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 幕间休息 跟你们说一说第一起事件吧。 没错,第一次纯属偶然,我原本也没有想要下狠手的。我只是想冷静冷静,吹吹夜风(话说回来,还真够冷的),碰巧在那边闲逛。结果呢,身边过去一辆巴士,尾气吹了我一脸。 原本是想出来冷静一下,反而弄得我头疼得不得了。 我正要破口大骂,却发现前面有个女人,正一个人在路上走。就是那时候,我的身体突然发生了异变。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它要我去攻击那个女人,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我决定捉住那个女人,是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液,要我这么做的。不过呢,也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那个女人立即回头看了一眼。我只好装成一个普通的路人,举起手来跟她打招呼。没想到,那女人居然大喊大叫地逃开了。 没错,我原本不想要她的命,只是想捉住她而已! 看她大呼小叫的样子,我心中一股无明业火,直冲到脑袋瓜子。这一带就算住户不多,但是,毕竟多少也有那么几家人,要是他们问起,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好解释。于是,我就迅速地追上那个女人,捂住她的嘴说:“畜生!……吵什么,闭嘴!……” 结果,那家伙居然张开嘴,在我的手腕上咬了一口(你看看,你看看这只手腕。牙齿印子到现在都还没有褪呢)。我勃然大怒,把她推倒在地,为了让她不再出声,我就用身边的棒子,给她后脑勺上来了那么一下子。她一下子就瘫在那儿了。 我也慌了神,上去摸了一下,已经没有脉搏了。 这下可槽了,事发突然,其实我当时也吓得不轻。 当时我正好看到了公民会馆,于是,不得已就把那女人,给拖到那房子后面去了。 周围一片漆黑,我还没有带手电筒,真是要命。要是月亮时不时露个脸,那还好些,否则,就只好把她往储藏室后面的竹林里一扔,随后脚底抹油了。 我看到储藏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原本我是想把它给关上的,于是,就打开门朝里面看了看,里面落满了灰,还有一股子怪味儿。里面非常黑暗,垃圾杂物从地上,一直堆放到天花板之处。里面也只够勉强挤进一个人去的。 我溜进去一看,房间深处崩了一个缺口,我伸手拽了拽,弄出了能容纳一个人的洞穴。我把那女人塞了进去,又在外面盖上了布。 就是那时候。我想到了一件事儿。 我从她的手提包里的一个簿薄的手袋里,找到一个记事本,撕下一张纸来,写上了“犹大之子”这几个字。真是个绝妙的想法。 再过几天,这里应该就会散发出尸臭了,不过,我觉得:尸体放在这间储藏室里,应该不会很快被人发现。在此期间,我要想出一个更完备的计划。 而实际上,尸体过了几个星期,才被人找了出来,这真是出乎我的预料。看着电视转播里搜索队的那帮笨蛋,居然先去沼地和树林,偏偏就不先来这间储藏室,让我大失所望。也罢,这就叫: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嘛。 失手一次也就够了,我不会重蹈覆辙的。 在那之后,我耐心地等待着警察松懈下来,开始寻找第二只猎物。 你想知道“犹大之子”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因为过去有个“犹大”,那么,现在就来个“犹大之子”……怎么样,简单明了吧? 还有就是,那天是星期一,这也只是偶然。这是我第一次下手之后,才突然意识到的。 往后,索性就照着这个规律干了。 幕间休息 <er top">1 写给多多田育夫、多多田妙子夫妇的信 爸爸,妈妈。让你们担心了,实在抱歉! 我是由香里。报纸和电视上,都在说我失踪以后,被人杀了什么的,不过,我其实没事儿,我现在很好。 我很爱他,已经打算和他结婚了。我们觉得:爸爸、妈妈你们肯定不会,答应我们的亲事,所以,才出此下策脱身而去的。 确实我们还太小,人生的阅历经验也很少。但是,我们也确实是真心相爱。虽然我也不想私奔,但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写信是想告诉你们,我们过得很好。还有就是,警察抓了一个孩子,说他涉嫌绑架酒卷佳代子小姐和我。所以请你们把这封信,带给警察去看,让他们快点放了那孩子吧。至少我的失踪,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请你们千万不要来找我。我也期望爸爸和妈妈能够冷静一些。 (注) 本信件已经送交埼玉县警察鉴识科鉴定,没有采集到指纹。便笺为K公司的产品:信封为市售的褐色信封,便笺上的文字和信封上的地址、姓名,全部为B公司生产的打字机打出。 邮戳为埼玉县浦和中央邮局盖的,时间在一月九日十二时至十八时之间。没有留下寄信人的地址。 (完) <er h3">2 供述笔录 平成X年一月十三日 户籍:埼玉县久喜市X 住所:同上 职业:X中学初三学生 电话:0480-23-XXXX 姓名:XXXIX(注:少年A的真实姓名) 昭和X年X月X日生(十五岁) (平成X年一月十三日,在埼玉县久喜市警察署,对上述嫌疑人,就其杀人嫌疑,进行了问讯,本警察署在重复告知问讯对像无需在供述中作假后,得到了如下的供述内容) 让我继续谈一谈上一次的话题。 我在学校和家里受气的时候,一直苦于没有地方发泄怒火。起先,我用电子游戏来发泄,后来游戏也无法满足我了,于是,我就在家里房子后面的储藏室里玩火,或者用小刀捅昆虫和小动物来泄愤。 但是,逐渐地,我连这些都腻味了,干是,我开始向旁人下手。比如在路上追赶小学生,看到不顺眼的,甚至还会去追打,诸如此类的事情,我那时候做过不少。 这种事情,有时候我晚上也出去干,只是都瞒过了父亲。不过,我想即便爸爸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什么的。因为爸爸、妈妈平时,就当我不存在一样,我也当他们不存在一样。我的爸爸正被公司和女人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这个家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个过夜的地方罢了。 被我杀掉的那个酒卷佳代子,以前从来没有和我打过照面。十一月十七日晚上十一点左右,我正在路上闲逛的时候,身边正好开过来一辆往菖蒲町去的巴士,那个女人碰巧在庚申塚车站下了车。 问:当时你就起了杀意? 答:原本我也没有想要她的命,只是想捉弄她一下而已。干是,我就戴上了从天王院吞龙上人庙会上,买来的恐怖的骷髅面具,想从背后遮住她的眼睛。结果,刚走近一些,就被她发现了。 我看她张口要喊,心想不妙,于是想也没想,就从身上抽出手电筒来,对着她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我真的没想要她的命,只是想让她不要发出声来。 “砰”的一声闷响,那女人就倒在地上了。 当时我心里就后怕,这下子可糟了,要是被人发现,我又得被送回少年院去了。 那天夜里非常寒冷。趁这里还有没车子经过,我赶紧把那个女人,拖到旁边的树林里,给她把了把脉搏,不知道是不是手指冻僵了的缘故,我也摸不出她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也许是因为我当时被吓坏了吧。 不过,当时我认定她已经死掉了。于是,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把尸体隐藏起来。 然后,我马上想起:家里还有一辆旧的手推车,就放在储藏室里,也好久没人用了。用那台手推车,应该能把尸体运到别处去藏起来吧。 尽管储藏室里很黑暗,但幸好那台手推车还在。我把那上面的垃圾、杂物都清理掉,往外拉的时候,发现轮胎瘪掉了,于是,我就拿了个打气筒,往里面充了些气,再推着车子来到林子里。那女人应该是已经死透了,我费了半天劲,才把尸体扛到车上,运到了田野里。 从久喜市往菖蒲町的路上,即便半夜,也经常有车辆开过,只要一看到远处有车前灯,我就把车推到田垄上,或者辅路上去,那些车子开过的时候,就不会注意到我了。 田地这边,过去有不少灌溉用的蓄水池和沼地。小时候我经常在这里玩耍,对地形也是了如指掌。所以,即便当时是晚上,我也大体能够认得出方位来。 问:路上有没有被什么人撞见过? 答:没有遇到任何人。 我选中了被称为“无底深渊”的伊贺沼地。那里即使是深冬时节,都不会上冻的;如果把尸体沉到那里面,我想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她了。 我总算安全地,把尸体运到了沼地边,然后,把她放进岸边停着的一艘旧木船上,然后,我把船划到了沼泽正中央,将她推了下去。尸体一瞬间就沉了下去,直到我完全看不见为止。 拉着推车回家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把我吓了一跳。起初我还以为,自己被人跟踪了,也许,是背后那个人的手机在响吧?我当时万念俱灰,心想自己八成是被警察发现了吧。 我一屁股坐了下来,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于是掏出手电筒,照了照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手机电话又响了,这次我才发现,声音是从推车上传来的。起来拿手电一照,看到有部手机掉在那里面了。我意识到:这是从那个被我杀死的女人身上掉出来的,就把它塞进衣袋里,带回家去了。 藏尸体的事儿没有被人发现,我总算松了一口气。看来出去闲逛,真的有弊无利,所以,那件事情之后有段时间,我也没怎么外出过。 不过,那部手机却每天响个不停。那女人的朋友发来信息,要她即刻回复,我一开始打算不理她,可是,她竟然没完没了了。 那时候消息已经传开了,说被我杀掉的那个女人。去向不明什么的(这时。我才知道她叫酒卷佳代子)。于是,我就给那个发信息来的女人回了电话,想看看她究竟是什么用意。为了试探她,我就在电话里一言不发,但是,她似乎就此确信,酒卷小姐竟然还活着。 所以,我就应她的要求,给她指定了一个见面地点。然后,我就到公园里,想问问她到底有什么事,结果被路过的人看到。慌乱之中,我在逃跑的时候,衣服被围栏刮破了,手机也给丢在了现场。 杀害另一位女性(就是多多田由香里小姐)的时候,我也是如法炮制。虽说我有一阵子,没敢到外面去,但是,看到自警团的巡逻工作逐渐松懈,便觉得差不多该没事儿了。我晚上又溜出去,在公路上,我看中了一个骑着红色自行车的女人。 这次我是蓄谋要杀掉她,完事以后,还是用推车把她运到伊贺沼地了。 (以下内容省略) <er h3">3 ……那儿是个狭小、憋闷的房间。 他拿出一张质地粗劣的便笺,摊放在写字桌上。因为不许使用文字处理机,所以,只能靠手写了。他写字总是力道太大,字也很潦草,对他来说,文字处理机可真是个好帮手啊。 可现在的他,就像是被束缚住了手脚一样。好久没写字了,好几年前就已经消失不见的老茧,如今又像蜥蜴尾巴一样,原地复活啦。 隐隐作痛的手指,让他回想起过去的事情。他的眼中泪光闪动,却没有半点感伤,只有满心的痛苦与追悔一一畜生,我竞然落到这步田地,被关在这么一个又脏又破的地方。 只有用笔,才能够写出他内心强烈的不甘。 他捏紧铅笔,正要开始书写,突然,一声骨头折断般的清脆响声——浑蛋,笔芯竟然折断了。手头没有铅笔刀,他只得用大拇指的指甲,抠掉了笔芯周围的木片。虽说笔芯变短了,写字写起来有些吃力,可是,却不必担心笔芯会再断掉。 “敬启……” 刚刚写了两个字,他就对这种陈词滥调反了胃,于是,他用那小得可怜的橡皮,吃力地把字给擦掉了。擦完之后,便笺变得又黑又脏、毛毛糙糙的。 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又不是在写情书。 “好久不见。”这样写就可以了吧。 “爸爸,你还好吗?” 突然,他眼前一片昏花,就像荧光灯突然熄灭了一样。他用手指轻轻按摩了一下眼眶,抬头一看,发现房间里的荧光灯,真的在一闪一闪。 “灯都快用坏了吗……” 畜生,这难道是在暗示着,自己的未来吗?…… 他苦笑起来,直到笑得俯下身去,而此时他却猛地浑身颤抖起来,就像患了热病一样。 “喂!……安静!……安静!……安静一下!……” 监室门外传来一个低沉、严厉的男声。窥视口被打开了,他感到背后,突然射来一道满怀憎恶的目光。 “快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他没有作答。他的身边放着一床薄被褥和一块毛毯,可是,那床被子硬得,就像用棍棒敲平的生肉,泛黄的毛毯也是污秽不堪。他知道只要一钻进去,全身上下就会亵上一层臭汗和精液的味道,在那里面实在是难以入眠。 窥视口又被关上了,四周又是一片死寂。隔壁传来了鼾声,而另一边的牢友,正在哼着小调。是那首《重回釜山港》。尽管这歌并不太适合在这种场合唱,而且还有些走调,但是那哀愁的旋律,却叩动了他的心弦。 隔壁的人反复地吟唱着,就像是一盘正在不断重播的磁带一样。 “爸爸。妈妈还好吗?” 这样写如何?这绝妙的写法,肯定能够让对方感受到,心里无比沉重的压力吧。想到这里,他便暂时忘却了手指的疼痛,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之中。 “在那往日嬉戏的山岗上……” 哼起童谣,他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这一次,他是悄无声息的笑,没有人能够听得见她的笑声。虽说这让他的横隔膜,憋得甚是难受,但是,反而有种刺激的快感。 反正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娱乐可言。 <hr /> 注释: 幕间休息 <er top">1 湿润的南风,搅起了大地中的热潮,日本内陆的气温骤然爬升。伴着汽车里的冷气,电台里的播音员,正在向听众们介绍,这史无前例的高温天;那忧心忡忡的语气,听着就让人觉得浑身燥热。东北公路沿线,关东平原的绿色大地上,也泛起了灰白的光芒,给人带来了一种视觉上的灼热感。现在这个时候,越往北反而越热。新闻广播称:甲府和松本这些盆地的气温,已经超过了三十二摄氏度。 开进鹿沼出口,就进入了平原地区。可以瞥见田地里的农作物,都已经枯萎了;车外的景色,就像是一张曝光过度的照片,没有任何的色彩,只是一片泛着白光的世界…… 小河原耕司已经是第五次,从这里驱车路过了,但是,仍然有一种初来乍到的错觉。 又开了一个小时,路边的住户越来越稀少,道路也被升腾的热气,映得扭曲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开迸了另一个时空一般不可思议。 终于,车子开过了那片树林,他要去的那栋建筑,也出现在了眼前。白色的墙壁拼命地,将日光向四周散射出去,仿佛正在努力抵挡着接踵而至的热潮。 他把汽车开进了停车场。站在被烤得滚烫的水泥地上,小河原的衬衫,也很快被浑身止不住的汗水给浸湿了。 今天是六月十日。按历法来说,虽然勉强已经入夏,可连黄梅天都还没到,就已经热到这个地步了。不过,虽然天气如此炎热,他的心中却有如凉风吹拂,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没错,今天他儿子就能离开少年院了!…… 之前被认为死在儿子手上的多多田由香里,已经安全回到家中,因此也终于得以翻供。当然,儿子拾到酒卷佳代子的手机后,在公园里对其友人须永待子的暴力袭击,仍然属实,因此必须赎罪。但是,院方得知,多多田由香里安全无事后,立即对儿子的认真接受改造的态度,予以了首肯,决定让他在入院四个月后,正式离开。 小河原耕司在接待处,向一个面沉似水的教官说明了来意,然后在门口等候。看来是天太热的缘故,庭院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连动物都藏了起来。约好了下午两点见的,现在还有二十分钟时间,但他并没有进去,而是倚着一根以假乱真的假大理石圆柱,等着儿子出来。 大约两点刚过一分钟,小河原耕司察觉到少年院的大门开了。儿子在一位面貌严厉的教官陪同下,缓步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提着一个运动背包,笑得连牙齿都露出来了。儿子身穿一件印着运动饮料商标的白色t恤衫,看上去心情很舒畅;也不知道是因为离院,而兴髙采烈呢,还是被这热天气烤昏了头……大概两者兼而有之吧。 “这小东西和我一样爱出汗啊!……”他不由得暗自想道。 “小河原,那就说声再见吧。”教官厚重的手掌,拍了拍儿子的肩,向他父亲简单致意,“先生,孩子就交给你了。” 教官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便伸手要从儿子手中,拿走那个背包。 “没事儿,我来拿!……” 儿子显得有些害臊,他想推开父亲的手,可却使不上劲,只得眯起眼睛,闷头先走。 看到儿子的模样,他不禁又是一阵胸闷。该怎么去逗逗那些怀疑过儿子的家伙呢?他们过去可是连我这当父亲的,都一并排挤走了啊。 “爸爸,快点走啊,热死我了。” 儿子回头苦笑着。白净的牙齿在晒得黝黑的面庞上,格外耀眼。 “啊,抱歉!……”小河原耕司低头道歉。 “别矫情了,爸爸。这种父子重逢、抱头痛哭的段子,是哪年的事儿了,如今在电视里都看不到了!……” 儿子甩开步子,向前走去。小河原耕司看着儿子的背影,觉得这孩子长大了。 好,回家之后,就要认真去找工作了,虽说现在经济不景气,工作也难找,可是,毕竟人生自古多歧路嘛。 灼热的空气舔舐着他的脸颊,脚底下也是热气升腾。但是,他却毫不在意,就算被投入地狱的业火之中,现在的他也完全忍得住了。 “话说回来……”他喃喃自语着,停下了脚步。 真凶究竟是何许人也?…… 一个女人被杀,另一个目前还是去向不明,肯定也是被人杀害了。就是那家伙,把罪名推到了儿子身上。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喂,爸爸!……快开车门啊。”儿子抚摸着刚刚碰到车身的手,“热成这样,都能煎鸡蛋了。” “啊,不好意思。” “这些都是小事,爸爸怎么给你赔罪都行……”小河原耕司暗暗地想道。 可是话又说回来…… 他开始疑惑,究竟是否应该,去亲手捉住真凶?小河原耕司把车里的空调风力开到最大,但就算西伯利亚的寒风,此时也无法阻止,他脑中熊熊燃烧的热火。 “喂,爸爸,冷死啦!……你想害我们感冒吗?”儿子愤怒地喊着。 “啊,抱歉抱歉。” “爸爸你能不能别老走神啊。” 以前,他们实在是太缺乏交流了,这几句话,几乎就顶了过去两年的份。 <er h3">2 出走的多多田由香里终于回家了。 那个女人,居然跟茶话会上,认识的男人勾搭上了,她哪是离家出走,分明就是私奔。 好一个恶毒的荡妇,居然装作自己卷入了失踪事件里,让那男人把沾了自己血的手帕,扔到了少年A家的后院里去。 这还不够,她还在自己的自行车上,放了一张“罪犯写的字条”,故意扔在外面给人看。做了这么多夸张的事,竟然完全没考虑到后果。 这个恶毒的女人,自己装死,逃离父母家,还把罪行推到别人头上。 杀人罪!…… 少年A被关进少年院后,庭审的时候,肯定因此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才被认定成杀人犯的。 事件发生以后,舆论对未成年人犯罪问题,又是议论纷纷,可是,多多田由香里干的那些事情,怎么就没人提起呢?……她一回家,居然还被当成了逃脱虎口的幸运儿,被媒体大加赞许了一番,这简直是太矫情了吧。 畜生,你们不觉得这很荒唐吗?…… 另一方面,就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孩子悄悄地离开了少年院里。 那孩子肯定也很后悔吧。一心想要反抗父亲,结果自己种下了苦果。被当成凶残的杀人恶魔不说,还给要求修改少年法的人们,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反例。 愤怒吧,变得更愤怒一些!……然后用愤怒的铁锤,去惩罚那个女人吧。 想着想着,我便打算助少年A一臂之力。 自己的墓穴,这下又被挖得更大了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幕间休息 我身边的包围网越收越紧了。 真要说起来,这也是自己种下的苦果。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干下的事儿不断地出现破绽,到最后终于无法收拾了。为了保全一个秘密,结果又犯下了更多的罪行,虽然无情地抹杀了那些,手里藏有我的把柄的家伙,但是,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碍事的家伙就算干掉一个,也会不停地冒出来,简直就像一场打地鼠的游戏。但是,就算我心里明白,看到地鼠冒出头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打。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搞到现在这步田地的呢……也罢,也许这就是我的命。 我真是自作自受啊!……笑吧,尽情地嘲笑我吧!……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会在意的。就算我真的被激怒了,我也不会做出什么非分之举来的,事到如今,我已经成了一个处变不惊的不倒翁了。 可是我这个不倒翁,被推倒了可不会自己站起来。我是个一旦被推倒,就再也站起不来的不倒翁啊。 但是,那是我摆脱困境的最后机会了。我赌上了一切。那是孤注一掷的反击,我没有其他选择。 第三章 犹大之子 少年A就算是烧成了灰,他也还是少年A <er top">1 七月十八日的下午,久喜市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电车站旁边的交通环岛里,竟然连一辆公共电车都看不到。正确的说,应该是只有两辆警方的巡逻车,分别堵在了广场的两头,车里的警官就是来负责把关的,以防有外部的车辆闯入。 今天是久喜市内八云神社的庙会祭典“天王大神祭”的日子。每年七月十二日和十八日,在久喜市的旧街区,都会举办隆重而华丽的抬神轿大赛,神轿共有六座,都差不多有十米高。 天明三年(公元1783年)浅间火山的大喷发,使得这里遭了灾,农作物全都颗粒无收。之后也是天灾不断,弄得百姓生活困苦不堪、社会动荡。据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为了禳除灾祸,人们这才开始举办祈求丰收的祭典活动。说起这久喜的灯笼庙会,周边村镇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抬神轿的大比拼,也引来了众多的观光客。 往常停放巴士的广阔空间里,已经支起了大帐篷,两位身披夹袄的老人挺着胸脯,热得不停地拿团扇给脸上扁风。桌上放着整一升容量的一瓶清酒,还有一个和成年人脑袋差不多大小的茶壶。 为了提高大家游玩的兴致,庙会的执行委员会,反复地播放着一盘神乐的磁带。这种配乐要是太阳刚下山的时候播,效果应该不错,可是,这大太阳当头的时候听着,反而只能让人更感到燥热。 神峙弓子走下车站的台阶,站在了广场上。这天热得吓人,简直就像是头顶上,就有一股热浪,正在翻滚涌动一般。虽说再过两个小时,太阳就要下山了,可是这气温,丝毫没有要降低一点儿的意思。 庙会当天,从车站到旧街区,这整整一片地方,都要实行交通管制,社会车辆完全不能进入。所以,神崎弓子今天也就没有开车,而是从东京搭乘电车到的久喜。 她来得早了些,索性就慢腾腾地,一边四处逛逛,消磨时间,一边向车站西口走去。 旧街区的大道上,零落地摆放着一些灯笼,排档也不少。在庙会期间,有关方面还在车站附近,特设了一座祭坛,用来供奉八云神社的主祭神,就算这个时间,还是能够看到有人前来参拜。 也许是还没有到时候,街上的人不多。而暂时停放在街区各个重要场所的神轿,也都在播放神乐的磁带,藉此来烘托一下节庆气氛。神崎弓子情不自禁地在一座神轿前面,缓缓地停下了脚步——它面前摆着一些写着“仲町”字样的灯笼。神轿背后,有一位染着褐色头发的年轻人,正在专心地练着笛子。三三两两聚集过来的围观群众,也都好奇地探头,往神轿里面张望着。 “啊,神崎小姐?……” 神崎弓子被背后的招呼声,吓得猛一回头——“哎呀。”原来那是少年A的父亲小河原耕司。 “神崎小姐,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上您啊。”他脸上的表情很僵硬,似乎心里窝着什么事儿,“我说,您该不会是来看庙会的吧?” “嗯,也真是凑巧啊!……”神崎弓子随口糊弄道。 “是这样啊,不管怎么说,能在这儿遇见,也算是缘分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但是,小河原耕司却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我有些事儿务,必须得让您知道一下。” “什么事儿?”神崎弓子吃惊地望着小河原耕司问道。 “这儿说不太方便,到那边的咖啡馆去谈吧?” 二人又回过头,往车站方向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一间招牌上写着“珀欧亭”的时尚咖啡馆。神崎弓子跟着小河原耕司进了店,一群穿着夹袄的年轻人,正挤在店里深处乘凉,其中有些人已经灌了几瓶啤酒,开始人来疯了。起先弓子还以为,他们在讨论庙会的流程和安排,结果仔细一听,说的都是些庙会结束后,去哪里玩之类的话题。 “看来他们是新二的。”小河原耕司说话间带着神崎弓子,到了一处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和那帮年轻人离得远远的。 “新二?……”神崎弓子睁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新鲜的新字加上数字的二,应该就是新町二丁目的意思吧。同样属于新町的还有新一,另外,您刚才看到的那座神轿,就是仲町的。本町那边有本一、本二、本三这三座。这阵子东町也造了神轿送过来……” “您对这些还真是清楚啊。” “怎么说呢,毕竟在这儿也住了很久啦。要是所有的神轿,都集中在车站边上的交通环岛,那场面可不得了啊。您可别因为这儿是乡下地方,就小看了这个庙会,否则到时候肯定让您大吃一惊——那里一座神轿上,就要挂四百个灯笼哪。” 看来要是她一直听下去,小河原耕司非得唠叨个没完不可。 “您搞到什么新的情报了吗?”神崎弓子硬是把话题给岔开了。 “啊?……对!……对对!……对对对!……” 小河原耕司随手拿起店员刚送到桌上的冰咖啡,咂了一口,润了润嘴唇和舌头。然后,突然摆出一副义正严词的面孔,身子也往前一倾。 “其实是关于十五年前,那个少年A的事儿。我总算知道他是谁了。” 神崎弓子正要往热咖啡里加牛奶,听到小河原说出这句话,手上的动作登时停了下来。 “您知道了?……”神崎弓丝大吃一惊。 “您还别说,还就真给我找着了。我可是专门托了人,去调查过他的情况呢。虽说今天我委托的那位仁兄,还要给我做个最终汇报,但是,我已经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错不了。” 神崎弓子和小河原耕司一样,也正想调查出那位神秘的“少年A”的真面目来。 看来,小河原耕司这次和神崎弓子所采用的,并非是同一种手段。 “那么,少年A究竟是谁?”神崎弓子努力掩盖着自己的兴奋,故意冷淡地问道。 “您听了可不要被吓着。”小河原耕司忍不住笑了起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就是为我儿子辩护的那个律师。” “律师?……” “他叫日野孝彦,在大宫中央律师事务所上班。今年三十一岁,是久喜市本地人。” 小河原耕司得意洋洋地,讲着他对日野孝彦起疑的经过:“一开始我去请日野律师,给我儿子洗刷冤情的时候,他的态度就相当冷淡。我想搞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慢慢地,我就开始觉得,此人的形迹可疑。于是我做了些调查,结果呢,他果然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外面突然降下了一阵暴雨。二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窗户外面,谈话也被打断了。路上的行人,赶紧逃到商店的屋檐下面,暂避阵雨。 神崎弓子不禁叹了口气,拿起咖啡杯子就喝。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小河原耕司正兴奋得两眼闪闪放光。 “少年A居然成了律师……畜生!……本来吗,这种事儿谁会想得到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要是放进推理小说,里面的罪犯倒都有一个,让人意外的身份呢。”神崎弓子揉着太阳穴叹息着。 “虽说我挺赞赏他,战胜人生逆境的勇气,但是,日野孝彦这人的秉性,长大以后也根本没有变。他发奋读书,根本就是为了报复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于是这头脑聪颖的恶棍,便摇身一变,成了大律师。” “那么,他为什么答应,替你儿子辩护呢?” “我觉得那是所长的要求,他也没有办法违抗。所长就是他的老泰山,这个事务所,总有一天,要交到他手上的。” “所长知道自己女婿,过去的经历吗?”神崎弓子惊愕地问道。 “这个不好说,但若依我看,多半他是不知道的吧。”小河原耕司摇了摇头,越说越兴奋,脸也涨得通红,“这次我要定他的罪。” “定罪?……定什么罪?” “当然是杀人喽。”小河原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您怎么才能办到呢?手里有证据吗?”神崎弓子吃惊地张大两眼望着对方。 “没有啊。” “那您怎么让大家确信他有罪呢?对方在社会上,可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要是您没证据,当心被他倒打一耙,告您一个诽谤什么的。” “我会给他下个套的。” “下个套?” “我不想让您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具体的就不多说了。但请您相信我,日野孝彦他肯定会来久喜的。要剥掉他的画皮,我也只能如此了。” “他今天就来吗?” “没错,我就是要在这庙会正热闹的时候,叫他过来,然后公开他的罪行。” 小河原耕司充满自信地挺着胸膛说:“当然也会有危险了。神峙小姐,如果我被他给害死了,您能替我去报个警吗?为防万一,我给您看一下,那个家伙的照片。” 虽说是一张远景,但是,日野孝彦那壮实的身板和面孔,倒拍得很清楚。 “可是,小河原先生!……”神崎弓子想提出异议。 “今天就和您说到这儿吧。究竟是成是败,到了明天,自然就见分晓了……” “警方知道这件事儿吗?” “当然不知道了。要是警察插手进来,事情肯定会变得很麻烦,再说那帮愚蠢的警察,根本就信不过我说的话。只好让我们父子赌上性命,和少年A私自大干一场了。要是不能获胜,我们父子在这儿,就得一辈子低三下四,连自己家都回不了啊。” 小河原耕司趁着劲头,大声宣言之后,低头看了看手表,便站起身来:“啊,快赶不上了。” “神崎小姐,下次要是还能像这样和您相会就好了。” 小河原耕司脸上自信的神情,已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悲壮的表情,活像一个即将开赴战场的新兵蛋子。他颤抖的手里捏着账单。 “小河原先生!……”神崎弓子吃惊地乱叫着。 小河原耕司并未理睬神崎弓子的乱嚷,他结了帐就推门而出。从二楼的窗户,可以看到,小河原耕司快步向仲町走去。 不知到什么时候,外面雨已经停了,潮湿的路面上,人越聚越多,沿街挂着的灯笼上,残留的雨水正在悄然滴落。 <er h3">2 过了东大宫车站,云层突然变得很厚,天色也慢慢地暗了下来。电车开到莲田车站的时候,外面就飘起了零星的雨点,而到了白冈町,就下起了真正的阵雨来了。风势也很猛,在雨水溅起的白色泡沫中,稻浪翻滚,就像是那暴风雨中汹涌的海水。 日野孝彦律师坐在电车里的双人座席上,两眼瞅着车外,心里直后悔怎么没带伞出来。他对事务所说,自己去上尾市见个客户以后,便直接回家。但是他在大宫车站,却没有搭髙崎线,而是选了宇都宫线的电车。 黄梅天已经过了,从早上起就是艳阳高照,实在想不到这会儿,竟然会突然下起雨来。可是,当电车开到莲田这边的时候,云层突然堆积起来,很快便下起了大雨。 电车停靠在久喜车站的时候,雨点正狠命地砸向站台。他虽然尽量走在屋檐下,衬衫和领带还是被来势凶猛的雨点给打湿了。背后有位女白领,跑着跑着,到了他身边,居然也不停下,就那样直直地和他撞在一起,差点把他给拦腰抱住。女子惊叫一声,抬手狠狠地甩了日野孝彦一个巴掌,神色恼怒地顺着站台的楼梯,一溜烟地跑了上去。 出了检票口,没带雨伞的乘客们,都挤在广场前面躲雨。日野跑到小卖部想现买一把伞,结果到那儿一看,雨伞已经卖光了。实在没辙,他也只好呆在广场前打发时间了。 过了足足三十分钟,雨势才算变小了,云层也逐渐飘散,隐隐约约可以看得到晴空闪耀了。下雨之前那炎热的天气,早已不知去向,迎面吹来一股凉爽的风。交通环岛两侧的梧桐树叶,也吸饱了雨水,显得新鲜水灵。 也不知道隔了多少年,没有来看过久喜市这里的庙会了。虽说从大宫到这儿,只用上二、三十分钟,但是,他却有意识地,把久喜的业务,通通推给同事们去办,自己则是避犹不及。话虽如此,可今年年初,他还是不得不接了少年A——也就是小河原祐介的案子,这只能说是背运到家了。他对所长说自己不想接,老泰山却对女婿一番软硬兼施。 “浑蛋,未成年人犯罪这方面,你可是权威吧,怕什么嘛!……还是说,我托付给你的事儿,你不想办?” “不,怎么会呢!……”他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好的理由来推托,最后,只得把案子接了下来。因为庭审就在久喜市的家庭法院举行,所以,他也到久喜跑过好几次。当时他脑袋里想的,全都是尽早解决这个案子,从此不再沾手。正因为如此,当法庭宣布:对小河原祐介的判决的时候,他反而是笑逐颜开,因为如此一来,终于就能摆脱这个案件啦。 但是,自从那个失踪的短期大学学生,突然回到家之后,日野孝彦就觉得自己接连倒了霉运,就连手头上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 随后,就是那封怎么看,都像是恐吓信的便笺了。从那封信上的字迹,就看得出寄信人,绝对是不怀好意的,内容也是让人读了以后浑身不舒服。 “庙会那天到久喜来,有话要和你当面说。我会给你的手机发指示的。” 日野孝彦的手机号码,只有家人、同事和他接待过的客户才知道,这么看来,对方必定是他以前的客户了。日野于是将计就计,顺便来到了久喜,为的就是逮住那个恐吓他的家伙,问一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便向左拐,远处停着一座神轿,上面挂着写有“新二”字样的灯笼。 这儿还留着不少老字号的店铺,比如“寒梅酒坊”和批发商“稷本善兵卫”的铺子,这些老店的店面从开张起,就没有怎么变化,几十年的光阴,在这儿仿佛静止不动了一般。神轿里的年轻人们,正卖力地敲打着钲鼓,嘴里还吹着笛子。 他还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白天的庙会活动中,只有小孩子才能来拖神轿。当时的孩子们,身穿短裤和短袖衬衫,头上顶着斗笠,在大人的指导下,拽着粗绳编成的绳网。他还清楚地记得,大人们为了鼓励来拖神轿的孩子,在斋藤钟表店前面,给他们喝了免费的果汁,那可真是冰爽香醇的美味啊。 休息结束,孩子们又开始拖动神轿时,他被偶然路过的母亲发现了。 “小t!……那太危险了,快别拉了!……混帐东西!……”母亲歇斯底里地大声喊着,“孝彦,你给我过来!……畜生!……” “那是你妈妈吧?……混帐东西,烦不烦人啊。”一个名叫时男的家伙,嘲讽了他一句,这孩子比日野孝彦高一年级。 日野孝彦装作没听见母亲的声音,继续拽着绳网。 他知道回家之后,肯定要挨母亲一顿好打,但是,现在他却不愿意离开神轿半步。和大伙齐心协力拖神轿,让他感到一种莫名奇妙的兴奋。 “一个人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是齐心协力,就能够战胜万难。”他耳边突然回响起道德课上老师讲的话。 那个混账臭老九,都胡说些什么呀!……对老师的反感,突然涌上心头,他登时就不想再拖这神轿了。 日野孝彦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后正拽得起劲的孩子,一头撞在了他的身上。 “小猪狗,你在干什么呢!……” 日野孝彦被撞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旁边一位手拿扇子的老人,连忙吹响哨子,一脸怒容地大声喊了起来。 “乌龟王八蛋!……停下,快停下!……一群畜生!……” 神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停在了原地。笛子、大鼓和钲鼓的乐声,也嘎然而止了。正在指挥奏乐的年轻人,恼怒地骂道:“喂,小兔崽子!……步子别乱啊!……” 孩子们不满的目光,唰的一下集中在了日野孝彦的身上,他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扔掉斗笠,跑了出去。 “小t!跟我回家!……浑蛋!……” 日野孝彦就像要故意逃离母亲的声音一般,飞也似的跑过,当时还没铺上沥青的六间公路,头也不回地向御岳山狂奔而去。 御岳山——小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只晓得那是一座远离市区的大山。郁郁葱葱的林木,给人一种非常神圣的感觉。他就蹲在山顶的石碑旁边,忍着蚊子无情的叮咬,一直呆到太阳下山。 天色渐暗,来看庙会的人却越聚越多。日野孝彦律师走过“新二”的神轿,直奔御岳山而去。记得小时候要跑好远才能到,但这距离对现在的他来说,却算得上很近了。那时候,山脚下四周都是水田,蝌蚪和蜊蛄也很多。如今这些田地,都变成了住宅区,过去的景致已经荡然无存了。 御岳山其实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丘。日野孝彦小的时候,曾经觉得这山很髙,每回爬上去的时候,还都担惊受怕,生恐一个跟头栽下去,自己就摔成碎片了;但是现在看来,只是一个人造的大土包罢了,也不知道它的髙度,到底有没有五米。在山上用水泥浇了个滑梯,跟着妈妈来玩的小孩子,兴奋地从山顶往下滑着玩儿。而日野小时候,只能在木箱子里堆堆小盆景。 他决定回自己的出生地看看。 那个破败的小屋,如今还在那儿吗?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母亲披头散发,如同恶鬼一般,殴打自己的场面。 就在此时,胸口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御岳山上玩耍的那对母子,也惊愕地看着日野孝彦。 “今天晚上八点,在少年A的家里等你。” 手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根本听不出来是男是女。但是那声音之中,混着笛子和大鼓的声响,对方肯定也在久喜。 不知道为什么,早已死去的母亲那张面孔,又浮现在了他的脑中。 那张脸,看起来就像是恶鬼一样,那喊声就像是从疯子嘴里,传出来的一般。 “畜生,日野孝彦你这不听话的小鬼!……” 母亲的手,狠狠地抽在他脸颊上,打得他的脸顿时肿了起来。 日野孝彦大哭着,捂住了红肿的脸颊。 可恶!……可恶!…… 过去那些阴暗的记忆,犹如电流一般,瞬间麻痹了他的耳膜。 <er h3">3 神崎弓子离开了仲町,往本町赶去。眼下正是日落西方满天霞,来看庙会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从车站赶来的人群与来自本町西面的人们,正好撞在“本三”神轿旁边会师,宛如追逐浮游生物的鱼群,被暖流和寒流形成的旋涡,卷到了一起一般。 由于实行了交通管制,街上一辆汽车都看不到。巴士和出租车都得绕远行驶,要想进入市区,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跑喽。 本町的区域自“本三”起至“本一”为止,一走过“本一”的神轿,街边的摊位就变得稀稀拉拉,商店也少了很多。再往后走,就几乎看不见行人了,只有来赶庙会的人,放下的自行车停在路旁。 昏暗的街上,有些居民刚看完庙会,正全家人一起急着往回赶,神崎弓子悄悄地混了进去,和他们一起向西走去。每过一个路口,就会有一、两个人,转头走向相交的马路。即便如此,她一个人走在这夜路上,也毫不心慌。 接下来她要去的地方,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这时候,她可顾不上担心什么色狼了。她下定了决心,要是有人敢来搭讪,就猛踢那家伙的要害,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怒气和恐惧在她体内翻滚着,搞得她浑身充满了正能量,却又没有地方让她发泄出去。 在大宫栗桥线的路口,发生了交通阻塞,烽鸣般的引擎轰鸣声、驾驶员们不耐烦的喇叭声,和警察的哨子声,登时搅作一团…… 交通警察们手持红色的指示棒,正在进行交通管制。神崎弓子真的很想拉住一个执勤的警官,把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儿,悄悄地告诉他。虽说负责这次连环失踪事件的搜查本部,就在久喜市警察署,但今天为了维护庙会的秩序,他们肯定也抽调了很多警力前来吧。 她边走边拨了髙岭隆一郎的手机。可惜无人应答。她只得给录音电话留了言:“我现在正赶往,过去那位少年A的家。” 神崎弓子挂断了电话,迈步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那里也将是整个事件的终点。 浑蛋,高岭隆一郎现在正在哪儿呢?他真的来到久喜市了吗? <er h3">4 高岭隆一郎在莲田的休息处,买了热狗和咖啡,胡乱对付了一顿,便开车上了东北公路,向久喜市方向驶去。似乎刚下过一场雷雨,地面上湿漉漉的。 开到白冈町政府办公楼前的时候,手机显示有来信,但是,他那时正在专心开车,并未在意。那多半是弓子发来的信息吧。他决定等离开久喜出口以后,再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把车停下来听手机的留言。 再开五分钟就到久喜了…… 从久喜市公路的出口,进入大宫栗桥线时,路面变得拥堵不堪。他不明就里,摇下车窗,探头出去想看个究竟。只见东边的天空,被映得白昼一般,依稀还传来了笛子和大鼓的声响。 原来如此,今天是开庙会的日子啊。自己一直还都浑然不觉,真是失去了先见之明!……畜生!…… 车子被堵在路上,像蜗牛一样慢慢地向前挪动着。他不满地咂了咂舌头,拿出手机,输入了留言电话的密码,手机里响起了弓子的声音。 “我现在正赶往过去那位少年A的家里。” 留言时间是七点十五分。他赶紧回拨神崎弓子的手机,却没有人应答。 “浑蛋,我又没有赶上吗……”高岭隆一郎自言自语地骂着。 <er h3">5 过去那位少年A的家——也就是田岛敏夫的宅第,现在灯火通明,大门敞开着,门前堆着几个纸箱子。 神崎弓子站到玄关前面,听到房子里面,传来拖动重物的声音。看起来田岛敏夫,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呢。 她穿过房子旁边的简易门,走到了大久保家的宅邸,正好碰上大久保亚美身披浴衣、手拿团扇走出门来,看样子正好要去逛庙会吧。 能先一步遇到她,神崎弓子的运气还真不错。 “咬,你是……”大久保亚美有些吃惊。 “前些日子真是麻烦您了。”神崎弓子低头向她致谢。 “浑蛋,又来调查小t的事儿吗?”大久保亚美言语间颇有些不满。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看一看您的相册。” “相册?……”大久保亚美吃惊地瞪大了两眼,望着神崎弓子。 “嗯,您初中的毕业相册。” 大久保亚美的脸上,虽然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但是,却没有拒绝:“算了,就给你看吧。来,进屋里吧!……” 神崎弓子于是又走进了,上次来过的那个房间。 “我去找一找看,但不一定找得到哦。” 大久保亚美在隔壁房间的壁橱里,忽然翻了一通,立即就抽出了一本古旧的相册:“有了!……” 果然,和斋藤幸江的母亲,给神崎弓子看的相册完全一样。 神崎弓子强忍着急不可耐的心情,从大久保亚美手中接过相册,翻到了贴着三年级一班集体照的那页。 左边的画面外,当时已经失踪的斋藤幸江,还在孤独地微笑着。还有就是画面的右侧,是少年A的照片,那张面孔在斋藤幸江的相册里,被涂得一团漆黑,但这本里却印得很清晰。 在神崎弓子的眼中,那少年A的面庞,仿佛就是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渊中,陡然浮现出来的一样,他在相册里面,露着浅浅的微笑,死死盯着弓子。 田岛孝志…… “那就是小t哟!……”大久保亚美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什么?……小t,这就是小t。”神崎弓子顿时呆若木鸡,目光也凝结在相册上。 田岛孝志变成了金田一孝志,金田一孝志又脱下了一层皮,他变成了…… 他变成了那个家伙。这条毒蛇,终于蜕下了最后一层画皮。 畜生,原来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r h3">6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已经快要发狂了!…… 由干她被紧紧地封闭在一片黑暗之中,因此,意识早已变得十分朦胧,如同梦游一般。时间的感觉也已经丧失殆尽,她想要见到光明,她是多么需要一片光啊。 不过,若是现在,让她暴露在光线之下,那只会加剧幽闭恐惧症,所带来的狂乱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丧失了时间感,对她倒是一件好事。 虽然四周很暗,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她还是能从触碰中感觉到,自己被关在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里。排泄物、二氧化碳和闷热的环境,让一切都变得腐臭无比,仿佛连她自己也要从内部,慢慢腐烂了一样。 这里充满了尿液和蛋白质腐臭的气味,但看来她的嗅觉已经失灵,根本闻不出这些味道了。 她的嗓子也哑了,就算想张口大喊,喉咙里也只能发出破电风扇那样的吱嘎吱嘎声了。而随着她越来越自暴自弃,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奇妙的顿悟感。 要是自己拼命挣扎,最后却还是死掉,那只能让拘禁她的人,更加愉悦而已。既然如此,自己还不如痛痛快快地,一死了之算了。 但是,她已经到了极限了,就算再怎么坚持,也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她身边有些粗劣的饭食和水,但那只是刚被关进来的时候,送给的一顿,之后就再也没有给她送过饭。 食物已经快吃完了,水也开始变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但是,这总比没有吃喝要强一些。要是断了食物和水源,那就只能等死了。 不知道自己已经经被关了几天了呢?饶了我吧,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她脑中一片混乱。 “救……救命!……救……救……我……” 她的求救声,听起来就像是没上机油的机关枪,在报废前发出的嘶鸣。 嘎吱…… 她听到头顶有脚步声,有人在地板上走动。 “救……救命!……救……救……我……”她拼尽全力大声喊着。 <er h3">7 神崎弓子就快要揭开,往日的少年A身上,所笼罩的秘密了。 她站在树林里,竖起耳朵,虽然刚才那阵雨,让树叶仍然在不停地往下滴水,但天色已经变得十分清澈,一轮下弦月挂在天边。沾满了水的杂草,无情地打湿了她的鞋子和短裤。 神崎弓子勇敢地战胜了恐惧,迈步前行。 树林里凉风习习,远处庙会上的神乐声,被风刮得就像是从信号糟糕的收音机里,传来的那样忽大忽小。要么,那根本就不是神乐的声响,只是风声在作祟罢了。 她带着一个袖珍手电筒,但是,即便不打开手电筒,也能够大致看清楚脚下的状况。 问题是,当自己进了那间储藏室以后,自己又该怎么办?为了能够随时求救,她事先给手机充了电,又设定了一个只要按一下,就能够接通对方的紧急求救拨号方式。 她到了储藏室旁边,先张望了一下大屋那边的动静。玄关前的灯光已经熄灭了,但是,屋里的灯仍然亮着。看来田岛敏夫还在家中。 神崎弓子查看了一下储藏室的大门,上面挂着一把坚固的新锁,看来是没有办法轻易打开了。她只得在门的活页上打起了主意。她找来一把小榔头,轻轻一撬,门框上的钉子,立即就被起了出来。如此一来,或许只要用力一扳,就能够把门打开了。 她两手抓住门框,慢慢地向后扳开。 但这样做比砸锁更危险。这储藏室原本就建得歪歪扭扭的,形状根本不合理,门框也有些扭曲。即便如此,她总算还是把门扳开了一条窄缝,欠身钻进去以后,又从里面带上了门。 她打开手电筒,环顾了一下屋内的四周。储藏室大约有八张榻榻米大小,地上散落着很多杂物和垃圾。和之前被关在这里的时候相比,现在里面更加混乱了。旧杂志和旧报纸、破布和陈旧的家用电器、还有垫面已经破烂不堪的椅子等等,都往里面乱扔,弄得一片狼藉。手电发出的光柱中,腾起了数不清的灰尘。 这个恐怖的故事,要在这么一个又脏又乱地方收尾,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虽然光线很差,但她现在还不能贸然开灯。 神崎弓子把一捆捆的旧报纸和杂志叠起来,又收拾掉一些乱放的杂物,如此一来地上就清爽多了。不过,那些家用电器,对她一个女人家来说,还是显得太重了。即便如此,她还是费了很大力气,把它们都推到了墙边。如此一来,这儿就像是一个合格的“集会所”了。 她要让过去的少年A回到这里,并且宣告他的罪行。 正在此时,她听到有人在呼救。那似乎是一个女人发出来的悲鸣,像走了调的小提琴一样,飕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但是,那并不是庙会上的乐声。 突然,她胸前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她慌忙按下消音按钮,集中注意力倾听脚下发出的声响。 “救……救命!……救……救……我……”一个女人拼尽全力大声喊着。 “喂?是谁在那儿?” 神崎弓子拼命地寻找着,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可却遍寻不着。随后她才发觉,手机仍处在通话状态,赶紧掐掉了电源。 <er h3">8 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六分。高岭隆一郎看了一眼汽车仪表板上的夜光时钟,又拨了弓子的手机,这次一下子就接通了。 但是他听不到神崎弓子的声音,手机里只传来一阵阵难以辨认的杂音。 “喂?……神崎小姐,你在什么地方?……喂,出什么事儿了?……畜生!……” 他听到弓子喘着粗气,或许是信号不好的缘故,声音时大时小。 “救……救命!……救……救……我……” 突然,他听到一声女人的悲鸣,然后便是神崎弓子的声音。那是弓子在向求救的人问话。 “喂?……是谁在那儿?”高岭隆一郎冲着手机大声喊道,“喂,弓子!……出什么事儿了?……” 在交通阻塞的车流中,他的车子根本开不动。高岭隆一郎很想弃车步行,可又不能把车就这么扔在交通千道上。他只得焦急地踩着离合器,慢慢地把车往前挪动。 随后手机突然被挂断了,时间是八点二十八分。高岭马上再拨,这次就再也接不通了。 “啊,弓子!……”高岭隆一郎大叫一声。 髙岭隆一郎实在太低估神崎弓子的能力了,没想到,她居然能把案情,调查得如此详尽,甚至就快揭开谜底了。她或许正身处险境,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应该让她,接触这件案子。 前面亮起了绿灯,可车流仍然动弹不得。对面的车道车子倒不多,可是中间有隔离带挡着,也没有办法掉头过去。那些想要开进久喜市区的车子,遇到了交通管制,只得改道向左右分流,结果髙岭隆一郎也被殃及。他暗自咒骂这场庙会,要是不办这该死的活动,路上也不会堵成这样。 警察的哨声,在车流上方回响着,散发出威吓的气势。警官们挥舞着红色的指示棒,挡住了通往久喜市的路口。 哪儿有小路可走呢?……高岭隆一郎的注意力,被瞬间吸引到了人行步道的一个缺口上。 在那前面,有一条狭窄的小路,正好够一辆车通行。小路靠近大道的路面上,漆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圆圈,里面还画着一条横扛——这是一条单行线,车辆禁止从外部进入。 但也只有硬闯进去了。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他已经别无选择。马上就要开到离人行步道的那个缺口旁边了。 <er h3">9 小河原耕司离开了喧闹的庙会,向自家附近走去。 自从儿子祐介离开了少年院以后,他这是第三次回这里来。以前都是为了来拿些生活必需品,因此,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悄悄地过来,免得被邻居看到。 他离开这儿,搬到陌生的地方去,为的就是等待事件平息下来,但是,何时才能再回到这个家里呢?若只是干等,那恐怕永远都别想回家了。 他只能主动出击,必须要捉出真凶,将笼罩在儿子身上的冤情,彻底洗刷干净,这样他们父子二人,才能够过上平稳的生活。 道路两旁的民居,虽然玄关下都亮着灯,但屋里却是漆黑一片。本地的人们都一股脑地,跑到久喜车站去看庙会了,这儿简直就像一座鬼城一样寂静。 从车站出来以后,走了大约三十分钟,总算到了自己的宅子。为了拿下日野孝彦,他必须早些过来,为陷阱做些准备,越周到越好。 小河原耕滋打算用这涂着甜蜜诱饵的天罗地网,来引诱日野孝彦冒险深入。 玄关那里一片漆黑,他拉门刚往里走,右脚就踩进了刚才阵雨积起来的水洼,鞋袜全都湿透了。 小河原耕司脸上抽动了一下,全身不由得一阵紧张。往后可不能有任何闪失,一点小失误都会赔上身家性命。 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注意到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于是便随手扯了下来,一把塞进了兜里。随后,他便静悄悄地拉开门,走进了屋里。 他先是停在原地竖起耳朵,仔细地观察、倾听,可能出现的危险。看来没什么情况。空荡荡的屋里,漂浮着一股霉变的气味。相比外面,屋内的空气十分闷热。 手表上的夜光指针,正指向七点十五分。 小河原耕司把湿透的鞋子扔进鞋柜,又把袜子塞进了鞋里。他打开手机电源,播放公寓留言电话里的信息,但是,并没有人打来过电话。他打开手电,赤着脚进了里屋。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搞得跟倣贼似的,这真是累人的活儿啊。 他忽然感到一阵口渴,便到厨房里打开冰箱,里面却不见亮光。对了,冰箱的电源已经被他关掉了啊。他举起手电一扫,冰箱里面巳经变得一片绿莹莹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定睛观瞧,才发现内壁上,沾满了很像孢子的东西。 不,这不是“很像孢子”的东西,分明就是青霉的孢子啊。撕开了包装、却没有吃完的面包表面,布满了黑绿两色的霉菌。冰箱门上插着的麦茶表面,也浮着一层白白的东西。 小河原耕司抽出了一罐橘子汁,拿到水龙头下面,冲洗着表面的霉菌。 这时候他注意到,桌上有两罐已经喝光的乌龙茶。 浑蛋,有人偷偷进来过!…… 他伸手想掏手帕擦汗,却注意到了刚才塞进兜里的那张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个词——“犹大”。 不知道这张纸是几天前,被贴到他门上来的?纸片皱得很厉害,虽然字迹是用钢笔写的,但却看不太清楚。可是,他记得这个笔迹,就算故意写得再扭曲,他也记得,这字是…… 不,怎么可能?……这肯定是那个邻居干的好事。他把纸片揉成一团,往冰箱里一丢。 “混账东西!……”他张口骂道。 小河原耕司狠狠地摔上了冰箱门。就在此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绿色的信号在黑暗中闪烁。这就好比是费了很大劲,偷偷摸进别人家里,又放声大喊“我在这儿!……”一样。 他赶紧按下通话按钮,把手机放到了耳朵边上。 “是小河原先生吗?”是个熟悉的男声,“我是木村啊,日野律师那件事儿,总算查清楚了……” “您还真能拖啊。”小河原耕司把对自己的满腔怒气,都撒到了对方头上。不过,他刚一说完,便立即向木村道歉。 “非常抱歉,我情绪有些不太好。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能够完美解决了吧。” 木村森二男似乎在嚼着口香糖,说话声里带着喀嚓喀嚓的声响,让人听了很不舒服。小河原仿佛能感到对方嘴里,混杂着烟味和薄荷味的口臭,都要顺着电波,向自己迎面扑来。 他很想大喝一声,让木村认真点,但还是强忍住了怒火,转而用强硬的口气问道:“那么,您都查到了些什么情况?” “其实呢……” 木村的话让他大感意外,小河原的手越握越紧,掌中的手机,也被捏得嘎吱作响。 <er h3">10 髙岭隆一郎的车子,经过了十分钟,才开到那条单行道的路口。前面的车行动迟缓,他实在等不及了,便猛打方向盘,向左拐去。 汽车底盘撞到了水泥浇成的上街沿,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响声。让人作呕的震感,从他的腹股沟直往上升,穿过了脊背和脖子,直冲天灵盖而去。 髙岭隆一郎的嘴里骂骂咧咧,稍微往后倒了一点,惹得后面的车子猛按喇叭。他赶紧看了一眼后视镜,原来后面的车子离得很近,刚才险些被他撞到。 可恶,现在不该担心这种事儿!…… 他没有办法,只得继续向前驶去,车底被撞得更加厉害了。 高岭隆一郎却不顾一切地闯进了单行道。这条路尽管铺着沥青路面,却像田里的小路一样窄。他把对自己的恼怒,全都倾泻在了油门上,车子开得非常猛。 在过第二个拐角的时候,从右边突然闯出一辆车来。虽然事发突然,但是,髙岭隆一郎还是及时地,来了一个急刹车,总算是没有撞上。 对方摇下车窗,一个染着褐色头发的年轻人,挥舞着右臂愤怒地喊道:“浑蛋!……” 高岭隆一郎竖起右手大拇指,回敬了一句:“见你的鬼去!……”随后便发动车子,绝尘而去。他在下一个拐角右转,开上了同往菖蒲町的巴士公路。 只差一点了。 少年A……少年A……什么少年A,都给我见鬼去吧!…… 他很明白自己已经爱上了神崎弓子。从未真正爱过一位女性的髙岭隆一郎,如今竟然坠入了爱河。他感到自己像青涩少年一般感伤,他想见到弓子,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你昏头了吗?你早就不是什么纯情少年了,那份纯真连同你的贞操,早就和那本初中毕业相册一起,被扔进储藏室里去了!…… 对自己的轻蔑,和对神崎弓子的至纯之爱,让他的内心纠结不已。 车子终于开到了往日的少年A家的后门。髙岭隆一郎把车靠在路边,把车钥匙向左一拧。引擎停止了轰鸣,他的心情也随之平复了下来。 “弓子!……”髙岭隆一郎疯狂地爱上了她,爱终于战胜了一切。 <er h3">11 在哪儿?地下室的入口在哪儿呢?……得快点找到那个地下室。 神崎弓子借着手电筒微弱的灯光,灰头土脸地在地上拼命寻找。她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头扎进了破布和旧杂志堆里。她拍打着沾满灰尘的衣服,正要起身,却觉察到脚下有条很小的缝隙。 神崎弓子将手指伸进那条缝隙里,一下子掀开了盖板。 一股难以名状、又令人窒息的腐臭气味,向她迎面扑来。在那混杂着粪尿臭气与汗味的气息中,似乎包裹着一股愤怒与恐惧,搅拌而成的思绪。 “喂?……是谁在那儿?”神崎弓子怯生生地喊道。 “求……求求你,饶了我吧!”求饶的女人,听起来非常痛苦,就像是个瀕死的病人。实际上,她也真的可能就要断气了。 “我现在就帮你出来,稍等一下!……” 就算下面那人挺身跳起来,也够不到神崎弓子所站立的地方。看来只能用梯子了,可是,身边却偏偏没有。弓子只得努力伸手去抓她了。 她用手电筒的灯光,照着地下室,这里大概有六张榻榻米大小,非常狭窄。里面有个女人,就像初生的小狗一样,对着灯光眯缝起眼睛,张开双手正在哭喊着。 她头发凌乱坐在地上,白色t恤衫上面,已经被浑身的泥土和汗水,变成了茶褐色。红色的迷你短裙也变得皱巴巴的,长袜内侧露着的大腿,也是肮脏不堪。她简直已经丧失了人类的尊严,像是转世成了畜生一般。 “你是什么东西?……”神崎弓子对这个像是女人的生物发问道。 “由……由香里,多……多多田……多多田由香里。”她的声音像是一个老太婆,很难听清楚。“由香里小姐你还活着?太好了!” “惩罚得够了吧?……能饶了我吧?” “惩罚?……”神崎弓子吃惊地瞪大了两只眼睛,“什么意思?……” “那人说我是个坏女人,所以要我呆在这儿。” “谁说的?……” “少年A的熟人。” “少年A的熟人?……畜生,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自己这么说的,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少年A才被警察抓走的。所以,对方要代替少年A来惩罚我。” 也许是明白自己终于获救了,多多田由香里的声音,逐渐恢复了活力。在无尽的绝望褪去之后,她却因为过于兴奋,而变得有些结巴。 “你看到那人的脸了?” “不,没有看到,只听到声音。” 混杂着恶臭的热气,从地下室里直冲上来。神崎弓子被臭气熏得直犯恶心,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吐出来。 她俯身趴在地上,向下伸出手去。多多田由香里虽然已经快站不住了,但还是踮起脚尖,拼命地来够她的手。即便如此,二人还是只能勉强够到对方的指尖。 看来非得去一次大屋的仓房,把梯子拿来,才能够救出多多田由香里。 “你再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拿梯子来。” 神崎弓子站起身来,腿脚却一阵酥麻,又跌倒在地上。还好她两手撑住了地板,可是,手电筒却掉进了地下室的洞口,弓子一下子落入了,储藏室里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儿的电灯开关,到底在哪儿呢?…… 神崎弓子没有办法,只得摸索着向大屋的方向走去,却突然看到储藏室的门口,正堵着一个黑影。 大门敞开着,那家伙站在门框下,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极端的恶意。 “混帐东西,你在那儿干什么呢!……”这个粗野的男声,顿时就把神崎弓子,吓得全身动弹不得了。 <er h3">12 大久保亚美似乎听到外面有响声,连忙走出玄关,想看个究竟。她父母已经出发,去了庙会,她自己刚想要出门的时候,被神崎弓子堵了一个正着,结果就没有去成。 神崎弓子看到毕业相册时候的反应,令大久保亚美十分在意。 此时,仓房里突然又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健太郎?……是健太郎吗?”大久保亚美惊悚地问道。 仓房旁边停放自行车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嘴里嘟嚷着“嗯”。 “你要去哪儿?功课不做可不行啊!……” 弟弟健太郎今年上初三,现在,正是他备战中考的关键时刻。这孩子挺聪明,平时就算不怎么用功,可是,成绩也还过得去。但这也使得他没有什么紧迫感,他根本不去补课,总是闷在自己屋里,却也不复习功课,成天抱着游戏机不放。 大久保亚美仔细一看,发现健太郎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浑蛋,那是你的朋友?”大久保亚美严肃地问道。 “嗯,是啊。”大久保健太郎点头答应着。 “你要去哪儿?” “去庙会看灯啊。” “浑蛋,你这时候才去?都快结束了。” 大久保亚美按下玄关边上的一个开关,仓房的灯亮了,灯下站着两位少年。 另一个孩子和健太郎差不多年纪,虽然体型很魁捂,但脸上还是稚气未脱。他身穿黑色长裤和白色短袖衬衫,梳着个中分头,那样子,就像刚参加完学校的兴趣小组活动一样。 “晚上好!……”那孩子腼腆地垂下了头,向大久保亚美低声问候道。 “你是谁?……”大久保亚美吃惊地睁大两只眼睛。 两位少年对视了一下。 “这家伙就是那个少年A。”健太郎嬉皮笑脸地解释道,那个孩子却很不髙兴地要他闭嘴。 “畜生,我先回家了。” 看来他真生气了,骑上车就走,健太郎连忙追了上去:“喂,小河原。不好意思啊,我错啦。开个玩笑嘛!……喂,祐介!……祐介!……” 两个少年蹬着自行车,匆匆消失在夜幕中,连前灯都没有打开。 “健太郎,你给我滚回来!……”大久保亚美跑到门外大喊,可是,健太郎却没有理睬她。 时钟的指针正走过了八点半。就算骑车去庙会,也需要一刻钟时间,到时候活动早该结束了。 “浑蛋,这小子还真不听话。” 她叹了一口气,刚要回房,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说谁呢?……” 突如其来的男声,把大久保亚美顿时吓得不轻,也顾不得手还没洗,赶紧捂住了胸。 “亚美哟,你说谁是不听话的小孩啊?” 邻居田岛敏夫白森森的面孔,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活像一个四处游荡的幽灵。大久保亚美则像条缺氧的鱼一样,半晌合不拢嘴。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另一个女人的惨叫声,那声音正巧对上了亚美的口型,音量大得连地板都被震得晃动起来,骇得亚美一动都不敢动了。 大久保亚美张大着嘴巴,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腹语术师傅手里面的木偶,可她也察觉到,身边田岛敏夫的脸色,也变得十分诡异。 <er h3">13 神崎弓子在储藏室里,惊声尖叫起来,那男人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神崎弓子张口咬了他的手,剧痛激怒了对方,他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那只空出来的手握成拳头,狠狠捣在她的腹部。 神崎弓子虽然被这一下,打得昏死了过去,但是,他这一拳的动作也太大了,搞得自己口袋里,也有一样物事飞了出去,“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发现不妙,赶紧把不省人事的神崎弓子放在地上,伸手到地上去摸。从地上的那个洞里,隐约可以看到,微弱的荧光。 可恶,居然掉进地下室去了。 就在此时,储藏室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听起来还不止一个人。 他立即抱起神崎弓子,“扑通”一声跳进了地下室。 <er h3">14 多多田由香里慢慢地苏醒了过来……但是,当她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片黑暗,她马上明白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了。 然后,刚才发生的一切,便一股脑儿从她的记忆中,迅速地涌了出来,搞得她头痛不已。 为了不让自己发狂,她只得用手指,拼命地按着太阳穴。 前来搭救多多田由香里的那个女人,虽然为她打开了地下室的入口,但后来似乎又有不速之客,贸然闯了进来,而那肯定就是拘禁由香里的人了。而糟糕的是,那个女人也被他发现了。 之后的事情,她就记得不太清楚了。那女人的手电筒掉了下来,而从后来进来的男人身上,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落了进来,两人也都进了地下室……不,与其说是“进”,更不如说是“掉进来”更合适。 多多田由香里又被吓得昏了过去。她刚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便又落入了绝望的深渊之内。这就像在棒球比赛里,对方的投手先投出一个慢速球,却又突然喂了一个超快速球过来,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多多田由香里顿时感到浑身脱力,意识也逐渐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在朦胧之间,她听到有人在身边交谈。 “你醒了?……” “这儿是什么地方?” 是女人的声音,就是刚才那个女人! “那个人究竟是怎么了?” “你说她么?” “对,我问的就是多多田由香里小姐。” “她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多多田由香里听到二人正在谈论自己。 自从玩了假失踪,又回到了家中之后,她每天都是如坐针毡。正是因为她的缘故,一位无辜的少年,被蒙上了不白之冤,这件事的后果非常严重。父母自然是很生气了,可是,由香里自己很清楚,自己闯下的大祸,并不是父母骂几句就能了解的。 可是,起初还满心欢喜地,恭喜她生还的人们,一旦了解了真相,便立即对她横眉冷对。他们看她的眼神,让由香里承受了极大的精神压力。尽管没有人开口指责她,但大家的目光里面,却充满了愤怒和非难的神色。 睁眼说瞎话的小妮子、水性杨花的东西……她仿佛能够听到,人们腹中暗暗的咒骂声。一直处在这种环境里,最后搞得她精神压力过重,而不得不去神经科医院求医冶疗。就在治疗见效、心情逐渐平复之时,她却被绑架了——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绑架。 当意识到自己被绑架,并拘禁起来的时候,由香里感到,她就像是童话里那个“狼来了”的小男孩。那些被骗过一次的村民,肯定认为,她又在搞假失踪了吧。大家做梦都不会想到,她这一次真的被关在了,一个阴暗、狭小的地方,他们会怎么说呢?……一定是认定她又跑出去,偷偷地去找野男人了。 但是话说回来,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那天晚上,绑架多多田由香里的,是一个男人。他跟踪她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阴暗角落,趁机对她下了手。那天她出门去大宫购物了,但却因为一场雷雨,因而耽搁了回程。 她是在巴士车站下车,正往家走的时候遇袭的,那人突然从背后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拖进了草丛。等她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四周都是水泥浇成的墙壁。唯一的光源,是一个微型电灯泡。在她身边,放着几袋小甜饼,和一瓶二升装的水,剩下的东西,就只有一条湿乎乎的床垫,和一个痰盂了,其他什么都没有。临时装上的灯泡,亮了三天就灭了,之后她便陷入了黑暗之中。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在水尽粮绝、饿死之前,恐怕她会先被逼得精神失常。 她的时间感也早就丧失了。 她觉得,这儿离自己家并不远,但同时距离疯狂和死亡,却又是那么的近…… 爸爸啊!……妈妈啊!…… 在由香里身边的两个人,继续低声谈着话。 “你就是少年A吧?” “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不过,只要呆在这儿,我就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十五岁那时候了呢。就像在妈妈的肚子里一样,特别的安心。” <er h3">15 没错,我就是少年A。 为了当上律师,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是现在的我,又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我作出的努力,就连你也不得不承认吧?就算是现在的我,在社会上也算得上是精英吧,别人当面都叫我“老师”呢。 你以为我是怎么样,走到这一步的?还不是靠奋斗?像你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办法理解我的心情!…… 但是,一切都结束了。我不想再装下去了,反正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你发现的。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上我的呢?…… 原来如此:当你看到那个大久保健太郎的时候,是不是感到有些意外?…… 你猜得没错,他是我的孩子,当然长得和我很像了!…… 健太郎就是我和大久保亚美之间的儿子。但是再怎么说,十六岁的女孩身怀六甲,传出去可是个大丑闻啊。所以,大久保那两口子,就篡改了孩子的出生证明,说那是他们的长子,于是,他就成了亚美的弟弟。看起来,周围的人倒也没有发觉这件事儿。 而我则被扫地出门。起先父母把我安排在伯父家暂住,但我父亲还托那家人,去找个愿意收养我的人家,最后,他们把我塞给了一户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远亲。我便正式成了他们的养子,姓也改成了金田一。 没有人知道我就是少年A。不过,这对我反倒有好处,正是因为如此,我的人生才能从头再来。 那时候,我真的是玩了命地用功。尽管上初中的时候,我休过一年的学,但是,我还是一举考进了大学的法学部。说到底,我还是想做跟法律有关的工作。过去曾经被法律制裁过的少年A,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执法者——这可是没有人想得到吧?这就是社会的盲点。可以说,我是滥用了……不,我是善用了法律的漏洞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从事法律工作,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我要拼命地向上爬,要当上国会议员,甚至首相!……少年法严密地保护了我,我过去的经历,谁都不知道。再说当时我才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个几年,就不会有人再认得我的面孔了。加上又换了名字,谁还能想到,我就是过去的少年A呢? 可是,我也尝到过挫折的滋味儿。…… 上大学的时候,我在外面租房住,和隔壁的女人搞在了一起,学习成绩也大打折扣。尽管我也没有期望,司法考试一次就能够通过,但是考下来,结果却超乎寻常的惨。 可我这个人,一旦摔倒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于是呢,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er h3">16 小河原耕司听完了木村森二男的汇报,恍恍惚惚地走出了家门。 浑蛋,瞧瞧我之前,都干了些什么啊!……就因为儿子成了少年A,被社会所嫌弃,为了保护孩子,我居然想把事件的责任,往不相干的人身上推,而丝毫不顾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想当然。我这不是把父子之间、缺乏交流的责任,往旁人身上推吗?…… 结果呢,还让日野律师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木村森二男经过一番调查后汇报说,日野孝彦出生在久喜市的新町。他的父亲因为投资失败而自杀,家里所有的财产,都被债主拿走抵债。日野只得在家徒四壁的状况下,和母亲一起,度过了自己灰暗的童年。原本温柔和善的母亲,也混迹于大宫的酒吧间,再也不顾家里的事儿了。 日野孝彦在少年时代无依无靠,备受欺凌。 但是,他却是一个头脑聪颖、勤奋好学的孩子,只要钻进学习的世界,他就能够忘记世间一切的痛苦和不快。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考上一流的高中,并跻身一流大学的法学部。 他母亲酗酒成瘾,在他上髙三的时候撒手人寰。但对日野孝彦来说,这反而是一件好事,那令他不快的过去,仿佛也随着父母,一起烟消云散了。 二十四岁的时候,日野孝彦通过了司法考试,并进入大宫的律师事务所工作,还迎娶了所长的千金。久喜对他来说,是个充满了痛苦回忆的不祥之地,因此,他尽可能避免和来自那里的客户打交道,可是少年A的事件,却是所长亲自派下来的任务,他只得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对日野律师来说,他们小河原父子两人,无疑是烫手的山芋,他当然希望能够尽早地,从这桩案子里抽身了。现在回想起来,小河原耕司终于理解:日野孝彦为什么对自己,态度如此蛮横了。 浑蛋,我真是昏了头了。 小河原不满地撇着嘴,反锁了玄关。 正在此时,有两辆自行车,在门前一个急刹,一起停了下来,街灯下面映出了两位少年的面庞。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祐介啊。” 小河原耕司的儿子应了一声,转头看着旁边的少年。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啊?” “在和这家伙一起用功呢。”祐介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这小子名叫大久保健太郎。” 他身边那个孩子在初中生里,也算是比较矮小的,脸上露着腼腆的笑容,低头和小河原打了个招呼。 “你这阵子,总是很晚才回来,原来是跑到这儿来了?” “算是吧。白天怕被人看到,所以,只能晚上过来。公寓太挤了,和爸爸在一起,也没有办法安心读书。还是这边条件比较好,这事儿没告诉您,真是不好意思。” 小河原祐介的笑容,似乎并不是装出来的,看来厨房里的乌龙茶,也是被这两个孩子喝掉的吧。 “这小子功课很好,也教了我不少东西呢。”小河原祐介笑吟吟地称赞着。 大久保健太郎则谦虚地说,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但是,从他那机敏的目光来看,他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 “哪儿的话,功课上,你可真是帮了大忙呢。” 小河原开始相信儿子说的话了,那次晚归,他看来也没有撒谎,确实是掉进了河里,才搞得浑身湿透的。 “不过,你也不要搞得太晚啊。” “爸爸你就相信我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嗯,知道!……” 虽然关于日野孝彦律师的事儿,搞得小河原耕司情绪很低落,但看到儿子兴奋闪亮的双眼,便又感觉到一股欣慰。 阵雨过后,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许多。清爽的风仿佛也在吹拂着小河原的心田。 要不要给木村拨个手机,请他到车站边上去喝一杯呢? 他的心里暧呼呼的,情绪也变得愉悦起来了。 <er h3">17 神崎弓子入迷地倾听着,倾听着往日的少年A的自白,和他那多舛的人生。她的下腹部刚才吃了一拳,现在还隐隐作痛。掉进地下室的时候,还被撞到了腰,搞得她如今行动也很困难,只好静静地听着少年A的倾述。 头顶上的脚步声,明显不止一人,一定是有人听到了她的惨叫,才过来寻人了吧。可是,储藏室里很黑暗,地板上也堆满了灰,要想找到地下室的入口,那可是绝非易事。 要想让上面的人听到,自己非得发出极大的声响才行。神崎弓子的横膈膜仍在作痛,根本喊叫不出来。多多田由香里也好久没动静了,八成是又昏过去了吧。 “是你杀了玉村光男吧?……”神崎弓子问道,“撞伤下柳荣治的也是……” “说对了。虽说已经过了十五年,但那两个家伙,还是认出我来了,简直跟畜生一样敏感。浑蛋!……” “就为了这个,你便急着痛下杀手?” “他们想讹诈我一大笔钱呢。玉村光男和下柳荣治竟然都来找我,用我过去的事儿来威胁,企图从我这里敲诈钱财。他们很清楚干我这行的,要是过去有什么污点,被揭发出来,那可就完蛋了。这帮卑鄙小人,人渣就是人渣,过了多少年都一样。我宰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愧疚的,这是为社会除害啊!……” “那么,北泽香织和酒卷佳代子呢?” “我原本没有想要她们的命,只是想绑架而已。但这两个女人,居然大喊大叫,我没有办法,只得下了狠手。” “真的?……”神崎弓子吃惊地张大了两眼,望着面前的男人问道。 “嗯,真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盯上她们?” “只是偶然在夜道上散步时,碰到了她们而已,又不一定非得是她们,遇到其他人我一样下手。” “畜生,简直太过分了!……你就为这种理由,残害无辜?……你简直是禽兽!……”神崎弓子恼的拳脚乱踢蹬,大骂着面前的人。 “我已经无路可退,这一生全都完了。我是太专注于这个新的案子,这也没办法,要是这次再失败,我的事业也就到头了。” 虽然他的话中,带着一丝苦涩,但那并不是对被害人的谢罪,而是对自己行径败露的悔恨。 “我想把这事儿搞大,这样才能让自己的著作,在社会上发得出声音来。” “这根本算不上理由。”神崎弓子冷冷地说道。 这个人已经不值得同情了,她的全身,已经被沸腾的愤怒所占据。 “为什么要在久喜作案?” “这个么,因为我对这儿很熟悉啊。顺便也能够揭发那件事儿。” “揭发?你想揭发什么?” “就是过去的那次事件,也就是说,我想把十五年前的事件,也都披露出来!……” “那也是你干的吗?” “不,不是我。再怎么说,那也是十五年前……”少年A沉吟片刻,又匆匆摇了摇头,“不,应该是十六年前发生的事儿了。那时候我才十五岁。” “那你知道凶手是谁喽?” “大概知道个八九不离十。所以我才对凶手进行挑衅,把那家伙从幕后引到前台来。” “不简单哪,果然是块当律师的料。”神崎弓子讥讽道,“看来,你还没有忘记,‘正义’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就冲我干的这工作,也不会有人怀疑我。” “这就是所谓的盲点喽?” “嗯,差不多吧。” “可是你干的事情,却牵连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啊。要是假失踪的多多田由香里没回家来,小河原祐介还不知要在少年院里,关上多少年呢。” “那是他的事儿,谁让他承认自己杀了人呢?……就算他是想让父亲尷尬,但是,这跟我可是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你这下也完蛋了。” “不,这你可说错了。完蛋的是你!……你知道的太多了,这就是好奇心过剰的下场。” 那男人的声音,变得暴怒起来,突然伸手掐住了神崎弓子的脖颈。巨大的握力,将她的脖子掐得越来越紧,弓子的意识逐渐模糊,万念俱灰。 头顶上明明就有人在的……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撕破了黑暗。 <er h3">18 储藏室里的灯泡灭了。田岛敏夫回到大屋去,拿了一个新的六十瓦灯泡过来。换下了旧灯泡,他把开关往右一拧,黑灯瞎火的屋子里,一下子就变得灯火通明,照得身边的大久保亚美,也顿时眯起了眼睛。 “根本没有人嘛!……”大久保亚美焦急地又蹦又踢脚。 “不,他就在这儿。那孩子就在这儿。” 虽然储藏室里,还是一片杂乱,但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刚刚被人挪动过。在尘土上面,有两条新拖出来的痕迹。 “叔叔,小t在这儿?”大久保亚美的脸上,交织着惊愕与困惑,“难道说,他就在这下面?” 田岛敏夫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脚边:“就在这儿,他就在地下室里。这孩子,总算被我给逮到了。” 田岛敏夫的脸色,就像一个刚捉到锹形甲虫的小学生一样,涨得通红,与此同时,从他的脚下,传来了手机铃声。 “你听,手机在响吧?……那孩子就在这儿。” 田岛敏夫的目光,落在了地板的一个区域上,“亚美你也知道的吧?……这里面有个地下室,过去是用来存放大米的。” 尽管材质粗劣的地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盖板边缘的缝隙,却并不是很明显,可是,田岛敏夫只看了一眼,便已认了出来。 地板的钉子被拔掉了,有一个足够插进成人手指的小洞,只要拉开这里,地下室的入口便洞开了。 “我可是忍到了现在啊,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田岛敏夫满心欢喜地说道。他掀开盖板,目光中带着一丝喜悦的神情,“欢迎回家,孝志。” 在洞穴底部,田岛敏夫的儿子——髙岭隆一郎,抬手遮挡着眩目的灯光。他的身旁,正是自己的助手——神崎弓子,还有被他绑架、拘禁在这儿的多多田由香里,也瘫在一旁的地上。 “小t!小t!……”大久保亚美对着地下室呼唤着。神崎弓子的眼中,已经浸满了哗啦哗啦的泪水。 <er h3">19 果然,你还是没有能够摆脱自己的心魔。人们总是说“木口小平到死都是个喇叭手”;但是,我要说的是。“少年A就算烧成灰。也还是少年A”——这可不是在嘲笑你。 这不是你的错,因为你命该如此。 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全都要怪生你养你的母亲。她由于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安定,在怀着你的时候,仍然大量服用那些药物,如此一来,从她的阴门里生出来的孩子,当然也是精神扭曲的变态狂。 这也不是少年法的错。你的病态是与生俱来的,精神变态的孩子,即便长大了,也只能是个精神变态的成人魔鬼。所以说,你身上的问题和年龄无关。 另外,跟你说几件事儿,不过,或许你也并不会感兴趣吧。被你拘禁的多多田由香里小姐,被救出的时候,虽然极度衰弱,但目前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爸爸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她就被关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真是让我吃了一惊呢。 另外,被你撞伤的下柳荣治,也总算保住了性命。 爸爸不知道你现在被关柙在怎样一个地方。不过,那儿肯定狭小又憋闷吧,但愿你能够在那里,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的罪行。 你的笔名“高岭”,应该也是从“金田一”这个姓中得来的灵感吧?……把“Kindaichi”的字母顺序变一下,不就是“Dakine”了嘛,也就是“高岭”的意思吧。至于“孝志”么…… 算了,也不管那么多了。 当高岭隆一郎刚出道的时候,我就意识到那是你了。因为,那本书皮上的作者照片,很像年轻时候的我呢。 神崎弓子小姐来采访过我好几次了,当时我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你的助手。我敌不过她那漂亮的脸蛋,被套出了不少情报。 看来女人对我来说,无非是祸水罢了。只要想想过去,我身边的那些女人,爸爸也只能苦笑了。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还真的想过,要和神崎小姐来个忘年交呢…… 怎么样,爸爸很浪漫吧?……我啊,真是个可笑又愚蠢的男人。 喲,似乎有人来了。从窗户这儿能看到屋外,有两个眼神凶恶的男人。一看就是警察,但却不是之前常来的那两个。 好了,今天就先写到这儿吧。 <hr /> 注释: 关于酒鬼蔷薇圣斗事件 酒鬼蔷薇圣斗事件(神户儿童连续杀害事件)是指于1997年,发生在日本兵库县神户市须磨区的连续杀人事件。在此事件中共有2人死亡,3人重伤。被杀害者皆为小学生,犯人的行为血腥残忍,进行包括分尸、破坏尸体、寄送挑战信等凶残犯行。而最后逮捕的凶手,竟是一名年仅14岁的少年犯,这更是冲击了整个日本社会。 这起事件,也对部分人造成不良影响,有些人认为:犯下罪行的少年长相俊美,因此成立了匿名的大型留言板,甚至出现凶手的爱好者。也因为这起事件,日本进行与少年犯罪事件相关的法令修正,并且在媒体上,加强了对预防少年犯罪的宣传导引力度。 “酒鬼蔷薇圣斗”是一位日本神户市14岁学生,犯行后所用的自称,该名少年在1997年3月至5月之间,先后杀掉了一名11岁男童和一名10岁女童。这起事件因为日本传媒报道错误,所以又被称作“鬼蔷薇”。由于日本司法程序严禁明确揭露少年犯的身份,少年的真实姓名,没有被传媒公开。在日本的法律文件上,他被称作“少年A”。 整起事件是由三个事件构成。但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被认为是第三事件。由于第三事件类似“剧场型杀人”的特殊犯罪手法,以及媒体的大幅报道,因此,引起全日本民众的关注。 1997年2月10日,下午4点半左右,在日本神户市的街道上,两名国小女童,被少年A从后用槌子攻击,其中一人重伤。女童在当时目击犯人穿着西装外套,手持学生用的书包。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父亲,向少年A当时就读的国中,要求提供学生的照片,以让女儿指认犯人。但学校却透过警察,拒绝了这项要求,于是,该父亲向警察提出被害报告后,再度要求指认学生的照片,结果还是无法获得答应。 1997年3月16日,中午12点25分,神户市的少年A向国小女童(山下彩花),询问厕所的位置,在女童带领他到学校的厕所时,少年A对女童说“把脸转过来吧,我要谢谢你”,随即用铁锤攻击女童之后逃逸。之后女童被送往医院,在3月27日因为脑挫伤而死亡。此外,中午12点35分左右,少年A在逃离案发现场,大约200米外,被另一名同校的国小女童看见,少年A竟使用小刀(刀刃长13厘米),刺向目击女童的腹部,让女童负伤2个星期才痊愈。 1997年5月24日,下午约1点半过后,同住在神户市的少年B(土师淳)在前往祖父家里途中,与认识的少年A偶然相遇。当时少年A正寻找犯案目标,少年A认为比自己年少的少年B(11岁),比较容易杀害,因此,少年A以“有蓝色的乌龟”为由,将少年B诱拐至附近的高台上,用绳子将少年B勒死,并将少年B的遗体,隐藏在该处后离开。 1997年5月25日,少年A再到案发现场,将少年B的头部割下,并放入事先准备好的胶袋里带走隐藏。在少年A后来的精神鉴定报告指出,当时少年A曾向遗体射精,以及在遗体的面部,割开伤口以饮其血。 1997年5月26日,中午过后,少年A将少年B的头部,带回家中清洗。同日,警方对行踪不明的少年B,展开了紧急搜索,但是没有结果。当天晚上,曾有警察查问过,刚遗弃凶器的少年A。 1997年5月27日,凌晨1点至2点左右,少年A将少年B的头部,带到神户市内的中学校门口后,返回住所。直至上午6点40分,少年B的头部,被学校的管理员发现。头部上还有两张纸片,内容为少年A犯行的声明文章。同日下午3点,警方于该校500米外的山边,发现少年B的遗体。 少年A在其中自称“酒鬼蔷薇圣斗”,并且语气充满挑衅的意味,字条上还用英文写了“ShOOLL KILL”。 据少年A被捕后供称,该文字是少年A将“スクールキラー”直接以拼音的方式串出,在后来寄送到神户新闻社的信件中,已经把“キラー”拼成“KILLER”,但少年A当时并没有注意到,“スクール”的正确拼法应该为“SChOOL”。 1997年6月4日,神户新闻社收到由“酒鬼蔷薇圣斗”寄出的“犯行声明文”。内容为凶手的犯案自白。 在案件侦查的过程中,警方曾一度怀疑,凶手为20至40岁的男子。但是侦查其间,少年A亦曾多次被查问,部分调查员在阅读过有关少年A的报告书后,对少年A起疑,加上少年A亦是3月时的凶案的嫌疑犯,警方开始对少年A作秘密调查,当中包括向少年A的学校,索取少年A的笔迹,加上2月受袭击的女童认出少年A,警方因此断定,少年A与本案有关。 1997年6月28日,晚上7点5分,年仅14岁的少年A,因被怀疑杀害少年B及侵害他人身体而被逮捕,并发现部分凶器。在他被捕后,少年A亦很快的承认,他在3月16日杀害了替他指引厕所方向的国小女童,并且曾袭击了三名女童。此事在日本社会,造成极大的冲击。 警方认为少年B被杀害的方式和字条,让人想起1960年代旧金山的“黄道杀手”。 6月4日,神户新闻社收到一封关于本案件的信。信中提及:“酒鬼蔷薇圣斗”承认杀害及将少年B斩首,和致其他人遭受伤害,并威胁将会有更多凶案。第二封为没有寄件人地址的信,邮戳日期为6月3日。咖啡色的信封内有三页,共1400字的信件,同样用红色墨水写成。信上包含了六个字“酒鬼蔷薇圣斗”,分别代表“酒精”(酒)、“死神”(鬼)、“玫瑰”(蔷薇)、“圣徒”(圣)、“搏斗”(斗)。这也是在少年B头部上,发现的纸条上的字眼。 信件的开头写的是:“现在,就是游戏的开始。”信中亦提及“当我杀人或导致他人身体遭到伤害时,我觉得自己从持续的憎恨中获得自由。我能够从中得到和平。减轻我的痛苦的唯一方法,就是增加其他人的痛苦……我把我的生命当作赌注,押在这个游戏上。如果我被逮捕,我会被处以绞刑,所以,警方会愤怒和坚持的追捕我。” 信中还斥责日本的教育制度,他写到“强迫性的教育造就了我,一个隐形的人”。 在刚开始引起的一阵社会恐慌中,日本媒体曾将凶手的名称“酒鬼蔷薇圣斗”,误报为“鬼蔷薇”。这个错误激怒了凶手,他于信中的终段提及:“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们再念错我的名字,或让我愤怒,我将会在一个星期内,杀掉三颗野菜(凶手此处的含意,为他不把那些周围的人,当作人来看待。)……如果你们认为,我只会杀害儿童,那真是一个大错特错的想法。” 从“酒鬼蔷薇圣斗”的个人资料中可以看出,这似乎是一起典型的隐蔽青年(引きこもり)并发症状。葛玛·恩库玛在分析中指出: 关于“酒鬼蔷薇圣斗事件”,最糟糕的一件事情就是,这可能不会是最后一次,发生的类似事件。无论是该名少年A的家人、或是整个日本,都忽略了一些显而易见的迹象。 日本的儿童在六岁的时候,就要面临一个极为困难、严苛的考试。孩子的表现,大大地影响了他们的整个人生和未来——这就是会决定孩子能否进入,良好的私立小学,或是进入受人鄙弃的公立学校。家长对于国家的系统和制度没有信心,“酒鬼蔷薇圣斗”的母亲也不例外。即使社工已经警告过,她的儿子的精神状况不稳定,但是,她还是继续强迫她的长子,在学校要有突出的表现。他在当时已经把虐待和杀害小动物,当作“嗜好”。 很快的,当他进入学校之后,便开始对女生进行身体上的攻击。 “酒鬼蔷薇圣斗”杀人案件除了是典型的隐蔽青年犯罪之外,分析家和心理学家发现,他与犯下“连续女童诱拐杀人事件”的“宫崎勤”有许多的相似之处。 如同1989年的“宫崎勤事件”一样,“酒鬼蔷薇圣斗”很早就走上暴力的道路。在他就读小学的时候,便开始携带锋利的武器。他在日记中记述:“当我像是拿着手枪一样,拿着求生刀和纺织用剪刀的时候,我的愤怒就会减轻”。在12岁的时候,他开始对小动物,进行非常残忍的虐待。例如:在街上将青蛙排成一列后,用自行车把它们辗死、切断猫的四肢、将鸽子斩首等。 在1997年3月16日的攻击凶案发生之后,他在日记上写道:“我今天做了一个吓人的实验,来证明人类有多么脆弱……当女孩转向我时,我便挥动了手中的铁锤。我想我敲打了她的脑袋好几下,不过我记不太清楚,因为我实在是太兴奋了”。 在1997年3月23日,他再加写上:“今天早上,我妈妈说:‘可怜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好像快要死掉了。’但是我没有会被捕的迹象……因此我更要感谢神明……请继续保护我。” 此外,在搜索“酒鬼蔷薇圣斗”的房间之后,发现了上千本的色情漫画、色情影片,因此,日本的政治家龟井静香希望,能禁止这些令人不快的内容,他并表示“这些完全没有文学或教育性的电影,仅是为了呈现残酷的暴力镜头,而拍摄制作出来……成年人应该为此负责”,这次的事件,让成年人有重新思考,关于这类影片的某些政策,以及他们是不是仅仅因这些影片能够赚钱,就允许它们的存在。 1997年10月13日,神户家庭裁判所判定:将少年A送到少年感化院进行诊断。少年A被移送至“关东少年感化院”。2001年11月27日,被判断治疗相当顺利,因此,又将少年A转移至“东北中等少年院”。 2002年7月,神户家庭裁判所判定,虽然治疗相当顺利,但是,少年A还有接受更细密的教育之必要,因此将继续收容。 2004年3月10日,已经成年的加害男性从少年院退院,踏上重回社会的道路。日本法务省向受害者的家人,传达少年A假释退院的消息。 2000年,日本国会因为这次的事件,将犯罪刑责的最低适用年龄,从16岁降至14岁。不过,在2004年6月1日,御手洗怜美被11岁的“少女A”杀害(日本佐世保小学六年纪女生杀人事件)后,又再度引起“是否需要再降低最低刑责年龄”的激烈讨论。 折原一与叙述性诡计 S·S·范·达因曾经断言,一个人一辈子最多只能写出六部优秀的侦探小说。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本人便是这个理论的最好诠释。包括《格林家族谋杀案》《主教谋杀案》在内的六部范·达因早期作品,毫无疑问皆是“本格派”的侦探小说的经典,而其六部晚期作品一如《远古巨龙谋杀案》《深冬谋杀案》(《天顶花园谋杀案》大概也勉强算得进去)相比较而言水准便大打折扣了,两个时期作品的水准相差之大,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同一个作者写出来的。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埃勒里·奎因和约翰·狄克森·卡尔这样的名家笔下,优秀的作品便不胜枚举,S·S·范·达因的理论,或许也只适用干他自己吧。但仔细品味一下,便不难看出,S·S·范·达因想要告诉我们的是:每构思完成一部情节缜密、精致的侦探小说(或许也可称为“古典派”推理小说)都会严重消耗作者的精力和才思,而我想不仅仅是我,所有的推理小说迷,都会同意他的这个观点吧。 我曾经和一位推理迷朋友,谈起过这个话题,当时,我们把写推理小说,比喻为投掷棒球,一般来说,棒球界中的快球投手的运动寿命都很短。这是由干,投出的球速度越快,对投手的肩部损害也就越大。和这些投手一样,推理作家又何尝不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来为读者奉献一部又一部精彩绝伦的推理小说作品呢? 折原一并非是奎因和卡尔那样的古典派解谜侦探小说作家,他的作品中,作者自己的叙述贯穿全文,因此更像比尔·巴林杰或者理查德·尼利这样的悬疑作家。他的书中出现的那些诡计、陷阱,并非发生在人物之间,而是通过作者的笔法和安排,直接误导读者,这种手法被称作“叙述性诡计”。不过,尽管手法有所不同,但是,我认为:惯用“叙述性诡计”的作家,也和本格派的侦探小说作家一样,在写作中,都会严重消耗自己的精力和才思。 不过,折原一却与众不同。他出道已经十三年,发表的作品已经超过了三十部,作品受到的评价也是越来越高。而差不多和他同时出道的,第一代“新本格派”作家们,在走红了一阵子之后,如今都已经是江郎才尽了。从这一点也能够看出,折原一先生的功力。 当然,折原一的作品,也并非每部都要用到“叙述性诡计”,他的小说大致上,可以粗分为三类。 首先是以解谜为主题的“本格派”推理小说。虽然前面曾介绍过,折原一的风格,更接近于理查德·尼利(Richard Neery)那样的剧情派,但是,这也并不是说,他就不擅长本格推理。他自己也是一位资深的推理小说迷,对于“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创作要诀,自然也是信手拈来。而且不要忘记,他的出道作品《五具棺材》,就是一部描写密室案件的短篇小说集。 不过,折原一的“本格派”推理小说(特别是密室案件)也有其独到之处。他的这一类作品风格,大都轻松幽默。作者自己也在《五具棺材》的后记中写道:“‘密室’这个主题,已经变得很公式化,都快被写烂了。要是现在还抱着‘密室’这个主题不放,那简直是愚不可及。”他认为“密室案件的时代,已经落幕了,真想要写,那就只能写点搞笑作品了”。 折原一的这类作品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是黑星光警部,这个家伙是个密室推理迷,但为人古怪,愚蠢无聊,在警察署里常被人当成怪胎。相关作品主要有向横沟正史和埃勒里·奎因致敬的《鬼面村谋杀案》和近作《黄色公馆谋杀案》等,虽然结构上是完全正统的“本格派”推理小说,却融入了约翰·狄克森·卡尔惯用的冷面滑稽和不少爆笑元素。 第二类是公路悬疑小说。“公路悬疑”总给人以一种业余推理的感觉,但折原一的《“天鹅”谋杀案》和《海市蜃楼谋杀案》,却在公路悬疑的框架内,加入了大量缜密的诡计谜题。不少人认为:这些作品其实应该归类为“叙述性诡计”作品,当然,以上两部小说,在他的所有著作中,也称得上是屈指可数的杰作。但遗憾的是,近年来折原一先生,一直没有再涉足这个类别。 然后,第三类便是折原一最拿手的“叙述性诡计”了。自从发表了第一部长篇小说以后,折原先生便以自己独到的“叙述性诡计”,征服了万千读者,在这一领域独领风骚。不过,“叙述性诡计之王”的盛名,也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因为这类写法,原本就是通过欺瞒、误导读者,来出奇制胜的。结果现在呢,读者一看到作者是折原一,便立即就能猜到,书中一定有“叙述性诡计”了。 折原一先生在一书中,首次成功地运用了“叙述性诡计”,该书的两位主角,分别居住在一个街区的两头,剧情则由二人的日记交错推动。在看似简单的架构中,折原一先生为读者,献上了无数次的惊喜,其效果自然也就更佳。但这样的手法如果多次使用,新鲜感便会大打折扣。折原一之后的作品中,虽然仍然沿用了“叙述性诡计”的手法,但剧情也变得越来越复杂,结尾的高潮也逐渐丧失了吸引力。 此后,折原一先生以一书,成功实现了转型。之前,原书房出版的《新浪潮推理读本》中曾经指出:“如果叙述性诡计过于复杂,会导致一部分读者,无法理解作者的初衷。”折原一吸收了这些意见,开始创作“以叙述性诡计为辅”的悬念犯罪小说。在中,他运用了五种文体,包括人物传记、现场采访稿及某个神秘人物的独白等等。在这部作品中,折原一将多种文体混杂,拼合成一幅扑朔迷离的剪贴画,使得剧情更加丰富,叙述中的“骗术”也越加髙明。之后,他用相同手法创作的获得了第48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长篇部门)。 获奖之后,折原一的作品中,越来越多地融入了寻常生活中发生过的真实事件,其中的代表作就是,其内容和本书,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一书取材于真实事件:曾有这样一位被控杀人,而蒙上了不白之冤的人物,他在被释放之后,很快就犯下了一桩非常离奇的杀人凶案,因此再度锒铛入狱。完美地将这起事件融入了情节中,堪称是折原一先生的一部杰作。在本书中,有一位曾在出场的人物——五十岚友也,也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所以,也可以看作是系列作品中的第二部。 本书的舞台是在城市化浪潮中,逐渐化作首都圈卫星城市的埼玉县久喜市。在一个月前神秘失踪的女白领,被人发现横尸当场,与此同时,另一具早已化作白骨的尸体,也被重见天日。在女白领的尸体旁边,留下了一张写有“犹大之子”字样的纸条,而另一具尸骨的嘴里,也含着一张上面写有“犹大”二字的字条。 经过调查,警方确定尸骨正是十五年前,失踪的一位初中女学生。在之后的搜查行动中,警方又在附近,发现了十五年前,失踪的另外两位女性的尸骨。随后,居然又有两位女性去向不明。十五年前悬而未决的“犹大”事件,和如今的这件“犹大之子”犯罪事件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犯罪纪实作家髙岭隆一郎和助手神崎弓子,携手对这一系列的奇案,展开了缜密艰辛的调查。 高岭隆一郎先试图接触,十五年前的那些嫌疑人,首先是当时二十岁的暴走族下柳荣治,如今他正经营着一家小钢珠店;第二位则是案发当时,已经二十七岁的理发师玉村光男;除了这两个嫌疑人之外,还有一位包裹着重重谜题的神秘人物,他当时年仅十五岁,被称作“少年A”。尽管少年A曾经因为另一件犯罪行为,而被送进过少年院,其真实身份却隐藏在少年法的严密保护伞下。 当失踪事件再度发生,玉村光男遭到了警方的逮捕,但却拒绝认罪。就在此时,一起未成年人的犯罪事件,令事情有了出乎意料的进展。 紧接着前作,本书的内容明显取材自“酒鬼蔷薇圣斗事件”,详细地探讨了未成年人的犯罪问题,和少年法的意义。当然,本小说并不是一部“社会派”推理小说,之所以涉及类似的事件,无非是为了推动剧情——或者说,事件内容本身,就是为剧情服务的工具。前作虽然曾经入选“直木奖”的候补作品,但却未能最终获奖,也正是由干评委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一点。 本书也沿袭了多重视点的架构。故事的主线,是纪实作家髙岭隆一郎和女助手神崎弓子进行的事件调查,小说通过这两个人的视点,对剧情进行推动和分折。此外在主线中,还交错插入了一位父亲写给囹圄中的儿子的多封信件,读者可以从这些信件中,了解到这一家人过去的经历,如此一来,事件发生的背景,便清晰却又支离破碎地,展现在了读者的眼前。 除此以外,书中还巧妙地点缀了频频作案的“犹大之子”的内心独白,和数名重要人物的视点,进一步深化了谜题和悬念。值得一提的,自然就是全书结尾处,真凶现身的那一段。当时书中的主要人物,纷纷抽身离开了祭典庙会高潮中的市区,来到了一处寂静的所在,这儿就是所有事件的根源与奇点。在这里,小段的情节叙述,迅速交代了每一个人物的动向,折原一先生用解构主义的手法,迅速地完成了大结局的安排。最后一阵手机铃声在黑暗中的响起,真凶的身份也就随之曝光一一即便在折原一先生的书中,这也算得上是屈指可数的有名场面了吧。 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读者也一定会体验到,一种奇妙的失重感,在这里,过去和现在,仿佛交织在一起,让您有如身处在一个时空扭曲的异度空间之中。这就是折原一先生最拿手的“叙述性诡计”的魔法,而当最后真相大白之时,也就是您最大的意外来临之际。 此外,也请您不要放过,书中点缀的那些伏笔,这些大胆而又缜密的情节,让作品的可读性更上一层楼。或许您在第一次接触,折原一先生作品世界的时候,已经被重重意外,搞得惊骇不已,但书中的这些细节和写作的技巧,即使是在重读的时候,也能给读者以无限回味。“叙述性诡计之王”的技法,在本书中,可以说是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本文作者为推理评论家) 折原一:日本推理作家。1951年出生于埼玉县久喜市,早稻田大学第一文学部毕业。他是日本推理文坛最具代表性的创作手法——“叙述性诡计”型推理小说的大师,人称“魔力折原”,又有“叙述性诡计之王”的美誉。 代表作品 1988年,《五具棺材》——本格推理短篇集 1988年,——首部入选“鲇川哲也与十三个的谜”的作品 1989年,——入围第三十四届“江户川乱步奖” 1989年,《鬼面村杀人事件》——“黑星警部”系列的首部长篇作品 1995年,——获得第四十八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 1997年, 1998年, 折原一官方网站:瀋黙の部屋 <hr /> 注释: 等。</a> 《失踪者》——走火入魔的折原一 对类型小说来说,剧透是很可怕的,但千万别以为不去关注一本书的评论、不听朋友谈论这本书就可以避免剧透,很多时候剧透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就发生了。《二重身宫》中的人物就提到:“本来300页的小说,如果读到200页问题就解决了的话,那么不管是多么有力的推理,读者都不会相信那就是真相。如果两集的电视剧演到一半,犯人就被逮捕的话,那么观众一定认为罪犯一定另有其人。”页数可以成为剧透,而演员表或者作家的名字对有经验的读者来说同样能成为剧透,比如折原一。 一看到折原一这个名字,可能下意识地就会想起叙述性诡计这个名词。在阅读“叙述性诡计之王”的作品之前,想必很多读者心里都会提防这种诡计。原本作家和读者处在不公平地位的叙述性诡计,因为折原一的名字,读者在阅读的时候便可留心细节,以期能找到和作家公平较量的方法。但作家也不会一成不变,在明知读者变得越来越聪明的情况下,作家本身也应该创新求变,才能跟上读者的胃口。 那么,这本的叙述性技法是否够高明,而折原一又是朝着什么方向来努力的?故事一开始就描写年轻女子的失踪案件,并且说明此类案件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都发生在星期一。然后进一步写到十五年前也发生过同样的连续失踪案件。开篇将过去和现实联系起来,给读者带来巨大信息量的冲击。当然,光有信息量,若写得杂乱了,小说同样是失败的,尤其是对信息处理非常敏感的叙述性诡计的小说。 为了收集整理信息,很多作家都会借助小说人物之手,来告诉读者案件的走向。无论是本格派推理小说还是社会派推理小说,很多时候侦探不仅起到破案的作用,在解谜之前他们也承担了引导读者思维的任务。从谜面到谜底的过程并不是转瞬之间的事情,所以在本书中,担任侦探角色的高岭隆一郎和助手神崎弓子进行了复杂而漫长的侦察,才能让读者清晰地接受了这些信息。 但侦察的复杂性并不完全依附于这对侦探搭档。折原一还设置了幕间休息的环节,采用父亲给儿子写信的书信体方式,提供给读者另一方面的信息,但也同时扰乱了读者固有的思维。此外根据日本少年法,少年犯的姓名在公开报道中是匿名的,有时称为少年A。用字母代替人的方式,也是折原一在探讨少年犯罪问题之外的收获。从小说中可以看出,折原一虽然讨论了少年犯罪问题,书信体当中也深入介绍了很多亲子养育等现实问题,但这些只是为了让叙述性诡计更加多姿多彩的一道辅料,折原一设置这些烟幕弹的原因,还是为了不让读者在字里行间那么快发现他埋下的伏笔。 也许在写过很多叙述性诡计的小说,在和读者相互较量多年之后,折原一真的在追求叙述性诡计的技术手段上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破碎的叙述,欲言又止的真相,错位的概念,似乎各种可用的模糊手段,折原一都想在读者面前施展。他是精于技巧的作家,当然太精于技巧,可能会有损小说本身的整体性,而关于少年犯罪的讨论也因为技巧的因素而无法真正施展。之后也有作家写过大巧若工的叙述性诡计,或许在技巧方面不如折原一这么精工细作,但更侧重的是小说本身的完整性以及叙述性诡计背后的含义。这两类作品不能用一个标准来衡量优劣,但折原一无疑把叙述性诡计的技术层面发挥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