一个皮肤雪白、面若仙子的女人走进屋内。孩子们一看,马上从沙发里弹出来,雀跃着迎上去。 “妈妈回来啦!妈妈回来啦!” “孩子们,你们都在家啊。奶奶呢?” “她去房间了,说要拿一件东西给我们看,还说要讲我们家代代相传的故事。”美璋说道。 “哦?”妈妈惊讶得张开了嘴巴。 46.空难之迷 白若飞骑着自行车,行走在有些颠簸的土道上,车篓里放着一份《蓉城快报》和一些新鲜蔬菜。 今天是星期日,他要在家休息一下,自己做两个爱吃的菜。 他穿过尘土飞扬的拆迁工地,拐上河边那条平坦的小路。脚踩了十几圈,便看见了那两棵黄桷树。于是他一拔自行车龙头,就来到出租屋前的场坝上。 他支好车子,取出报纸和蔬菜,走到大门前。一只手伸进裤兜,掏出钥匙,插进挂锁,然后把锁提起,推开木门,木门“吱呀”一声两边敞开。他先把报纸放在桌上,然后提着蔬菜,返身走进小厢房。 一会,他从小厢房踱出来,站在晾衣绳前,盯着绳子看了一会。他想起了江妹踮着脚尖、伸直了腰晾衣服的情景。江妹丰满柔美的身影好像出现在眼前,耳畔响着她清甜的声音。他在场坝上转了两步,又抬头看了一下空中——他试图能找到那只飞走的小燕子。然而,他只看到一片雾蒙蒙的天空。 他有些失落地回到堂屋,坐在木椅上,打开报纸。 “大熊猫基地又喜添一对双胞胎幼仔”……“西南顶级音乐厅在蓉落成”……“‘巴黎饕餮城’隆重开张,大厅可容纳5000人”…… “成都的生活总是这么丰富多彩。”他想到,然后又摇摇头,“可她不属于囊中羞涩的人。” 忽然,一个醒目的黑体标题吸引了他——《X省黑陵市整治非法小煤窑学习取经会议在蓉举行》。他细读下去:“……X省黑陵市所属11个县共有127座小煤窑(矿)。这些小煤窑(矿)都曾经发生过程度不等、级别不同的矿难。虽经该市有关部门整治,但成效不彰。这些个体私营矿主为了节约开采成本,置矿工的生命安全于不顾,不按照安全生产的要求进行资金投入,甚至与当地政府部门或公职人员结成利益联盟,继续违法生产。四川是煤矿安全生产先进省份,X省遂组织黑陵市有安全问题的私营矿主来川学习取经……” 白若飞读到这里,联想到电视报纸上连篇累牍的矿难报道,不禁在心中忿忿地骂道:“这些人唯利是图,掠夺性开采国家矿产资源,破坏环境,草菅人命……这些该死的家伙。”他扔下报纸,站起身来,准备去小厢房做饭。 忽然,他最后嘀咕的那句“这些该死的家伙”又跳进他的大脑……一个大胆而离奇的想法让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他直觉得额头上青筋在跳跃,双手在微微发抖。 “对!试一试。” 他迅速走进房间,打开抽屉…… 他知道,自己可能在做一件神奇、伟大而又刺激的事情。 当天上午10:00,薄雾缭绕着成都三泉国内机场。 雨霏霏下了出租车,匆匆往候机室走去。 正在行走间,挎包内的手机响了。雨霏霏掏出手机一看,是一串乱码。她很奇怪,但作为记者的她是必定要接听这个电话的。 “喂。请问是谁?” “是雨霏霏吗?你现在哪里?”是一种很关切又有点焦急的声音。 “你是谁啊?”她再次问道。 “张新宇。” 她没有料到:“哦,你好,张局长。怎么来电显示是乱码?” “嗯,通讯公司的服务并不总是尽善尽美的。现在的问题是,你现在哪里?”听来有些绕口,但急切的声音让它显得很自然。 “我现在机场。” “哦。”听他的语气,好像他早就知道,只不过是为了证实一下。 “在机场干什么?乘飞机出差吗?”他又很认真地问道。 雨霏霏一听,差点大笑起来:“可敬的张大局长,一个人到机场,不乘飞机,难道乘火车啊?” “你的话听上去有道理,符合事物常理,但实际上不够严谨。人的错误往往就出在这些微小的逻辑疏漏上。你到机场,除了最大的可能是坐飞机外,还有其它可能。比如,买机票、接人、采访、找机场的朋友、或者只是去闲逛一下。”他的语气非常严肃,听不出半点的调侃,更谈不上油腔滑调。 雨霏霏扑哧一笑,差点背过气去。不过,她承认,张新宇说的是精确的,而不仅仅是符合常理的。 “张大局长,你说吧,究竟是什么事?”她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说。 “在你和我通话结束之前,请不要登机。” “哦?通话结束后呢?” “由你作决定。我现在做的就是影响你的决定。” “局长,请你快讲。我马上就要登机了。” “你坐的是哪个航班?” “10:45飞往黑陵市的航班。” “是hL3586次,空迈A950型?”张新宇求证着。 雨霏霏掏出机票,惊讶地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赶快退票!欧呜——退票已不可能了。那一定不要登机!照我说的去办!”张新宇一副坚定的命令式口气。 “为什么啊?” “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办!相信我。”坚定中带着真诚。 雨霏霏愣住了。他凭什么这么霸道啊?出什么事了吗?他怎么连班次、机型都这么清楚?但张新宇“相信我”三个字充满了恳切和关怀,令她不容置疑。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要到黑陵市追踪采访一个重要事件。” “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不要问原因!不要登机!不要!”张新宇提高了声调。雨霏霏可以想象得到他正挥舞着手臂加强语气。 “你不告诉我,我就要登机。”她耍起了小性子,故意以悠闲的口吻噘着嘴巴说道。 “好好好,我告诉你。史汉秋的研究有了重大发现和惊人突破!我准备让你来独家采访,内容会令ABC、BBC、CNN垂涎三尺。” “真的?那我不去黑陵市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以我良好的信誉担保。” “好的,我这就回去。”雨霏霏雀跃起来。 “唉——”就在雨霏霏收线的时候,话筒那边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好像他很无奈。 空迈A950在八千米高空平稳地飞行。 机舱内,旅客在安静地休息。空中小姐偶尔像清风一样走过。舷窗外,天空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神秘而令人心悸。 豪华贵宾舱内,二三十个人在激动地讨论着。这些人动作粗野,说话声音很大,其中几个人不时地在舱内走来走去。 “这次会议好像不对劲啊?”一个人说道。 “是啊,搞的什么名堂?把我们弄到成都来开会?” “这你都不知道?四川是煤矿整治和安全生产先进省份。傻逼,只知道赚钱,其它什么都不知道。”另一个人放肆地奚落他。 “会上不是说了吗?你当时干什么去了?”又有一个人附和道。 “是逛窑子去了吧?哈哈哈……” “你们还是小心点吧。看来省里要拿我们开刀了。你看看这次来开会的,全是出过事的,或死过人的。或大或小,或多或少,总之都是有问题的。看看会上那阵势……” “怕个鸟!按照他们的要求,要花上百万的投入。不出事,这钱不是白扔到水里了吗!出了事,死几个人,也不过赔百十来万。” “‘不整不改,不合要求,坚决关闭。’会上老在喊这句话。” “你小子是真的还是在装啊?啊?你看,就我们在座的这二三十家,哪个具备条件?又有哪个舍得花那么大本钱?这个行当,做一天赚一天,做一年赚一年,还管那么多事?你今天投了一百万,是够安全了,不会出事死人了,可是,说不定明年政策一变,不让你开这个矿了,这一百万不是打了水漂了吗?你想开矿开一百年啊?开成百年老店,让你儿子接着开啊?!” “那要真关了呢?” “关就关呗。上个月关,下个月又开了。这矿关了,就到那个矿去做了。不都这样?做咱们这行,哪个矿没有当地头头脑脑的干股?他能不让咱们活吗?” “哈哈哈……” 他们放肆地大笑起来。经过这么一讨论,他们似乎放心了许多,激动得直跺脚。 这时,一位空中小姐走进舱内。 “先生,请你们声音小一点好吗?” 他们稍稍愣了一下。其中一个梗着脖子说:“小一点?声音大难道飞机会掉下去吗?就是跺上几脚也不会掉下去啊。”说完,他真的在舱内连跺了两脚。“怎么样?没事吧?”他得意地说。 见过世面的空中小姐竟不知如何应付这场面。她有这个能力应付这个场面,但这些贵宾猥琐的口气和邪淫的眼神让她浑身难受,她只得关上舱门,扭头就走。 “把门锁死!不让她们进来!”一个人叫道。 另一个人走过去扭上内锁扣。 “土逼。按一下‘请勿打扰’那个按钮,她们就不进来了。” “在哪儿?”“土逼”一边说一边找那个按钮。他很快找到了那一排红色的按钮: 请勿打扰 舱内无人 需要服务 他低头看了一会,突然兴奋地大叫一声:“再按下‘舱内无人’,她们连门都不会敲了。”他为自己聪明的恶搞而得意地大笑起来。 出租屋内。 白若飞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非法矿窑 祸国殃民 掠夺国资 破坏环境 官煤勾结 草菅百姓 今请神力 消灭奸佞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盒子。盒子内是那对——阴阳玉环!盒子旁边摆着那张《蓉城快报》。 黑陵市上空,A950盘旋着。 城市笼罩在浑浊的空气中。大地衣衫褴缕,房屋灰头土脸。树木憔悴,河流抽搐。 飞机快到机场上空了。 机长俯瞰下方。偌大的机场像一把蒲扇轻摇了两下,跑道恰似一根细长的扇柄无力地延伸在大地上。他熟练地拔了一下操纵杆,机身柔和地转了个弯,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紧接着,机身一沉,以15度角向着大地上的扇柄贴去—— 减速。 突然,机长发现速度并没有减慢!他大吃一惊!飞机失控了! 机头一倾,似一把利剑刺向大地。 地上的那根线条越来越近,越来越粗……巨大的恐惧迎面呼啸而来,驾舱内有人尖叫起来。 机长的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瞪圆的双眼放出死亡前决斗的目光。 他迅速地拔弄操纵杆。 无济于事。 “飞机失控!无法减速!请机场做好准备!”他大声地吼道。 驾舱内混乱起来,有人失声大哭。 “只有一拚了。”机长咬着牙齿说道。“上升!争取时间!”他用尽全身力气拉动操纵杆,机头立即向上昂起,向空中呼啸跃升。 …… 飞机重又盘旋在空中。 机长和助手在寻找减速的办法。 航速表上红色的指针终于从令人恐惧的高位缓缓下滑——速度终于有所减慢,他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机长和助手仔细检查了操作系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重新降落!必要时提前关闭发动机。万一出现问题,宁可停在跑道上,或冲进农田,也不能冲进机场!”他既像是命令助手,也像是命令自己。 机长深吸了一口气。 机身重新降落,很平稳,驾舱内所有的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阵尖厉的嘶鸣,起落架与跑道擦出耀眼的火花。 飞机成功着落! 机身在跑道上向前滑行。 田野在飞速地向后闪去。 跑道越来越短。 机场近在咫尺。 突然之间,方向又失控了! 飞机一扭身,窜出跑道,以势不可挡的力量穿透隔离网,滑翔在农田里。身后尘泥爆起,起落架脱离机身,踉跄着飞向原野。 飞机继续滑行,但速度已不再那么恐惧。 机翼一侧,烟雾被风向后吹去。 庞然大物终于疲惫地停在田野当中。 机翼冒出的烟雾向上吹拂着…… “快!立即疏散旅客!”机长指挥着惊魂未定的空中小姐。 舱内乱作一团,烟雾开始弥漫。 乘务员快速打开舱门。舷梯还未伸展到位,有人就纵身跳出飞机。 人们前拥后挤,空姐在带领旅客紧急疏散。 舱内的烟雾已越来越浓。 “快!快!快走!越快越好!”机长在指挥着,嘶吼着。 贵宾舱坚固的拉门有点轻微地悸动。 这时,一个空姐弓身在浓雾中摸索到贵宾舱门前。她使劲扭门,但扭不开。她掏出钥匙,插进锁孔,但无法扭开门锁——内锁扣在里面被锁死了。 令人窒息的烟雾中,她模糊地看见了那个红灯:“舱内无人”。 她捂住鼻子,浓烟熏得她快要倒下了。她急忙奔向出口,然而,刚走了两步,她就倒下了。 “还有人吗?”机长奔走到贵宾舱门口。 机长看见了“舱内无人”的指示灯,正扭头要走,又瞥见了刚刚熏倒下去的那个空姐。 他立即抱起空姐逃出飞机。 机舱外,田野上。 机长抱着空姐在奋力狂奔。 “快跑!赶快疏散!马上就要爆炸了!”他喊道。 人们向远处四散奔去…… 白若飞在咬牙切齿地念着咒语…… 贵宾舱内,大部分人早已被熏倒在地上,有一个“贵宾”正捂住鼻子使劲扭动舱门拉手。然而,有一点变形的舱门根本无法拉开。还有一两个人半跪在门下方,绝望地拍打着厚实的舱门。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轰——”一阵冲天的火光伴随着山崩地裂般的声响。 飞机爆炸了!各种形状的钢铁和贵宾舱的肉身一齐飞向空中,撞击、旋转、燃烧、散逸,然后或快或慢地降落到田野上,支离破碎,纷纷扬扬…… 机场救援车迅速赶来…… 张新宇靠在椅背上,看了看手表,然后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飞机在平稳地飞行。空姐无可挑剔的职业笑脸。旅客的窃窃私语。沉着冷静的机长。恐慌的机组人员。机长的努力无济于事。令人胆寒的天空。天空在颤抖旋转。飞机向下飘摇,像被风吹起的树叶。剧烈摇晃的房屋村庄田野。飞机垂直而下,像钢钉嵌向大地。绝望的尖叫。冲天的火光。烧焦的骷髅头。骷髅头纷纷向他滚来…… 张新宇痛苦地大喊:“我无法改变!我无法改变!我无法改变……”骷髅头渐渐散去。 隐约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着他,象来自遥远的天空。他想答应那轻轻的呼唤,可是口干舌焦的他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想起了什么,就伸出手腕要去看表。然而,他抬不起沉重的手臂,手臂像被一座大山压着。他试图用力挥手推倒那座大山,可是,那座无形的大山纹丝不动,他只得焦急地大吼一声: “啊——” 他醒了。 他还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紧张地握住另一只手。 他缓慢地将手摊开在椅把上。 “人们啊,我无法改变……我无法改变宇宙的法则!” 47.紧急采访 雨霏霏和小万在当天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就驱车赶到了考古研究局,但是他们被沈勇挡在了大门口。 “我找张局长。”雨霏霏不理他们,催小万往里开。 “张局长还没上班。”沈勇不卑不亢地说。 “我们开进去等他。”雨霏霏说。 “不行。你只能停在外面等他。”说着,他摁了一下遥控器,电动伸缩门将仅容一人通过的门档也关死了。 “你这个死脑筋!是他让我们过来找他的。” “我也是按他的要求在做的。你不想让我砸了饭碗吧?”他瞧了一眼车上的标志,“还是记者,没听说我们这里丢了东西啊?这种时刻任何人都要遵守我们的保安制度。” 雨霏霏没辙了:“你等着,马上让你请我进去。”她拿起手机。 沈勇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然而手机一直尴尬地贴在耳朵上,却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忙音,也没有提示音。 沈勇又“哼”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明显地比上次大了许多。 雨霏霏面色泛红。 “还请你把车让开,不要堵在大门口。”沈勇说。 小万无奈,只得把车开到一边。 难堪的垃圾时间。 小万聪明地打开车载视频。不大工夫,显示器里一个女播音员语含悲痛地说:“本台收到的最新消息:今天中午十二点三十分,一架空迈A950客机在黑陵市机场附近失事,机上贵宾舱内的二十三人全部遇难,其他旅客和全部机组人员无一伤亡。空难原因目前不详……” 雨霏霏瞪大了眼睛,前额几乎贴在了屏幕上。 小万惊讶无比地看着雨霏霏:“霏姐,你……幸亏你……你怎么知道飞机要出事……” 雨霏霏没有理会他结结巴巴的询问。独家采访是个谎言!重大考古突破是个籍口!她再一次恶狠狠地操起手机!她面色严峻地等待张新宇的声音! 电话里传出等待接听的彩铃。 雨霏霏胸脯起伏,她在酝酿着快要喷发的火山。 “哔!”一声短促而干脆的鸣叫终止了彩铃。 对方拒接电话! 雨霏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气呼呼地把电话砸在前挡风玻璃板上,手机“喀啦”一声掉落在仪表板上方。 小万无比惊异地望着“霏姐”极其反常的举动。 泪花在雨霏霏的眼里打转。 “喂——是雨霏霏小姐吗?” 车窗外突然传来一句熟悉而温雅的询问,声音是那么地富有磁性! 雨霏霏和小万同时快速地扭过头去。 一辆阔大雍容、漆黑铮亮的轿车停在旁边,那是奥迪A9!张新宇正坐在驾驶座上望着他们。 “对不起。开车是不能接听电话的。找我什么事?”张新宇微微侧着头说。 雨霏霏并不答话,而是猛地跳下车,并转身向张新宇快步走去,好像急于要去抓住他,唯恐他马上溜走。 “什么事?你自己还不清楚吗?”雨霏霏走上前,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刚说完这一句,两行泪水就已经挂在脸颊上,不知是气愤、委屈、还是感激。 “喔!我现在还能够看到你哭泣的样子,我很高兴。我只清楚这些。” 雨霏霏破涕为笑:“究竟怎么回事?飞机为什么失事?你怎么知道的?”她的职业语言又出现了。 “在这儿采访?”张新宇左右张望了一下。 雨霏霏一把拉开奥迪A9的前右门,敏捷地钻进车内。 电动伸缩门缓缓拉开了。 张新宇松开离合器。 雨霏霏把头微微伸出车窗,故意和沈勇四目相接,其意不言自明。 沈勇的身体慢慢向后退去。 “这是为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雨霏霏问道。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可以这么问他。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是你可以放心的是,我绝不会和基地组织或其他恐怖分子有联系。” “贫嘴。那么……”她嗔道。 “霏霏,不要问了。你现在也没有必要告诉其他人,更不要贸然报道这件事——因为没有任何人相信你所说的。” “你先透露一点点,”她又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我不是作为记者在和你说话,你不要害怕。”她又像一个母亲在对孩子说话。 张新宇轻轻地笑起来:“这我知道。我敢保证,我不害怕。你的心情我理解,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但是,现在不行。” “那你所谓的令ABC、BBC垂涎三尺的东西必然是一个伟大的借口喽。”雨霏霏故意把尾音扬起。 “不不不!这些东西仍然属于你独家所有。我保证。很快。” 48.豪赌虚惊 雨霏霏、小万两人离开研究局不久,张新宇就在他的办公室接见了一个不速之客。而当这个神秘的不速之客一离开,张新宇就将孙林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张局,你找我什么事?” 张新宇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刚才贾建来过了。他要求结清工程款,我要和你核实一下这个事情。” 孙林的心一拎。 “他的付款申请单,你已经签字了?”张新宇问道。 “是啊。按照合同规定,工程竣工验收合格后满一年就付清全部款项。”孙林字斟句酌地回答。 “这当然要按合同来办。拖欠应付款不是一个好的商业行为,更不是一个行政机关好的品行。” “又在装腔作势。动不动就要说得像格言一样,这一年来就好这个。知道你是一只‘海龟’。”孙林在心里厌恶地嘀咕。但听说将要付款,又有点高兴。 “我要说的是,那个什么实际支出增加项目,一千万的款项,我怎么不知道啊?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告诉我吧。”张新宇的眼睛电光火石般盯着孙林。 孙林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张局长,你忘了?我早就向你汇报过了。” “哦?是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去年六月,我向你汇报了这件事,在你原来那间临时办公室。你当时说要我汇同监理人员、财务人员来认真办理……” “你是说去年六月?” “是的,这肯定错不了。” 张新宇把身体靠向椅背,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两下前额,好像在仔细回忆。他轻声说道:“那应该是在新大楼启用典礼之前。” “是的。典礼是八月十号搞的。”孙林的心放下了一些,“后来我就按照你的要求,和施工监理认真核对了这些项目。” “哦。这么说,是我疏忽了。”张新宇有些自责,但神情明显比刚才轻松了不少。“孙局长啊,你为新大楼的施工吃了很多辛苦,这我是清楚的。可一千万的数字毕竟不是小数,我应该把它问明白啊。” 孙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他连连点头:“那是应该的。” “但就这个事而言,”张新宇话锋一转,孙林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当初我们在签订合同的时候,没有将各种可能性写进条款,合同的制约性就显得比较弱。监理方毕竟是第三方,不是我局的人,增加项目就有了伸缩性。这是一个教训啊。” 孙林心想:“哼!制约?整天想着制约你,制约他。但谁来制约你这个一把手呢?要是那天你在澳门,以你奢侈享受的生活习惯,捅的娄子肯定比我还要大!”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道:“是啊是啊。当时应该把可能增加项目纳入到对方的总承包额中——除非是我方提出增加的项目,方可追加预决算。” “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张新宇重新把身体靠近桌前,“事已至此,我看这样。你把增加项目明细清单认真核对一下,所有相关人员都要签字。然后交给我。我既然要签字,当然要看一下。你说呢?” 孙林一听,心中暗暗叫苦。他还能说什么呢?张新宇的话既有原则性,又有变通与灵活,他只能照办。他还有选择么?他唯有在心里默默祈祷:增加项目清单在张新宇桌上逗留的时间越短越好!早点结束这段恶梦吧!张新宇一签字,我才能超度苦海。 “好的。我马上叫贾建送过来。” 他一走出办公室,立即感受到后背冰凉。这种感觉和一年前在澳门萄都大酒店时他的最后一个筹码被赌场小姐优雅地划入水晶盘中是何其相似! 49.磨刀霍霍 两辆轿车沿着蜀都大道快速地向东疾驰,一到成都西区“康又健医院”大门时,轿车突然一个急转弯,窜进了医院内,然后穿过人群,跃上病房楼前的停车台。甫一停稳,车门大开,五六个眼罩墨镜,左臂刺青的年轻人走出车外。其中一个约二十七八岁,身材粗犷,平头短项,挺着肚子走在几个人的中间。旁边一个人手捧大束鲜花,另一个拎着两大摞礼品盒,几个人声势浩大地走进病房楼,踏进电梯。 不一会,他们就出现在十二楼的外科1214病房门口。 “朱哥,你可来了!你要为我做主啊!”几个人刚进病房,那个墨镜还未来得及将鲜花放下,病床上的一个胖子就艰难地直起腰,伸出双手,带着哭腔对“平头”说道。 他是“金项链”。 “啪!”“平头”一巴掌打在“金项链”的脸上:“你这个狗日的!狗改不了吃屎!老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怕这一辈子都改不了吧?嗯?再这样,你还会进去的!我们也要跟你倒霉的!你知道吗?啊?”“平头”大声地训斥“金项链”。 “可是,我只是和她开开玩笑,并没有弄到手啊。”他好像很委屈地说道。 “亏你还有脸说!住医院舒服吗?” “哎哟,朱哥,你就别拿兄弟开心了。”“金项链”苦笑着。 “平头”的脸上也松驰了些。“金项链”见状,又说:“他们也太狠了。朱哥,你看。”他掀开床单,指着缠满绷带的下腹部,“拉了五公分的口子啊!差点捅到腰子啊!” “行了行了,我都听说了。我这不过来了吗?你打算怎么办?”“平头”问道。刚才捧鲜花的人搬了张凳子放在“平头”的屁股下面。 “这个仇不报,我还怎么在西区混啊?我还怎么面对弟兄们啊?再说,他们好像是有组织的。你问问二狗子,”他指指旁边的一个人,“那天他们来了十来个人,还有一个为头的,找过我两次麻烦了。他们是黑社会啊朱哥!他们成了气候,我们这些弟兄就要被他们踩在脚板底下了……” “够了!”“平头”刚坐下就“霍”地站起来,短绰绰的头发上好像窜起了火苗。“锤子!他们还真想跟老子争地盘?!”他在床边转了两步,“你也别拿这话激我!我是看在你以前听我的话,为我卖过力的份上!今天,肚子上又开了个口子,我就要为你出这口气!顺便让那些家伙知道,我朱某人还在成都!还在西区!” “谢谢朱哥。”“金项链”就要下床,被几个人按住。 “哎?你们这么多人在里面干啥子?这是医院病房,”忽然有一个护士沉着脸皱着眉推门进来,边走边斥责道,“不是你们家客厅,你们这么多人在里面大呼小叫的做啥子啊?……”话未说完,她看见这些人的架势,就立即闭上了嘴巴。 <hr /> 注释: 50.各要活命 孙林惊惶不安地出了张新宇的办公室,走完了长长的过道,然后拐个弯,向下踩在通往十八层的楼梯上。 “自己担惊受怕,可却一分钱好处也没捞着,相反却为贾建狠赚一笔提供了机会。这家伙太狠了,一刀下去就是七百万,还觉得我欠他一个人情。唉,怨谁呢?只怨那个把自己拉向赌场的家伙!怨自己一时糊涂!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勉强振作精神拔通了电话。 “喂,贾总吗?” “噢,是孙局长啊。” “你现在哪里?” “说吧,什么事?” 孙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家伙,现在说话越来越放肆了,他还真以为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你去找过张新宇了?情况怎么样?”孙林忍住不快,问道。 “我也正想找你呢。他可不痛快啊!你要做做工作啊。工程款能不能及时回笼,就看你的了。”贾建像布置任务。 “你怎么能这么说?”孙林强压怒火,“我怎么能去给你要钱?” “要不到钱,我无所谓,你呢?恐怕日子不好过吧。”那边不急不燥地说。 “你这混蛋!你想干什么?”孙林终于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不干什么,我只要按增项清单拿到钱。” “你把增项清单送过来!” “你那里不是有吗?” “凡有签字的不都让你拿走了吗?” “噢,那你过来拿吧。”那边还是不着急的样子。 “什么?”孙林深感意外。 “怎么了?到这时候了,还放不下一个副局长的架子?我告诉你,我现在还在办公室,半小时后就不一定了。还有一句,我们两个现在可是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而且,我是那只绑得较松的蚂蚱。”说完,“啪”地一声挂上了电话。 孙林气得脸色发紫。他转了一下椅子,“不行,这狗日的太过分了,当初不该找他啊。现在怎么办呢?” 他沉思了一会,拿起了电话: “你跟我出去一下。” 孙林带着沈勇驱车来到贾建的公司。 他们来到三楼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门上挂着“董事长室”的铜牌。孙林门也不敲,推门而入。 “哟,这么快就到了。”\贾建故作惊讶地说。 孙林并不理会他,径直往沙发上一坐,阴沉着脸。沈勇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怎么了?还带着保镖了?”贾建问道。 “你说他是保镖,他也不枉这个称呼。给你介绍一下。他是特种部队出来的,曾拿过全师搏击与射击双料冠军。要不要露两手让你看看?”孙林斜着眼对贾建说。沈勇在沙发上挺挺胸脯,耸耸肩部,并用冷漠的目光挑衅地望着贾建。 贾建快速地瞄了一眼沈勇,心里一颤:“孙局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到我这里来还有什么不安全的?” “很安全,我还怕你吃了我不成?!只是他这个人仗着一身功夫,动不动就惹事,不好管束。我就把他带在身边,也好管着他。” “噢。”贾建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沈勇,“一看就是个有功夫的……我叫人给你们倒茶。”说着伸手去摸电话。 “不要客气了,我今天没有心情在这里喝茶。谈谈正事吧。” 贾建第三次瞄了一眼沈勇:“现在就谈?” “哦,没有关系。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不需要回避,你尽管放心地说。”孙林说。 贾建很快镇定了下来:“他有那张欠条在我手里,这是他的致命伤,不用怕他。”于是他哈哈一笑:“既然这样,更好。你把增项清单拿回去吧,还要尽快把款项付了。” 孙林把头仰在沙发上,好像在望着天花:“我现在来不是拿什么增项清单的。” “那你来干什么?”贾建警惕地问。 “你不必紧张。我今天只是带他来串串门,让他熟悉一下你们这个大公司的情况。以后,有什么事情,就让他过来办一下,我就少跑一腿了。”孙林语含双关。 “嗬嗬,官大了,跟我摆谱了。”贾建也不示弱。 “还有一个事情。增项清单还得请你送到我办公室去。我和他,”孙林呶嘴指向沈勇,“今天是谁也不会带什么清单回去的。” 贾建终于按捺不住了,他站起来嚷道:“孙林,你不要忘了,你的欠条还在我这里,我随时可以把你送进去。” 沈勇闻言,“嚯”地一声站起来,一步逼进贾建的面前。 孙林连忙摆摆手:“你坐下,谅他也没有这个胆。” 沈勇狠狠地盯着贾建,后退一步,慢慢地坐回沙发,贾建也坐到椅子上。 “这个事有两个结果。一是顺利过关,但你不能全拿;二是通不过,我会根据情况削减一部分或全部增项。我欠你的会想办法还给你的。还有第三种结果吗?”孙林顿了顿,接着说:“我告诉你,你不要想着要挟我。论法律,你比我懂吗?我是借了你的钱,犯法吗?最多是纪律处分。你是什么罪,你清楚吗?我来告诉你,是敲诈勒索加合同诈骗加非法侵占国家巨额财产罪!最起码三大罪行!” 贾建一时语塞。 “最后,我跟你说个大实话。你万一狗胆包天真的坑了我,他——能放过你吗?”孙林把脸朝向沈勇。 只见沈勇逼视着贾建,一只手掌张开,按在真皮沙发的扶手上,然后慢慢收缩。随着令人胆战的“喀嚓喀嚓”声,扶手上留下了一个碗口大的洞,里面的海绵渐渐膨了出来。 51.玫瑰钥匙 叶琬这两天实在没有心思放在工作上。事实上,目前所里已不会再让她干什么实质性的工作。玉环不翼而飞,她和马莲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所里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使她很难受。因为只有她和马莲才有玉环罩子上的钥匙。而正在此时,她又提出了调动申请,别人不怀疑那才不正常呢。 “难道是马莲偷走了玉环?这种可能性最大。因为自己没偷,所以她的嫌疑最大。可是,如果是她偷的,她为什么还要再把罩子锁上,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如果她偷了后不上锁,最起码还可以转移警方的视线。” 她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羞耻——好像自己是一个精于盗窃的人。 她困惑地站起来,走到南面那扇百叶窗前。她拉开百叶窗帘,斜对面院子中央的喷泉像几柄巨大的透明雨伞,喷泉的北侧有一条人行道伸向绿色的草坪。 她边看边想:“自己把钥匙保管得很好啊,又从不和闲杂人等交往,更不可能让这类人接触到钥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是不是马莲没有保管好钥匙,让那个窃贼有机可乘……”她想理出个头绪。 忽然,窗台下翠绿的草坪让她猛地想起那个奇怪的送花人。再一思索,她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是沈勇? 叶琬赶紧在办公室转起了圈子,回想着那天下午奇怪的事情,还有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那天下午,也就是新闻发布会当天下午。 叶琬兴冲冲地打开办公室的门。她把钥匙随手扔在桌上,第一件事就是启动电脑,放起了音乐。张靓颖、尚雯捷、刘亦菲、Coco Li轮番引吭高歌。她现在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一是新闻发布会结束了,这意味着繁忙的“龙泉遗址”工作暂告一段落了;二是新闻发布会上,有人卓尔不凡,有人才华横溢,有人丑态出尽,她为此很高兴。音乐听厌了,她又玩起了她酷爱的“炫舞Ⅲ”。自己在屏幕上手舞足蹈,挥洒自如,跳得越来越好,动作越来越酷。“心情好,人的智商指数呈几何级上升,连玩游戏也玩得比平常好。”她夸张地摇头感叹道。 过了一会,她觉得老玩“炫舞Ⅲ”没什么意思了,就退出游戏,登陆到“海角”论坛。不一会,她就看到一个帖子: “tOP tEN——最令人恐怖的十件事”。 “会不会是标题党哦。”她想,“不管,进去看看再说。”于是她点击进入。 盯住它看十秒……像什么?像是两盘祭物放在案几上…… 你再使劲盯着它看十秒……它像不像一个骷髅头——两个空洞的眼窝,长条形的鼻骨,豁向两边的嘴巴,露出可怖的牙骨……是的,它正瞪着仇恨的眼睛,鼓着下腮,念着无声的咒语…… 2、你子夜时分下班回家,洗漱照镜子,但镜子里没有你的人像; 3、深夜,你一个人在家睡得正香,突然抽水马桶哗啦直响,像有人如厕。尽管第二天你知道这是由于停水而产生的倒流声; 4、你正在上网聊天,却发现你去世多年的好朋友在视频上同你热情地打招呼…… “叶姐。”突然有一个声音幽幽地传进叶琬的耳膜。 叶琬正沉浸在恐怖世界中,猛听有人叫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保安队的队长沈勇站在办公室门口,极其恭敬的样子。叶琬连忙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沈勇见叶琬抬起了头,就走进办公室。一进门,就悄悄地把目光在叶琬的办公桌上快速扫视了一下。他看见一小串钥匙搁在电脑旁边,那只可爱的卡通“喜洋洋”趴在钥匙坠上。 叶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沈勇:“你叫我什么?” “叶姐啊。” “哼。叶姐?难道我比你年龄还大?”她看着沈勇黝黑的面孔说。 “不是谁大谁小……我是比你年龄大……这么称呼主要是表示尊重的意思,没有其它意思。我听见小武小高他们都这么叫你……”沈勇有点尴尬地解释着。 “不管,以后别这么叫我……哦,你上来找我什么事?” “有一个人要送鲜花给你。”沈勇平静地说。 “什么?”这大大出乎叶琬的意料,她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但她很快警觉地收回目光。她盯着沈勇的脸,想从中看出究竟。 沈勇一脸严肃。 她又朝沈勇的双手偷偷瞄去。沈勇把双手别在身后,这是他作为五人保安队队长的习惯性动作。 “究竟怎么回事?”叶琬竭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和疑惑。 “有个人捧了一大捧鲜花,口口声声说要亲手送给你……” “那你让他上来啊,你跑过来干什么?”叶琬责怪道。 “但是……”沈勇吞吞吐吐。 “你快——说呀!”叶琬急得差点把粗话骂出来。 “我没有让他上来,我怕你看见他会不高兴。所以,我先上来请示一下。如果……” “他在哪里?”叶琬终于站起来。 “他就在你窗子下面。”沈勇用手指指南面那扇百叶窗。 叶琬使劲放慢自己的步伐朝窗前走去。一到窗前,她就用力将百叶窗往上拉。 沈勇迅速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橡皮泥一样的东西,然后把桌上的钥匙按在上面,“橡皮泥”上留下几个深深的匙印。随即他把钥匙放回原处,把“橡皮泥”又放进裤兜。在做这些动作的瞬间,他的眼光一直盯着叶琬的后背。 叶琬卷起百叶窗,拉开窗扇,俯视下去。她确实看见一个小伙子捧着一大捧玫瑰站在楼下的草坪上。但她好像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头戴着草帽,脸上遮着墨镜,穿着皱巴巴的t恤和齐膝短裤,脚上的拖鞋踩在碧绿的草坪上……她有点奇怪,问了声“你是谁?”那人仰着头,含混不清地说:“我要送花……一碗玫瑰……送你……一碗……” 叶琬听到这些,知道不是个正常人。她放下百叶窗,满脸怒容地回到办公桌旁。那个人还在楼下口齿不清地大喊:“我要送花……送给……一碗玫瑰花……” 沈勇谨慎地说:“叶……琬,”他把那个“姐”字硬生生地扼杀在舌头下,然后吐出一个“琬”字,“我就觉得这个人不正常,所以我就没有让他上来,估计是个精神病!我就猜你肯定不会认识这种人……”他喋喋不休。 “出去!”叶琬气得脸色发紫,指着门口大叫,“出去!神经病!两个神经病!” “好好好。”沈勇赶紧走了出去。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说:“这个三娃子,还有点表演天赋呢。看不出来。” 回忆和猜测的结果让叶琬非常害怕。如果真是沈勇,自己难脱干系。他不承认怎么办?他说是我和他合伙干的怎么办?就算最后证明是他干的,可自己保管不善的责任也不轻啊!即使到了新单位也是背了一个黑锅去的啊! 如果不是他干的,岂不冤枉了一个好人。毕竟没有证据,这只是猜测而已。 究竟是报案?还是不报案?这是个问题。 她左右为难。 52.玉环纯爱 傍晚时分,超市里人头攒动。 江妹站在洗化用品货架前,不时地踮起脚,目光越过人头,朝进口通道方向张望。 不一会,一个小姑娘连奔带跑地来到她面前。 “不好意思,有一点事,来迟了一会。”她气喘吁吁地说,“你下班吧。” “哦,不要紧,那我走了。”江妹说着,向更衣室走去。 一会工夫,她身穿白底海纹学生衫和牛仔裤,脚上系着浅绿色的塑料凉鞋,笑容满面地走出更衣室。 她从楼梯下到一层,这里是首饰专卖区。她在柜台边低着头,仔细观看。 一块玉如意吸引了她。玉如意上雕着一个可爱的兔子。“他属兔,就送这个给他。”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卷在一起的几张纸币,付了二百元,然后把玉兔如意小心地揣进兜里。 然后她乘坡式电梯下到负一层。这里是生鲜肉食果蔬超市。她提了个购物篮,往里面走去。她边走边看,琳琅满目、色鲜诱人的果蔬食品让她产生了好几次购买的冲动。然而转了半天,她一样东西也没买。“比外面的贵了不少,还是到外面买吧。”她想。 快到出口收银台的时候,她望望手中空空的购物篮,心中又羞又酸。“唉,就买一点水果吧,总比外面卖的要好看的多。”她挑了一个黄澄澄的哈密瓜,又买了两只菠萝放进篮子,然后来到收银台。 她再次把两个白嫩的手指伸进牛仔裤口袋,从那里夹出纸币,展开,一共两张,一张五十的,一张二十的。她把那张二十的递过去,收银员找给她五毛钱。 她出了超市,来到“员工存车处”,把水果放进车篓,然后骑着车子往南走去。 (作者校到此处,惭愧地批注:这一段描写过于琐碎、细实,又不新鲜,因为写的都是读者很了解的生活细节,所以象“流水账”,有点象小学生作文,“汗出不止”。类似的地方还有两三处。改也没法改,删也没法删,只好随它去了。自己安慰自己:一部小说,总有瑕疵。呜呼,万能的编辑啊,这一部分您要改要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啊。)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她骑到了青龙场小型农贸市场,买了一斤猪肉、两根黄瓜、三四棵窝笋。当她看到这些东西几乎装满车篓的时候,她笑了。 她兴冲冲地继续向南骑去。不一会,她就看到了那片竹林。绯红的夕阳吻着竹梢,晚霞似彩绸散在西天边…… 她侧着头,好像想到了什么害羞的事情。她只得用牙齿压着嘴唇,小脚又使劲蹬了一下——自行车如一阵清风从河边的小路上弯进了屋前的场坝。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约一百多米的地方,两个戴着墨镜的男子正骑着摩托车尾随而来…… 江妹把自行车支在门口,甜甜地叫了一声:“白哥。” 白若飞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手中厚厚的书,站起来。 “哟,江妹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就不告诉你。”江妹头一歪,从车篓里拎出蔬菜,往小厢房走去。 白若飞望着她小巧玲珑的背影,轻轻地笑了一下,也跟着来到小厢房。 “我不来,你就不打算吃饭啊?”江妹边忙边说。 “谁说的?那不饿昏了?” “那锅灶怎么冷冷清清的?”江妹说着,差点掉下泪来。 白若飞觉察到了江妹的神情,忙说:“我正打算到外面去吃。”其实,他看书着了迷,打算啃两个馒头将就一下。 江妹掀起小桌上的防蝇塑料网罩,看见了两个馒头搁在碗里。她用眼睛白了一下白若飞,好像猜到了他在说谎。 很快,饭菜做好了,屋里散发出川椒的香味。 两人在小桌边相对坐下。 “江妹,这里要拆迁了。我打算下个星期搬到城区去住,上班也方便。” “好啊。那我找你也近一点。”江妹高兴地说。“哦,对了,我想起了一个事情。明天有一个人要过生日,我准备送他一个小礼品。”江妹神秘地说。 “谁过生日啊?”白若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宝器!你再想想。” “哦。”白若飞想起来了,是他自己过生日。他对自己的生日向来不太看重。 “我明天过来,给你做几个菜。” “嗯……我们还是到饭店去吃吧。” “不嘛,就在这过,饭店太吵了。”江妹有自己的打算。一是节省一点,二是她要和白若飞单独相处。 “哦,那也好。再叫你哥、胡哥、三娃子一齐过来。” 江妹不吭声。低着头,轻轻摇着腿。 白若飞醒悟过来,忙说:“好的,那就不叫他们了。哎,你说送我礼物,是什么啊?” “谁说要送给你了。”她晃着脑袋。 “让我看看。” “不,还没到时候。明天过生日的时候再送给你。” “好吧好吧。”白若飞无奈,一看饭菜,就说:“吃饭吧。”说着,拿起了碗筷。 “你哥现在怎么样?”白若飞边吃边问。 “好多了,能自己做饭了。哎,白哥,”江妹突然兴奋地说,“他又在作怪了,买了几本武术书,说要学功夫了。” “哦?是吗?那是好事啊。”白若飞也觉得意外,“想不到。他早点告诉我,我也好收一个徒弟啊。”白若飞笑着说。 “你会武功?”江妹似信非信的样子。她的脑海中闪过几个月前那个在火锅店把“金项链”推得跌跌倒倒的“白衬衣”——不去想了,想起来就让人伤心,她迅速掐断了回忆。 “你哥没告诉你?” “他啊,总是神神秘秘的。你们书社的事,他从来不跟我说。”江妹噘着嘴,夹了一块肉搁在白若飞的碗里。 “哦。”白若飞若有所悟。江子的纪律性超过了自己,自己对江妹倒不设防。他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对她设防。 “他不告诉你,我告诉你。我不但会武功,而且是峨眉山上的一位武术大师教我的。” “是吗?”江妹停住筷子,瞪着惊喜的眼睛望着白若飞的脸。 “哪能骗你?住在市区的时候,我天天早晨起来操练呢。”白若飞扒拉着饭,把那块肉送进嘴里,颇为自豪地说,“只是最近,事情多,也没复习一下。” “哈哈哈。”江妹忍不住又敬佩又开心地笑起来。 “哎,白哥,你复习给我看一下。”她盯着白若飞握着筷子的手,好奇心让她忍不住想去摸一下。“这么有劲的指头握起来肯定像铜锤一样吧。”她在心里幻想道。 “好的,吃了饭复习给你看。不过,光靠拳头也不行。”白若飞若有所思。 “不哩。”她摇头撒娇。 “好,你看喔。”白若飞刚才还硬撑着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一见江妹撒娇,就来了兴致。他放下碗筷,用脚挪了一下矮凳,立定提拳,然后双臂轻舒,头突然侧向右方,双手如疾速奔腾的猎豹,向西墙方向扑去,动作眼花缭乱。 “好。”江妹大开眼界,拍着小手喊起来。 白若飞乘兴一个猛虎回首,一只脚扎牢地面,一只脚向空中一点,又骤然回收,其势如闪电一样须臾一现,让人惕然色变。 白若飞随即眼瞄左侧,双掌却劈向右侧。只听他“哎哟”一声惨叫,连忙甩手跺脚,疼痛万分。原来,他右掌劈向了挂在绳子上的砧板,那是江妹刚挂上去的。 江妹吓得连忙起身跑到白若飞面前,用她的手紧握住白若飞如铜锤一样的拳头。 “地方太小。”白若飞苦笑了一下,他感到江妹的小手温柔得能化开他坚硬的指关节。 江妹摩挲着白若飞的手背,她的心中有一股春水在漫开。她感到自己快站立不住了,她依偎在白若飞宽阔的胸怀里。 白若飞慢慢抽开双手,小心地搂住江妹,然后抚摸着她的后背……细腰…… 江妹踮起脚尖,抬起头,闭上眼睛…… 白若飞低下头,渐渐用力搂紧江妹的身体,他感到她柔软的胸脯快要使自己昏迷、窒息…… 他浑身热血奔涌,头脑一片空白。 江妹全身瘫软无力,四肢酥麻松散。 他用嘴唇吞住了她的喘息。 良久,白若飞松开双手。 江妹面色潮红,低着头。 “我送给你一个……宝贝。”白若飞说着向房间里走去。 江妹仍旧低头不动,她听到房间里传出拉开抽屉的声音,接着是“悉悉索索”翻弄纸盒的声音。 白若飞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阴阳玉环! “一共两个,一人一个。”他说着,就将其中的一个挂在江妹的脖子上,玉环坠在海纹学生衫的外面。 “这是护身符,不要告诉任何人。真的。她很灵的,我已经试过了。”他极其认真地说。 江妹面若桃花,娇羞地点点头。她没有觉得白若飞的话很离谱,反而相信这是白若飞爱她的真心祝福,虽然夸张一点。 江妹不好意思地扭着身子。白若飞看着玉环挂在衣服外面,就用手将玉环放进江妹的衣领内,当手指触碰到江妹令他销魂的乳房时,他一把抱起了她。 江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他把她轻柔地放在木板床上。 他急切地解开她的衣衫。 …… 木板床“吱嘎”作响,发出幸福的呻吟。 53.日记一则 “还是记一下最近的一点感想吧。” 史汉秋坐在办公室内,一时无事可做,就打开了电脑,点了“我的文档”之“我的日记”。 他敲起了键盘:“2012年8月30日。星期一。多云,有雾。” “从何写起?”他侧着头想了一会。“胡乱写一点吧,又不是什么论文。” 他继续敲下去: “历史永远无法百分之百地真实复原,哪怕是五分钟前的历史。比如,我刚才的自言自语。尽管我能一字不漏地重复刚才讲的话,但当时我的语音、语调、语速、节奏等所有音频要素以及我所有动作的幅度、力度,还有上述所有历史事实在时间和空间中的准确位置,我能毫厘不差地再现出来吗?显然不能!我自己都不能复原几分钟前自己做的事情,遑论他人?由此可见,考古工作者只能运用文献资料和科学方法,逻辑推演出尽可能接近原貌的——历史。” 他想了一下,似有所悟。 “又:影音资料虽不能全部实体再现——受角度、维度、范围的限制——但它毕竟是最接近真实的历史记载。可是,影音记录不过问世一二百年,一二百年前的呢?几百年前,上千年前的,有影音记录吗?废话!那不还要靠我们考古研究工作者。” 他侧过头,望望窗外,然后又收回目光。 “但:历史往往又惊人的相似,如同影音记录。最近发生过或将要发生这样的事吗?” “不知所云,莫名其妙。”他又自言自语地评介刚才的日记。 他觉得真的写不下去了,索性关了电脑。 54.外星家史 银汉迢迢,星河无际,光阴的脚步在蔓丽上走得极其缓慢,时间的感觉若有若无,“比优特”镇橘红色的一天总是那么漫长。 在一片高大的蔓椴林中,无数的小鸟在争相歌唱,凤凰们有的展开长长的翅膀,有的拖着华丽的尾翼,或飞翔,或漫步。 斯琳美璋、美瑜、美琪兄妹三人步行在树荫下。葱郁的蔓椴林和绿色的树影相得益彰,营造出清爽怡人的环境。 “哥,你几乎已经到过蔓丽上的大部分地区了。是不是所有的大树和她们的影子都是绿色的?”美琪歪着头问美璋。 “你怎么老是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是啊。老师都已经跟我们讲过许多知识了。比如蔓丽的童年、宇宙射线能否逃离黑洞的吞噬、如何进入虫洞到达太阳系等等这些知识,可就是没有讲过这绿色的影子。哥,你给我讲讲哩。”美琪使劲摇着美璋的手,又卖弄又撒娇地说道。 “美瑜,你知道吗?”美璋又调过头问弟弟。 “不知道,你就讲讲吧。连正弦波、超弦理论与夸克再切割一齐讲。” “好好好。”美璋摆摆手,好像有点不耐烦,又好像有点自得地说,“蔓丽上一百万个城镇中的六十五万个我都去过了,当然也俯瞰过其间的森林原野。和我们比优特一样,城镇里供人们休憩的场所中,树木的影子都是有色的,有的树木还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泽和悦耳的音乐。树能发出不同颜色的光泽,是因为人们用基因工程技术,将具有不同色彩的植物基因组装到树里;树能发出音乐,那就更简单了。人们将有细小孔洞的植物的基因组装到树里面,长出来的树枝上就有类似笛子眼一样的小孔,风一吹,不就有音乐了?至于绿色的影子,不稀奇。我还见过红色、黄色的呢。这些树的树干里,装了一种微型智能芯片,这种芯片能根据树木周围的环境及阴影,制作不同色彩的树影图像,然后再播放覆盖到地面的阴影上就行了。当然,没装这种芯片的树木还是产生黑影或阴影。” “要是蔓丽上所有的树木都是绿色的树影,那多好啊!”美琪说。 “没有必要。主要还是应用在人群集中的地方。如果原野上的树木全是绿影,给谁看呢?不浪费么?” 三个小孩说着走着。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家门口。 “奶奶,我们回来了。”三个人高呼着。 “喔——我的小宝贝们。”老祖母张开双臂迎接他们。 “奶奶,我们吃饭吧。”美琪说。 “等一等。等妈妈回来一块吃,好吧?”奶奶蹲下身,抱起美琪。 “好的。”美琪乖巧地说。 “哦,奶奶,我想起了一件事。上次你说要讲我们家代代相传的事,后来,妈妈回来了。你说快要吃饭了,不适合讲了。那你今天就讲给我们听吧。”美璋说道。 “对,对。我差点忘了这件事。”美琪也拍着小手说,“奶奶你讲给我们听吧。” 奶奶放下美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是啊,要讲给你们听。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宝贝们,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你们不可以不知道,你们要永远牢记我今天讲的事情。”老祖母缓慢地坐下来。三个孩子也敛起了调皮可爱的笑脸,一齐正襟危坐。 “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作为蔓丽人,你们感觉幸福吗?或者说,做一个蔓丽人,好不好?”老祖母问。 “当然好。我们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美璋说。 “是啊,奶奶。做一个蔓丽人不好吗?我没觉得啊。”美瑜也眨着疑惑不解的眼睛说。 “听到你们的回答我很高兴,我的宝贝们。你们正在长大。蔓丽是一个美丽的星球,是一个天堂。每一个蔓丽人都是幸福快乐的。你们体会到了这一点,我已经放心了。可是……”老祖母好像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我们是蔓丽人——这毋庸置疑。可是你们不知道,从纯粹的生物学意义上来讲,我们并不……全是……我们和蔓丽人的基因有所不同……” “啊——”几个孩子一齐瞪大了眼睛。他们尽管智能优异,但此时还是既惊讶又困惑。 “不要害怕,宝贝们。听我把事情讲完……我们有一部分血液来自另一个星球。”她停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我把那件保管了四百多年的传家圣盒给你们看一下。”她站起身,朝她的房间走去。 孩子们面面相觑。 不一会,老祖母小心地抱着一个锦盒出来了。 她面带虔诚与庄重,打开了锦盒。盒子里面是一本精致的相册。 孩子们把头围上来。 老祖母慢慢地展开相册。 一张少女的彩色照片展现在他们的眼前。少女身着华服盛装,平静地笑着,但秀气的眼眸中还是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郁。 “这是谁啊?”孩子们一眼就看出照片中的少女肯定不是蔓丽人! “从今往后,你们要用恭敬的态度来看待这张照片……和照片中的——我们的祖先,你们的太高祖母!” “嗬!”三个孩子倒吸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各自的小嘴。 “太高祖母来自太阳系里的地球。四百多年前的一天——按地球上的历法来算,是四千多年前的一天——地球上发生了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老祖母神情暗然。她背过脸去,平静了一下情绪。然后又站起来,慢慢地走到巨大明亮的水幕风景窗前。她摁了一下墙上的按钮,水幕徐徐拉开,窗外是瑰丽辽阔的天空。 她凝视着外面的天空,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在那次事件中,我们蔓丽上一位伟大的宇航员救下了太高祖母。而在这起事件之前,太高祖母已经怀有身孕了。” 老祖母好像看见了他们的先辈正遨游在茫茫星汉之间,她继续讲述:“这位宇航员叫阿姆斯伽林。你们不能忘记他,是他把我们的先祖救进了星际飞船,然后穿过虫洞,一齐来到了蔓丽。”她回过身来,来到孩子们的面前,然后慢慢坐下,极其恭敬地将相册翻到第二页。 一张年轻男子的照片出现在孩子们的眼前。这是一位蔓丽人,穿着轻便美观的银色宇航服,英俊潇洒,美貌非凡。他正朝着孩子们微笑,嘴角挂着浅浅的酒窝。 “你们一定要记住他。不只是因为他救了太高祖母,还因为他创造了蔓丽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他完成了蔓丽赋予他的光荣使命,这一使命也将调节地球上的力量对比!”老祖母说到这里,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一些,“后来,在蔓丽美好的自然环境和温馨的人际关怀下,太高祖母逐渐淡忘了在地球上的痛苦。她在蔓丽过起了快乐幸福的生活。刚才那张照片就是当时拍摄的。” “后来呢?”斯琳美琪问道。 “后来,他们相爱了。她在生下了孩子后,终于鼓足勇气接受了太高祖父阿姆斯伽林的求婚。他们一直生活在甜蜜当中,直到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没有带着任何遗憾。” “噢——”孩子们都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的那个祖先……孩子呢?”美璋不知如何才能准确表达。 但老祖母还是听懂了他想问的是谁。她将相册翻到第三页。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正吮着手指头,流着口水,光着屁股,天真无邪地憨笑着。但很显然,这个婴儿不是蔓丽人。 斯琳美璋、美瑜、美琪一看到这张婴儿的照片,就开心地笑起来。 “这个孩子就是你们的高祖——斯琳伟宙。” “欧呜——”三个孩子又一齐捂住了小嘴。他们一时还无法把一个可爱的婴孩与令人追崇的高祖统一在同一个人身上。 “二十年后,高祖长成了一个英俊青年,他娶了一个美丽的蔓丽少女。” 祖母将相册轻快地翻到第四页,那是一个飒爽英姿的青年和一位妩媚可爱的少女合影,两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从此,斯琳家族生生不息,人丁兴旺。自太高祖母起算,四百年来,到你们这一代,已是第八代了。”她抚摸着美琪的头慈爱地说。 “我们的家族史,都讲给你们听了,你们以后还要讲给你们的孩子听,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她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哦,妈妈快要回家了。让我们一齐准备晚上的节目吧。” “奶奶,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啊?他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美琪噘着小嘴说。 “快了快了。我上午和他通了话,还有三天,他就到家了。我还通过星际视频看到了他……”奶奶或许觉得说得太多了,她连忙转换了话题—— “爸爸说要带好多礼物给你们呢。” 55.生死之战 白若飞今天一反常态,腰间系着围裙,在小厢房里忙得不亦乐乎。他洗完芹菜,就切腊肉,丢下菜刀,又提起油壶。灶台上的砂锅“滋滋”直冒热气,炖鸡汤的鲜香味道飘出了屋外。 正忙得起劲,忽听外面有一阵摩托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摩托车到了屋外场坝上。摩托熄火了,传来几个人嘻嘻哈哈的交谈声。 白若飞马上走出屋外。 胡涤清空着手走在前面,江子和三娃子手提蛋糕、酒菜跟在后面。 “你们怎么来了?”白若飞手在围裙上连擦了几下。 “你太不够意思了,过生日也不告诉我。”胡涤清用手指指白若飞,俨然大哥气派。 “胡哥,不是。我也没打算过生日,又不是什么大生日。”他急忙解释。 “还没打算过生日?老远就闻到鸡汤的香味了。还是三娃子和江子记性好,他们记得你这个白哥的生日。若飞啊,你可不要怪我这个大哥啊,我是连我自己的生日也记不起哟。”胡涤清边说边往小厢房里钻。他掀开砂锅盖,用筷子一边捞一边说:“熟了吧?” “差不多了,尝尝吧。” 江子把生日蛋糕和两瓶酒放在堂屋方桌上,三娃子也把一些卤菜和一捆爆竹搁下来。 “怎么,江妹还没来帮忙?自己动手了?”胡涤清烫得呲牙咧嘴,还关心地问道。 “她五点半下班,大概六点钟到家。我先准备一下。” “别忙了,我们带了一些卤菜,够吃了。炒菜等江妹回来做,我们先玩一会。”说着就往堂屋走去。白若飞解开围裙,挂在墙上,也走出小厢房。 “西岭路的房子看过了吗?满意吧?”胡涤清问道。 “前天看了。行,不错。我打算下个星期就搬过去。” 胡涤清说:“搬家叫他们几个小弟弄一下。”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噢,沈勇来不了,他值班呢。”顿了一下,他调转过头,面向江子和三娃子,又用江湖大哥的语气问道,“白哥过生日,你们准备了什么节目啊?” “我会小魔术,等白哥吹灭生日蜡烛的时候变给他看。”江子说。 “你这是什么魔术?不在灯下变,要灯灭了变?骗人的把戏!”胡涤清批道。随后问三娃子:“你呢?” “白哥,”三娃子喊“白哥”时总是有点不自然。因为他比白若飞大了好几岁,刚加入“兄弟社”时,称“白总”,后来渐渐随着兄弟们的叫法,也称“白哥”。 “白哥,我一不会唱歌,二不会跳舞,只会打麻将‘斗地主’,那又不能算是生日节目。等江子演完了魔术,我就讲一个……故事吧?”三娃子说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刚才想说“我就讲一个鬼故事吧,我最爱看了。”话到嘴边,感到非常不妥——今天是大恩人白哥的生日啊,哪能瞎说什么鬼故事?——所以他硬生生地把那个“鬼”字吞进肚子里。他直庆幸自己反映快,要不然,话一出口,要后悔一辈子啊!“人啊,最暖人的是人的话,最伤人的也是人的话,哪怕是无意的。”他想。 “你还会讲故事?估计也是荤笑话之类的。”胡涤清取笑他。 三娃子接受刚才的教训,不再言语。 “我们先斗地主吧。”江子提议。 “对!斗地主。”三娃子一听马上来了精神。 “好,斗一把。你们两个可不许赢哦,要孝敬你们白哥。”胡涤清也很有兴致。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斗起了地主。 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摩托声。胡涤清正纳闷,只听两个人直嚷“就是这屋”,急促的脚步声已到了场坝上。 白若飞直觉不对,马上飞一样地冲出堂屋。刚到门外,就看见五六个戴着墨镜,胳膊刺青的青年手握棍棒冲了过来。 白若飞大声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几个人在场坝上站住脚。一个“墨镜”对中间那个“平头”说道:“朱哥,就是这里。昨天,我们一直跟到这里,错不了。” “平头”说:“二狗子,是不是他啊?” 二狗子说:“他是头。” “好,要打就打头!给我上!”“平头”一挥手。 这时,胡涤清、江子、三娃子一齐冲出来,这场斗殴一触即发。 “慢!”白若飞用身体挡住胡涤清等人,面向那帮青年:“你们究竟为什么事情?说清楚再打也不迟啊。” “你废话真多。你们用刀捅了我的小弟,胆子不小啊。在西区,没人敢和老子我朱平头作对。” “哦——,是这么回事。那狗日的是咎由自取。他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是为民除害……” “什么‘自取’不‘自取’的?我们就是‘害’!怎么了?弟兄们,给我打。”朱平头叫道。 “你个狗杂碎!老子混江湖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胡涤清一边斥道,一边要挥拳砸向朱平头。 “胡哥,这几个蟊贼,不劳你辛苦,我对付他们绰绰有余。”白若飞拉住胡涤清的手,随即朗声对墨镜们说道:“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今天是我生日,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想今天开杀戒。趁早给我滚!但……你们一定要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告诉你们,我已好久没有练习了,今天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你们是要死呢,还是要活着滚蛋呢?” “不要怕他,一看就是个酸秀才。打!”朱平头下令。 几个人一齐冲了过来。 白若飞截住三个人,厮打在一起;另外两个人和胡涤清他们混战成一团,朱平头则站在那里观看。 那三个家伙哪里是白若飞的对手。白若飞飞起一脚,一个墨镜仰倒在地。另外两个人挥着棍棒朝他打来,白若飞一个弓身下蹲,一只脚锁住重心,另一只长腿像旋风一样横扫那两人的脚踝。两人的棍棒在空中“咯登”相碰,那记横扫让他们摔倒在地。 那一边,胡涤清大开杀戒。他真的已经好长时间没动过拳脚了,但对付一个壮实的墨镜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人掀翻在地,然后在他的屁股上连踹了几脚。 江子、三娃子和二狗子撕打在一起。 那三个人爬起来又挥着棍棒向白若飞一阵狂舞。白若飞的胳膊、腰部已挨了好几下。他本想打退他们就算了,并不想痛下杀手。可是,忍让的结果是连挨了好几棍,这使他克制的怒火“蓬蓬”地燃烧起来。他使出在峨眉山学到的快速致胜的一招——“惊雷地火”。这一招既不打死敌人,又能使敌人失去进攻能力,从而达到结束战斗的目的。于是白若飞一个箭步,脚蹬碗口粗的老榕树,“嗖嗖嗖”沿着树干上行了好几米,榕树上的晾衣铁丝被震动得“飒飒”作响。就在白若飞被万有引力拽下地面的时候,他突然扑向一个“墨镜”,双拳在空中犹如“惊雷”般击向对方的胸部、肩胛、面孔;双脚快速蹬踹,恰似燃烧的“地火”,踢向对方的腹部、大腿、和膝盖……片刻工夫,那个人又躺在地上,“哼唷”乱叫…… 三娃子和江子好像打不过二狗子。三娃子本不擅此道,江子的伤口刚刚愈合,加上对方手里又有棍棒,所以渐渐支撑不住。胡涤清见状,连忙奔了过去。 朱平头嗷叫一声,向白若飞冲过来。白若飞稍稍向后一退,顺势一把拉过平头,一只脚绊住他的脚踝。由于强烈惯性下重心偏离,朱平头站立不稳,摔了个“猪拱地”。 “白哥——”突然传来一声颤抖的叫声,声音充满了惊讶和害怕。 白若飞抬头一看,江妹回来了! 江妹迅速下了自行车,支好撑架,就往白若飞身边奔来。 此时,朱平头已从地上爬起来了,他的几个手下也已站在他的左右。他们与白若飞等人对峙着。 江妹从朱平头身边奔过。 朱平头一把抓住江妹。 只听江妹“啊”尖叫一声,她已经被朱平头的胳膊卡住了脖子。 白若飞迅速冲过去要救江妹。 刚奔出两步,只见朱平头“唰”地掏出一把折刀,在空中用力一甩,“啪”的一声,刀锋在惯性作用下弹出刀鞘,他随即把刀锋逼在江妹的脖子下。 “啊——”江妹再次大叫起来。 白若飞、胡涤清、江子一齐要冲上去。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朱平头恶狠狠地说。 “狗日的!放开她!”白若飞叫道。 “哼!你们捅了我的兄弟,今天又打伤了我们。这个仇不报,就没法混了!”朱平头咬着牙,“今天要么把那个人交出来让我们捅一刀,从此两清,井水不犯河水;要么不交出那个人,我就捅她一刀!”说完,把刀锋晃了两晃。 二狗子指着江妹说:“朱哥,她就是我们饭店的那个妹子,那个人就是他哥哥,就是他捅了金哥!”他又指着江子说。 “太好了,正好在这。”朱平头知道打不过白若飞,就顺势就道,“不关你们的事,我就叫他过来还我这一刀。他没捅死我弟兄,我也不捅死他。他不让我捅,我就捅他妹妹。哈哈哈……” “放开她!畜生!”几个人一起上前。 “别动!再一动,我真的捅了她。”朱平头把刀尖对准江妹的下巴。 “你先放开她,我给你捅。”江子说。 “呵呵,是个好汉啊。”朱平头讥笑道,随即断然拒绝,“不行!你要做好汉,就先给我捅一下,然后再放她。” 小厢房内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江子抬脚就要过去。 “等一下。”白若飞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有这么神奇的宝贝,为什么不再次—— 他想到这里,拦住江子:“等我想想。”随即眯着双眼,盯着朱平头,心里诅咒道:“让这个畜牲放下刀子!保佑江妹平安无事!炸掉他的手!炸掉他的胳膊!炸……” 朱平头警惕而又疑惑不解地注视着白若飞。他的胳膊死死箍着江妹的脖子。江妹的脖子下,那块玉环已被朱平头压在手臂下! 胡涤清、江子、三娃子也困惑而焦急地望着白若飞。 白若飞的脸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粒,脸色也越来越失望。 “怎么不灵了?”他在心里说。 江妹痛苦地抽泣着。 白若飞看见江妹羔羊般的眼光,心如刀绞。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我给你捅一刀。”白若飞说。 “不行,就要他来!”朱平头用嘴指指江子。 “由不得你,就是我。”白若飞说着,就往前走去。 “你别过来……”朱平头挟持着江妹,恐慌地后退了两步。 白若飞不理他,继续向前走去。 朱平头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别怕。我给你捅,只要你放了她。”白若飞边说边往前走。 朱平头又往后蠕动了两步。 白若飞的目光如利剑直刺朱平头。 朱平头握刀的手在颤抖。他真的已没有任何选择了。他知道,他不是白若飞的对手。再犹豫不决,自己就没有机会了!自己就完了! 他一把推开江妹,舞着刀向白若飞扑来。白若飞一个侧转身,看准朱平头握刀的手臂,飞起极其凌厉的一脚,身体形成一个优美的“Τ”字形定格在空中。 朱平头只觉得手臂发麻,折刀掉落在地上。 白若飞乘势连飞两脚。 朱平头抹了一下脸上的鲜血,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白若飞正欲上前…… 突然,身后传来几个人同时发出的尖叫: “白哥——” “若飞——” 白若飞回转过身去,恍惚中看见一道寒光闪进自己的身体。 白若飞捂住胸口,试图站稳。然而,只趔趄了两下,就颓然仆倒。 二狗子一看自己刺伤了人,慌忙逃窜。 朱平头一见,也坐上摩托,逃之夭夭。 胡涤清等几个人一起奋力追了上去,拉住二狗子骑的摩托车。 二狗子拚命发动摩托车,江子和三娃子拖住摩托车的后车身,胡涤清和江妹则死命拖住二狗子,将他从摩托车上扯下来。 二狗子连人带车掼倒在地。 其他人仓皇逃窜…… “白哥!”“白哥!”“若飞!” 几个人连忙围到白若飞身边。 白若飞口吐鲜血,脸色苍白,眼睛无力地望着他们。 江妹、三娃子痛哭流涕,江子则捶胸顿足。 胡涤清喊道:“江子!快打120!送医院!” “不用了,胡哥。”白若飞慢慢地摇着头,“我知道,来不及了……我闯不过去了……” “不——”胡涤清放声大哭。 “胡哥,你说的对,江湖没有退路。但……现在退……还来得及。”白若飞艰难地说。 “若飞,是我害了你啊!”胡涤清后悔不已,“我不该把你引上这条道啊。” “不——”白若飞低声说,“你永远是我的胡哥……把‘兄弟会’解散了吧,就把书社的生意做好……” 胡涤清边哭边点头,江子抹着泪眼拨打120。 “还有,”白若飞气若游丝,“江妹就拜托你……照应了。”几个人闻言嚎啕大哭。 “江妹,江妹,”白若飞努力睁着眼睛,但是目光已经离散,瞳孔在一点点放大。 “江妹,你在哪里?” 江妹泣不成声:“白哥,生日礼物还没……还没送给你啊!”她颤抖着从牛仔裤的口袋中掏出昨天刚买的“玉兔如意”。 白若飞一只手攥着“玉如意”,一只手抚摸着江妹的秀发,“那个宝贝也有……也有不灵的时候。刚才,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灵……” 江妹紧紧地抱住白若飞,把自己的脸贴在白若飞的脸上,轻柔地磨蹭着。 白若飞浅浅地笑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已快凝固!他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 “江——妹,我——爱——你。” 56.青城枪响 半个月后。 2010年9月15日。 成都。 秋高气爽。 奥迪A9滑行在成灌高速公路上。 张新宇穿着黑色西服,系着靛蓝浅花领带,双手握着方向盘,露出雪白的衬衫袖口和那块镶有“SG”的手表。他望着前方青城山方向。朦胧的山峦上飘着雾岚,显得清新秀美。 “该好好地看一看了。”他自言自语,并伸出右手打开“车载丽音播放器”。 萨克斯飘着淡淡的哀愁,在车内回旋。那是美国乡村音乐。 张新宇听着听着,若有所思,即兴填词,和着音乐,低声吟唱道: 车窗外,青翠的竹林、金黄的稻田和粉黛色的民居在音乐声中向后推移。张新宇置身此间,平添了几分迷离和怅惘。 不一会,车子就到了青城山脚下。如青铜般色泽的青城山正门就在眼前。张新宇没有停车,而是车头一扭,雍容优雅的车身沿着一条不宽的柏油路向西滑去。 这条路通往青城山后山。 成都人都知道,去后山的游客很少。 雨霏霏一个人漫步在后山的小径上。她是来寻幽寄情的。记者的工作很劳累,强度高,压力大。虽说能天南地北地飞来飞去,可她却从来没有感受到旅游的乐趣。就单说家门口的景点吧,青城山、峨眉山、乐山、四姑娘山等等,不知去过多少次,可她只盯着采访对象,从来就没有闲情逸致去看看身边的风景。今天,她来到素有“青城天下幽”美誉的青城山散散心。 “青城山本来就幽静,再到更加幽静的后山,岂不是幽静中的幽静。幽静得有些落寞。落寞得只有神仙和你交谈。” 想到此处,她对自己苦笑了一下。 她时而低头行走,时而抬头远眺。很多心事想甩也甩不掉。 “那次飞机为什么会失事?张新宇为什么事先就知道?他为什么只告诉了我?……这个问题有点怪。”她自问自答,“对你有好感呗。”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有点发烧,“索性厚颜无耻地想下去。”她劝自己,“说不定是他喜欢我,爱上我了。他多么有风度啊。真是男人中的男人!”联想到刚才“幽静中的幽静”,她忍不住“扑哧”一笑。 “可他总给人神秘莫测的感觉。他究竟神秘在哪里呢?自从对他上心以后,他家的祖宗八代都调查过了。谁让我是记者呢?没有任何悬念。熟记于心。随时可以背出来。 “张新宇,男。汉族。1975年10月28日出生。祖籍成都。自贡人士。1998年北大考古系毕业。后因成绩优异被公派到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留学进修,师从著名学者舟策纵教授。2002年获该校东方人类学博士学位。2005年回蓉进入省考古研究局。历任该局第一研究所所长、副局长、局长兼党组书记。家有父母,一兄一妹。未婚……” 想到这里,她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位可是雨霏霏小姐?” 雨霏霏正想得出神,忽然传来一句空灵飘缈的声音,真好似天外仙问。 雨霏霏转过身,却不见任何人影。眼前深谷悬崖,远处层峦叠翠。 “你是谁?你在哪里?” “怎么?几日不见,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雨霏霏循声望去,一个身影站在头顶悬崖上。难怪刚才没看见他。 她手搭凉棚,定睛细看。是张新宇。 “你怎么来了?”雨霏霏既吃惊又兴奋。 张新宇双臂轻舒,纵身一跃,西服向上展开。他象一只雄鹰稳稳地落在雨霏霏的面前,“埃克塞斯”香水味随风沁入她的心扉。 雨霏霏感到一阵眩晕——悬崖足有六七米高。 “你——”她说不出话来。 张新宇将西服最下面一颗钮扣系好:“我是来寻幽探胜的。” 雨霏霏迎上前去:“西服很好。但我从来没见过穿着西服寻幽探胜的人。” “是的。只有张某这么做。从不管在什么场合。”张新宇回答她。 两人边说边行,漫无目的。不一会,就见到一堵十几米高的悬崖。 雨霏霏发现悬崖峭壁裸露的山石里满是贝壳、螺壳。再看看脚下那一片较平坦的山谷,也密密麻麻地堆积了同样的贝壳和螺壳。两人走了一百多米远,还是如此。显然,这不是人为的,而是山体中天然形成的。她抬起头,问张新宇:“这么高的山上,哪来这么多的贝壳呢?” “嗯,让我想想。”张新宇兴致很高,“估计不会是这一两年形成的。”他故作正经地说。 “又耍贫嘴。”雨霏霏娇嗔道。 “大约是在千百万年前,或更久远,这里可能是一片海洋或一条大河。冰川后期,数量庞大的贝类动物蚁集于此。造山运动中,青城山从成都平原慢慢隆起,形成今天我们所见的情形。准确答案,容我查资料后再认真回复。” “说了等于没说。”雨霏霏批道。 “可以肯定的是:一、在很久以前,这里没有青城山;二、这些贝壳比青城山还要年长。三……”他思考了一下,“三、面对此情此景,你不觉得震撼吗?” 雨霏霏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张新宇继续一本正经地说: “看到此情此景,我倒想起了那条著名的电视广告——就是国窖1573那个。”他清了清嗓子,模仿那位播音员深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你能看到的历史,131年;你能听到的历史,169年;你能品味的历史,435年。国窖1573——”他乘兴加了一句,“你能抚摸感受到的历史,青城贝壳——千百万年。” 雨霏霏再也克制不住了,她挥起粉拳朝张新宇抡去。张新宇抬起手,轻柔地招架住她。他触摸到了雨霏霏绵软的手,他感到眼睛里血压上升。他努力控制住自己。雨霏霏在接触到张新宇手掌的一刹那间,她也强烈感受到了他炽热的体温和蚀魂的男性气息。她无法自持,象清风一样扑进张新宇宽阔的胸膛。 张新宇用手稳住雨霏霏柔柔的肩膀,轻轻地拍着,象是体贴,又象是安慰…… 青城后山“静弈亭”。 沈勇背倚着亭柱站立。孙林坐在石凳上。在他面前,是一张石桌。石桌上刻着棋盘,“楚河汉界”字样模糊不清。棋盘上没有一个棋子。 一只白鹭从东面飞来,落在亭子对面的桉树枝上,长长的翅膀扑楞了几下,似乎在平衡身体。沈勇一见,似有触动,后脊背离开亭柱,向前走了两步。白鹭刚刚站稳,一见亭子里的动静,急急地向西飞去。 孙林掏出香烟,抽出一支衔在嘴里。刚刚按下打火机,就听见亭子前方传来他既熟悉又厌恶的声音: “还是你来的早啊。” 孙林抬头一看,果然是贾建。贾建身边,还有一个体格粗壮的人和他一齐向亭子走来。孙林心中不由一凛。沈勇也动了一下身子。 贾建快要走到孙林面前的时候,环视了一下亭子的四周,说道:“孙局长,你可真会挑地方啊,把我约到这个地方来。” “你不是摆大老板的架子吗,不愿到我办公室谈吗?”孙林说。 “你不也是一样。好象我的办公室有什么机关?你也太小心了。”贾建回敬道。 “跟你打交道,还是小心一点好。” 贾建跨进亭子,低头一看:“哟,还有象棋。就是没有棋子。你带了吗?”他坐在孙林对面的石凳上,抬着头,带着捉弄的表情问孙林。那个人紧贴在他身边站着。 “谁和你下象棋?事情谈好了,到‘喜来登’去下。就看你想不想去了。”说着,眼睛把贾建身边的那个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勇也仔细观察着那个人。 “哦。既然你们都对他感兴趣,我就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呢,虽不是什么特种部队出来的,但也不是一只软柿子。提起他朱平头,凡是在西区混的,黑道白道,红脸白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从石凳上站起来。他觉得坐在石凳上说这些效果不好,“你们坐机关的不一定知道他。社会上提起朱平头,谁不胆战心惊?那一方的小孩哭闹,大人一说朱平头来了,小孩马上就不敢哭了。” 平头听到这里,神气地侧伸了一下脖子。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孙林问道。 “没什么意思。哦,我差点忘了说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他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就是不怕死。而且手下兄弟多。听说前一阵子青龙场出租屋斗殴案了吗?” 沈勇一听,心中一紧。 “捅死一个人。警方定性,黑吃黑,火并。哼,这不,我刚刚把他保出来。现在是我的司机兼助手。我们公司的发展正需要这样的人。”说着,拍拍平头的肩膀。 沈勇闻言,恨不能上前一拳送他上西天:“原来,白哥是被他害死的。这个狗日的!”他在心里骂道。 孙林说:“你能力大,公安局是你家开的。” “你错了。我保他出来是按照法律手续来办的。” “少废话。东西带来了吗?”孙林问。 “不就是那张纸条吗?着什么急?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我告诉你,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把我们的事做一个了断。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别婆婆妈妈地缠着对方。”孙林说。 “你是说,一千万的增项审批通过了?”贾建满怀期待地望着孙林。 “增项部分只通过了五百多万。你把条子还给我,我把结算单给你。” “什么?只有五百万?孙局长,你可太不讲信用了。我们说好了是一千万的呀。” “你的心也太黑了。我再跟你说一遍,这是最后的审定数字,多一分钱也不可能了。” “孙局长,那我也实话告诉你。你的欠条,我今天也带过来了。我以为你把一千万都通过了。你拦腰砍去了一半,这个欠条现在还不能给你。” “你他妈的太不是东西了。不费放屁的力气,就白拿了二百万,你还不知足?老子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一分钱也没有得到。你还不把欠条还给我,你还是人吗?”孙林忿忿地骂道。 “哈哈哈。”贾建仰头大笑,“孙局长啊,这可怨不得我啊。谁让你‘潇洒走一回’呢?谁又让你找到我了呢?我那三百万放在银行,银行不给我利息啊?!” “二百万还不够付你的利息啊?” “账可不能这么算。孙局长。就算你把一千万全给了我,我也要拿出一部分给工程监理方啊。” “我没心情听你废话。现在就是你把条子给我,我把单子给你。”孙林下了最后通牒。 “这么说,我白忙了?你从此脱钩了?没这个好事!”贾建说着,朝平头呶了一下嘴,“我们走!” “哪里走?”孙林喊了一声。沈勇立即上前扳住贾建的肩膀。 “怎么?要动手啊。小朱!上!”贾建也喊起来。 平头气势汹汹,象一头壮实的野猪,挥舞着双拳向沈勇打来。 沈勇侧身一让,平头急收住步子,一个饿虎回头,继续朝沈勇猛扑过来。沈勇左挪右闪,寻找对方的空档。他斜出一记勾拳,正擦着平头的鼻梁骨。平头后退一步。沈勇趁他立脚未稳,遂龙行疾步,顿时脚下尘烟弥漫。近至平头身前,抬起双腿,凌空跃起,以霹雳之势,一脚踹向平头的胫骨,一脚飞向他的下巴。平头连连踉跄。沈勇痛追穷寇。他一脚迅猛地插在平头后退的脚跟上,一掌对准他的胸部开山一震。平头轰然倒地。沈勇以泰山压顶之势,骑在平头身上,连扇了他几个耳光,边扇边说:“叫你害死我白哥!叫你害死我白哥!……” 孙林得意地哈哈大笑:“一个地痞流氓,敢跟特种部队出来的较量,这不找死吗?”旋即冷下脸说道:“贾总啊,把我的条子还给我吧?” 贾建尴尬万分。 平头脸贴地面,嘴含尘土。 “再不给,连你贾总也不能体面地回去。”孙林支楞着腮帮子说。 贾建恨恨地盯着地上的平头,牙齿咬得“咯吱”直响。 平头羞愧难当。他猛地掀倒沈勇,一骨碌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夹克内胸口衣兜掏出一把乌黑的手枪,对准了沈勇。 沈勇、孙林大吃一惊。接连后退了两步。 平头擦了一下脸上的鲜血,朝地上猛啐了一口,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点着两人。 “锤子!老子要你龟儿子上西天!!”平头咬着牙齿蹦出几个字。 贾建奸笑起来:“怎么样,我没吓唬你们吧。我说他胆子大,你们偏不信,偏要找死。活该!”停了一会,他又说道,“特种部队的又怎样?枪要比拳头有用吧?不猖狂了吧?”说完,就狞笑着走上前,恶狠狠地揪住了孙林的衣领。 贾建上前靠近孙林的刹那间,挡住了平头的视线。沈勇乘此时机,猛然疾步上前,欲去夺枪。平头立即反应过来,对准沈勇就是一枪。 沈勇连忙捂住胳膊,疼得呲牙咧嘴。孙林见情况不妙,也使出半拉子功夫,一拳打倒贾建,拔腿就跑。 “砰!”平头照着孙林的腿部就是一枪。孙林应声倒地。 沈勇忍着巨痛,一个豹子猎食扑向平头…… “砰!”又是一声枪响…… 当张新宇和雨霏霏赏完一丛丛秋菊时,他看到一块石头躺在路旁。石头上刻着三个字:“静弈亭”,并有一个箭头指着前方。 他扭过头对雨霏霏说:“走。且去看看是如何的‘静’?又是怎么个‘弈’法?” 他们从林间小路穿过一个小山坡后,雨霏霏就指着前面说: “看,亭子在那里。” 张新宇一看,一个尖顶飞檐的亭子座落在前面稍稍开阔的场坝上。亭子背后,山体连绵,植被深翠。 “走。”张新宇拉着雨霏霏的手拾阶而行。刚走了几步,就听前面传来一声枪响。两个人吃了一惊。驻足相视后,又以更快的脚步向前跑去。 又是两声枪响。 “是从亭子那边传出来的。”雨霏霏判断。 张新宇抬眼望去,亭子里有几个人影在动。 “快去看看!” 两人向那边奔去。 张新宇奔到亭前,他看到孙林和沈勇斜坐在地上,一个捂着小腿,一个捂着胳膊,手上满是血。贾建站在亭子外。另一个不认识的人正握着手枪来回移动枪口。 “干什么?”张新宇喝问道。 “啊?”贾建很诧异,“他怎么也来了?”随即镇定下来,说,“一把手也过来了。事情既然到了这种地步,我就不遮不盖了。一千万的增项都给我,我出钱给他们养伤,这事就了结了;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出得了后山。”贾建摊牌。 “你为什么要开枪?”张新宇指着孙林和沈勇质问平头。 “那你问问你的手下。”贾建接上话说。 张新宇看看两人。 两人低头不语。 雨霏霏掏出手机。 “不许动!不准打电话!再打我就开枪了!”平头举着枪叫道。 张新宇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不由得怒发冲冠——他何曾受过这种对待。“猪狗!放下你的枪!快!”他咆哮着。 平头握枪的手在颤抖。他不知道是该开枪还是该放下手枪。 “你现在放下枪,还来得及。”张新宇说。 “不能放!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贾建醒悟过来。他看到张新宇的态度,已经不抱一千万的幻想了。 张新宇趁着平头犹豫的瞬间,冲上前去,飞起一脚。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张新宇的腿好象突然延长了好几倍。脚尖刺中平头的手腕。动作之快,平头根本无法作出反应。他在仓皇中抠动扳机。子弹飞向空中,手枪在空中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后掉落在地上。 平头大吃一惊!他真的没有退路了!他要做最后的一搏。他“唰”的从后腰抽出那把折刀,手在空中使劲一甩,“啪”的一声,折刀弹出刀锋,闪着寒光。 “新宇!”雨霏霏忍不住惊叫一声。 “局长!小心!”沈勇也提醒他。 平头挥舞利刃,疾步摇摆,如毒蛇吐信一般。在快要贴近张新宇的刹那间,刀锋向张新宇的脸上飘忽而去…… 就在刀尖贴近面颊的一瞬间,张新宇的右手如铁钳迅速卡住平头的手腕——危险的时间把握!!似乎再迟0.0001秒,刀尖就会刺中面部。 雨霏霏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新宇左手迅速震击平头的肘部。“喀嚓”,肘关节发出如干柴劈裂般的声音。平头惨叫一声,折刀掉落在地。 正如贾建所说,平头狠辣异常。一般而言,歹徒在这种情况下就已失去战斗的能力和意志。但平头紧咬牙关,暗蓄一口丹田气,不顾被张新宇抓住的那只折断的右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腿击向张新宇的胯下。 张新宇怒不可遏,一个龙翻,跃过平头的头顶,身体倒立空中。同时一只手拉扯他的断臂,另一只手如千斤巨石般砸向平头的头部。 只听平头一声哀嚎,顿时血流如注,委身在地。 张新宇从空中轻盈落地,如凌波微步。 贾建大惊失色。他用发抖的声音说道:“好啊,局长杀人了……局长杀人了……”边说边拔腿要走。 “你往哪里走?一千万增项的事你还没有说清楚呢!还有,这里的事还要你做证明!”说着拦住他。 贾建并不理会,继续要走。 孙林忍着巨痛。他不能让贾建带走他的欠条!在贾建快要靠近他的时候,他猛地伸手用力拖住贾建的腿。贾建一不留神,被绊倒在地,跌出五六米外。 他的额头几乎碰到了地上的那把手枪。 他眼珠一转,心一横。他快速捡起手枪,如鳄鱼打挺般站起来。他用双手端住手枪,紧张地巡视了一下面前的四个人。突然,他一步上前,用枪口抵着瘫在地上的孙林,疯狂地嚎叫:“把增项结算单给我!快!要不打死你!” 孙林也嚎叫道:“你也把欠条给我!” “你先拿!要不送你上西天!” 孙林把手伸向内兜…… 枪口下,孙林闻到了令人窒息的死亡气味。 “他给你的单子没有用!”张新宇冷峻地说,“我是一把手。你跟我要增项单吧。”边说边向贾建走去。贾建忙将枪口对准他。 “最多还有一颗子弹。也就是说,你只有最后一个机会了!”张新宇平静地说。 “你怎么知道只有一颗子弹?你吓唬谁?”贾建脑门上的汗珠沾住了耷拉下来的乱发。 “这是7.62毫米54式手枪。一匣五发。” 贾建一听,面如土色。 张新宇无畏地向他逼近。 孙林、沈勇惊得张大了嘴巴。 雨霏霏用双手蒙住了眼睛。 贾建露出了绝望而凶狠的眼神。 他的右食指猛地收缩。 “砰!”一群麻雀四散惊飞。 张新宇腾空而起,西服象鹰翅一样展开。几个人一齐抬头仰望。雄鹰伸出他锐利的爪钩,象拎一只南瓜般拎起贾建。张新宇稳稳地落地,把贾建拖倒在地,然后提起来,在空中急速旋转了两圈。一松手,贾建在离心力的作用下,砸向数米高的悬崖峭壁。贾建惨叫一声,然后象泥酱一样从峭壁上坍塌下来…… 张新宇从容不迫地系好西服最下边的那颗钮扣。 三个人目瞪口呆。 “我们走!”张新宇拉着雨霏霏的手说。 “张局!”孙林捂住伤口喊了一声。 “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和警方解释吧。”张新宇回了一下头,又转身要走。 “我们现在走,恐怕不太妥当吧?”雨霏霏提醒张新宇。 “不。只能这样。”张新宇果断地说。 “为什么?我们一走,事情就没法说清了。”雨霏霏疑惑不解。 “那两件凶器,手枪和匕首,上面只有他们两个凶手的指纹,这就能给警方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 “霏霏!”张新宇用深切的语调说,“我明白你的担心。可如果我留在这里,对警方说,是我赤手空拳打死了两个身体强壮手持手枪和匕首的壮汉而且把其中一个近一百公斤的人高高举起再旋转两圈然后象玩泥巴一样把他甩向十米高的悬崖峭壁上——”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史上最超长的句子,然后反问,“谁会相信呢?警方会相信吗?你会相信吗?” “是啊。我也正想问你这个事呢。”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我们呆在这里反而会误了你我的大事。” “什么大事?” “走!”张新宇再次拉起雨霏霏的手,“我没有时间了!”他看了一下手表,表盘上“SG”在闪耀。“还有一个半小时。再呆在这里就走不了了!一旦接受调查,没有几天折腾,你能过上自在的日子吗?”他再也不管雨霏霏的困惑,撇下孙林沈勇,携着她的左手狂奔了几百米远,然后上了停在树荫下的车里。 “我们现在去哪里?” “兑现我的诺言!解开你的谜团!我相信,ABC、BBC、CNN、《tIMES》、《tIMES》都会引用你的独家报道!” <hr /> 注释: 57.巅峰之战 张新宇把车子停在“天勤楼”前。随后就领着雨霏霏进了电梯。 电梯向十九层跃升。 出了电梯,只见一个年轻人扛着摄像机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前。 “张局长,您好。”那人满脸笑容地问候道。 “嗯。有效率。”张新宇一边说,一边按了一下指纹锁。门徐徐打开。 原来小万得到雨霏霏的电话通知后,迅速驱车赶到。 张新宇进了办公室,未及坐下,就抓起电话: “小高,你立即通知史汉秋、叶琬,叫他们马上到我办公室!我有重要事情!”他舒缓了一下语气,柔和地说道,“你也一块参加吧。” “天问楼”四楼。史汉秋的办公室。 叶琬正坐在史汉秋的座位上发电子邮件。 史汉秋站在一边,有点兴奋地说:“前天阴阳玉环完璧归赵,接着我们的论文又要发表了。真是双喜临门啊。” 叶琬却不搭腔,她只顾盯着屏幕,面色沉郁,似有满腔的离愁别绪。 她的纤纤玉指在飞快地敲击键盘。 发件人:四川省考古研究局第一研究所 主题:《龙泉遗址对古蜀文明的新诠释》 叶琬抬起手腕,慢慢落下最后的一击。 “邮件发送成功。” 两人相视一笑。 电话响了。 张新宇办公室。 小万在忙着支起摄像机,架补光灯。 史汉秋、叶琬、小高陆续来到。 “你们都坐吧。”张新宇说。 三人慢慢坐到沙发上。他们看着忙碌的小万和雨霏霏,然后不解地互相对望着。 还是史汉秋按捺不住地问道:“张局长,出了什么事?” 张新宇浅笑了一下:“没出什么事。我答应雨霏霏小姐,让她独家采访一下我的……事情,龙泉遗址的事情,还有其他很重要的事情……”停了一下,他用少有的充满感情的语调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共事了一年多了,马上就要……” “张局长,不对吧?我认识你就已经五年了。”史汉秋忍不住纠正他。 “汉秋,你说得也不错。从我来说,也讲得不错。你听我慢慢说。你马上就会明白。我就要离开你们了。就在今天。不!就在现在!”他看着手表说道,“还有四十五分钟。所以请你们来,向你们道别。同时,我知道,在我们共事的这段时间,你们很支持我的工作。我要向你们表示感谢。还有,雨霏霏小姐有很多疑问要问我。我想,这些问题或许也是你们很关心的。”他把西服衣襟掖了掖,“我看还是雨霏霏小姐先来提问吧。” 史汉秋、叶琬、小高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雨霏霏好象已经有些预感。前一阵子她总是急于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可现在,当张新宇请她提问的时候,她却不知从何问起。 还是史汉秋打破了沉默:“张局长,你要调动到哪个部门?” “不是调动,而是回去。要说清回到哪里,我还得先谈谈龙泉遗址。”张新宇侧过头看了一眼掩映在铁杉叶后的青铜纵目人仿品雕像,认真地说道,“龙泉遗址二号石棺的木乃伊是古蜀国的第一祭师鱼凫,三号石棺的木乃伊是古蜀国的开国之王——蚕虫!” “这——”史汉秋欲言又止。三号石棺里的木乃伊是蚕虫,自己在新闻发布会上已经谈过,但那具身首分离的二号木乃伊,怎见得就是鱼凫呢?而且是什么祭师鱼凫!再说了,自己在会上介绍的,也只是学术探讨,而听张局的口气,他好象亲眼所见。 “汉秋在新闻发布会上引用李白的诗是非常合适的。李白所写诗句决非空穴来风。蚕虫和鱼凫在古蜀国正式成立之前,都是从事祭祀活动的巫祭之师。在史前时期,由于人类对神秘自然现象的无知和恐惧,祭祀祈祷成为重要的精神活动和社会活动,巫祭之师在人们的心目中是可与天沟通、与神沟通的半神半凡的人,地位很崇高。久而久之,这类人就成了部落其它事务的管理者。在古蜀国即将成立之时,祭祀者的身份逐渐演变为部落首领的身份。在争夺王位的激烈角逐中,鱼凫渐渐处于劣势;而蚕虫凭借其勇力和智慧,成功登顶王位……” 几个人对张新宇的这番话并不觉得很新鲜,但对他的语气和神情困惑不已。他们使劲地眨着眼睛。 “你们可能不信。但这的确是我……我的高祖亲眼所见。”张新宇声音低沉地说。 “啊?”沙发上几个人发出了惊呼。小万也惊讶得抬起了头。 所有的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必惊讶。有那段史前影像资料为证。”张新宇平静地说。 “什么?”几个人仍不敢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 “那时候就有影像资料?在哪里?!”史汉秋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日记,马上急切地追问道。 “你们马上就会看到。” 几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霏霏!”张新宇好象沉浸在一种别样的情绪中,这种情绪让他不断地改变对雨霏霏的称谓,“你还记得新闻发布会上,我曾经对你说,‘他当时躺进这个棺材的时候,我不在现场’这句话吗?这句话看似我的调侃、耍酷,其实是我无意中透露出的一些真实信息。” 雨霏霏好象已经猜出了一些,她怯怯地问道:“你是……” “我是——幽浮。”他一字一顿地说。 “啊——”听者一起发出恐惧的惊呼。叶琬和小高从沙发上弹立起来。 “你们不用害怕。汉语真是一个有魅力的语言。中国人给我们起了这样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名字。而这个名字既准确概括了我们的特征,又和UFO的发音是如此吻合。不错,我——来自——UFO。”张新宇再次重申。 五个人面孔僵直,身体已不能动弹。 “通过‘幽浮’这两个字可以看出,”张新宇有些感叹地说,“方块汉字是如此令人着迷。那些主张丢弃方块字采用字母语言的方案,岂止是可惜,简直是罪过。余光中先生说过,中文系是第二国防军……”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而听的人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们哪里有心情听他上语言课! 张新宇显然意识到了这些。他停了一下,慢慢呷了一口茶。史汉秋等人也一齐舔了一下嘴唇,好象他们比张新宇还要焦渴。 “我来自银河系半人马座。那里有太阳的比邻星——阿尔法(α)恒星群。其中一颗恒星,地球人把她命名为A恒星,我就来自A恒星的行星----‘蔓丽’!我就是你们所说的外星人!” 小高惊得后退了两步,跌坐进沙发;史汉秋、叶琬明显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只是好象无力站起;雨霏霏因她的预感和担心得到印证,显得极度失望和沮丧,她的身体反而在沙发里塌陷得更深了。 “我和你们相处了一年多了,马上就要离开地球,回到‘蔓丽’——我可爱的家。认识你们真是很高兴。今天,我要把你们所有的疑惑都逐一解开。” 残酷的时间好象凝滞了。 良久,史汉秋突然醒悟过来。他好象戳穿了西洋把戏一样,“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以少有的既兴奋又得意的语调笑着对张新宇说:“张局长,别开玩笑了。什么外星人!你不能这么把我们当弱智对待!我到你家里都去过十来次了。你家里人我都认识。去年你过生日,我们几个,叶琬也去的吧?”他把脸转向叶琬,要叶琬证实,“我们几个去祝贺,你把礼品都退给了我们,我们几个白吃了一顿大餐。阿姨还把你小时候的照片拿给我们看。那照片上,你还挂着鼻涕、吮着手指呢。”说到这里,史汉秋好象又看见了那张照片,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绕到办公桌一侧,象好朋友一样拍了拍张新宇的肩膀。——你既然跟我们开这么大的玩笑,我当然可以亲密地拍拍你的肩膀,管你什么局长不局长的。 叶琬、小高恍然大悟,也轻松地大笑起来。 雨霏霏象做了一场梦,神态懵懂。现在梦醒了。“是啊,自己把他的祖宗八代都调查过了。他的那点身世被我翻了个底朝天。从没有什么半人马座、‘蔓丽’的勾当。险些上了这家伙的当!”她差点庆幸得拍起手来。“噩梦醒来是多么幸福啊。” 会客厅一时洋溢着乱糟糟的喜庆气氛。 “汉秋——”张新宇伤感而无奈地说,“我真不忍心告诉你们事实真相。但——我没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我是外星人。嗳,”他好象努力想表达清楚,“张新宇是我的载体。我是赋形人。通俗地讲,我是——灵魂附体!” “啊!!!”五个人又一起跌入恐惧的深渊。 “不用害怕。我们蔓丽人早就掌握了隐身术和附体术。也就是说,张新宇的躯体还是张新宇的。但自从我附体后,他的部分意识、思想被我暂时取代了——放心,我会还你们一个跟原来一模一样毫发无伤的张新宇。” 五个人惊呆得不知置身何处。 史汉秋结结巴巴地问:“张局长,你是何时……何时附体张局长的?” 没有一个人觉得史汉秋的话滑稽可笑。 “你们还记得新大楼启用典礼吗?就是在那一天。”他把目光投向小高,“谢谢你,小高。在那一刻,是你搀扶了我一把。我一直记得。非常感谢你!” 他们终于想起了典礼上张新宇在短暂的踉跄后,后来又超常发挥的脱稿演讲。 “就在那一天,你们所说的飞碟或UFO把我送到了成都上空。张新宇作了一个开场白后,我附身了……从那时起,张新宇的手腕上多了这块手表。”他伸出手腕,手表闪烁着酷锐的光芒。两个大写字母“SG”熠熠生辉。 小高喃喃自语:“是的。以前张局……是没有这块手表。” “这既是一块手表,也是一块每毫秒能计算千万亿次的超级微型处理器。它的主要功能是把赋形人的意识输入载体,同时也是我和我故乡……同胞的通讯联络设备。”他似有隐情地停顿了一下,“这上面的‘SG’是‘SUNGOD’的缩写,太阳神的意思。‘SUNGOD’是我的名字‘斯琳伽德’的英文音译……”他看了一下手表,“还有二十分钟,他们就会把我接走……” 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雨霏霏有些失魂落魄。她强打起精神,问道:“张局长,”接着改口,语调颤抖,“新宇,你为什么到地球来?又为什么现在就要走?” 张新宇听到这话,脸上重现出往日坚毅的神采:“我是有使命的!现在,我的使命马上就要完成了!” 58.惊天使命 “什么使命?” 史汉秋等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整整4500年前,我的先辈目睹了古蜀国成立那一伟大时刻,也目睹了活人祭天和奋勇复仇的悲惨壮烈。可以理解的是,在蒙昧时代,文明的曙光尚未照耀地球,人们为了个体和族群的生存发展,上演了一幕幕勇敢、悲壮、野蛮、血腥的生存竞争史。时光流逝,薪火相传。人类的勇敢善良与智慧文明传承至今。同时,人类从初始阶段就携有的残暴、血腥、贪婪等等丑恶的动物性因子也延续至今。活祭、殉葬、屠杀以及诸如此类令人发指的罪恶行径在人们的记忆中并不遥远。人类何时才能摆脱这样的梦魇?何时才能成为真正的——人类?——人之类! “而在数十万年以前,蔓丽人就进入了一个科技发达、社会昌盛的时期。时到今日,蔓丽的文明已经超出了地球人的想象。只要一点就可以说明,蔓丽距离地球五光年之遥,但对蔓丽人来说,只是咫尺之间!没有高度的文明,怎么能自由穿梭往返于两星之间?!” 雨霏霏、史汉秋等人完全象聆听上帝的声音那样虔诚与肃穆。 张新宇站起来,扣上西服最下面的那颗钮扣,继续说道: “蔓丽人始终关注着地球上的一切。这也是为什么地球上频频报道UFO神秘踪影的原因。而象我这样的赋形人,在地球上共有三千多人。” “啊!”几个人张着嘴互相对望,好象在辨认谁是蔓丽的赋形人。 “这些人在全球的很多强势部门,包括国际组织、政府部门、金融部门、军事部门、情报部门以及大型企业等等都有我们赋形人的存在。比如,白宫、五角大楼、联合国、美联储、华尔街、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克里姆林宫、欧盟、北约、摩萨德、欧佩克、微软……”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低沉的男中音缓缓地说下去,“还有——NASA——美国航空航天局,以及中国的高级决策部门和特大型国企都有我们赋形人在隐身活动。而我——只是其中之一……” “啊!!”大家惊呼起来。 “你……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史汉秋终于理性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眼光却是那么的陌生。 “你们不必恐慌。我们这么做没有任何敌意。想想看,如果我们想那么做,可以把地球毁灭N次;如果我们想控制地球,也只是朝夕之间的事情,根本不必费那么大的周折。” “那又是为什么呢?”雨霏霏问道。 “我们这么做,只是想潜移默化地起一个引导作用,一个良好的引导作用。同时控制一些重大事件往良好的方向发展,把那些可能引发灾难或毁灭的思维和实践消弭在无形之中。” 听到这里,雨霏霏想到了那个一直悬挂在心里疑问。 “那,那次飞机失事,你为什么不阻止它,引导它……” 史汉秋、叶琬、小高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张新宇似乎不理会雨霏霏的提问,他离开办公桌,往会客厅中央走了两步。沙发上的人恐惧地把头往后仰去。张新宇站在铁杉前面,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那个青铜雕像。他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 “有人类,就有善与恶,就有强与弱,直到今天。正义有时是有力量的,有时是无力的。这时候,就需要有一种力量来平衡。宇宙中就有这种力量。而这种能量是宇宙法则的体现,但却被不明究里的地球人类命名为——‘诅咒’。”他慢慢地侧转过身体,目光凝视着“天问楼”,继续说道,“而那次飞机失事,是被我们在座的所有的人都熟悉的一件器物诅咒失事的!那件器物正是这种能量的载体。此时,她正安静地躺在‘天问楼’一楼的整理大厅里。她就是——阴阳玉环!” “啊!!”听者再次发出惊呼。 “强者是不能为所欲为无所顾忌的。当强者忽视弱者存在的时候,强者本身也是不安全的;而当强恶肆虐善弱的时候,强恶是注定要遭到宇宙法则的惩罚!”说完,他握起拳头,用力划过胸前。 “而我,能改变这宇宙的法则吗?!”他扭头面向雨霏霏,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反问她。 沉默。凝重的沉默。 “那——你为什么只告诉了我。”雨霏霏明知故问。她要亲耳听到张新宇说出那个原因方才死心。 “霏霏!”张新宇深情地说,“因为……” 他嗫嚅道,“我……”他的眼眸隐隐泛着泪光。他别过头去,望着窗外的天空,低低地说道,“因为……我要回去了。” 雨霏霏和叶琬垂下头抽泣起来。 摄像机在盯着张新宇的脸。巨大的立式空调发出“嘶嘶”的声音,出风口的橘红色示风绸带在猎猎飘舞。墙上的挂钟“嘀嗒”作响。 “还有八分钟。我就要走了。”张新宇暗然低语。 “你的使命究竟是什么?”史汉秋心情复杂地小心问道。 “阴阳玉环!”张新宇简洁地回答。 “阴阳玉环?” “对!”张新宇仰起头,他的内心翻滚着汹涌的波涛,“在4500年前的那一刻,我的高祖阿姆斯伽林履行了蔓丽交给他的光荣使命。他将宇宙中存在的一种意志能量注入了阴阳玉环。从此,玉环深埋大地,它成了弱者最后的武器——每一个弱者都值得保护!而4500年来无数个正义的咒语都一一灵验,其原因就是这对阴阳玉环释放了她的意志能量!” “啊——”不约而同的声音。 “假如……假如有人用它来作恶……诅咒……”叶琬怯怯的声音满含担忧。 “诅咒是一个合法的意念!罪恶的毒誓不能叫做诅咒!恶人们没有诅咒的资格。所以,任何罪恶的念头都得不到玉环的响应!” 张新宇停顿了一下,摊开双手: “然而,阴阳玉环中的诅咒能量终有用完的一天。受当时科技水平限制,我的高祖只能将一百万‘蔓当量’的能量注入玉环。白若飞将能量喷薄而发,对准了hL3586次空迈A950型的贵宾舱。至此,玉环中的能量几欲殆尽。而被诅咒的人一旦触及玉环,能量效应就被抵消。以至于在关键时刻,白若飞都不能靠它挽救自己。”张新宇唏嘘感叹。 “现在,我要将玉环带走,给她重新注入高达数亿‘蔓当量’的能量。”张新宇神光焕发,“并给她设定更加符合宇宙法则的功能,使善弱得到庇佑,正义更有力量,罪恶必遭惩罚……” 在激情的巅峰,张新宇铿锵结语:“我要让这样的玉环重新深埋大地,去履行宇宙的意志!” 几个人终于回过神来。 张新宇慢慢地走近沙发前,向呆若木鸡的几个人伸出他宽厚的手掌。 “再见了。”他有点哽咽。 沙发上的人没有灵魂般地站立起来。 他和他们一一握手。 雨霏霏伸出双手,但没有去握张新宇的手,而是慢慢伸向张新宇的后背…… 张新宇郑重地抚住雨霏霏的肩膀。他轻轻地说: “霏霏。我……” “吱——”“SG”发出纤细的蜂鸣,并开始闪烁起红色的光剑。 “时间到了!还有一分钟!”张新宇猛地松开双手,脸上顿时布满了恐慌和无措。 他孤独地面向眼前熟悉的人们。 他的眼睛里慢慢投射出紫色的光柱。 眼前的人们恐惧地后退着。 “汉秋,霏霏,小叶,小高,”张新宇面带悲伤,一一点头致意。紫色的光柱在摇曳。“你们用如此陌生而冰冷的眼光看着我,我感到很难受。不要这样!不要!”他手掌向下,在身前向两边撇去。他的眼睛已经潮湿。 雨霏霏和叶琬低头啜泣起来。 “不要把我看成一个幽浮!不要!”张新宇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感情的堤坝。他举着双拳,仰起那伟岸的头颅。紫色的眼光射向半空。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那道紫光在移动。 张新宇狂躁不安地在会客厅里来回地走动,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叫道,“我真的那么令人恐惧吗?你们真的那么害怕我吗?你们希望我赶紧离开吗?这是为什么?不!不!”他边叫边转着圈子。当他转到纵目人青铜雕像前的时候,他突然站住,瞪大眼睛与那双纵目对峙着,紫色的光柱好象要灼透沉默的雕像。只片刻工夫,他紧握右拳,胳膊肘用力向后一挫,然后以炮弹出膛般的速度向铜像狠狠地砸去。 拳头在那双纵目上砸出耀眼的火星。紧接着“咣当——”一声巨响,铜像向后一仰,铿然倒地。铁杉叶徐徐飘落。 几个人全都惊呆了。 张新宇疯狂地喊道:“你们都给我听着!听着!我!张新宇!斯琳伽德!不仅仅是一个蔓丽人!不!绝不!我——”他用惊天动地的声音吼道,“我!还是鱼凫的子孙!鱼凫的子孙!!鱼凫的子孙……” 山呼海啸般地声音在客厅回响,震荡着每个人的耳膜。 声音还在回响。 张新宇迅速奔到办公桌前坐下。 他疯狂地点击鼠标。 “SG”手表里的蜂鸣越来越急促。 表盘上的光剑闪烁得越来越刺眼…… 突然,他神色大变。 他用左手死死地按住“SG”手表。 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扭曲。 眼里的紫光越来越暗淡。 他用凄婉无力的眼神望着面前模糊的人影。 他的目光释放出最后的留恋…… 瞬息之后,他慢慢地合上双眼,颓然伏案…… 五个人恐惧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 突然,他们看见一个轻盈的身影从张新宇的后背上逸出,并倏忽飘过…… 几秒钟后,张新宇抬起头来,惺忪茫然地看着大家。他用左手轻轻按摩了一下右手腕,好象手腕有点麻木。 他们都注意到,他的手腕上那块有着迷人光泽的“SG”手表不见了。 “汉秋,今天刚搬进新楼,你们就把办公室的陈设、办公用品都置办齐了。工作效率很高呀。”张新宇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办公室,对眼前的几个属下高兴地说。 史汉秋、叶琬、小高相互望了一下。 “这两位是……”张新宇指着雨霏霏和小万,不解地问道。 史汉秋和叶琬好象同时想起了什么。 “走!快去看看玉环。”两人没有理会张新宇的困惑,而是拉着手旋风般冲出局长办公室。 “喂!你们怎么了?”张新宇对着消失的史汉秋和叶琬大声喊道。随后收回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雨霏霏。 雨霏霏也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张新宇。她竭力想在他脸上找到她熟悉的记忆。然而,张新宇的神情是那么地陌生而遥远,仿佛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他的面部轮廓越来越模糊——泪水溢满了雨霏霏的眼眶。 她一扭头,逃也似地奔离了办公室。 小高也跟着雨霏霏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张新宇电脑中播放的谭维维的歌曲《我忘了说》。配器中电吉它和电贝司迷离的混响仿佛使人置身于电影场景中: <hr /> 注释: 59.星地秘史 蔓丽。“星际穿越”发射与返航及信息中心。 一座规模宏大的银白色建筑铺展在翠绿色的植被上。建筑之间,缤纷的花朵在不断变幻出绚丽多姿的图案。建筑上空,无数的飞行器象蜂群一样在高低盘旋、穿梭往返。 老祖母牵着斯琳美琪的小手,来到这座庞然大物面前。她们看到在绵延三四英里的透明停机位上,停泊着几百座飞行器。这些飞行器有的呈圆碟形,有的是箭矢形,还有的是橄榄形…… “这就是我们蔓丽人用来进行星际穿越的交通工具。当年我们的太高祖阿姆斯伽林就是乘坐这种飞行器到达了地球。当然,眼前这些都是经过不断改进的最新型号,”老祖母指着飞行器说,“我们的高祖斯琳伟宙也乘坐它们在宇宙中自由翱翔过。现在,你的爸爸正乘坐它们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马上,他就要到家了。走,我们到返航中心去等他。” 史汉秋、叶琬、雨霏霏、小高四个人迅速冲向电梯口。几只手几乎同时伸出去摁按钮。 “该死。电梯关了。” “快!走楼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四个人一口气沿着楼梯向下旋转了十九圈。叶琬和雨霏霏已经晕头转向。但她们还是一鼓作气,冲进了“天问楼”一楼整理大厅内。他们在摆放阴阳玉环的透明罩前停下了脚步。 四个人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他们看到:透明罩内空空如也!阴阳玉环不翼而飞!但透明罩外的锁仍然完好无损地紧锁着! 他们呆呆地站立着。 他们一言不发。 他们全明白了。 史汉秋的手机响了。他迅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张局打来的。” “嗬!!”雨霏霏和叶琬又倒吸一口凉气。 史汉秋摁下接听键。 “喂。汉秋。你们到哪里去了?” 史汉秋分不清这个声音是张新宇的还是那个“斯琳……伽德”的。 “我们在整理大厅。” “快过来一下!你们谁动了我的电脑?里面尽是莫名其妙的东西。快过来!”史汉秋明白究竟是谁了。 “走。到张局那里去。”史汉秋说。 “哪个张局?”叶琬问道。 “……”史汉秋迟疑了一下,“原来的张局。到他的办公室去。” “啊?又要爬上十九层啊?”叶琬的腿已经发软。 “要不你们两个女同胞就不用再上去了。”史汉秋说。 “不。我要去。”雨霏霏不愿错过这个重要的时刻。“再去试试电梯。说不定……” 几个人来到“天勤楼”电梯口。 电梯正常了。他们迅速走进张新宇的办公室。 “怎么搞的?谁动了我的电脑?你们看!”张新宇指着屏幕上的播放器说,“全是些奇怪的画面。我从头放给你们看。”他点了一下鼠标。 播放器上一片漆黑。少顷,画面淡入。 一块场坝,聚集了很多人。 一个少女被绑在柱子上。浑身赤裸。 一个穿着黑披风、戴着白色面具的高个男子走到少女面前。 那个男子紧贴着少女,轻声而坚定地说道:“蚕虫要杀处女祭天,保他的王位。这个猪狗!……我的灵魂将陪你去死。请施阴力,助我除掉蚕虫。我发誓!我一定杀死蚕虫!为你报仇!不杀掉他,我誓不为人!” 少女沉默着。 男子把自己脖子上一枚环形状的东西取下来挂在少女的脖子上…… “停!”史汉秋叫了一声,“什么东西?好象是玉环!把它放大!”史汉秋完全忘记了他是在和他的顶头上司说话。 张新宇愠怒地看了他一眼。史汉秋歉意地一笑,自己伸手抓住鼠标,点了两下。那个环形物立即充满整个屏幕。 “是玉环!”几个人同时惊呼。 “什么玉环?刚才也是喊着什么玉环奔了出去。”张新宇被他们搞糊涂了。 几个人不理他,继续往下看。 少女哭泣着。 男子说:“答应我吧。” 少女抬起头,轻轻嚅动了一下嘴唇,好象在说着什么,但听不清楚。 “放大!放大音量!”史汉秋命令自己。他拖动鼠标。 终于听清少女的声音了: “……流荷告诉我,她怀孕了。是你的孩子。你有后代了……她要杀死蚕虫……你再不想办法杀掉蚕虫,你还能算是人吗?……”少女的眼里放出绝望而仇恨的怒火,“我答应你。我做鬼也要杀死这个恶魔!这个畜牲!……天啊!神啊!帮助我杀死蚕虫吧!……让我的血流进玉环!让我的诅咒流进玉环!神啊!你是有法力的啊!你是万能的啊!你一定要让蚕虫比我死得还要惨……”说完,少女闭上了眼睛。 画面摇了两下。 人群外围,一个穿着银色服装的人从空中降落在树丛中。 “啊!!” 张新宇、史汉秋、叶琬、雨霏霏同时惊呼起来。因为画面中的这个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准确地说,他们是从来没有见过象画面中这种类型的人类!哪怕是在电影电视中或任何资料中…… 画面中是那个人的特写镜头:银光闪闪的衣领极象铝箔制成;柔软的头发有着绸缎般的光泽。深目隆鼻、额高唇丰,美貌异常。只是,只是,他的那双美目正发出紫色的光柱,照射着前方! 只见他小心地拨开树叶,瞪着眼睛,紫色的眼光紧张地扫描着前方的一切。 …… 绳索死死地勒住少女的脖子。 鲜血汩汩地从嘴角流出。 鲜血浸透了她脖子上的玉环。 …… 突然,画面剧烈地抖动起来。只见场坝上的人们或匍匐在地,或惊慌奔逃。有的人指着空中大呼: “神来了!” “太阳神来了!” “那个神鸟飞来了。” “太阳神鸟飞来了!” 此时,天色阴沉,尘土飞扬,树木飘摇,落叶飞舞…… 混乱中,那个眼放紫光的深目人纵身跃出树丛,象一束闪电射向土台。土台上,平躺着刚才被绑缚的少女。 深目人把手伸向少女的胸部,握住那块浸透鲜血的玉环。另一只手从银色服装内掏出一个绿色的小匣子。 他眼里射出的紫光对准玉环。 玉环上的图案一片通红,但是纹理清晰可辨。 他摁了一下匣子上的按钮。 “这是宇宙的法则……”他坚毅的嘴角发出这样的声音。 霎时,一团白光在玉环上骤然蓬起…… 有惊恐的画外音传出来: “神在吃祭物!” “神来享用阿依了!” …… 画面渐渐淡出…… 几个人看得大气不敢出。 “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谁搞的?”张新宇平静了一下情绪,有点费解,又有点恼怒地质问道。 几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突然,雨霏霏指着屏幕说:“还有!” 大家一齐把头俯向屏幕。 画面上,又是跟刚才差不多的场景。 …… 忽然,场面骚乱起来,接着传出乱哄哄的声音。那个黑衣男子声嘶力竭地喊叫: “神啊!让蚕虫去死吧!神啊!无所不能的神啊!就让蚕虫做牺牲吧!蚕虫已经死了!让蚕虫给你享用吧……” 镜头一摇,地上一个壮汉痛苦地打滚,壮汉的纵目似乎要爆裂…… 一个长发少女一边奔跑,一边将自己脖子上的饰物扯下来,向前方抛去…… “玉环!”叶琬等人一齐惊呼。 这一次不用放大。因为那只玉环在空中缓慢地旋转着,好象是高速摄影机的慢放。玉环的形状一清二楚,那个人体器官栩栩如生…… 纵目壮汉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黑衣男子的头被几个武士砍下…… 长发少女扑向黑衣男子的尸首…… 几个武士拖开长发少女。其中一个为首的,满脸黑须,流着口水,淫笑着调戏她,嘴里说:“哈哈哈,蚕虫和鱼凫都死了!以后就是我的天下了!流荷,我的宝贝,跟我回去睡觉吧……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哈哈哈……”。 少女奋力挣扎。 画面摇晃了几下。 黑须武士一手搂住少女的腰,一手在少女身上乱摸。淫浪的笑声盖过了少女的哭泣。 就在此时,画面中奔进一个人。 还是那个穿着银色服装,眼睛能发出紫光的深目人。只见他冲到少女身边,一拳打向那个黑须武士。黑须武士挥剑刺向他的胸部。深目人痛苦得咧了一下嘴角,然后怒不可遏地一脚踢倒武士,两手快速抓起武士的双脚,把他举到空中,再猛地用力向两边一扯。只听“滋”的一声,他象撕一只青蛙一样将那个武士从大腿根部一撕两半。污浊的血液从被撕开的大腿处喷溅出来。他厌恶地把两条大腿扔在地上。 两只大腿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其余的人吓得瑟瑟发抖。跪倒在地。 深目人抱起昏迷的流荷,向远处走去。 远处,一个碟形物体发出橘红色的光芒,悬挂在半空当中。轰鸣声震耳欲聋。 人们匍匐在地。 碟形物慢慢降落到地面上。 地面上风卷树摇。 碟形物慢慢打开一个门,伸出一个舷梯。 深目人抱着流荷登上舷梯,低头走进门内。 门徐徐关上。 碟形物体垂直上升,消失在空中。 匍匐在地上的人们胆怯地抬起头…… 太阳又升起来了。 成都又开始了她美丽而悠闲的一天。 大街上车流如织,人流如河;酒楼饭肆中,飘散出川菜浓烈的香味;公园绿荫下,茶楼会所里,到处回响着熟悉可亲、非常著名的“成都之声”——“噼里啪啦”的麻将声。 史汉秋站在窗前,遥望天空,思绪万千。 “张局长用活生生的事实证明了我的学术结论并非异端邪说,他为我提供了不容置疑的实证依据。”他为自己还称呼那个远去的“蔓丽人”为“张局长”而感到好笑。“不过,我确实非常想念他,还称呼他张局长,确是情之所至。”他的眼圈有点发红。 “张局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呢?难道,我的使命竟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为我证明了我的奇思异想?”他仍然没有走出那梦幻般的事件。 “唧唧唧”。笔记本电脑发出几声轻盈的欢叫声。这是提示有收到的电子邮件还没有阅读。 史汉秋打开邮件。 其实,我早就该走了。只是,为了一个人,我迟迟没有下最后的决心。我很清楚,这是多么荒唐地逗留。 逗留的这两个月,使我如在梦中。既象美梦,又象恶梦,更象惊梦。现在,梦醒了。梦里的人已经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别了,这熟悉的地方;别了,我熟悉的人们。别了,你,史汉秋所长。 让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你说: 史汉秋长叹一声,起身离桌。 “唧唧唧”。又来了一封电子邮件。 他极不情愿地坐下。 他点下鼠标。 一串乱码。 他感到很奇怪。 他瞪大眼睛,打开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