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要在晚餐后3》 第一章 这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了,但是还是得不厌其烦的再说一次。“宝生集团”是一个从钢铁、电力、精密机械,到食品、药品、钓鱼用品,甚至是报章杂志及本格推理小说等等,各种产业无不涉猎的巨型复合企业。而财团总裁宝生清太郎的城池·宝生邸,则是坐落东京西边的国立市一隅,以占地广大到几乎让附近人家感到困扰而闻名。 被高耸围墙所包围的宽广建地里,矗立着风格独具的西洋建筑,有时髦的别馆、诡异的仓库、无用的喷水池;庭院里还有两只鸡、还有狗有马有鹿,还有大象与长颈鹿悠然地吃草,还有狮子恣意地来回奔跑——种种谣言不断的在国立市市民之间流传。不过,这些当然都只是都会传奇罢了。任谁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又有什么是插科打谭的闲话。对于大多数市民而言,宝生邸内部一直是个无法窥探的秘境。 三月下旬的某个早晨,宝生邸庭院内的樱花正开始绽放的时候。 在挂着帐幔且缀饰着华丽蕾丝的床——也就是所谓的“公主床”上醒来后,宝生丽子突然“哈啾!”地打了一个很没有大小姐风范的夸张喷嚏。 嘶嘶——丽子才吸了几下鼻子,随即又补上锦上添花的一发。“嘿啾!” 丽子把羽绒被子拉到睡衣的胸口前,“呜呜,好冷。”肩膀不禁颤抖了起来。 “——话说回来,我刚才的喷嚏也太不可爱了。” 身为富豪千金之人,即便是突然打个喷嚏,也得讲究气质。可不能跟那些口沫横飞噪音惊人的中年男子等同而论。再说—— 若是被那男人看见自己失态的一面,到时候又免不了会招来一阵嘲弄了。 “只有这点绝对不能容许……我得小心才行。”这么告诫自己后,丽子摇响床边的摇铃,唤来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其实指的是侍奉宝生家的年轻管家·影山。摇铃才响不到五秒,身材高瘦、戴着知性的银框眼镜、搭配西装打扮的管家,已经来到丽子寝室的门口,敲了敲门。 “早安,大小姐。”一踏进寝室内,管家首先对床上的丽子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他面露警戒的环顾床铺周遭。“……” “怎么了?影山。有哪里不对劲吗?” “不,没什么。”影山以沉稳的语气说:“只是,刚才走在走廊上时,我好像听到哪里传来了仿佛中年大叔般的嘶吼声,为了慎重起见,我必须提高警觉。” “喔、喔喔……”讨厌啦,那个“大叔般的嘶吼声”难不成是在说我吗?我打喷嚏很像大叔吗?丽子内心受到严重的创伤。“这、这里可没有什么老头子或大叔喔。一定是爸爸在他房里打喷嚏的声音啦。” “原来如此。的确,老爷是不折不扣的大叔了……” 影山对雇主做出了略嫌欠缺敬意的发言:“话说回来,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大小姐。” “当然,就是有事才会叫你啊。”丽子故意可爱地轻咳几声。“我好像感冒了,早餐就吃粥好了。还有,把体温计拿来。我一定发烧了……咳,今天工作要不要请假呢……” 这么说道,丽子斜眼确认一下管家的反应。可是影山的侧脸只看得到一如往常的冷静表情。 过了一会儿,在宝生家的餐厅里—— “若是大小姐真的如您所想的感冒了,那恐怕是因为今天早上气温骤降的关系吧。这正是人家常说的花冷。昨天之前,还是带有春意的宜人气候,到了今天突然变得像是回到隆冬一般的寒冷。” 影山这么说着,同时以优雅的动作将盛在托盘上的早餐摆放到丽子桌前。 丽子注视着冒出蒸气的中式咸粥,表情依旧无精打采。听到“哔”一声的电子音后,丽子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体温计,随即口气平板地念出液晶荧幕上的数字。 “三十七点……哇,三十七点二度!”丽子睁大眼睛,得意似地将体温计拿给身旁的管家看。“你看,影山。我猜得没错,果然发高烧了。这下子,今天是不可能去上班了。毕竟,烧到三十七点二度了呢!” 不过影山却对丽子投以冷静——应该说是冷淡的视线。 “恕我冒昧,大小姐。只因为三十七度出头的发烧就想请假,这简直跟讨厌上学的国中生没什么两样。再怎么说,大小姐也是身为公仆的警察。若是因为这点程度的小事就请假的话,市民们会在背地里指责您为‘税金小偷’喔。这样好吗?” “这、这样当然是不行啊……”不过,你说“跟国中生没什么两样”是什么意思啊! 丽子不满地鼓起脸颊。这样的她,职业正是警察。而且还是任职于警视厅国立市警署、货真价实的现任刑警。的确,只因为低烧就旷职,这不是值得赞赏的行为。 “可是,你也不用说成是‘税金小偷’吧?毕竟国立市缴最多税的,就是宝生家呢……” 丽子说出乍听之下似乎很有说服力,但实际上却又狗屁不通的辩驳,“我知道啦,我去上班总行了吧。”然后怨叹了一声,拿起汤匙。“哼!今天一整天我要勤奋工作,如果回家之后突然因为高烧而倒下的话,那全都是你害的!” 强词夺理的同时,丽子机械式地把早餐的粥吞进肚子里。影山露出满意的笑容,看着这个模样的丽子。于是,丽子忍受着“高烧”,今天也照常到国立市警署上班去了。 丽子身穿黑色裤装,配上黑框的装饰眼镜,一头长发绑在后脑杓,打扮得十分朴素。外观活脱脱就是个平凡的新人女刑警。谁也猜不到她会是宝生家的千金大小姐。况且,聚集在国立市警署办公室内的男刑警们个个粗枝大叶,完全缺乏观察力与服装品味,所以谁也没有察觉到丽子的真面目。在他们眼里看来,Burberry的裤装与Armani的眼镜,看起来全都像是在“丸井国分寺店一带买来的东西”。 ——现在才放马后炮批评是不太厚道啦,但是,这些人居然还能当上刑警啊。 丽子对这些过于平庸的同僚们感到愕然。 在这些人的围绕下,丽子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不过很理所当然地,她脑袋昏沉,身体佣懒,喉咙干渴,双眼仿佛弃犬般水汪汪的。等到午休时间,她重新测量体温,竟然高达三十七点三度!丽子开始认真地考虑请假早退事宜。 看来今天顶多只能适度地假装整理文件(意思是不必认真的整理文件),然后赶快回家了。丽子一心等待着傍晚的到来。 然而,倒霉的事,总会在倒霉的时刻来临。 国分寺发生事件的第一手通报传到国立市警署,是下午两点的时候。 丽子只好鞭策着热烘烘的身体,冲出办公室。 <hr /> 注释: 第二章 丽子前往的地方是国分寺西区。被称为恋濩的这一带,是保留着武藏野风貌的宁静住宅区。附近有座被取了“X山”这种神秘昵称的杂树林,而且到处还残存着以前的菜田。 事件现场为一栋日式住宅,巨大的瓦片屋顶令人印象深刻。几名制服巡警正在保存迹证时,丽子与同僚们乘着巡逻车赶到了现场。确认过写着“桐山”的门牌,丽子便穿过气派的桧木大门进入玄关,在巡警的带领下,往宅邸深处前进。 “就是这里。”巡警指向半开的门。 丽子很有气势地打开那扇门进入房内,结果眼前出现的并非浑身是血的尸体—— “嗨,早啊,小姑娘。今天特别冷呢。” 是风祭警部。见到讨厌的上司出现,丽子差点忍不住想掉头就走。 警部照例一身刺眼的白色西装,此外还套着黑色大衣,系上红色围巾。这正是他今年冬季的典型穿着。 说不定会被误认戍黑道老大,因而成为火拼子弹下的牺牲品喔——差点脱口提出多余的忠告的丽子,还是恭敬的低头行礼说:“您、您辛苦了,警部。” 风祭警部乃是国立市警署中首屈一指的精英刑警,年纪轻轻才三十几岁就拥有警部的头衔。他的真实身分其实是“速度快,但缺点却是容易坏”的汽车制造商——“风祭汽车”创业家的少爷。简而言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当上了精英警官。俗话说不知人间疾苦,就是像他那样子吧?丽子这么心想,完全无视于自己的出身。 顺带一提,在仅仅一个月前的事件中,将丽子从穷途末路的大危机之中拯救出来的就是这位风祭警部。就这层意义上而言,他无疑是丽子的“救命恩人”。然而在丽子心中,这个事实却是充满耻辱的记忆。那正是她想要抹消的过去——也就是所谓的“黑历史”。 只不过令丽子庆幸的是(另一方面也是警部的不幸),他的大脑似乎彻底遗漏了那段决定性场面的记忆。有些被害者遭受到强烈冲击而陷入记忆障碍,这种情况屡见不鲜。警部大概也是其中一例吧。 拜此所赐,丽子与风祭警部的关系至今始终没有丝毫的改变。 “话说回来,警部,您今天不是轮休吗?因为从早上开始就没看到您,我觉得好清静——不,是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呢。” “这样啊。对不起,让你感到寂寞了。” “……”这是风祭警部特有的自恋风格。这男人真的丝毫没有改变。 “今天我不是轮休,而是请了有薪假。其实我一早就发了高烧。以这种状况实在是禁不起繁重的勤务。咦?你问几度——三十七点二度喔。怎么样?确实是高烧对吧?” “……三十七点二度。”丽子皱起眉头,然后露出得意的微笑。“——嘿嘿。” 哇——我赢了!这次绝对是我赢!毕竟我没有请假嘛! 丽子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感受到胜利的喜悦,露出了今天最灿烂的笑容。 “不过,既然有重大事件发生,当然就不能继续请假了。所以我才取消了有薪假,赶来现场。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如何?宝生。今晚下班后,要不要跟我在能欣赏夜景的高级餐厅共进道地的法式料理……” “警部,闲聊就到此为止,可以赶快进行事件的调查吗?” “这、这个嘛,你这么说的确也是。” 晚餐的邀请被回绝后,警部脸颊微微抽动着望向室内。丽子也从警部背后定睛凝视现场。 那是男性的寝室。木质地板上摆放了一张结实的木床。旁边有张小桌子。房间角落有台薄型小电视。显眼的家具就只有这些,房间整体给人一种简陋的印象。在这之中—— 床与桌子之间横躺着一位身穿睡衣的男性。头发全部花白了,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是个年龄大约七十几岁的老人。乍看之下没有外伤。既没有被刀械所刺,脖子上也没有缠着绳子。不过从那化为苍白的脸色看来,他显然已经断气了。 “唔,我听说是杀人事件才赶过来的,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死因是什么呢?” 警部歪头思索。丽子也谨慎地将视线扫过尸体及其周围。 老人死时消瘦的身躯弯成了“く”字型。在半开的嘴角周边,遍布着他的呕吐物。老人可能是在剧烈呕吐之后才死亡的。 将目光移向床上时,可以看到枕边有手电筒与收音机。被子凌乱地掀起了一半。黄色毛巾随意放置在垫被上。床边的桌上有一支五百毫升的宝特瓶及茶杯。宝特瓶内装了八分满的透明液体。虽然标签被撕掉了,但内容物看起来好像是水。往茶杯内一看,里头也残留着少许透明液体。 然后丽子与警部稍微蹙着眉头,凑近一点端详老人的尸体。 在那一瞬间,杏仁味窜进了丽子的鼻腔。氰酸性毒物会散发独特的杏仁味,这点法医学的教科书上一定都会教。照这么看,难道这是氰酸—— “是氰酸钾!”风祭警部大叫一声,马上往后跳开,并且对丽子提出警告。“小心啊,宝生!最好不要随便把脸凑过去。那个茶杯跟宝特瓶也不能碰。毕竟有误触氰酸钾的危险性啊——嗯嗯,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我知道了,这个老人是被氰酸钾毒杀的!” “……”什么氰酸钾氰酸钾的,也不用像个笨蛋似的,老是同一句话一直说个不停吧…… 丽子怀着败兴的心情反驳说:“警部,氰酸性毒物不等于氰酸钾喔。再说,就算真的是氰酸钾致死的,那也未必是他杀吧?老人也很有可能是服毒自杀呢。” “自杀?”警部的眉毛抽动了一下。“当、当然。我是考量过这种可能性之后,才又提出了他杀的推论喔。难道你听不出来吗?” “……”虽然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如此,但丽子还是说:“原来如此,警部说得是,这起事件似乎有必要朝自杀及他杀两个方向进行调查呢。” 她完美地为警部打圆场。像这样克尽部下的职责是很累人的。 撇下叹了一口气的丽子,警部自顾自地询问站在一旁的本地巡警。 “对了,这位老人的身分是?” “是。这位老人名叫桐山健作,是这个桐山家的当家——” 根据中年巡警的说明,桐山家是家世悠久的农家,祖先代代都在恋洼从事农业。听说他们在宅邸周边持有耕地,桐山健作本人也从事农耕。顺带一提,农业是国分寺不为人知的地方产业。特产是土当归,丽子没有吃过。 “不过——”巡警接着解释。“健作先生也不敌岁月的摧残,在去年就已经不再务农的样子。毕竟儿子夫妻无意继承农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桐山家的家庭成员是?” “住在宅邸里的有健作先生与其妻信子女士、儿子夫妻,还有就读大学的孙女,是个五人家庭。此外,还有一名通勤的帮佣与一只家猫。” 听说最先发现尸体的是妻子信子。既然如此,应该先找她来问话吧。于是丽子与警部把桐山信子叫到了其他房间。 桐山信子今年六十九岁,是个身材消瘦的老妇人。面临丈夫的骤逝,她并未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只是带着僵硬的表情出现在刑警们面前。 无论什么都请尽管问,信子夫人摆出毅然决然的态度说。风祭警部以多疑的眼神注视着这样的她。凡事都很单纯的他,是那种会老实相信“第一发现者就是头号嫌犯”的人。 “可以请您先说明一下发现尸体的经过吗?” 听完警部的发问,信子夫人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以压抑情感的语气回答: “因为外子有点感冒,今天吃完早餐后不久,又窝回了自己的寝室里。他好像吃过药就睡了。为免打扰他的安眠,我刻意不接近寝室。可是过了下午一点之后,外子还是没有起床。我担心他中餐要怎么解决,便在下午一点半过后去敲外子寝室的门。不过外子并没有回答。我打开门往房里看时,寝室就已经是那个状态了……” 说到这里,信子夫人突然为之语塞,同时以有些做作的动作掩住了嘴。 警部带着冷漠的表情,向信子夫人进一步地询问详情。 “健作先生进入寝室的正确时间是几点呢?” “我想应该是上午十点左右。当时我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外子隔着起居室的窗子说‘我感冒了,要在寝室里休息。不要吵我喔’。我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就这样在院子里继续做事。所以外子应该是在那之后就马上回寝室了。” “健作先生进寝室后,您都没有去看过情况吗?” “是的。我想说反正他只是在睡觉,而且外子也吩咐过‘不要吵他’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拖到下午才发现啊。那么,你发现健作先生过世时做了什么呢?” “当然是冲向倒卧地上的外子,然后摇晃他的身体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外子却毫无反应。而且外子的身体冰冷得吓人……所以我忍不住大声惨叫……听到我的叫声后,帮佣的相川小姐也来到了寝室。相川小姐代我检查外子的脉搏。不过依旧是回天乏术。她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扶着我走出寝室。帮忙报警的也是相川小姐。” “寝室的状况跟您发现尸体时一样吗?您没有碰过那张桌子上的宝特瓶或茶杯吧?” “是的。宝特瓶跟茶杯,还有垫被上的黄色毛巾、枕边的收音机和手电筒一直放在原来的位置,我全都没有碰过。” “这样啊。哎呀,那真是太好了。”风祭警部郑重地低下头,随即转向后方,在丽子的耳边悄声说:“那个现场有什么黄色毛巾跟手电筒吗?咦?有喔?这样啊,不,那就好。” “……”欠缺观察力的刑警,这里就有一位…… 丽子瞥了警部一个白眼后,便主动开口询问夫人:“方便告诉我,您看过现场后的印象吗?看了健作先生那个样子,您是怎么想的?是他杀,还是自杀?” 面对丽子过于直爽的问题,信子夫人吓一跳似地瞪大眼睛说:“您说他杀?这是不可能的。难道您的意思是谁杀了外子吗?这么可怕的事情,我根本无法想像。” 然后信子夫人以说服自己般的语气接着说: “我想,外子会不会是自杀的呢?不,我也想不到什么导致外子自杀的线索,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这么觉得……” 第三章 丽子与风祭警部回到现场的寝室时,桐山健作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鉴识人员似乎把遍布尸体旁的呕吐物全都带走了,地板变得十分干净。宝特瓶跟茶杯也正在鉴识当中。 风祭警部在床缘坐下,摆出一副好像非常认真思考的姿势。 “今天早上健作先生说有点感冒,于是进了寝室。不过,其实他心里正考虑要自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他把宝特瓶的水倒进茶杯。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毒物放入嘴里,配着茶杯的水服下,终于如愿以偿地死了——” 警部好像很满意自己的假设般用力点了一下头。 “唔。这么一想,原来如此,健作先生自杀也并非毫无可能。虽然没发现遗书,但是自杀时没留下遗书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你说是吧?宝生。” “是,确实如此。”丽子姑且表示赞成,但同时却也产生了一个疑问。 容器不见了。装有毒物的容器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那个,警部……”当丽子正准备提出问题时,“问题是容器!”警部打断她的话大叫道:“氰酸钾不是那种可以随手拿来拿去的东西。假使健作先生在这问寝室内服下了自己准备的氰酸钾,尸体旁边没留下容器就说不过去了。怎么样,宝生!” “……”虽然警部面露得意地这么问她,但由于丽子的想法也完全相同,她并不觉得特别钦佩。丽子面无表情地回答:“您说得是,警部。” 接着警部慢吞吞地下了床,摆出匍匐姿势,开始仔细地搜索地面及床底下。他大概是在寻找消失的容器吧。莫可奈何之下,丽子也效法起上司的动作。 可是不管再怎么窥视,床底下还是找不到任何东西。相反地,丽子在墙边的地板上找到一条细长的棕色橡皮筋。“——警部,我找到了这个。” “嗯?”警部把脸凑近丽子手指捏着的物体,并将眼见的事实如实地说出来。“什么啊,这不是断掉的橡皮筋吗?这种东西跟事件有什么关系吗?只是区区的垃圾吧。” 这个嘛,要说垃圾确实也只是垃圾啦。丽子把捡到的橡皮筋放在桌上,视线再度落向地面。 过了几分钟后,刑警们不惜像狗一样在地上爬的执著,终于有了成果。 “我找到了,宝生!”警部看着放在床边的薄型小电视的电视柜底下大叫。 被他当成战利品高高举起的东西,是个细长透明的筒状容器。是药盒。那原本是装药剂的容器,但也可以用来保管毒药。里头是空的,不过盒子底部可以看到残留有些许微粒。 警部以指尖弹开扣在本体上的盖子,将鼻头凑近盒子。 “错不了的,这就是氰酸钾的容器。健作先生自行服用了放在这个容器里的氰酸钾,然后丢掉盒子,喝下茶杯内的水。被丢弃的盒子滑过地板,藏进了这个电视柜底下。这样就说得通了。我说得没错吧?宝生。” “……”原来如此,这样的确是说得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丽子突然不安起来。 仔细一想,过去只要风祭警部发表合理的假设,到最后多半会证明那是错的。如果依据这个经验法则的话,桐山健作的死就不是自杀了。这是一起伪装成自杀的杀人事件……不,是我想太多了吗……警部偶尔也会有猜中的时候吧……可是,之前都连续惨败,这次八成也…… 丽子越想越觉得桐山健作的死令人费解。 过了不久之后—— 丽子与风祭警部从微微打开的拉门后方窥探着桐山家大厅的情况。五名男女各自以不拘小节的姿势坐在宽敞的榻榻米房间内。丽子轻声对警部说明之前收集到的情报。 “健作之妻信子您知道吧。在她身边的中年男性是儿子和明。他在国分寺开了一家使用无农药蔬菜的有机餐厅,简单来说就是餐饮业者。顺带一提,和明是信子的拖油瓶,跟健作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喔,这情报可不能置之不理呢。” “在和明身边,妆化得很夸张的女性是他的妻子,名叫贵子。她虽然是专业主妇,但家事大多丢给信子夫人处理,自己日复一日沉迷于个人嗜好与才艺练习。后面那个无聊的拨弄着头发的年轻女孩是独生女美穗。听说她今年才刚进女子大学,现在每天都忙着参加社团活动跟联谊的样子。” “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吗?”警部把脸贴近拉门的缝隙问。 “您是说穿着围裙的年轻女性吧。她叫相川早苗,如您所见是个帮佣。” “原来如此,我清楚了。”警部将脸抽离拉门的缝隙,无聊似地喃喃自语,,“可是啊,健作先生十之八九肯定是服用氰酸钾自杀。就算对关系人进行讯问,感觉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妄下结论是侦办的大忌喔,警部。而且,警部应该很喜欢这种情况不是吗?” 听了丽子带有嘲讽意味的一番话,风祭警部露出了美男子式的微笑。 “当然,我最喜欢了——那么要上罗,宝生。” 警部双手置于成对的门把上,啪一声地将两扇拉门迅速往左右拉开。丽子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如此招摇地强调自己的登场。 不过,在所有关系人的注目下走向大厅中央的风祭警部,无疑的心情很好。他宛如歌舞伎演员般瞪视着一千人等,然后开口这么说: “桐山健作先生过世了,可能是服用氰酸性毒物而死——” 对警部这段发书迅速反应过来的是和明。 “是氰酸钾吧。爸爸服用了氰酸钾自杀对吧。” “哎呀,请等一下。”警部装模作样地歪着头反问。“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健作先生是自己服毒喔。他杀也是极有可能的。另外,虽然这是枝微末节的小事,但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得言明在先,氰酸性毒物可不等于氰酸钾。” 喔喔,不愧是专业刑警!真有两把刷子!这种与现实不符的错误氛围一口气在大厅里蔓延开来。刚才那个在拉门后头断言“十之八九肯定是服用氰酸钾自杀”的是哪一位啊?丽子暗自叹了口气。 “这、顺便请教一下。”和明语带颤抖地说:“家父大概是几点过世的呢?” “关于推测死亡时间,据法医的看法是上午十点前后。由于信子夫人正好于上午十点与生前的健作先生交谈过,健作先生的实际死亡时间应该在十点过后不久……” “上午十点!”还没听完警部所有的话,和明便放心地大叫:“太好了。这样的话,事情就跟我无关了。我在上午九点离开国分寺的店,外出采买。在那之后我也一直留在店里。员工们应该可以替我作证才对。” “等一下,老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嘛。”发出不满叫声的是妻子贵子。“只顾着主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想借此摆脱嫌疑不成?真是太狡猾了。这样的话,上午刚过十点的时候,隔壁家的太太也来接我,一起出门练习茶道去了喔。之后我就一直跟大家还有茶道老师在一起了。” “妈妈,那能够算是不在场证明吗?”女儿美穗指摘说。“爷爷就是在上午刚过十点的时候死掉的喔。就算妈妈先喂爷爷吃下毒药,然后再出门练习茶道,那也一点都不奇怪啊。” 听了这番毫无忌讳的言论,贵子吊起眼角尖声叫道: “美穗,你说那什么话!妈妈怎么可能喂爷爷吃毒药呢?” “就是说啊,美穗。不要随便怀疑家人。”和明也告诫女儿。“话说回来,上午十点的时候,美穗人在哪里做什么呢?” “你倒是很开心的在四处怀疑他人嘛!”美穗以完全符合时下女大学生的语气咒骂父亲。“我才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呢。上午十点的时候,我一直待在家中自己房间里。没记错的话,搭朋友的车一起去学校应该是十点半的事。之后我就一直跟别人一起待在大学里了。” 然后美穗一改粗鲁的口吻,转而面向警部。 “不过请您相信我,刑警先生。我并没有杀害爷爷。” “唉,这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啊……” 风祭警部露出困惑的表情看着和明、贵子及美穗三人的睑。 “各位似乎误会了什么的样子。在本次事件中,就算再怎么主张自己有不在场证明也毫无意义喔。毕竟健作先生是服毒而死的。假使是他杀的话,犯人只消事先在健作先生可能食用的东西里下毒就行了,并不需要在推测死亡时间的上午十点多出现在现场。下毒的时间可以是早上七点或八点,也可以是前一天晚上。不,搞不好在一周前就已经下毒了呢。比方说掺在健作先生平时服用的药物、维他命,或者是感冒药里……” 听了风祭警部所说的话,桐山家的人们顿时紧张起来。另一方面,警部舍弃了刚才的“自杀说”,改口断定这是一起毒杀事件。他大概是认定这样会比较有趣吧。 于是之前还十分重视不在场证明的三人,态度突然急转直下。 “仔、仔细一想,不在场证明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因为爸爸是自杀死的啊。” “就、就是说嘛,爸爸最近老是碎碎念说身体不好。” “这么说起来,高龄者自杀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报纸上也常看到呢。” 面对这名为杀人嫌疑的惊涛骇浪,原本四分五裂的家族突然提升了凝聚力。 默默看着一连串闹剧的信子夫人,摇了摇头说:“真是可悲啊……” 这时,站在信子夫人背后的帮佣——相川早苗小姐轻声叫道: “哎呀,这不是小白吗!你跑到哪里去了!” 相川早苗的视线投向刚才警部打开的拉门后方。丽子转头往那边一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里出现了一只全身雪白的猫。 大概因为是只白猫,才取名为小白吧。对了,桐山家的家庭成员之中,还包含了一只猫,丽子回想起来了。不过之前都没看到半点踪影…… “嗨,你回来啦,小白。”和明抱起白猫向刑警们说明。“其实小白这家伙大概从一个礼拜前就失踪了。爸爸找了它好久,可是却哪儿都找不到——你说是吧?贵子。” “是啊。爸爸很疼爱小白,每晚都抱着它睡觉。所以它不见之后,爸爸好像很落寞的样子。是这样没错吧?美穗。” “嗯,爷爷曾说小自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好像已经放弃的样子——啊,说不定小白失踪也是爷爷自杀的原因之一呢。” “嗯,这是有可能的。”和明一边点头,一边抚摸着猫的头。“高龄者失去宠物后失魂落魄,突然走上自杀一途——这种事情常发生吧?刑警先生。” “唔——自杀的原因是走失的宠物吗?” 风祭警部右手拨起头发,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 “的确,这也并非毫无可能……” 第四章 结束大厅的讯问后,两名刑警坦诚地交换起彼此得到的印象。 “老人因为家猫走失而自杀,这的确是有可能的事情。难道真是自杀吗……” “警部原本就说是自杀了。而且现场还遗留着毒物用的容器。” “不过和明与贵子夫妻,还有女儿美穗,这三人的反应又该怎么解释呢?他们非但不为桐山健作的死感到哀痛,还拼了命地强调自己是无辜的。这样反而可疑啊。” “的确,我们连问都还没问,他们就主动提出了不在场证明。所以说,真凶就在他们之中吗?” 面对丽子无心的提问,风祭警部就这样顺势借题发挥。 “嗯,是啊。就像你所说的,对健作先生下毒的真凶就在他们之中。十之八九绝对是这样没错。我的看法也跟你完全相同喔,宝生。” “……”丽子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搭霸王车的计程车司机。可是这个国家没有法条可以取缔窃占部下发言的上司。丽子只能苦笑了。 顺带一提,丽子自己也难以判断桐山健作的死是自杀还是他杀。儿子夫妻对死者的冷漠态度实在不值得赞赏,可是那也有可能只是为了要自我保护而已。话虽如此,要断定是自杀感觉也太单纯了…… 不过经过讯问之后,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就是风祭警部针对本次事件,内心并没有明确的见解,只是一味地见风转舵罢了。不过,要说他一如往常,也确实是一如往常。 或许又是临时起意也说不定,这样的风祭警部带着丽子前往桐山邸的厨房。这时帮佣相川早苗正好在喂白猫吃猫食罐头。小白专心地大口吞咽着罐头饲料,看来是饿得饥肠辘辘的样子。 “啊啊,相川小姐,这下正好——哎呀,小白也在啊。” 警部大概是受内心的冲动驱使,而意图扮演“爱好动物又和蔼可亲的刑警”吧。明明也没多喜欢,他却一边说“嗨,可爱的小猫咪”,一边蹲在白猫面前逗弄似地伸出手指。 白猫喵地叫了一声——然后喀吱地咬了警部一口。看来它似乎把警部的手指误认成小热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似的。警部瞬间涨红了脸。 “不行喔,小白。”相川早苗斥责白猫。“那种东西就算吃了也不好吃喔。” 实际上好像也真的不怎么好吃的样子。小白呕呜地吐出警部的手指。 确认过自己的指头没有少掉一截,“……这、这猫真不可爱呢,哈哈哈。”警部露出僵硬的笑容瞪着小猫。 “是,刑警先生说得没错,小白这只猫实在不太可爱。” 嘴巴上这么说的相川早苗,似乎也是个不怎么可爱的帮佣。她的用字遣辞太辛辣了。 “喔,是这样啊。不过,从刚才在大厅里的对话听来,感觉健作先生非常疼爱这只白猫。甚至到了每天晚上要一起睡的地步。” “这个嘛,谁知道呢?”出乎意料地,相川早苗一脸难以认同的表情。“我是每天通勤上班的帮佣,所以对晚上的情况不太清楚。可是就我所见,老爷感觉起来并没有那么疼爱小白。毕竟是共同生活的猫,老爷对小白是有一定程度的关爱,不过看越来并不像是特别喜欢的样子。” “唔。也就是说,健作先生对猫的爱只有普通程度。他不爱猫是吧?” “这个嘛,老爷还算是关心猫。” “所以是溺爱罗?” “不,只是关心的程度。” “意思就是溺爱嘛。” “不,老爷对猫并没有特别溺爱。” “健作先生不爱猫吗?” “不,老爷是关心猫的。” “你看,这不就是溺爱。” “不,老爷只是还算……” “警部!”丽子不耐烦地插嘴说。“‘溺爱’这个字眼可以用在猫以外的话题吗?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而已。” 然后丽子代替警部向眼前的帮佣发问。 “健作先生对小白并没有投注太多的关爱。所以说,小白一个礼拜前行踪不明的事,跟健作先生的死无关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和明少爷他们都说是自杀,但小白失踪这点事情不可能对老爷的精神上带来多大打击。就算多少有些失落,也不可能走上自杀一途。” “那么你是说本次事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罗?” “这个嘛……”相川早苗一瞬间答不上话。“不,这我也不晓得。” 她摇了摇头。丽子研判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意义,于是结束了问话。 另一方面,警部尝试从不同的方向刺探。 “你最后一次看到生前的健作先生,是在什么时候呢?” “就在老爷回到寝室前不久,我曾在这个厨房里见过他,那就是最后一次了。老爷是来吃药的。” “药?”警部双眼闪闪发光。“那是什么药呢?是感冒药?还是其他常备药品?又或者是氰酸钾呢?” “……”吃下那种东西的话,人可是会当场死亡喔,警部。 丽子在心中吐槽着上司的发言——不,等等。我记得好像有方法可以让人服下氰酸钾却不会当场死亡,丽子转念一想。 “老爷吃的是感冒药跟降血压药。感冒药是市售的药粉,降血压药则是医生开的胶囊。”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警部显得异常兴奋,一把抓住了眼前的帮佣。 “胶胶胶、胶囊!那那那、那个药放放放、放在哪里?” 面对咄咄逼人的警部,相川早苗僵住了脸,脚边的猫则是白毛倒竖。 “降血压药在那个冰箱里。是的,老爷习惯把每天要吃的药放在冰箱里保存。您要看吗?” 这么说完,她打开置于厨房角落的冰箱的门,取出塑胶制的药盒。收放在半透明容器内的是黄色胶囊。 “健作先生把医生开的胶囊以这种形式保存,并每天固定服用。可是这种保存方式太草率了,反而可说是让犯人更好下手……” 风祭警部沉思似地将手按在下巴上,“宝生!”然后劈头询问身旁的丽子:“你明白这个胶囊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吗?” 胶囊具有让药效延迟发挥的功能。即便是吃下一个挖耳杓大小的分量就会即刻死亡的氰酸钾,一旦包裹在胶囊里,吃下去也不会马上致死。就算健作先生于上午十点前在厨房吃下的药,等到十点过后才在寝室床上发挥药效,那也没有什么好感到不可思议的。只要利用这个胶囊,犯人便能轻易让健作先生服下剧毒。面临这意想不到的发展,丽子也不禁兴奋地开口。 “警部!犯人把毒药装进这个胶——” “如果你不懂的话,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宝生!犯人把毒药装进了这个胶囊里。不知情的健作先生以为是平常的降血压药,就直接吃了下去,然后回到寝室里。不久,胶囊在胃中溶解,毒药便蔓延健作先生全身——就是这么一回事。怎么样啊?宝生。我的推理之中有任何疑点吗?” “……不,警部所言甚是。” 丽子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表示赞同。把任谁都想得到的经过,当成好像自己专属的独特推理,还洋洋得意的宣告,此乃风祭警部惯用的绝技。 警部看了丽子的反应之后心情大悦,重新转头面向相川早苗。 “健作先生吃完药后做了什么呢?” “嗯……对了,老爷拿着宝特瓶离开了厨房。” “你说的宝特瓶是放在寝室桌上的那瓶吧。” “是,我想应该是同一瓶。老爷先拿着宝特瓶往起居室走去,然后好像隔着窗户对院子里的夫人说了两、三句话的样子。” “‘我感冒了,要在寝室里休息。不要吵我喔’,是这段对话吧。信子夫人之前作证过了。健作先生是在这之后回寝室的吧?” “是的——”帮佣先点了点头,随即又像取消似地左右摇了摇头。“不,在回到寝室之前,老爷又一次来到了厨房。” “喔,那是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这个……我想大概跟事件无关吧……” “有没有关系交由我们来判断。无论什么事情都请尽管说。” “是,那么。”相川早苗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老爷问我说‘有没有橡皮筋?’,于是我把围裙口袋里的橡皮筋抽出一条交给老爷。老爷应声说‘嗯,这个好’,就这样带着橡皮筋和宝特瓶往寝室去了。” “什、什么,你说橡皮筋!”警部拉高嗓门叫道。“说到这个,现场的地板上确实遗留着一条断掉的橡皮筋……可是,那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装水的宝特瓶可以猜到是要喝水用的,可是为什么要把橡皮筋带进寝室里呢?” “这个嘛,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又觉得这种事情不值得刻意过问……” 结果相川早苗并没有问起橡皮筋的用途,就这样目送着健作先生离去了。那就是她跟生前的健作先生最后一次见面的状况。 最新浮现出来的神秘证物是“橡皮筋”。丽子与风祭警部无法确实掌握个中意涵,只能露出困惑的表情面面相觑。 在那之后,丽子也跟着风祭警部继续进行搜查。她不怕惹人嫌地一再讯问关系人,同时执拗地观察现场,几乎到了快要将现场状况烙印在脑海里的程度。此外,还跟警部没完没了地反复讨论。桐山健作是遭到杀害?还是自杀?他在临死之际要了一条橡皮筋的用意何在?在找不出答案的情况下,调查持续到了深夜。结果—— 今天一整天奋力工作的丽子一回到宝生邸,就因为高烧而昏倒了。 <hr /> 注释: 第五章 “你看,影山~~这全都是你害的~~”丽子躺在“公主床”上,把羽绒被拉到下巴处,发出软弱无力的呻吟。 这样的她,今晚以感冒药取代豪华晚餐,并以葛根汤代酒佐餐。舍弃布偶改抱着热水袋钻进被窝后,丽子将发高烧的责任强推给身旁的管家。 “都是因为你说什么税金小偷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啊?您是说体温从三十七点二度变成三十七点四度是我害的吗?” 影山神情自若地看着手上体温计的刻度,一点都没有担心的意思。 然后影山轻轻以指尖推了推银框眼镜,仿佛怂恿丽子似地开口。 “大小姐的身体之所以会恶化,我想恐怕是今天的事件所致吧。既然如此,您不妨跟敝人影山谈谈如何?对大小姐而言,事件获得解决应该是最好的特效药才对。” “才没这回事呢。就算事件解决了,我的感冒也不会痊愈。感冒跟事件又没有关系。毕竟我人在国立,事件却发生在国分寺嘛。” “喔,舞台是在国分寺吗?那是在国分寺的哪里——” “在恋洼住宅区的一角喔。没错,还有农田呢。被害者以前也从事农业。不过,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说是被害者。毕竟也有可能是自杀……” 嗯嗯,原来如此,影山适时地附和。 在管家这般诱导之下,最后丽子道出了今天事件的详情。影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认真地听她说话。 不过现阶段丽子还无法解释事件的全貌。毕竟桐山健作的死还不能确定是杀人事件。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影山再怎么以卓越的推理实力为傲,也不可能厘清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既然如此,至少听听看他对于自杀或他杀的判断也好。这是丽子最真实的心里话。 “——那么,你认为如何?影山。”丽子把事件从头到尾说完后,坐在床上询问影山的见解。“桐山健作是自杀?还是被杀的呢?” “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请教几点。” 影山不改沉着本色,开始发问。 “从大小姐的描述听来,健作先生跟儿子夫妻之间似乎处得不好的样子。原因是什么呢?因为和明先生是信子夫人的拖油瓶吗?” “这也有关系吧。不过主因好像是和明不肯继承桐山家的农业的关系。健作强烈希望和明能承袭自己的衣钵,为桐山家守住代代相传的田地。可是,和明却跑去经营餐厅。和明跟贵子之间并没有生下儿子,至于女儿美穗似乎也无意继承的样子。” “所以健作先生最后终于放弃了代代相传的田地……” “不对。的确,健作引退不再务农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打算卖掉田地的样子。听说健作的远亲之中,有个今年刚从农业大学毕业的男性,健作似乎考虑让那个人继承自己的田产喔。比方说,透过收为养子之类的方法。” “这对儿子夫妻来说相当不利呢。分得的遗产可能因此大幅减少。原来如此……顺便请教一下,和明先生餐厅的经营状况如何?” 面对影山的问题,丽子压低声音回答:“听说已经火烧屁股了。” 简而言之,现在这个时间点,和明与贵子杀害健作的可能性相当高。听完丽子的回答,影山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么请容我再问下去。关于毒物的种类,确实是氰酸钾没错吗?氰酸性毒物还有其他种类呢。” “嗯,是氰酸钾喔。就结果来说,这点倒是和风祭警部的臆测不谋而合。” “原来如此,接着是下一个问题。现场的桌上放了宝特瓶跟茶杯,里头装的确实是水没错吗?就算外观是透明的,那也未必会是纯水吧。” “当然,这点鉴识组已经调查过了。宝特瓶的内容物和茶杯里剩下的透明液体,全都是纯水,错不了的。” “那我继续问了。宝特瓶的种类是什么呢?” “啊?什么宝特瓶的种类,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宝特瓶的标签似乎被撕掉了的样子。这样的话,就算里头装的是水,宝特瓶也有可能本来是装其他饮料的容器。比方说,把喝完的乌龙茶宝特瓶拿来装自来水,重复利用,有很多人都会这么做吧。桐山健作先生也有可能是这种人。” “啊啊,你是说这个啊。的确,那个宝特瓶原本好像不是拿来装水的。瓶装水的宝特瓶多半是用柔软的材质做的,可是现场的瓶子不一样,是强度更高的硬质宝特瓶。那原本大概是装茶的宝特瓶吧——我说啊,你这是什么问题?宝特瓶的种类跟桐山健作的死无关吧。” “不,这可大有关系了。哎呀,您还不明白吗?既然如此,请容我再问大小姐一个问题。” 这么说完,影山面对着躺在床上的丽子,以恭敬的口吻提出重大的问题: “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起重大事件之后,大小姐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呢?难不成,您是故意的吗?” “……” 丽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不久,她闭着嘴巴从被窝中起身,“影山,把睡袍给我。”这样干咳着对管家下令。丽子套上递过来的粉红色睡袍,摇晃着身体在床边坐下,缓缓地抓着枕头高高举起。 “影山——!”然后呼唤着叛徒管家的名字,同时将枕头随着怒火一同扔出。 “呜!”以脸接下枕头的影山,伸手扶正被打歪的眼镜,说道:“请、请您冷静一点,大小姐。若是感冒继续恶化下去的话,恐怕会影响到明天的工作……” “才不会影响呢!区区三十七度出头的热度根本算不了什么!” 在激动到连感冒病毒都会逃走的状态下,丽子一步步逼近影山。 “你说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开什么玩笑。别看我这样子,跟以前相比,好歹我也进步了五公厘或是十公厘吧!” “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吧,大小姐。”<strike>rike> “你·少·罗·唆。”丽子面对着影山噘起嘴唇说:“啊啊,是喔。看来你已经知道这起事件是自杀或他杀了吧。这下正好,说来听听啊。” 然后丽子扑通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翘起脚来,向管家挑衅说道。 “好了,快说。要是你的推理说服不了我,我可饶不了你。” 影山无奈似地叹了口气,“遵命。”就这样站着恭敬地行了一礼。接着,他缓缓地开口说了。 “虽然当着大小姐的面这么说,犹如关公面前要大刀,不过,毒杀事件其实非常棘手。有别于刺杀或绞杀,毒杀这种情况,犯人无须于事件发生的那一刻出现在现场。犯人可以事先在食物或食器上下毒,或是将毒物交给想杀害的人,谎称是药物。像这样自己吞下毒物而死,警方很难在事后判断被害者是自行服毒、还是被他人下毒。” “没错。所以我才会伤脑筋啊。” “那么,厘清事件的关键是什么呢?”影山微微勾起嘴角露出笑容,然后突然提出了奇怪的问题。“话说回来,大小姐——您知道猫跟宝特瓶的共通点是什么吗?” “啊?你问我猫跟宝特瓶的共通点……两者都是‘PEt’吗?” 听了丽子简洁的回答,“原来如此。”影山好像被杀得措手不及似地,发出赞叹的呼声。 “很棒的回答。大小姐丰富的想像力,令敝人影山钦佩之至。” “咦,所以我说中了吗?” “不,您的答案跟我预想的不同。啊,还有装水的宝特瓶可以用来驱赶电线杆旁的猫等等——这些也不是我想听到的正确答案。慎重起见,请容我先声明。” “啊啊,我正想说这个呢!” 丽子当真懊恼不已。她是个讨厌认输,玩猜谜时无论如何都想答对的女孩子。 “等一下喔,影山。先不要讲出正确答案……我一定要答对给你看!呃,猫跟宝特瓶,猫跟宝特瓶……” “大小姐,很遗憾,时间到了。” 影山无情地这么说完,便暂时打断这个话题,转而提出其他疑点。 “让我们换个话题吧。关系人的证词有两派,包括健作先生最喜欢家猫小白,还有不怎么喜欢小白。您知道这部分证词的分歧,代表什么意义吗?大小姐。” “那只不过是每个人的体会不同吧?” “不,不光是这样而已。重点在于健作先生‘每晚都抱着小白睡觉’这一部分。因为每晚都抱着睡觉,家人才会觉得健作先生十分溺爱家猫。相对地,在每天通勤上班而不知此事的帮佣眼里,健作先生却不像是有多么爱猫的样子。是这样没错吧?” “的确,或许真是你所说的这样——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影山。” “每晚抱着猫睡觉的理由,这才是重点。以健作先生的情况来说,理由不是对猫抱有深厚的爱情。他对猫并不怎么眷恋。然而这样的健作先生却刻意每晚抱着猫睡觉。此举最合理且最现实的理由,我几乎只想得到一个。也就是说——” 影山竖起一根手指,堂堂正正地道出结论。 “抱着猫睡觉很暖和很舒服。既不用花电费,而且把身体弄暖入睡又不会感冒。健作先生抱着猫睡觉的理由恐怕就是这个。” “咦,理由是这个吗?”丽子一时之间愣住了,不过她越想越觉得影山说的没错。“的确,猫咪的身体很温暖。尤其在冬天,或许更是方便。” “不过遗憾的是,桐山家的小白大约一周前失踪了。” “也就是说,这一个礼拜以来,桐山健作并没有抱着猫睡觉罗。” “正是如此。此外,今早突然变冷,气温降到了这一阵子的最低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今天健作先生好像有点感冒的样子。所以用过早餐后,健作先生便吃了感冒药独自窝进寝室里。不过,总是与他共寝的小白依旧下落不明。这时,他突然想到可以利用某个东西,于是付诸实行了。” “你说的某个东西是什么啊?” 影山仿佛摊开最后王牌般道出了那句话。“是宝特瓶。” “在现场的那支吧。可是,装了水的宝特瓶要怎么用呢?” 听了丽子的问题,影山露出深感失望的表情。“啊啊,大小姐直到现在都还是误会了呢。健作先生在宝特瓶内装的并不是普通的水。” “啊?影山,你在说什么啊?宝特瓶里面装的是水喔。鉴识组调查过了,所以错不了的。刚才我不是这么说过了吗?” “不,无论鉴识组的调查结果为何,健作先生带进寝室的宝特瓶,里面装的并不是普通的水。” “不要胡说八道了。如果不是水的话,那到底是什么?” 面对丽子的提问,影山十分明快地回答:“是热水。” “热水?”出乎意料的答案让丽子一瞬间目瞪口呆。 不是水,而是热水。虽然两者在科学上是同一种物质,但热水确实跟水不同。“不过,为什么桐山健作要在宝特瓶里装热水带进寝室呢?是要喝吗?” “如果要饮用的话,应该会选冷水或温茶吧?” “说得也是。那么为什么会是热水呢?” “装了热水的宝特瓶,有个相当知名的使用方法。” 影山顿了一下,才开口说出答案:“就是热水袋的代用品。” “热水袋?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丽子总算明白了。“桐山健作为了取暖而抱着猫睡觉。那只猫失踪后,这回他打算拿装了热水的宝特瓶代替猫抱着睡觉。这下我终于懂了。‘猫跟宝特瓶的共通点是什么?’,刚才那道谜题的答案是‘两者都可以当成热水袋的替代品’吧。” “正确答案,大小姐。”影山郑重地行了一礼,向丽子表示敬意。 “不过,虽然我是有听过基本原理,但宝特瓶真的能拿来代替热水袋吗?” “是的。我听说,实际上还满多人拿装有热水的宝特瓶代替热水袋,抱着睡觉。以柔软的材质做成的宝特瓶装入热水时会受热变形,导致热水溢出。不过装茶饮的宝特瓶耐热性佳,就算装进热水也不易变形——只是!” 影山在丽子眼前竖起一根手指,恐吓似地提出重大将告。 “慎重起见,请容我提醒您,宝特瓶终究不是暖气设备。宝特瓶热水袋并非原本的使用方式,所以绝不推荐您这么做。如果大小姐执意要试的话,后果请自行负责。” “我才不会这么做呢!为什么我非得抱着宝特瓶睡觉不可啊!” 丽子抱着自己的热水袋大叫。顺带一提,丽子怀里的是宝生家祖先代代相传的白铁制热水龟。外头被套上了布套,还加上了头、脚及尾巴,整体造型看来就像只小绿龟。看着这个热水袋,丽子总算发现了。 “这么说来,现场的床上有条黄色毛巾。那会不会是拿来包裹宝特瓶热水袋的套子呢?” “我认为事情就像您所猜测的一样。既然都知道这么多了,大小姐应该已经想像出神秘橡皮筋的用途了吧?” “这……、当然,那还用说。” 这么说完,丽子连忙思考起来。橡皮筋嘛,嗯——……“对了!橡皮筋是拿来绑住包裹着宝特瓶的毛巾。只是把毛巾包起来的话,毛巾会在睡觉的时候松脱,所以必须用橡皮筋固定住。” “不愧是大小姐,果然慧眼独具。”影山说着肉麻的奉承话,脸上露出微笑。 “那么,根据刚才的解释,健作先生把宝特瓶带进寝室代替热水袋使用就相当合理了。” “是啊。如此一来,毛巾跟橡皮筋的用意也就很明白了。不过等一下,宝特瓶热水袋要怎么跟桐山健作的死亡之谜串起来呢?” “是,这正是接下来才要进行的推理。”银框眼镜底下,影山的眼眸变得更闪亮了。 “请您仔细想想,大小姐。假设健作先生窝回寝室之后,才突然决定自杀好了。自杀用的氰酸钾也已经拿到手了。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子,那么,为什么健作先生要用热水袋的里的热水来吞下毒药呢?” “这……这个……” “自我了断的行为,对本人来说应该是神圣无比的仪式才对。相较之下,热水袋里的热水,最普遍的用途,充其量是在隔天早上顺便拿来洗脸。虽说这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但是健作先生却把热水袋的热水倒入茶杯里,用来吞服毒药!以自杀者的心理来说,这是极不合理的事情。” 影山缓慢地摇摇头,然后以平静的语气道出结论:“因此健作先生并不是自杀,而是被某个人下毒杀害了。” 第六章 面对屏住呼吸的丽子,影山接着解释: “如同风祭警部所猜想的,犯人恐怕在胶囊上动过手脚,掺进了氰酸钾吧。健作先生在厨房里将那个胶囊当成感冒药吞服下去。然后他带着装有热水的宝特瓶与橡皮筋回到寝室。寝室里大概原本就有毛巾吧。他拿毛巾包裹宝特瓶,并以橡皮筋固定住,就这样完成了一个宝特瓶热水袋。接着,他抱着宝特瓶热水袋钻进被窝里。可是在那之后不久,胶囊在胃中溶解,毒素蔓延全身,杀死了他。在临死前的痛苦挣扎中,他很可能抓着宝特瓶、用力拉扯着包覆在外的毛巾吧。所以橡皮筋才会断掉飞到墙边,毛巾与宝特瓶也才会散落分开——” “那是上午十点过后发生的事情吧。然后犯人怎么了?” “健作先生死亡后,犯人发现了他的尸体,并试图将之伪装成自杀。不过说的好像很难,其实也只是动点小手脚而已。犯人把装氰酸钾用的容器扔在现场,然后拾起掉在床边的宝特瓶,将水倒进茶杯里。只要这么做,就能让现场变成像是健作先生在寝室内自行服毒的样子——说到这里,您应该已经发现了吧。犯人的行动之中有个大失误。” 听完影山的问题,丽子马上回答: “犯人误以为掉在现场的宝特瓶是拿来装饮用水的,所以才会将水倒进茶杯里。这就是犯人的失误。” “您说得是。”影山用力点了点头,“而从这点便能找出杀害健作先生的真凶身分。”他随即大胆地宣告:“此时应当注意的是嫌犯们的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丽子带着讶异的表情反问。 “等一下,毒杀事件跟不在场证明无关吧。因为犯人可以事先在胶囊里下毒……” “不,我说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是关于毒杀的不在场证明。而是犯人将宝特瓶里的水倒进茶杯时的不在场证明。请您仔细想想,大小姐。犯人在现场拾起宝特瓶之际,如果里头是很烫的热水,犯人会误以为那是饮用水吗?” “原来如此。撇开很烫的茶不谈,很烫的热水绝不会被人当成饮用水。不过,会不会因此察觉那是热水袋就很难说了。” “您说得是。可是犯人却错以为那是饮用水。换言之,犯人触碰宝特瓶时,里面的水已经不是热水了。想必已经彻底冷却,变成常温的冷水了吧。” 丽子默默点了点头。影山的推理总算渐入佳境。 “那么,做出这种误判的犯人是谁呢?这时就要看嫌犯们的不在场证明了。首先,桐山和明在上午九点前往国分寺的餐厅上工,然后外出采买。如果他在那之后也一直待在店里的话,要对现场动手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不是犯人。” “没错。那么妻子贵子呢?” “桐山贵子于上午十点跟邻居太太一起出门练习茶道。如果她要对现场动手脚的话,那就是在健作先生死亡后不久,也就是在十点过后邻居太太过来接人之前动手。可是,那时候宝特瓶里应该还是热水才对。贵子并不是犯人。” “那么女儿美穗也一样罗。她在上午十点半跟朋友一起去学校。因为之前都待在屋里,这段期间内她是有办法对现场动手脚。不过在十点半的时间点上,宝特瓶内的水不可能冷却至常温。” “我也有同感。这么一想,有可能产生这样的误会的人物,只有健作先生死亡后数小时,仍旧留在桐山邸内的两名女性。也就是桐山信子夫人或帮佣相川早苗两者之一。” “嫌犯缩小至两人了呢。那么真凶是谁呢?” “辨别真凶的关键在于消失的白猫。这次事件是他杀,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了。这样的话,大约一周前下落不明的白猫,应该就是犯人预先准备好的‘自杀的借口’。失去重要的家猫而意志消沉的老人突然寻死——为了让众人相信这种平凡无奇的故事,犯人把猫藏了起来。然后在事件爆发后,犯人立刻放走藏起来的猫。也就是说,大家以为行踪不明的猫,其实还躲在桐山邸的某个地方。照这样说的话,把猫藏在宅邸里的会是谁呢?” “通勤的帮佣办不到吧。” “如果是通勤的帮佣,她应该会把猫带回自己家里,再把它丢得远远的才对。可是犯人却没有这么做。说不定,她自己对小白也相当依依不舍,所以才会只把它藏匿起来大约一个礼拜——” “是啊。的确,事情似乎跟影山说的一样呢。” 有了信心的丽子自行道出最后的结论:“犯人是信子夫人。” “恐怕就是如此。信子夫人杀害了不肯脱手农地的丈夫,试图用这笔遗产重振儿子的餐厅。” 像这样结束了事件的解谜后,影山静静行了一礼。 丽子暗自赞叹影山如常的敏锐。她心想,明天早上得要以关系人的身分重新审讯桐山信子了。 面对这样的丽子,影山用讨好的语调询问: “您觉得如何呢?大小姐。希望这番推理有助于您的安眠。” “你说安眠?哪里的话。” 披着睡袍的丽子,气势汹汹地从床边起身,对管家下令:“影山,去准备宵夜。我今晚没吃晚餐,肚子都饿扁了。对了,就吃宝生家特制的芡汁炒饭好了。” “时间都这么晚了……那个,您身体还好吧?我记得您不是感冒了吗?” “感冒?”丽子突然想起来似地将自己的掌心贴在额头上。“这么说起来,好像好了呢!” 原来如此,影山说得对,事件获得解决似乎真的是最好的特效药。 面对这样的丽子,影山露出挖苦的笑容,行了一个礼说:“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大小姐——” 第一章 那是大学大道上的樱花已过盛开期的时序。随风飘舞的花瓣,宛如雪片一般洒落地上,连黑漆漆的柏油路面都被染成了可爱的粉红色。在这般雅致的景象中—— 有辆车蹂躏着可爱的花瓣,在国立市的街道上疾驰。一辆全长七公尺的豪华礼车。这八成是这个城市里格调最高,最华丽优雅,同时也是最细长的自用车了。那是住在国立市内的世界级大富豪·宝生家所拥有的凯迪拉克。如果在国立市遇见了凯迪拉克豪华礼车,最先联想到的总是宝生家。 在这辆豪华礼车的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是侍奉宝生家的司机兼管家·影山。他斜眼看着街上随处可见的樱花树,同时以一本正经的语气朝着身后说道。 “大小姐,您看看,好漂亮的樱吹雪啊。” 可是后头却无人回应。影山透过后照镜窥探车厢的情况。坐在后座上的宝生家独生女·宝生丽子,手指按着发疼的太阳穴,就这样低着头,简短地回答:“——不用了。我再也不想看什么樱花了。” 丽子使性子似地左右甩甩头。她身穿黑色裤装、配上装饰眼镜,一头长发绑在后脑杓,打扮得非常朴素。这是丽子工作时的固定装扮。丽子的职业是警官。尽管身为富豪千金,她却是在国立市警署上班的现任刑警。也就是公仆。 “啊啊,可是……我也真是的。” 丽子在后座抱头回想昨晚的失态。 地点是在吉祥寺的井之头公园。在这个季节里,相较于东边的上野公园,位于西边的井之头公园更受人青睐,那是许多学生、上班族、工人、公务员、乱七八糟的鬼魅魍魉都集中在此,龙蛇杂处举杯畅饮的赏花圣地。 不可免俗地,丽子也跟大学时代的社团朋友一起来到了这充斥着赏花客的公园。 在盛开的樱花下,丽子与老友们围坐成一圈以啤酒“干杯!”,接着又就着烧酒“干杯~~!”。等到拿起日本酒“干杯~~!”时,丽子已经口齿不清了。在心情回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学生时代的同时,她也忘了自己现今所从事的职业。 不过另一方面,满是赏花客的公园内,也是醉汉与失控的年轻人们大发酒疯的混沌空间。对年轻女性做出喻矩行为的男性多如过江之鲫。 出现在丽子面前的,是个看起来像学生,浑身散发酒气的轻浮男。 一起来喝嘛,大姐——那男人厚着脸皮地逼近过来。丽子三番两次地挥开他的脏手,到了第四次时,丽子紧抓住他伸来的右手,宛如拧抹布般猛力一扭,“嘿!”地大声吆喝,同时将男人朝后方抛掷。轻浮男一瞬间飞上半空中,画出漂亮的抛物线,一头栽进了井之头池塘里。 瞬间周围一片死寂,不久涌现出欢呼声与掌声。丽子则是回以胜利手势,不知是否误会了现场的情况。而那些惊慌失措的朋友们,连忙抱着她离开公园。 之后的事情,丽子全都不记得了。醒来时丽子已经躺在宝生家的床上。掉进池子里的轻浮男在那之后怎么了,这点连她自己也不晓得。 因为这个缘故,今早丽子很怕打开电视看新闻…… 所幸,并没有任何电视台在报导“井之头公园发现浮尸!”的新闻。昨夜的遭遇,似乎在丽子与伙伴们的通力合作下,成了一场“完全犯罪”。不过—— “那可不是现任警官应有的行为呢……” 讨厌的记忆与宿醉让丽子揪起脸来。仿佛要安慰她似的,“请您放心,大小姐。”驾驶座上的管家郑重地开口。 “就算那名被害者出面指控,要求追究大小姐的责任,令尊清太郎老爷也会竭尽全力,把大小姐寡廉鲜耻的行为像是搓丸子一样搓掉。大小姐根本无须担心大难临头。” “啊,对喔。”丽子放心地抬起头来。“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没必要烦恼嘛。因为我爸爸是有钱人——你是白痴吗!” 丽子痛骂管家,“问题不在这里!”然后不耐烦地在座位上翘起了脚。“影山,你好像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安慰失落的我嘛。明明可怜的大小姐正陷入自我厌恶的漩涡之中……” “这也没什么,任谁都难免会在酒会上做出一、两件寡廉鲜耻的行为啊?” “我说啊,你不要老是把‘寡廉鲜耻的行为’挂在嘴巴上啦!这样反而更让人受伤!” 遵命,影山带着表面殷勤但实则无礼的态度回答。本应是忠仆管家的这个男人,竟然毒舌痛批身为大小姐的丽子,如今已成了宝生家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话说回来,大小姐,已经能看到多摩川了。现场差不多快到了。” “不用你说,我看也知道是多摩川。找个适当的地方停车吧。” 丽子从窗户望向晨光下闪闪发光的多摩川河面。这是一幅令人心情平静的祥和光景,不过根据今天早上接获的通报,这条河沿岸附近似乎发现了离奇死亡的男性尸体。 影山把豪华礼车停在离现场有段距离的河岸道路上。如果搭乘这辆车直接抵达现场的话,那群为低薪所苦的调查员们将会萌生惊讶与嫉妒之心,导致现场警方士气低落。 影山下了驾驶座,为丽子打开后座的车门。丽子仅在此时对他展露符合富豪千金风范的优雅微笑。“——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期待您大显身手。”影山也恭敬地低下头。“请您事后再沉浸在自我厌恶之中。当您注意到在现场以平常的大小姐之姿,光明正大摆出旁若无人的态度是否恰当之后。” “也对,我会这么做的——啊?”你刚才说了什么? 无视目瞪口呆的丽子,影山带着清爽的表情回到了驾驶座上。一瞬间之后,豪华礼车大肆散播着废气与尘埃,飞也似地逃离丽子身边。 独自被留下的丽子后知后觉地挥舞着拳头,对远离的豪华礼车大叫:“谁旁若无人啊!你知道我在现场有多么客气吗!” 抚过河面的春风,抹去了丽子悲痛的叫声—— 第二章 事件现场位于国立市与立川的交界一带。大批巡逻车与警官涌进了分隔河岸与住宅区的一条堤道。周边围绕着两、三层从附近跑来看热闹的民众。丽子拨开人墙抵达了现场。 丽子一穿过印有“KEEPOUt”字样的黄色封锁线,眼前马上出现制服巡警。丽子套上白色手套,同时警戒似地环顾着周围。 “——风祭警部呢?”在这边。这么说道。巡警便把丽子带到堤道旁的小草丛。 大约三块榻榻米大小的空间里,高及成人腰际的草木繁茂生长。草丛后方似乎是陡峭的斜坡,前方可以看得到宽广的河岸。 丽子往草丛内窥探。老实说,除了拿来丢弃坏掉的电视以外,这个空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结果不出所料,她的视线前方出现了一台非法弃置的电视。旁边则是一名遭到非法弃置的年轻男子。男人呈大字型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已经死了。 丽子吓了一跳。不是因为看到尸体的关系。在这方面丽子可说是累积了身经百战的经验。她惊讶的是那具尸体穿着刺眼的白色西装。就丽子所知,国立市周边只有一个人拥有如此异常的衣着品味。 知名汽车制造商“风祭汽车”的少爷,国立市警署引以为傲的精英刑警。同时也是丽子直属上司的他。 “风风风风、风祭警部!”丽子瞬间理解了一切。“啊啊,终于……” “什么‘终于’啊?小姑娘。” 听到背后传来呼唤,丽子忍不住“哇啊!”地发出没形象的叫声。然后她再度瞬间理解了一切。仔细一想,风祭警部才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 丽子若无其事地转身,带着最完美的假笑向上司打招呼。 “您在这里啊,警部。总觉得有点失望——不,是松了口气。” “唔,我姑且就不过问你是误会了什么吧。” 对于警部贴心的关怀,丽子感激地行了一礼。然后她重新观察起尸体。 年纪大概二十五岁以上。五官端正,肌肤晒得黝黑。不知道是不是朝露的关系,染成棕色的头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体格不胖不瘦,缺乏特征。不过,独特的衣着品味倒是为这个男人增添了不少特色。西装的颜色如同之前所说明的,搭配上紫色衬衫,以及红色的袜子。腰带跟鞋子不晓得是蛇皮还是鳄鱼皮制的,总之就是散发着爬虫类的色彩。 比较过自己的白色西装与尸体的装扮后,警部突然揪起脸来。 “你该不会把这个被杀害的男人误认成我了吧?” “……”您的推理真是一针见血啊,警部。这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尽管这么心想,丽子还是顾虑着上司的顾左右而言他。“不过,这名男性可以视为他杀吗?乍看之下并没有显著的外伤呢。” “这倒也是。好像也不是被勒死的,难道又是毒杀吗?” 受到警部的发言刺激,丽子将脸凑近尸体。刹那间,微微的酒精味窜进她的鼻腔里。看来这名男性死亡前似乎喝了相当多的酒。如果是急性酒精中毒的话,那就不是他杀,而是单纯的病逝了。 “也罢。总之,要查明死因不是我们,那是医生的工作。” 风祭警部停止追究死因,接着检查尸体的口袋。西装胸前的口袋里搜出了皮革制的黑色长皮夹。不过里头的现金全都不翼而飞,卡片之类的也被搜括一空。只有医院的挂号证还留在钱包里。 警部像是炫耀唯一的功劳似地高声念出写在上头的名字。 “石黑亮太啊……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呢?”此时,仿佛呼应警部的自言自语般,丽子等人背后传来声音。 “如果是石黑亮太的话,那我知道。如您所见,那家伙是个小混混。” 回头一看,在那里站着一名制服巡警。他年纪还很轻,大概跟丽子差不多大吧。锐利视线带有强烈的正义感,粗大的眉毛给人一种认真的印象。 “你说小混混——这是什么意思?”警部向巡警问道。 “是,其实石黑这个男人,打从学生时代起就是大家都拿他没辙的恶棍,在地方上小有名气……” “不,等一下,我不是在问这个。”警部将自己的脸凑近年轻巡警,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说‘如您所见,那家伙是个小混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说我这身Armani西装打扮,看起来很像小混混吗?” 警部会生气也不是没道理的。的确,被说成小混混也太悲哀了。至少该说黑道角头大哥吧。不过不管怎么称呼,看起来肯定不像警官就是了。 触怒了警部的年轻巡警吓得当场直打哆嗦。 “我我我、我绝无此意……如如如、如您所见,石黑打扮得非常风流倜傥,可是这男人却十分游手好闲,时常出没在立川车站周边。我还在想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他,结果居然是像这样死于非命……” “唔,这样啊。”警部暂时收起怒气的矛头,重新询问巡警:“话说回来,在这草丛中发现尸体的是谁呢?” 巡警背脊挺得笔直,回答道:“是个姓芝山的年轻男性。那个,该怎么说呢?其实这个男人跟石黑也是半斤八两……”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豹纹运动服配上紫色外套,以及灰色——干脆说老鼠色还比较适合的工作裤的男人,出现在丽子他们面前。原来如此,这个人确实拥有跟石黑亮太不相上下的怪异品味。 在傻眼的丽子等一行人的面前,那男人突然把下巴往前一挺。他似乎是想以此代替打招呼的样子。 “我是芝山悟。找我有什么事啊?刑警先生。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喔。” 开口说话的芝山悟有张方脸,还剃了个小平头。外表看起来给人一种孩子王原封不动直接长大成人的感觉。他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耸起双盾,一副想找刑警们吵架的样子。不过他越是虚张声势,就越是藏不住他内心的恐惧。 “喔,你就是芝山啊。”警部以鄙夷的视线瞥了男人一眼。“那就先请你告诉我们发现尸体的经过吧。你是几点左右发现的呢?” “这个嘛,好像是上午六点半的时候吧。” “喔,你起得还真早啊。”警部纳闷地皱起眉头。 “反啦,反过来啦。”芝山悟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刚结束深夜道路工程的打工,正准备要回公寓睡觉,当我独自走在这条堤道上时,刚好看到那边的草丛——” “弃置着一具尸体是吧。” “不,是弃置着一台电视。不过啊,现在这个年代捡电视回去也没意义了。想着想着,我突然看到有个打扮得爆帅的男人倒在旁边。没错,就像刑警先生一样超时髦的——奇怪,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不,算了。没什么,你不用在意……” 被身穿紫色外套的芝山悟称赞自己的打扮,警部似乎陷入了复杂的情绪之中一。接替意外受到过度盛赞而藏不住心中动摇的上司,丽子继续发问: “看到倒在草丛里的男人时,你是怎么想的?”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个醉鬼在睡觉。毕竟这季节常发生这种事情。我心想这真是太幸运——不对,这真是太危险了,于是试着靠近男人观察情况,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男人一动也不动,而且还听不到呼吸声。仔细端详那男人的脸后,我吓了一跳!这不是石黑大哥吗!” “咦?你认识石黑亮太先生吗?” “岂止认识,他是我交心的大哥啊。我受了大哥很多照顾,他好几次带我去喝酒,还给我零用钱,对了!这件豹纹运动服跟紫色外套也是大哥给我的喔。” “啊、啊啊,是这样啊……”看来怪异的品味似乎是小弟从大哥身上承袭而来的。 “顺带一提,这件灰色裤子是我自掏腰包买的。” “……是喔。”这种情报不重要啦。“那么发现石黑先生死了之后,你做了什么呢?” “当然是用手机打110报警啊。就只有这样而已。” “真的吗?”风祭警部从旁插嘴说:“你没有把钱从钱包里抽走吗?” “才没有呢!要是这么做的话,我会被大哥宰掉的!” “放心吧。死掉的大哥不会来追杀你的。”警部提出精准的建言。“话说回来,你知道石黑先生有得罪过谁,或是跟谁起过争执吗?” “这个嘛,或许有吧,可是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最近大哥手头好像突然变得很宽裕。” “喔,是中了彩券吗?” “不是啦。听说有个远房亲戚的叔叔,那个人很照顾他的样子。那个叔叔八成是好野人吧。对了,那人好像家住在成城。我记得大哥曾经说过,那人住在很好的地方。” 说到成城,那是时髦奢华的宅邸栉比鳞次,上流社会的居民们熙来攘往的高级住宅区。以立川车站周边为地盘的小混混,鲜少会去那种地方。 “话说回来,刑警先生,石黑大哥为什么会死呢?是被谁杀死的吗?” 面对这个问题,风祭警部只能简短地回答:“这点还不清楚。” 于是芝山悟也同样淡淡地应了声:“是吗?” 结果,他究竟对大哥的死抱有多少哀悼之意?丽子也无法肯定。 不久,验尸开始,关于石黑亮太之死的详细原因逐一揭晓。负责验尸的山羊胡法医首先针对死亡时刻自信满满地这么说: “从死后僵直与体温降低的情况等等看来,推测死亡时间应为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的两个小时。这点几乎是错不了的。” 不过提及死因时,法医突然含糊其词起来。 “死因是吗?这个嘛,虽然还没解剖之前无法确定,但是从压迫尸体的胸部时可以看到鼻孔冒出细微泡沫这点看来,这男人的死因……八成是溺死吧。” “……溺死?”丽子忍不住尖声怪叫。 “在陆地上?”警部也瞪大双眼露出惊愕的表情。 两名刑警面面相䝼,然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堤道另一边。展现在眼前的是杂草繁生的广大河岸。更远处就是多摩川。 虽然有为数不少的人在多摩川里溺水,可是,在陆地上却鲜少有机会见到溺死的尸体…… 第三章 当天下午,丽子跟风祭警部乘着巡逻车,一路疾驶往东京世田谷区的成城。 负责驾驶的是丽子。从国立市的现场开车到成城,利用一般道路的话,单程大约四十分钟左右。目的当然是为了找芝山悟所供称的“石黑亮太的叔叔”问话。不过,这号人物是否真的存在,他们也还没找到足以证实的证据就是了。 副驾驶座上的警部斜眼看着高雅的街景,同时叹着气轻声说: “接下来,重点是该如何找到目标人物吧。我可不喜欢枯燥无味的打采工作啊……” 讲究排场的风祭警部,基本上不喜欢这类靠着双腿走访的朴实搜查。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对于能够堂堂正正说出这种话的警部,丽子有时感到很羡慕。她自己也不是个喜好单调作业的人。就在这时,丽子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啊,那里有警署,警部。到那里问问看吧。”丽子把车停在成城警署前,“啊,警部可以站在车子旁边吗?” 啊?警部疑惑地歪着头。丽子把这样的警部留在车子旁,独自往戒备森严的建筑物走去。她向手持木刀、直挺挺地站在玄关前的中年警官搭腔。表明自己是国立市警署的刑警后,丽子便悄悄指一指巡逻车问道: “您看,那里有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小混混对吧。您认得他吗?” “嗯?不,我不认识。”中年警官摇了摇头。“不过,这条街上最近倒是常看到做那种奇怪打扮的小混混。他们是兄弟吗?” “没错,就是你说的那个男人!”虽然他们并不是兄弟啦,丽子在心中偷偷的吐舌头。“您知道那个小混混常在哪边的住宅出入吗?” “确切位置我不清楚,不过好像常在五丁目附近看到他。” 丽子道过谢后,便带着满脸笑容回到车旁。“警部,我查到了!” “是吗?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问的,但似乎是有所收获的样子。干得好,宝生!” “不,我并没有做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丽子心怀愧疚地搔着头,钻进了驾驶座。“总之在成城五丁目,去看看吧。” 宝生丽子那番“单调无味”的打探奏效了,两名刑警总算查出了目的地的住宅。 挂在门柱上的门牌写着“神崎”二字。根据方才向路上行人打听的结果,神崎家似乎是个资产家家族,代代都在当地从事不动产买卖的样子。原来如此,的确很有资产家的味道。这个家被厚重的门扉与高耸的红砖围墙保护着,是一栋两层楼的豪宅。 “好气派的家啊。”风祭警部抬头仰望着建筑物轻声说。“虽然还比不上我家就是了。” “房间数量似乎也很多呢。”丽子也赞叹着说,同时在心中低语:可是还比不上我家啦! 警部透过对讲机传达来意。过了不久,一名中年妇人走出宅邸,为两人开门。妇人自称神崎佐和子。虽然神崎佐和子以周到的礼数接待两名刑警,却唯独不能容许停放在门口的巡逻车。因为这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可以麻烦您把车停到这里吗?”在佐和子的催促下,丽子把巡逻车开进了建地内的停车场。 那里矗立着三棵已过盛开期的高大樱花树,底下停放了两辆车子。其中一辆是全黑的宾士,另一辆则是国产的黄色小型汽车。散落的樱花花瓣在两辆车的车顶与引擎盖上积了厚厚一层,几乎已经到了难以辨识出车体颜色是黄色或黑色,还是原本就是粉红色的程度了。 丽子把巡逻车并排在两辆车的旁边。 佐和子带着两名刑警前往宅邸的接待室。等了一会儿,一位中老年的男性接替佐和子出现了。那男人体格魁梧,看起来很适合坐在董事的椅子上。 “在下是神崎正臣。”男人发出浑厚的低音,并且低头致意。“听说两位来自国立市警署是吗?两位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其实我们是想请教您关于石黑亮太这个男人的事情。” “……”听了警部所说的话,神崎正臣脸上瞬间闪过动摇的神色。“石黑亮太是我的远亲,他做了什么吗?啊,难道是犯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黑亮太似乎在这个家里也被当成害群之马的样子。警部立刻摇了摇手。 “不是的。请您冷静下来听我说。今早石黑亮太被人发现陈尸在国立市多摩川沿岸的堤道上。据推测,他可能是被人杀害了。” 警部淡淡地陈违事实。神崎正臣表情愕然地听他说。 “石黑死了……您说是被杀死的?为什么……到底是谁呢?” “不知道。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调查真相。” “是吗?那么,已经确定是他杀没错吗?” “是的,从现场情况看来,死者不像是自然死亡,更不可能是意外或自杀身亡。我想应该是可以视为一起杀人事件。请您务必协助调查。” 以不容分说的语气说完,警部立刻开始进行讯问:“听说您最近经常给予石黑先生多方照顾。这是为什么呢?” “不、不为什么,毕竟他是亲戚啊。如果只是来玩的话,我当然欢迎。我会请他吃饭,也会留他过夜。这种事情很平常吧。” “的确,如果只有这样的话。”风祭警部露出了仿佛想要敲诈动摇的对手一般的笑容。“那么,给钱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没、没有啦,说给钱也只是零用钱的程度。金额没什么大不了的。” 姑且不论金额的多寡,神崎给石黑钱似乎是不争的事实。承认此事的神崎后悔似地稍微揪起了脸。 “我明白了。”警部满意地点了点头。“话说回来,最近您可曾去过国立市一带呢?” “没有。我也没去过多摩川喔。去了也没意义。” “是吗?那么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的两个小时,您人在哪里做些什么呢?——唔,这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吗?当然没错,这就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 风祭警部仿佛摔出挑战书一般,故意直言宣告。不过听了他这句话之后,神崎正臣却咧嘴一笑。 “如果是昨晚七点到九点的话,当时我找了朋友来开家庭派对呢。虽说是派对,但也只是在院子的樱花树下办一场烤肉大会罢了。简单来说就是在自家赏花。昨天是妻子五十岁生日,所以也算是顺便庆生。是的,我找了五、六个好友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不是只有我喔,我们家四个人全都参加了。要不然,需要我把昨晚招待的客人叫什么住哪里全都告诉您吗?刑警先生。” 形势逆转了,神崎正臣骄傲地挺起胸膛。另一方面,风祭警部面露不快的表情,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那家伙表现出内心动摇的样子,我还以为能够一举攻陷呢……”神崎正臣离开后,风祭警部在接待室内心有不甘地嘟哝着,“可恶,我猜错了吗!” 警部的手中,握着昨晚派对的参加者名单。列在名单上的来者头衔有公司经营者、公务员、医生,律师,以及推理作家等等,个个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有必要逐一清查,不过基本上这份名单不可能是瞎编的。 “可是警部。”丽子推了推装饰眼镜说道:“即便神崎正臣是清白的,我认为他还是有点可疑。石黑只是他的远亲,他却还是给他钱,想必这其中有什么理由。” “嗯,我的想法也跟你完全相同呢,宝生。” “……”警部,说谎的小孩长大会作贼喔,您在警察学校里没学过吗? 承受冰冷视线的风祭警部掩饰什么似地端正姿势。 “这么说来,神崎正臣或许被石黑抓住了什么把柄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就是充分的杀人动机了。不过关于杀害方式,还真叫人想不透啊……” “您是说在陆地上溺死是吧……” 这时传来敲门声,接待室的门随之开启,一对年轻男女采出头来。 男的名叫神崎佑次,二十五岁。女的名叫神崎诗织,二十一岁。两人是神崎正臣与佐和子生下的子女。神崎家是父母及两名成年子女所组成的四人家庭。 据说神崎佑次在父亲经营的公司担任社长助理。另一方面,诗织则是今年四月刚升上大学四年级的在学女大生。对于突然跟素昧平生的刑警会面,两人都藏不住心中的困惑。两人战战兢兢地在刑警们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两位或许已经听说了,石黑亮太先生遭到杀害了。” 说完这段开场白后,丽子便开始提问。“方便告诉我,你们所知道的事情吗?在你们眼里看来,石黑先生是怎么样的人呢?” “什么怎么样,就是远亲啊。毕竟爸爸是这么说的。应该就只有这样吧。” 佑次冷淡地回答,仿佛没有把石黑这个人放在眼里。他似乎不会为石黑的死感到惋惜的样子。不过立川的游手好闲之徒跟成城的资产家之子,彼此水火不容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石黑先生总给人一种可怕的印象。眼神也很凶恶,感觉好讨厌。” 诗织比佑次更坦率地说出她对石黑的厌恶感。不过立川的游手好闲之徒跟成城的资产家千金彼此水火不容也同样是很自然的事情—— 话虽如此,单单只有厌恶感,也不可能酿成杀人事件。他们能否视为嫌犯还无法判断。总之,丽子姑且先询问他们昨天发生的事情。 “听说昨晚府上开了家庭派对,两位都有参加吗?” 于是,佑次与诗织兄妹表现出不置可否的暧昧态度。 “您是说赏花的事吧。一开始我跟诗织都在场喔。不过毕竟受邀的客人是爸妈的朋友。我和诗织跟他们的年纪相差太多,根本谈不来。我们很快就觉得无聊,所以看准时机就偷偷从派对上溜走了。之后我们回到屋内,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喔,也就是说。”风祭警部从旁插嘴,提出多余——不,是更精确的问题。“你们在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没有不在场证明,是这样没错吧。” “不在场证明?”诗织突然面露怯色,转头望向身旁的哥哥。“这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吗?所以说,我们被怀疑了吗?” “看来似乎是这样。”佑次表现出戒备的态度。 “不,我们绝不是在怀疑两位……”警部这时再解释已经太迟了。 “没关系,您大可以怀疑。”佑次摆出强硬的姿态,“不过刑警先生,事件是发生在国立市对吧。既然如此,我是不可能杀人的。的确,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我不是一直都待在客人面前。派对开到一半我就窝进房里了。可是我不是一直都自己一个人。中间我跟赏花的人们打过好几次照面。偶尔我会回烤肉区拿东西吃,去上厕所的途中也碰到过一位客人——事情就是这样。” “换句话说,你一直都待在这个家里罗。” “没错,这样的我不可能前往多摩川的堤道上杀人。” 犯行并不是在多摩川的堤道上发生的。没有人能够让石黑亮太溺死在陆地的堤道上,犯案现场另有他处,不过丽子也很难判断警部是否察觉到了这点。 “唔,原来如此。”警部简短地点了点头后,便将视线转向诗织。“那你呢?” “我跟哥哥不同,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然后就这么睡着了。我想我应该是没有不在场证明,可是我跟事件无关。请您相信我,刑警先生。我不可能杀害石黑先生的。” 虽然从诗织的主张中,可以充分感受到她的拼命与认真,可是要证明清白,还欠缺具体关键。还不能把她从嫌犯之列中剔除,丽子心想。 风祭警部盘起双臂,“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结束了对两人的讯问。不晓得警部到底是明白了什么。 总是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故意装懂,他就是这种男人—— 丽子跟风祭警部结束对关系人的讯问后,便踏出了神崎家的玄关。为了替两人送行,神崎佐和子也尾随在后。警部一边走向停车的后院,一边以若无其事的语气询问佐和子。 “话说回来,后院里停了两辆车呢。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有谁开着那些车出门吗?” 警部发问的意图很明显。如果神崎家的某人涉入本次犯行的话,问题就是那个人要如何前往多摩川发现尸体的现场了。当然,自行开车前往多摩川的可能性最高。 “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是吗?”听了警部的问题,佐和子歪头思索。“如果是那样的话,今天早上我曾经开车外出。” “夫人吗?到多摩川?去做什么?”警部犯了显而易见的误解。 “那个……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去多摩川啊……” “哎呀,对喔。”糟糕,风祭警部仿佛这么说似地搔着头。 这么粗心的人,为什么能够拿得到警部的头衔呢?这点对丽子来说也是个谜。 “我是去便利商店。”佐和子神情自若地接着说:“今天早上准备早餐时,我突然发现酱油用完了。我忘记昨天烤肉的时候就用完了。” “所以夫人才会驱车前往便利商店吧。顺便请教一下,这个家里除了夫人以外,还有谁有汽车驾照呢?” “驾照的话全家都有。所以今天早上我本来是想拜托外子或诗织去,可是因为看晨间脱口秀节目看得入迷了,两人都回答‘不想去’。最后我只好自己去便利商店了。” “嗯?”丽子推了推装饰眼镜问。“您没有拜托令郎吗?” “您说佑次是吗?不,那孩子今天早上赖床,那时候还在被窝里睡呢。” 听完佐和子所说的话,丽子心中瞬间对神崎佑次产生些许疑念。 佑次会不会趁着深夜全家入睡后万籁俱寂之时,自己驱车前往多摩川沿岸的现场呢?所以今天早上才会只有他起床起得晚了。这种想法难道太天马行空了吗? 正当丽子想到这里的时候,电子音效的“Myay”突然响彻四方。停顿了一瞬间后,警部掏出手机。居然将法兰克·辛纳屈的歌曲用在最新型的智慧型手机上,不愧是我行我素的风祭警部。他炫耀着将手机贴在耳上。 “我是风祭……嗯、嗯……什么!好,我知道了!现在马上过去!” 警部收起手机,对眼前的佐和子行了一礼,“那么夫人,我们还有急事,就此告辞了。”径自向她道别。然后他臭屁地命令丽子:“走罗,宝生!” 话一说完,警部马上朝着后院拔腿狂奔。无视铺满樱花花瓣的两辆车,警部迅速坐进巡逻车里。丽子也连忙尾随在上司身后。钻进副驾驶座的丽子边系安全带边问: “怎么了?警部。事件有什么新发展吗?” “啊啊,没错。石黑亮太的住处好像找到了,是离发现尸体的堤道有点距离的公寓。要冲罗,宝生!” 这么说完,驾驶座上的风祭警部用力踩下油门。轮胎嘎吱作响的同时,车子急遽启动。落在引擎盖上的花瓣猛烈地随风飘舞。载着两人的巡逻车在险些撞上佐和子的情况下,冲出了神崎家的大门。 第四章 国立市南部,和泉住宅区旁的两层楼木造建筑。挂着“泉庄”看板的公寓前方,聚集了许多警官与几辆巡逻车。在这之中,载着丽子与风祭警部的车以甩尾姿势停进了巡逻车之列。两人飞奔下车后,随即在制服巡警的带领下踏进其中一室。 那里是一楼的一号室。入口处有面写着“石黑”的名牌。 套房格局是三坪大小的一房以及厕所、浴室和小厨房,除此之外,还有个大约四分之一坪大的壁橱,空间非常狭小。榻榻米上铺着略脏且从未折过的被褥,很有独居单身男性的味道。周围散落着男性周刊杂志与脱了不收的衣服。厨房里有单身男性用以维持不健全饮食习惯的杯面,及其吃光的面碗。整体来说,就是个充满单身男性生活气息的空间。真不想在这里呼吸,丽子认真地心想。 “看来石黑似乎没有把神崎正臣给他的钱拿来打造舒适的居住空间呢,想必都花在吃喝玩乐上了吧——哎呀?您怎么了?警部。” “……”风祭警部做出掩嘴的动作。他的脸眨眼间染成了红色。 不久,仿佛已经忍耐到极限一般,警部冲向窗户一口气把它打开,“呼啊——”往窗外吐出憋住的气。看来他似乎受不了充满房间的男人味,当真停止了呼吸的样子。虽然能体会他的心情,但这行为实在是太乱来了。 “停止呼吸可是会死人的喔,警部。”丽子道出连小学生都知道的事实。 “我明白。”警部重重吁了口气。“可是,纤细的我似乎不适合呼吸这房间的空气。硬要说的话,我是属于那种在美女的发丝中深呼吸的人。” “请不要说那么思心的话!这个……” 这个爱好女色的变态警部!丽子拼命憋住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真心话。 “总、总之,石黑亮太遭到杀害的秘密或许就藏在这个房间里也说不定。来找找看吧,警部。” 于是丽子与风祭警部仔细地巡视石黑亮太的房间。三坪大小的房间里,能称得上家具的东西只有电视、小桌子,以及彩色置物柜而已。 丽子把头探进去彩色置物柜内部调查。 “哎呀?”丽子在柜子里发现奇怪的东西,于是伸出了右手。不过看了拿出来的物体后,丽子以失望的语气说:“什么嘛,是谷保天满宫的御守啊。这也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东西……” 话说谷保天满宫的御守,据说普遍到约半数国立市民都拥有一个,号称是提升能力值的最强道具。就算是小混混,应该也会去拜拜求神保佑,顺便拿个御守吧。这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就在丽子这么想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上司的声音。 “喂,宝生,过来一下!我有重大发现!” 丽子吓了一跳,抓着御守挺直了背脊。不过丽子不是警部说什么都照单全收的人。因为以他的情况来说,只要是自己亲手发现的蛛丝马迹全是“重大发现”。在心中打个对折后,丽子便冲向上司呼唤的方向。 那里是浴室。警部蹲在浴缸旁专心地注视着排水孔,指着加装在排水孔上的网状盖子,警部对丽子露出骄傲的表情。 “你看看,宝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丽子仔细端详着警部的指头前方。网状盖子上缠绕着许多毛发。在这之中,有个特别显眼的绿色物体卡在上面。 “好像是植物呢……这是什么呢……会是杂草吗?” “不是。”警部洋洋得意地抬起头来。“这是水藻,在水中繁殖的水藻。” “听您这么一说,看起来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水藻呢?” “哎,答案很简单啊。说到这类水中植物大量生长的地方,这一带就首推多摩川的水边吧。毕竟国立市附近没有海湾与湖泊嘛。也就是说,有大量多摩川的河水,被搬进了这间浴室。这些水中植物证明了这点。那么,为什么要把河水搬过来呢?当然是为了让石黑亮太溺死了。” 风祭警部站起身子,然后皱着眉头继续自己的推理。 “石黑亮太在多摩川的堤道上溺死了。虽然乍看之下好像是谁把河里溺死的尸体搬到了堤道上,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石黑亮太根本不是在河川里溺水,他是在自家浴室,也就是这个地方溺死的。当然,是犯人亲手将他溺毙在此处。” “也就是说,犯人企图捏造案发现场罗。” “没错,恐怕目的是想将事件伪装成自杀或意外吧。犯人八成是被害者的熟人。犯人向被害者劝酒,让他喝得酪酊大醉。然后犯人将事先准备好的多摩川河水带进这间浴室,在这个浴缸里……不,浴缸太费工了。不是浴缸也行,只要有一桶水就够了。对了,比方说把那边的塑胶水桶装满多摩川的水,接着把醉得不省人事的石黑亮太的头压进水桶里加以杀害。之后再用车子把尸体运到多摩川,弃置在堤道旁的草丛里——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弃置在堤道旁的草丛里,就无法伪装成意外或自杀啊……” “唔——这个嘛,途中大概发生了很多超乎犯人预期的事情吧。” 警部是一旦遇到症结点就自动转弯的人。话虽如此,警部的推理大致上还是有很多地方说得通。这次的风祭警部,或许会跟往常不太一样也说不定。 “总之,实际犯案现场,十之八九就是这间浴室没错——喂,把这个塑胶水桶送交鉴识。要调查沾附桶内的水的成分。” 警部对调查员下完指示离开浴室后,这才注意到丽子手里的东西。 “对了,宝生。你是不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宝贝地紧握着什么?” “咦?啊啊,您说这个啊。”听他这么一说,丽子总算才察觉到自己握着那个御守。“这是在彩色置物柜里发现的东西。” “谷保天满宫的御守啊。这东西没什么稀奇的。” “是啊。”丽子大声地随口念出写在御守袋上的文字:“这是十分常见的‘祈求安产’御守……呃,祈求安产!” “什么,祈求安产?”警部也兴致盎然地把脸凑近御守。 “好像是呢。这御守到底是要保佑谁安产呢?” “唔,至少不会是保佑石黑亮太吧。” “那当然。警部,请您不要开玩笑好吗?”丽子隔着装饰眼镜稍微瞪了警部一眼。 “我又没在开玩笑。”警部摆出擅长的耸肩姿势。然后他抓起问题的御守。“——哎呀,里头好像放了什么喔。” 风祭警部满怀期待地将手指伸进御守袋里。不久,他的指尖抽出了一张小纸片。纸片表面泛黄,感觉得出有段时日。摊开一看,上头用蓝色墨水写了些小字。警部仿佛朗读定食餐厅的菜单似地念出纸条内容。 “父亲,神崎正臣……母亲,石黑明子……长男,亮太……什、什么!” “咦咦?”丽子也忍不住望向警部手中。“父亲,神崎……长男,亮太……” “嗯嗯。”风祭警部呻吟似地说。“石黑亮太是神崎正臣的私生子啊!” 御守袋中突然冒出了意外的事实。不,是不是事实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不过假使真是这样的话,神崎正臣给予石黑亮太金钱上的援助一事,也能充分获得解释了。留在纸片上的亲子关系可信度应该相当高。 宝生丽子跟风祭警部只是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 第五章 当天晚上,结束一天的繁忙业务后,平安回到宝生邸的丽子一味发着牢骚:“啊——真受不了,我不想再做这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打扮了——”同时将拘束的成套裤装脱掉。 等她摘下装饰眼镜,松开绑起来的头发,穿上粉红色连身洋装后,这副模样不管怎么看都像个富豪千金。跟数小时前还为了调查河岸上的尸体,东跑西跑四处奔走调查的丽子,简直判若两人,这点连丽子本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的丽子,在宽敞的餐厅里享用迟来的晚餐。以生腌沙丁鱼片、扁豆番茄汤、烤龙虾等平凡无奇的菜肴填饱肚子后,丽子忽然心血来潮地对守在身边的管家下令。 “今晚天气好像很温暖,我要去院子里晃晃。影山,拿饮料过来。” 影山恭敬地行了一礼回答:“遵命。我马上准备——” 过了一会儿,丽子坐在宝生邸庭院一角的躺椅上,啜饮着白酒。 宝生家宅邸的庭院很大,植物种类也很丰富。有高大的松树和枫木、杜鹃花丛、季节花卉盛开的花圃及玫瑰园。葫芦池里漂浮着大片荷叶。温室里也种了亚热带的稀有植物。听说不久前庭院一角还发现了茄科的新品种—— 不过在这个季节里,为宝生邸的庭院增添最多光彩的当然就属樱花了。如今樱花已过了盛开期,正逐步凋零当中。为了休养疲于工作的脑袋与身体,丽子让全身浸浴在翩翩飞舞的樱花花瓣之中。手里的酒杯也飘落了一片粉红色的樱花花瓣。 “太棒了。”丽子看着高脚杯中的樱花说。“在自己家赏樱感觉特别美呢。” 丽子这么说完,守在一旁的影山也露出沉稳的笑容点了点头。 “的确,在这里的话就不用担心被醉汉缠上,也不会因为过度反击而将对方推落水池。可以在不受任何打扰的情况下尽情赏樱。” “……呜!”丽子心中瞬间激起涟漪,握着高脚杯的手更加用力了。 “打扰人家赏花的是你吧!不要再提起昨晚讨厌的记忆了!” 丽子并未出口咒骂,而是轻睨了管家一眼。影山仿佛洞悉一切似的,颤抖着绷紧身体,马上转换话题。 “话说回来,大小姐,今早的事件怎么样了呢?在多摩川发现的尸体是自杀,还是意外身亡?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他杀吧……” “是他杀喔。”丽子这么断言后,便咕噜咕噜地大口喝着高脚杯内的酒。“多摩川的堤道上发现了溺死尸体。反正你已经知道了吧?透过脱口秀节目还是什么的。” “!”影山惊讶地推了推银框眼镜。“不愧是大小姐,真是明察秋毫。” 什么明察秋毫啊——丽子露出傻眼的表情看着自己忠实的仆人。 这个名叫影山的男子虽然身为管家,却对警方遭遇的离奇事件异常感兴趣。他拥有优异的推理能力,多次凭借着本身的聪明才智引导丽子等人解决手上的事件。在这方面,这男人确实相当有帮助,不过,如果可能的话,丽子希望可以不借助他的力量解决事件。那是丽子身为警官的坚持,也是身为大小姐的自尊使然。 “不过这次的调查很顺利喔。的确,案情是很怪异没错,可是慢慢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朗了。所以别担心,没有必要借助你的力量。而且这次风祭警部的推理好像也还满顺的……” “您说风祭警部很顺?”影山面露狐疑。“那该不会是危险的征兆吧?” “这么说太失礼罗。警部偶尔也会……”不,等等。风祭警部的推理一路顺遂,他的话接连说中了真相——过去曾发生过这种例子吗?(不,一次都没有!)“的、的确,影山说得或许没错。” 案子极可能成为无头悬案的危险气息瞬间飘散出来。被挑起不安的丽子,以缺乏端庄的动作一口气喝光高脚杯内的酒。影山立刻将酒瓶内的酒倒进高脚杯中。然后他以带来安心感的低沉嗓音在丽子耳边悄声说: “大小姐,您不妨跟我谈谈这起怪异的事件如何?只要是为了大小姐,敝人影山自当不吝予以协助。” “我、我知道了。”丽子干脆地点头答应。因为她认为与其让事件成为无头悬案,向管家低头请托要来得好多了。“那我就从头一一说起,你仔细听了。被害者名叫石黑亮太。尸体是在多摩川沿岸的堤道上被人发现……” 丽子开始对影山解说事件的详情。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种被一流诈欺师给欺骗了的感觉——丽子不经意地这么想到。 过了一段时间后—— 讲完风祭警部在石黑亮太的公寓中发表那番推理,然后从御守袋里发现了意外的人际关系时,丽子的说明总算告一段落了。在丽子说话的期间,影山一直站在她身旁,几乎不发一语地专心聆听。 “怎么样?影山。刚才的部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影山缓缓点了点头,对丽子提出了几个问题。 “送交鉴识的塑胶水桶中验出了什么吗?” “不,水桶好像洗得很干净,什么都没有验出来。所以我们采集了勾在排水孔的水藻、湿头发,还有积水等等,现在正送交化验当中。如果从中发现了栖息河川中的微生物尸骸的话,案发现场就能确定是那栋公寓的浴室了。” “原来如此。”影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继续提出其他问题。“话说回来,关于那个祈求安产的御守,那可以视为被害者母亲持有的东西吗?” “嗯,错不了的。听说石黑明子从事特种行业维生,凭着一介女子之力把亮太扶养长大。这位明子女士大约半年前生病过世了。以下纯属想像啦,石黑亮太大概在整理过世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那个御守吧。然后他看到了藏在袋中的字条。” “原来如此。于是他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名叫神崎正臣的人物。他查出亲生父亲现在的住处,开始进出那座宅邸。被抓住弱点的神崎正臣,只能任凭石黑亮太予取予求,不断掏钱给他——这是极有可能的情况。” “石黑亮太手头突然变宽裕,原因也就在这里吧。” “可是,一定有人觉得这样的他很碍眼吧。不,对神崎家所有人来说,他的存在应该很累赘才对。就连亲生父亲正臣也包含在内。” “是啊。虽说是亲生儿子,但正臣应该觉得石黑亮太的存在很棘手才是。不过话虽如此,他也不至于杀人吧。” “很遗憾,在这个人心惶惶的社会里,杀孩子杀父母绝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影山带着难过的表情叹了口气,“比方说大小姐的父亲,宝生清太郎老爷,也暗中提防着大小姐,担心自己没有明天呢——呵呵。” “‘呵呵’你个头啦,不要胡说八道!” 丽子迅速从椅子上跳起身来,提出强烈抗议。不过仔细一想,父亲清太郎和丽子的确很少见面了。虽然表面上看来,没机会碰面是因为彼此都很忙的缘故,但是,说不定两人的感情正不知不觉朝着亲子关系恶化的方向发展当中…… 不过也罢。宝生家亲子关系的危机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丽子把父亲的事情搁在一边,再度将话题拉回事件上。 “可是不对喔,影山。就算神崎正臣视石黑亮太为恼人的大麻烦,他也不可能是犯人。因为他在案发当晚有不在场证明啊。” “原来如此。”影山伫立在高耸的樱花树旁冷静地点了点头。“案发的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神崎正臣找了朋友到自家开烤肉大会,所以他不可能杀害石黑亮太。您的意思是这样吧?大小姐。” “没错,你很清楚嘛,影山。”丽子走到管家身边。 “恕我冒昧,大小姐。”于是影山以如常的口吻做了这段开场白后,便从眼镜底下对丽子投以怜悯的眼神。“看来大小姐似乎看不清事实的样子。” 啊?丽子疑惑地歪着头。面对这样的丽子,管家用手指扶着镜框接着说道: “我还以为,大小姐就只有眼睛比我好,看来似乎是我误会了。居然连摆在眼前的提示都没有发现……我真是打从心底对大小姐感到心灰意冷。” 咚!一瞬间高大的樱花树发出巨响,丽子的额头传来剧痛。樱花花瓣纷飞飘落。过了几秒钟后,丽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头正面撞上了樱花树。 我怎么会——?不,原因很清楚了。是影山冷不防脱口而出的恶言恶语所致。过于震惊的丽子一个站不稳,才会一头撞上樱花树的树干。管家必须恪忠职守。然而这位问题管家却抬头仰望散落的樱花花瓣,“哎呀,好漂亮的樱吹雪呢。大小姐也请看看。”影山摆出一脸没事人的表情说。仿佛没看到蹲在樱花树底下的大小姐一般。 “影山~~”火冒三丈的丽子站起身子,恶狠狠地瞪着恶言管家。“你可真是好大的狗胆啊,最重要的大小姐头撞到樱花树树干痛得不得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赏花。你才让我感到心灰意冷呢。” “不、不,我只是……”影山面露畏惧之色。 “不用解释了!”丽子把脸逼近影山的脸。“话说回来,什么叫做‘只有眼睛比你好’啊!不光只有眼睛,我的脸蛋、脑袋,还有纯洁的心都还算不错啦!” “原来如此,您说得是。既然如此,我应该说只有眼睛比我差才对。” “眼睛也不差!在五官之中,我对眼睛最有自信了!” “是这样吗?”影山带着惶恐的表情低下了头。“可是大小姐自豪的双眼似乎没看到真相的样子。明明提示就近在眼前了。” “近在眼前是什么意思啊?”丽子机械性地指向眼前。“——是指影山吗?” “不,很遗憾,我并不是提示。” “我才不觉得遗憾呢。” 丽子猛力扭过头去,看着矗立在旁边的巨大樱花树。她的头槌引发的樱吹雪已然平息,周围重新恢复平静。 然后丽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眼前是樱花树。这么说起来,神崎家也有樱花树—— “提示是樱花树?的确,案发当晚神崎家举办了烤肉兼赏花大会。不过,这件事跟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不,跟事件有关的不是那边的樱花树,而是神崎家后院里,也就是大小姐您两位停放巡逻车的停车场旁的樱花树。” “听你这么一说,后院里的确也有樱花树。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倒觉得跟事件更没关系了。” “不,有很重要的关系。”影山自信满满地断言,“听完大小姐的描述后,我对一件事感到很纳闷。那就是大小姐将巡逻车停到后院时的情况。那里有三棵大樱花树,底下停放着黑色宾士与黄色小型汽车。是这样没错吧?” “嗯,是啊。” “而两辆车的车顶跟引擎盖都积了厚厚一层樱花花瓣。” “没错,那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这点非常奇怪。” 会吗?丽子疑惑地歪着头。影山对这样的丽子投以严肃的视线。 “大小姐,请您仔细想想神崎佐和子的证词。今早她发现酱油用完了,于是连忙驱车前往便利商店购物。这时她使用的是全黑的宾士?还是黄色小型汽车?这点连我也难以辨别……” “当然辨别得出来啊!肯定是黄色小型汽车嘛。家庭主妇才不会开着全黑的宾士到便利商店呢!” “这个嘛,我想大概也是这样。” 影山依旧一副把人当傻瓜看的态度。“那么,就以驾驶的是黄色小型汽车来进行推理吧。神崎佐和子今早坐上小型汽车,前往便利商店购物。此时堆积车上的樱花花瓣应该会全部被风刮走,所以车顶与引擎盖应该呈现干净的状态才对。” “这、这个嘛,的确,应该是会变成这样才对……” “可是同一天下午,当大小姐您两位前往神崎家后院时,在那里的却是覆盖着粉红色樱花花瓣的小型汽车了。这不是很不自然吗?虽说现在是樱花凋零的季节,但樱花花瓣会在不过短短几小时内就堆积的那么厚一层吗?” “这、说不定真的会喔。比方说有谁像我一样头撞到樱花树树干,导致大量樱花花瓣瞬间散落……” “原来如此,这是有可能的事情。” 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影山这么说着咧嘴一笑。 “不过,如果短时间内有大量樱花飘落的话,在同一地点停放更久——恐怕从前天晚上就一直停在那里的黑色宾士应该会堆积更多樱花花瓣才对。可是从大小姐的描述看来,我不认为两辆车有那么大的差距。” “的确如此。黄色小型汽车跟黑色宾士上堆积的樱花花瓣数量大同小异——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丽子盘起双手思考。其中一个可能性是“佐和子说谎”。她嘴巴上说开车去了便利商店,实际上却没有开车吗?这样的话,小型汽车上的花瓣就不会被风刮走了。因为跟旁边的宾士条件相同,樱花花瓣的堆积程度应该也会一样才对。可是—— “佐和子说谎的可能性无须去考虑。” 影山抢先一步全盘否定丽子的想法。“这是因为佐和子是否驾车去购物可以透过便利商店店员的证词,或是监视摄影机的影像加以确认。佐和子不可能撒这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而且她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是啊。我也是正准备这么说呢。” 嗯?这种剽窃他人推理的感觉跟某人好像……该不会是风祭警部吧?讨厌,我做了跟风祭警部同样的事情吗?尽管对自己无意之间的行动感到羞愧,丽子好歹还是装出平静的样子接着说: “如果佐和子没有说谎的话,那又是怎样?这样无法解决两辆车上花瓣堆积数量的矛盾喔。” “不,还有另一个合理的说法可以解决这项矛盾。” 影山在丽子面前竖起一根手指。“也就是在佐和子用完车后,有谁偷偷接近车子,然后故意把樱花花瓣洒在干净的车顶跟引擎盖上——也有可能会要这种小伎俩。” “故意洒上樱花花瓣?究竟是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啊?” “您不明白吗?这是一种掩饰工作。” “这、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原来如此,是掩饰工作啊。面对着管家,丽子下意识地不懂装懂。“我是问要掩饰什么。” “我失礼了。”影山为自己的无礼道歉后,便莞尔一笑。 “一旦车子开动,车体上的花瓣就会全部吹散。相反地,若是车子继续停在那个地方的话,花瓣便会越积越多。按照这种逻辑,这个伪装应是为了营造出‘车子并未开过’的错觉。” “营造出车子并未开过的错觉……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看到车顶上堆积大量花瓣的车子时,大多数人通常都会想到‘啊啊,这辆车从很久之前就停在樱花树下了’。相反地,如果车顶上没有花瓣的话,就会心想‘最近有谁乘着这辆车去哪里了’。不过这对犯人很不利。犯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曾经偷偷开着那辆小型汽车出门的事实。尤其绝不能让警察知道。所以在警察找上门之前,犯人才会故意亲手将花瓣洒在小型汽车的车顶上——” “等……等一下!”丽子忍不住打断影山的推理。“总觉得……听得一头雾水……你说的犯人是什么犯人啊?” “当然就是杀害石黑亮太的犯人。” “对啊,就是说嘛。这我知道。犯人很有可能是神崎家的人,而这个犯人想要隐匿偷偷用过车的事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我不懂。这个犯人为什么会觉得需要做这种伪装呢?就算车上没有花瓣也不成问题啊。因为今早佐和子用过车子了——啊,对了!” 丽子不由得大叫。影山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您终于明白了,大小姐。的确,如同大小姐所言,这个伪装是没有意义的。就算车上没有花瓣,那也可以用‘因为佐和子今天早上开过车’来解释。可是犯人却想不到这个解释。因为,这位犯人不知道今天早上佐和子曾经临时开车去便利商店的事实。而这样的人,在神崎家中只有一个——” 这么说完,影山以平静的语气道出了那毫无疑问的名字。 “那就是长男佑次。只有早上睡过头的他,无法得知今天早上佐和子的行动。是的,他正是杀害石黑亮太的真凶——” 犯人是神崎佑次——影山这么说了。的确,最有可能拿樱花花瓣洒在车身上的人就是他。不过,可以就此断书洒花瓣的人就一定是杀害石黑亮太的犯人吗?总觉得这样有点不合逻辑。 “神崎佑次根本不可能杀害石黑亮太喔。就算佑次再怎么开快车疾驶,要在国立市的公寓杀了他,将尸体弃置在多摩川的堤道上,然后再回到成城的宅邸,都得要花上两个小时左右。可是当天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在成城的宅邸里,佑次曾屡次在受邀参加烤肉大会的客人面前现身。也就是说,佑次有不在场证明——这点要怎么解释呢?” “啊啊,大小姐,这正是犯人的企图。” 影山遗憾似地摇了摇头。“如同风祭警部也说过的,只要有一桶水就能让人溺死。即便那个水桶不在石黑的公寓,而是在成城的神崎家,那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不是吗?” “咦!”丽子不由得为之语塞。“——这么说来,实际的犯案现场是神崎家罗?那么出现在石黑公寓里的水藻是?” “那也是犯人神崎佑次做的掩饰工作。” 意料外的指摘让丽子沉默下来。面对这样的她,影山开始依序说明: “昨天晚上,在神崎家的院子里举办烤肉大会时,神崎佑次人在那间宅邸里。可是同一时间,石黑亮太也在那里。佑次大概用灌酒的方式,让石黑喝得酪酊大醉吧。然后他将石黑的脸浸到水桶里将他溺毙。也就是说,实际的犯案现场应该在神崎家,恐怕,就是佑次的房间。” “那是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发生的事情吧。那么,把溺死的尸体丢到多摩川的堤道上是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神崎家的人都熟睡之后的深夜时分吧。当然,要搬运尸体的话,一定得要用到车子。这时使用的就是那辆黄色小型汽车。佑次将尸体搬上车后,便悄悄从神崎家出发。不久,他抵达了多摩川的堤道,然后将尸体弃置在那里。” “等一下。为什么佑次要做出将尸体弃置堤道上这种不上不下的行为呢?既然都大费周章把尸体搬到那里了,丢进河里不就好了吗?如此一来,或许就能伪装成自杀或意外落水了呢。” “佑次一开始恐怕真是这么计划的吧。不过,最后佑次却放弃了这个计划。为什么呢?毕竟大小姐也是警官,您应该知道吧。尸体这种东西,远比想像中要来得笨重,不易搬运。”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丽子瞬间理解了犯人的心情。 的确,尸体很重又不易搬运。电视剧里杀人犯,总是轻而易举地抱着尸体移动,可是现实世界中,没有相当大的力气的人,是办不到的。 “神崎佑次大概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把尸体搬进车里吧。可是见到多摩川宽广的河岸时,他不得不放弃了当初的计划。因为实在不可能把尸体搬那么远到河边去。这时,他执行了B计划。” “B计划?” “是的。这方法极为简单。佑次用宝特瓶或是什么容器汲取多摩川的河水,带着它到石黑位于国立市的公寓。然后佑次将宝特瓶内的水洒在浴室里,借此将那个浴室伪装成好像真正的杀人现场一样。” “原来如此。一切犯行都发生在国立市的公寓与多摩川附近——只要能够让警察这么想,佑次就不会被列为搜查的目标。因为对他来说,案发当时他在相隔遥远的成城家里,这个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佑次是这么想的吧。” “正是如此。”影山沉稳地行了一礼。“尽管计划多少有些更动,神崎佑次还是勉强完成了犯行。他开车回到神崎邸,爬上自己的床睡着了。由于深夜从事重度劳动的关系,隔天早上他会睡过头也是情有可原的。不过讽刺的是,这点却导致他意外的失策。” “你是说他睡觉的时候,佐和子开小型汽车外出购物吧。” “是的。当佑次看到车顶跟引擎盖都干干净净的小型汽车,不知情的他八成大吃一惊吧。他贸然推论,都是因为自己深夜开了那辆车,堆积的樱花才会被扫得一干二净。在这种状态下,绝不能让警察从这辆车上看出端倪。他这么思考,于是做出了故意亲手将樱花花瓣洒在车上这种多此一举的伪装。” “所以宾士跟小型汽车的状态才会产生奇怪的矛盾——对佑次来说,这无疑是自找麻烦呢。” “您说得是,大小姐。”说完事件的真相后,影山在丽子面前恭敬地低下了头。 虽然丽子很有大小姐风范地表现出冷静的态度,心中却再度为管家的慧眼独具咂舌赞叹。 当然,事件不是这样就完全解决了。要逮捕神崎佑次,还需要不动如山的铁证。不,在那之前,得要先面对那个欠缺理解力又难以说服的上司这道难关。身为新人刑警,丽子接下来的工作还会更加繁重。 话虽如此,那也都是明天的事情了。此时此刻的她,只想尽情观赏今宵凋零的樱花。于是丽子再度在椅子上坐下,并将高脚杯放到桌上。 “可以再帮我倒一杯吗?” 面对语气装模作样的丽子,影山以流畅的动作倒着瓶装白酒。 “请您不要假借着酒意,把我推进池子里喔——” 这么说完,忠诚的管家对丽子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第一章 那是宝生丽子结束一天繁忙的工作,平安返回宝生邸的晚上的事情。 脱下工作用裤装的丽子,换上轻柔飘逸、大小姐味十足的连身洋装后,随即坐上晚餐的餐桌。今晚点缀餐桌的是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顶级法式料理。负责伺候用餐的管家影山一身西装打扮,从银框眼镜底下对丽子投以充满期待的视线,同时将红酒倒入高脚杯内。 “大小姐,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件……” 不过丽子却冷漠地回答“没有”,泼了影山一头冷水。 “五月没有发生什么像样的事件。这么说起来,虽然最近国立市警署辖区内平均每个月会发生一起离奇事件,可是很遗憾,这个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呢。” 用“很遗憾”来形容好像不太适切喔?简直就像是期待着事件发生的样子。丽子一边心想,一边喝着高脚杯内的红酒,然后丢下这么一句话:“——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小的岂敢。没有事件发生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虽然影山嘴巴上回答得无懈可击,表情却显得有些不太满足。因为这个名叫影山的男人,其实最喜欢打探警察应付不来的离奇事件了。过去他屡次透过丽子取得这方面的情报,并以自豪的推理能力引导事件顺利解决,让大小姐颜面扫地,成绩斐然。虽然他真的是个恶质管家,但若是没有了最重要的事件,就算拥有令人自豪的推理力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影山会一脸无精打采的表情。 “对了,有几封寄给大小姐的信件。不过,其中大半是把大小姐当肥羊的名牌店广告传单或请款单之类的。” “是吗?那些就由你随便处理一下吧。” 这么说完,丽子停下用餐的手,斜眼轻睨了管家一下。“话说回来,刚才有动物跑过去吗?比方说羊之类的。” “不,大小姐,今晚的主餐不是羊肉,而是烤鹿肉佐罗勒酱汁。” 主餐的盘子随即送到桌上。丽子被烤得恰到好处的肉香夺去心神,有好一会儿都忘了肥羊的事情,专心地大口享用鹿肉料理。不久,等到甜点送上桌时,影山才像是突然想到似地再度提起信件的话题。 “话说回来,寄给大小姐的信件中,有两封寄件人不明。您要看吗?” “咦,寄件人不明?真令人好奇。给我看看。” 影山将两个信封放到丽子伸出的右手上。那是薄薄的蓝色西式信封。两封信的收件人都写着“宝生丽子小姐”,可是上头确实没有注明寄件人的姓名。邮票都有贴足,还盖上了立川邮局的邮戳。 “喔——这信封挺漂亮的嘛。难不成是寄给丽子妹妹的粉丝信吗?” “大小姐,您是从哪里冒出这种想法的?” “少罗唆!”丽子面露不悦之色。“反正我只不过是巨大复合企业‘宝生集团’里担任总裁的富豪的千金罢了。” “请不要这样贬低自己,大小姐。大小姐绝非只是区区的富豪千金。您不是任职于国立市警署刑事课的杰出地方公务员吗?” “说得也是。”丽子接受影山奇妙的说词,恢复了自信。 “总之,既然收件人是我,那应该可以打开吧——影山,拆开来看看。” “遵命。”影山恭敬地行了一礼,慎重地打开递过来的其中一个信封。 里头只出现了一张白色信纸。影山将空信封倒过来晃动几下,然后对丽子露出温柔的笑容。“请您放心,大小姐。看来里头似乎没有放剃刀呢。” “怎么可能会放那种东西啊!算了,把那张信纸拿来!” 丽子从管家手中抢过信纸,大声念出印在上头的简短文章。 “嗯,这是什么——‘明天凌晨零点,我将前往领受沉睡在宝生家的珍宝“金之猪”,还请多加小心。怪盗L敬上。’——什么玩意儿啊!” 丽子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然后随即站起身子,将信纸用力摔到桌面。 “喂,影山!这是哪门子的粉丝信啊!”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那是粉丝信喔……” 影山面无表情地拾起信纸,视线快速扫过文章。 “唔,这好像是犯罪预告书。看来怪盗L先生似乎打算下手行窃的样子。” “不用对小偷那么必恭必敬啦!” 严厉训斥过影山后,丽子才因为耻辱与恐惧而颤抖着嘴唇。 “怪……怪盗L……” “您知道这个人吗?大小姐。” “不,我是第一次听到!”丽子用力摇了摇头。“虽然名字很有那种风格,但仔细一想,我根本就没听过这个名字。如果是鲁邦啦、露比啦、基德之类的我倒是知道——可是怪盗L是谁啊?” “这个嘛,您这么问我,我也……” 影山耸了耸肩。“一定是最近才开始活动的新人怪盗吧。只要盗取了宝生家的珍宝,在小偷界里肯定会闯出名声。所以怪盗才盯上了‘金之猪’——会不会是这样呢?” “原来如此。说到‘金之猪’,爸爸拥有的收藏品中是有这项东西。我记得那是名叫高森铁斋的知名雕刻家的作品。高森铁斋的作品,在他死后评价好像突然水涨船高,听说现在‘金之猪’价值高达数百万元呢。” “数百万元是吗?”影山意外似地歪着头。“这确实是笔相当庞大的金额,可是如果要对宝生家下挑战书的话,总觉得这目标也太小了。难不成是假冒怪盗之名的恶作剧?” “不可否认,也是有这种可能性,不过我们总不能视若无睹吧。毕竟对方已经预告说明天凌晨零点要来行窃了——嗯?等一下。” 丽子突然抬头仰望墙壁上的时钟。时间是晚上八点。丽子开口提出了单纯的问题。 “明天凌晨零点是指从现在起四小时之后吗?因为四小时后的凌晨零点就已经是明天了吧。” “不,再怎么说,四个小时后也太……这种情况通常是指隔了一晚的明天凌晨零点。也就是从现在起二十八小时之后吧。” “不过严格说来,你指的那个凌晨零点,已经是后天了吧?” “是这样没错。”影山困惑地皱起眉头看着预告书。然后他说出了差点被遗忘的事实。 “这么说来,还有另一封信呢。” 影山打开桌上的另一封信,自行摊开了信纸。 “我要念了——‘慎重起见,我先声明,刚才预告书里写的“明天凌晨零点”不是指令天深夜,而是明天深夜零点的意思。也就是严格说来的后天,不过就常识来想,一般都不会搞错吧。怪盗L敬上。’——” 影山将念完的信纸交给丽子。“这位怪盗相当细心周到呢。” “与其说细心周到,倒不如说脑袋不太好吧。一开始订在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就不会搞混了……” “哎呀,所谓怪盗大多都是在凌晨零点现身的喔。” 影山这么断言后,便将指尖贴在银框眼镜上。“无论如何,既然他都这样不厌其烦地再三预告了,想来应该不可能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吧。明天凌晨零点怪盗L势必会现身这座宅邸。您意下如何?大小姐。” “意下如何——什么意下如何?” “要报警吗?” “报警!”丽子尖声怪叫。“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要是报警的话,我是宝生家独生女的事情就会曝光了。到时候我会很难在国立市警署待下去的。” “唔,今后也想像过去一样,以风祭警部的部下的身分继续工作——我很明白大小姐的这种心情。” “你根本就不明白,白痴!”丽子把手中的信纸摔向管家的脸。“总之,不可以拜托警察。尤其是国立市警署,叫来根本是浪费税金。” 影山用双手剥下黏在脸上的信纸,“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这样没错。” 然后他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点了点头。“可是大小姐,如果不报警的话,您打算怎么对付怪盗L呢?” “这个嘛,总之先问问看爸爸的想法吧。现在他人应该去巴黎出差了才对。” 影山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了国际电话到巴黎。不久,电话另一头传来丽子的父亲——宝生清太郎呼唤女儿的声音。丽子接过影山的手机,战战兢兢地将它贴在耳上。 “啊,爸爸,其实我打电话给您是因为有些事情想跟您商量……不,不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话说回来,世界上有哪个女儿会特地打国际电话跟地球另一头的父亲商量恋爱烦恼啊……不是这样的,其实是家里收到了小偷的犯罪预告……对,目标好像是‘金之猪’……咦?想要就给他?不,这怎么可以……咦,什么?您说谁……咦?我们家的专属……不,我不认识……嗯,好的,我会这么做的……” 丽子一结束通话,影山立刻发问。“老爷怎么说呢?” “爸爸说‘这种时候就找那个男人过来’。” “那个男人?”影山讶异地歪着头。“所谓‘那个男人’,是指风——” “不对!”丽子迅速纠正管家的误会。“不是风祭警部,是个名叫御神本光一的人。这种时候最适合找那个人过来了,爸爸是这么说的。” “御神本光一?没听过的名字呢,那个人是谁呢?” “我也不晓得。”做了这段开场白后,丽子便原原本本地转述刚才父亲说过的话:“听说御神本光一这个人,是宝生家的‘专属私家侦探’。” 第二章 如同有钱人家必定会有专属医生和律师顾问,宝生家似乎还有个“专属私家侦探”的样子。这个事实,就连丽子也是到现在才首次得知。 这位私家侦探带着一位年轻女性现身宝生邸,是在隔天中午,也就是距离预告犯案的凌晨零点还有十二小时的时候。 在丽子与影山的迎接下,出现在玄关大厅的御神本,是个大约三十几岁的年轻男性。身穿窄管长裤配上黑白点状图案的外套。头上戴着的鸭舌帽底下露出棕色长发。晒黑的脸庞十分端正,可是却散发出游手好闲之人的气质。虽然还不至于戴着耳环登场,但仔细一看,耳垂上确实开着两个洞。 这样的御神本将手贴在胸前,优雅地对宝生家千金低下了头。 “哎呀,这不是大小姐吗?劳烦您特地出来迎接,真是惶恐之至。您好,我是‘御神本侦探事务所’第三代所长,御神本光一。敬请多多指教。” 这么说完,侦探仿佛西方绅士般单膝跪在丽子面前,冷不防地端起她的右手准备亲吻。可是丽子却毫不犹疑的紧握右手,往前一挥,做为初次见面的招呼。结果,侦探的鼻头就和千金大小姐的拳头交换了个火热的亲吻。 “啊啊,大小姐……”在丽子的背后,管家叹着气垂下了眼帘。 侦探嘶嘶地吸着流出的鼻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般站起身子。 “事不宜迟,大小姐,听说自称怪盗L的人送来了犯罪预告是吗?哎呀,这真是令人不快。胆敢觊觎举世闻名的宝生家的宝贝,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不自量力之人。不过,怪盗L恐怕不晓得吧。对宝生家下挑战书,就等于是对三代都侍奉宝生家的‘御神本侦探事务所’下挑战书。请您放心,大小姐。只要敝人御神本光一出马,不管是怪盗还是怪兽,都碰不了宝生家的宝贝一根指头……那个,大小姐,怎么了吗?我的外套有那么稀奇吗?居然还用手机拍照。” “……”奇怪,我搞错了吗?丽子单手握着手机,歪头望向影山。 管家仿佛诉说着“不对喔”似地缓缓摇了摇头。这时,站在侦探背后的年轻女性轻咳一声,然后委婉地指出丽子的误解。 “那个,丽子小姐,御神本所长的这个只是有点奇怪的点状花纹,不是QR码(QRcode)。所以,就算再怎么用手机拍照,也连不上哪里的网站喔。” “什么嘛,原来不是啊。”丽子恍然大悟地收起手机。虽然不能连上网站,但应该可以挖苦侦探外套的品味吧。“话说回来,你是?” 被这么一问,女性摆动着亮丽的黑发向丽子打招呼。 “不好意思,我太晚自我介绍了。我是‘御神本侦探事务所’的朝仓美和。” 请多指教,朝仓美和这么说着低下了头。她身穿朴素的灰色裤装配上低跟皮鞋,可是却还是充分散发女性的魅力。这样的她,完全就是一副侦探秘书,或者该说是情妇的样子。不过,或许只是因为御神本明显是个轻浮的人,自己才会对她产生这种感觉也说不定。 “不说这个了,大小姐。”侦探将话题拉回来。“我想马上拜见怪盗L盯上的小‘金猪’,小‘金猪’在哪里呢?” “……”我想你也知道,是不是该正名为“金之猪”呢? 丽子一边想着这种事情,一边对守在旁边的管家下令。 “影山,带两人去摆放‘金之猪’的书房。” 广大的宝生邸内,有着多到甚至让人谣传“数量每次数都不一样”的房间。 在这之中,宝生清太郎的书房位于三楼一角。以书房来说是间相当大的房间。进去后可以看到中央有张大桌子,墙边有柜子跟书架。空间内到处摆设着抽象画、精心设计的花瓶、意义不明的雕塑品等等。整体感觉就好像不懂艺术的校长硬是逞能拼命装点的校长室吧。从中可以窥见居民的低劣嗜好,是间令人相当不舒服的书房。 “哎呀,这房间没有窗户呢。”看过房间后,朝仓美和意外似地叫道。 “是啊,爸爸故意选择没有窗户的房间做为自己的书房。大概是不希望书架上的书晒黄吧。” “不,大小姐,不是这样的。” 影山立即订正丽子的臆测。“身为大富豪的老爷总是时时提高警戒,以防被谁从窗外狙击。老爷的书房没有窗户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窥见父亲清太郎意外的一面,丽子不禁脸红起来。“爸爸也看太多‘哥尔哥13’了吧!” “这点我也有同感——对了,‘金之猪’就在那里。” 影山指向从中央桌子看过去右手边的墙壁。那里有个高及腰际的台座,“金之猪”伸着四只脚站在台座上的玻璃箱里。“金之猪”全长三十公分,高度二十公分,十八K金制。说起来就是真实的小猪的尺寸。 “喔喔,这只猪真是太棒了。感觉好像随时都会跑起来呢。” 御神本注视着玻璃箱大力表示赞赏。 “不愧是出自日本代表性的雕刻家,高森铁斋之手的杰作,很适合装饰在宝生清太郎先生的书房里。” “……”这世界上存在着适合用来装饰书房的猪吗?丽子心想。 “哎呀,所长,那边也有猪的雕像。”朝仓美和指向反方向的墙边。 受助手的话所引导,御神本走近那边的墙壁。隔着桌子正好和“金之猪”相对的位置,那里也有同样的台座与玻璃箱,箱里有个猪的雕像。是闪烁着银色光辉的猪。如果那边是“金之猪”的话,这边当然要叫“银之猪”吧。<dfn>http://www.99lib?net</dfn> “喔,这只‘银之猪’也是高森铁斋的作品吗?”御神本探头注视着玻璃箱轻声说。“不过看起来做得不太好呢。造型感觉好像蚊香猪——用来挂蚊香的陶制小猪啊。” 御神本下了一个被高森铁斋听到会勃然大怒的辛辣评价。不过丽子也有同感。跟“金之猪”比起来,“银之猪”显得逊色不少。这不是素材问题,而是做工的问题。“银之猪”表面光滑,确实也很美。可是猪的细节却表现不佳。“金之猪”带有仿佛随时都要跑起来般的跃动感,相较之下,“银之猪”却只给人一种不过是银色摆设的印象。不过,比喻成挂蚊香的容器也太失礼了。 御神本离开“银之猪”的箱子,再度往“金之猪”走去。 “总之,现在‘银之猪’怎么样都无所谓。怪盗L盯上的只有‘金之猪’而已。我们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这边才对——对了,大小姐,可以请您打开这个玻璃箱吗?慎重起见,我想确认一下内容物。” “难道已经被替换成赝品了吗?” “这是有可能的事情,我认为有必要进行确认。” “我知道了。”丽子同意后,便对身旁的管家下令。“影山,把箱子打开。” “遵命。”这么说完,影山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用其中一把钥匙打开箱子的锁。箱子一打开,御神本立刻大剌剌地伸出双手取出“金之猪”。御神本以抱着宠物迷你猪般的姿势抱着黄金的小猪雕像。 “喔,不愧是十八K金。就算是小猪尺寸也很沉重。怪盗L抱着这种东西要怎么逃跑呢——” 歪着头思索一会儿后,御神本将黄金的小猪雕像再度收进箱中。影山随即为箱子上锁。等动作都完成后,丽子重新询问侦探。 “话说回来,御神本先生,你打算用什么方式阻止怪盗L入侵呢?” “没什么,我不打算做出大张旗鼓的事情。” 御神本在房间中央大大展开双手。“总之,今天一整个晚上我们只会镇守这问书房,一味地监视‘金之猪’而已。” “就这样?”丽子露出不满的表情问道。“不在宅邸里部署警卫吗?好比开直升机从上空进行监视,或是在庭院里放几十只警犬——这些都不做吗?或者,在这间书房设下红外线警报装置,一旦侦测到入侵者,机关枪就会自动将敌人打成蜂窝之类的……” 影山轻咳一声,打断了丽子过火的妄想。“大小姐,只为了保护不过数百万的艺术作品,您就想让这座宅邸闹出人命吗?” 原来如此,这方法的确不实际。价格效能比也不合乎效益。 “管家先生说得没错,大小姐。在这类案例中,很多人都太过度提防小偷,以至于在屋里到处部署了警卫。这么做大概是可以放心啦。不过,那却是天大的误会,正好称了小偷的意。散布屋内的人员对小偷来说是绝佳的隐蔽。小偷可以轻易混进人群之中,轻松将宝物拿到手,然后悠悠哉哉地离去——这是很典型的发展。” “喔——的确,你说的或许也有道理。” “嗯,就是说啊。我们要做的不是在宅邸内配置大量人力,而是将有限的人员聚集在一处。当然,那必须是绝对可以信任的精锐。没错,如果是这间宽敞的房间,大概只要五个人就够了。” “五个人……”丽子用眼睛点起书房内的人头。“所以是我、侦探、助手、管家,还有另外一个人吧。” “请等一下,大小姐。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这么说完,侦探笔直地指向丽子背后,“那个男人真的可以信任吗?” 御神本指着的人,那是随侍在丽子身旁的管家。 当然,丽子马上反驳道:“你是在怀疑影山吗?别傻了,影山没问题的……他是我绝对可以信任的管家……不,虽然不是绝对,但也还勉勉强强……这个嘛,他也不是没有可疑的地方啦……应该说可疑的不得了……总、总之,我们要相信他啊……对吧?影山。” 看着面露僵硬微笑的丽子,管家心灰意冷地叹了口气。 “我太失望了,大小姐。敝人影山明明诚心诚意地侍奉着宝生家……没想到评价却如此之低。” “没、没办法啊!谁叫你三不五时就背叛我。而且还时常欺骗我,老是把我当白痴要——说起来都是平常不够忠诚的你不好。” 听了丽子跟影山无意义的争论后,御神本做出了决定。 “我明白了。这次就请身为管家的他退出吧。我会再另外安排两名绝对可以信赖的部下。我跟朝仓以及两名部下,还有大小姐,今晚就由这五人来监视‘金之猪’。这样可以吧?” 丽子坦率地点头赞同侦探的提议。“嗯,就这样吧。” 尽管面露不满的表情,影山还是回答:“没办法,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今晚我就一直待在后方支援大小姐吧。” 然后管家将玻璃箱的钥匙串递给丽子,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么大小姐,请您尽情地大显身手,千万别扯了大家的后腿。” “……”你说谁会扯大家的后腿啊! 第三章 御神本侦探在天还亮着的时候,把两名西装打扮的男人找来宝生邸。 其中一位叫做大松,他是个肌肉发达,看起来臂力很强的彪形大汉。另一位则是身材中等,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男人,名叫中园。大松跟中园是“御神本侦探事务所”的侦探之中成绩特别优秀的两人,所长御神本骄傲地挺起胸膛担保。因为不晓得私家侦探的优劣是用什么来判断,丽子只能点头附和。 用过晚餐后,丽子与御神本侦探事务所的四人在晚间九点前往书房。 “与其五个人都窝在书房里,让哪个人站在门外不是更好吗?” 听了丽子的提议,御神本夸张地展开双手。 “这点子很棒。不过,如果我是怪盗L的话,应该会先解决在门外站哨的人吧。然后抢走他的衣服,乔装成那个人这么大叫:‘怪盗L出现了!’。房内的我们连忙把门打开,在走廊上四下张望着说:‘怪盗L在哪里?’。这时,敌人已经打破书房的玻璃箱,伸手拿走了宝物——呼,这是很常见的情况喔,大小姐。” “……”总觉得这家伙真是让人超不爽的!丽子内心涌现接近杀意的怒火,不过由于侦探的想法本身是合理的,她也无法当面反驳。 于是决定,五个人都留在书房里看守。 他们首先打开玻璃箱,重新确认收纳在里面的“金之猪”一切正常。然后从书房内把门锁上,接着又挂上大大的门闩。 就这样,书房化为密室,五名精锐跟“金之猪”成了封装罐头。罐头的保存期限——不,隔绝状态的时间设定至隔天日出为止。根据怪盗L的预告书,犯案时间应为凌晨零点。不过,御神本对这点抱持怀疑的态度。 “姑且不论十九世纪的巴黎如何,这里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国立市。‘怪盗’未必都有‘绅士’风度。Legend很有可能是个会任意毁约的非绅士型小偷。在天还没亮之前,我们不该怠忽戒备。” 的确,这点御神本说得没错。怪盗L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这间书房。五人各自以不同的姿态等待令人有疑问的凌晨零点到来。 大松跟中园两人身着西装靠在墙壁上。朝仓美和坐在拿进来的椅子上。御神本晃动着点状花纹的外套下摆,在书房里悠悠地转来转去。丽子看了觉得十分刺眼。 然后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门后突然出现人的动静。是怪盗L吗!五人紧张起来。可是,隔着门传来的却是影山那耳熟的声音。 “大小姐,我想您大概差不多觉得困了,所以送了咖啡过来。” 哎呀,挺机伶的嘛,丽子这么心想,把手伸向门闩。不过就在那一瞬间,“不可以,大小姐!”御神本猛烈斥责着,打断了丽子的行动。“在门后的未必是正牌管家,也有可能是怪盗L乔装的。” “咦?啊,对喔。”丽子暂时停下了伸出去的手。“那该怎么办呢?” 于是御神本把脸凑向房门,唐突地开口询问走廊上的男人。“——暗号是?” “……”眼前仿佛浮现出影山愣住的表情。隔了几秒钟后,影山这么回答御神本的问题。“暗号什么的打一开始就不存在。” 御神本仿佛品味着这个答案般深深点了点头。“很好,正确答案!” 经过令人无力的对答后,御神本似乎总算承认了门后的人是货真价实的管家。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肯开门。 “你可别怪我喔。趁着所有人准备喝下送来的咖啡时掺进安眠药,结果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呼呼大睡——这也是常有的发展。” “原来如此,您真是考虑周详。”门后传来影山毫无感情的声音。“不过,没有饮料不会很难捱吗?夜晚还很漫长呢。” “当然,我并没有疏忽这点。就算没有你帮忙,我们也早就已经准备好咖啡了。而且是绝对安全无虞的咖啡。既然明白了,可以请你离开吗?你在那里的话,怪盗L就不会潜入书房吧。” “……?”不来不是再好也不过了吗?丽子老实地心想。 影山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才对,“那么我先退下了。”不过他却对御神本表现出顺从,“我好担心啊,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然后露出了发自心底感到安心的表情。以管家来说,这反应姑且算是合格了。 “因为已经到了问题的凌晨零点,我想过来看看情况……” 瞥了书房内的情况一眼后,影山似乎就已经掌握形势了。“唔,咖啡里被掺了安眠药啊。喝下咖啡的五人全都陷入昏睡——那么‘金之猪’怎么了呢?” “啊,对了。”重点是这个。丽子慌慌张张地冲向玻璃箱。 不过箱子没有任何问题。玻璃表面毫发无伤,收纳其中的“金之猪”也跟以前一样原封不动。丽子放心地叹了口气。 “太好了,,金之猪。好像平安无事呢。” “是。的确,‘金之猪’或许平安无事吧……” 这么说完,影山往对面墙边投以锐利的视线。在那里的是另一个玻璃箱。望向那边的瞬间,丽子也察觉了异状。玻璃箱是打开的。而且,透明的玻璃箱应有的东西不见了。丽子忍不住大叫: “啊啊,‘银之猪’不见了!怪盗L那个骗子!” 看着空无一物的玻璃箱,丽子因屈辱与愤怒而猛跺脚。 另一方面,影山把倒在地上的四名男女都叫了起来。药效似乎已经退了。以御神本为首的四人倏地爬起来,带着睡迷糊的表情面面相觑。 “奇怪……”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们睡着了吗……” “总觉得头好晕……” 不久,四人意识恢复正常,总算掌握了现在的状况时——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由无数个“哈”所构成的可怕笑声响彻书房。到底是谁在哪里笑呢?那奇妙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来自深幽的洞穴底部。 (“银之猪”就由我怪盗L收下了。真是遗憾啊,各位。) “这毛贼是在胡说什么啊?”御神本对着看不见的敌人叫道:“应该觉得遗憾的是你吧。你盯上的‘金之猪’还好端端地在这里呢。活该!” 当御神本毫不怀疑地夸耀胜利时,朝仓美和委婉地低声说: “不对喔,所长。怪盗L的目标恐怕打一开始就是‘银之猪’吧。我们着了他的道了。” “咦,是这样吗?可恶!”御神本仿佛现在才察觉到似地屈辱大喊:“喂,怪盗L!你做的事情跟预告书不一样啊。说谎的小孩长大会作贼喔。” 听了侦探宛如小学生般的发言,怪盗认真予以驳斥。 (那不是该对小偷说的话吧。小偷本来就会说谎了。) “原来如此,你果然没有绅士风度啊。”御神本带着莫名赞同的表情点了点头。 丽子轻声告诉身旁的管家自己感受到的诡异。“奇怪,为什么这两人之间能够对话呢?为什么呢?” “是通风口。两人正透过设置在天花板后方的管路进行对话。” “那么管路另一端又是通往哪里呢?” “恐怕是屋顶上吧——” 还没听完影山所说的话,“走罗,影山。”丽子就大叫一声冲了出去。“怪盗L在屋顶上!” 丽子与影山同时跑出书房。侦探事务所的四个人也赶紧追上两人。总计六名男女奔上阶梯,朝前方的屋顶前进—— 宝生邸屋顶上是平坦的长方形,面积大到容得下好几座网球场,可是平常却都没有利用。虽然姑且建造成紧急时用的直升机停机坪,但至今为止,从未发生过需要把直升机叫来这座宅邸的紧急事态。 六名男女接连抵达这样的屋顶上。首先是丽子和影山、御神本侦探和助手朝仓美和,最后是侦探寄予信任的部下,大松和中园。他们借助满月的月光和手电筒的灯光,寻找怪盗L的身影。只听到御神本尖叫一声,将灯光照向屋顶一角。 “——找到了,就是他!” 侦探手指着的远处有个人影。漆黑的身影,手叉着腰伫立在屋顶边缘。虽然脸上戴着白色面具,无法看出表情为何,但从体格可以看得出对方是男性。男人背上背着某个奇怪的东西。在丽子凝神注视下,男人发出了独特的哄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与之前在书房里相同的笑声,丽子不禁紧张起来。二芳影山也摆出戒备的姿势。这时,面具男傲然地高高举起右手。他紧抓在手中的是小猪摆饰。表面因为反射月光而绽放银辉。男人以嘲弄般的语气再度宣告: “如同各位所见,‘银之猪’由我怪盗L接收了。‘金之猪’等下次有机会再来领受。在那之前,暂时交给你们保管吧。” “别傻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下次机会。” 御神本强硬地断言。“怪盗L,你已经无处可逃了。乖乖降伏在名侦探御神本光一的脚下吧。” “哼,居然自称名侦探,还真是不要脸啊。既然如此,你就试着亲手逮捕我好了。”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侦探对着在他背后待命的两人叫道,“大松、中园,准备好了吧。” 两名部下已经脱去西装外套,以衬衫打扮准备迎战。 “要上罗!”御神本率领两名部下猛地拔腿狂奔。“呜喔喔喔喔喔喔——” 穿着外套的御神本与衬衫打扮的两名部下,三个男人成正三角形队伍朝位于远方的敌人猛冲。 这时,一阵马达声突然响起,盖过了侦探的叫声。紧接着,头戴面具的敌人也大叫着开始朝御神本跑过去。“呀啊啊啊啊——” 两者的距离眨眼问拉近。此时,巨大的白色物体宛如墙壁一般在男人背后延展开来。难道“妖怪水泥墙”在这种情况下登场了吗?丽子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过,丽子误以为是妖怪的白色巨墙,真面目其实是以黑夜为背景展开的巨大降落伞。马达声似乎是男人背上的大型螺旋桨发出的运转声。所以那是动力飞行伞罗!丽子察觉到这点时,男人双脚已经蹬离了地面。 对这个采用意外手段逃走的敌人,侦探像是在做无谓的抵抗股大叫: “可恶,你逃不掉的,怪盗L。” 同时拼了命地上下跳跃。“把‘银之猪’还来!” 然而,面具男却像是玩弄着侦探似地,轻轻挥动右脚。那男人的鞋尖宛如事先算计好的一般,命中了侦探的脸。“咿耶!”侦探口出怪声,整个人背部朝下地重重跌在屋顶上。“呜喔!”御神本大声哀号。看了那难堪至极的模样,“啊啊,大师……”助手朝仓美和失望地叹着气垂下眼帘。 大松与中园两人追赶着敌人,看都不看御神本一眼。不过仿佛嘲笑着他们的努力般,男人背上的马达拉高运转速度。“——那就再会了,各位!” 道别之后的下一个瞬间,男人的身体一鼓作气高高飞上了挂着月亮的夜空。 丽子对守候在身旁的忠实仆人下令。“影山,去追那家伙!” 面对丽子鲁莽的要求,就连影山也不禁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大小姐。” 仿佛愚弄着屋顶上无计可施的两人一般,面具男在宝生邸上空绕行了两、三次。不久,他背对在夜空中绽放光芒的满月,朝黑暗的彼端飞走了。 丽子只能咬牙目送着怪盗的身影消失。 影山跑到倒地的侦探身边,“您没事吧?御神本先生。”并且摩娑着他的背,观察他的脸色。 重重摔着背部的御神本猛咳了两、三下,“别担心。”便甩开影山的手,按着鼻头站起身子。 “可恶,那个浑蛋!居然把我的脸当足球踢。” 然后他高举拳头,对着黑暗怒吼:“我绝对饶不了你,怪盗L!我一定要把你找出来,再度夺回‘银之猪’!” 御神本竭尽所能地摆出侦探最大的架子。丽子见状,脑海里浮现出“丧家之犬最会叫”这句熟悉的话。 第四章 屋顶上的逮捕行动失败后,丽子等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书房。不过,一脚踏进书房的瞬间,丽子心中涌现出一个单纯的疑问。 “怪盗L是怎么偷走‘银之猪’的呢?” “这很简单啊,大小姐。”御神本立刻回答。“那家伙在咖啡里下药让我们睡着,然后趁机入侵书房。接着他从熟睡的大小姐身上抢走钥匙串,用它打开玻璃箱后,便带着‘银之猪’离开了书房——事情就是这样。”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书房的门锁应该会是开着的才对。可是我醒来的时候,门还从里面上了门闩喔。对吧?影山。” “是的。如同大小姐所说的,门确实从里面上了锁。直到大小姐卸下门闩后,我才能进入房里。” 咦,是这样吗?御神本仿佛这么说似地瞪大眼睛。他似乎以为怪盗是破坏门锁后入侵书房的样子。御神本连忙检查书房的门。见门闩确实毫无异状,御神本疑惑地歪着头。面对这样的他,朝仓美和开口询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大师。怪盗L逃离书房时,是先从房里把门锁上之后再逃走吗?可是,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啊啊,绝对不可能。如果有备份钥匙的话,倒是还打得开弹簧锁。不过从门外是无法操作门闩的。怪盗L应该无法进出这间门上挂了门闩的书房才对。这么说来——啊啊,原来如此!” 御神本啪地弹响指头。“从这个情况可以导出一个结论。”这么说完,他用手指依序指过眼前的助手、两名部下,以及丽子的脸。 “也就是说,在书房里的四个人之中,有人协助怪盗L入侵及逃亡。大家睡着之后,那个人从里头把门打开,将小偷引进房内。等到小偷带走‘银之猪’后再从里头把门锁上,假装自己也服下安眠药睡着——事情就是这样。错不了的,共犯就在这四个人之中!” 原来如此,的确,情况或许真如御神本所解释的那样也说不定,丽子也这么认为。不过他指出了“四个人”,却不包含御神本自己,这点就叫人无法接受了。就算侦探是小偷的共犯,这也绝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正当丽子这么想的时候,一旁的影山正面反驳了侦探的推理。 “不,您错了,御神本先生。怪盗L从未接近这间书房。那是因为这扇门外一直都有目击者在。” “你说目击者?是谁?” “正是敝人我。”管家手贴在胸前恭敬地低下了头。“晚上十一点端来咖啡却被御神本先生拒绝之后,我就这样一直站在走廊上看守着书房的门。可是别说怪盗L了,连只猫都没有走近这扇门前。您觉得如何呢?御神本先生。” “什、什么觉得如何……真叫人不敢相信。如果你所言属实,怪盗L就是在没有进出过这间书房的情况下拿到‘银之猪’了。” 丽子也摇着头插嘴说:“这种事情绝对办不到。不可能喔。” “是的。如此完美的犯行正可谓奇迹之举,应当永久流传后世。哎呀,真不愧是怪盗L先生。令敝人影山敬佩不已。” “敬佩个头啦!还有,不准用‘先生’称呼小偷!” 丽子斥责过管家后,便在书房内四处乱窜发泄心中烦躁。 “没有人进出这间书房?不,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只要没有人进出,那么大的摆设就绝对拿不出去。应该还有哪里疏忽了才对——影山,你没有打瞌睡吧?” “我并没有厉害到能够在走廊上站着打瞌睡。” “我想也是。”丽子不悦地盘起双手。“不然还有什么状况?” 丽子注视着空无一物的玻璃箱思考起来。“银之猪”确实被人从箱子里取走了。这是事实。可是,就算再怎么神奇的魔术技法,怪盗L也不可能不踏进书房就把它抢走。结果,御神本一开始提出的见解才是对的吗?也就是说—— “从玻璃箱中抢走‘银之猪’的人,打从一开始就在这间书房里。只不过,那个人应该没有机会把‘银之猪’交给门外的怪盗L才对。尽管如此,怪盗L却还是在我们面前炫耀似地高举着‘银之猪’——嗯,炫耀?” 一瞬间,丽子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银之猪’该不会没被带走,还留在这间书房的哪里吧?” “没被带走?”御神本受到刺激皱起眉头。“那么怪盗L手中的银色小猪究竟是——啊,对了!那个小猪雕像其实是事先准备好的赝品。这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原来如此。”仿佛支持侦探的发言般,朝仓美和点了点头。 “故意让人以为已经偷走了,其实只是改变了书房内的放置处。怪盗L使用的就是这种技法吧?大师。” “没错,朝仓。好,既然如此,大家就分头找找看吧。这问书房里应该没有太多可以藏起一个小猪摆设的空间才对。” 侦探们擅自开始进行搜索。不过,丽子以尖锐的语气制止了他们的行动。 “等一下!要是重要的现场让嫌犯给破坏了,那还得了。” “嫌犯?啊啊,这倒也是。” 御神本带着完全理解一切的表情对自己的部下下令。“那么大松跟中园,还有朝仓,可以请你们先到走廊上待命吗?毕竟你们姑且也算是嫌犯。” “你也是啦,侦探先生!”严词厉色地这么断言后,丽子瞪着御神本,手指向门外。“你也离开这间房间。书房由我来进行搜索。” 喂喂,我也是嫌犯之一吗——侦探仿佛这么说似地耸耸肩膀。丽子重重点了点头,同时对唯一不包含在嫌犯之列的男人下令。 “影山来帮我,听到没?” 遵命,这么说完,管家恭敬地低下了头。 第五章 不过,丽子与影山的搜索很快就陷入了僵局。如同御神本说过的,书房里可以藏起一个小猪摆设的空间原本就不多。桌子的抽屉跟柜子里当然是率先搜索的目标,可是里头却不见‘银之猪’的影子。电脑、印表机、影印机后面也都找不到。最后剩下的地方顶多只有墙边的书架了。 “难不成书架里有什么秘密空间……” 抱着淡淡的期待,丽子把好几本书同时自书架取下。然后丽子将脸采进书架,确认里面的状况。一旁影山也重复着同样的作业。 “话说回来,大小姐。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影山没有停下作业的手,就这样径行发问,“大小姐对‘银之猪’了解多少呢?” “虽然你这么问我,但除了是高森铁斋的作品外,我几乎都不清楚。当我注意到时,‘金之猪’跟‘银之猪’就都已经陈列在我家书房的玻璃箱里了。听说爸爸好像在高森铁斋晚年罹患重病的时候代垫了他的医药费,所以……” “我明白了。” “嗯?你明白了什么?我才说到一半耶。” “高森铁斋的作品,是在他死后评价才上升的。生前的高森铁斋恐怕无法偿还老爷代垫的医疗费用吧。这时,老爷大概对他这么说了:‘如果还不出借款的话,我就拿走这个“金之猪”跟“银之猪”了!要恨就恨你自己没出息吧!’——” “不要把别人的父亲说得好像放高利贷的恶棍——!” 话虽如此,事实八成跟影山的想像相去不远。高森铁斋肯定是把两只小猪雕像交给宝生清太郎做为借款的抵押品了。不过。当时清太郎有没有用黑道分子的语气臭骂艺术家?则是不得而知。 “——那么,这又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只是有点在意而已。”影山含糊其词地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上,“不过大小姐,书架里也不像是藏了小猪摆设的样子。排在架上的都是书籍呢。” “是啊。这样的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结果“银之猪”并不存在于书房的任何角落。看来,两人的搜索也只确认了这点就结束了。丽子忍不住在书房正中央抱住了头。 “虽然不敢相信,但似乎只能承认了。‘银之猪’的确从书房里消失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书房的门从里头挂上了门闩,而且影山还站在门外。换言之,书房这环境是双重的密室。在这种状况下,怪盗L要怎么偷走‘银之猪’呢?就算侦探或部下之一是怪盗的共犯,也绝不可能把小猪摆设带出书房。因为这么做的话,走廊上的影山一定会发现才对。” “您说得是。” “这样的话……”丽子面露挫败感呻吟似地说:“看来怪盗L果真名副其实,是个足以在传说中留名的奇迹大盗呢。他宛若透明人一般躲过监视的目光,漂亮地从密室中窃走了宝物。” 羞愧过度的丽子紧咬嘴唇。面对这样的她,管家仿佛谆谆告诫似地开口了。 “不,大小姐,透明人跟奇迹大盗都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与其急着下这种暧昧的结论——” 这么说完,影山笔直注视着丽子的眼睛,面带严肃的表情说: “大小姐,您不妨再稍微使用一下自己的大脑如何?” 使用大脑?丽子瞬间无法理解自己被说了些什么。原本还心想影山说不定是在鼓励自己,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使用大脑……使用,大脑,动脑……呵啊,原来如此!” 丽子砰地敲了一下掌心,好不容易正确理解了管家发言的真意。“简单来说,你的意思是‘再给我多动动脑’对吧,影山。” “正是——”这样起了个头之后,影山清了一下嗓子。然后他连忙改正态度,“不不,小的绝不敢对大小姐使用如此高姿态的口气。”做出这番为时已晚的辩解。可是管家敷衍的态度,反而让丽子的怒气一口气抵达沸点。 “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有多么努力运用自己的脑袋吗!” “可是看起来并不像那样……” “看得到还得了啊!就算看不出来,我的大脑还是在头壳里全速运转啦!” 丽子指着自己的头强烈表示其高速转动的程度。不过,高傲的管家却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低头看着这样的丽子。 “原来如此。那么,可以请大小姐也用一下那全速运转的大脑,一起想想看吗?” “想什么啦。如果是指密室之谜的话,我从刚才开始就在想了。” “不,不是密室的事情。应该思考的是那个预告书。” “你是说写着前来领受‘金之猪’的预告书吧。那又怎么了?” “您不觉得奇怪吗?怪盗L为什么要做出前来领受‘金之猪’的假预告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转移警备的目标啊。怪盗L真正盯上的是‘银之猪’,可是却故意在预告书上写着‘金之猪’,企图让我们将注意力从‘银之猪’转移他处。这种手段很常见啦。” “是这样吗?如果怪盗L的目的是转移警备目标的话,在预告书上写着‘前来领受客厅的油画’才是最好的办法吧。故意写上同样陈列在书房里的‘金之猪’根本无法混淆视听。结果书房依然加强了警备。” “呜……”感觉到症结点被揪出来,丽子突然陷入沉思。“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没错。为什么怪盗L要撒这种毫无意义的谎呢?” “绝不是毫无意义,在这之中应该存在着有利于他犯案的什么企图才对。” “你说——企图?”丽子逼近影山,打算听听他的想法。 不过这时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御神本带着担心的表情探头进来。 “那个,大小姐,书房的搜索还没结束吗?还有,刚才我好像听到大小姐像是惨叫似地大声呐喊,那是怎么一回事呢?什么头脑还是头壳的……” “不,没有人在说任何有关脑袋的事情喔。”丽子红着脸佯装不知。 在这样的丽子身旁,“书房的搜索已经结束了。”影山擅自这么断言。“书房里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银之猪’。” “什么嘛,居然是白忙一场啊。”侦探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如此一来,这起事件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怪盗L到底使用了什么魔术呢?” “关于这点,我已经猜出一定程度了。要我为各位说明吗?” 侦探似乎对影山意外的提议感到很怀疑的样子。他不快似地盘起双臂,从头到脚打量着影山修长的身躯。 “什么?你说自己能解释怪盗L的犯行?区区宝生家佣人的你吗?喂喂,你脑袋还正常吧?这可不是外行人解决得了的事件啊。” 看到御神本一副鄙视影山的态度,丽子不知为何火大起来。总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既然如此,我无论如何都要叫影山出马,让这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侦探跌破眼镜。这么想的丽子首先对侦探下令。 “御神本先生,请叫其他走廊上待命的人回到书房。” 然后转身面向影山,对他下了其他命令:“影山,解释一下怪盗L的手法——要说得让这位侦探先生也能听懂喔。” 于是六名男女再度聚集在书房内。有御神本侦探跟助手朝仓美和、侦探的部下大松及中国,还有丽子与影山。在这之中,最不可能犯罪的一介管家,当着职业刑警与侦探们的面谈论事件。虽然这是幅奇妙的光景,但影山却毫不畏惧地环顾众人,然后开口说道。 “首先,重新回顾一下御神本先生今天的行动吧。御神本先生认为‘金之猪’被盯上了,于是命令大小姐打开‘金之猪’的玻璃箱,自己亲手确认里头的物体。不过,当时谁都没有想到要打开‘银之猪’的玻璃箱。” “那当然。因为预告书上连一个字都没提到‘银之猪’啊。” 听了御神本所说的话,影山默默点了点头,接着转身面向丽子。 “另一方面,根据大小姐的说法,两个小猪摆设是高森铁斋送给老爷做为借款的抵押品,‘等到注意到时,两者就都已经陈列在书房的玻璃箱里了’。也就是说,大小姐自己从未把‘银之猪’拿在手上,确认那是什么样的作品。是这样没错吧?” “我的确是没有拿起来过,可是这种事情看了就知道吧。‘银之猪’是银制雕像喔。虽然以高森铁斋来说是做得有点差啦。” “为什么您会认为那是银制雕像呢?” “你问为什么……”丽子不禁结巴起来。 “大小姐之所以会认为‘银之猪’是银制雕像,难道不是因为‘金之猪’确实是用金制成的雕像吗?” “听你这么一说,或许真的是这样没错。” “可是,就算‘金之猪’是黄金雕像,‘银之猪’也未必就一定是银制雕像吧?” “喂,你在说什么啊。”御神本插嘴说:“如果‘银之猪’不是银制雕像的话,那到底是什么?白金吗?还是镀银的铁?再说,那个小猪摆设是银是铁都没关系吧。小猪大小的摆设从密室状态的书房内消失,仍旧是不变的事实啊。” “不,御神本先生,这时候我们反倒应该逆向思考。如果那真的是小猪大小的银制摆设——那就绝不可能从密室中一溜烟地消失。”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懂你想说些什么。” 侦探夸张地歪着头。影山仿佛懒得口头解释般将右手滑进西装胸前的衬衣里。 “那么为了让御神本先生也能明白,我就让您看看证据吧。” 这么说完,他从内口袋取出一个物体。那是绽放黯淡光芒的黑色棒子,丽子过去曾经见过。在一行人的注目之中,影山挥动了一下右手。于是棒子瞬间摇身一变,成了五十公分左右的钢铁武器。是伸缩警棍。不知道为什么,影山当真把这个危险的武器视为管家工作上不可或缺的工具。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御神本畏缩似地倒退了一步:“你、你干什么!居然拿出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你是想干架吗!” 御神本在眼前撩起拳头,宛如小混混恐吓黑道般虚张声势。“要打就放马过来!别看我这样子,我可是有珠算一级、英检三级的功力呢!” 这实在是太蠢了,根本连恐吓都称不上。要解决这种程度的对手根本用不着警棍,丽子这么确信。可是,影山却将警棍前端笔直地指向御神本。然后在下一个瞬间,他以快到双眼无法捕捉的动作正面袭向侦探。 “咿咿咿咿咿——” 御神本吓了一跳,连忙翻身闪躲。影山挥落的警棍前端掠过了侦探的身体。见影山认真地攻击过来,御神本吓得直打哆嗉。影山从挥空的最初一击中瞬间重整姿势,将警棍换到左手上,片刻不停地从侧面挥出下一击。于是警棍前端非常漂亮地命中了对方的背部。 “呜呃——”书房内响起呻吟声。 可是那并非御神本,而是女性的声音。影山以警棍痛殴的是侦探助手朝仓美和的背。她僵硬地挺直背脊,端正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 不可置信的光景令丽子瞪大眼睛,连忙插进朝仓美和与影山之间。 “你这是在干什么,影山!居然用警棍殴打柔弱女性的背,这可不是绅士应有的行为!我还以为你的重度SM喜好仅限于言语上,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嗯?” 这时,丽子察觉到了。朝仓美和正站在自己背后——站着? 这不可能。影山尽全力挥下的警棍确实直接命中了她的背。受到那么强烈的打击,大部分女性都会痛得跪倒在地,绝不可能还能若无其事地站着。 “朝、朝仓小姐,你没事吗?” 朝仓美和并没有回答丽子的问题,反而倒退几步拉开距离。然后她戒备似地环顾众人,嘴里突然发出哄笑声。 “呵、呵呵、喔呵呵、喔呵呵呵、喔呵呵呵呵……” “啊。”丽子瞬间理解了一切。“你、你是怪盗L的同伙吧!” “同伙?不,不是的。”朝仓美和从容不迫地摇了摇头,将手贴在自己胸前。“刚才从屋顶上飞走的是所谓的替身,我才是怪盗L喔。证据是你们正在找的‘银之猪’就在这里——看!” 她将右手绕至背后,掀起裤装背上的部分,从那里取出了一个奇妙的物体。她右手高举着一片板子。在书房灯光的照射下,那东西闪烁着银色光辉。 在那一瞬间,丽子总算明白了。朝仓美和之所以受了影山一击却还是泰然自若,是因为藏在背后的这片银板发挥了护具的功效。不过丽子还是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 “你、你说这片薄板是‘银之猪’?别说傻话了!” “不,这是事实,大小姐。”影山冷静地说明。“大小姐深信是银制雕像的‘银之猪’其实不是雕像,而是锻件。” “锻件?那是什么?” “所谓的‘锻件’就是指金属锻造物。” “金属锻造物?啊啊,金属锻造物啊。”丽子点了点头,然后大叫:“我越听越迷糊了!” “所谓锻造,是以铁鎚或木槌敲打金属胚料,使其延展立体化,进而塑形成物体,是金属工艺的技法之一。工匠利用此一技法,将块状的金属敲打成板金,做成筒状或袋状,然后制造出水壶或香炉等器具。艺术家也会利用同样的技法制作佛像及动物塑像。我想您已经明白了吧,大小姐。” “也就是说,‘银之猪’是高森铁斋以锻造法制作而成的小猪塑像吧。那个作品虽然有小猪那么大,里头却跟水壶一样都是中空的吗?” “正是如此。它的表面恐怕远比水壶等等要来得轻薄纤细才是。一旦拿在手上,大小姐应该会为其重量之轻而感到惊讶不已吧,可是,外表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厚重的银制摆设。而且,旁边的‘金之猪’又是货真价实的黄金雕像,所以任谁都会深信‘银之猪’就是一尊银制雕像。朝仓美和,不,怪盗L就是利用了我们这种错觉。” “原来如此。我逐渐了解了。”丽子重新面对眼前的敌人。“朝仓小姐,在壶里的咖啡下安眠药的也是你吧。泡咖啡的是我跟你,所以你有机会下手。你按计划让我们睡着后,从玻璃箱内取出‘银之猪’,接着将它……” “是啊,没错。我用脚把‘银之猪’踩成一片薄板,然后藏在裤装背后。你们对此浑然不察,只是一个劲寻找小猪摆设,真是太好笑了。不过最后还是被那位聪明的管家先生识破就是了。” “敝人并不聪明……”影山掩饰害羞似地用手指推了推银框眼镜。“只不过,假使‘银之猪’是锻件的话,我认为要将它偷偷带走,最好是打扁后藏在衣服背部底下。而能够办到这件事情的,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别人了。大松先生跟中园先生在屋顶上时都脱掉了西装外套,刚才摩娑御神本先生的背部时,我也亲自确认过他的外套底下并没有藏任何东西。” 于是影山猜想朝仓美和背后藏着银板,才出手痛殴她的背部。那一击绝非出自于他SM的喜好。明白这点后,丽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不过那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丽子心中很快涌现出新的疑问。 “朝仓小姐,你把‘银之猪’压扁了没关系吗?这样的话,以艺术作品来说就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罗。” “嗯,没关系。”朝仓美和右手高举着银板。“因为‘银之猪’本来就不是艺术作品。这只是爷爷留下的失败作,所以压扁了也无所谓。” “咦,‘银之猪’是失败作!”丽子不由得大叫。的确,“银之猪”感觉做工并不怎么样,御神本甚至还称之为“蚊香猪”——“不过等一下。你刚才是不是说了‘爷爷’?你说的爷爷是谁啊?呃,难不成——” “没错。我是高森铁斋的孙女,所以我要来取回‘银之猪’。爷爷不满意‘银之猪’这件作品,坚决不肯发表。可是你的父亲,宝生清太郎却以抵债为名,硬是带走了那个被爷爷视为毕生污点的失败作。‘要恨就恨你自己没出息吧’——临走前还丢下这种没人性的话。” “……呃,真的假的?”丽子羞愧得红了耳根,在怪盗L面前低下了头。“如、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不起。我、我向你道歉。爸爸完全不懂艺术,所以才会随便挑个显眼的东西带走。他没有恶意,只是嗜钱如命而已。而、而且你爷爷还不出钱也有不对。话说回来,不管理由是什么,当小偷总是不太好吧——对吧,影山。” “您说得是。就算老爷过去曾经做出宛如魔鬼般的行径,那也不能为怪盗L的犯行正当化。” 虽然影山说话时是以父亲过去曾有过宛如魔鬼般的行径为前提,但现在不是确认这点的时候了。丽子把尴尬的话题丢到旁边,往前踏出一步。 “总之,窃盗行为是不能容许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怪盗L!”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这么说完,怪盗L朝仓美和注视着丽子。“那么这就还给你吧!” 这么大叫之后,她立刻将手里的“银之猪”残骸扔向丽子。 银板仿佛唱片般飞过空中。丽子害怕得全身僵硬。不过,眼看着银色凶器就要袭击丽子的喉咙时,影山手中的警棍一闪。丽子眼前迸发激烈的火花,下一个瞬间,银板插进了地面。 “——请小心,大小姐!” “影……影……影山!……”丽子全身脱力,忍不住攀住了管家的袖口。 这时,朝仓美和忽然对着御神本猛冲。侦探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冲撞撞飞,连带的,他身后的两名部下也背部着地乒乒乓乓地跟着倒下。趁着场面混乱,女贼穿过书房的门逃向走廊。 “喂,你们还在发什么呆!快追,别让那家伙逃了!” 御神本在地上挣扎着对两名部下发号施令。大松及中园,还有最后站起来的御神本同时奔出房间。丽子跟影山也紧跟在他们后头。 “去屋顶!我觉得那家伙又会从屋顶上逃走!” 走廊上响起御神本的声音与众多人马的脚步声。丽子跟影山一起跑上通往屋顶的阶梯。不久,当丽子再度抵达屋顶时,朝仓美和人已经在屋顶的最边缘了。御神本等人包围着女贼缩短距离。不过,站在建筑物边缘的她,尖声恐吓众人: “不要再靠过来了!要是靠过来的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你、你说什么。”御神本不屑地说。“你想跳尽管跳啊。” “不行!”丽子连忙制止。“别做傻事!要是你死掉的话,风祭警部就会跑来这里了。那对我来说很困扰啊!” “大小姐,现在不是担心这种事情的时候了。” 可是真的会很困扰嘛,正当丽子这么碎碎念的时候,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急速接近。 马达的运转声响彻上空。丽子吓了一跳,抬头仰望天空。视线前方可见刚才在夜空中飞舞的动力飞行伞,以及操作着它的面具男。 是怪盗L,不,是替身。也就是朝仓美和的共犯。 一道绳梯从飞行伞上垂落下来。丽子瞬间理解了她企图采取什么行动。怎么可以让你逃走,丽子这么心想着往她直冲。飞行伞的黑影掠过丽子,抢先飞去。这时,站在建筑物边缘的朝仓美和突然往空中纵身一跃。啊,丽子嘴里不自觉发出惨叫声。不过下一个瞬间,暂时消失的她却抓着绳梯高高飞到了丽子头上。 “怎么样啊?宝生丽子小姐!你抓得到就尽管来抓吧!” 怪盗L朝仓美和,临走时朝丽子头顶丢下这句挑衅的话语。宝生家并没有什么东西遭窃,只是失败的艺术品被破坏罢了。不过即使如此,丽子心中还是充满了挫败感。 怪盗L,多么可怕又可憎的家伙啊! “呵、呵呵、喔呵呵呵、喔呵呵呵呵、喔——呵呵呵呵!” 怪盗L发出熟悉的哄笑声,同时乘着飞行伞悠然地在宝生邸上空绕行。丽子只能在屋顶上咬着手指干瞪眼。“喂!放马过来啊,你这个叛徒!”御神本仿佛不堪一击的不良少年般挑衅着过去的助手,不过怪盗L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吧。把这个侦探找来宝生家根本就是个错误,丽子为此深深反省——我再也不拜托这个废物了! 不久,充分享受过胜利者的绕场游行后,怪盗L与共犯便将飞行伞的行进方向转往满月。沐浴在月光之下,怪盗L的剪影逐渐远去。看着女贼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影山开口询问丽子。 “该怎么办呢?大小姐。要报警吗?” “这个不用问也知道吧。” 丽子毫不犹豫地断言。“——绝对不行!” 以怪盗L为中心的离奇事件就这样自黑暗来,又葬送在黑暗之中。 第一章 说起兴建于国立市某处的宝生邸,那是从钢铁、化学,到铁路、流通、出版,甚至是本格推理小说,各行各业肆意涉足经营,并且超乎必要的死命吸金的巨大复合企业——“宝生集团”的总裁宝生清太郎的宅邸。在宽敞得浪费的餐厅里,清太郎的独生女丽子一如往常地享用着晚餐。 虽说一如往常,这晚餐好歹是出自于举世闻名的世家餐桌。包括以烤得恰到好处的红椒渍为首,然后是南瓜冷汤、奶油煎鲑鱼、香草烤羔羊,餐点味道与豪华的程度,远远凌驾在这一带的高级餐厅之上。另一方面,接连不断将端上的料理送进嘴里的丽子,胃袋容量也远远凌驾一般OL。 “甜点方面,准备了覆盆子慕斯及义式芒果冰淇淋两种。” 您需要哪一种呢?面对向自己请示意见的管家,丽子仿佛理所当然一般的做出选择:“谢谢,我两个都要。” 尽管摄取了如此大量的食物,丽子却依然保持苗条体态,从未发胖。原因出在她的职业。她工作的地方不是什么“宝生集团”东京总公司的社长室——而是警视厅国立市警署的办公室。而且,身为一介新人刑警的她,每天都被讨厌的上司颐指气使。因此她的劳动量恐怕远远凌驾一般OL。这也就是她怎么吃都不会胖的原因。丽子反而很认真的担心,不知自己会不会因为过度压力而消瘦。 这样的她,眨眼问将端上餐桌的两种甜点扫进强韧的胃袋里,然后啜饮着高脚杯内的红酒,唐突地对身旁服侍的管家发问。 “欸,影山,这个家里有自行车吗?” 在管家耳里听来,她的问题应该很莫名其妙吧。不过影山却以指尖轻轻推了推银框眼镜,带着沉稳的表情回答她的问题。 “大小姐,宝生家中从家用喷射机到电动轮椅,各种交通工具应有尽有。区区自行车当然也有。而且多到可以拿出来叫卖了。” “这么多?”听了影山所说的话,丽子毫不掩饰惊讶。在这座奢华的宅邸中,丽子从未见过自行车这种平民化的交通工具。“在哪里啊?给我看看!” 那么,我来为您带路——影山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便带着丽子前往夜晚的庭院。 在辽阔到据说连园丁都会失踪的宝生邸庭院中,影山漫步穿越,引领丽子来到某座建筑物。铁卷门紧闭的森严外观,犹如恐怖分子的指挥所,或者是秘密结社的基地。“——这栋建筑物是什么啊?” 影山在入口处的键盘上敲打着像是密码的数字。 “是老爷的秘密车库,而且是自行车专用的。” 影山这么回答的同时,车库的铁卷门开始上升。出现在门后的空间简直就像自行车博物馆。擦得光亮的各种自行车拥挤地并排在一起。 “居然有这种地方。想必这也是爸爸乱花钱所成就的结果吧。” “是的。写做‘成就的结果’,念做‘成果’。此处正是大量放置了老爷短暂热中于收集自行车的成果。您还满意吗?” “嗯,非常满意。”丽子只能叹着气点了点头。“话说回来,虽然这里有很多种自行车,但其中最……” “是,其中最推荐的是这台。”影山走向陈列在车库一隅,造型十分罕见的黑色自行车。“这是七〇年代风靡一时,附有小型悬垂把手的少年用自行车。大小姐,请看看这个设置在后方台座上的巨大方向指示器!当时的少年们个个都为如此崭新的造型而痴狂。如今已经很难看到保存状态这么好的东西了。您觉得如何呢?” 丽子仔细端详着影山介绍的自行车。 “喔,昭和时代的男孩子都骑这种花俏的自行车啊——欸,影山!为什么我非得特地来看这种怀旧的自行车不可啊!” “您不喜欢吗?”影山难得露出困惑的表情。“那么大小姐,您到底是在找什么呢?最贵的自行车?最漂亮的自行车?还是金自行车?又或者是银自行车?” “不,我正在找的是非常普通的铁自行车——不对!” 丽子忍不住跺着脚谴责影山:“这是哪出闹剧啊。你以为在演‘金斧头,银斧头’吗?就算是这样,我当然是扮演池中女神,而你才是扮演樵夫的角色吧!” “您生气的点是这个吗?大小姐。” “不,不对。呃,是什么来着?”得冷静下来才行。丽子恢复原本的自我大叫。“对了!我在找最快的自行车。金的也好银的也好,只要够快就行了。好了,快点把最快的自行车拿来吧。” 影山听从丽子的命令,暂时消失在车库深处,然后抱了一台自行车回来。自行车构造单纯,就算说仅由车架、轮胎、把手、坐垫,还有踏板与链条所构成也不为过。丽子看着那极简而散发独特机能美的车体,呢喃着说: “没有附煞车呢。难不成这是竞赛用自行车吗?” “正是如此。平常看到的自行车中,没有速度比它更快的车种了。老爷到底是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买下了这台自行车呢?老实说,这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有同感。”爸爸是想成为自行车赛车选手吗?丽子难以推测父亲真正的用意,不过这先姑且不提——“这台自行车不能骑上马路呢。不行吧,就算再怎么快,没煞车也太危险了。” “哎呀,只要躲着警察偷偷骑就行了,大小姐。” “这是该对现任刑警说的话吗?”丽子狠狠瞪着影山装模作样的脸,“我说影山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这个嘛,别说误会了,我完全不明白大小姐想做什么。速度快的自行车有什么问题吗?话说回来——” 一瞬间,影山眼镜底下的眼眸射出明亮的知性光辉。“前不久在立川发生了一起事件。那起事件的搜查触礁了吗——?” 虽然影山表面上是个侍奉宝生家的忠诚管家,但是另一方面,这男人也在犯罪搜查上发挥出卓越的能力。这点对丽子来说难能可贵,同时也令她大为恼火。 “这个嘛,要说触礁也的确是触礁了。” 丽子暧昧地点了点头,不过她随即在眼前挥了挥双手。“可是你别误会了。犯人几乎已经确定了,解决事件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只不过还有些矛盾的地方就是了……” “是。您说的矛盾点是?”不敌影山那仿佛要穿透自己眼里的视线,丽子对他丢出了触及事件核心的问题。 “如果有个脚力很强的人,骑着这台自行车全力疾驶的话——” “是——全力疾驶的话?” “你觉得能够在十五分钟内往返五公里的距离吗?” “在十五分钟内往返五公里?” 影山仅是轻轻点了点头,瞬间就理解了这个问题的本质。“也就是时速四十公里吧。嗯,听说公路自行车赛的颠峰‘环法自行车大赛’的平均速度,差不多就是那么快,可是,一般人不太可能骑出这种速度吧。不过,假使是自行车赛的职业选手,或许就能办到也说不定。” 才刚听完影山尖锐的指摘,丽子便不禁为之赞叹。看来这次事件也只能仰赖这男人的推理了。认命了的丽子,开始对影山述说事件的详情—— 第二章 立川市发现了死于非命的女性尸体。宝生丽子接获第一手消息前往现场,是在即将进入梅雨季的六月上旬平日。在立川市砂川町的住宅区一角,从五日市干道市区转进小巷子的一栋透天厝,有人发现了尸体。 丽子穿着黑色裤装,配上黑框装饰眼镜,长发绑在后脑杓,以这一身工作打扮抵达了现场。她在屋子门前发现了沐浴在灿烂阳光下,闪烁银光的银色涂装Jaguar。丽子忍不住想掉头离开,提前去享用午餐——虽然内心受到这种冲动所驱使,但毕竟这是工作。丽子下定决心,心不甘情不愿地穿过屋子的大门。 挂在门柱上的厚实名牌,以金色的古风字体写着“佐佐木”的姓氏。 竖立在眼前的是两层楼的老旧日式房屋。稳重的瓦片屋顶与门面加宽的玄关别具风格。丽子在制服巡警的带领下进入屋内。 经过木地板的走廊后,可以看到宽敞的餐厅。又黑又亮的木地板上摆着餐桌跟椅子,墙边有低矮的厨柜及小型电视。跟英文的“Dinningroom”相比,这个充满怀旧味道的空间更适合用“食堂”两个汉字来称呼。不过,这间食堂中央的奇妙光景,却让人不得不萌生诡异的感受。 “这、这是什么……”看到的那一瞬间,丽子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食堂里的长方形餐桌旁放着四张椅子,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张椅子。那是在家庭餐厅经常看到的儿童座椅。状似梯子的台座上设有小小的椅面与靠背,是为了让矮个子的幼儿能够跟大人同桌吃饭的椅子。可是如今那张椅子上——却坐着一位老妇人。不,应该说被放在上面吧。 年长的女性好像很局促地坐在狭窄的椅子上。上半身穿着蓝色羊毛衫,底下是深棕色长裤。说实话,老妇人的衣着实在很不起眼。她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娇小的她,在身体紧紧塞进儿童座椅里的状态下,身体已经变得冰冷了。 “为、为什么要对被害者做出这种事情……” 丽子看着老妇人的尸体,声音颤抖了起来。“对死者的亵渎”,她脑海里浮现出这句常见的话。 当然,丽子并不认为将尸体放进儿童座椅里的行为可以用这么单纯的一句话来解释,可是—— “这无疑是对死者的亵渎啊。你不觉得吗?宝生!” 此时,喜欢用常见的话语解释一切的人物正好在食堂里出现了。不用说,这个人就是风祭警部。国立市警署引以为傲的年轻精英刑警,他的真实身分是以“牺牲省油率也要讲究帅气”而为人所熟知的著名汽车制造商“风祭汽车”创业家的少爷。曾被谣传会不会是花钱买下警部头衔的他,正是丽子的直属上司,也是导致她压力过大的元凶。 “啊,警部,早安。”丽子以指尖推了推装饰眼镜后,先以问题代替寒暄问候上司。“您刚才说了对死者的亵渎是吗?” “啊啊,没错。因为真的就是这样啊。死后将人放进儿童座椅里,让这副模样暴露在众多调查员面前,甚至还被拍下照片。对死者而言,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事情了。” 这么说的风祭警部,身穿着醒目到让人忍不住想问他是不是准备要参加婚礼的纯白西装。这种不合时宜的打扮,不也是一种对死者的亵渎吗?尽管在心中这么低声挖苦,丽子姑且还是做个称职的部下,赞同了警部的主张,“的确,警部说得或许没错。那么,这是起仇杀事件吗?” “不,要断定是仇杀还太早了。妄下结论是侦办的大忌喔,宝生。” 啧啧啧,风祭警部咂着舌,在丽子眼前摇动食指。看了他那已经超越装腔作势、到达滑稽程度的举动——你以为自己是宍户锭吗?丽子忍不住在心中这么疯狂吐槽。 当然,警部完全解读不出丽子的心理,所以脸色一点都没变。他是那种会发自内心误以为自己很帅气的人。 在这样的风祭警部指挥下,丽子等人开始正式进行调查。 被害者的身分,证实为住在这个家的佐佐木澄子。澄子今年七十二岁,靠年金度日。丈夫过世后,她独自在这栋房子里生活。从尸体脖子上留有像是被绳子勒过的痕迹看来,澄子应该是被人勒毙的。食堂跟其他房间都没有遭到破坏的迹象,被害者钱包内的财物也没被动过。 “看来这似乎不是单纯的强盗杀人案呢——会是仇杀吗?” “……”刚才我已经这么说过啦。结果警部不是回答我说“妄下结论是侦办的大忌”吗?您忘了吗?丽子以冷冰冰的视线瞪着上司。 仿佛肌肤感受到丽子投来的冰冷视线,风祭警部浑身颤抖了一下。 “不、不,暂且先不论断是不是仇杀,总之,先找第一发现者问话吧。” 丽子与风祭警部前往其他房间,跟事件的第一发现者见面。 发现佐佐木澄子尸体的是一位名叫丸山美铃的年轻女性。丸山美铃每天上午都会到佐佐木家帮助澄子处理家事,是所谓通勤的帮佣。听说今早她也一如往常地来到这个家,在玄关处按下门铃。 “——不过只有今天没人回应。我心想,太太是不是外出了,于是拿起手机打电话找太太,可是电话也打不通。觉得忐忑不安的我绕到后门一看,后门的锁是开着的。我打开门窥探屋内,厨房没有异状。不过,当时我稍微看到了厨房旁边餐厅的景象,我忍不住大声尖叫。因为我看到坐在儿童座椅上的太太。” “你立刻知道她已经死了吗?”风祭警部问。 “我无法正确判断太太是不是死了。可是因为那景象显然很奇怪,我很肯定这情况不对劲。我立刻冲进厨房,近距离观察太太的样子。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太太已经过世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马上打了110报警吧。”风祭警部重重点了一下头,然后转换话题。“话说回来,澄子女士平常的生活情况怎样呢?她既然雇得起帮佣,可以想见,以靠年金过活的人来说,她的生活还算得上宽裕。” “是的,您说得没错。听说已故的先生从事不动产方面的生意,是个很厉害的资产家。继承了遗产的太太,生活上感觉好像到死都不用为钱所苦的样子。” “嗯。的确,她在到死都不用为钱所苦的情况下过世了——”警部言词上稍微展现了一点黑色幽默。“顺便请教一下,在你眼里看来,澄子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了警部的问题,丸山美铃面露沉痛的表情,双手贴在胸前。 “太太是个生性温柔,人见人爱的人。不仅受附近邻居欢迎,对身为帮佣的我也很好。” “原来如此,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警部感慨地点了点头,然后温柔地将手放在她肩上,对着她耳边低诉恶魔的耳语。“——那么实际上又是怎么样呢?” 于是丸山美铃仿佛听到魔法的咒文般,态度为之一变。 “是。太太本性恶劣,人人都敬而远之。不仅被附近邻居疏远,每天还把身为帮佣的我当奴隶使唤。好像有钱最大一样,不管对谁都摆出一副臭架子。除此之外又顽固小气、爱刁难人,而且还爱慕虚荣!喜欢自吹自擂和讲别人坏话,更胜过对他人感恩!明明自己借了书都不还,借出去的钱却连一百元铜板都要讨回来!啊啊——真受不了,有钱人就是……” “住口——!什么都不要再说了——!”风祭警部突然捂住耳朵,紧紧闭上眼睛大声疾呼。 “——?”丽子歪着头,向喘着粗气的上司问道:“您怎么了?警部。” “没、没什么,我不知怎的火大了起来,感觉好像自己被批评了一样……” 原来如此,的确,丸山美铃激进的发言,大概有一半也适用于警部。话虽如此,帮佣不可能看出警部是个本性顽劣的公子哥儿,所以这无疑只是偶然。总之,代替心理受创的风祭警部,这回换丽子继续询问帮佣。 “被害者的人品我们大致了解了。这样的话,她周遭一定有讨厌或痛恨她的人才对。关于这点,你有头绪会是谁吗?” “想杀害太太的人是吗?不不不,我根本无法想像太太身边会有人抱持如此可怕的想法……” “是吗?大家都是好人呢。”丽子深深点了点头,然后效法刚才警部做过的,将手放在帮佣肩上。“——那么实际上呢?” “是。其实我大概知道一个人,是个名叫平泽健二的男人。他是太太的外甥,没有留下子嗣的太太,现在唯一一个亲戚只有他。” “唯一的亲戚?这么说来,该不会只要澄子女士一死,那个平泽健二就能得到她的遗产吧?” “是,应该是这样没错。正确说来,虽然太太对外甥平泽健二没太多感情,却打心里喜欢平泽的独生女美奈。对太太而言,美奈大概是近似孙女的存在吧。所以太太似乎不反对让平泽健二继承自己的财产。没记错的话,遗书上应该也是这么写着的。” “是这样啊。”丽子盘起双手,然后忽然意识到。“那么,死者坐着的那张儿童座椅原本是给美奈坐的椅子罗?” “是的。平泽健二偶尔会带着妻子江里子跟女儿美奈到这个家里来玩。当时美奈坐的椅子就是那张儿童座椅。” “喔喔,真可疑啊。”从创伤中复活的风祭警部从旁插嘴。“那个叫平泽健二的男人极度可疑呢——顺便请教一下,那个叫平泽的男人最近生活状况如何?是否为钱所苦?说起来如此可疑的他,平常到底是干什么的?” “目前无业。所以他十分有可能为钱所苦。” 听到无业这个字眼,警部跟丽子忍不住面面相觑。虽然有了妻子女儿,丈夫却无业,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丽子对丸山美铃提出单纯的问题。 “那个叫平泽健二的人失业前是做什么的?” 于是丸山美铃对丽子他们,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职业: “其实他曾经是自行车赛车选手,不过现在已经引退就是了。” <hr /> 注释: 第三章 “那个帮佣说得没错,平泽健二过去曾经是自行车赛的职业选手。” 行驶于五月市市区的便衣警车内,风祭警部轻快地操控着方向盘,同时得意洋洋地对副驾驶座上的丽子说:“虽然实力不到顶级,但平泽似乎拥有还算不错的人气与高额收入。不过,平泽大约四年前发生摔车意外伤到了腰,自此之后成绩始终低迷。结果在无法恢复过往荣景的情况下,两年前他就这么从第一线上退隐了。之后一直都没有固定职业——以上是某位在立川自行车赛车场打滚了约三十年的消息灵通人士所提供的情报。” “您的情报来源还真多呢,警部。”丽子发自内心感到佩服。 “还好啦。”警部露出欣喜的表情。“对了对了,说到情报,我还有另一个宝贵的情报喔。” “是什么情报呢?” “其实国立市最近开了一家道地义式料理的店呢。下次我想带你一起去……” “啊,警部,好像就是那边了。”丽子打断上司的邀请指向前方。警部轻轻咂舌,把车停了下来。 从被害者自家所在的立川市砂川町出发,沿着五日市干道往东行驶五公里。那里是交杂着全新住宅与从前遗留下来的田地,被称为国分寺市北町的地区。嫌犯平泽健二的家就坐落该区域一隅。白色外墙的两层楼建筑,还有铺着草皮的美丽庭院。单就外观来看,感觉平泽家过着相当富裕的生活,但不难想像实际情况已经火烧屁股了。 丽子与风祭警部下了车,来到平泽家的玄关,按下门铃。出现的是个身穿运动服,身高体重都远远超越日本人平均体格的青年男子。他就是平泽健二没错。警部掏出警察手册表明来意后,平泽吓了一跳似地瞪大了原本细小的眼睛。 “——您说阿姨被杀了?这是真的吗?刑警先生。” 总觉得平泽的反应有点矫情,是错觉吗?丽子以疑惑的眼神打量嫌犯。平泽健二带着狐疑的丽子与风祭警部前往自家客厅。 “内人去幼稚园接女儿了。不好意思,请两位将就一下。”平泽将宝特瓶茶饮送到刑警们的面前,然后在正对着丽子他们的沙发上坐下来,“话说回来,两位到底想问我什么事情呢?” “没什么,只是例行的问题罢了。不会花你太多时间。”风祭警部翻着手册发问。 “你跟澄子女士是什么关系?” “澄子女士的为人?” “澄子女士的样子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话说回来,你现役时代的年收入是?” “赌自行车赛的必胜法是?” ……等等。 的确,无论哪个都是很常见的问题。 面对这样的警部,平泽滔滔不绝地道出了中规中矩的答案。看样子他好像事先就料到会被讯问了。只不过,说到现役时代的年收入时,他只回答一句“秘密”便闭口不提,关于必胜法则是断言“没有”。 过了一会儿,客厅充满了和缓的气氛。平泽脸上露出游刃有余的表情。就在这时,风祭警部仿佛将此刻视为决一胜负的关键般,瞪着平泽单刀直入地问道: “话说回来,平泽先生,昨天晚上九点的时候,你人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昨天晚上九点,这是经过验尸之后推测出来的被害者死亡时间。正确一点说,佐佐木澄子应该是在以晚间九点为中心的前后一小时之间遭到杀害。 简而言之,警部发问的用意在于调查不在场证明。平泽似乎也马上感觉到他的企图了。游刃有余的神色自他脸上消失,转而浮现不高兴的表情。 “刑警先生,难不成您是怀疑我杀了阿姨吗?要瞎猜也该有个限度吧。我才不可能杀害阿姨。” “喔。所以你昨天晚上有不在场证明罗。”警部那挑衅似的态度,在部下丽子看来也是可憎到令人想痛打他一顿。如果是嫌犯的话,应该更是这么想吧。 平泽仿佛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怒火般用力握紧拳头,这么回答了警部的问题。 “是啊,要说不在场证明当然有。因为昨晚我家来了客人。” “——呜。”警部瞬间倒抽一口气,然后故作镇静的说:“喔,是什么样的客人呢?” “是我从学生时代开始的朋友,叫做福田跟松下的两名男性。我邀请他们来家里玩。他们在晚上七点的时候到我家拜访。然后我们闲聊一会儿,吃吃内人亲手做的料理,接着喝酒——最后他们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回去了。” “喔,是这样啊。所以说,七点到十一点之间,你一直跟那两人在一起罗?” “当然。我和内人江里子都一直跟他们在一起。” 这么说完,平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马上补充说:“啊啊,不过我中途曾经短暂离席喔。大概离开了十五分钟左右吧。” “十五分钟?这段时间你做了什么呢?” 警部言下之意是“这段时间你杀了人吗?”。不过平泽却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什么,只是去抽烟罢了。福田跟松下两人都不抽烟,而且我也规定自己不能在内人面前抽烟。所以我独自离开客厅,到二楼的阳台抽了两根烟,然后才又回到客厅。” “期间大概是十五分钟是吧。顺便请教一下,那大概是几点的事呢?” “这个嘛,没记错的话,那是在吃完饭正准备开始喝酒的时候……差不多九点左右吧。” “九点!”这时间跟被害者的推测死亡时间完全一致。风祭警部从沙发上向前挺身。“昨天晚上九点左右,你从客人们面前消失了十五分钟。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没错。可是刑警先生,您该不会是想说——我在短短十五分钟内去杀死阿姨,然后又跑回来吧?这是不可能的。阿姨家在立川市砂川町,跟位于国分寺市北町的我家距离有五公里之远。来回的话就有十公里喔。” “可、可是十五分钟跑完十公里就是时速……时速……”警部额头冒汗呻吟似地说。“总、总之,那不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那个,警部。”坐在旁边的丽子轻咳一声,“是时远四十公里喔。”对不擅计算的上司悄声耳语。警部恍然大悟似地表情一亮,再度转头面向嫌犯。 “以时速四十公里移动的话,就可以在十五分钟内往返两家。只要开车就能犯案了。”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不过很不巧,我不能开车。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驾照。您可能会觉得我在说谎,可是这是真的。我可以若无其事地骑着自行车在赛车场的倾斜坡道上疾速奔驰,却很怕在一般道路上开车。要是撞到了人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你真的没有汽车驾照吗?” “是的。不光是我,其实连内人也没有驾照。所以院子里并没有停放自用轿车不是吗?我家根本就没有什么车啊。” 没有车跟驾照,所以不可能以时速四十公里往返现场与自家,平泽是这么主张的。不过,也常常有高中生无照驾驶,没车的话,想办法弄来就是了。再说,他又是个前自行车赛车选手…… “如果是时速四十公里的话,自行车好像也办得到呢。” 听了丽子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平泽不悦地瘪着嘴。 “您说得倒简单,时速四十公里可是一流公路竞赛选手才跑得出来的速度喔。我是自行车赛车选手,不是公路竞赛的专家,没有接受过以这种速度骑十公里的训练。这样你懂了吗?刑警小姐。简单来说,自行车赛车选手是短跑选手,公路竞赛选手则是长跑选手。而且——” 平泽手摸着自己的肚子露出自嘲的微笑。 “从第一线退隐下来都已经过了两年,体能当然也会衰退。如果是活力充沛的现役时期也就算了,现在的我绝不可能以时速四十公里跑完十公里的距离。” 是这样吗?对自行车不了解的丽子沉默不语。警部接着发问。 “你现在已经完全不骑自行车了吗?” “没有不骑,只是当作兴趣偶尔骑骑而已。” “所以你有自行车罗。” 既然如此,风祭警部仿佛这么说似地从沙发上起身。“可以让我们看看你的自行车吗?” 嗯,没问题——平泽健二带着两名刑警走出客厅。 自行车是停放在家门前或仓库旁的东西,丽子心中存在着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不过,自行车似乎也是形形色色。平泽健二带着刑警们来到了一楼的某个房间。铺着木地板的雅致空间似乎是他的私人房间,架子上摆放着许多奖杯,自行车相关书籍则塞满了书架。 这个房间的墙边停着一台自行车。不,应该说是刻意展示吧。在丽子眼里看来,擦得光亮的自行车仿佛精致的工艺品或美术品。 “喔,好棒的公路竞赛车啊。”警部仿佛用眼神舔过一递似的打量车体。“跟我在骑的很像。也就是说,这一台大概一百二十万左右吧。” “不、不,没有贵得那么夸张啦。”出自警部口中的离谱金额令平泽目瞪口呆。“不过,我的也要三十万左右就是了。” “哎呀,三十万的车也很不错喔。” “……”怎么?警部。刚才您是在假装不经意地自吹自擂吗?您只是想吹嘘自己的自行车要价一百二十万吧?丽子对警部的厚颜无耻感到瞠目结舌。 在这样的丽子面前,警部蹲下来仔细观察公路竞赛车的各个部分。 “怎么样?刑警先生。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吗?” 面对语带挑衅的平泽,警部霍地起身,带着满脸笑容这么回答。 “不,什么都没有。无论是积在胎纹沟槽里的泥沙,还是脚踏板的污垢,甚至连把手的指纹也被擦得干干净净,一个都不留。保养得真是无微不至呢。” “湮灭证据”一词差点就要从警部嘴里窜出来了。 “哈、哈哈。”平泽以干笑声回应警部的冷嘲热讽。“就是说啊。别看我这样子,毕竟我也是前职业选手,对自行车的保养自然相当讲究——好了,已经可以了吧?刑警先生。差不多快到内人女儿回来的时间了。” 平泽拐弯抹角地下达逐客令。两名刑警心不甘情不愿地前往玄关。风祭警部恭敬有礼地向平泽道别。 “那我们就此告辞。不过,近期之内我们还会再来,到时候还请多多指教。” “是吗?请务必再度光临寒舍。” 跟说出口的话相反,他的口吻强烈透出了“不要再来”的意思。 不过就在踏出平泽家玄关的时候,两位刑警正好迎面碰上了一名浓妆艳抹的女性。女性右手提着超市的塑胶袋,左手牵着身穿幼稚园制服的可爱女孩。 化浓妆的女性肯定是平泽健二的妻子江里子,幼稚园小朋友则是女儿美奈。 “哎呀,你好你好。”风祭警部对眼前的女性露出拿手的笑容。“你就是夫人吧。不好意思,你不在的时候还来叨扰。刚从幼稚园回来吗?每天接送真是辛苦呢。顺便请教一下,令媛几岁了呢?喔,五岁啊。幼稚园念哪间呢?” “呃,那个,小女是上‘海鸥幼稚园’……在立川市那边……” 江里子含糊地回答,同时以视线询问丈夫——这个装模作样的男人是谁啊? 江里子无言的发问似乎正确传达给丈夫健二了。“这两位是国立市警署的刑警。”平泽健二指着警部与丽子解释。然后健二简洁地告知江里子佐佐木澄子被杀害的事。 “咦,真的吗!”江里子惊讶地大叫,不过跟健二那时候一样,她的反应感觉也有些矫情。丽子开始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对这对夫妻来说,佐佐木澄子的死恐怕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我刚回答完刑警们所有问题,现在他们正准备要回去了。这下正好,你送他们到门口吧。” “好的。那么刑警先生,请往这边走。” 平泽夫妻凭借着完美的默契,合作无间地送走警部与丽子。 “那我们告辞了。”莫可奈何之下,丽子只好向江里子打招呼道别。另一方面,风祭警部拍拍戴着黄色帽子的美奈的头,面露假笑说:“再见啦,小姑娘。” 于是美奈对着身穿白色西装的警部挥动小手,说出没有任何虚假,很像是五岁小孩会说的话。 “——掰掰,穿着白色西装的怪叔叔!” 第四章 “在那个年纪的女孩子眼里看来,我像是个大叔吗?” 风祭警部一面不满地碎碎念,一面坐进便衣警车的驾驶座后,马上用后照镜确认自豪的笑容。“嗯,怎么看都只像个帅气的大哥哥啊……那孩子视力不好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 不,视力非但没有不好,甚至还称得上眼光卓越呢,丽子敬佩地心想。居然在第一次见面的瞬间,就看出警部是个怪人,不愧是五岁的女孩子。像她这么聪明的女孩,将来大概不会遭受虚有其表的有钱人茶毒吧。不过这先姑且不提—— “平泽健二主张的不在场证明,有必要进一步查证呢,警部。” “当然。他提出的不在场证明太不自然了。福田、松下这两名友人也有点可疑。简直就像是犯人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事先准备好的证人一样。” 警部一边道出这些疑惑,一边驾驶着便衣警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到这天傍晚为止,刑警们依序拜访福田与松下,并取得了他们的证词。 两人的证词与平泽健二供称的证词几乎一致。他们跟健二共同度过了昨晚七点到十一点的四个小时。不过晚间九点左右,健二为了抽烟而消失在他们面前。这段期间,两人与健二的妻子江里子谈天说笑。过了约十五分钟后,健二再度回到他们面前。健二从两人面前离席总共就只有这十五分钟的时间而已— 到这里为止,两人的证词都跟平泽健二供称的分毫不差。不过,福田跟松下的证词之中也包含了平泽健二没有提及的部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出这段内容: “抽完烟回来的健二不知道为什么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而且他还故作镇静,好像不想让我们发现一样。” 不用说,一得到这个情报,丽子与警部顿时喜形于色。结束对证人们的讯问后,刑警们再度回到警车内。风祭警部露出高兴的表情开动车子,随即询问副驾驶座上的丽子。 “你知道抽完烟回来的健二为什么气喘吁吁吗?宝生。” “……”知道是知道,不过您终究是想自己说吧?警部。 “不知道的话,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一如丽子的想像,警部得意洋洋地说出答案。“这十五分钟他并不是悠悠哉哉地抽烟去了,而是拼了命地踩着自行车啊。当然,是为了杀害佐佐木澄子!” 推理的内容极其普通,很有风祭警部的风格。虽然没有特别出色的部分,却也让人无法反驳。既然如此,接下来我们该做的就是在五日市市区沿街打听吧。正当丽子思考着这种事情的时候—— “接下来我们该做的就是在五日市市区沿街打听。” 警部也说了完全相同的话:“昨晚九点左右,平泽健二骑着公路竞赛车往返五日市干道。当时肯定有人目击他的行踪——好,我们走罗,宝生!” 目标是五日市干道。宣告似地这么大叫后,风祭警部用力踩下了警车的油门。载着两名刑警的车甩尾开始疾速奔驰。 当天晚上,五日市市区的街道上出现了两名拼命打听的刑警。 当然,这两人正是丽子与风祭警部。他们一个接一个拦下返家途中的上班族与学生,烦人地反复同样的问题。 “昨晚你可曾在这条路上看过骑着公路竞赛车疾驰的可疑人物?” 可是,两人的打探却没得到什么成果。面对出示警察手册搭腔的刑警,赶着回家的人们只是明显地露出嫌麻烦的表情。于是风祭警部索性隐瞒警察的身分。“——啊啊,等一下,那位小姐。” 听到有人冷不防地从暗处出声叫住自己,年轻女性不晓得是误会了什么,只见她一边大喊“警察先生!”一边飞奔离去。看来她似乎是去找警察的样子。 警部深受打击,“真、真没礼貌,我就是警察耶!”面红耳赤地猛跺着脚。“我这个国立市警署引以为傲,前途一片看好的精英看起来像变态吗!” “不,并没有这回事……” 与其说变态,被当成黑道分子的可能性还比较高,丽子心想。警部身穿的白色西装,是帮派电影里被子弹打死的黑道老大常有的打扮。当然,丽子不可能对上司说出这种话。 “啊—不说这个了,警部,您看。”丽子转移话题指向前方。 夜晚的街道旁有间大放光明的便利商店。这一带从地图上来看应该是偏离国分寺市,再往西前进一点就会进入立川市的地方。有三名男子正单手拿着罐装啤酒蹲在便利商店昏暗的停车场一角。 其中一人穿着红色无袖背心,另一个是印有骷髅图案的t恤,最后一个则是肩上披着有点脏的牛仔外套。乍看之下,这三人感觉像是学生或打工族。 不只是国分寺,全日本的便利商店外头,都看得到这种稀松平常的光景。不过这些闲得发慌的年轻人拥有一项特殊技能。不管是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只要有朋友跟罐装啤酒,他们就能在什么都没有的停车场内轻松打发时间。因此,他们看到道路上行人的机会也多,可以期待有力的证词。 警部似乎也瞬间理解了丽子的雷下之意。他马上踏进停车场向蹲着的三人搭腔。 “啊啊,不好意思,方便跟你们打听一下吗?” “啥?”看似三人老大的红色无袖背心男,以怀疑的眼神仰望警部。“什么,你要干么?穿着白衣服的怪大叔。” “——!”年轻人的发言似乎激怒了警部。只见警部突然从胸前口袋内掏出警察手册,然后将它举到距离对方的脸只有几公分的地方,露出有如爬虫类般的笑容。“喂,你可以再说一次吗?你说谁是大叔?五岁小孩倒还可以原谅,不过如果对象是你们的话,我可是绝对不会轻饶!” 啊啊,警部,您果然还是对美奈那番发言感到耿耿于怀啊——丽子偷偷在心中轻声这么说,然后以冷冽的语气劝谏上司。 “请您住手,警部。恐吓一般市民也太不像样了。” “是吗?这么说也有道理。”警部游刃有余地收起警察手册。“嗯——话说回来,宝生,你刚才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我说‘恐吓一般市民也太不像样了’。” “不对不对,是前一句,前一句。” “前一句?”丽子彻底理解了他这么说的意图。“——‘请您住手,警部’。” 没错,就是这个,风祭警部点了点头,带着得意的微笑低头看着三人。看来他似乎只是想让眼前的三人知道自己正式的头衔。实际上也是效果立见。三人一改之前的态度,同时站起身来。 “警、警部?” “真的是警部先生?” “这个怪大……这个帅气的大哥吗?” 我说啊,你们也夸过头了吧。擅于逢迎拍马的三人让丽子不禁傻眼。另一方面,风祭警部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总算进入了正题。所谓正题就是打听消息。 “昨晚差不多现在这个时间,你们该不会也在这里吧?” 三名男子仿佛三只并列的鸽子般上下地摆动脖子。 得到预料之中的反应,警部轻声叫道“宾果!”。“好,那真是太好了。那我问你们,昨晚你们有看到骑着自行车在这条路上奔驰的可疑男子吗?” “是,自行车是有好几台骑过去啦——不,我们有看到自行车经过,警部先生。” 红色无袖背心男连忙订正语气,警部仿佛诉说着“很好”似地点了点头。 “我们正在找的不是满街跑的淑女车,而是自行车迷会骑着兜风的竞赛自行车。大概可以用跟汽车相同,或是更快的速度奔驰在马路上,怎么样?你们有印象吗?” 听完警部所说的话,三人的表情瞬间同时产生变化。 “啊啊,这么说起来。” “有看到呢。竞赛自行车。” “嗯,还骑得很快喔。” “就是那个。”警部耍帅的弹响指头。“那台自行车往哪个方向骑呢?” 于是穿着骷髅t恤的青年代表大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东方。 “那台竞赛自行车从这边骑来——”这么说完,这回青年又将指尖朝向西方。“然后往那边骑去了。” 由东往西——也就是从国分寺前往立川一带。换言之,那台自行车以猛烈的速度从嫌犯家骑往被害者家。 “骑自行车的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虽然您这么问,可是对方戴着安全帽,而且又是瞬间发生的事情,我们不可能连脸都看得一清二楚。体格好像很壮的样子,大腿也粗得吓人,那绝对是职业的啦,身上穿的也是职业自行车赛车选手会穿的贴身运动衣和五分裤。不会错啦——不,错不了的,警部先生。” “不用客气,被问到什么老实回答就是了。”警部依序看着三人的脸,然后提出了重大的问题。“你们是在昨晚几点看到那台竞赛用自行车的?” 三人把脸凑在一起密谈了一会儿。然后他们自信满满地回答: “刚好就是现在。” “晚上九点左右。”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原来如此,这样啊。”警部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面向丽子,“听到了吗?宝生。”发出难以压抑的笑声。“错不了的,他们目击到的自行车正是平泽健二的竞赛自行车。昨晚九点他果然去了佐佐木澄子家。什么在自家阳台抽烟根本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原来如此,看来的确是这个样子。不过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把花在杀人等等的时间也考虑进去的话,实际上用来移动的时间就比十五分钟还短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泽健二真的有办法在平泽家与佐佐木家之间来回吗?丽子抱着些许疑问主动询问三名男子。 “竞赛自行车经过你们面前只有那么一次吗?还是说……” 于是三人之中个子最矮,披着牛仔外套的青年战战兢兢地举起一只手说: “不,我还看到了一次。竞赛自行车从对向车道骑过去。因为速度跟第一次看到时一样快,我想大概是同一个人。只不过这次跟之前方向相反,是从那边骑向这边。” 这么说完,披着牛仔外套的他的手指从西边移向东边。也就是从立川到国分寺一带。这样的话,他目击到的竞赛自行车很有可能就是从佐佐木家折回平泽家的平泽健二。丽子向披着牛仔外套的他问道。 “那是你第一次看到竞速自行车后过了大约几分钟的事情呢?” “这个嘛,我想应该是第一次看到后过了五分钟的时候。” “什么,五分钟!”吊起嗓子反问的是风祭警部。“你是说平泽健二只过了短短五分钟就回来了吗?这怎么可能。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面对难掩惊讶的警部,三名男子理所当然似地歪着头问: “平泽?” “健二?” “那家伙是谁啊?” 啊啊,警部,这样不行啊。怎么可以泄漏嫌犯的名字…… “呜——不,不管是谁都无所谓!那跟你们无关!” 警部惊慌失措地对三人暍斥一声,借此掩饰自己的失言。然后他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在普通百姓面前透露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就奇怪了……这间便利商店距离平泽家大约一公里……从这里到佐佐木家就当作还有四公里好了。所以来回就是八公里……十五分钟往返十公里的话是时速四十公里……这样也已经相当困难了,可是五分钟往返八公里的话就是……时速……时速……” 警部额头冒汗呻吟似地说:“总、总之非常困难!” 丽子呜咳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后小声对他说:“是九十六公里,警部。时速九十六公里。” 也就是逼近时速一百公里。不用这么快的速度,就无法在五分钟之内往返这间位于国分寺的便利商店与位于立川的佐佐木家之间。那已经是自行车绝对无法实现的速度了。 平泽健二是如何成功地杀害佐佐木澄子的呢—— 第五章 ——丽子说到一个段落后,便偷窥似地斜眼观察影山的表情。 在摆放着许多自行车的车库内,身穿西装的管家坐在大小适中的登山车坐垫上,盘起双手一动也不动。他那倾垂的侧脸仿佛沉溺于思索的哲学家。看样子他很认真倾听丽子诉说事件概要。就在丽子这么想的时候—— 影山伸得直挺挺的膝盖突然咖啦地弯曲,同时他跨坐在坐垫上的臀部咻地滑了一下。影山连忙用力踏稳双脚,重新调整姿势。 “嗯?”丽子一瞬间搞不清楚状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然后她对眼前的管家投以疑惑的视线。“影山,你刚才在打瞌睡吧。不行喔,别想掩饰过去。” “打瞌睡?您说我吗?”影山深感意外似地大大摇了摇头。“不,没有的事。我并没有机灵到可以边睡边听大小姐讲话。” “这跟机不机灵没有关系!”丽子正颜厉色地断言。“你刚才不就是睡着了?老实承认吧,不干不脆的家伙!” 面对双手叉腰穷追不舍的丽子,影山手指推着眼镜拼了命地辩解: “不,我并没有睡着。只不过因为大小姐说的话太无聊了,我的注意力才会瞬间涣散。就只是这样而已。” “什么叫做‘就只是这样而已’啊!我说的话很无聊,还真是对不起喔——呃。”丽子下意识露出正经的表情反问。“你说无聊是哪里无聊?世界上哪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啊。依照计算,平泽健二可是骑着时速一百公里的自行车杀了人喔。这简直就是奇迹嘛。” “唔,所以大小姐才想要寻找最快的自行车啊。” “嗯,是这样没错啦……” 面对含糊其词着回答的丽子,影山莞尔一笑。“大小姐,您这是白费工夫。” “什么!”丽子气得忍不住吊起眼角。“你说白费工夫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影山却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对丽子丢出问题:“话说回来,大小姐。平泽健二及江里子夫妻没有驾照,而且也不会开车没错吧。” “嗯,这点似乎是错不了。什么跟谁借车啦,偷偷练习开车之类的,他们也完全没有做过这些事情的迹象喔。” “虽然我认为是不太可能,但搭计程车往返两家的可能性也可以剔除吧。” “当然,这点也已经跟计程车公司确认过了。再说,你觉得有哪个杀人犯会光明正大地搭计程车去杀人现场吗?平泽健二不是那么愚蠢的男人。他利用更狡猾的诡计制造不在场证明,最后终于杀死了佐佐木澄子。透过我跟风祭警部想像不到的方式,他成功达成了乍看之下不可能的杀人计划。” 当着挥舞拳头极力主张的丽子面前,“原来是这样啊。”影山大大点了一下头。然后他无奈似地缓缓摇头,对丽子投以怜悯的视线。“——恕我冒昧,大小姐。” “嗯——什么啦?”丽子一脸愣住的表情反问。 面对这样的她,管家影山冷不防地说出辛辣言论: “警部一味的沉迷于破除这无谓的不在场证明,确实很糟糕,但跟着起哄的大小姐,也跟风祭警部旗鼓相当呢。” 影山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自行车专用车库中。出自他口中的狂妄发言,宛如山中回声般,不断反复的响彻她耳中。旗鼓相当旗鼓相当…… “……旗鼓相当?”丽子仿佛为了甩去讨厌的回声般左右摇头,用双手捂着耳朵大叫。“你、你说什么!竟、竟敢说我是跟风祭警部旗鼓相当的笨蛋!别、别开玩笑了,谁、谁是笨蛋啊,是谁!” “大小姐,我从来都没有说过‘笨蛋’两个字……” “就算没说也等于是说了!跟风祭警部旗鼓相当一定是指这个意思啊!我说得没错吧,影山!” “是、是……这个嘛,您说得是,意思的确是很类似。” 面对怒气冲天的丽子,影山也只能毕恭毕敬地点头。就结果来看,受到最大侮辱的或许是风祭警部也说不定,但丽子才没在管这种事情。她逐步逼近眼前的管家,一心想知道他这番狂妄发言的真意。 “你说‘破除无谓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意思?破除平泽健二的不在场证明哪里‘无谓’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 不过被问到的影山,却用手按着镜框说:“很遗憾,那并不是重点。”断然地摇了摇头。不服气的丽子瘪起了嘴。 “我完全不懂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么我请问大小姐,您当真认为,案发当晚平泽健二确实以近时速一百公里的速度踩着自行车吗?” “——咦?”被影山郑重其事地这么一问,丽子不禁结巴起来。“不、不,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啦……” “就是说啊。听您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影山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嗯——你说放心我也会觉得很为难的。” 这男人到底有多么瞧不起我啊?丽子这么心想,忍不住生起气来。 “要不然影山是怎么看待这起事件的?平泽健二应该确实的往返了自家与被害者家。可是,如果用自行车移动的话,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来不及吧。话虽如此,他也不可能利用私家车或计程车。这样的话,难道还有其他移动方式吗?” 听了丽子的问题,影山露出严肃的表情这么回答。“——当然是用自行车。” “所以说,竞赛自行车骑不了那么快啦……” “不,不是竞赛自行车。”影山打断丽子这么说完,便在她面前竖起一根手指。“平泽家应该还有另一台特殊的自行车。” “另、另一台特殊的自行车——那是什么?比竞赛自行车还快吗?” 丽子被挑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于是催促影山继续说下去。影山站在车库中央,对着丽子悠然地开始诉说自己的推理。 “请您仔细想想,大小姐。平泽家有个上幼稚园的美奈。那个美奈就读的‘海鸥幼稚园’是在立川市吧。” “是啊,江里子在玄关前是这么说的。” “另一方面,您询问那三人的便利商店,位于偏离国分寺市的地方,距离平泽家约一公里远。幼稚园则是从那边更往西去的立川市内,所以距离平泽家就更远了。也就是说,平泽家和幼稚园应该相隔有一公里以上。是这样吧?大小姐。” “是、是啊。的确是这样没错——欸,现在是在说什么啊?” “是在说自行车的事情。”影山若无其事地继续说。“平泽家和幼稚园相隔一公里以上。如果距离这么远的话,母亲应该很难每天用步行的方式接送小孩吧。在这种情况下,母亲通常都会拥有一台用来接送小孩的自行车。”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呃,等一下,影山!你说平泽家还有另一台自行车,难不成是。” “是,就是您说的难不成。”影山以认真的口吻说。“大小姐跟风祭警部太关注健二的竞赛自行车,以至于忽略江里子拥有的淑女车了。” “……”听了影山意想不到的发言,连丽子也哑口无言了。 淑女车——那是价格低廉、缺乏设计感的通勤自行车统称,多半提供家庭主妇平常外出购物等等使用。实际上不只是妈妈,单身女性、上班族、学生,或是居住当地的不良少年也经常骑乘,可说是大众化的交通工具。 “淑、淑女车!”丽子忍不住大叫。“你、你在说什么啊,影山。怎么可能会有淑女车跑得比竞赛自行车还快嘛!” “是。的确,世界上不存在如此高性能的淑女车。” 影山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点了点头。“不过,江里子的淑女车应该具备了一项竞赛自行车所没有的特殊机能。犯人在本次事件中正是活用了这项机能。” “特殊机能?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江里子的自行车搭载了涡轮引擎吗?” “您的想法非常有趣,可是却错得离谱。”影山干脆地驳斥丽子的发雷后,便道出了自己的推理:“江里子的淑女车是用来载送幼稚园儿童。既然如此,那台淑女车应该备有自行车专用的儿童座椅才是。” “自行车专用的儿童座椅……”听影山这么一说,丽子也恍然大悟了。“这么说来,路上经常看到把儿童用的小椅子固定在后座货架上的自行车呢。” “是,就是那个。”影山满意似地深深点了点头。“不过大小姐,被害者佐佐木澄子是个身材娇小的老妇人。这样的话,犯人能不能先杀害她之后,再将尸体放进自行车的儿童座椅里运送呢?” 丽子在心中描绘着老妇人坐在自行车儿童座椅上的模样。费不了多大工夫,丽子就很自然地想像出那幅景象。 “不是不行。自行车专用的儿童座椅上设有椅背,也有固定孩童身体的安全带。说不定很适合用来搬运娇小的女性尸体……咦?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佐佐木澄子不是在她家,而是在平泽家遭到杀害吗?她在平泽家遭到杀害,然后被放上了儿童座椅,这样运送到佐佐木家吗?” “正是如此。”管家语气从容镇静地点了点头。 “那、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犯人下手行凶应该是在死亡推测时间的晚上九点,不过,用淑女车搬运尸体却是更晚之后的事情。恐怕是在路上不见行人往来的深夜时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三人的证词又怎么说呢?案发当晚九点左右,他们目击在五日市干道上猛冲的竞赛自行车。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啊啊,大小姐!”管家懊恼似地缓缓摇了摇头。“骑乘那台竞赛自行车的确实是平泽健二,可是那只不过是所谓的‘掩人耳目’罢了。因此,不管他的自行车在几分钟内跑了几公里,那都跟事件的本质没有任何关系。就是因为只关心如何破除这种不在场证明,我才会说大小姐跟风祭警部旗鼓相当——” 你还敢说!虽然丽子感到相当火大,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无法反驳。 “——这次佐佐木澄子遭杀害一案,应是平泽夫妻所为。丈夫平泽健二大概是主犯,而妻子江里子则是共犯吧。不用说,动机当然是觊觎遗产。健二从自行车赛车界引退后找不到固定工作,于是企图杀害阿姨佐佐木澄子,借此一攫千金。” 在摆放着各种新奇自行车的车库中央,影山以平静的语气说明事件的概要。 “案发当晚,稻田、松下这两名客人被请到平泽家。此二人必定是健二为了确立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而准备的。这点就跟风祭警部推测的一样。只不过,什么骑乘竞赛自行车奔驰在五日市的街道上,等到杀害佐佐木澄子后再全速折返自己家里,平泽健二所想的并非这种高风险的犯罪计划。” “犯行是在平泽家中悄悄发生的吧。在客人没注意到的情况下。” “正是如此。那天晚上,平泽夫妻大概找了佐佐木澄子到自己家吧。又或者,是把人强行绑走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案发当时,被害者就在平泽家中,没必要特地跑到立川杀人。晚上九点左右,平泽健二借口抽烟,暂时消失在客人面前。接着在江里子应付客人的这段期间内,健二前往平泽家中的某个房间,杀害了佐佐木澄子。然后把尸体放进事先搬入屋内的江里子淑女车上的儿童座椅上——您明白这是什么用意吗?大小姐。” “是死后僵直吧。”丽子马上回答。 毕竟,她好歹也是名现任刑警,还算具备了某种程度的知识。“平泽健二杀了人之后,要等到几个小时之后的深夜,才会将尸体运送至佐佐木家。可是如果是夏天的话,尸体死后三、四个小时就会开始僵硬。如此一来,就很难把僵硬的尸体放进儿童座椅了。所以平泽健二才会在杀了人后马上进行这项作业。身为前自行车赛车选手的他体格壮硕,就算靠自己一个人,也能将矮小老妇人的尸体放进儿童座椅。” “不愧是大小姐,您回答得真是完美无缺。” 管家给予肉麻的赞美。把奉承话当真的丽子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 “结束这项作业后,平泽健二故意骑自行车往来五日市干道一趟。为了影山所谓的‘掩人耳目’。” “正是如此。平泽健二骑着自行车疾驰,假装是要前往杀人现场的样子,不过,他并没有真的抵达佐佐木家,而是随便找个地方就折返了。实际上,不管脚力有多强,他也不可能办到十五分钟内往返十公里、而且还要花时间杀人这种超人般的犯行。犯人的目的,正是要营造出这种不可能的犯行好像真正发生的错觉。事实上,风祭警部就被平泽健二的异常行动所惑,断定这起事件是利用竞赛自行车犯案。结果完全忽略了江里子的淑女车。” 就连丽子自己也没留意到江里子的淑女车。原来如此,怪不得会被揶揄成跟警部同一个等级,丽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 “——那么,放在淑女车上的尸体是在深夜偷偷运送的吧。” “是的。儿童座椅上的尸体身穿蓝色羊毛衫及深棕色长裤,此外,头上大概还戴着小孩用的安全帽。虽然矮小的老妇人尸体实在不像幼稚园孩童,但看起来应该也和个头较大的小学生相去不远。至少,路上行人谁也想不到有人会用淑女车载着老妇人的尸体吧。骑乘淑女车的,应该是体力较好的平泽健二。当然,他不需要猛踩自行车,只要不疾不徐地确实将尸体送到佐佐木家就行了。为了将风险降到最低限度,他大概选择了交通量最少的凌晨三点运送尸体吧。” “的确,这种可能性很高——嗯?” 这时,丽子突然察觉到某件事情。“等一下,说到凌晨三点,那距离晚间九点的案发时刻已经过了大约六个小时。这样的话,放在儿童座椅上的尸体应该变得相当僵硬了才对——啊,原来如此。” 这时,丽子心中保留到现在的一个疑问突然问得到了解答。 “我知道了!所以在食堂里的时候,佐佐木澄子的尸体才会被放在儿童座椅上啊。” “正如您所想的,大小姐。” 正确答案——影山仿佛这么说似地对丽子展露微笑。“佐佐木澄子的尸体在置于自行车儿童座椅内的状态下逐渐僵硬。这个尸体恐怕是以很不自然蜷缩的姿势硬化吧。如果就这样把尸体放在地板或一般椅子上的话,看起来一定会相当不自然。因此,放在儿童座椅上才是最好的掩饰方式。所以平泽健二才会这么做吧。” “也就是把尸体从自行车的儿童座椅上换到食堂的儿童座椅上——犯人的行动确实合乎逻辑,并不是‘对死者的亵渎’之类的暧昧行为。” “是的。一切都是出自于犯人的私利。” 这么说完,影山恭敬地行了一礼,结束了全部的推理。 当然,没有人能保证影山的推理全是正确无误的。不过的确有方法可以验证。最后影山指出了那点。 “重点在于寻找目击证人。之前大小姐与风祭警部似乎都倾注精力寻找晚间九点目击到竞赛自行车的人,不过那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真正应该寻找的,是在案发当晚、而且还是在深夜时分目击到可疑淑女车的证人。” “看来是这样没错。不过找得到吗?” “当然,就算是交通量再少的时间带,路上也不可能半个行人都没有。午夜才回家的上班族、熬夜的大学生、每天固定在深夜散步的推理作家……诸如此类,应当寻找的对象多得是。其中一定有人曾在深夜中目击到淑女车才对。找到这些证人,就能成为解决事件的关键不是吗?” “是啊。的确,你说得没错。” 丽子用力点了点头,“这样下去可不行。”然后轻声这么说。人的记忆只要过了一晚就会变得暧昧模糊。而且今晚路过的人未必明天还能碰到。寻找目击者是跟时间的竞赛。今天晚上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掉。 丽子走向车库的出入口宣告似地说: “影山,我现在要去五日市干道。” “呃,现在吗——难不成是骑自行车?” “怎么可能嘛!”丽子斩钉截铁地断言。“不用管自行车了,快去准备四轮的车子。今晚我要找出目击者。啊——当然,影山也会帮我的忙吧?你总不会让柔弱的大小姐独自站在深夜街头吧?毕竟你是我忠诚的管家啊。” 丽子在车库出入口停下脚步,以试探的眼神看着影山。在丽子的视线前方,她忠诚的管家面无表情,就这么恭敬地行了一礼。 “是。当然,请让我同行,大小姐。” 然后影山露出了仿佛打工小弟突然被命令要加班的表情,“唉”地轻声叹了一口气。 第一章 立川车站北口。沿着充满开放感的空中回廊往伊势丹方向前进,那里有一家咖啡厅。采自助式经营的这家店面呈狭窄的细长形。而且窗户几乎都是整面玻璃。因此,走在回廊上的行人可以将店内的情况尽收眼底。细长的吧台边坐着一排喝着饮料开心聊天的客人。这幅景象,看来确有几分像是电线上排成一列吱吱喳喳的麻雀。 不过现在是七月。漫长的梅雨季已经结束了,如今是盛夏阳光宛如尖枪般投射而下的季节。玻璃窗后方的客人都用吸管啜饮着冰凉的饮料。 “与其说是麻雀,倒不如说是喝水的鸟群吧。” 这么轻声呢喃的她,名叫水野水鸟——不对,是叫做水野理沙。她住在立川市旁的国立市,是个闭月羞花的女大学生。因为某些不得已的理由,理沙在星期日白天来到立川。处理完几件事情后,她已经呈现极为疲惫的状态了。然而仿佛追打着这样的她一般,日光毫不留情地直射过来。结果她彻底输给了暑气与口渴,决定加入玻璃窗后排成一列喝水的鸟群。 理沙推开咖啡厅的门进入店内。冷气开得很强的空间舒适得宛如另一个世界。 在收银台接过冰咖啡后,理沙在狭长的店内四处张望,寻找着空出来的座位。这时,她跟坐在吧台边一位戴着眼镜的女性偶然对上了眼。 黑色长发上戴着白色发箍。长及脚踝的连身洋装。红色皮带强调出纤细的腰身。胸前挂着银色坠饰,脚踩红色高跟鞋。清纯的模样散发一股独特的气质。 “……”理沙缓步走向这位似曾相识的女性。“什么嘛,果然是木户学姐啊。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这还真是稀奇呢。” “哎呀,水野同学。”女性手指轻轻贴在无框眼镜上,抬起双眼注视着理沙。“真的好巧喔。今天怎么会来立川呢?是来买东西吗?” “哇,答对了。你怎么知道!”理沙发自内心高声惊呼。 “怎么知道……因为你看,购物袋有一个、两个、三个……” “啊,对喔。”理沙双手提着总计四个购物袋。 简单来说,这个让她在大热天的立川四处徘徊,直到疲惫不堪的“不得已的理由”,只是从这个礼拜开始的夏季出清大拍卖而已。 “可是可是,夏装最多打四折喔,学姐!明明夏天从现在才要开始,价格却已经掉到半价以下了!啊——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嗯,当然。”学姐这么回答的时候,理沙已经准备在那张椅子上坐下了。 被称为学姐的女性无奈地苦笑着啜饮眼前的冰红茶。她名叫木户静香,是跟水野理沙同大学同系所的女大学生。而且跟理沙同样都隶属于电影研究会,大理沙一届。 木户静香是个拥有白皙肌肤与亮丽黑发的美女。眼镜底下的一双大眼充满知性光彩,小巧的鼻子与拘谨的双唇给人一种温驯的印象。比起午后明亮的校园,感觉她更适合日暮时分的图书馆。带着这种梦幻氛围的她,却是总在不自觉问会破坏梦幻氛围的理沙所憧憬的对象。这也难怪。人总是会向往那个跟自己魅力完全相反的另一个人。 可是这只是理沙单方面怀抱的情感。木户静香是否对理沙怀有这类的憧憬就很难说了。应该说,八成连一丁点都没有向往过吧… “学姐,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啊,难道是跟杉原学长约好了要碰面?” 所谓的杉原学长是指同属电影研究会的一员,杉原俊树。他跟木户静香是社团公认的一对。然而静香却干脆地摇了摇头。 “杉原同学?不对不对,不是那个啦。” 杉原学长,你被重要的女朋友说成“那个”喔,这样可以吗? 理沙代替不在场的杉原俊树逼问静香。 “要不然是什么?果然是来购物吗?是要抢四折大拍卖吗?” “思——不是那样的,该怎么说才好呢……” 静香犹疑不定地将手指贴在眼镜上。然后她再度抬起眼来注视着理沙。 刹那间,理沙大为震撼。那是因为静香对理沙投来从未见过的娇媚视线。镜片底下的眼眸看起来好像带有水气的光辉。被这种眼神盯着瞧的话,大部分男性都会失守沦陷。不,就连姑且算是女性的理沙也不敌妖媚眼神的魅力,忍不住想要大喊着“姐姐~~”扑进那对丰满的胸脯。 我有这么欲求不满吗?理沙对自己邪恶的愿望感到有些不安。就算平常再怎么没有男人缘好了,我竟然会被同性的学姐吸引。不过,如果能够让大家赞赏最近突然变漂亮的木户学姐,不,是让静香姐姐治愈内心孤独的话,来一段禁忌的关系或许也不坏……以现阶段来说或许反而更好…… 无视恣意妄为地沉缅于妄想之中的理沙,静香视线瞬间扫过缠绕在左手腕上的手表。“——那我先走了。” 静香突然拿着粉红色包包从座位上起身。冷不防被打断妄想的理沙连忙抬起头来。 “咦?姐姐……不对,木户学姐已经要走了吗?” “嗯,对不起。那么下次电影研究会的社团教室见。” 这么说完,憧憬的学姐木户静香轻轻挥了挥右手后,便将那只手伸向喝完的红茶玻璃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那试图抓住玻璃杯的右手却抓空了。第二次才抓到玻璃杯的她害臊似地露出微笑。然后她说了声“再见罗”,便转身离开吧台的位子。 “唉。”理沙轻轻叹了口气,用吸管搅动眼前的冰咖啡。 ——啊啊,结果还是没问出学姐来立川做什么。 这时,垂头丧气的理沙背后突然传来猛烈撞击地板的声音。理沙连忙回过头去。结果呈现在她眼前的是意外的光景—— 憧憬的学姐以有失体统的姿势倒在咖啡店的通道上。 “……”你在干什么啊?学姐。 不过理沙不可能当面这么问静香。仿佛这时候才需要发挥武士的慈悲(?)一般,理沙假装视而不见。坐在吧台座的众多客人也几乎都采取了同样的行动。店内莫名其妙地变得鸦雀无声。在这之中,木户静香缓缓起身,然后慌慌张张地拾起掉落的包包,步履蹒跚地开门踏出店外。 理沙将视线移向玻璃窗外的风景。 “——嗯?”理沙不自觉地被突然映入眼帘的奇妙光景所吸引。 玻璃窗另一头有个身穿红色夏季礼服的美女。脚踏细跟高跟鞋的她,踩着优美的步伐,坦荡荡地在人潮中前进。她身后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双手抱着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物品。这样的两人,仿佛大富豪的千金小姐与奉命陪同购物的管家一般。 不过理沙马上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就算立川这里有千金小姐,也绝不可能有什么管家。” ——不管这个了,学姐呢?理沙重新在回廊的人潮中寻找静香的身影。 好不容易发现时,木户静香已经走远了。在空中回廊的另一头,学姐的背影变得越来越小。相对于刚才红色礼服的美女,她的脚步显得有点软弱无力—— 第二章 国立市青柳发现了年轻女性的横死尸体,是在礼拜一上午的事情。 前几天趁着夏季出清大拍卖做了规模惊人的采买之后,宝生丽子果断地决定,东西买了就是要用,立即穿上全新的夏季裤装,精神抖擞地现身现场。这套黑色裤装凝聚了最棒的素材、熟练的技术,以及绝妙地表现朴实感的设计,应该能彻底融入这群粗枝大叶的男性调查员之中才对。 这里是甲州街道旁的公寓兴建现场。四周围绕着铁皮的建地内搭起了铁管鹰架。四层楼的建筑物眼看着就快要完工了。 丽子在黄色封锁线前停下脚步,然后用指尖推了推黑框装饰眼镜,东张西望着巡视四周。 “太好了,警部好像还没来呢。” ——干脆就这样,永远别来最好! 丽子在心中低声诉说真心话。这时,旁边传来熟悉的爆裂声,撼动着周围的空气。一辆银色涂装的Jaguar反射着洒落下来的灿烂阳光,直朝着这边猛冲。那辆车发出震耳欲聋的煞车声,同时在丽子眼前“——叽!”地甩尾停车。车门打开后,出现的当然是风祭警部。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现在这一瞬间肯定会因为违反道路交通法而遭到逮捕了。不过很遗憾,这里没有敢对乱开车的警部上手铐的调查员。 “嗨,让你久等了,小姑娘。” “……”不,没有人在等您喔。丽子在心中默默的说。 风祭警部是有名却非一流的汽车制造商——“风祭汽车”创业家的少爷,也是盛传靠着金钱与人脉得到警部头衔的精英刑警。 “——不过。”丽子边叹气边注视着眼前警部的打扮。警部身穿比平常还要雪白的西装,光是看都觉得刺眼。“那个,可以请教一下吗?警部。那套全新的西装是?” “啊啊,不愧是宝生。居然被你发现啦。” 警部用手指摩娑着白色的领口,“其实我昨天趁着夏季出清大拍卖做了大规模的采买呢。毕竟我的卡是白金卡啊。”开始了本日首次的自吹自擂。 “啊啊,是这样啊……” 不过跟警部的采买比起来,我昨天采买的规模还要更大喔。毕竟我的卡是最高级的黑卡呢! 丽子在无谓的地方对警部燃起了对抗意识。这样的她,是名震天下的大财阀——“宝生集团”总裁宝生清太郎的独生女。不过丽子向风祭警部这个反面教材学习,一直以来极力避免做出炫耀家世的行为。国立市警署之中只有几个人知道丽子的来历。当然,最毫无所觉的就是风祭警部了。 这样的两人穿过黄色封锁线,火速踏进了现场。 在兴建中的建筑物旁,死于非命的年轻女性尸体随意被弃置地上。丽子从装饰眼镜底下投以锐利的视线,仔细地观察起尸体的样子。 女性身穿白色连身洋装。年纪大约二十岁左右吧。美丽的黑色长发在棕色的地面上摊开成扇形。白皙的脖子上不见坠饰之类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疑似遭绳状物勒过的痕迹。除此之外没有明显的外伤。 “被害者是被勒死的。这无疑是起杀人案,犯人为男性,动机是感情纠葛……” “……” 偏颇得可怕的偏见。就算被害者是年轻女性,犯人也未必会是男性。 “您太武断了,警部。话说回来,您不觉得这具尸体有点奇怪吗?” “啊啊,我知道。”风祭警部盘起双手,就这样用下巴比了比死者的脚边,“被害者没有穿鞋,尸体旁也不见脱落的鞋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位美丽的女性总不可能打一开始就光着脚丫子吧。” “是。而且我想应该不只是鞋子喔。” “——这话是什么意思?” “比方说腰带。虽然也可以当成一开始就没系,但我总觉得不是这样。这种设计的连身洋装,通常会在腰际系上皮带。那样整体比例才会好看。” “原来如此。的确,腰部的地方看起来特别奇怪。犯人抢走被害者的鞋子后,又从腰际抽走了皮带吗?嗯——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喜好呢?” “……”为什么您会觉得这是喜好啊?警部。丽子轻轻吁了口气。“不是只有这样喔,警部。请看看被害者的脸。鼻子两侧可以看到些许凹痕。长年佩戴眼镜的人经常会有这种情况喔。” “所以说,犯人抢走了被害者的鞋子、皮带,还有眼镜罗……?” “而且脖子周围感觉也有点冷清。犯人或许从被害者脖子上拿走了坠饰或项链也说不定。另外,也看不到装饰在头发上的发箍或发圈之类的。手上既没有手表、也没有戒指。被害者打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佩戴这些东西吗?我觉得不可能就是了。” “也就是说,以这个年龄的女性来看,死者身上的东西太少了——我看看。” 风祭警部在尸体旁蹲下,然后来回抚摸被害者的衣服,确认身上携带的物品。不过,结果一如想像。警部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个被害者什么都没有。钱包、执照、手机通通没有。唯一有的是口袋里的手帕。看来错不了了。犯人把被害者佩戴在身上的东西全都拿光了。” “犯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丽子无意中露出严肃的表情询问风祭警部。 于是警部仿佛就等这一刻似地咧嘴一笑。“呵呵,你不懂吗?宝生。” “不,大概是掩饰——” “不懂的话,我就告诉你吧!这是掩饰工作啊,宝生。” “……”就是说啊。嗯,我之前已经想到罗,警部。 “犯人必须从被害者的尸体身上抢走什么。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什么。说不定犯人就是为了夺取那重要的什么才杀害了这名女性。总之,犯人杀害了这名女性。不过,如果只从尸体身上抢走一个目标物的话,犯人的行为反而会引起注意。所以除了目标物之外,犯人还连带的从尸体身上抢走了其他不是特别必要的东西——宝生,我的推理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那本来是我要讲的推理啊! 丽子心怀不满地询问警部: “所以简单来说,那个对犯人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鞋子、皮带、眼镜、坠饰,还是戒指?” “要是知道就不用辛苦了。”警部避免明舌,把困难的问题往后推延。“对了对了,说到辛苦,还有另一个好像很棘手的难题呢。” “是,这我知道。是被害者的身分吧。” “没错,毕竟这名被害者身上像样的东西只有这条手帕而已。线索这么少的话,要查出被害者的身分自然也不容易……嗯?” 警部把脸凑近手中被害者的手帕,仔细地端详着布面。 “怎么了?警部。” “你看,宝生!”警部像是炫耀战利品似地在丽子眼前摊开手中的手帕。“这条手帕不是普通的手帕。你看,这里绣着像是校徽的东西吧。你觉得这到底会是什么呢?” “真的耶,上头的确有刺绣。警部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这是校徽喔。” 还不是一样!既然如此,您就别问我啊!丽子扫兴之余,甚至对眼前的上司萌生杀意。当然,警部根本无从得知部下的心情。 “这个校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千金就读的名校,私立嘉德利亚大学的校徽。八成只有在嘉德利亚大学的校内,才拿得到这项产品吧。” “那么,带着这个的被害者是嘉德利亚大学的学生,或者是毕业生罗?” “嗯,这可能性很高。” 深深点了点头后,为了将搜查推进到下一阶段,风祭警部这么提议:“看来我们似乎有必要走访嘉德利亚大学一趟了。你不这么认为吗?宝生。” 第三章 “——私立嘉德利亚大学一如其名,原本是间女子大学。虽然在几年前变成男女合校,但现在学生还是以女生占大半。女大学生率居然高达九成呢。” 前往嘉德利亚大学的巡逻车内。风祭警部一边轻快地操控方向盘,一边告诉丽子关于学校的小情报。不过,虽然“出生率”或“体脂率”很常听到,但“女大学生率”这个词汇丽子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说。 “您真清楚啊。”副驾驶座上的丽子挖苦着说。 “还好啦。不是我自夸,我对女子大学还满熟的呢。” 警部若无其事地说出其实不值得夸耀的事情。把这只自恋的色狼放到“九成是女生”的集团里,真的没问题吗?丽子感到有点不安。 不一会儿,丽子他们的巡逻车抵达了嘉德利亚大学。在停车场一停好车,两人立刻造访大学的办公室。表明自己的身分并解释来意后,接待的女性职员明显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本校学生可能是杀人事件的被害者,所以两位想看学生的照片是吗?可是学生的照片是个人情报,不能轻易给别人看……” “原来如此,那就没办法了。看来我们只能让学生们看尸体脸部的照片,询问‘是否认识这位女性?’了。这样可以吧?真的可以吧!” 警部巧妙地口出威胁后,女性职员突然态度一变说“请千万不要这么做”,随即在两人面前拿出四本册子。封面写着“私立嘉德利亚大学·入学纪念相簿”几个字。翻开书页一看,上头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学生的大头照及就读科系。 “这是‘入学纪念相簿’,内容收录了学生入学时拍摄的照片。过去四年的都有,我想这样就能知道大部分学生的脸了。” “哎呀,那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呢。” 警部道过谢后,马上跟丽子翻开相簿。 在那之后,朴实的作业持续了好一会儿。比对尸体的照片与相簿内的照片,确认像或不像,是美女或长得马马虎虎,经过这般极为“朴实的作业”后,两人总算找出了一张大头照。 那是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女性。脸上戴着仿佛教务主任般土里土气的眼镜,不过仔细一看,五官都很端正。也就是所谓“摘下眼镜时意外是个美女”的类型。 “喔喔,你瞧瞧,宝生!这女性跟死者长得一模一样。嗯,错不了的。不管怎么看都是同一个人。好,马上去找这个学生问话吧。” “那个,如果跟尸体的照片是同一人的话,应该是没办法问话才对……” “嗯?这么说也对——那就去找这名学生的关系人问话吧。” 风祭警部以指尖敲着相簿上的照片。丽子念出标注在相片下的名字。 木户静香。从入学年度计算,她现在应该是就读文学系的大三学生—— 说到学生在大学内的关系人,首当其冲的就属老师吧。因此,丽子跟风祭警部造访了文学系的研究室。目的是为了见木户静香的专题指导教授。 这个名叫今西的教授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头发蓬松凌乱,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五十多岁男性。听说他的主要研究领域是近代日本文学,不过刑警们并不想问关于漱石或鸥外的事情。警部将身分不明的尸体照片递向教授面前,单刀直入地问: “请您确认一下,这名女性是不是您的专题生木户静香呢?” 今西教授接过照片瞥了一眼,随即惊讶地瞪大眼睛。 “真不敢相信……这的确是木户同学没错。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呢?” “昨晚九点左右,她被某人勒毙了。尸体被人发现陈尸在兴建当中的公寓工地现场,不过实际的案发现场恐怕另有他处吧。” “木户同学被杀了……到底是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呢?” “这个嘛,是谁为了什么目的杀害了她,这点我们目前正在调查当中。首先必须查明死者的身分才能继续调查下去——话说回来,您对木户静香这名学生印象如何?” “您这么问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私底下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喔。她是个优秀的学生。虽然在专题讨论时很安静,鲜少发言,不过从聊天中我知道她很爱看书。” “她的交友关系如何?例如是否有跟特定男性交往?” “这我不太清楚。这方面她的朋友应该比较了解吧。听说她加入了电影研究会,去问问那里的社员如何?” 感谢您宝贵的意见。这么说完,风祭警部马上离开研究室。丽子也紧跟在后。 两人随即前往电影研究会的社团办公室。社团办公室似乎全都集中在被称为社团大楼的独立建筑物里。刑警们立刻踏进社团大楼。建筑物内回荡着学生们活力过剩的声音,气氛相当热闹。 来来往往的学生果然大半都是女孩子。这些女孩子大概没有识人的眼光吧。证据就是她们之中似乎有许多人都被风祭警部端正的容貌给吸引了。其中甚至还有女孩子直接“——呀!”地尖叫出来。每次遇到这种情况,警部的侧脸总是浮现藏不住的喜色。 “您笑嘻嘻的是在开心什么呢?警部。” 她们根本不了解警部的本质呀!丽子忍不住在心中大叫。 在这之中,一名男生跑到丽子旁边,然后也不晓得是哪里有了误会,“嗨,没见过你呢,你是什么社的?要不要加入我们社团啊?我们是昭和职业摔角研究会的——”开口就是热烈的劝说。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惊讶的丽子郑重回绝邀请,同时偷偷握紧拳头做了个胜利姿势——太好了,我被人当成女大学生了!不愧是丽子妹妹,看起来还很年轻呢! “你笑嘻嘻的是在开心什么呢?宝生。” “……”不,什么也没有。而且我哪有开心…… 不知不觉间,两人总算抵达了挂有电影研究会门牌的房间。丽子一敲门,里头便传来女性回应“请进”的声音。丽子打开房门。 正面墙壁上是F·楚浮(FrancoisRolandtruffaut)导演的知名电影,“四百击”的海报。墙边摆放着塞满电影杂志的书架。而房间中央有三名学生。两女一男,女大学生率是百分之六十六点又多一点点。 丽子等人先表明自己是国立市警署的刑警,然后淡淡地告知学生们木户静香遭某人杀害的事实。不过,听完刑警们所说的话,他们似乎还是缺乏实感的样子。得知朋友的死讯后,三名学生都有点呆愣愣的。这样对刑警们来说反倒正好。风祭警部马上开始发问: “我们正在调查木户静香同学的交友关系。她有跟谁特别熟吗?” “最熟的是我吧。”唯一的男学生举起了右手。“我是文学系三年级的杉原俊树,跟静香是从国中时代就开始的孽缘——她真的死了吗?” “啊啊,很遗憾——那我问你。木户同学身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是否遭人怨恨,或是卷入纠纷之中呢?” “这个嘛,我最后一次见到静香是在上个礼拜的礼拜五。那时候她看起来很正常。不过,她本来就不是会得罪人的女孩——对吧?社长。” 电影研究社的社长留着一头棕色短发,是个给人活泼印象的女大学生。“我是西田真弓,经济系大四生。”报上姓名后,她开始诉说起自己对木户静香的印象。 “的确,木户同学生性温和认真,不是会跟别人起争执的那种人。拿电影来比喻的话,应该就是新浪潮派之前的古典派法国电影吧。” 尽管她本人似乎以为自己形容得很好,但丽子并没有足以理解这种比喻的电影素养。这点风祭警部恐怕也一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过他却仿佛彻底理解这种比喻般连点了两次头。“——简而言之,木户静香同学是个气质高雅的女性吧。” “嗯,是的。”西田真弓对着警部点了点头。“不过新学期开始后,她好像有点变了。虽然我说不上来,但她最近感觉变漂亮了。或许是有了喜欢的人也说不定。” “咦——怎么会,骗人的吧!”杉原俊树抗议似地大叫。 “那个,这么说起来,关于昨天的事情……” 这时,之前始终保持沉默的另一名女学生突然开口了。一行人同时将视线转向个头娇小的她身上。 风祭警部问道:“——你是?” “水野理沙,文学系大二生。其实昨天白天我在立川车站前碰巧遇见了木户学姐。可是当时学姐的样子有点奇怪……” “什么,你昨天白天见到她了?喂,同学,快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告诉我们。” 在警部的催促下,水野理沙道出了昨天在立川车站前的咖啡厅内发生的事情。刑警们专心地听她说。单就内容听来,木户静香在咖啡厅内的行为举止确实有几个奇怪的地方。成年女性不会毫无缘由的在咖啡厅通道上突然跌倒。木户静香为什么会那么匆忙呢? 无视于困惑到歪着头的丽子,警部关注的似乎是其他地方的样子。 “我确认一下,昨天木户同学的打扮是头上别着发箍,脸上戴着眼镜,脖子挂着坠饰,左手腕戴着手表,腰间系着皮带,然后脚上穿着高跟鞋。此外,她还带了粉红色的包包——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确是这种打扮,那有什么问题吗?” 听了水野理沙的发问,丽子回答:“其实被害者的尸体身上完全没有这些东西。刚才说的饰品或小配件之类的全都被犯人抢走了。水野同学,你对犯人的目的有没有什么头绪呢?” 面对丽子的问题,水野理沙沉默了。掩饰工作,她的脑海里似乎也浮现出这种想法。只是,恐怕她也不知道该从何去厘清吧。 为了舒缓水野理沙僵硬的思路,丽子对她展露温柔的微笑。 “不管是什么都行喔,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都说来听听看吧。” “就算您这么说……啊,这么说起来!” 水野理沙啪地拍了一下手,丽子也跟着往前挺出身子。 “什么什么?你想起什么了吗?” “是的,当时有个穿着红色礼服的女人经过咖啡厅前,还有个像是管家的黑衣人抱着一堆东西追在后头。该不会这也跟事件有关——” “没有关系。那只是普通的行人罢了。”丽子很不自然地干脆断言。 “……喔、是这样吗?”仿佛被丽子的气势给震慑住一般,水野理沙噤口不语。 就在奇妙的沉默降临众人之间的时候,风祭警部呜咳地稍微清了一下嗓子。 “言归正传吧。我们想知道的是木户静香同学的交友关系。除了在场的人以外,你们知道还有谁跟木户同学关系匪浅吗?” “不是这所大学的人也可以吗?” 社长西田真弓竖起食指说。“那我知道一个——就是寺冈浩次。” “喔,那个寺冈是何许人物呢?” “是这个电影研究会的前社长。他今天春天毕业,目前在银行上班。” 木户静香应该暗恋着寺冈浩次才对,西田真弓以充满信心的语气对刑警们说。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面对郑重询问的丽子,西田真弓只回答了一句“这是女人的直觉”。 第四章 宝生丽子跟风祭警部去找寺冈浩次见面,是隔天礼拜二的事情。地点在正对着国立市引以为傲的主要干道,大学大道的咖啡厅。丽子与风祭警部堂堂正正地坐在个性保守的人都会敬而远之的露天平台正中央,等待寺冈的到来。 银行员寺冈利用午休时间,跟两人约好了在这里碰面。虽然双方是第一次见面,但因为已经告知过我方是“坐在露天平台上的白西装男与黑色裤装美女”,对方认错人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分钟,一名青年才走向两名刑警的桌子。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两位是国立市警署的人吗?” 这么说完,寺冈浩次客气地点头致意。明明时值盛夏,他却一身深蓝色西装打扮,而且领带还系得扎扎实实,看起来十足像个稳健的银行员。身高算高,体格结实。精悍的脸庞晒得黝黑,头发剪得很短。他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时,唇缘可以看到白得不自然的牙齿。 就座后点好咖啡的他,重新在刑警面前报上姓名。 “我是寺冈浩次。听说两位想问关于过世的木户静香小姐的事情。听闻她的死讯,我也感到相当震惊。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情,不管什么我都愿意帮忙。请您尽管发问。” 看着应对进退完美无缺的寺冈,丽子突然毫无根据地心想“这男人该不会是真凶吧?”。自己的想法会变得如此扭曲,究竟是受到风祭警部的影响,还是被管家影山害的呢?无论如何,在丽子眼里看来,寺冈浩次这个男人是绝不能轻怱大意的角色。 丽子推了推装饰眼镜,对坐在眼前的寺冈投以疑惑的视线。像这样被刑警直盯着瞧,大多数人就算没做亏心事也会忍不住别开目光。可是寺冈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神经太大条,他反而正面回看丽子的眼睛。别开目光就输了,这么心想的丽子也赌气瞪回去,不过对方却怎么样也不肯移开视线。结果两人的互瞪游戏持续到点好的咖啡送来为止。 丽子对寺冈这个人的戒心越来越强了。 在紧张感的笼罩之中,风祭警部率先开口发问:“寺冈先生跟已故的木户静香同学好像很亲近的样子。” “这个嘛,我是不晓得能不能算得上亲近。不过我们是大学时代电影研究会的学长学妹关系。” “哎呀,是这样啊。可是我听说两位正在交往呢。” “还不到交往的程度——不过毕业之后,我们有好几次机会单独见面。比方说,我们曾在假日一起去看电影。” “喔。单身男女假日去看电影,大多数人不是都称之为约会吗?” 风祭警部发表个人见解。寺冈浩次勉强赞同他的想法。 “这个嘛,如果您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无法否定就是了。” 这么说来,昨天白天水野理沙是在立川车站前的咖啡厅遇见了木户静香。那间店附近有一间立川市和周边居民都很熟悉的复合式电影院。急忙离开咖啡厅后,木户静香会不会是赶着去跟寺冈浩次约好要碰面的地方呢? 警部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性吧,只见他拐弯抹角地提出问题: “最近一次你跟木户静香碰面是什么时候?” “我们最后一次单独碰面应该是在大约半个月前。同样是一起去看电影。” “昨天没碰面吧?”警部直截了当地问。 “没有。”寺冈斩钉截铁地否认。 “慎重起见,我想请教一下,昨晚你人在哪里做什么呢?” “这该不会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吧?刑警先生。不过因为我过着单身的独居生活,假日晚上大多是一个人在家。是啊,昨天也是这样。所以我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不在场证明的事证。只是,您会怀疑我还真是令人遗憾啊。” “不不,我们绝不是在怀疑你。” 这么说完,警部对眼前的男人投以强烈怀疑的视线。“话说回来,被害者身上的鞋子、皮带、眼镜、坠饰,还有发箍等等小配件全被拿走了。犯人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呢?关于这点,寺冈先生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这个嘛,虽然不太清楚,但小配件之中大概有什么具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吧。比方说特别值钱,或是特别罕见的物品。对了,说不定她身上戴着犯人赠与的礼物呢。如果把那项物品留在尸体身上就离开的话,警察或许会怀疑起赠与者也说不定。担心这点的犯人想把那样东西从尸体上拿走。可是,如果只把要拿的东西拿走,反而会更引人注意,所以犯人才把其他无关的小配件也全都带走。这种事情不是很有可能吗?” “原来如此,犯人送给被害人的礼物啊。嗯,果然大家想的都一样呢。我们也正在考虑这种可能性。” 警部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窃占了寺冈的见解。只要是有可能的想法,无论那是来自于部下还是嫌犯,警部都会贪婪地占为己有。这样的风祭警部虽然称不上优秀,但或许是最强的刑警也说不定。 不久,大致结束讯问之后,风祭警部转头面向邻座的丽子。 “宝生,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问题?” 丽子心想机不可失,对寺冈丢出了盘据心头的疑惑: “那个,冒昧请教一下,我脸上沾了什么吗?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不停看着我的脸,是有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吗?” 听到这话,寺冈顿时惊慌失措,连忙将视线从丽子脸上移开。 “不、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好漂亮啊……真是对不起。” 这样回答后,寺冈歉疚似地默默低下了头。 第五章 这天晚上,在矗立于国立市某处的宝生邸内大而无当的客厅里。 宝生丽子单手拿着玻璃酒杯,优雅地度过用完晚餐后的休憩时刻。丽子轻松地靠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跟白天的黑色服装截然不同的粉红色连身洋装。绑在后脑杓的头发如今也都垂放下来,十足千金小姐的气势。 这样的丽子啜饮了一口高脚杯内的红酒,不经意地环顾着客厅。这时,一件陌生的物体突然跃入丽子的视线一隅,那是几乎可以容纳一个小学生的巨大陶壶,表面描绘着不知是伊万里还是唐津的蓝色花纹。丽子从沙发上起身,一边走向那个陌生的陶壶,一边询问身旁的管家。 “欸,影山,这个奇怪的陶壶是怎么回事?是谁送的吗?” 听了丽子所说的话,“啊啊,大小姐……”西装打扮的影山露出好像很遗憾的表情左右摇了摇头。 “您果然忘了呢。” 影山别有深意的一番话,让丽子突然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难、难不成。” “就是那个‘难不成’。大小姐昨天在立川进行了异于寻常的采购。当时您在古董商店购买了黑檀木制的桌子吧。” “嗯,我记得确实是这样没错。” “准备付帐之前,大小姐指着突然看到的巨大陶壶说‘这个也要’,当下就决定买下了。感觉就像是顺手买下放在便利商店收银机旁的草莓大福一样随便——您不记得了吗?” “不、不会吧……”丽子抱住了头。“我完全不记得了……这真的是我买的吗?” 虽然丽子的兴趣是购物,但当购物欲异常高涨时,有时连她都不记得自己买过了什么东西。平常在演变成这种情况之前,随侍在侧的影山都会发出“异常购物警报”,借此遏止丽子的购物欲,不过昨天似乎连他的警报也没效的样子。 丽子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恐惧。 “真是不敢相信。再说,这种没品味的陶壶到底要装饰在哪里啊?” “那正是我想问的问题。说老实话,大小姐究竟是中意这个没品味的陶壶哪一点而买下了它呢……” “喂,影山,你说‘没品味的陶壶’是什么意思啊!” “是,这不是大小姐您自己说的吗?” “我可以说,但是你不能说!” 丽子怀着复杂的心情,重新打量起那个陶壶。 “嗯,仔细一看,这壶还挺漂亮的嘛。釉药的光泽等等都处理得不错。将来或许会值钱也说不定——影山,慎重地把它装饰起来,别打破了。放在我的寝室还是哪里都行。” “遵命。那我就摆到某个大小姐看不到的远处吧。” “也好,就这么做吧。”仿佛想要甩开讨厌的记忆般,丽子别开脸不看陶壶。“对了,昨天我们在立川车站前购物的时候好像被嘉德利亚大学的女学生看到了,害我一直担心会不会在警部面前暴露真实身分。不过最后还是没被发现就是了。” “嘉德利亚大学……”影山这么轻声低喃,银框眼镜底下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我没记错的话,那所大学的女学生好像遭人勒毙了是吗?印象中,我曾在午间的名嘴脱口秀节目上看过这则新闻。” “没错,就是那起事件。”这男人今天又看了名嘴脱口秀节目啊。尽管感到傻眼,丽子内心还是希望借助影山的力量。为了激起他的兴趣,丽子故意用严肃的语气说道:“那是起非常奇怪的事件。被害者佩戴在身上的各种物品全被犯人抢走了,所以无法判别犯人真正想要拿走什么。她究竟被抢走了什么呢……” 讲到一半,丽子装模作样地中断话语,望向管家。于是影山把手贴在自己胸前,表现出管家应有的谦恭态度向丽子提议。 “大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事件的详情吗?这样敝人影山也能为大小姐略尽棉薄之力。” “好吧。我就告诉你,仔细听了。” 丽子仿佛特别施舍管家似地,开始诉说事件详情。之后过了一段时间—— 站着听完丽子所说的话后,影山轻轻吐了口气,不疾不徐地开口: “如同风祭警部所推测的,犯人奇怪的行动确实是掩饰工作。犯人将被害者身上佩戴的小配件全部抢走,让人难以看出原本的目标物是什么。” “果然是这样。那么影山,你怎么想呢?犯人真正想抢走的究竟是什么?鞋子、皮带、眼镜、发箍、手表,还是……” “不,犯人想夺走的并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另有其他。” “另有其他是什么啊?你该不会要说——犯人夺走了被害者的‘性命’吧?不好意思,我不指望这种诙谐的答案。” “不,这种无聊的答案我也想不到。” 你说无聊的答案是什么意思啊!丽子不禁火大起来。无视这样的丽子,影山自顾自地接着说: “被害者被抢走的是更为具体的东西。从大小姐陈述的内容看来,那东西的真面目已经很清楚了——恕我失礼,大小姐。” 影山窥探着丽子的脸,冷不防地对她说: “居然为这种程度的谜题而苦恼,大小姐还真是派不上用场呢。” “……!”宛如空手道高手击破十枚瓦片般的冲击声响彻客厅——咖啦! 猛然回过神来,昨天刚买的巨大陶壶,已经在丽子眼前凄惨地碎裂了。是丽子听完影山狂妄的发言后气得挥拳打破的。即使如此,丽子还是怒火难消。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管家,尽可能地大声叫道: “派不上用场是什么意思!别看我这样子,我有时候也是会派上用场的!” “举例来说是什么时候呢?” “不要一本正经地问这种问题啦,笨蛋——!”丽子没东西可打,只好用脚踹飞破裂的陶壶碎片,借此表达心中的怒气,“那好,影山。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说来听听啊。犯人抢走的东西是什么?好了,快说。那已经清楚地摆在我眼前了对吧。” “好了好了,大小姐。别那么激动,请冷静想想。” “所以说,到底是要想什么啊?” “大小姐的描述中,最值得注意的还是案发当日的白天,水野理沙在咖啡厅里遇见木户静香这段插曲。” “你是说木户静香在咖啡厅时样子有点奇怪的事情吧。的确,这点是很让人在意,其中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影山静静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木户静香在咖啡厅内的怪异举止以离去时尤其显著。当时她抓空了眼前的空玻璃杯,还在什么都没有的通道上摔倒了。离开店里时脚步也颤颤巍巍不太稳定。这些事情告诉我们一个事实,您知道是什么吗?大小姐。” “木户静香看不清楚前面——是这样没错吧?” “哎呀。”影山意外似地眨着眼。“您发现了呢,大小姐。” “少瞧不起人了。这点小事我也知道。照常理来想的话,只有可能是这样了。不过问题是在那之后。的确,木户静香似乎近视度数很深的样子,可是在咖啡厅里的时候,她眼睛应该看得很清楚才对喔。因为她一如往常地戴着眼镜。说她眼睛看不清楚就太奇怪了。” “好了,这里正是要思考的地方。她确实戴着眼镜,不过那真的跟平常一样吗?” “啊,原来如此。” 丽子砰地敲了一下掌心。“木户静香戴着跟平常不同的眼镜——也就是度数不合的眼镜,所以她看不清楚前方。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啊啊,可是不对喔,影山。水野理沙曾经近距离看过戴着眼镜的木户静香。木户静香戴着的眼镜是她平时惯用的无框眼镜,从她的证词可以清楚得知这点。况且,故意戴着跟平常不同、度数不合的眼镜也没意义啊。” “您说得是,在咖啡厅里时,木户静香佩戴的无框眼镜是她平时惯用的东西。镜片度数应该也是合的才对。尽管如此,戴着眼镜的木户静香视力却异于平常——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丽子只能沉默地左右摇头。影山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从其他角度继续发表演说。 “话说回来,水野理沙供称的咖啡厅小插曲中,还提及了木户静香另一项特别的举动。” “特别的举动?那是什么?” “就是木户静香经常抬起眼来注视着水野理沙。而且她的双眼看起来有点湿润。这些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这个嘛。”丽子手抵着下巴思索起来。说到“往上看的湿润眼眸”,那是恋爱中的女孩为了瞬间掳获心仪男子的心而使用的高度技巧。在情窦初开的少女时代,丽子也曾对着固定在高处的镜子,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完美抬眼”的特训。不过女大学生抬起眼来看学妹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这点丽子也相当怀疑。“嗯——我不太清楚。影山怎么想呢?” “一般来说,所谓‘往上看的湿润眼眸’是女性对男性卖弄风骚的低俗技巧。我想大小姐这么高贵的人大概是与之无缘吧。” “是是、是啊。我的确不可能抬起眼来对男性卖弄风骚。” “就是说啊。如果知道大小姐做出了那么轻浮的举动,老爷一定会难过得唉声叹气吧。” 影山勾起嘴角露出笑容。“言归正传,身为同所大学的学姐,木户静香没有必要抬起眼来对学妹水野理沙卖弄风骚。更不用说木户静香还戴着眼镜了。” “嗯?眼镜怎么了?那跟抬起眼看人又没关系。” “不,那可大有关系了。虽然大小姐在工作中戴着眼镜,但那是装饰眼镜。所以您不明白自是情有可原。可是,木户静香的眼镜是用来矫正近视的眼镜。如果戴着它抬起眼来看对方的话,那会怎么样呢?她的视线会通过镜框之上的空间。这样就不能透过镜片看对方了。” 影山弯下腰,把手指贴在自己的银框眼镜镜框上。然后他把眼镜稍微往下拉,抬起眼来注视着丽子。的确,他的视线通过镜框之上,投射在丽子身上。 “如此一来,镜片就失去意义了。当然,视力也无法获得矫正。近视的双眼依然维持着近视的状态。现在我只能很模糊地看到大小姐。” “我想也是。嗯,我很明白了。” “尽管如此,木户静香却刻意用这种方式看学妹的脸。为什么木户静香要故意用看不清楚的方式看对方呢?而且在这同时,虽然戴着照理来说看得很清楚的眼镜,但她却仿佛看不见前方似地抓空玻璃杯,在通道上跌倒,最后还踩着颤颤巍巍的步伐离去。您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意思吗?” “不,我一点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木户静香的眼镜有什么异状吗?” “不,眼镜本身并无任何异状。那是她平常惯用的眼镜。” “那么为什么——” “这很简单。”这么说完,影山道出了出乎意料的论点:“问题是在咖啡厅里时,木户静香正戴着隐形眼镜。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清楚看见原本看不清楚的东西。另一方面,原本看得清楚的东西就变得难以看清了。” “呃,什么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说隐形眼镜?骗人的吧。因为木户静香可是戴着眼镜喔。而且从她尸体的双眼中也没发现什么隐形眼镜——啊,原来如此!”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丽子才总算觉得蒙蔽自己的东西掉出眼睛——不,应该说隐形眼镜掉出眼睛吧——总之,她看见了真相。看着惊讶得瞠目结舌的丽子,影山以沉稳的语气道出了同样的真相。 “您已经明白了呢,大小姐。犯人真正想从木户静香尸体身上抢走的东西,那既不是鞋子、皮带,也不是眼镜,而是她眼中的两片隐形眼镜。” “——也就是说。”丽子坐在沙发上这么说完,便跟眼前的管家确认。 “在咖啡厅里的时候,木户静香在两眼戴着隐形眼镜的状态下又戴上了眼镜,就这样跟水野理沙交谈。是这样没错吧?影山。” “您说得是。对于佩戴着眼镜与隐形眼镜两种镜片的她而言,周围的景象看起来应该很扭曲吧。所以她才会抓空眼前的玻璃杯,在通道上跌倒,踩着颤颤巍巍的脚步迅速离去。” “她之所以抬起眼来看水野理沙的脸,是因为那样看得比较清楚吧。对于戴着隐形眼镜的她来说,其实无须透过眼镜镜片,就能看清楚对方。” “是的。另外,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则是因为戴着两层镜片,导致眼睛负担加重的关系。这样想就说得通了。” 的确,如同影山所言,若是想成木户静香佩戴着隐形眼镜的话,她一些不自然的举动就都能解释得通了。错不了的。案发当天跟水野理沙在咖啡厅里巧过时,木户静香正佩戴着隐形眼镜。如果是这样的话,丽子也隐约猜出她在隐形眼镜外又戴着眼镜的理由了。 “木户静香不想让熟人看到自己戴着隐形眼镜——也就是形象有别于往常的自己吧。可是她运气不好,在咖啡厅里碰到了学妹水野理沙。于是她从包包里取出惯用的眼镜戴上,乔装成平常的自己。就算眼前的景象看起来多少有些扭曲,那也比被人发现自己戴着隐形眼镜要好得多了。她是这么判断的吧。” “您说得是。既然都知道这么多了,接下来就简单了。木户静香为什么要戴上平时不用的隐形眼镜来到立川车站前呢?而她又是为什么拼了命地想对学妹隐瞒这件事情呢?” “是因为男人吧。”丽子满怀确信地断言。“听电影研究会的人说,木户静香这位女性长得还算漂亮,但却给人一种有点朴素保守的印象。对这样的她来说,眼镜就像是象征性的道具。可是跟喜欢的男人见面时,这样的她也会摘掉惯用的眼镜,转而佩戴隐形眼镜吧。礼拜天在立川车站前的她正是准备要跟喜欢的男人碰面。是这样没错吧。” “是,虽然不像大小姐那么有把握,但我也持相同意见。说到年轻女性戴着平常不用的隐形眼镜偷偷见面的对象,第一个想到的都会是恋人吧。如此一来,若是平常总是戴着惯用眼镜的女性,却在佩戴着隐形眼镜时遭到杀害的话,警察会如何判断呢——” “女性是跟恋人见面后才遇害的,警察一定会这么研判。所以,下手行凶的嫌疑,第一个就会落在被害者恋人的头上。” “恐怕这名犯人也很担心这点吧。所以犯人从尸体身上抢走了隐形眼镜,使得被害者成为裸视状态。一旦调查开始,警方马上就会查出被害者是眼镜的爱用者。于是警方理所当然会这么想:犯人抢走了被害者的眼镜。结果反而远离了犯人抢走了隐形眼镜的真相。这点正是犯人的企图。” “原来如此。而且犯人选从被害者身上拿走了鞋子、皮带、包包等无关的物品。这种种行为,就是为了避免警方将注意力集中在被害者的眼睛。总之,这肯定是掩饰工作没错。” “是,正是如此。事实上,警方对于犯人抢走了被害者什么东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犯人的掩饰工作可说是相当成功。” “不过,与其搞得这么麻烦,犯人抢走隐形眼镜后再为尸体戴上眼镜不是更好吗?被害者一定在包包里放了眼镜。就是木户静香在咖啡厅里戴着的那副时髦的眼镜。” “您说得是。可是犯人并没有想到这个点子。恐怕这名犯人是个视力良好,从未用过眼镜跟隐形眼镜的人吧。所以,犯人并没有想到佩戴隐形眼镜者会在包包内随身携带眼镜以防万一这种司空见惯的可能性。因此,犯人才会没发现包包内的眼镜。”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犯人是木户静香的恋人,而且视力八成不差——” 丽子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切中这些条件的人物姓名。 “犯人是寺冈浩次。他偷偷跟木户静香交往,视力大概也不错。” “电影研究会的杉原俊树不用考虑吗?” “那个男生?不,他不是犯人。他跟戴着眼镜的木户静香应该在社团教室里碰过好几次面才对。这样的话,木户静香跟杉原俊树约会时特意戴上隐形眼镜就没意义了。而且她应该也会干脆地告诉水野理沙‘接下来要跟杉原同学约会’。毕竟两人是社团里公认的一对嘛。因此,杉原俊树不是犯人。犯人跟被害者的关系应该更不为人知才对,只有寺冈浩次才符合犯人的条件。影山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面对单方面征询同意的丽子,影山以慎重的态度开口。 “是,的确,我不否认寺冈浩次是涉嫌重大的嫌犯。不过老实说,在本次事件中,只有两件事情我可以有把握地推理出来。即犯人抢走了被害者的隐形眼镜,以及犯人是被害者的交往对象,只有这两件事情而已。犯人是寺冈浩次的可能性的确很高,可是也不能就此断言杉原俊树犯案的可能性为零。而且还没浮出台面的其他交往对象也未必就真的没有。” “欸,照你这么说的话,犯人永远都抓不到了嘛。我觉得杀害木户静香的真凶应该就是寺冈浩次没错!” “大小姐,如果只有‘觉得——应该’程度的证据,我觉得应该是无法逮捕犯人的喔。” “我、我知道啦。不准酸我!” 丽子在沙发上盘起双手,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有没有能够证明寺冈浩次是真凶的铁证呢?还是他的证词里有没有决定性的矛盾点呢?就在丽子这么想的时候,脑海里突然仿佛天启降临般灵光一闪。 丽子张开眼睛,对着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似地笑得一脸得意的管家说: “我想到一个好点子了。他是不是犯人,就让他自己说出来好了。” “原来如此。您是说将寺冈浩次强行押进国立市警署的侦讯室,用近乎拷问的粗暴手段进行讯问逼供的做法吧。可是大小姐,这种做法可是冤狱的肇因喔。而且还可能招来各界抨击……” “谁会做出那种蠢事啊!” 丽子大喝一声后,管家宛如放下心中一颗大石头般吁了口气。“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么大小姐,您打算怎么做呢?” “没什么,只是问他一些问题而已。一分钟内就可以结束了。” 这么说完,丽子视线扫过客厅的时钟。时钟的指针已经走过了晚上十一点。丽子从沙发上起身,伸着懒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然后她对身旁的管家说: “今天已经很晚了,接下来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吧。到时候影山也一起来。我要把事件解决掉,绝不让你再说我‘派不上用场’!” “那真是叫人期待啊。那么,推理就留待早餐后——” “嗯,这次的确是这样呢!”丽子点了点头,对影山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仿佛迫不及待明天的到来一般,丽子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客厅。 第六章 因此,隔天早上过了八点的时候,在宝生邸内用完早餐的丽子,乘着影山驾驶的轿车出现在国立市某处的住宅区。最重要的嫌犯,寺冈浩次居住的公寓就在弯进前方窄巷的地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丽子穿着黑色裤装配上黑色装饰眼镜,也就是所谓的宝生刑警装。她定睛凝视着那栋公寓的三楼走廊。 “如果是认真踏实的银行员,现在也差不多该出门上班了。” 面对这么低声呢喃的丽子,“那么大小姐,请您带上这个。”驾驶座上的影山这么说着递出了两样道具。丽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样东西,同时疑惑地歪起了头。 “坠饰跟助听器?”要我挑一个吗?“我就只拿走坠饰罗。” “不是的,大小姐。请您仔细看清楚。这条项链的坠饰是高性能收音麦克风,水滴状的坠饰头可以接收周围的声音。看起来像是助听器的东西则是高性能耳机,请戴在耳朵上使用。我的声音将会直接传到大小姐耳里。” “喔,使用这个的话,我就能和影山说悄悄话了吧。”丽子仔细端详水滴状的坠饰头,“虽然没有必要,但我姑且收下了!”然后这样对着麦克风大叫道。驾驶座上的影山赶忙捂着耳朵,足足弹起有十公分高。 “请、请您正常说话,大小姐。小声说就听得很清楚了……” “果真性能不错呢!”丽子佩服地这么说完,便开心地将坠饰挂在脖子上。 这时,三楼的走廊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一名男子出现在走廊上。 “是寺冈!”丽子语带紧张地叫道,随即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我走了。” 请小心,在影山的送行声中,丽子冲出了轿车。进入眼前的窄巷后,在那里是公寓的公共玄关。丽子快步跑到玄关前,一边将高性能耳机戴在左耳上,一边等待嫌犯登场。 不久,玄关的自动门打开,里头出现一位身穿西装,手提公事包的年轻男性。是寺冈浩次。看到眼前站着黑色裤装打扮的女性,他一瞬间露出吃惊的表情。然后他立刻换上掩饰用的谄媚笑容迎向丽子。 “啊、嗨,这不是昨天的刑警小姐吗?一大早的有什么事情吗?” “不,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喔,刑警小姐有问题要问我?是什么样的问题呢?” 为了缩短跟寺冈浩次之间的距离,丽子走向他开口。 “昨天跟你会谈的时候,你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这点我实在是在意得不得了。所以我才想就这件事情重新来请教你——” “啊啊,是这样啊。老实说,那是因为刑警小姐美得惊为天人,我一不小心就看得入迷了。不过昨天还有男性刑警在场,所以我不方便说出口。” “咦?是这样啊。讨厌,我哪有那么漂亮……呜呼呼。” 对着被称赞漂亮而欢欣雀跃的丽子,影山透过耳机提出警告。 ‘大小姐,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了。居然被对方言不由衷的恭维所惑,这可是自掘坟墓的行为喔。’ 我知道啦!轻声这么说完——嗯,言不由衷的恭维?丽子疑惑地歪起了头。 不过,现在不是在影山的遣辞用字中挑毛病的时候。丽子重新打起精神。 “的确,我或许是国立市警署最漂亮的刑警也说不定。可是,你盯着我瞧的理由真的只有这样吗?寺冈先生。” “您、您究竟想说什么呢?刑警小姐。” “我总觉得昨天你不是看我的脸,而是我的眼睛,尤其是这副黑框眼镜。于是我突然想到,我的眼镜该不会跟遇害的木户静香同学很像吧?所以你才会不由自主地被我的眼镜吸引了目光,不是吗?” “不是的。为什么我会被刑警小姐的眼镜吸引了目光呢?我会盯着女性的眼睛瞧就好像一种癖好。我喜欢眼睛漂亮的女性,就只是这样而已。我才没有注意眼镜呢。” “哎呀,你讨厌戴眼镜的女性吗?” “咦?不,也没有说特别喜欢或讨厌。况且刑警小姐的眼镜跟木户小姐一点都不像。她的眼镜不像刑警小姐戴的那么时髦,而是像教务主任会戴的那种土里土气的眼镜——” “!”这一瞬间,丽子在心中大声叫好。然后她用谁都听不见的微弱音量偷偷询问远处的伙伴。“——怎么样啊?影山。” ‘真是太令人佩服了,大小姐。现在这一瞬间,他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耳机里传来管家赞赏的声音。丽子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说像教务主任会戴的那种土里土气的眼镜,这是真的吗?你们半个月前碰面时,她也是戴着这副眼镜?” “那当然——”话回到一半,寺冈脸上浮现狼狈的神色。“不——不是吗?” “没错,不是喔。”丽子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你所谓土里土气的眼镜,是你今年春天大学毕业时木户同学戴的眼镜。不过跟你交往之后,木户同学开始变得注重打扮,所以最近常戴时髦的无框眼镜。寺冈先生,为什么你没发现她换了眼镜呢?你跟她不是毕业以后还会常常一起去看电影的交情吗?” “为、为什么……这个……” “那是因为木户同学跟你见面时没戴平常的眼镜。你喜欢眼睛漂亮的女性,所以一定偏好不戴眼镜的女孩子吧。因此,木户同学配合你的喜好,只在跟你见面时使用隐形眼镜。以至于你没发现她平常戴的眼镜最近换成时髦的款式了。我有说错吗?寺冈先生。” “……”寺冈惊愕得说不出话。 “寺冈先生,礼拜天晚上你杀害了木户静香对吧。动机我不清楚。有可能是分手谈不拢,或只是单纯的情侣吵架衍生成杀人之类的吧。你杀害了木户同学,将尸体弃置在国立市的建筑工地现场。而在那个时候,你从被害者双眼中拿走了隐形眼镜。因为你认为若是留下隐形眼镜,身为被害者交往对象的自己,就会遭到怀疑——如何?寺冈先生。这就是我的推理!” ‘大小姐,那是我的推理。’ 丽子爽快地忽视管家举发推理小偷的控诉。“少罗唆,不要计较这种小事啦!反正推理又没有什么著作权!” 丽子忍不住对着坠饰大叫。“啊啊,可恶!”这时,眼前的男人突然奋不顾身向她冲撞上来。被撞飞好几公尺的丽子,一屁股跌坐地上。趁着这个机会,寺冈浩次宛如脱兔般冲出了巷子。丽子重新站起来,对着坠饰大声说:“影山!寺冈往你那边逃了!” ‘是——您要我怎么做呢?’ “随便怎样都行,快想想办法啊!” 尽管觉得自己下了一道荒唐的命令,丽子还是往逃跑中的寺冈背后追了过去。不过两者的距离却没有缩短。如果让这不顾死活的杀人犯就这么逃了,究竟会有什么处罚在等着自己呢?那恐怕是宝生财阀的力量也无法随便搓丸子的重大失误吧。 在心情灰暗的丽子面前,寺冈的背影逐渐远去。可是,就在那背影准备冲出狭窄的巷口时!突然出现的豪华礼车以全长七公尺的车体彻底堵住了巷口。冷不防遭逢路障的寺冈,就这样以全力奔驰的速度——咚!令人不忍卒睹地猛烈撞上了豪华礼车侧面。 可怜的杀人犯寺冈浩次,以大字形晕倒在地上,结束了这出短暂的逃亡剧。 丽子耳边响起了影山沉稳的声音。‘您觉得如何呢?大小姐。’ 丽子对着坠饰出声称赞。“做得好,影山。真是太漂亮了。” ‘能派上用场是我的荣幸。’ 听着耳边影山的声音,丽子缓缓地踏步朝真凶走去。 第一章 国立市西三丁目的某座宅邸内,疑似发生了凶杀案。国立市警署接获第一时间通报,是在八月下旬的周六下午。 当时宝生丽子正在国立市警署的侦讯室内就伤害事件对两名小混混展开讯问。不过一听说有杀人事件发生,她就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丽子丢下眼前的事件,火速冲出了侦讯室。虽然对小混混很过意不去,但比起在自行车赛车场互殴这种低水准的事件,杀人事件的优先顺位必然要高得多了。 丽子立刻和其他调查员一起乘着巡逻车前往现场。 黑色裤装配上黑框装饰眼镜,一头长发绑在后脑杓的朴素打扮。虽然乍看之下丽子只是个普通的新人刑警,但她的真实身分却是名震天下的巨大复合企业——“宝生集团”总裁宝生清太郎的独生女。这样的丽子抵达现场一看,那里已经被警官和巡逻车挤得水泄不通了。 巡逻车的行列之中停放着一辆银色Jaguar。斜眼仔细确认过后,丽子便穿过宅邸大门。门柱上挂着写有“清川”两个字的名牌。 进入门内,可以看到虽然无法跟宝生邸相提并论、却也还算宽敞的庭院。庭院后方则矗立着同样无法跟宝生邸相提并论、却也还算气派的两层楼住宅。 就丽子个人的感觉看来,那是一栋极其普通的民宅。不过,丽子早已认知到自己是层次不同的千金小姐,自己的感觉则是偏离了世上一般标准的这件事实了。以一般人的标准来衡量的话,清川邸大概是座足以称之为豪宅的建筑物吧。丽子这么修正自己的判断。这种平衡感是丽子以公务员的身分开始工作后逐渐学会的。 这时,邪恶的气息从她背后悄悄逼近:“嗨,你现在才到吗?小姑娘。” 熟悉的声音,对吓得挺直背脊的丽子说出熟悉的台词。虽然不用回头也知道,但由于置身于不得不回头的立场,丽子只好莫可奈何地转过身去。 不出所料,站在眼前的是风祭警部。年纪轻轻才三十几岁就拥有警部头衔的他,正是国立市警署引以为傲的精英刑警。他的真实身分为以“低性能·高价格·高耗油率”而广为人知的“风祭汽车”创业家公子。在丽子的“讨厌的上司排行榜”中,这男人以压倒性的差距遥遥领先、名列第一。 这位风祭警部一如往常,身穿纯白色西装。端正的侧脸同样一如往常,露出美男子式的笑容。丽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来晚了,警部——不过,警部还是跟平常一样没变呢。” “你说没变?喂喂,没这回事喔,宝生。比方说,你看,我这套西装看起来跟平常一样吧。” “嗯,是看腻的——不,是看惯的白色西装。” “不过实际上可不是这样喔。其实啊,这套西装是我为了对抗今年的酷暑而重新订做的。素材是南美产的珍贵麻纤维,由英国王室御用师傅负责缝制。不仅质地轻薄,透气性良好,而且便于活动又不容易破。就算说是专为刑警量身订做的西装也不为过——不过价格也相对高了点就是了。” “啊——是这样啊。”我是说您那完全暴露炫富嗜好的自吹自擂完全没变! 丽子拼命忍住了想要大声叫出来的冲动,把话题转移到事件上。“话说回来,被害者呢?” “嗯,在这里,宝生。瞧,尸体在这种极其普通的民宅被人发现……” “才不是普通的民宅喔,警部!是豪宅啊,豪宅!” 说来真是不可思议,尽管经历了远比丽子还要更漫长的公务员生涯,风祭警部到现在却还是没认知到平凡人跟自己的差距。 宝生丽子跟着风祭警部进入了清川邸的玄关。眼前出现了一名仰躺倒在走廊上的男性。男性身穿棕色Polo衫配上灰色长裤,年纪大约五十几岁,是个花白发丝全都往后梳得整整齐齐的绅士。他的后脑杓可以看到绽裂的红色伤口,伤口流出的血液在走廊的铺木地板上描绘出陌生的红色地图。除了后脑杓的伤口外,不见其他明显的外伤。 面对仔细观察尸体的丽子等人,年轻的制服巡警神情紧张地加以说明。 “被害者名叫清川隆文,是这个家的家长。清川家是在国立市周边拥有好几栋公寓的资产家,换句话说,隆文先生是个公寓经营者。” “喔,居然经营公寓啊,这可真是优雅呢。不过我在中央线沿线上也有几栋公寓就是了。” 警部透露了自身的优雅情报。然后他的视线落向掉落尸体旁的一根棒子。“如果后脑杓的伤口是致命伤的话,凶器应该是这个没错吧。” 警部戴上手套,从地板上拾起了那根棒状物体。那是一把木刀。在全国知名运动用品店、或是观光胜地的土产店,都能轻易取得这项物品。 “前端沾有血迹呢。”丽子把脸凑近染红的前端部分,然后歪着头说:“这把木刀是清川家的吗?还是犯人带来的呢?” “这把木刀——”巡警再度从旁插嘴说道:“恐怕是隆文先生的东西。隆文先生熟悉剑道,每天都可以看到他在庭院前挥舞木刀的样子。” 这样说来的话,清川隆文是被自己的木刀击中自己的头,因而丧命的。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丽子完全拼凑不出事件的轮廓。 在这样的丽子身旁,“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事情越来越清楚了……”那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煞有其事地皱起眉头说。丽子瞬间不安起来。 ——这男人该不会,不,他绝对什么都不懂! 然而风祭警部不是那种因为部下投以冰冷视线就会有所动摇的男人。他将手中的木刀交给其中一名调查员,“把这个送交鉴识。”然后煞有其事地下达了指示。 “不过,现在很少会有蠢到在凶器上留下指纹的犯人吧——嗯?” 这时,警部的视线在面对走廊的一扇门上戛然而止。外观是很常见的夹板门,在面对走廊的几道门之中,只有那扇门稍微打开了一些。 “这问房间里有什么呢——?” 风祭警部一副不抱太大期待的样子随意拉动门把。不过他的表情忽然间充满了像是偶然摸彩抽中头奖般的喜色,然后他把握机会挺起胸膛,得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你看看,宝生,果然如我所料!” “……”不不,不是“如我所料”,而是“出乎意料”啊,警部! 不过姑且不论是偶然还是必然,警部发现了什么呢?这点丽子也很有兴趣。丽子从警部背后往门的方向窥探。 原来如此,里面呈现的光景带有非常重要的含意。 那显然是女性的房间。房间的主人并不是年轻女性,硬要形容的话,应该是中年以上年纪的女性。房里有大型衣橱、旧式梳妆台与凳子、木纹电脑桌。旁边是三层的抽屉。墙边书架上的女性杂志也很醒目。当然,只有这样是不会特别引人注意的—— “这间房间被人翻过了呢。” “嗯,有被人翻箱倒柜的痕迹。” 衣橱的门敞开,里头的洋装连同衣架散落在地上。三层抽屉的底下两层被拉出来。连梳妆台用来收放化妆品的小抽屉也被拉开一半。书架上的书有好几本杂乱地扔在地上。显然这房间曾被谁四处翻动过。 “这么说来,难不成这边的房间也……” 语毕,风祭警部离开被弄乱的房间,来到了隔壁房间门前。气势汹汹地打开门后,“果然如我所料。”警部口中又再度说出了这句话。 这边的房间是男性的书房。窗边摆放着厚重的桌子,巨大的柜子、书架,以及收放文件的档案盒等等很引人注目。不过这间书房的抽屉也被拉开,书架遭人翻动,收放在档案盒里的一些文件散落地上。 “唔,是窃贼干的好事吗?” 仿佛呼应警部的自言自语般,“——有!”制服巡警抬起头来大叫。 “嗯?怎么了?你有什么线索吗?” “是,警部。其实近一个月以来,这附近连续发生了三起窃盗案件。这三起窃案都是犯人趁家中无人之际,利用开锁技术打开玄关大门,入侵建筑物内行窃。犯人翻遍了房间每一个角落,抢走现金、贵金属、存折及卡片等等后逃逸。”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警部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闯空门的窃贼被住户目击犯罪,于是临时起意下手杀人。这种情节很有可能上演呢。你说是吧?宝生。” “是。这种情况确实相当有可能……” “不,还不行!现在就这么断定还太早了。妄下结论是侦办的大忌啊,宝生。” “……”是你自己在征询人家的同意吧! 丽子咬紧牙关,恨恨地瞪着任性的上司。 于是警部再度向巡警发问:“话说回来,除了隆文先生以外,清川家还住了谁呢?夫人应该有几位吧?” “当然只有一位。”巡警一本正经地回答。“夫人名叫芳江。夫妻俩育有已成年的两个女儿,长女智美与次女雅美。另外,不知道该不该说是食客,还有一位隆文先生的亲戚。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性,名叫新岛喜和子。听说她跟丈夫离婚后无家可归,隆文先生看不下去,于是对她伸出了援手——总之,包含隆文先生在内,这个家里总共住了五人。顺带一提,发现尸体的是次女雅美小姐。” 好,我知道了,警部深深点了点头,然后闭起单眼对丽子说: “那就先找那个叫雅美的女孩问话吧。” 第二章 丽子等人暂时离开室内,到庭院的树荫处躲太阳,并且跟第一发现者见面。 清川雅美就读私立嘉德利亚大学,是个年方二十的女大学生。粉红色t恤底下露出纤细的手臂。修长的双腿自格纹迷你裙中直直伸出。从两者都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看来,今年夏天她肯定去海边游泳超过两次以上——虽然这终究只是丽子的想像,但事实八成也相去不远吧。 “不好意思,在你正深受打击的时候冒昧打扰,不过方便告诉我们发现尸体的经过……” 这时,中央线的电车轰轰作响地驶过,掩盖了警部的语尾。清川家的建地旁有铁路经过,似乎经常为噪音所扰。 雅美轻轻吸了几下鼻子,缓缓地开口:“我有想要买的洋装,所以今天早上出门去了吉祥寺。是,就我自己一个人。买完东西吃过午餐,在街上闲晃一阵子之后,我就回到了国立市。我想,我应该是在下午雨点半左右到家。正准备打开玄关的门锁时,我突然觉得不对劲。因为玄关的门锁已经开了。” “唔,为什么你会觉得门锁开着很奇怪……” 电车再度通过,打断了警部所说的话。 “今天家人碰巧都有事,白天家里应该没人在才对。我预计是最早回家的,所以才会觉得有点意外。当然,我只是认为‘有人比预计还早回家’,就这样很正常地开门进了玄关。” “当时屋内的情况如何?你马上就发现异状……啧,又来了!” 听到电车第三次经过的声音,警部忍不住咂舌。雅美等待声音停止后才回答问题。 “是的,从玄关踏进屋内的瞬间我就察觉了异状。爸爸倒在走廊上。当然,我马上就发现那是爸爸。因为我家只有爸爸是男性,除了他以外不作他想。不过,一开始我以为爸爸是因为急病还是什么的昏了过去。可是冲过去一看,爸爸头上正在流血……我试着触摸爸爸的身体,这才发现爸爸已经变得浑身冰冷了……” 不知道是不是又回想起冲击的景象,雅美打起了哆嗦。 面对这样的她,这回换丽子开口询问:“你父亲今天预计去哪里,又预计几点回家呢?” “爸爸的兴趣是打高尔夫球,所以今天去了高尔夫球练习场。预计傍晚才会回家。” “是吗?那么他就是比预计时间提早很多到家罗。关于令尊中断行程、早早返家的理由,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呢?” 听完这个问题,“不,我什么都不知道……”雅美只是一味地摇着头。于是丽子换了个问题。 “话说回来,打110报警的是你吧?” “是的,沾血的木刀掉在倒地的爸爸身旁。看到那把木刀,我心想爸爸肯定是被谁杀害了,所以毫不犹豫地马上就打电话报警。” “那把木刀是这个家里平常就有的东西,没错吗?” “是的,那确实是爸爸的木刀。为了在庭院里练习挥剑,爸爸将那把木刀插在玄关的伞架里。另外,在小偷闯入时,也可以拿来当作防身工具。”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你有注意到面向走廊的其中一扇门稍微开着吗?那似乎是女性的房间。” “是,那是妈妈从事个人嗜好或看书时使用的房间。那间房间怎么了吗?” “其实那里有疑似小偷翻动过的迹象,隔壁的书房也一样。” 听完丽子所说的话,雅美的表情瞬间充满了惊慌的神色。 “那、那该不会是最近在这一带到处行窃的小偷干的吧?所以说,爸爸是被那个小偷杀死的吗?” “不,现在还不能肯定——是这样吧?风祭警部。” “啊啊,没错。”警部点了点头,然后脸色不悦地对丽子说悄悄话:“虽然这种事情是无关痛痒啦,可是为什么电车老是挑我发问的时候经过呢?你发问时就完全没有经过。难道是中央线故意跟我作对?” “不是的,那只是凑巧,警部。” 丽子安抚着不满的上司,然后对雅美问道:“话说回来,你跟外出的家人取得联络了吗?除了你以外,我听说清川家还有姐姐、母亲,以及食客——不,是同住的亲戚。” “是,刚才我已经用手机联络过了。再过不久,所有的人应该就会回来了……” 雅美露出担心的表情,将视线投向门的后方。这时,一辆计程车刚好在门前停了下来。后座车门打开后,里头冲出一位时下少见的和服打扮中年女性。雅美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对刑警们呼喊: “啊,回来了!那是我妈!” 身穿和服的女性是被害者的妻子,芳江。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包包。 此时,从反方向驶来的另一辆计程车,也在门前紧急停车。自后座现身的是穿着红色无袖背心及牛仔短裤的年轻女性。 “啊,姐姐也回来了!” 身穿红色无袖背心的女性是被害者长女,智美。 芳江与智美母女相继穿过门前拉起的黄色封锁线后,随即奔向雅美身边。两人一脸激动地逼问雅美。 “这是怎么一回事?雅美。你说那个人死了是真的吗?” “骗人的吧。爸爸居然死了,真叫人不敢相信!” 可是雅美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时,又有一位女性穿过黄色封锁线出现了。女性推着自行车,身穿米色短袖衬衫配上深蓝色牛仔裤。体态丰盈,肌肤白皙。握着把手的双手饱满肉感。年纪大约四十几岁。 “雅美,发生什么事了!隆文先生死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也大叫着一直线冲向雅美。她放掉的自行车啪嗒地倒在庭院里,车轮空洞地咖啦咖啦转动。 看来这位年约四十多岁肌肤白皙的女性,就是清川家的食客,新岛喜和子。也就是说,除了死去的隆文之外,这样清川家就全员到齐了。 仿佛迫不及待等候这一瞬间到来般,风祭警部迎向四位女性。然后警部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严肃地开口。 “嗯,清川隆文先生过世了。他是遭到某人杀害的。各位的心情我可以体会,不过还请各位协助我们警方进行调……啧!” 中央线电车又再度通过,完全无视咂舌的警部—— 第三章 丽子跟风祭警部请妻子芳江确认隆文的尸体,然后带她到那间被翻箱倒柜过的女性房间。一踏进房间,芳江脸上立刻流露动摇的神色。 “这里是夫人的房间吧?” 面对警部的问题,“——是。”芳江点了点头,随即走向留有翻弄痕迹的衣橱。 “是谁做出这种事情?该不会是最近这一带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小偷……” 不过警部并没有回答芳江的问题,只是径自提问: “怎么样?夫人。您有发现什么东西不见了吗?贵重物品之类的有被偷走吗?” “贵重物品?不,那是不可能的。”芳江都还没确认过抽屉及柜子的内容物就马上回答。“因为打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贵重物品。” “您的意思是清川家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有钱,实际上已经经济拮据了是吗?” “请不要说那么没礼貌的话,刑警先生!我是说这房间原本就没放贵重物品。这里完全没有任何现金,贵金属跟首饰之类真正重要的东西也都收在二楼房间的金库里——该不会连那里也被翻动过了吧?” “不,小偷翻动过的似乎只有这个房间跟隔壁书房而已。顺便请教一下,隆文先生是否在书房里放了贵重物品呢?” “这个嘛,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外子书房的情况,但应该没放什么小偷想要的东西才对。” “是这样啊。不过,小偷想要的,不一定都是现金及贵金属。潜入他人家中窃取个人情报及机密文件的不法之徒也并不罕见。” 警部走向置于电脑桌旁的三层抽屉。“比方说,这个最上层的抽屉怎么样呢?”这么说完,警部抓着抽屉把手往自己的方向拉。 然而抽屉只是发出咖嗒一声,并没有打开。警部惊讶似地歪着头。“这个抽屉上了锁呢。” “是的。不过那个抽屉没放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只有日记、笔记本、信件之类的,全都是私人物品。” “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啊?”芳江以蕴含敌意的眼神冷冰冰地注视着警部。“为什么?为了解决事件非得这么做不可吗?” “是、是的……为了解决事件,请您务必让我们看看。”警部战战兢兢地请求。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芳江勉强点头同意。 然后她从手中的包包里取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那个抽屉。里头整齐地摆放着芳江说明过的东西。芳江在丽子他们面前出示日记和笔记本等等物品,“——如何?刑警先生。这样您满意了吗?”同时板起面孔生气似地问。 即便风祭警部也不敢要求看别人的日记内容。他只简短地说一句“可以了”,便放芳江离开。 等芳江离开房间后,“呼。”风祭警部夸张地叹了口气。 “那位夫人虽然是个美女,但总觉得有点恐怖呢。她瞪着我的眼神好凶狠啊。” “的确,感觉上是个个性刚强的人呢。不晓得她跟隆文先生夫妻之间的感情怎么样。” “原来如此,看来有必要先确认一下了。不过看夫人那样子,我猜夫妻关系八成已经降到冰点了吧。” “警部,您太武断偏颇了……”丽子与风祭警部边谈论着这种事情,一边走出芳江房间。 不久,验尸作业开始,清川隆文的尸体经由法医之手仔细地进行调查。根据法医的看法,隆文的推测死亡时间为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的一个小时。死因为后脑杓遭强烈撞击,导致头盖骨凹陷及脑出血,据推测死者几乎是当场死亡。凶器也已经确认是掉落尸体旁的木刀了。 获得这些情报后,丽子与风祭警部把清川家的人集合在宅邸的客厅里。 空间内弥漫着悲叹与紧张感。警部走到客厅中央,在众人的注目之中开口。 “今天集合各位到这里来不为别的。我们有些问题想请教各位,过程可能会眈误各位一些时间,烦请见谅。” “有需要问什么吗?”芳江对警部发泄不满。“犯人是小偷吧?既然如此,请您不要继续在这里发愣了,赶快抓住那个小偷吧。” 芳江毫不畏惧地逼问警部。那模样在丽子眼里看来也是有点恐怖。 “好了好了,您别那么着急,夫人。”尽管招架不住,警部还是接着说:“的确,现场状况看来很像是窃贼强盗杀人的样貌,但是,也有可能是伪装成窃贼犯行的凶杀案。所以慎重起见,我们想请教各位——” 警部依序打量一行人的脸。“今天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的一个小时,各位在哪里做些什么呢?请告诉我们。” 警部提出这个问题的瞬间,些许动摇在齐聚客厅的众人之间蔓延开来。 长女智美从鸦雀无声的众人之中往前踏出一步。清川智美比雅美大四岁,今年二十四。听说是在知名保险公司国立市分公司上班的OL。亮丽的黑色长发充满魅力。露出无袖背心的手臂虽然不及妹妹雅美,但也晒得有点黑。这样的智美对着警部坚决抗议着说: “这该不会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吧?刑警先生。” “是的,这正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喔,智美小姐。”警部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一改之前的态度反问:“——那有什么问题吗?” “咦?”面对警部意想不到的反问,智美无法回答。“不、不,没什么。请您继续,刑警先生……” 很好,风祭警部仿佛这么说似地点了点头,然后先将身体转向芳江。 “那么夫人,您怎么样呢?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可有不在场证明?” 在警部的试探之下,芳江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放弃似地左右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我身陷新宿的人潮之中。目的是为了帮最近要结婚的朋友挑选贺礼。不过我是自己一个人逛了好几家店,所以肯定没有人能为我作证。” “喔,那真是太可惜了。”警部面无表情地说。“那么智美小姐如何呢?” 被问到的智美,用不带丝毫迷惘的语气流利地这么回答。 “我今天跟公司同事一起去了立川的电影院,所以跟我一起看电影的大塚先生可以为我作证。是,我一直跟大塚先生在一起,所以我不可能是犯人。”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那位大塚先生是你的交往对象吗?” “不,不是的,是朋友,不是交往对象,您不要擅自认定,我会很困扰的。” 智美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激烈地否认。不过,那不自然的态度比什么都要清楚地说明了事实。大塚八成就是智美的交往对象没错。如此一来,大塚的证词就无法证明智美的清白。因为恋人的证词缺乏客观性,无法做为有效的不在场证明。 紧接着,警部转身面对站在智美旁边的妹妹。“雅美小姐怎么样呢?” “咦?我吗?可是,是我发现爸爸死掉了喔。” “是的。不过第一发现者是真凶的情况也不罕见,慎重起见,我还是得请教你。” 雅美无力地垂下双肩,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像刚才也说过的,这段时间我人在吉祥寺街上买东西。我是自己一个人在街上到处闲晃,所以没有称得上证人的人。跟妈妈一样。” “我明白了——最后是新岛喜和子女士,让您久等了。轮到您了喔。” 警部望向伫立墙边,白皙丰盈的中年女性。 “您怎么样呢?您好像骑着自行车外出的样子,请问您是去了哪里呢?” “那个,对了,我到隔壁的国分寺稍微打发时间……” “喔,您所谓的打发时间是?” 听完警部的问题,喜和子不知为何结巴了起来。 仿佛代替这样的她发言一般,芳江恶意地从旁插嘴说:“去打柏青哥喔。” “不对,是玩吃角子老虎。”喜和子更正着说。 “……”两者都差不多吧,丽子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芳江与喜和子在可怕的气氛之中互相瞪着彼此。可是最后她们不约而同地撇开视线,别过脸去不看对方。 看来芳江跟喜和子的个性似乎合不来的样子。不过,芳江会厌恶喜和子这个食客的存在也是情有可原。而且现在丈夫隆文又过世了,芳江自然不用再对毫无关系的喜和子客气。两人的不和浮出台面,可说是必然的结果。 风祭警部轻咳一声,然后接着说:“总之,喜和子女士人在游乐场吧。” “是啊,可是我马上就玩输离开店里了。之后因为没钱,我就在街上闲晃。” “所以说,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您没有不在场证明罗?” “当、当然没有啊。不过,这点其他人也一样,没道理只怀疑我一个人吧。再说,我又没有动机。我跟丈夫离婚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是隆文先生让我住进这个家的。我怎么可能杀死隆文先生。要是这么做的话,我就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 新岛喜和子像这样为自己辩护完,接着转而开始攻击。矛头指向了芳江。喜和子笔直地指着芳江的脸说: “与其怀疑我,倒不如先怀疑那个女人怎么样啊?刑警先生。” “你说什么!”芳江立刻吊起眼角。“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背着隆文先生跟年轻男人偷偷搞外遇,这点小事我是知道的喔。不,不只是我,隆文先生应该也发现了。所以你们夫妻关系紧张,感情早就淡了。你和隆文先生离婚,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不是吗?不过这样你就亏大了。因为这座宅邸跟财产全都是隆文先生的东西,所以你才会在事情演变成这样之前杀了隆文先生。如此一来,身为妻子的你就能分到一半的遗产……” “给、给我住口,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哼,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 客厅内紧张感急遽攀升。仿佛在摔角场中央互瞪的摔角选手般,新岛喜和子和清川芳江逐渐缩短彼此的距离,视线激烈地撞击在一起。此时,不晓得是不是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萌生职业意识,明明大可以置之不理,风祭警部却硬是介入了两人的争执之中。 “好了好了,请住手吧,两位大婶。都一把年纪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警部,您那么做别说是调停了,反而更像是在导火线上点火啊……”丽子不禁抱住了头,“结果不出所料——” “少罗唆!” “你说谁是大婶啊!” 警部惨遭两人痛骂,接着还挨了两人份的巴掌,以非常惊人的速度飞到了墙边。 咚,风祭警部背部重重撞上了墙壁。仿佛把这声音当成了摔角比赛开始的钟声般—— 两名熟女终于开始扭打起来。 第四章 于是,在客厅的讯问演变成大混战。这场没有胜者也没有败者的无谓之争持续到最后,杀人事件的真相就这样被马马虎虎地搁置一旁了。 丽子跟风祭警部暂时离开宅邸前往庭院,开始讨论起这次事件给人的印象。 “虽然乍看之下像是窃贼所为,但事实恐怕不是这样。” 风祭警部以有把握的语气断言。“看过刚才的情况后,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才对。笼罩着这座清川邸的险恶气息,生疏不快的氛围。在这样的环境下,隆文先生遭到杀害了。这不是偶然。没错,隆文先生不是运气不好被小偷临时起意杀死的。他是被住在清川家的某个人杀害的。” “听您的口气,警部心中已经想到人选了吗?”丽子这么试探。 “是啊。”于是警部得意似地露出笑容。 “首先,最可疑的人物,不用说,就是芳江夫人。一如我的想像,她跟隆文之间夫妻关系险恶。就像新岛喜和子也一针见血指出的那样,杀害丈夫将为妻子芳江夫人带来庞大的利益。不过另一方面——” 警部像是顾忌旁人似地压低声音。“我觉得新岛喜和子也很可疑。的确,她没有动机。如果隆文先生死了的话,最倒霉的应该是她吧。可是,她的举动充满了诸多疑点。才刚主张自己是清白的,她突然又揭露清川夫妻的不和,跟芳江夫人开始大吵起来。怎么会有这么爱惹事生非的人啊。真是太可疑了。” “警部说得是,芳江夫人跟新岛喜和子都十分可疑呢。” 照这么说来,这两名熟女都不是真凶罗——丽子暗自心想。 因为从过去的经验法则之中,可以清楚看出“风祭警部锁定的嫌犯大多不是真凶”的趋势。换言之,抵达真相最短的捷径,就是跟风祭警部的推理背道而驰。这是丽子跟无能的上司搭档之后,创造出来的必胜法则,不过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在本人的面前说就是了。 于是为了不损及警部的自尊心,丽子委婉地指摘说: “智美跟雅美姐妹,也是隆文先生死后可以继承遗产的人。就算是亲生女儿,也不能将她们排除在嫌犯之外吧。” “那当然。好巧啊,我也正想着跟你一样的事情呢。” 巧个头啦,这个大骗子!丽子在心中吐舌扮鬼脸。就在这个时候—— “欸,你们是刑警吗?”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对丽子他们搭腔。 刑警们惊讶地回头一看,在他们视线前方的,是隔开清川邸与邻家的水泥围墙。声音的主人,从围墙的另一头,好奇地看着这边,看来对方似乎是住在隔壁的老人。老人身穿白色开襟衬衫,皮肤晒得黝黑。逐渐减少的珍贵毛发集中在一个地方,勉强缓和了头顶的冷清感。面对这位老人的提问,警部回答: “是,我们正是国立市警署的刑警。看起来只有可能是这样了吧?” “会吗?老夫倒觉得要说是刑警还挺牵强的……算了,不说这个,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老夫啊?” “想问的问题?您是说关于那神秘的发型吗?” “笨蛋!……”丽子猛力撞开失礼的上司,然后转头面向老人。 “老爷爷,关于清川家的杀人案,您知道些什么吗?” “嗯,老夫名叫野崎亮吉,住在这个家里。其实今天下午,老夫目击了令人在意的奇妙景象。当时老夫没有多想,但一听说清川家的先生被杀害,老夫觉得还是跟警察说一下好了——你们想听吗?” “请务必告诉我们,您到底目击了什么呢?” “嗯,那是今天白天的事情。当时老夫正走在自家二楼的走廊上。从二楼的走廊望出去,可以看见这道围墙后的清川家,芳江女士的房间几乎就在正对面——” 察觉到野崎亮吉的言下之意,丽子紧张起来。“难不成……” 当丽子正准备开口发问时,这回换风祭警部把她推开,将头探出围墙后方。 “喂、喂!老头,难不成你看到芳江夫人的房间里有谁在吗?” “喂,臭小子,你说谁是老头啊!” “对、对不起。”警部心想,要是得罪重要的目击证人就不好了,于是立刻压低姿态再度发问。“难不成您看到芳江夫人的房间里有谁在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请您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老前辈。” 所谓有体无礼,就是像这样吧,丽子傻眼地这么心想。不过老人姑且还是平息了怒气,“嗯,老夫的确看到了。”并且重重地点了点头。“可是说看到,也还是隔着一扇玻璃窗。房间里很暗,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不过那不是芳江女士。应该说根本不是女性。隔着玻璃窗看到的人影,像是身穿黑衣的男性。” “芳江夫人房间出现了可疑男性的身影!那是几点左右的事呢?老……呃,老前辈。” “这个嘛,正确时间老夫不清楚,不过大概是下午一点过后吧。” 下午一点过后。那跟隆文先生的推测死亡时间一致。获得重要证词而兴奋不已的警部,接着又向眼前的老人发问。 “您知道那个男人在芳江夫人房里做什么吗?比方说翻动芳江夫人的衣橱或抽屉之类的……” 这算是诱导讯问喔,警部!在轻声这么说的丽子面前,野崎亮吉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呢。那男人在桌子旁边弓起背部,一副像是在检视某种东西的样子。不过,老夫也不可能一直站在走廊上从窗户观察隔壁的情况。老夫马上就离开那里了。可是啊,老夫看到的人影,有可能是这些日子以来在附近到处行窃的臭小偷吧。” “除了那个人以外,您还有看到什么吗?” “这么说起来,那大概是老夫到一楼之后不久的事吧。当时老夫前往起居室打开窗户,就这样漫不经心地看起书来,可是,这时邻居家突然传来‘呀’一声短促的惨叫声。然后好像还听到了像是重物掉到地板上的声音。那时候老夫也没有特别留心,可是现在回想起来……” “是隆文先生!那是隆文先生被木刀殴打时的惨叫声,还有倒在地上的声音!” 获得新证词而难掩兴奋的警部摸着下巴故作沉思一会儿。“好,我知道了。”然后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在丽子等人面前发表了新的推理: “这起事件果然是那个小偷干的没错。小偷潜入没有人在的清川家,在芳江夫人的房间内翻箱倒柜。不过隆文先生却在此时返家,于是小偷跟隆文先生起了争执。拿出木刀的应该是隆文先生吧。可是小偷却抢下那把木刀,赏了隆文先生一击。隆文先生发出惨叫声倒在地上当场死亡。成了杀人犯的小偷连忙逃离现场。总之,这起事件就是这么单纯——好,这样事情就简单了。” 话才刚说完,风祭警部立刻对站在一旁的丽子做出指示: “宝生,把小偷找出来。动员人力收集可疑人物的情报。当然,重新调查过去这附近发生的窃盗事件也很重要——啊?芳江夫人跟新岛喜和子?那种事情随便怎么样都好啦。她们是犯人的可能性已经无止境的趋近于零了。犯人是小偷,是男人啊——就跟我一开始推测的一样!” 风祭警部似乎很干脆地舍弃了先前的见解,转而支持“窃贼犯人说”了。 “那么,跟警部的推理背道而驰的捷径又在哪儿呢?”丽子不自觉地这么心想。 第五章 “——原来如此。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很清楚了。” 清川家发生杀人事件的那天晚上。放在宝生家客厅里的瑞士时钟,显示时间已过了午夜。把鸡肝沙拉、蘑菇浓汤、法式奶油烤牛舌鱼等等平凡的菜肴塞进胃袋后,丽子单手拿着红酒酒杯,坐在沙发上享受放松的时刻。 在这期间,丽子一如既往,毫不隐瞒地对随侍身旁的管家影山,道出了今天事件的详情,甚至连调查上的机密事项也都滔滔不绝地说完了。仿佛完全没有保密义务这回事一般。 听完事件详情后,管家往丽子的高脚杯内倒进新的红酒。 “总之,大小姐无法赞同风祭警部的推理对吧?” “不要说赞同了,那个人的想法三不五时就变来变去。只要跟那个人交谈,就会越来越搞不懂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原来如此,您说的确实有道理。”西装打扮的影山眯起银框眼镜底下的眼眸。“那么大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呢?真凶究竟是小偷?还是清川家的人呢?” “就是因为不知道,我才会询问你的意见啊。” 丽子说话的口气好像彻底放弃思考了。影山无奈地耸耸肩,“这倒也是——”然后静静地点了点头,“这么问的我真是太愚蠢了。”随即若无其事地做出失礼的发言。不过影山就是这种男人。 这样的影山,面对坐在沙发上的丽子,以具有安定感的低沉嗓音说: “在陈述我的想法之前,我想先请教一个问题。” “可以啊,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的是关于凶器的木刀。木刀送交鉴识后应该进行了指纹采样才对,结果怎么样呢?” “啊啊,你说这个啊。很遗憾,木刀上没有验出可疑的指纹。当然,隆文先生的指纹倒是验出不少。” “您说不少——意思是木刀从头到尾都布满了隆文先生的指纹吗?” “是啊。不过隆文先生每天都拿着那把木刀练习挥剑,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相反地,除了隆文先生的指纹外,没有发现半枚清晰的指纹。”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影山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所以呢?” 然后这么反问丽子。丽子倏地停下手中即将碰到嘴唇的玻璃酒杯,以锐利的目光斜眼看着站在身旁的管家。“所以呢——所以什么?” 被问到的影山,一个字一个字地分段询问丽子。 “所以,大小姐,究竟,在烦恼,什么呢?” “烦、烦恼什么,不就是谁杀了隆文先生……” “啊啊,大小姐。” 影山打从心里感到失望似地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他稍微弯下腰来把脸凑近丽子耳边,以毕恭毕敬的语气这么说: “恕我冒昧,大小姐真是白吃晚餐了。” 一瞬间的沉默,降临在只有两人的客厅里。根据过去的经验,丽子很快就明白了。的确,影山刚才正对自己口出狂言。不过老实说,这回丽子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听不懂是什么意思,所以要生气也无从生气起。 “白吃晚餐?”丽子傻愣愣地反问。“抱歉,那是什么意思?” “哎呀,您不明白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影山轻轻耸了耸肩,然后对丽子翻译自己的话,“简单来说,我的意思是,大小姐的饭都白吃了——” 还没把管家的话听完,丽子就滑下沙发,险些把高脚杯内的红酒洒在地上。不过千钧一发逃过一劫后,为了避免心中的动摇被看穿,丽子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子,先将手中的高脚杯,慎重地摆到桌上。 “——嘶。”然后丽子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接着忽然伸出食指,指向狂妄管家的脸,暴跳如雷地宣泄自己的情感。 “别、别、别开玩笑了!我、我、我吃下的晚餐全都化为我的血肉,为世界、为人类、为国立市市民所用!连一丁点都没有浪费过!” 被指责的影山很没管家模样地冷笑着说:“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什么叫做‘若真是这样就好了’——!你笑个屁啊——!” 丽子在怒气的驱使下踹开了桌脚。桌上的高脚杯翻倒,使得红酒洒落地上。啊哇哇,我在干什么啊?丽子陷入轻微的恐慌状态。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影山还是不慌不忙地拿起抹布擦拭一下泼到地上的红酒。丽子见状稍微恢复了冷静。面对这样的丽子,影山霍然起身,缓缓地开口。 “大小姐不觉得不可思议吗?关于那个放在电脑桌旁的三层抽屉,最上层的抽屉并没有被打开这点。” “这我当然好奇啊。不过那是因为那个抽屉锁起来了嘛。” “所以您的意思是,小偷先生打不开那个抽屉的锁,所以就这样放着没去碰它吗?可是大小姐,我没记错的话,出没在清川邸附近的小偷先生应该是个开锁高手吧?” “是、是啊,你说得没错——不过,你这样对小偷使用敬语是不对的!” “对不起,老习惯忍不住就跑出来了……”影山轻轻低下头,然后回归正题。“这个小偷能够以高明的技术打开清川家玄关的门锁,却开不了抽屉上像是玩具的小锁吗?” “嗯——这种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可是,反正那个抽屉里又没有小偷喜欢的贵重物品,所以根本没必要打开——之类的。” “大小姐,有没有贵重物品要打开抽屉看才知道。上了锁的抽屉反而可能存放着珍宝——如果是小偷的话,一般都会这么想吧。” “这倒也是。那么,为什么那个小偷没有打开抽屉呢?” “答案很简单。那个小偷不会开抽屉的锁。也就是说,那个小偷不具备开锁的技术与工具。” “所以说,潜入清川家的小偷、跟在附近行窃的小偷是不同的人罗?” “应该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小偷,也不是什么开锁高手。” “可是,这样就奇怪了。如果不会开锁的话,那家伙是怎么潜入清川家的?” “当然是因为持有钥匙。清川家玄关大门的钥匙。” “呃!你该不会是说——那家伙的真实身分,其实是清川家的人吗?” 在丽子的视线前方,影山静静地点了点头。然后丽子察觉了重大的事实。 “等一下。如果事情像你说的一样,那么符合的人物就只有一人了。因为根据邻居老爷爷的目击证词,小偷是男性啊。” “是的,就是大小姐想像的那个人喔。” “骗人!”丽子尖起嗓子大叫。“小偷其实是清川隆文吗?” 第六章 正是如此,面对满怀自信点头这么说的影山,丽子马上反驳。 “真不敢相信。为什么隆文先生要在自己家里,鬼鬼祟祟地做出窃贼般的行径啊?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嘛。” “不,这可大有必要了,大小姐。根据您的描述,隆文先生跟芳江夫人感情已经淡了,两人处于快要离婚的状态。既然如此,就算隆文先生会想要私下取得离婚谈判时有利于自身立场的情报,比方说芳江夫人外遇的证据等等,而且真的付诸行动去找,那也不足为奇。” “原来如此。所以隆文先生才会提早结束高尔夫球的练习,比计划还早回到家里吧。” “是的。在其他家人回来之前,隆文先生可以在芳江夫人的房间内任意搜索。而住在隔壁的老人凑巧目击了这样做的隆文先生。如此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 “那么用木刀痛殴隆文先生的人是谁呢……啊,我知道了!是芳江夫人吧。” 仿佛亲眼目击到那个场面般,丽子得意洋洋地说:“其实芳江夫人也提早结束购物,比计划还早回到自己家里。这时,她刚好撞见了正在自己房内东翻西找的丈夫。芳江夫人勃然大怒,于是拿起放在玄关的木刀痛打丈夫的头。结果隆文先生不幸被打中要害而死——怎么样啊?影山。” “不愧是大小姐。您的推理听来十分合理,感觉很像是正确答案。” 影山以很像是赞美的方式嘲讽丽子。听了管家一席话,丽子火大起来。 “什么啦,影山。你的意思是,犯人不是芳江夫人吗?要不然是谁?新岛喜和子?她没有动机喔。还是智美和雅美姐妹?的确,她们有谋夺遗产这个充分的动机,可是那两人会做到这个份上吗?” “不,隆文先生并不是因为那种可怕的动机而遭到杀害。不如说他的死是一起不幸的意外,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幸的意外?隆文先生是被人杀害的喔。才不可能是什么意外呢。” “请您仔细想想,大小姐。犯人使用木刀做为凶器。根据风祭警部的推理,这把木刀是隆文先生为了击退小偷而自己拿出来的。小偷抢下那把木刀,反过来杀害了隆文先生,警部是这么推理的。可是,实际上做出窃贼般行径的人却是隆文先生。这样的话,这名凶手拿着木刀的目的会是什么呢?最高的可能性,就是要用木刀击退小偷吧——您不这么认为吗?大小姐。” 听了影山意外的见解,丽子忍不住“啊”地叫出声。 “那、那是怎样?做出小偷般行径的隆文先生被误认成真正的小偷,因而遭到木刀击毙吗?你说不幸的意外是这个意思吧。” “这我无法断言。只不过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当然,芳江夫人一怒之下拿起木刀猛挥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否定。” “真是的!到底是怎样啦。”管家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丽子烦躁起来。 不过,影山却从容不迫地用指尖推了推银框眼镜,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说: “哎呀,不管怎样都是一样的喔,大小姐。” “你说一样是什么意思?” “问题在于指纹。”影山在丽子面前摊开右掌,展示自己的指纹。“如果事情就像大小姐所说的,芳江夫人一怒之下拿起木刀的话,木刀上必然会沾满了夫人的指纹。相反地,清川家的哪个人误以为隆文先生是小偷而抓起木刀也是一样。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人的指纹也会留在木刀上。可是,实际上木刀上却只留下了隆文先生的指纹。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是因为犯人事后把指纹擦干净了……不,不对。” “是的。如果犯人事后用手帕拭去指纹的话,别说犯人的指纹了,就连隆文先生的指纹也完全不会留下,至少在擦拭范围内,什么指纹都不会留下。可是听大小姐的描违,木刀上却布满了隆文先生的指纹。换言之,这名犯人并没有擦拭木刀。即使如此,木刀上依然没留下犯人的指纹。从这件事情可以导出一个结论——您已经明白了吧?大小姐。” “呃——所以犯人戴了手套吗?” 尽管自己这么回答,丽子还是半信半疑。“的确,戴上手套就不会留下自己的指纹,隆文先生的指纹也能完好地保留大半。可是,这样不是有点奇怪吗?因为,为了击退小偷而拿起木刀的人,不会特地戴上手套吧。当然,就算犯人是勃然大怒的芳江夫人也一样。临时才不会想到要戴手套什么的呢。” 想到这里,丽子抱住了头。如果情况是像风祭警部所推理的窃贼临时起意杀人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毕竟小偷一开始就会戴着手套,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如果像影山所推理的,小偷就是隆文先生的话,用木刀痛殴他的人就不可能戴手套了。可是留在木刀上的指纹却直指犯人在犯案时戴了手套。这样不是很矛盾吗? “您在烦恼什么呢?大小姐。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这名犯人没有必要特地戴上手套痛殴隆文先生。既然如此,我们只能这么想了。也就是说,这名犯人拿起木刀时,手上碰巧戴着手套——” “啊,你说‘碰巧’戴着手套?”丽子忍不住歪着头。不是“特地”,而是“碰巧”。其中的差距意外地大。 “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冬天也就算了,在这种盛夏的大热天里,有谁会碰巧戴着手套啊?谁也不会戴的。毕竟天气本来就够热了。” “哎呀,真的是这样子吗?不不,我就曾看过好几次在大热天里还故意戴手套的女性呢……” 听了影山意味深长的一席话,丽子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虽然都统称为手套,但是种类与用途却是五花八门。有作业用的棉手套,也有防寒用的手套。如果是重视外观的装饰性手套,丽子拥有的数量都多到可以开店了。甚至还有只在日照强烈的夏天才能大显身手的手套,如今也已经是这个季节的必需品了。丽子下意识弹了一下指头。 “——我懂了,是UV手套!犯人用戴了UV手套的手握着木刀。” UV手套。在众人高呼地球暖化、天气酷热已成常态的最近,使用它的人正急遽增加。其中多数是视日晒为最大敌人、希望能够延缓肌肤老化、年纪到了一定程度的女性(丽子还没有使用过)。 “不愧是大小姐,真是慧眼独具。”说完肉麻的恭维话后,影山催促着丽子继续推理。“既然都知道这么多了,您应该已经察觉到犯人是谁了吧?” “咦,察觉?”丽子思考了一瞬间,然后干脆地摇了摇头。“不,我完全不懂!” “啊啊,大小姐,您果然白吃了晚餐……” “不用一直说个不停啦!”丽子打断影山的狂妄发言叫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想必你已经看穿了犯人的真面目吧。那你就说来听听啊。” “遵命。”影山恭敬地行了一礼后,便开始陈迤自己的推理。“首先芳江夫人不可能是犯人。鲜少有人会穿着和服还戴上UV手套。况且,就算不使用那种手套,只要穿上和服,便能用袖子遮掩整条手臂。” “的确如此。那么其他嫌犯怎么样?” “长女智美并不是犯人。基本上没有哪个女性会戴着UV手套去跟恋人约会看电影。而且她穿着无袖背心。身穿连肩膀都完全裸露在外的衣服,却只在手上戴着UV手套防晒,这光看就觉得可笑。” “那么次女雅美呢?” “雅美手脚都晒得黝黑。不在意紫外线的她,却只在今天使用了UV手套,这种情况有点难以想像。而且,女大学生不太爱用UV手套这种东西。所以雅美应该不是犯人。” “如此一来,剩下的就只有清川家的惹事生非之徒了。” “是的,就是新岛喜和子。她拥有如年糕般白皙的肌肤。为了保持肌肤白皙,她恐怕是煞费苦心吧。就年龄上来说,她也是爱用UV手套的那一辈。而且,她骑着自行车外出。据我观察,最积极使用UV手套的通常是骑乘自行车的女性——根据上述理由,我认为杀害清川隆文的真凶应为新岛喜和子。” 不过这终究只是我的推测罢了——这么叮咛一句之后,影山又接着解释: “新岛喜和子在立川的吃角子老虎店玩输后,便踩着自行车早早回到了清川家。她戴着UV手套,打开玄关大门进入屋内。这时,隆文先生正在芳江夫人房里翻箱倒柜。从打开的房门偷窥隆文先生鬼鬼祟祟的背影时,她突然想到了传言最近在这附近到处行窃的小偷。” “新岛喜和子把搜索夫人房间的隆文先生误认成那个小偷了吧。” “是的,于是她拿起放在玄关的木刀摆出架势。与其说她是想用来攻击,倒不如说是用来防身。此时,什么都不知道的隆文先生离开了房间。想必她一定很惊慌吧。就在过于紧张恐惧的情况下,她也没仔细确认对方的脸,不顾一切就挥下了木刀。” “木刀刀锋不幸命中了隆文先生的后脑杓,夺走了他的性命。” “是的。新岛喜和子应该是在那之后才发现该名男性的真实身分。她感到错愕不已,然后想办法想要掩盖事实。那么,该怎么做才能掩饰过去呢?伪装成那个小偷干的才是最迅速确实的做法,她恐怕只有想到这个方法吧。” “不过从情况来看,她会想到要这么做,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新岛喜和子重新弄乱芳江夫人的房间,然后同样弄乱了隆文先生的书房,以便伪装成小偷行窃的样子。结束作业后,她再度骑着自行车暂时离开宅邸。” “在那之后过了不久,新岛喜和子从雅美那儿接获‘隆文死了’的消息,这才再度踩着自行车回到清川家。这时她已经把手套摘下了。接着,调查就此展开,谁也没留意到她的手套……” “在杀人现场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会没人注意到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毕竟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的确,那是很微不足道的小事没错。但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决定性地重要。丽子再度对影山的推理力感到赞叹。就连远处发生的事件中看不到的部分,都能清晰看穿的能力。自己到底被这男人优秀的能力拯救了几次呢?(——这已经是第十八次了!) 丽子寄望着影山的力量,最后提出了剩下的一个小疑问。 “新岛喜和子最初回到清川家时,隆文先生正在芳江夫人房内翻箱倒柜。正因为如此,新岛喜和子才会将他误认成小偷。也就是说,隆文先生完全没发现喜和子回家了。这又是为什么呢?明明芳江夫人的房间,就位在一进玄关的地方……” 面对这个问题,“哎呀,大小姐,您不明白吗?”影山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歪着头,然后自信满满地接着说:“隆文先生之所以没发现新岛喜和子回家了,应该是因为中央线电车的关系。她打开玄关大门的时候,中央线的电车刚好经过,发出嘈杂的声响掩盖了开门声。” “啊啊,对喔。一定是这样没错。不愧是我的管家影山。”丽子不由得萌生心服口服的感觉—— 第七章 隔天,清川家的接待室内,出现了刑警们及新岛喜和子的身影。 丽子装作好像全都是自己想出来的样子,滔滔不绝地道出影山昨天的推理。一脸老实地听丽子说话的新岛喜和子浑身颤抖,最后默默地低下了头。她的态度比什么都更能证明影山的推理是事实。此时,在旁边听着的风祭警部最后提出了一个问题: “隆文先生为什么没发现喜和子回家了呢——?” “所以说,那是因为中央线电车刚好经过——” 啊啊,真麻烦。丽子无视昨天自己的无知,在心中这么碎碎念。另一方面,听完丽子的回答后,警部不住地点头,露出喜悦的表情说:“不愧是我的部下宝生。” “……”不,就算听您这么说,我也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喔。 丽子轻轻叹了口气,“谢谢您,警部。”对上司表示形式上的感谢。于是风祭警部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哎呀,这都是你的功劳喔,宝生。”对丽子投以拿手的笑容。丽子只能一如往常地面露苦笑。 就这样,清川家杀人事件,姑且以逮捕新岛喜和子告一段落了。不过,宝生丽子并不知道。事件解决之后,还有真正的大事件在等着自己—— 第八章 那是盛夏的艳阳已然西斜,国立市的街道上开始亮起晚灯的事情。 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正准备返家的丽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跟风祭警部一起走出国立市警署正面的玄关。虽然丽子想赶快告别烦人的上司,打电话叫车子来接自己,可是风祭警部却异常多话。 “新岛喜和子似乎死心了。听说她已经乖乖认罪并开始招供,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事件全貌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了吧。原本还以为是起棘手的事件,没想到却出乎意料地迅速解决了。不,这样是当然很好啦——” 然后警部自言自语似地说: “这样我也能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国立市警署了——” “喔,警部,您要去哪里出差吗?啊,该不会是国外吧?好好喔。” 面对轻松回应的丽子,风祭警部一反常态带着严肃的表情说: “不是这样的,宝生。你听好了。其实上头突然下达了人事令,所以我要调职了。跟国立市警署也要说再见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当你的上司。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咦?”一瞬间,复杂的情感支配了丽子的内心。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啊啊!不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宝生!” “……”自己有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吗?应该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才对啊。 在困惑的丽子面前,风祭警部依然继续演他的独角戏。 “我也不好受啊。其实我也不想离开国立市警署,这里有照顾过我的上司与前辈,还有我信任的伙伴。更重要的是有我可爱的部下……” “警部……”丽子第一次被这个讨厌的上司所说的话深深打动。 “不过没办法啊,宝生。这是上头的命令。而且啊,警视厅高层有个年纪轻轻就获得警视正头衔的人。听说,这人是未来就算成为警视总监也不是梦想的超级精英,他非常欣赏我的活跃表现呢。” “——啊?”这该不会是在自吹自擂吧?呃,在这个节骨眼上吗? “毕竟,国立市内每个月发生的离奇事件全都被我悉数解决了嘛。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很自然地引起注目了。所以那位精英警视正,硬是拜托我务必要到本厅一展长才。这个嘛,既然上头的人都低头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再扭扭捏捏的了。而且你看,这个国立市实在是太小了,不足以让我这么大器的人大显身手啊,哈哈哈!” “……”警部,就在刚才这一瞬间,您与国立市全体市民为敌了喔。 丽子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为短短一瞬间被他所说的话“深深打动”的自己感到羞耻。然后丽子偷偷在心中对着警视厅高层那位留意到他活跃表现的某人大叫。 ——居然会对这种男人寄予期望,你们眼睛是瞎了吗! 不过也罢。就算风祭警部想要把警视厅搞得一片混乱,那也不关我的事了。丽子做出结论,选择直到最后一刻都要扮演理想部下的角色。 “恭喜您荣升,警部。祝您今后顺心如意。” “谢谢你,我很开心喔。”这么说完,警部笔直地注视着丽子的眼睛。“不过啊,其实我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个遗憾未了。你愿意实现我最后的心愿吗?” “是,什么事情呢?只要我办得到的话……” 当然办得到!只有你才办得到!这么说完,警部便对丽子说出隐藏在心中的愿望。 “宝生,今晚跟我到看得见夜景的顶级餐厅共进最棒的晚餐——” “!”最后的心愿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我拒绝!” 还没把警部的话听完,丽子就不容分说地干脆回绝。 仿佛被这句话的威力击中一般,警部手按着胸膛呆立原地不动。 “不、不行吗?无论如何还是不行啊……” 当然不行啊。因为若是和这个人共进晚餐的话,感觉不是只有吃个饭就算了。 不过话虽如此,对方毕竟也是照顾过自己的上司。老是拒绝他也很过意不去。 “那个,警部,虽然不能跟您去顶级餐厅——” 丽子带着可爱部下的表情对低着头的上司露出微笑。“不过我倒是可以陪您去吃串烧喔。怎么样?警部。而且事件也解决了,身为警察,这种时候不都是要去吃串烧吗!” “喔喔,宝生。”警部抬头竖起大拇指,总算露出笑容了。“你说得确实有道理。现在不该吃什么义大利料理或法式料理,配着串烧小酌一杯,才是正确的抉择!毕竟我们是警察嘛。好,我知道有家串烧很好吃的店。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话一说完,风祭警部立刻用力推着丽子的背。 “好,今晚要大喝特喝,喝到吐为止。你也要喝喔,知道吗?宝生!” “是是是,我会喝的,警部。毕竟我是警部的部下嘛!”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国立市内,街道开始呈现夜晚的繁华景象—— 丽子与风祭警部并肩迈开脚步,准备前去共进最初也是最后一次的串烧晚餐。 之后过了几个小时,时针已经指向隔天了。在深夜的国立市一隅。 丽子把一如之前宣言喝到吐的风祭警部塞进计程车里,“要把他送到家门口喔。”对司机抛了个媚眼。不过司机还是明显的露出嫌麻烦似的表情。于是丽子稍微拿出多一点的现金,“我想您看也知道,这个人是某个组织的老大,所以最好还是别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喔。”然后突然郑重嘱咐着说。 司机一脸惊恐地收下了钱,在驾驶座上把帽子重新戴正。这样的话,喝得酩酊大醉的警部应该就没有被人丢在路边的危险了。 待计程车发动,目送着车子尾灯离去后,丽子便摘下黑框眼镜,松开绑起来的头发。夏天舒适的晚风吹来,抚过她的头发。 “呼,这样事情就解决了——接下来,我也该回去了。” 丽子掏出手机。不过抢在她拨号之前,一辆豪华礼车突然自道路彼端出现,滑行似地停在她面前。她的管家安静地下了驾驶座,“我来接您了,大小姐。”以俐落的动作打开后座车门。 “不愧是影山,工作上毫无缺失可言。你一直在等我吗?” “是的。从大小姐离开国立市警署的时候开始,我就随时保持待命状态了。” 简直就是跟踪狂嘛。不过影山平时就神出鬼没,事到如今丽子也不会感到惊讶了。 丽子默默地坐进后座里,然后命令影山开车。影山熟稔地操纵着方向盘,启动全长七公尺的豪华礼车。 “风祭警部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呢。” “听说是荣升了。能够去本厅,想必一定很高兴吧。” “是这样啊。”影山在驾驶座上点了点头,“不过那个人开心的理由应该不是荣升,而是感动于大小姐的温柔吧……” “笨、笨蛋!谁对他温柔了啊。我只是克尽部下的职责而已。”丽子透过后照镜瞪着驾驶座上的管家。映照在镜子里的管家嘴角浮现笑容。 “不过,对这个城市而言,好男儿风祭警部的异动,将会是莫大的损失。就算称之为一个时代的终结也不为过。” “太超过了、太超过了!那个人重要性才没有那么高呢!” 听了影山所说的话,丽子大大地摇了摇头。不过,他这番话或许出乎意料地正确也说不定。 丽子回想着之前经历过的许多日子。首先出现的是丽子担任刑警的日常生活……每天都穿着裤装赶赴现场,被风祭警部颐指气使,听着他错误的推理,忙到精疲力竭才回家。接着画面为之一变,开始了丽子做为富豪千金的日常生活。丽子换上漂亮的洋装,享用豪华晚餐,对身旁聪明却又坏心眼的管家说明事件详情,喝着红酒进行晚餐后的推理—— 这种一再重复上演的寻常光景,也绝非永久不变。 丽子的每一天,肯定会因为风祭警部的调动而变得跟以往不同吧。风祭警部过去始终支配着丽子身为刑警的日常生活,他的存在果然具有重要意义。 这时丽子突然担心起来,轻声地询问驾驶座上的管家。 “欸,影山该不会突然跑到哪里去吧……” “——啊?”影山大概难得心生动摇吧,他操控方向盘的动作瞬间乱掉,车子在路上蛇行了一下。 “没有啦,我是说,那个,你不会异动之类的吧?又不是当公务员……” “这我不能保证。”于是影山以淡淡的口吻说出了令人不安的话:“毕竟我不过是个受雇于宝生家的管家。只要老爷一个转念,我什么时候被开除都不奇怪。” “没、没这回事!”丽子下意识地把身体探向驾驶座大叫:“就算是爸爸也不能开除你。因为你是我的管家啊。你给我记好了,这世界上能开除你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 影山默不吭声地继续开车。丽子意识到自己胸口剧烈的鼓动。自己刚才大叫着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啊?丽子心中满是羞怯与不安,就这样默默望向窗外。已过深夜的大学大道上,不见任何对向行车。仿佛只有载着两人的这辆豪华礼车行驶在夜晚的跑道上一般。 车内充满了寂静。影山依然沉默不语。再过不久,车子大概就要抵达宝生邸了。 为了扫除沉默,丽子展现大小姐风范强势地说:“知道吧,你要一直当我的管家——答应我,影山。” 丽子的管家从驾驶座上静静地回答:“是。我会一直在您身边服侍您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