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悬疑1·邪门》 封人塔 五个黑色木牌 雨还在下,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岸上。一艘破碎的孤船摇摇晃晃地靠在了岸边。船上的人狼狈地跑下船,互相搀扶着朝岛上的密林中钻去。 密林中耸立着一座孤塔,颜色早已褪去,只留下灰灰的外形,在雷电交加的夜晚显得阴森恐怖。孤塔的大门紧闭但却没有上锁,门的正上方斜着一块匾:封人塔。 冷冰第一个推开了孤塔的大门,一股浓厚的尘土味扑面而来,他挥了挥头抬头望向里面。 对着塔门的地方有一堵一人多高的碑墙,墙上已经现出好几道裂纹,上面还刻满着字,只是那些字看起来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冷冰挥了挥手朝着站立在身后还在瑟瑟发抖的同船人说道:“我们先进去避避雨。”众人没有一个多说话都低着头挨个地挤进了塔里。 冷冰轻轻地拉住塔门,正欲关上门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尖叫,他转紧转身绕过那面碑墙,紧接着他就止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圆形鼓起的土包,围着土包一圈插着五个木制的黑色木牌。木牌的顶端成三角形,下端直接插入地面,上面分别写着五个字:金、木、水、火、土。每个木牌前分别立着一根白色的蜡烛,烛火正飘荡着诡异的火光。 “这是坟吗?”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那个穿着一袭白色柔弱的年轻书生,他正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盯着地上的那个土包。 “这里点着蜡烛,难道这里面住着人?”这次说话的是一个衣着楚楚面容慈祥,留着一捋小胡须的中年男人。 “这座塔叫封人塔,或许……”冷冰没有把话说出来,他看得出来大家都有些紧张,于是他转话语气继续说道:“看来今晚这场雨很难停了,我们先在这里避一避雨,这个塔里即使有人住,也不会伤害我们,我们这里的人很多。” 也许是冷冰的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大家都没有再说什么,各自找角落坐了下来,谁也不再去关注那座土包还有那五个木牌。 冰冷找了西边一个角落坐下,从腰间掏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后抬眼观察着面前的这些人。他们和他同坐一条船,可惜也同样遇上了这场风雨,也就是这样他们来到了这座孤岛上,可是他们之间并不相识。 冰冷将目光转向右侧,那里坐着一对姐弟,姐姐看起来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相貌清秀端正,只是身子骨看上去很柔弱,她的怀中正拥着自己的弟弟,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男孩,头上梳着一个朝天辫,肥肥的脸蛋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很是憨厚可爱,此时,二人正闭幕式着眼睛休息。 冰冷又将目光转向左侧,那里座着的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面容慈祥的中年男人,他的怀中抱着一个木箱,一身黄色的衣服一尘不染,就连现在坐着的地方也垫上了一块帕子,看得出他有洁癖。 “都是你的错!” “嘘,小点声儿,别让人听见。” 冰冷被两个吵闹的声音打扰,他将目光移向距离身旁不远的那对中年男女身上,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对夫妻,但是冰冷却总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不像是夫妻那么简单。 “你怕人听见是吗?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中年女人突然提高了嗓音,引得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她。 中年男人显得很尴尬,他脸色难看地瞟了一眼众人。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年轻的书生此时站起身走到二人跟前想要问明原因,不料却遭到男人的白眼,他赶紧重新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缩着身子坐了下来。 冷冰盯着那个年青的书生,他的相貌清丽,皮肤白净,五官长得也很精致,身子板看起来也比较单薄,这让冷冰突然想到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突然站起身走到碑墙旁抬头看着墙上的那些模糊不清的文字。冷冰将头抬起望去,看到那个人是一个骨瘦的老人,驼着背,脸色阴沉,很不容易亲近。 “这……”老人在看完墙上的字后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他倒退了几步差点撞到木牌。 “你发现什么了吗?”冷冰站起身问道。 “没……没什么……”老人故作镇定地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但冷冰却看得出来他的身子在哆嗦,而且他看起来很害怕。 他到底在怕什么?这个岛怎么会有座封人塔?还有……冷冰将目光移向楼梯,在塔二层的入口处竟然有一扇门,那门……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蜡烛同时熄灭。 “啊——怎么回事!” “啊,谁在碰我!是不是鬼啊!” “别乱跑!大家不要乱!” “啊——鬼啊!” 就在大家一阵混乱的时候,冷冰似乎听到了“吱——”的一声,那声音似乎来自于二层的入口。 一道闪电再次划过,冷冰迅速望向楼梯处。 二楼的门果然开了。 封人塔里的花园 冷冰摸索到一根蜡烛重新将其点燃,抬眼看着二楼,心中却在盘算那上面到底会有什么。他的关注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咦?那还有一道门能通向二层。”那名提着木箱的中年男子首先发话了。 “沙沙——” 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二楼传来的声音。 “我们上去看看。”冷冰不等众人反应,第一个迈上了台阶。 木制的台阶随着人数的不断增加越来越响,伴随着雨声雷声听起来显得异常的躁动不安。 冷冰走到门口时,一手推着门,一手举起了手中的蜡烛照向里面,紧接着他的脸上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没有想到在这座孤塔里竟然会看到这样的情景。 一棵茂密的大树直顶上方,绿色的树叶随着塔窗飘进来的冷风左右摇摆。地上到处长满了黄色的小雏菊,美丽而精致,四周的塔壁上也爬满了爬山虎。那棵大树下有一个八角形的小石桌,桌的周围摆了五个圆形的小石凳。石桌上还放着一个紫砂茶壶和五个同样是紫砂制成的茶碗。 这里看上去俨然是一座小花园。 冷冰走到石桌前,拿起了桌上的茶碗,碗中有一片青色的叶子,热气正缓缓升起。冷冰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这里真的住着人?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住着的应该是个女的吧?”这次第一个说话的是那对像中年夫妻的其中那个男的,站在他身旁的中年女人白了他一眼,显得很不高兴。 冷冰没有出声,抬头看向了通往三层的楼梯,那里同样有一扇门,也同样是关着的,冷冰快步走上台阶来到门前,用手试着推了几下,却发现门锁得很严实根本推不开。 “啊——”突然一声尖叫传出,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塔窗的方向。 那名年轻的书生正惊恐地站在窗前指着窗外大声叫着:“有……有人!” 听到这句话,冷冰立刻从楼梯上奔下来冲到年轻书生的旁边,其他人也跟着冲了过来。 “哪有人?” “人在哪啊?”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啊?” 众人都在叫着,冷冰却什么人也没看到,当他转头看向年轻的书生时,他发现书生的脸色很惨白。 “会不会是……”年轻书生想说什么但脸上又露出害怕的表情。 “你刚才看到什么?”冷冰问道。 “我刚才……”书生拼命喘着气,情绪很不稳定,“我刚才看到一个影子,似乎是一个女人举着一把伞,但是那个影子突然就不见了,就像……就像鬼一样!” 书生这句话刚一说出口,其他的人立刻惊慌起来。冷冰本想安慰一下众人,然而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一声尖叫,那叫声来自于他的身后,他立刻转过身却看到那名十五六岁的女子正张着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弟弟哪?我弟弟去哪了?” 冷冰听到这句话一愣,“你弟弟不是跟着你吗?” “他是一直跟着我,可是刚才我听到他……”年轻女子指了指书生,继续说道:“听到他的叫声,我就跑去窗前,我以为弟弟是跟着我的,可是现在他却不见了!”年轻女子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弟弟!弟弟!” “是不是因为害怕跑到一层去了?”提着箱子的中年男人说道。 年轻女子刚听完这句话就朝一层跑去,众人跟着跑了下去。 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被点燃,而且被冷冰拿走的那根蜡烛的地方又补上了一根蜡烛,只是那根蜡烛照着的那块木牌不见了。 “是金!是金!”一直没有说话的驼背老人突然惊呼道:“是金咒!它出现了!” 雕像裂开了 一层没有,二层也没有,那个小男孩就这样失踪了。 年轻女子哭成了泪人。 书生吓得浑身哆嗦。 中年男子低头看着手中的木箱不语。 那对看似中年夫妇的两个人脸色蜡黄。 驼背的老人努力呼吸着空气。 只有冷冰抬头看着通往第三层楼梯的大门,他相信也许上面有更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他大步流星地冲上楼梯,然后用力地推了一下门。 这次门开了。 有人将门锁打开了,是谁? 冷冰带着疑问来到了三层。 三层像是一个佛堂,地上放着三个黄垫子,垫子前有一个土台子,上面供着一尊观音菩萨坐在莲花上的泥雕,像前有两根白蜡烛,两旁则站着金童和玉女。三座雕像上都覆着厚厚的尘土。 那对中年夫妇见到观音立刻上前就拜,其他人看着二人都不出声。 “这位老先生,我想知道您刚才说的诅咒是指什么?”冷冰突然问道。 驼背的老人却连眼皮都没有抬,根本不搭理冷冰。 “老先生,我想如果您知道些什么最好说出来,这关系着一条人命。”冷冰故意施压。 “是你藏起我弟弟的吗?”年轻女子突然冲上去扯住老人胸前的衣服大叫道:“你还我弟弟!你还我弟弟!” 驼背的老人一把推开年轻女子,轻轻地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更不知道你弟弟去哪了!”老人气哄哄地走下了楼梯,中年女人走上前安抚着年轻女子,“姑娘,也许你弟弟只是贪玩,别着急,我们肯定能找到他。” “咣当——”中年女人的话音刚落,观音像旁的金童一下子从土台子上栽了下来,雕像裂成数段,一个瘦小的身子从泥像中露了出来。 众人吓得向后退去。 “弟弟!”年轻女子突然冲了上去,用力将那个瘦小的身子从泥像中拉了出来。 的确是她的弟弟,而且他的胸前还插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金”。 “金童代表着金咒——”中年女人脱口而出。 “难道这座封人塔里有鬼!”书生脸色苍白,身子发抖,冷冰不得不伸手抚住了他。但书生立刻推开了冷冰冲到塔窗前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冷冰蹲下身伸手准备去摸那个小男孩,却被年轻女子一把挡住,“你不要碰他,你们谁也不要碰他!”冷冰被女人无情的推开,但是他的目光却在小男孩的脖子处快速扫视了一下。 有一个红印。 “下一个诅咒是水。”不知什么时候,驼背的老人又回到了三层,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身子还不停地哆嗦。 “你怎么知道是水?”拿着箱子的中年男人问道。 “一定是水的木牌不见了。”冷冰轻轻地说道。 驼背老人的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我们都逃不掉——没有一个人能逃掉那个诅咒——” 蜡烛突然灭了,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突然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仿佛是什么东西裂开时发出的,众人都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断裂声越来越大,好像是来自……脚底! “啊——”随着众人的惊叫四起,三层的楼板突然向下打开,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顺着缝隙滑落下去。 湿湿的,不是一点儿而全部,全身上下由头到脚全都湿了! 他们竟然都掉进了水里! 藏在水中的坟 冷冰憋足一口气快速地游上水面。黑暗中,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你们在哪儿?”冷冰焦急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 冷冰选中一个方向缓慢地向那个方向游去,当他刚游出一小段的时候,突然听到头上有什么东西在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来,他就发现眼前有了光,虽然光并不很强,但足可以让他看清自己的处境。 他正身处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池中,四面都是墙壁,墙壁上涂着各种面目狰狞的小鬼。墙壁上方的四角各放着一颗白色的珠子,足有鸡蛋那么大,看起来就像……夜明珠。 冷冰终于知道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是什么,原来就是这四颗珠子滚动的声音。冷冰将目光投向水面,却没有发现一个人,难道就只有他一个人掉下来?或者那几个人都不熟悉水性? 冷冰赶紧一个跃身钻入水中,借着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他快速向水中望去。但就是这一望却让他惊出一声汗来。 水底竟然是一座座密密麻麻的坟,每个坟前都有一个石碑,每个石碑后面都有一个圆形的土坡,就跟随在封人塔一层看到的那个土坡一模一样。 冷冰再次浮上水面深吸一口气,然后潜到水底,仔细看着石碑上的文字。 刘勇之墓。 赵宁安之墓。 罗天华之墓。 李兰彩之墓。 白玉云之墓。 张婆之墓。 …… 墓一个接一个,足足有二三十座,冷冰再也看不上去,立刻浮出了水面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水下怎么会有这么多墓,这些人为什么会藏在水中?而封人塔中怎么会有水?而且冷冰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封人塔的第几层,最重要的是他跟那些人失散了。 冷冰游到边儿双手趴在墙壁上,仰面看向上方的墙壁,发现在自己左前方略微靠上的位置有一个凸出的大石头,上面刚好可以站一个人。冷冰胳膊用力向墙壁上攀爬。 十步、九步、八步、七步、六步……冷冰终于爬到了石头上,一屁股坐在上面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同时环视了一圈。 这里看起来没有门,他又抬起头看向上面。 顶端是木板,看来应该是能打开的木板。冷冰站起身试着跳跃,但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碰到木板,正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他却听到了木板被踩动发出的声音。 有人在上面。 冷冰正想叫一声,却听到了木板上方传出的声音。 “老驼,你怎么会在这?” 冷冰听得出来这声音是那个提着木箱的中年男人发出来的。 “我说张仁,你怎么又会在这?” 这次说话的是那个驼背的老人。 原来他们认识,一个叫老驼,一个叫张仁。这倒出乎冷冰的意料之外,他没有出声坐在石头上静静地听着木板上方的对话。 “我们都是被误带到这里的,如果不是这场雨,我们的船也不会来到这里。”张仁无奈地说道。 雷声响起,雨还在继续下。 “你真的以为是这场雨逼得我们的船在这里靠岸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冷冰听得出来中年男子并不明白老驼话中的意思。 “你在进塔的时候一定没有注意那个墙壁上写的字。”老驼继续说道。 “当时雨很大,我只想避了雨再离开。” “我看了,”老驼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抑郁。 “那上面……写着什么?” “那上面写着我们的结果。” “我们?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张仁显然有些着急。 “那上面写着我们这几个人是怎么死的。” 老驼的这句话不禁引起了张仁的惊叫,更让冷冰感到震惊。一面墙上的字怎么能预料他们的死亡? “你胡说!”张仁大声叫着。 “我也希望是我胡说,可是那个男孩已经应证了那墙壁上写的事实,他死于金咒!” 冷冰没再听到张仁的声音,看来他是被吓着了。 “我们不会有人活着出去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死!”老驼似乎在哭。 “告诉我,我们每个人的结果。”张仁终于再次开口说话。 这也正是冷冰想知道的。 “好。” 众人的死亡结果 李强会死于金咒。 张仁和老驼会死于水咒。 莫知言会死于火咒。 庄秀敏和赵影东会死于木咒。 李洁会死于土咒。 冷冰心中猜测着:李强死于金咒,那么他应该是那个小男孩的名字。除了张仁和老驼,那么李洁姓李她应该就是李强的姐姐。至于庄秀敏和赵影东既然能死在一起,应该就是那对看起来像夫妇的中年人,至于莫知言,一听名字就带有书生气,应该就是好个年轻柔弱的书生。可是自己……冷冰不明白为什么老驼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他不得不接着听下去。 “你是说我们几个都会死,可那个带我们来这座封人塔避雨的年轻男人却不会死?”张仁有些意外地问道。 “我也感觉奇怪,那个墙上就是没有他的死亡结果。” 冷冰无语,他也感觉这件事情很奇怪,这座封人塔到底住着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人会来到这里?但是为什么又没有他的结果? “你相信咒语吗?”张仁问道。 “我不知道,只是那墙壁上这么写着,我也希望那只是个玩笑,可是那个小男孩……” “可现在少了水的木牌,难道我们马上就会死?”张仁的语调显得有些惊慌。 “唉——”老驼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们少在这妖言惑众!” 冷冰仔细倾听,他认出那个声音是那对看似夫妇其中的那个男人发出来的,他应该叫赵影东。 “哼!我说赵影东,你这话什么意思?”老驼表示不满。 “李强的死只是个意外,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难道还怕有人会突然出现杀了我们?”赵影东继续说道。 “但是如果是鬼的话,怎么办?”这次说话的是庄秀敏,她一开口,冷冰就听了出来。 “鬼?这个世上哪有鬼?谁会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哈哈,真是可笑!”赵影东不屑一顾地说道。 冷冰静静地听着,他没想到原来他们几个人早就认识,那么李洁和莫知言是否也跟他们相熟?他们彼此既然认识为什么又要装出不认识的样子? “我们几个多年不见,又这么巧在同一条船上,然后又偏巧来到这个鬼地方,而且在那个墙壁上还有我们几个的名字,你觉得这也太巧了吗?”老驼不满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就算我们几年不见,现在碰到一起又能说明什么?”赵影东还想狡辩。 “你们是怎么上的那艘船?”一直没有说话的张仁突然问道。 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赵影东竟然半天都没有支声。 “其实我们是接到了死人城发出的邀请。”庄秀敏不得不说了出来。 “我也是。”老驼冷笑。 “我们现在会不会已经到了死人城?”张仁突然冒出一句话。 “你是说这个孤岛就是……” 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冷冰的脸上蒙上一层霜,他也是受到了死人城的邀请才坐上了那条船,那么这里真的就是死人城所在的位置吗? 突然,水中响起了声音,紧接着水面有水泡冒出。 冷冰赶紧将目光移向水中。 一个人自水中飘了起来,紧接着另一个也自水中飘了起来。 是张仁和老驼,而且他们的胸前各自插着半个木牌,冷冰知道两个木牌合在一起一定是个水字。 这怎么可能? 冷冰明明听到了张仁和老驼的声音,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们就死了,而且死在水中,就像老驼说的一样,是水咒。 冷冰沉默了,他慢慢地低下了头。 不对! 冷冰刚才在水中只看到那些坟,并没有看到尸体,水里不可能突然冒出来尸体。而且如果张仁和老驼刚才在木板上方说话,那么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死了,而且还出现在水中。 只有一种可能才能让这件事情成立,那就是这座封人塔里有两个张仁和两个老驼! 老驼背后的秘密 冷冰再次跳入了冰冷的水中,他首先游到了张仁的尸体旁,仔细察看着,在确定他就是张仁后,冷冰又游到了老驼的尸体旁。 眼前这两个人都没错,都是真正的张仁和老驼,而且他们的脖子上有着同样的一道红印,不过…… 冷冰潜进水中盯着老驼驼起的后背,眉毛不禁轻轻皱起,他浮出水面吸了一口气后,用力将老驼的身体翻过来,让其面朝下后背朝上。 本来一个驼背的人背部鼓起是很正常的事,可是老驼死了,身体平直,可背部依然鼓起,这显然不太合情理。冷冰扯开老驼的衣服,却惊讶地发现老驼的“背”果然是假的。罩着一个圆形的小铁盆,看来老驼的后背一定藏着秘密。 可当冷冰打开那个铁盆后,他却发现里面只有…… 一把银梳子和一面铜镜。 梳子的每根针长短粗细一样,与其它的梳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铜镜是椭圆的,大约有手掌那么大,周围镶着一圈银边儿,银边儿上分布着一些小孔,小孔之间的距离很均匀,看起来更像是铜镜的装饰。 这倒让冷冰感到相当意外,他不明白老驼为什么要把这两样东西藏在背部?如果藏起来应该是很重要的物件。冷冰将银梳和铜镜塞到怀中,紧接着快速潜进水中。 两具尸体不可能莫名其妙地从水中冒出来,冷冰相信水里一定有机关! 冷冰在水中游一圈,只看到那些坟,却没找到任何机关,他浮上水面深吸一口气后又潜进了水中,就这样反反复复数次后,他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他仰躺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吸着气,抬头看着头顶上那四颗夜明珠。 它们应该很贵重,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似乎与这里的环境不符,而且这四颗夜明珠发出来的光……似乎有些不同。 冷冰游到左侧仔细端祥着四颗夜明珠发出光的角度,然后又游到右则,紧接着又朝后方游去…… 突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因为它发现从不同的角度看,四颗夜明珠发出光的方向也不同,而其中一个角度看到的夜明珠刚好照进水中某个地方。 冷冰再次潜入水中,他发现那四颗夜明珠的光正集中在其中一个石碑上。冷冰立刻游过去,用力推了推石碑,石碑向侧面移去,碑后的土坡露出了一个洞,冷冰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个洞里。 当冷冰再次呼吸到空气后,他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像井似的洞中,洞口上方似乎有烛光略过,好像还有人影闪过。 会是谁在上面。 冷冰游到右侧,那里有台阶刚好可以走上去。 冷冰顺着台阶向上走,刚走到三分之二的时候,突然发现洞口处窜出一团火,紧接着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冷冰心中一惊,加快速度冲出了洞口,但他立刻被眼前的惊景给震惊。 火势很大完全挡住了冷冰的去路。火光中似乎有一个身影在拼命地挣扎。 “我来救你!”冷冰大叫一声,同时向火中冲去,但刚冲了几步,一个火团突然窜出来将冷冰逼了回去。 “救我!救……”火海中露出了莫知言惊恐的面容,他将手伸向冷冰,但当说了几个字就栽倒在火中。 “莫知言!”冷冰大声叫着,正准备冲进火海时,眼前却发生了爆炸,冷冰整个人被巨大的爆炸力推进到洞中。 水花四溅,冷冰整人身子都沉到水中。 很冷,而且越来越冷,就连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冷冰瞬间恢复了知觉,他憋足一口气快速游到水面上,用尽最后的力气趴住了台阶,但他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洞口处有道烛光亮起来,一个女人正趴在洞口盯着冷冰,她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阴阳同体 不知过了多久,冷冰睁开了眼睛,他缓缓地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那个像井一样的洞中。他强撑着身体爬上台阶,坐在台阶上拼命地喘着气。 莫知言也死了,是死于火咒,一切都如老驼从那面墙上看到的一样,而现在除了他之外,应该还剩下李洁、庄秀敏和赵影东。冷冰只希望他们还活着。 “啊——”一声尖叫再次从洞口处响起,冷冰吓了一跳,赶紧站起了身子抬头望向上方。 “啊——” 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李浩,难道又出事了!冷冰顺着台阶再次爬了上来,一上来就看到了李洁的背影。 “出了什么……”冷冰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 那棵曾经生长着茂密枝叶的大树被剖开了,庄秀敏立在树中头向右歪着,嘴角有血丝渗出,而她的左侧则歪着另一个人的头——赵影东。他们两个纵排站着,庄秀敏的胸前还插着一个写着木字的木牌。 他们死了,死在同一棵树中,这就是木咒。 冷冰慢慢地走到树前,仔细看着庄秀敏和赵影东的脖子。 同样有两道红印。 “他们都死了,我们两个也会死吗?”李浩颤抖的声音在冷冰身上响起,冷冰慢慢地转过身看着脸色惨白的李洁说道:“他们什么时候死的?” “我不知道。”李洁伤心地流下眼泪。 冷冰观察了一下四周,他记着自己第一次从洞里爬上来的时候是莫知言被困在火中,可现在爬上来怎么又变成了二层的那个塔内的小花园?而且地上的花草根本不像是被烧过的样子。洞就在这层靠近中心的位置,第一次走上二层的时候,这个地方被草和花遮住,所以谁也没注意。冷冰又抬起头看向上方。上方是三层的地板,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冷冰来回地走了几步,仔细看着那些地板的接缝,却发现其中一个地板的接缝大于其它的,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我记得我们在三层的时候,突然灯灭了,然后我们就掉了下来,接下来我就没看到你们,你们去了哪儿?”冷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李洁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他们就……” “你的意思是说从三层掉下去的时候你就晕倒了直到刚才才醒?” 李洁点点头,用长袖抹了一下眼泪,“这座封人塔太可怕了!这里一定有鬼魂,我们赶快离开吧!” “我们去一层看看。”冷冰瞟了一眼李浩,然后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一层只剩下一根蜡烛了,当然也只有一块黑色的木牌,那就是土。 李洁的身子在哆嗦,她惊恐地看着那块木牌。 冷冰蹲下身拿起了木牌前立着的蜡烛,起身走到那面墙前仔细端看。 “你在看什么?”李洁凑过去小声问道。 “你看这墙上写着什么?”冷冰盯着墙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浩抬眼看着墙上那些模糊的文字。 “李强……我弟弟?”李浩看了一眼冷冰,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冷冰却只是笑笑,不出声。 “李强会死于……金咒……张仁和老驼会死于水咒……” 李洁在念的时候,冷冰一直冷冷地盯着她。 “李洁……会死于土咒……” 蜡烛突然熄灭了。 “啊——你在哪?我害怕,蜡烛怎么灭了?”黑暗中李洁惊叫。 没有人回应。 “你怎么不出声,你在哪?”李浩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突然她的手碰到了一样冰冷的东西,那东西摸起来就像是……木牌。 蜡烛再次亮了。 李浩突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她吓得惊叫一声倒退数步,当看清那个人是冷冰后才松了口气,“蜡烛怎么灭了,吓死我了。”李浩拍着自己的胸口。 冷冰却没有说话,冷冷地盯着李浩,手慢慢地举起了木牌。 “你要干什么?”李浩被冷冰的举动吓到了,她惊恐地看着冷冰。 “李洁会死于土咒!”冷冰用力挥动木牌朝李洁的胸口刺去。 死人城 木牌眼看就要刺到李洁的心脏,李洁瞪大眼睛,双手用力地托住冷冰的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要死!”冷冰木木地说着,他面无表情,目光显得有些焕散,就好像鬼附身一样。 “你快松手,我快撑不住了!”李洁大叫着,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我——要——杀——死——你——”冷冰僵硬地说着每一个字,他的目光没有神采,看上去就像换了一个人。 “冷冰,你住手!你快住手!你怎么了?”李洁忽然大叫道。 “姐姐——我死的好惨——”冷冰的脸上露出孩童般忧伤的表情。 李洁的瞳也在刹那间放大,“李强——”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姐姐,为什么要我死——” 李洁的目光突然变得很犀利,“冷冰,你别再装了!”李洁将手从腰间移开。 冷冰脸上露出了微笑,他松开了手。 “你……你这是干什么?”李浩诧异地看着冷冰。 “李强是你的亲弟弟吗?”冷冰将木牌重新插回原位,举着蜡烛看着李洁问道。 “当然……当然是我亲弟弟。”李洁不知道冷冰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还是那种表情,一下子又恢复了正常。 冷冰再次笑了笑,接着说道:“他们死的真惨啊?” “这些诅咒太可怕了!”李洁很小心地说着话。 “是吗?”冷冰不置可否,“那么他们脖子上的红印是哪来的?” “什么红印?” “难道你没注意到自己弟弟的脖子上有一道红印吗?” “我……没有啊。”李洁摇了摇头,避开了冷冰的目光。 “每一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红印,虽然都被衣服盖住了,但是只要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到的。” “这能说明什么。” “这就说明那些人不是被咒语咒死的,而被人勒死的!” “你是说有人样了他们?” “你说呢?”冷冰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洁。 “我只是一名弱女子,我怎么会知道。” “第一次我们在一层的时候,蜡烛熄灭过,后来通往二层的门打开,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二层,没有人注意到李强是否还在,后来到了二层大家都站在窗口处,你突然说李强不见了,而且还故意说你一直在他身边,他是突然不见了,故意让大家以为有鬼,其实早在一层蜡烛熄灭时,李强就不见了,或者在那个时候,李强已经被勒死,当众人在二层看向窗外时,你趁机跑上三层将李强的尸体塞进事先就准备好的泥雕中,又再次跑回来说李强不见了。”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李洁冷笑一声说道。 “我相信我掉入到水中,也是你故意安排的,要将我跟大家分开,然后让我听到那段对话,紧接着又将张仁和老驼的尸体放出水面,故意制造恐怖气氛,也想让我误以为这座塔中的确有鬼。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在水上方说话的四个人是有人故意在学他们四个人的说话。” “我当时昏迷了。” 冷冰不理会李洁,继续说道:“后来我找到了出口,可是却看到莫知言丧生火海,然后就是庄秀敏和赵影东。” “看来这里一定有诅咒。” “我记得你说过你醒来时就看到那两个人死在树中,那么你刚醒又怎么会知道张仁和老驼还有莫知言死了?”冷冰反问道。 “我……我猜的。”李洁赶紧解释道。 “一猜就中,你可真是聪明。”冷冰走近李洁突然将手伸向她的腰部,在李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冷冰已经将她束腰的丝带扯了下来。 李洁的腰上还拴着另一条丝带。 “你怎么会系着两条腰带?”冷冰拿起丝带翻看。 李洁脸一红,生气地说道:“你太过份了,怎么能这样!再说我系两条腰带又怎么了?” “你系几条腰带不关我的事,但是你的腰带上为什么会有血?” 李洁的脸色铁青,“可能是我无意中弄破了自己的手……” 冷冰突然抓起李洁的双手看了看道:“什么也没有啊?” “你!”李洁的脸更加红了。 “好了,戏演完了,我想你的伙伴也该出场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初杀人的游戏你不可能一个人完成,我想将大家引到塔窗旁的那个人一定是你的帮凶。”冷冰淡淡地说道。 “你真是聪明,我果然没找错人!”话音刚落,有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是莫知言。 “一个柔弱的女人,一个斯文的书生竟然是凶手,这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冷冰报以一种奇怪的微笑。 “他们死有余辜。”莫知言轻轻地说道:“你在封人塔地下的水中一定看到了那些坟。” “原来我当时在地下。” “那些坟里埋着的人都是被他们四个害过的,几年前,那些人本来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可是赵影东这个狗官和她的那个恶毒的小妾庄秀敏,还有那个心眼最黑的管家老驼,张仁这四个良心尽丧的东西草菅人命,为了钱财加害那些人,害得那些普通老百姓无路可逃,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还有庄秀敏和赵影东,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当年丢失的孩子就在他们身旁。”莫知言愤恨地说着。 “你是说李强是庄秀敏和赵影东的孩子?” “真是什么人生什么样的孩子,本来我和洁儿并不想伤害那个孩子,希望他不要像他们的爹娘那样,可是李强从小就心术不正,为了防止他长大再害人,我们不得不除掉他。” “你们和那些坟里的人有什么关系?”虽然这样,冷冰还是不苟同他们的做法。 “我们的爹娘就是其中一个。”李洁哭了。 莫知言走上前抱住李洁安慰其道:“我们的仇终于报了,爹娘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了。” “原来你们是兄妹。” “不。”莫知言突然笑了,他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 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立刻甩了下来。 莫知言竟然是女的! “我们是姐妹,我叫莫知言,她叫莫知洁。”莫知言笑了。 冷冰却呆住了,她发现一头秀发的莫知言显得楚楚动人,非常漂亮。 “我们找你来,是因为我们知道冷冰是这世上唯一能找出任何谜题的人,事实也证明你没让我们失望。”莫知言道。 冷冰回过神,道:“原来你们是有事找我。” “是的,死人城里最近发生了一件蹊跷的事情。”莫知言说道。 “是关于死人城里的长屋。”莫知洁被充道。 冷冰笑了,“这么漂亮的一对姐妹花托我办事,我找不出理由拒绝。” “欢迎你来死人城。”莫知言给了冷冰一个迷人的笑容。 (完) 骨灵 <er top">01 十一长假与龙新一起西藏腹地徒步游,这是小婉盼了好久的旅游计划。不过从早上出发到现在,她一直都开心不起来。本来,她是希望跟龙新单独出游,这样既浪漫又可以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但是,龙新却偏偏答应了他同寝室的两个哥们——李楠和赵斯捷,让他们俩也一块儿跟着。精心安排的浪漫之旅,突然多出两只电灯泡,她心里自然很不爽了。更何况,赵斯捷以前还和龙新一块儿追求过她,而李楠又一向都跟她不太合得来。 唉!算了,别想了。既然出来了,但求开心吧。不过小婉从小到大都很会自我安慰,所以在别人眼中,她从来都是个没有烦恼的开朗女孩,这也是龙新最欣赏她的地方。背着只大旅行袋走了大半天,四个人都很累了,一开始对一望无垠的黄土高原那种新奇感也已消失殆尽,现在大家谁都不想多说一句话。 “喂——快看!快看啊!”龙新突然指着前方的地平线兴奋地大叫起来,声音在广阔的高原上传得很远。 “好像是个小镇哎。”赵斯捷手搭在额头上远望。李楠也学着他的样子,眼里闪过一道异彩,但没吭声。 “小镇?”小婉皱起了眉头,还是女孩子比较细心,她转向龙新,“阿新,刚地图上好像没有那个小镇啊。” 龙新反手抽出地图展开:“对呀,在这一块儿确实没有城镇。” “管他呢,有镇子就可以休息了。再说这个镇子这么小,一般是不会标在地图上的。”赵斯捷夺下地图,重新塞进龙新包里。其他人一想他的话也对,便不再多虑,快步紧跟上已经跑到前边的他。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四人才来到他们刚才看到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也就是一条街道,两边散布着十几幢土坯房子,从镇头漫步到镇尾大概花不了二十分钟。而且,黄土覆盖的街上冷清清的,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两三个看上去像是卖旅游纪念品的小摊子窝居在街道两边,摊主都穿着厚重的藏族服装,慵懒地坐在摊子后边。 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看过来,大家都很失望。那都是些粗制滥造的小玩意儿,没有一点特色,感觉随便在哪个旅游点都能买上两三样。而此时,夕阳已渐渐西沉,高原的气温开始下降,在龙新的建议下,四人决定今晚就在小镇上找一户人家投宿。 转过一个墙角,在昏暗的光线下,小婉第一个发现,一片屋檐的阴影里有一个卖纪念品的小摊子。看上去比其他那几个简陋得多,就是一张土黄色的布铺在地上,上边零星摆放着一些工艺品,一眼看去件件都很精致。 “哇!这些东西好漂亮哦,咱们看看。”小婉话音未落,人已经蹲在了摊子前,拿起一件件工艺品,爱不释手地对着夕阳观看。 “姑娘,喜欢就买一件吧。”靠墙而坐的摊主抬起头来,发出一把苍老的声音,汉语也很不标准。四双眼睛齐刷刷扫向摊主,对方是一个藏族老头,帽檐始终遮着双眼,黑红的脸膛上刀刻般的皱纹使人判断不出他的年纪。 “这只小碗真可爱,多少钱?”小婉放下一根彩色石头串成的项链,在地摊边沿拿起一只灰黄色的小碗。那只碗跟巴掌差不多大小,浅浅的,拿在手里很轻。她将碗翻过来,在碗的底部雕刻着一只振翅高飞的鹰,下边一排藏文,雕工十分精细。 老头笑了,露出满嘴黄牙:“这个很便宜,十五块钱。”小婉看着老头咧开的嘴唇,发现他左边上排的犬齿掉了,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洞,看上去很不舒服。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小婉最终用十二块钱买下了那只碗。赵斯捷也挑了一把小巧的藏刀,开了刃的,锋利的刀锋在夕阳下反射着血红的光芒。龙新和李楠却没选到合意的东西,临离开地摊的时候不免感到些许遗憾。 <er h3">02 四人在镇尾挑了一幢看上去比较干净的房子,并一致推举能言善道的赵斯捷前去交涉。开门的是一个老头,瘦小干枯,却慈眉善目。在赵斯捷连说带比画下,老头困惑的脸上绽开了笑容,热情地将四人让进了屋里。屋子的陈设很简陋,昏黄的油灯光下,一切似乎还挺洁净。 收下了赵斯捷递过去的三十块钱,老头招呼大家坐下,朝里屋喊了一嗓子。一个更加瘦小的老太太端出一个茶盘,将四杯浓香四溢的酥油茶摆放在四人面前。小婉注意到,老太太手腕上挂着一串念珠,心想她大概是信佛的,没来由地对这对老夫妇又平添了几分好感。 晚餐都是藏族特色菜肴,四个人赶了一天路也着实饿了,不一会儿功夫,就将满桌饭菜一扫而光。饭后,第一天出游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大家围坐在桌前,叽叽喳喳讨论一路的见闻。只有李楠没有参与,坐在一边沉默地整理数码相机里的相片。 许是累了,很快屋子里就安静下来。赵斯捷抽出刚买的那把藏刀,左右挥动,舞得虎虎生风。龙新也要小婉把她买的那只碗拿出来看看,小婉故意不依,两人笑闹了一阵子,龙新最终获胜,伸手从小婉背包里抢过了那只碗,翻过来,在油灯下细细欣赏起碗底的雕刻来。小婉趴在龙新身边,两人低声研究那几个藏文究竟代表什么含义。 忙乎了一阵子的老头和老太太从里屋出来,笑容可掬,走在前边的老太太端着四杯热腾腾的酥油茶。来到近前,老太太的目光落在龙新手里那只碗上,刹那间,她突然停止前进,面色骤变,双眼中立时爬满了恐惧。跟在他身后的老头猝不及防,猛地撞在了老太太背上,“稀里哗啦”一阵脆响,老太太手中的托盘落地,四只杯子摔得粉碎。 响声惊动了四个年轻人,他们错愕抬头。老头上前一步,正欲斥责老太太,一眼看到龙新拿着的那只碗,刚到嘴边的责难“咕咚”一声吞回肚里,脸上的惊恐绝不亚于老太太。此时老太太已一步步退回门边,低首垂目,手指快速捻动着念珠,翕动的嘴唇念念有词。 “大爷,这……”四人面面相觑,龙新慢慢起身,一脸的不解。 “别、别、别……把那只、那只碗收起来。”老头圆瞪的双眼死死盯着龙新手中的碗,后退一大步,惊慌失措地摇晃着双手。 “碗?”龙新回望了身后的三人一眼,再看看手里那只碗,顺手递给小婉,示意她收起来。“大爷,到底怎么回事?那只碗……怎么了?” 老头盯着小婉,直到她将那只碗收回背包,拉上拉链,才长舒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拉着老太太进了里屋。屋外的四个人更加迷惑,眉头同时拧成了一个疙瘩。半晌,老头惊魂甫定地从里屋探出头来,伸手招呼四人。四人犹疑不决地踏进里屋,佛龛前,老太太虔诚地跪在一只蒲团上,浓郁的檀香味充斥了狭小的空间,在老太太不间断的诵经声中,老头缓缓向四人叙述了一段尘封数十年的往事,叫人潸然泪下,又禁不住毛骨悚然。 那还是在西藏解放以前,当时的老头和老太太都是一个农奴主家的农奴,与现在的龙新他们年纪相仿。老头有个好朋友,叫做扎西,也是个农奴,是他们中最英俊、最出色的小伙子。而身为农奴的扎西却擅越界限,接受了农奴主的女儿卓玛的爱。男才女貌的扎西和卓玛,他们的爱是甜蜜的,可身份的悬殊,又给他们的爱掺杂进丝丝苦涩。 终于有一天,扎西和卓玛的幽会被卓玛的父兄撞个正着。不顾善良的卓玛苦苦哀求,她的父亲、那个凶残的农奴主将她软禁,并命人把扎西打个半死,扔进水牢。几天以后,农奴住决定杀一儆百,当着众农奴的面,在广场上将奄奄一息的扎西活剥了。 日渐憔悴的卓玛过了将近一个月才得知这个消息,而那时候,扎西的人皮早已做成了一面大鼓,股骨则被制成了鼓槌。特别是当她知道了父亲送给她做油灯的小碗是扎西的头盖骨制成的之后,她彻底绝望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捧着那只骨碗攀上农庄后的悬崖,在父兄的惊呼声中纵身跃了下去。事后,农奴主派了一百多人四处搜索,却始终找不到她的尸体,甚至那只骨碗也踪影全无…… “骨碗?难道我那只……”小婉泪痕未干,脸色却瞬间变得煞白,双手紧紧攥着龙新的胳膊。龙新和其他两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紧咬牙关,努力遏制内心蒸腾的恐惧。 “那就是扎西的头盖骨。”诵完经的老太太站起来,沙哑的声音令四个年轻人心头一凛。 “可是……您怎么能确定那就是……”小婉始终不敢说出“头盖骨”三个字,抖抖地看着老太太。 “家徽。”老太太的脸在被油灯晃动的暗影涂抹上一层阴翳,怪吓人的。“碗底那个图案就是农奴主家的家徽。” “唉——姑娘,你怎么偏偏选中那只碗啊?”老头幽幽长叹,“传说冤死的人,他们的灵魂会附在这些骨头上。再加上、加上卓玛是抱着这只碗跳崖死的,她的尸体也没能找到,得不到超度的灵魂也会附在碗上。很邪的!很邪的!!” 龙新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小婉,将她揽进怀里,艰难地干咽了一口:“大爷,您别吓我们了。” “不是吓你们,是真的。”老太太接过话头,“年轻人,千万别不信这些。那只碗你们绝不能够带回去,会给你们带来灾难的。” “扔掉不就OK了?”就不吭声的李楠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不能扔,不能扔呀。”老太太数着念珠,“你们在哪儿买的就得退回哪儿去,要不就得卖给别人,这样灾难才会远离你们。” 听到老太太的话,乐天的赵斯捷重重呼出一口气:“这就简单了,明天一早找到那个摆地摊的老头,退给他就行了。” 小婉还有些担心,但在龙新和赵斯捷的轮番安慰下,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但这一夜,她死活都不敢再把那只骨碗揣在包里了。龙新义无反顾地接过了保存骨碗的任务,在哄睡了小婉之后,他才来到另一间屋里,与赵斯捷和李楠挤在地铺上,很快沉入了梦乡。 <er h3">03 一整晚,小婉都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凌乱的梦境弥漫着一片猩红,有许许多多认识不认识的人在她身边穿梭,但全都无视她的存在。她看到了龙新,他与她擦身而过,目不斜视。她叫他,他却好像全然不觉,飘飘忽忽走得很快。她想追他,可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消失在面前那团血红的迷雾中。 阿新!不要……小婉猛地坐起,茫然四顾。窗外,天光已大亮。她双手揉着被子,感觉胸口堵得厉害,一种即将失去龙新的痛楚狠狠挤压着她的心。她欲哭无泪,呆坐在床上,直到龙新来催促她起床。她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抱得很紧,仿佛害怕他忽然在她面前蒸发掉。 “小婉,怎么了?”龙新被小婉的举动弄得十分迷惑。小婉依旧搂着龙新不肯放手,抽噎着将梦境诉说给他听。 龙新释然,柔声劝慰小婉。等到小婉情绪逐渐平复,两人来到外屋。大家吃过早餐,告别那对老夫妇,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昨天摆地摊那个老头。 高原的晨风卷拂着黄土,昨天那片屋檐下一个人也没有。四个人从镇尾找到镇头,又从镇头寻到镇尾,摆地摊的老头仿佛原本就不存在似的,踪影全无。四人又分头向镇上的人们打听,谁也不记得曾见过那样一个老头。一个上午就这样浪费在寻寻觅觅中,中午时分,他们失望地站在那片屋檐下,都没了主意。 休息片刻,还是龙新先开口:“我看算了吧,再这么找下去,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个老头。” “但是那个传说……”小婉急切地看着龙新。 “你也说了,那只是一个传说啊。”龙新笑了,“傻丫头,咱不信那个邪。” “说得对。”李楠倚在墙上,淡淡地回应,“人死万事空,哪有什么灵魂呀?” 赵斯捷哈哈一笑:“别让这些鬼话影响咱们的心情了,咱们是出来玩的,玩就要玩得开心嘛。” 虽然最终小婉还是接受了三个男孩子的提议,继续他们的旅程,但她心里那个死结仍难以解开,隐隐梗在喉头,心境怎么也豁达不起来。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她根本无心欣赏周边的美景,甚至连照相都笑得很勉强。 夜幕降临,四人终于在一成不变的高原景色中看到了一座高山。在白天,山一定是郁郁苍苍的绿色,而在暮色中,却呈现出一片浓黑。 半山腰,有一块林中空地,四人决定就在这儿扎营了。支帐篷的时候,小婉对这座山、这片林子都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愈加闷闷不乐,可她又实在无法确证这种莫名的不适感从何而来。 高原的夜晚,寒冷异常。大家都穿上了事先备好的棉衣,围着篝火而坐。晚餐是一点干粮和几个罐头,跟昨天在那对藏族老夫妇家的美味佳肴根本没法相比。吃过东西,赵斯捷和李楠离开了火堆,结伴钻进了密林深处。空地上只剩下龙新和小婉,偎在龙新怀里,仰头看着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七零八落的明月,小婉一句话也不说。 平时这样依偎着阿新,一定会感到很甜蜜的。为什么今天非但没有这种感觉,反而隐隐有一些担忧呢?小婉瞟了龙新一眼,他今夜也很沉默,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出神。没等赵斯捷和李楠回来,她就推说累了,钻进自己的帐篷躺下。一开始她的睡眠很浅,帐篷外火焰“噼噼啪啪”的燃烧声清晰地灌进她的耳中,她似乎还听到了赵斯捷和李楠回来的脚步声,继而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睡梦中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小婉突然醒了过来。她是被一种声音惊醒的,睁开眼睛之后,那种声音却消失了。她迷迷糊糊望向帐篷透明的穹顶,外界,仍是漆黑一片。她又闭上了眼,疲累的思维不愿去追究声音的来源,很快再次跌入无梦的睡眠深处。 等到小婉又一次睁开双眼,天已经亮了。她打着哈欠爬出帐篷,看见赵斯捷和李楠垂着头坐在熄灭的篝火前。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阿新呢?”没有人回答她,坐在那里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抬头。她看了一眼龙新的帐篷,拉链敞开着,里边没人,她又追问道,“阿新上哪儿去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阿新……阿新他……”李楠缓缓抬头,小婉发现他眼圈红红的。他说了半句,不再说下去,而是将一件一直捂在胸前的东西举到小婉眼前。 根本不用细看,小婉就认出,那是龙新的围巾,是去年她亲手织给他的。她心知有异,一把夺过围巾,厉声喝问李楠:“阿新呢?我问你,阿新他……”话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了下来,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浅蓝色围巾上一大片醒目的深红色。 赵斯捷依然低着头,用一种沉痛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出了事情的经过。清晨,当李楠第一个钻出帐篷时,他就发现龙新已经不见了。那时候,他并未在意,以为龙新只是到附近转悠去了。然而左等右等不见龙新回来,他开始不安起来,叫醒赵斯捷和他一同出去寻找。他们穿过林子来到一个悬崖边,竟在悬崖旁的黄土上发现了很多凌乱的脚印,脚印上到处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循着血迹,他们在一棵折断的植物上找到了这条围巾。 “不可能,不可能,阿新怎么会……”小婉捧着围巾,一连难以置信的表情,朝着赵斯捷和李楠嘶吼,“你们干吗不继续找啊?” “小婉,你冷静点。”赵斯捷吸了吸鼻子,“我们趴在悬崖边向下看了,那里深不可测。我们也喊了很久,可是……”他摇摇头,以显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眼泪狂涌出小婉眼眶,她大叫一声“阿新”,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树林。赵斯捷和李楠慢了一步,待到他们起身追赶时,她的身影已没入树冠的阴影中。一路追到悬崖边,他们才追上她,刚好来得及将失去理智的她拖住,扑倒在地。 在遍地浮土中,小婉歇斯底里发泄一番,终于泄了劲,被赵斯捷和李楠架回帐篷边。坐在帐篷里,她失魂落魄,双手紧攥着那条围巾,空洞的大眼睛里不断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遇到这种情形,两个男孩子也是六神无主。经商议之后,他们决定,由赵斯捷陪着小婉,李楠下山去寻求救援。李楠收拾好行装,去龙新背包里找地图,吃惊地发现,不仅地图不见了,那只可怕的骨碗竟也消失无踪。当李楠面容煞白地将这个消息告诉赵斯捷时,赵斯捷的脸色自然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两个男孩没将这件事告诉小婉,李楠按原计划,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下山而去。这本是一片原始林区,绝少有人涉足,山上当然就没有路。一向方向感极好的李楠,凭着记忆在山林间穿梭,但是很快,他惊恐地觉察出,整片山林看上去全都一样,在密密层层的树干间,他根本辨不清方向。他颓丧地想到,自己一定迷路了。 咬着牙关,李楠继续在山林中艰难地摸索,有好几次,他都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徒劳地在一个地方转圈。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温逐渐下降,他十分清楚,这预示着天很快就要黑下来了。又走了很久,能透进树林的天光越来越少,脚底腐败的落叶中慢慢升起一层薄雾,他反手从背包中掏出一只电筒,黄色的光柱在林中盲目扫射。 天,终于黑了下来。 李楠胡乱吃了点东西,也不敢停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在继续前进。衣服被挂破了好几处,裸露在外的脸和手也被不知名的植物尖刺划出很多小伤口。不清楚究竟走了多久,他骤然停了下来,欣喜地发现,就在不远的前方,有朦胧的月光从树林的缝隙间透进来。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他紧跑几步,一头冲出了树林。 徒地,脚下“哗啦”一响,李楠跨出去的右脚踩了个空,身体向前猛扑出去。他心一沉,电筒脱手而出,桔黄的光柱顷刻隐没在脚下的浓雾中。身子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絮状的雾在身边迅速掠过,被月光浸润成淡青色。他绝望地闭上双眼,四肢无助地在空中划动…… <er h3">04 “李楠?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一线微光刚在天边露头,赵斯捷就钻出了帐篷,一眼看到垂头丧气坐在篝火灰烬前的李楠,惊了一吓。 “我迷路了,又转了回来。”李楠侧过脸,伤痕累累又苍白无比的脸十分骇人。 “那你怎么找回营地的?”赵斯捷关切地在李楠身边坐下,“没有受伤吧?” 李楠摇摇头,显得很疲倦,转身爬进了自己的帐篷。赵斯捷还想问点什么,帐篷门的拉链在他面前拉了起来,显然李楠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他知趣地闭上了嘴。他回头看了看小婉的帐篷,毫无动静,而李楠那边已经传来均匀的鼾声。他站起来,走向密林深处,悬崖方向。 晨曦的树林中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四处缭绕着未散尽的夜雾,能见度也非常低。赵斯捷双手抄在棉衣口袋里,“沙沙”的脚步声和他自己的呼吸声单调起伏,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有点诡异。走出没多远,他骤然停了下来,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不仔细看,还以为他的身影只不过是林中众多树木中的一棵。 什么声音?突如其来的一种不和谐的声响,正是令得赵斯捷停下脚步的原因。随着他的静止,那个声音也凭空小消失。就这样,他与空灵对峙着,神经绷紧到了极限,细微的汗珠也悄悄地溢出他的毛孔。慢慢地,有一阵微风掠过,繁茂的枝叶起了一些骚动,几片枯叶垂直落下来,掉在地上厚厚的落叶中,发出的声音很大。 赵斯捷颤了颤,吁出一口气,右手抬起,按住了“怦怦”直跳的心。原来是落叶的声响,吓死我了。他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准备继续前进。可他刚想抬腿,却猛地一怔,惊恐万分的双眼死死瞪着前方树干间的空隙。伴随着“簌簌”的声响,一条黑影在暗影中稍纵即逝。 呆了足有好几秒钟,赵斯捷再难忍受恐惧的折磨,旋身朝营地狂奔。此时,朝阳已经红彤彤地笼罩着那片林中空地。一头撞出树林,第一眼接触到的物事,终于使得他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 当李楠闻声钻出帐篷,首先看到的是坐在地上面无人色的赵斯捷,顺着对方颤抖的手指方向,他朝自己帐篷旁那块平整的岩石看去。那只随着龙新一起失踪的骨碗,端端正正摆在岩石上,阳光照在上面,非但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反而在灰黄的光泽中透出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李楠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犹豫片刻,他返身从帐篷里拿出一块手帕,走过去将骨碗包起来,扔进了龙新的空帐篷。小婉也懒洋洋地爬出帐篷,她已经有一天多没有说话了,红肿的双眼只是淡淡瞟了两个男孩一眼,又失魂落魄地盘腿坐下,捧着沾染龙新鲜血的围巾发呆。 明媚的阳光驱不散深透进三人心底的阴霾,一整天几乎都在沉默中消逝。两个男孩始终眉头深锁,然而他们既想不出离开这儿的办法,也不知道该怎样令近乎痴傻的小婉恢复活力。 黑夜,再次施展它的淫威,以极快的速度驱赶着光明,占领每一个角落。 在赵斯捷的劝说下,只喝了几口水的小婉,重新无声地爬回帐篷,倒头躺下。可能累极了,李楠也一声不吭地早早睡下了。就在他低头进入帐篷的一刹那,赵斯捷无意中看了他一眼,火光跳跃中,他脸色发青,回头瞥来的目光中闪过两星寒光。 赵斯捷打了个冷战,脑海里回闪着早上看到的那条黑影,还有那只莫名出现的骨碗,心里开始阵阵发虚。李楠是怎么了?出去探路回来后变得越发古怪了。他这么想着,李楠的身影和那可怕的黑影不断在他眼前重叠,又分离。最终,他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不管李楠的动作有多迅速,他都没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出现在两个不同的方向。 怯怯地扫了一圈包围自己的黑暗,赵斯捷更加害怕起来。他胡乱弄灭了篝火,飞快地冲进自己的帐篷,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努力逼自己快点入睡。 小婉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破碎的梦境被龙新的笑靥添满。渐渐地,有一丝声音侵入她无声的梦中,那声音很熟悉,撕扯得她的心隐隐作痛。她蹙起眉心,缓缓睁开双眼。 帐篷的拉链打开了,缥缈的雾气缠绕者清冷的月光渗进来。月光中有一张脸,极其惨白,虚幻得透明,失去血色的双唇一开一合,轻轻地呼唤:“小婉,小婉……” 小婉只呆怔了不到两秒钟,泪水汹涌而出:“阿新?真的是你?阿新,我仍在做梦吗?”她坐起来,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抚摸龙新的脸。 龙新牵了牵嘴角:“小婉,你……” 正当此时,帐篷外传来赵斯捷一声惊叫。龙新倏忽消失,小婉不顾一切窜出帐篷,只来得及看到夜风搅动一团浓雾。她捂着胸口,泪如雨下:“阿新——” “怎么回事?”随后从帐篷里出来的李楠诧异地看着悲泣的小婉。 “我刚要睡着,听到帐外有声音。”赵斯捷面如土色,指着小婉的帐篷,“等我爬出来,就看到、看到一只毛乎乎的东西,它的头在帐篷里,我看不清楚,所以……”他咽了一口唾沫,因恐惧而喘息,无法继续他的话语。 “是阿新,是阿新……”小婉颓然跌坐下去,抽噎着喃喃自语。 李楠面色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他沉声说:“你看着小婉,我追过去看看。” 赵斯捷一惊:“还是……别去了,太可怕了。” 李楠不再答话,从赵斯捷包里翻出电筒,拣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当武器,冲进了面前的雾障里。赵斯捷重新引燃篝火,扶小婉在火边坐下,心惊胆战地聆听着周围所有的声响。 <er h3">05 艰难的等待中,时间过得异常慢。 小婉只是低头流泪,她坚信,不管刚才是真实还是梦境,龙新一定来看她了。赵斯捷不敢稍有懈怠,他找出新买的那把藏刀,握刀的双手不停地颤抖。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浓雾深处蓦然传来一声大叫,由于声音过于短促尖锐,根本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神游天外的小婉恍若未闻,赵斯捷却神经质地跳了起来,刀尖对着前方,原地转了一个圈,犹疑不定地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 行至宛若一堵白墙的雾气边缘,赵斯捷顿了顿,回头看了小婉一眼。正当他缓慢地将头转回去之际,伴着一声突起的惨呼,他的身体被一股大力猛拖进雾墙中。小婉弓着的背脊抖了一下,如同梦游中惊醒的人,迷茫四顾。 惨叫声再起,却已十分遥远。这一声足以让小婉彻底回过神来,恐惧也随着意识的恢复迅即占据她的身体,她双手撑地,惊恐后退,直至后背抵在帐篷支柱上。雾气弥漫的山林又回复死寂,她的呼吸毫无规律,身体缩紧,双手抱头,将脸深深埋在膝头上。 不多久,一阵窸窸窣窣声在周遭响起,没有具体方向。小婉更害怕了,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似乎这样就可以使她远离一切未知的危险。突地,一只手重重拍在她背上,她再也无法控制肆虐的恐惧,凄厉的惊叫撕破夜空…… “小婉,别叫!”那只手转而捂住了小婉的嘴,声音压得很低,“我是李楠。” 小婉战兢兢瞪大双眼,尽管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还是看得很清楚,面前蹲着的确是李楠。 “赵斯捷呢?我刚才好像听到他的惨叫声。” “不知道,我……一抬头……他就不见了。”小婉的声音明显在颤抖,“你……找到阿新了吗?” 李楠摇摇头,满含同情地看着小婉:“也许只是你的一个梦。” 小婉垂下眼皮,哀伤重又代替了恐惧。 “不过……”李楠踟蹰片刻,继续说下去,“不过我有一种感觉,我们周围一定蛰伏着什么东西。赵斯捷可能就是被那东西抓去了,而龙新的失踪也跟那东西有关。或许,我走不出山林,也是那个东西在作祟。” 听了李楠的话,小婉骤然想到了什么,猛抬头:“你是指……那个……碗?” 李楠沉思半晌,将那只骨碗随着龙新失踪,又莫名其妙出现的事告诉了小婉。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转身钻进了龙新的帐篷。一通翻找之后,他空手而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又不见了。” 小婉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惊恐无助地看着李楠。 “不管那么多了,我去找找赵斯捷。” 李楠起身欲走,却被小婉拉住:“我跟你一起去,我一个人……害怕。” 思虑再三,李楠终于点头。小婉紧拉着李楠的衣袖,两人亦步亦趋,凭着记忆朝赵斯捷最后发出惨叫的方向前进。 “啊——啊——”两人高高低低走出了很远,小婉突然刹住脚步,指着电筒光柱直射的前方,说不出话来,本就不多的血色从她脸上完全褪尽。 李楠循着小婉手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那一块的雾很薄,两旁白色的雾墙像是舞台的幕布般静静地垂挂着。轻纱似的雾霭中,赵斯捷浑身浴血,紧贴着着一棵大树站着,头无力地垂在胸前,他的那把藏刀深深插进他的左胸,直没入柄。 不用走近,李楠就能判断得出,赵斯捷已经死了。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轻轻掰开小婉扯着他衣袖的手,缓缓走向赵斯捷的尸体。在把尸体放下来后,他才发现,赵斯捷双眼圆睁,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眼球直愣愣地瞪着他。 赵斯捷的眼皮由于尸僵,怎么也合不上了。李楠伸手到赵斯捷棉衣口袋里,想找个东西将他的脸盖上。不料他刚拉开赵斯捷的口袋,一个东西却掉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滚到小婉脚下。 一声短促的惊呼,小婉手中的电筒脱手飞出,整个人跌倒在落叶堆中。跟着电筒光看过去,李楠的喉结猛然滚动了一下。他看得很清楚,是那只骨碗,小婉脚下正是那只再次神秘失踪的骨碗。 “难道……难道真是……”小婉嘤嘤低泣,最终没有勇气将她心中所想说出口。 李楠没有回答,满布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只骨碗,慢慢站起来,步履沉重地走向小婉。 <er h3">06 小婉双眼蓄泪,将目光使劲从骨碗上挪开,可怜兮兮地看着李楠,努力想要克服恐惧。然而,接踵而至的惊恐实在太强烈,令得她的身体没有一丝气力。 走到小婉面前,李楠停了下来,眼中渐渐漂浮起一种极其怪异的神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用脚尖触了一下那只骨碗,转而看向小婉,缓缓地,他伸出了一只手。 看着悬在自己头顶的那只手,小婉求助似的抬起左臂,颤抖得非常厉害。李楠弯下腰来,穿透薄雾的月光照在他脸上,在苍白中掺入一抹惨青色。 瞬时间,小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这只是一种感觉,找不到具体的来源。在她困惑不已之时,李楠的动作骤然变得敏捷,他如同一只凶猛的美洲黑豹,飞扑过来,骑在她身上,死命卡住了她细弱的脖颈。 “李楠,你……”小婉“疯了”两个字还未出口,却被李楠那双苍白有力的手扼杀在喉间,只余“喀喀”的窒息声。 “都是你,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李楠五官扭曲,双目发射着重重杀机,“是你提议来这荒芜之地,是你诱使赵斯捷将龙新推下悬崖,致使他生死未卜……” 小婉脱力的挣扎对于李楠的行动造不成任何阻碍。她感受着喉头越来越重的压痛,櫻唇本能地大张着,舌头在唇间来回摆动,可无法吸入一丝空气。 仿佛是刻意的,李楠不再继续加力,而是残忍地欣赏着小婉胀得通红的脸,蠕动的嘴角泛着白沫:“要不是我下山迷路坠下悬崖,在托住我身体的那棵树上发现赵斯捷的zippo打火机,可能我永远也不会知道龙新坠崖的秘密。”他干笑两声,丧失人性的双眼中竟奇迹般掠过些许悲哀。“你现在明白了吧?明白了吧?是的,是我、是我杀死了赵斯捷。现在我要杀了你,你这个间接的凶手,我要……替龙新报仇。” 意识在脑子里逐渐退潮,挣扎也变成了持续的抽搐。小婉的视线开始模糊,李楠凶残的脸蒙上了一层白翳,他的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你怎……知……我……龙新……感情,我比……爱……深……”随着话音的落下,他的十指慢慢收拢。 好难受!阿新,等着我,我就要来了。此时的小婉已丧失了求生的欲望,她不再做徒劳的挣扎。当她的眼睛终于再接受不到丝毫光亮时,她发紫的嘴角居然浮上了一丝微笑。 突然,李楠一声闷哼,身子猛抖了一下,仿佛突然间遭遇到什么变故。小婉欣喜地感觉到,脖子上的压力减轻了一些,一小股清新的空气迅速灌进她的肺泡中,脱离李楠膝盖的左臂弹了出去,撞在某个物体上,传来一阵剧痛。她瑟缩了一下,不顾一切地抓起那个物体,狠命抡了起来。 李楠发出凄厉惨嚎的同时,小婉身上的重压骤减,她捂着脖子坐起身,猛烈地呛咳起来。一双手扶住了她的双肩,她的身体一阵轻颤,想也不想,高举起左手中那个物事。 “小婉,不要,是我啊。”一只冰凉的手擒住了小婉的手腕,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响,如此熟悉。 “阿……阿新?”小婉抬起眼皮,手中那物事“扑通”一声掉在地上。那是一块三角形的石头,尖利的角上沾染着鲜血。 “是我,是我。”面前的龙新衣衫褴褛,苍白的脸上绽放着温暖的笑容。 热泪扑簌簌地滑下脸颊,小婉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虚脱地扑进龙新怀中。蓦然,倒在一旁的李楠攀着一根树干撑起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太阳穴中汩汩流淌的鲜血使他看起来更加狰狞:“你居然……帮这个害……害你的女人,我……我不会……不会……放过你……你们……”随后,他身体一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小婉收回惊恐的目光,白皙的眉心慢慢拧成了一个疙瘩。她看着龙新,颤巍巍抬起双手,轻抚着他的脸,哑哑地问了一句:“你……究竟是人是鬼?”龙新微微一笑,张开了嘴,却被小婉轻轻捂住。“不要,我不要你回答,不管你是人是鬼,我依然……爱你。” “小婉。”晨曦在龙新的脸上投下斑斑点点的金光,有泪光在他眼中闪烁。“小婉,你听我说,我虽然被赵斯捷推下了悬崖,可是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原来,那晚在小婉、赵斯捷和李楠先后睡下之后,龙新睡不着,独自坐在火堆边看地图,研究第二天行进的路线。中途,他突然想起了那只骨碗,于是将碗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着。其实他是不怎么相信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说的,可一想到那只碗曾是一个人的头盖骨,也不禁感到有点不寒而栗。 正当龙新看得出神的时候,赵斯捷却起来了,谎称有些事情要商量,将他骗到了林子那头的悬崖边。趁着他分神的当口,赵斯捷骤然对他发起了攻击,不仅用藏刀划伤了他,还在撕打中将他推下了悬崖。在打斗过程中,从赵斯捷断断续续的嘶吼声里,他才明白,赵斯捷对于当时追求小婉失败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将夺爱之恨郁积在心底,早就等待着把他置于死地之机。 幸而,在下坠的过程中,他抓住了一根横生出峭壁的树枝,这才救了自己一命。等到天亮后,他惊喜地发现,自己所呆的地方居然离地面很近。于是,他攀下悬崖,在一口小水潭边静养了一上午,这才开始寻找上山的路径。 “那么,昨晚我看到的人真是你?”小婉虚弱地笑了。 龙新点点头,爱怜地摘去小婉发梢上的一片枯叶:“可是赵斯捷却发现了我,因为我当时实在是太虚弱了,为避免他再次加害,我来不及跟你说什么,就又跑进了树林。浓雾使我迷了路,幸好我还能及时赶来救你。” 泪水再次朦胧了小婉的双眼,她将头靠在龙新肩上。龙新紧紧搂着她,嘴唇轻轻印在她的额上。两人依偎在一起,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任由朝阳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晕。 <er h3">07 四名警察将两具尸体抬下山来,坐在车里的小婉咬着下唇,别过脸去,不忍卒睹。龙新将她揽进怀中,目光一直跟着那两个担架,直到它们被推进救护车的后车厢里。 一男一女两名警察上了车,男的发动了车子,缓缓驶离山脚。小婉似乎想起了什么,在龙新怀里动了一下,弱弱地问前排两名警察:“请问你们把那只碗拿下来了吗?” “碗?”女警瞥了男警一眼,诧异回头,“什么碗?” “一只灰黄色、巴掌大小的碗,碗底还刻着一只鹰和几个藏文。”龙新回答。 “你们把碗放哪儿的?”男警从后窥镜里看了看后排两个人。 “就在……尸体旁边。”龙新回忆了一下,“扣在地上的。” “没有,尸体旁啥也没有。那儿正好是我负责勘察的。”男警耸耸肩,追问了一句,“很重要?” “哦,也不是。”小婉抬起头,脸色煞白。 “是我们路上买的一个纪念品,找不到就算了。”龙新倒显得很轻松。 至此,话题结束,车上的四个人谁也没有再吭声。龙新和小婉一起失神地看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是一成不变的黄土高原。 车行一段之后,小婉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复又变得惊恐的目光来回搜寻。龙新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低下头关切地问:“小婉,怎么了?” 小婉猛转身,趴在另一边的车窗上看了很久,像是在喃喃自语:“没了,怎么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龙新和女警异口同声询问。 “小镇。”小婉转回身来,惊慌的眼中泪水涟涟,“咱们那天经过的小镇不见了。” “这高原到处看来都一样,你确定就是在这块儿?”龙新摇下车窗,伸出头去往回看。 被龙新这么一问,小婉也拿不准了,脸上的恐惧和迷惘交替呈现。 “也许过了,你没注意吧。”女警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 小婉迷蒙地靠在龙新肩上,心里很乱,不安感如昨晚的浓雾般在她心里扩散。 <er h3">08 回学校已经两个多月了,龙新和小婉的生活渐渐归于平静。十一长假的那段记忆却深深潜伏在他们心底深处,时不时会在夜阑人静时窜出来,搅扰他们美丽的梦境。 一个清闲的傍晚,天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小婉勾着龙新的胳膊漫步在校外一条冷僻的小街上,街上坐落着几家商铺,稀稀落落的行人顶着寒风,缩着脖子,脚步匆匆。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走着。有那么一刻,小婉感到很不舒服,似乎有一双满含恨意的眼睛在某个角落死死盯着她。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上来,她下意识地往龙新那边靠了靠,悄悄四下观望。 华灯初上,街上那寥寥几个行人也早已走远,空荡荡的街道上就剩下了他们俩。没有人,到处都没有人。那种感觉依旧如影随形,小婉紧张地干咽了一下,随手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 前边,有一家精品店的橱窗里亮起了五彩的霓虹灯。两人在橱窗前驻足,龙新仔细审视着橱窗里一只漂亮的工艺火机。小婉收回惶恐的目光,心不在焉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饰物。 “啊——”一声轻呼脱口而出,小婉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怎么?”龙新急转头,小婉的样子将他吓了一跳。 “碗,那只……碗。” 龙新讶异地看向橱窗,一只明黄色的塑料碗端端正正摆在那儿,在灯光下特别醒目。他释然:“小婉,不是那只骨碗,你看清楚了。” 小婉睁开微闭的双眼,仍不敢正过脸来,直到终于看清了那只是一只塑料碗,她才呼出一口长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滑过咽喉,却被她硬生生吸了回去,胀得胸口隐隐的疼。 橱窗上,倒映着龙新和小婉的身影,在他们之间的空隙中,还有一个人。那人远远站在马路对过,一颗光秃秃的法国梧桐旁边,身体僵直,脸色阴沉发青,赫然正是李楠。 鼻尖上的冷汗微微闪光,梗着脖子与橱窗中两道阴冷的目光对视良久,小婉猛回头。对过的树下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呼啸的寒风怪叫着摇撼树枝,半空中翻卷飘飞着一只白色的塑料袋,显得孤寂而无奈。 (完) 你的死亡如此多情 <er top">01 丁岩喜欢上了凌燕,所以决定去杀人。 半个月前,上午、听到敲门声,丁岩披衣下床开门。阳光很刺眼,他觉得头有点晕,揉揉眼睛,手上黏糊糊的。门外站着两个警察,一男一女,虽然没穿制服,但丁岩还是一眼认定了他们是警察。 警察脑门上都贴着标签,好认。 丁岩挺纳闷,不知道什么事把警察给招来了。昨天半夜,他回来得挺晚,跟一帮哥们儿儿喝多了,回来就倒在床上。俩小时之后醒了,就再也睡不着。起身到窗户边,架起单筒望远镜,在楼下河边的小树林里找景儿看。 丁岩家的房子在小区的最边缘,小区围墙外头是条小道,小道边上是片小树林,小树林边上就是龙尾河。龙尾河治理了好多年,臭味终于没了,当年麻秆样的小树苗儿也有小孩胳膊粗了。到了夏天,龙尾河水波清涟,小树林枝繁叶茂,天一黑,谈恋爱偷情的人,就在林子里扎了堆儿。 丁岩单身,晚上除了跟哥们儿儿出去喝酒泡吧,就没什么娱乐了。一个人待在家里挺闷的,他琢磨得给自己找点乐子,琢磨半天,就到街上从新疆人手里买了架俄罗斯望远镜。晚上回来关了屋里的灯,他趴在窗台上,偷窥小树林里一对对男女亲热。 新疆人的望远镜倍数低,而且调焦挺麻烦,半月之后丁岩就给扔了。便宜没好货,特别是烂大街的玩意儿。丁岩从网上邮购了一架单筒望远镜,好几千块。花钱买享受,丁岩觉得值。一架好的望远镜,可以给他的夜生活增添多少乐趣呀? 但丁岩却没想到,晚上的乐趣还可以延续到白天。 来的这对警察,都挺年轻。男的是个小白脸,还没长熟,紧绷着一张脸,脸上的青春痘使劲往外凸,鲜艳饱满,像是随时都能爆了。丁岩当然不想看这张脸,所以,就死盯着那女的看,这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子,立刻泛起一波波的狂潮。 女警察太漂亮了,看着跟朵花似的,而且酷似丁岩的初恋女友。丁岩见到女警察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丁岩脑子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俩警察让到客厅里来。 客厅里太乱了,沙发上堆着旧报纸旧杂志脏衣服脏袜子,茶几上竖满了空啤酒瓶子,跟刺猬似的。丁岩紧着收拾,总算给俩警察腾出块干净的地方坐。 那俩警察却不坐,先在厅里转了一圈,然后分别查看各个房间,没多会儿,他们俩就发现了窗户边三角架支起来的望远镜,大声让丁岩过去。 “我这不算偷窥。”丁岩解释,“我要真想看大姑娘小媳妇洗澡换衣服,望远镜就不架这屋了。” 俩警察分别把眼睛贴到望远镜上,也不说话,丁岩站那儿有点发毛。 半天工夫,俩警察好像玩够了,这才转过身来,男警察说:“你甭担心,你这算不算偷窥,我们抽时间另案处理。今天来,主要想跟你了解点儿情况。”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一大早,一帮晨练的老头儿老太太,在小树林里发现一具女尸,赶紧报了案。刑侦队的警察呼啸而来,立刻封锁了现场。死者是名女性,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岁,颈上有淤痕,显然是被勒死的。死者穿着暴露,浓妆艳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种风尘女子。警察破案自有自己的一套程序,到丁岩这儿来的两名警察,男的叫黄明,女的叫凌燕,都是大学生,刚分到队里不久,没什么经验,暂时只能干点跑儿腿打杂的活儿。他们接受的任务,就是走访周边居民,寻找案发时的目击证人,或者看有没有人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听明白俩警察的来意,丁岩的脸“刷”地就白了,站那儿半天没吱声。黄明和凌燕看在眼里,心里充满了期待。 “我不会真成目击证人了吧?”丁岩小心翼翼地说。 “你都看见什么了?”黄明有点兴奋。 丁岩开始回忆昨天半夜看到的事儿。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往林子里飞的鸟儿,能做的也就那么点事儿。丁岩昨晚先是看了几对情侣亲热,看得有点兴味索然——要知道什么东西吃多了,都腻得慌。丁岩出去上了趟洗手间,再回来时,看到林子里的鸟飞得都差不多了——就算腻得慌,但要是没得吃了,心里还是挺失落的。丁岩不死心,仔细在林子里找,最后总算让他找到一对。那女的躺在地上,头枕着男的大腿,男的手在女的脸上摸来摸去。这场面不香艳,也不刺激,丁岩看两眼就没兴趣了,但因为没有别的选择,所以他的望远镜还对着那俩人。过了好一会儿,就见那男的站起来,拍拍屁股,一个人走了,那女的还躺在地上。当时丁岩还挺纳闷,但也没往别处想,兴许那男人找地方撒尿去了,虽然撒尿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后来我就去看片子了,一部片子没看一半,就睡了。”丁岩说。 “那你看清那男的长什么模样了吗?”凌燕焦急地问。 丁岩盯着女警察看,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懊丧地摇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你要是早说,我昨晚就能瞧仔细点了。” 丁岩提供的情况不能说一点价值没有,起码确定了案发时间,但对破案却起不到什么作用。当时林子里乌漆抹黑的,也就是丁岩高价买的这望远镜,换了普通望远镜,什么都看不到。丁岩的这架望远镜,带一个内置的红外线照明,这才能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看到些模糊的景物。但要说隔得这么远,还能看清林子里人的模样,确实有点不现实。 凌燕和黄明又问了半天,最后看实在从丁岩这里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况了,只能死了心,满心失望地离开。离开前,黄明让丁岩最近别外出,队里可能还得请他去做个详细的笔录。丁岩满口应承,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美丽的女警察。 “你们给我留个电话吧,我再好好回忆一下,兴许能想起点别的。”丁岩冲着凌燕说。 凌燕被他瞅得有点不自在,身子转过去,没吱声。黄明递过一张名片来,丁岩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上前一步,冲着凌燕道:“你的片子也给我留一张吧。” 凌燕瞪他一眼,但还是掏出张名片递到他手里。 丁岩捧着名片就那儿傻笑,好像捡了宝一样。俩警察离开后,丁岩赶紧趴到望远镜上,好半天,才看到凌燕和黄明出现在下面的小道上。望远镜里丁岩的视线就对着凌燕的背影,头、肩膀、后背,屁股,腿……直到她上了警车。 丁岩抬起头时,下意识抹了下嘴巴,手上湿乎乎的,口水不知啥时流下来了。 <er h3">02 “凌燕吗?我丁岩。哪个丁岩?你不记得了?就玩望远镜那个。对,没错,就是我。没有,暂时还没想起什么新的情况。你别着急,这才几天工夫啊,你得给我时间,我静下心来好好想。咋了,没什么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我主要是想向你请教点问题,老话不是说了吗,人民群众有啥困难,就得找警察叔叔。你不是我叔叔你还不是警察呀?我就想问问,如果我真把凶手的模样给回忆起来了,你们是不是得派人来保护我?不保护那哪成呀,凶手万一要打击报复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呢?给我保密也不成,现在的凶手都贼着呢。你们不派人来保护我,那我就不想了。不是我不想你们就破不了案,万一我要想起来点啥,不就能让你们少点弯路吗?行,有你这话就行,我希望,不,我强烈要求,到时就派你来保护我。这事你做不了主?那我找你们队长,找你们局长……” 电话挂断了,丁岩再拨号码,里面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丁岩站起来,长长伸了个懒腰,慢慢踱到东屋去,眼睛凑到望远镜上,仔细地在小树林里寻觅。林子里全是一对对相偎相依的男女,大部分人都有些亲密的动作。丁岩一个个看过去,咧着嘴傻笑。 丁岩今年28岁,开了家广告公司,生意一度做得挺红火。半年前,他出了次车祸,有个小子酒后驾车,拦腰撞过来。丁岩折了两根肋骨,送到医院躺了半个月。出院后没多久,他就把公司给关了。做生意手上肯定赚了点钱,从此,丁岩每天花天酒地,人也变得极其懒惰,干干净净的家被折腾得乱七八糟,就连他自己出门,也邋遢得不成样子。有人说,那次车祸,除了那几根肋骨,他脑子也被撞坏了。还有人说,丁岩患了绝症,艾滋不太可能,多数是癌,他这是秋后的蚂蚱,知道自己没几天可蹦了,所以这才憋着劲儿享受生活。 对这些传言,丁岩只是笑,避而不答,就连他那几个最铁的哥们儿,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大家都知道丁岩喜欢上了女警察的事,有人给他出主意,还有人劝他死了这条心。丁岩听着烦,就喝酒,每回都喝得醉醺醺的才回家。 这个星期,丁岩已经打了六次电话给凌燕,现在凌燕看是他的号码,根本就不接。没办法,丁岩只能跑到外面公用电话亭,还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小区门口有个话吧,他每个话机都拿起来打一通,话吧老板挺纳闷,问他给哪个狐狸精迷上了。他就回过头去骂死瘸子,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话吧老板也在小区里住,跟丁岩挺熟的,每次碰上了都会打个招呼开个玩笑啥的。 电话联系不上凌燕,丁岩就上公安局去找。考虑到凌燕在刑侦队,里头的警察都带枪和铐子,丁岩决定还是不进去触那霉头。他就在公安局外面等,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终于等到凌燕出来了,丁岩也不管她跟谁在一块儿,抬腿就冲到她面前去,有时候手里还会拿着一捧花,多数是玫瑰和百合。凌燕的同事显然把他当成了凌燕的追求者,所以这时候大多会开个玩笑就把凌燕丢给丁岩。 每次凌燕都不给丁岩好脸色,花送到跟前,要么砸回来,要么扔垃圾桶里去,然后夺路而去。丁岩也识趣,没敢拦着。他估量自己的小身板儿,拦也拦不住。当警察的,都练过武,把他们惹急了,一个大背摔你满地找牙,你还没地方哭去。 但就算凌燕再不给丁岩面子,可也架不住丁岩的屡败屡战,而且是愈战愈勇。 “你到底想干什么吧?跟你说了,没事别往我跟前凑,我看着你就烦。”凌燕说。 “烦着烦着就习惯了。”丁岩居然还能笑。 “你这人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谁家盖房子怎么没把你砌墙里头?” 丁岩还是笑:“这不留着帮你破案呢吗?实在要砌,也得砌你家屋里去。” 凌燕欲哭无泪:“你都帮我破啥案子了?好容易当回目击证人,却连人家什么模样都没看见。你说你就这点能耐了,谁不长眼真把你砌墙里去了,那肯定也烂尾楼。” 丁岩嘀咕:“谁家有幢烂尾楼,估计半夜都得头蒙被子里偷着乐。” 他这边还没嘀咕完,人家凌燕已经一溜小跑到路边了,一挥手,拦下辆出租车。丁岩还不死心,跟过去。车子开动,凌燕脑袋伸一半出来,叫一句:“有本事你把凶手模样想起来,我请你吃大餐。” 丁岩呆立在路边,眼神迷离,若有所思。 <er h3">03 龙尾河上有座桥,过了桥不多远,就有一个挺大的市民广场。夏天傍晚,广场上凉风习习,绿树成荫,到处都是出门纳凉的人。有些单身女子混迹其间,贼眉鼠目地盯着过路的单身男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鸟。 现在天色已晚,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那些晃来晃去的女人就显得特扎眼。这时候,一个穿白裙的女人搭上了一个男人,俩人交头接耳谈了几句,就一前一后往桥那边去。过了桥,向左一拐,就进了小树林。 小树林里还有人卿卿我我,所以这对男女一路下去,绕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僻静所在。离最近的人也好几十米,就算他们发出点啥动静,也不会惊了别人。 男人从包里掏出块塑料餐布,铺到地上。女人坐上去,手就往男人身上摸。男人躲开了,说不急,先聊会儿天吧。女人挺纳闷,干这行一年多了,没见过性子这么慢的男人。反正今晚不会再有别的生意了,陪他聊聊也挺不错的。女人偷眼看那男人,还挺年轻,模样儿也算帅气,就是有点瘦。女人觉得挺满足,跟个帅哥聊天,总比碰上醉汉或者大肚子老头要强。 女人等男人坐下,就躺到他怀里。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男人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经常看表,好像在熬时间,女人觉得有点奇怪,就问他是不是还有啥事。 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嘴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我要杀死你。” 女人听得很清楚,却没听明白,随口问:“你说啥?” 她没听到男人的回答,却感觉到喉头一凉,接着身子就软了下来。好像大冬天站在开了空调的房间里,忽然窗户开了道缝,外头的冷气倏地就钻了进来。现在,她的喉咙就是窗户,把她的身体打开了一道缝。女人还没完全明白过来,身子就软绵绵地倒下了,有些声音在喉咙里嗫嚅,却再没有人能听懂她说些什么了。 她本来是倚在男人的怀里,现在倒下去了,因为男人已经站起身来,动作敏捷,不让鲜血沾到他的身体。 女人的眼睛还圆睁着,她至死都不相信,这个男人会杀死自己。男人默默与她对视,慢慢俯下身来,嘴巴再次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对不起。” 女人已经没有机会听他的道歉了,道歉对一个死人,也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用塑料餐布将女人的尸体裹起来。他不希望尸体吓着明天晨练的老人。男人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发现刚才的那一幕,这才整了整衣服,慢慢向树林外头走去。 男人走在小道上神态自若,偶尔有人经过他身边,没人会把他当成杀人犯。 进到小区里,男人慢慢上楼,开门,打开冰箱,取出饮料,然后坐在沙发上。没开灯,屋里还黑着,男人就在黑暗里喝饮料,抽烟。最后,他起身进了一道门,趴在窗前的望远镜上,看小树林里被塑料餐布包裹着的尸体。 现在,丁岩对自己很满意,躺到床上时,还在回忆杀人的一些细节。手法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痕迹,而且从头到尾,都没人注意他。那个女人只是他在广场上随意挑选的,这种机动杀人,警察根本就无迹可循。 这一晚,丁岩睡得很踏实,他把闹钟的时间调到了早上七点。虽然只能睡几个小时了,但丁岩还是希望,自己能在凌燕找上门来之前,有点时间刷牙洗脸,好好收拾一下。 <er h3">04 事实上,第二天丁岩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那见鬼的闹钟要么就没响,要么就是响了丁岩没听见。丁岩看了眼时间,忽然恍惚了一下,他想今天应该发生点什么事的,可好像今天跟每天也没啥不同,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接着,他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好像杀了人,最后还用塑料餐布把尸体给裹了起来。正常情况下,尸体一大早就该被发现,那帮练太极跳扇子舞的老头儿老太太可勤快了,天不亮就聚一堆儿使劲折腾。他们不可能没发现尸体,虽然尸体被餐布裹住了,可一双脚还露外头呢。老头儿老太太发现尸体,没理由不报案,警察们接到电话,会再次封锁案发现场,使劲儿忙活。凌燕和那个青春痘小警察,这回肯定直奔他这儿来。 现在显然是哪儿出了问题,都十点多了,还没人来敲门。丁岩到窗户边往外看,底下的小树林沐浴在阳光里,毫无异常,旁边的小道上,倒有不少人在活动,但没一个警察。丁岩不死心,再趴望远镜上望。他还记得昨晚在哪儿杀的人,但现在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塑料布裹着的尸体。 尸体不见了! 丁岩怔怔地坐在窗户边,阳光落在他身上,很快,脑门上就出了一层汗。昨晚发生的事还在眼前晃悠,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但现在,尸体却不见了!没有人会对尸体感兴趣,除非有人知道他杀了人,特意去帮他隐藏尸体。但丁岩脑袋都要想裂了,也想不出来有谁会冒这么大险帮自己——除非,那人就是上回那凶手。 这样想着,丁岩有点兴奋,又有点担心。兴奋的是这样就有机会帮凌燕揪出凶手了;担心的是,就怕凶手还没揪出来,自己倒先让凶手给灭了。 但真正让丁岩不踏实的,是凶手为什么要帮他,最大的可能就是以此来要挟他。丁岩可不想成为那凶手的帮凶,虽然他已经杀了一个人,在本质上,跟那凶手已经没啥区别了。 为什么要杀人呢?当然还是因为凌燕。 这是丁岩能想到的,惟一让凌燕到他这里来的办法。 丁岩能理解,凌燕这些初出茅庐的小警察,都想做点成绩出来,一鸣惊人。所以,要想跟她套近乎,就得投其所好。小树林里的凶杀案,可以成为一个契机,只要他没事抛点饵出去,不怕小丫头片子不上钩。虽然是警察,可她还年轻,就算没到不谙世事那地步,但就让她再长几年,也不是丁岩这种老江湖的对手——丁岩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早就修炼得比猴还精了。 丁岩必须改变计划,他想,就算自己知道凶手是谁,也不能告诉凌燕了。现在他当务之急要做的,就是得想办法把先前那个凶手给揪出来。大家都是杀人犯,不管是敌是友,新手还是熟练工,起码得平等,不能凶手知道他,他却不知道凶手是谁,这太不公平了。 怎样才能揪出凶手来?丁岩脑门上的汗变得冰凉。 就算用脚丫子想,都能想出来,再杀一次人,然后躲在暗处,等那凶手再出来隐藏尸体,这样,就能揪住他的尾巴了。 丁岩想自己其实不太愿意杀人,但现在杀人,却是解决问题惟一的办法。 <er h3">05 随后几天里,丁岩还是没事就给凌燕打电话,这时候,他心里忽然有了种悲壮的感觉,好像自己在干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却得不到别人承认一样。这种感觉当然还是因为凌燕对他的态度,十通电话能接上一通,那就算丁岩运气了。通上话的一次,凌燕那边听到丁岩的声音,立马就挂断。 丁岩心里颇为沮丧,也不死心,赖在小区门口的话吧里,隔一段时间就换一部电话。他心里发着狠,凌燕要是不接电话,烦也得把她烦死。 后来凌燕真受不了了,接通电话后,恶狠狠地威胁丁岩,说他要是再敢骚扰她,就别怪她不客气。丁岩这边说真的吗?那简直太好了,什么时候能开始不客气呢?我可打现在就开始盼着了。 碰上这种厚脸皮,谁都没办法,更别说凌燕那样的小姑娘了。估计那会儿丁岩要站她面前,她能掏枪出来把他给崩了。 丁岩也挺郁闷,凌燕不搭理他,他就对什么都没兴趣,哥们儿电话来约他出去喝酒泡吧,他毫不犹豫地给推了。晚上,下楼随便找家小饭店吃点东西,然后,他就到广场上去转悠,目标还是那些拉客的女人们。这些女人年龄不等,大多来自周边县城,不管打扮得如何花枝招展,一眼看去,还是能感觉到她们身上的乡土气息。 溜达到小树林边的小路上,丁岩一边走一边往林子里看。其实上回杀人之前,这些基本的准备工作他都已经做过了,但现在隔了十多天,他想再实地勘察一下。他是新手,入行时间不久,所以准备工作得做充分了,心里才有底。 丁岩连着观察了三天,第四天夜里,才开始再次行动。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更是轻车熟路。晚上11点多的时候,他一个人到了广场上,眼睛只往那些女人身上瞄了一眼,立刻就有四个女人围了过来。四个人如果让丁岩选,肯定选其中相对漂亮的那个,但决定的瞬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挑了个最丑的。 那女人不但丑,而且特别嗲,丑女人发嗲,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到了小树林里,女人主动把嘴巴往丁岩跟前凑,嘴里有蒜味,闻起来臭。 丁岩很高兴今晚找到她,待会儿动起手来,他心里也可以坦然点。 杀人过程像上次一样顺利。俩人找了个僻静处,丁岩铺好塑料餐布,跟女人一块儿坐上。女人挺粗鲁,上来就扒丁岩的衣服。丁岩本想像上次一样跟她聊聊天,但再不动手,很可能就被这女人强暴了,所以,他没有犹豫,摸出小刀片就在她脖子上划了一下。 鲜血溅出,女人双目圆睁,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然后重重地倒下。 丁岩还是用餐布把女人的尸体裹起来,抬头透过枝叶的罅隙,隐约可以见到自己家的窗户,这才起身,飞快地离开树林。 这回,丁岩速度飞快,进入小区,回到家里,迫不及待地趴到望远镜上。 丁岩松了口气,他看到了塑料餐布包裹着的尸体。但立刻,他又开始紧张起来。如果真如想象的那样,有人替他隐藏尸体,那么,这个人很快就该出现——很可能,他像丁岩一样,也在窗边支了架望远镜,丁岩杀人的整个过程,他都看在眼里。 现在,轮到丁岩来当猎人了,他紧张又专注地趴在望远镜上,盯着尸体,连眨眼都两只眼轮着眨,生怕错过了什么。 但是,时间过去了好久,都没有人出现,尸体还是静静地躺在小树林里,没有一点变化。丁岩心里纳闷——难道自己的推断是错误的?如果没有人来隐藏尸体,那么,上次的尸体哪去了? 心中狐疑不定,但还不能放弃观察,天亮之前,隐藏尸体的人随时都会出现。 丁岩此时已经是身心俱疲了——就算杀人没有费太多力气,但这样全神贯注盯着一个地方,而且一盯就是好几个小时,换了谁也受不了——但他仍然勉强支撑着。直到后来睁开眼,白晃晃的阳光正落在他的脸上,眼睛似乎受不了这骤来的光亮,有些痛。 丁岩恍惚了一下,眯缝着眼左右看看,心里“咯噔”一下。 他在床上。 丁岩身上像安了弹簧,一下子蹦起来,拖鞋也来不及穿,袋鼠一样就往另一个房间蹿。到窗户边往外看,阳光灿烂,小树林墨绿色的叶片在阳光下粲然生辉。小道上行人不少,但都悠闲自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丁岩赶紧趴到望远镜上,只看一眼,就一屁股摔进椅子里面去了。 小树林里的尸体不见了! <er h3">06 丁岩在公安局外面守了3天,都没见凌燕出来。这天傍晚,他给凌燕打电话,人家那头根本不接。无奈,他还是到小区门口的话吧,没想到话吧门关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到公安局门口蹲着去。 凌燕那三天去县里出了趟差,这天下午才回来。晚上下班刚出门,就看到丁岩从马路对面跑过来。她心里气急,当街就想发作,但等丁岩到了跟前,她却怔了一下。面前的丁岩满眼血丝,头发凌乱,胡子不知几天没刮过了,更重要的是,他的双颊都凹陷下去,跟非洲难民似的。瞎子都能看出来,丁岩这段时间,肯定遭了不少罪。 凌燕心软了,心想这男人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不过脸皮厚了点。 丁岩见到凌燕,跟见到亲人似的,上来就想抓她的手,凌燕敏捷地躲开了。丁岩只好自己两只手绞缠在一起,眼神特别忧郁地盯着凌燕,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吐出声音来。 “我杀人了。”他说。 凌燕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左右望望,看有没有同事经过身边。她紧张地问:“你杀谁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尸体在哪儿?” 丁岩摇摇头,神色非常茫然,“我真杀人了,不骗你。”他说。 凌燕犹豫了一下,主动拉着他的胳膊走到路边,小声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也就是我,换了别人,立马把你铐起来。” 丁岩勉强笑笑:“这事我也没打算跟别人说,就知道你跟别的警察不一样。” 凌燕脸红了,心里居然生出些羞涩来。她赶紧把脸又板住了,严肃地说:“这几个月,除了上回小树林里的谋杀案,根本就没别的杀人案。你可不许乱说了。” 丁岩重重地摇头,说:“我真杀人了,我能骗你吗?” 接下来几分钟,丁岩就把自己两次杀人的经过,向凌燕全盘托出,具体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包括被害者的模样,杀人之后用餐布怎么包裹尸体。凌燕听得越来越紧张,到最后,用打颤的声音问:“尸体呢?为什么没有人发现?” 丁岩神情愈发茫然:“尸体不见了。第二次我守在窗户边盯着,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睡着了,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了。” 凌燕吁了口气,心里已经料到刚才那些事,肯定是丁岩编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跟她套近乎。凌燕年纪虽然不大,但现在孩子都早熟,刚进青春期的小姑娘小伙子,无师自通都能成行家,何况她早就过了青春期,已经是大姑娘了。凌燕这些年,没少被追求者骚扰,但像丁岩这样做事极端的人,还真没见过。他说他杀人,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到他家里去,这理由在一般人看来,简直荒唐可笑。可是,这时候,凌燕不仅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甚至相反,心里居然有种暖暖的感觉。 面前的丁岩显然精神有些异常了,凌燕可不想让他因为自己,成了精神病。 丁岩说,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琢磨尸体怎么会不见了。他每天都给凌燕打电话,但凌燕从来就没接过。 凌燕叹了口气,心里有点酸。就算她知道男人在跟她演苦肉计,她还是不忍揭穿。她后来领着丁岩去饭店的时候,忽然想到,也许自己一开始,就没真正讨厌过这个男人。只是,她是警察,怎么能随便表露自己的情感呢?而且,这个叫丁岩的男人一上来就来势汹汹,他至少该含蓄点的。 这天晚上,丁岩喝了很多酒,凌燕拉都拉不住,他好像故意要把自己灌醉。开始凌燕还有点警觉,担心他酒喝高了,酒壮熊人胆,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但事实上,喝多了酒的丁岩倒比平时可爱得多,话少了,也不贫了,就是老用特别茫然的眼神盯着她看。 “我知道你不会看上我这种人,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丁岩说,“可我喜欢你没什么目的,就是希望隔三差五能见你一回,就满足了。我也知道自己挺烦人的,你放心,打今天起,我再也不会骚扰你了。” 凌燕无语,心底居然慢慢生出些失落来。 丁岩真的喝高了,走出酒店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要不是边上的凌燕及时扶他一把,肯定就能摔地上去。 今晚丁岩挺沮丧的,凌燕虽然没说什么,但她根本就不信他真的杀了人,偏偏他又没办法证明自己就是杀人凶手,所以,只能一杯杯不停地喝酒。后来喝高了,最后的记忆就是凌燕把他塞辆出租车上,送他回了家。 在梦里,他又杀人了,还是刀片划过喉咙,面孔模糊的女人轰然倒地。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声还挺急促,床上的丁岩费力睁开眼,宿醉未醒,头疼欲裂。 披衣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外面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黄明,女的是凌燕。凌燕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脸色有点灰,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 “又得麻烦你了。”黄明话虽然说得客气,但小脸仍然冷冰冰的。 丁岩怔怔地看着凌燕,凌燕这时却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原来今天一大早,小树林里又发现了尸体,女尸。警察闻讯再次封锁现场,这回,黄明和凌燕还是走访周边群众,寻找线索。因为知道丁岩家里有望远镜,所以黄明直接带着凌燕来找丁岩。 “人是我杀的,你们终于发现尸体了。”丁岩还盯着凌燕,如释重负地说。 黄明怔一下,下意识地手就往腰上摸枪。这时,凌燕忽然上前一步,站在他跟丁岩中间,语气坚定地说:“这案子跟你没关系,昨晚案发时,你正和我在一起。” 两个男人闻言都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凌燕,谁也说不出话来。 <er h3">07 当天,丁岩还是被带到了刑侦队。笔录之后,队里派凌燕和黄明带他去医院检查。虽然丁岩自己说杀了两个人,并且肯定小树林里发现的尸体就是他杀的,但因为凌燕的证词,他还是被排除了嫌疑。最后,大家都觉得他的精神好像有点问题了。 丁岩在医院里溜了,黄明和凌燕到处找都找不到,只能悻悻地回去。 后来凌燕给丁岩打了好多电话,还到他家里去找过他,都没他的消息。其他人很快就把丁岩给忘了,但凌燕老觉得心里不踏实,就私底下对丁岩进行了调查。丁岩大半年前出过一次车祸,他的朋友们还记得当时把他送到了哪家医院。在医院里,凌燕说起丁岩的情况,很快就找到了当时的主治医师。 “要不是那次车祸,可能就发现不了他得了绝症。”医生说。 刹那间,凌燕后脊发凉,眼里就含了泪。 “脑癌,就算手术成功,也没几天可活。当时我们给他提供了几套治疗方案,但他都放弃了。”医生说。 “这种脑癌,会不会让患者产生一些幻觉?”凌燕问。 “脑癌本身不会产生幻觉,但是患者知道自己患上了这样的绝症,精神压力一定很大。如果这种压力长期得不到发泄,很可能会引发一些精神方面的症状,包括幻觉。” 离开医院,凌燕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现在,她终于明白丁岩当时为什么跟她说,喜欢她根本没什么目的了。对于一个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的人来说,也许爱情是他生命中最后一点希望,甚至希望本身,比爱情来得更为重要。 为了心中的希望——能够接近凌燕,丁岩幻想出自己杀人的经过。事实上那些事并没有真的发生,但后来却成为丁岩最大的困扰。 凌燕心里很酸楚,她觉得自己现在竟有点开始怀念那个男人了。 又过了大半个月,丁岩仍然没有消息,小树林谋杀案惊动了市里的领导,限期破案的命令也传达到了队里。刑侦队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但一直没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凌燕这段时间工作时有点心不在焉,任何一个时候,她都会想到丁岩。 ——他是个身患绝症的人,已经失踪快一个月了,他现在究竟在哪里,是否安好? 天气渐凉,这天凌燕走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好大一片叶子被风吹到她脚下。她心里忽然生出些忧伤来,她知道,自己又想到了那个男人。 这时,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屁颠屁颠地到她跟前,啥话也不说,直接把一个信封塞到她手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小男孩就溜了。 凌燕打开信封前,就预感到它跟丁岩有关。果然,信封里面除了一封信,还有一把钥匙。信是丁岩写的,他告诉凌燕,这些日子他其实并没有离开家,只是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一些问题。他最大的困惑,仍然是为什么自己杀了人而尸体却不见了。现在,他把家里的钥匙送给凌燕,请她今晚到他家里去,通过望远镜观察,而他,则会再次去小树林里杀人。只有这样,凌燕才会相信他真的成了杀人凶手,他才能解开心中最大的困惑。 凌燕大惊,立刻赶到丁岩家,打开门,屋里当然没有丁岩的踪影。 凌燕连饭都没吃,一步都不敢离开丁岩家,趴在望远镜上,在小树林里寻觅。她虽然不相信丁岩以前杀过人,但是,一个身患绝症的人,如果幻觉升级,很可能会让他做出些异常举止来。而且,凌燕知道,守在望远镜前,是她惟一能找到他的办法。 守候的过程凌燕心里充满矛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队长汇报这个情况。 到了夜里11点多,丁岩还没有出现,凌燕坐卧不安,既盼望能早点看到丁岩,又害怕真的看到他。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了异常情况,随即她的视线,也被小树林里那一男一女给吸引。 那男人肯定不是丁岩,他搂着身边的女人,正在做一些亲昵的举动,忽然,那女人不动了,还睡倒在了地上。男人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慢慢往外面去。 凌燕呼吸急促,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摸起电话来打给队里,她自己,也准备立刻下楼到小树林里去。离开前,她下意识地再趴在望远镜上看一眼,那个准备离开的男人,此刻居然跟另一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看他那么眼熟? 凌燕怔一下,终于想到,那个男人其实就是丁岩。 凌燕赶到小树林里,两个男人已经停止了扭打,俱都跌坐在一边,起不来了。丁岩用刀片割破了那个男人的喉咙,而那男人也用刀在他的肚子上捅了几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女人静静倒在血泊里,已经死了。 凌燕抱起丁岩,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丁岩微笑,虚弱地说:“其实我早该告诉你的,小树林杀人案的凶手,就是小区门口话吧的瘸子老板。第一次你们来问我情况,我就想到了是他,但还不敢肯定——要知道,我真的没看清凶手的模样,只是,凶手走路的样子跟我们不一样,他是个瘸子。” “先不说这些,我送你去医院。”凌燕泪水越流越急,她已经看出来,丁岩不行了。 “这些日子,我知道自己没有杀人,那些都是我的幻觉,但我却想,在自己死前,一定要替你抓住凶手。我观察了好长时间,终于知道了瘸子杀人的规律,哪天他关门早,那么晚上一定会有行动。所以,今晚我才让你到我家……”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早点抓住他,你就不用变成现在这样子了。”凌燕哭道。 “反正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我可不想自己死在家里或者医院里。我的死要特别点,也许只有这样,你才能记住我。因为,我曾经喜欢过你,我喜欢你,真的没有什么目的。” 丁岩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笑,但身子却开始轻微的颤栗,那是死亡前的痉挛。凌燕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早已经泣不成声。 警笛声传来,队里的同志赶到了。 几天之后,凌燕带着一束花去丁岩的墓前,离开时,她重重地擦干了泪水。黄昏时的暮霭已经弥漫在山林间,身后的墓地也慢慢消失在视线里。这时的凌燕知道,自己的生命里再也抹不去一个男人的影子——那是个多情而狡猾的男人,他喜欢上了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没有目的。如今,自己记住了他,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用他的死亡实现了他的目的,他的死亡,竟也是如此多情。 (完) 杀人游戏 须知:退一步海阔天空。 须知:做人要心胸宽阔。 须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须知:这个世界,谁也不逃过——惩罚! <er h3">01 “这是怎么回事,你可以解释一下吗?”在老总目光的逼视下,杜家伟的头慢慢地低了下去,但是他心里却愤怒得要命。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来看了老总一眼,小声分辨了一句:“我不知道,我一直在写自己的程序,这一段是我自己写的。” “嗯,曾煜非的程序是上个星期交上来的,你的是这个星期交上来的。”老总慢慢地靠向那个宽大的皮椅背上,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顿了一下。“OK,这件事我不再追究,不管是谁写的,现在都属于公司,我只是希望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发生。” 杜家伟的双手捏成了拳头,他有种想揍人的感觉,可是揍谁呢?他慢慢地又放松了拳头。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杜家伟站起来,一句话没说,离开了老总的办公室。 走回到他自己的座位前,那个在角落里的小办公桌,他立即把自己那台电脑的开机密码修改掉了,这次他改成18位数字加字母分大小写的密码,以前他的电脑只是象征性地设了个密码。 杜家伟的眼光恨恨地盯着右前方那个座位,曾煜非偷了他的程序,这是一定的。 杜家伟坐下来,并没有开始做事,他觉得心里有股怒火。 办公室里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他的直接领导,程序组的技术总监陈辉耀总是和他过不去,这种盗抄程序的事办公室里其实也不少,为什么别人的他不管,偏偏轮到事情出在杜家伟这里他就要管了,他凭什么就认定是杜家伟偷了曾煜非的程序,而不是曾煜非偷了杜家伟的呢。 有时候真有种想甩份辞职报告到陈辉耀办公桌上的冲动,但杜家伟知道外面工作不好找,他现在这份工作的工资确实也不低,是很多人羡慕的。 打杂的茶水妹从过道边上走过,杜家伟喊了她一声:“小丽,帮我倒杯咖啡好吗?” “哼,我在忙着,你自己去倒不行吗?”小丽理也不理杜家伟,顾自走了过去,并把手里端着的茶放在过道对面的桌上。 “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小丽那虚伪的声音让杜家伟想吐,tMD,因为陈辉耀总是和他过不去,弄得连茶水妹也欺负他。 杜家伟枯坐到下班,一下班他就立即离开办公室,有点像逃似的。 “你们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杜家伟在逃出办公室的那一霎那,恨恨地想。其实这句话他在心里暗暗说了很多次了,可是,到现在,他还是没有让任何人后悔过,或者说他没有能力让任何人后悔。 <er h3">02 杜家伟一回去就打开电脑。 作为一个程序员,他是离不开电脑的,他的工资除了用来生活,大部分都拿去奉献到电脑城了,所以他的电脑可以说是超级棒的。 弄了两个泡面,杜家伟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浏览着网页,打开信箱查收信件。 忽然一封邮件吸引了杜家伟的目光,邮件的主题是:超级火爆游戏,发件人是他的一个同学。自从毕业后,杜家伟就和这个人没有联系过,在学校的时候,那家伙可是杜家伟的对头,怎么会忽然发个邮件给杜家伟呢?杜家伟看了看发邮件的时间:4月3日1点36分,也就是今天凌晨一点多钟。 打开邮件看了一眼,杜家伟笑了起来,邮件里只有一个游戏网站的链接地址,估计是那个家伙在做与这些网络游戏有关的工作吧,发信件给杜家伟不过是一种宣传。 杜家伟把吃完泡面的碗扔在一边,然后顺手点击了那个网址。 速度很快。 跳出来的页面是暗蓝色的,仿佛那些精美的恐怖片开头为了烘托气氛而做的暗蓝的背景。在暗蓝的背景下,整个网页没有任何的东西,只是觉得好像有雾一般的气体在流动。 不错,杜家伟心里想,比起那些白痴游戏来,这个好像比较有感觉。 页面上慢慢地浮现出字来。 说是浮现,因为页面上的字仿佛是从水里漾起的波纹一般,然后那些波纹慢慢地组成字,从模糊到清晰,一点一点。 页面上只有这些字,还有左上角有个“homepage”的字样,别的什么也没有。 杜家伟细细地看这些文字:欢迎你来到杀人世界!这是一个暗杀游戏,在游戏中,你可以运用游戏所提供的工具进行暗杀,当然,这些工具一定是你现实中能找到的,现实中找不到或是不易找到的工具,我们也不提供。所以,这个游戏不仅是个暴力游戏,还考核你的智力。这是聪明人的游戏,你想好了吗?要进入吗? 跟在这段文字后的是两个红色的按键,上面分别写着“是”和“否”。 杜家伟想了一下,还有别的事要做,先不玩了,于是按了个“否”。谁知道页网忽然变了,网页上跳出两个小丑,冲杜家伟做出大拇指向下的姿势,网页上的文字是:快点夹着尾巴滚蛋吧!你这没用的胆小鬼!然后整个页面跳了一下,消失了。 “tMD!”杜家伟简直被气坏了,他立即打开电脑里的黑客程序,寻找并攻击那个网站,可是,他发现根本也找不到那个网站的服务器。 杜家伟好奇起来,他又打开了同学的邮件,那个网址还在,他点击了一下,网页再次跳了出来,这次的文字是:不想做可悲的胆小鬼吗?那来做勇士和智者吧!欢迎你回来!你要进入游戏吗?后面两个红色的按键,杜家伟按了“是”,然后把耳麦取下来戴上。 游戏里居然没有音乐! 杜家伟想调一下,发现居然找不到调声音、分辨率等的选项按键。 整个屏幕都是暗夜的那种暗蓝和黑色,网页上浮现出对游戏介绍的文字,伴随着文字的出现,耳麦里也有了声音:“这个游戏第一阶一共有五关,当你过了五关以后,就可以晋升到下一个层次。这个游戏每五关是一阶,在前四关里,你可以选择暗杀对象,他们可以是你现实中的人,你只要选择他们的姓名,并拼出他们的模样就可以了。第五关,我暂且保密,等你进入时你自然就知道……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暗杀的对象如果发现了你的行动,也可能会杀了你哦!如果你被杀了,那就再也进不了这个游戏了,请一定要小心!”这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然后网页上的文字消失了,出现了一个窗口,上面写着:暗杀对象的姓名,这后面是一个可以打字的白条框。 光标在白条框里闪动。 杜家伟的头脑里不停地闪现着不同的面孔,最后,他想到了那个可恶的老总,陈辉耀。 杜家伟切换了输入法,输入了陈辉耀的名字,正想按回车键,忽然另一张脸跳入了他的脑中。那是谁?一张尖瘦的如同猴一样的脸,眼睛里发出淫晦的光。杜家伟想了一下,立即想出了这张脸的主人,那是他高中时的老师。 杜家伟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他把暗杀对像的姓名改成了那个高中老师的姓名:王文道。 “先放你一马,陈辉耀,哼,等我练到手熟,再杀你这只肥猪。”杜家伟很兴奋,因为下面出现的网页是拼图的网页,可以拼出被暗杀者的模样。 以前网上流行过一个Flash小游戏,一个模样猥琐的中年男人,你可以在空格上输上一个姓名,然后就出现两个拳头,对着猥琐男的脸猛击,你想怎么打他,就怎么样操作。最后那个猥琐男被打到鼻青脸肿,让很多人泄愤。 可是现在看起来,那个小游戏和这个暗杀游戏比起来,还是太没劲了。能拼出被杀者的模样,应该比较有代入感吧。这个游戏的设计,看来还是挺成功的。 不知道用了多久,杜家伟在屏幕上拼出了那个小眼尖腮的猥琐男人的形象。 就是他了!杜家伟兴奋地搓了搓手。 在按过确定后,这个游戏出现了一个令人觉得奇怪的页面,上面居然是一个问题:暗杀的理由? <er h3">03 暗杀的理由? 杜家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这还用得着想吗? 那年高三,正是紧张的时候,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那天下午放学后,杜家伟发现自己的复习资料不见了,估计可能是忘在教室里了,好在杜家伟的家离学校不远,于是吃过晚饭杜家伟就去学校拿忘在了教室里的复习资料。 快到学校的时候,杜家伟想起来看大门的那个罗嗦老头很麻烦,让他开门他会盘问上半天的,于是就绕到学校的后面,打算翻墙进去。 学校的后面是一小片树林,这时候天黑了,有风吹过,树林里发出的“沙沙”声让杜家伟的心头有些发毛。 杜家伟在墙下站了一会儿,风过后,树林里的沙沙声也渐渐停了。就在杜家伟想攀上墙头的时候,他听到了另一种古怪的声音。 那是人的声音,发出含糊的喘息,还有枯枝落叶被压过时发出断裂的声音。 这声音让杜家伟心里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感觉,他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有些恶作剧的杜家伟打开了手里拿着却一直没打开的电筒,向声音来源处照去,赫然,两具赤裸的身体正在一起纠缠。 “不怕冷啊。”杜家伟嘲笑着。 上面那个男人停止动作转过头来,杜家伟被吓了一跳,那张尖嘴猴腮的脸他怎么也不会认错,是王文道,他们的班主任! 而他身体下面的那个,居然是班里的班花!那个漂亮而可爱的小女生! 杜家伟一时之间呆掉了。 那女生的双手被衣服捆着,她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脸颊上还有泪迹。 就在杜家伟发呆的一霎那,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已经冲了上来,在杜家伟的肚子上狠狠地揍了一拳,杜家伟痛地弯下了腰,手中的电筒掉在了地上。 杜家伟被那个变态的家伙拖到树林里,扔在那个小女生的身边。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王文道赤裸着,用只穿了皮鞋的脚踩在杜宇的双手上。 “……”杜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那家伙用力地踩着杜家伟的手,杜家伟痛得差点叫出来。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嗯,”那家伙满意地点了点头,放松了踩在杜家伟手上的力量,“那我也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你想爬到学校里偷东西。” 说着那个家伙蹲了下去,用手捏起那个小女生的下巴,“如果今天晚上的事情被说出去了,那不是他就是你。” 小女生惊恐地摇了摇头。 “那好,如果是他说了出去,你也会完蛋的,明白了吧?”那家伙有些阴阴地笑着,“如果他要说出去,你就对别人说,是因为他想追你,你不同意,他才这样说的,我会给你作证,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嗯,好……”小女生拼命地点着头。 那个变态的家伙当着两人的面从容地穿上了衣服,然后离开了。 杜家伟看着那个混蛋离开,也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连地上的电筒也忘了捡起来,像是被鬼追着一样飞快地跑了回家。 后来他和那个小女生都顺利地考上大学。 但那晚的情景一直像一个噩梦一样缠绕在杜家伟的脑海中。 杀了这种变态的家伙没错! <er h3">04 在杜家伟输入暗杀的理由之后,页面上出现了暗杀工具的选择。 暗杀工具有很多种,有刀,有毒药,有铁棍,有剪刀,有安眠药,有绳索,甚至连网络上广为流传的七种武器之首的板砖也有。这里光是刀就有很多种,有菜刀,还有水果刀,当然还有更多的。这里可以选择三种武器,杜家伟在略为考虑之后就选了两把刀,一把是尖尖的约有一尺来长的大水果刀,一把砍骨刀。 选择了工具后,杜家伟按了确定,这时候页面黑了一下。 然后,杜宇看见游戏的场景是在一间房子里。这种感觉很真实,杜家伟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个游戏就会风靡整个网络了。 画面的三D做得真好,一进入游戏,杜家伟立即紧张起来,那种感觉,仿佛就像在现实里一样。 这间房里没人,一片黑暗,另外一个房间里有灯,杜家伟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人。他把那把尖尖的水果刀抓在手上,轻轻地向有灯的那个门口移去,尽量地不发出声音。 “吱!”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很大的声响,杜家伟吓了一跳,忙在墙边蹲下去。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并没有人走出来,也没有什么动静,杜家伟于是小心地站起来,再向那个门口移去。到了门口,杜家伟慢慢从墙角边探出头向房间里面望。只见房间里的灯亮着,对门的窗户下放着一张书桌,书桌前坐着一个人,从背影看,是王文道没错了。 从门口到那人的背后有两米多的距离,不到三米。杜家伟考虑怎么样过去干掉他,是慢慢地爬过去,还是三两步跑过去,总之,先用水果刀刺他,这一点是确定了的。 杜家伟以前比较喜欢玩《盟军敢死队》,那里的贝雷帽就常常跑到敌人的背后用匕首刺死敌人。 经过考虑,杜家伟决定还是快速冲出去,因为他不能保证他在移动的时候一点点的声音也不发现,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杂音,万一让他听到了脚步声,他就会有准备了,胜算的机率会降低。 好吧,就这样。 杜家伟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敢死队员,他蹲下身来想紧一紧鞋带,这才发现脚上穿的是平时在家穿的有跟软底布鞋。这时候杜家伟有些晕,这个游戏不会是这么厉害吧?或者是自己太沉迷了,居然在这些小细节上都感觉和现实中一样? 顾不了那么多了。 杜家伟右手握着水果尖刀,左手提着砍骨刀,猛地向房间里冲去。 王文道听见了声音转过头来,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扑过来的人,但还没有看清,一把尖利的刀就刺在了他的背后。 杜家伟看见王文道转过头来的时候,他的心狂跳,他怕王文道反应过来向他反击。游戏里的NPC的反应速度总是比玩家快,这没办法。 杜家伟扑过去就向王文道的背后刺下了一刀,跟着他提起刺在王文道身体里的水果刀再次刺下去……然后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全身没了力气。他一停下动作,王文道就摔倒在地上,椅子上,书桌上,地上,王文道的身上,全是鲜血。 “目标人物死亡!游戏结束!恭喜玩家,你顺利地通过了第一关,为了保证你体力的恢复,请你在十二小时后再进入下一关。”耳麦里传出来那个温柔的女音。 电脑的画面跳了一下,游戏的窗口关上了。 屏幕上仿佛还残留着一些溅上来的血迹。 杜家伟仿佛做了一个梦一般,他一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好像还在游戏里没有出来似的。他拼命地喘息着,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平静下来。他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明天还要上班,不能迟到,要不那个该死的陈辉耀又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杜家伟站起来揉了揉眼,走到卫浴间去洗澡。 打开热水器,杜家伟准备脱衣服,一转身他面向着墙上的镜子,这时他忽然看见镜子里,他的衣服上全是血迹! “啊……”杜家伟忙低下头去,可是,他看见自己的衣服上什么也没有,和穿上时一样。这是怎么回事?杜家伟又看了看镜子,镜子中的衣服还是有着鲜红的血迹。 天哪! 杜家伟有种想疯掉的感觉,他把衣服脱下来,衣服上还是没有血迹,干干净净的。是不是刚才打游戏打傻了?杜家伟安慰自己,可能是刚才的游戏太血腥了,所以他出现了一些幻觉,看到镜子里的衣服上有血迹,那是因为镜子比较像电脑的屏幕吧。 但杜家伟的心里还是有一丝的惊悸,他把衣服扔在洗脸的白瓷盥洗盆中,打开水笼头冲着衣服,他自己则钻到浴缸里去洗澡了。 杜家伟没有看见,白瓷盥洗盆中的衣服被水笼头一冲,有些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但是衣服上,仍是干干净净看不出有任何东西。 <er h3">05 早上起来上班的时候,杜家伟想起昨天晚上玩的游戏,心里有种特别解气的感觉。 好吧,从现在开始,一天晚上一个,你们这帮人,谁也别想逃掉!杜家伟在心里恨恨地想,这样想着,他不由地笑了,然后越笑越大声,最后他几乎都控制不住自己,镜子里出现一个笑得有些扭曲的脸。 一整天的上班中,杜家伟谁也没理,他用一种近乎高傲的态度对待周围的人,这是以前没有过的。其中有几次他想上那个游戏去看看,但想了一下还是忍住了。他不希望别人也发现这个游戏。 休息的时间里,杜家伟一直在想,下一个干掉谁好? 在他的脑海里,这个游戏已经近乎一个真实的行为了。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杜家伟的计划里已经有了下一个目标了,他甚至计划了用什么方法杀了那个人。第一次胡里胡涂地用刀就把王文道那个家伙给解决了,有些没什么乐趣。 杜家伟一回去就先打开了电脑,然后把面泡上,坐在电脑前,打开一个ord,在上面打上“暗杀记录”:4月3日夜12点20分,王文道被用水果刀刺死,具体刺了多少刀,不知。 然后杜家伟一边吃着泡面一边进入了游戏。 “欢迎你再次进入杀人世界!你昨天的记录良好,只是稍微有些紧张,今天你将进入第二关。”页面上浮现的文字和那个温柔的女音是同步的。 暗杀对象的姓名:周秀琴。 然后杜家伟用了相当长的时间去拼出这个女人的模样。好在过去的时间并不很长,杜家伟还能把那个女人的模样很细致地想起来。 拼好后,杜家伟看了一下,不是很像,拼出来的比原来的周秀琴要漂亮。算了,就这样吧。杜家伟想着按了确定。 屏幕跳了一下,却没有进入下一个页面,而是出现一行字:人物特征与姓名不匹配。 这是什么意思?杜家伟呆了一下,页面又回到了拼图那页,上面出现的是杜家伟刚拼好的那个女人。好吧,杜家伟仔细地想了一下,再次拼那个女人的图像。 嘴要大一些,眼睛吗,小一些,鼻子差不多,眉毛再加粗一些。 终于,拼出了那个女人的模样,真的很像!杜家伟在看着那张脸的时候,他有种想冲上去痛揍她的冲动。 暗杀的理由? 这个女人是杜家伟大学毕业的那年在网上认识的,她告诉杜家伟她在离这个城市不远的一个城市里上学,大一。 杜家伟当时已经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了一份比较好的工作,有宿舍,工资也不错,至少在这一班要毕业的已经找到工作的学生中,他的工作是最好的。 到快毕业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没找到工作,有些已经做好回家的准备。 所以杜家伟比较轻松,他有时间,也有心情去玩一种叫恋爱的游戏。杜家伟一直没有谈过恋爱,他的性格比较内向,而且,他的相貌,用一个背后嘲笑他的女生来说,和北京猿人可以做个兄弟。 这话后来辗转传到他的耳朵里,不过具体是谁说这话的无可查,只知道是本班某位女生。 这话让杜家伟深受打击,要知道,计算机系的女生已经是恐龙中的恐龙了,而这其中一位大恐龙居然这样形容杜家伟,怎么能不让杜家伟的自尊心深深被刺伤呢。 周秀琴是个漂亮的女人,至少从照片上看起来是。 在网上交往了大约半年的时候,周秀琴告诉杜家伟,她发现自己爱上了杜家伟。杜家伟暗示周秀琴,自己长得不好看。可是周秀琴说,相貌并不能代表什么,她喜欢心地善良的男人,而杜家伟正好就是这种男人。 于是杜家伟开始了自己一生中第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杜家伟把刚刚工作所得的所有的钱都奉献在了两人的爱情中。周秀琴的家庭困难,上大学的费用要靠自己打工去挣,杜家伟就每个月从自己的工资中存四百块的生活费到她的卡上。 这样的关系维持了一年半,这其中周秀琴来看过他三次,不过,杜家伟在这三次中只摸到了周秀琴的小手而已。周秀琴本人确实也是比较漂亮的,这点很让杜家伟开心,想想把周秀琴带到大学同学中,特别是那群恐龙中,会是多么解气的一件事情。 终于有一天,杜家伟在某个网站上看到一个揭发网络骗子的帖子,而那照片中的女骗子,赫然就是周秀琴! 杜家伟这时候再去找周秀琴,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到那个时候,杜家伟才想起来,除了QQ号和E-mail信箱的地址,杜家伟完全没有周秀琴其他的联系方法。 不甘心的杜家伟坐车去到周秀琴上大学的某市,找到了学校,可是,在那个系里根本没有叫周秀琴的人。再追查下去,那个学校别的系有两个叫这样名字的,但字都不完全相同,见到的人也不是那个和杜家伟交往的周秀琴。 后来学校传达室的老人告诉杜家伟,他已经是第三个来这个学校找这个叫周秀琴的女人的男人了。 周秀琴从此在杜家伟的生活中消失了! 这是一个网络骗子,该杀! <er h3">06 暗杀工具,杜家伟选了一条很长的绳子,还有一把刀,外加一瓶安眠药。 游戏进入的时候,杜家伟出现在一个阳台上,阳台的门开着,房间里亮着灯。杜家伟偷偷地爬到门口向里看了一看,果然是那个女人! 那女人正坐在桌前,侧面对着阳台的门,她在上网,桌边放着一个水杯。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家伟一直处在紧张状态,他怕女人会忽然走出阳台发现他,那就完了。不过那女人没动,一直都坐在电脑前,脸上不时闪现一种得意的笑容。 她又骗到什么人了?杜家伟有些愤怒地想。 不过杜家伟看不见她在网上干什么,这多少让他有些好奇。 杜家伟趴在阳台上,腿都有些麻了。就在这时候,那女人离开电脑站了起来。不会是想上阳台上走走吧?杜家伟把刀抽出来,紧紧地握着。他不知道这个房间的外面有没有人,万一那女人走上阳台发现他,那该怎么办?她会不会大叫起来呢? 杜家伟觉得自己的手心握出汗来了。 不过那个女人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就转身打开门出去了。杜家伟呆了一下,他觉得机会来了。桌子上的那个水杯正在向着阳台的这一面,杜家伟从药瓶里拿出强效安眠药,以极快的速度从阳台上爬起来,把安眠药扔进水杯里。 杜家伟刚回到阳台上,那女人就从外面进来了。 杜家伟的心还在“扑嗵”“扑嗵”地跳,不过他偷偷地看到那女人把水杯拿起来喝了一口。太好了,她喝下放了安眠药的水,药物应该很快起效了吧!杜家伟紧紧地握住了刀柄。 杜家伟在兴奋中等待着,女人应该是把那杯水喝光了,她起身出去又倒了一杯。不一会,他看见那女人开始有倦怠之相,然后眼皮仿是撑不住似的往一块儿凑,那女人还在坚持,可是不一会,脑袋就抵到电脑屏幕前了。 杜家伟没敢马上从阳台爬出去,过了一会,他确定那女人真的睡着了,才从阳台上爬出来,先确定了房间的门已经锁上了,然后把那个女人抱到床上。睡得真死! 杜家伟已经完全忘了这是一个游戏,那种代入感,让他觉得,这就是现实! 杜家伟把周秀琴抱到床上,然后用绳子把她绑在床上。电脑屏幕里QQ的企鹅还在跳啊跳的,杜家伟打开看了一眼:“亲爱的,我已经快忍不住……了。” 杜家伟骂了句“贱货”,然后给那个QQ回了一条信息,信息就只有一个字:“滚!” 杜家伟撬开周秀琴的嘴,抓了条枕巾塞在她的嘴里,然后拍了拍周秀琴的脸。周秀琴哼了一声继续睡,杜家伟有些没辙,是不是药的份量太重了?杜家伟拿起水杯,把水杯中的水一下子倒在周秀琴的脸上,那女人猛地抖了一下,睁开眼来。 杜家伟几乎是用一种欣赏的感觉看着周秀琴的惊恐的。 “你也有今天,婊子!你骗了我的钱都该吐出来了吧?”杜家伟低声地在周秀琴的耳边说。周秀琴挣扎着,可是绳子绑得很紧,她的手都被磨破了。 杜家伟笑了起来,那压抑的低音更似地狱里逃逸出来的魔鬼。 杜家伟在低笑中把周秀琴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剥下来,周秀琴越是挣扎,那半裸的身体越是诱惑,这女人确实长得不错!杜家伟不得不承认。 杜家伟一直盯着周秀琴的脸,从开始到结束。 周秀琴的表现让杜家伟更加坚定了她该死的决心。 因为周秀琴从开始的抗拒和挣扎,到最后变成了享受这个过程,鼻子里不断地发出哼叽声,身体的扭动也不再是激烈地,而是有些下意识地,并带着强烈的诱惑感。 命运就像强奸,你反抗不了,就要学会享受。这tMD是谁说的? 杜家伟出来的时候,他看见周秀琴睁开了半闭的眼睛,眼光里还有些不满足。 杜家伟冷笑起来,他看着周秀琴,心里有种很彻底的爽快。他拿起床上的枕头,慢慢地把枕头放在周秀琴的脸上,慢慢地用力。到周秀琴发现他的企图而开始再次挣扎的时候,杜家伟也再次笑出了声:“去死吧!贱货!” 杜家伟骑在周秀琴的身上,死死地压住剧烈挣扎的周秀琴。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秀琴已经不动了,身体也开始从挣扎的姿态放松下来。 杜家伟拿掉枕头,看见一张紫色的脸,眼睛大大地睁着,一副不甘心的模样。杜家伟把周秀琴嘴里的枕巾拿出来扔在一边,然后把绑着周秀梦的绳子给解开来。 周秀琴的眼睛瞪得很大,杜家伟下意识地伸手去把周秀琴的眼睛合上,可是,刚合上,那眼睛又睁开了,仿佛不愿意闭上眼似的。杜家伟被周秀琴猛然睁开的眼吓了一跳,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 眼前一黑。 杜家伟看见游戏的画面已经切换掉了,“目标人物死亡!游戏结束!恭喜玩家,你顺利地通过了第一关,为了保证你体力的恢复,请你在十二小时后再进入下一关。”耳麦里传出来那个温柔的女音。 杜家伟呆坐了一下才从游戏中清醒过来。这游戏太逼真了,让杜家伟有些不能知道身在现实或是虚幻。 取下耳麦,杜家伟觉得裤子里一片冷湿。 妈的!杜家伟摸了一下裤子骂道,居然泄了。 杜家伟爬起来,到浴室里洗了个澡,慢慢地他才完全从游戏中走了出来,可是那种兴奋还留有一些在血液中。 洗完澡,杜家伟打开他ord里的“暗杀记录”:4月5日凌晨2点05分,周秀琴被用枕头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er h3">07 星期三一天杜家伟都有些神情恍惚。 在他临下班的时候,他接到一个大学同学的电话:“喂,杜家伟啊,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呀?”杜家伟的心里别别地跳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但却控制不住这种紧张的感觉。 “王跃死了啊,你不知道吗?” “什么?”杜家伟窒息了几秒钟,王跃就是那个发暗杀游戏给他的同学,按王跃发邮件给杜家伟的时间,才三天,怎么就死了? “而且,死的很奇怪呢。”打电话的家伙真是个八婆,虽然杜家伟心里这样想,但他并没有说出来,他想听听王跃是怎么死的,“我听说,王跃死在家里,胸口上被刺了一刀,人倒在电脑桌前,电脑还开着呢。奇怪的是,家里完全没有别人,他的房间也是从里面反锁起来的。” “那别的呢,窗户什么的,不可能有人翻进来吗?”杜家伟也好奇起来。 “嗨,你以为只有你想到啊,他的窗户和阳台上有防盗窗的,根本就不可能从那里进来人。所说现场没有凶器,犯罪也没留下一丝的痕迹。” “那他房间的锁是不是从外面可以锁上的那些球形锁?” “是球形锁不错,不过他房间里还有一个链式的挂锁,只能从里面锁的。”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杜家伟忽然心中一跳,想起这个问题来。 “据说是4月3号凌晨1点到4点之间。” “……”杜家伟忽然想到他收到王跃发来的那封邮件正是4月3日凌晨1点多钟,那么就是说,王跃在临死前发邮件给杜家伟的,那么,这封邮件会不会是一个线索呢?“你知道王跃之前是做什么的吗?” “一家私人公司的电脑技术员,怎么,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毕业后我和他一直没有联系过。”杜家伟有些不解地挂了电话。王跃既然不是某些游戏公司,或是游戏代理公司的职员,为什么会想起来推一款这样的暗杀游戏给杜家伟呢?如果王跃觉得这款游戏好玩,应该怎么也不会想起来介绍给杜家伟啊!而且还是在临死前。如果说发邮件的王跃不是杜家伟的同学,已经死了的王跃,杜家伟就更想不出来别人向他发游戏网站的理由和必要,也更想不起来会认识另一个叫王跃的人了。 杜家伟一下班回去,立即就打开电子邮件,他再次确认了王跃发来的那个邮件是4月3日凌晨1点36分。 杜家伟的想象力确实有限,他想不出来王跃为什么会在临死前给他发邮件。 杜家伟无奈之下,再次点击了网站的地址,进入了游戏网站中。 直到这时,杜家伟才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任何一个大型的网游,都要下载安装程序,安装完成后,才可以登录服务器,用注册好的ID进入游戏。可是这个游戏,只要进入网页,就可以直接进入游戏,而且不用注册,不用密码登录,他一进去,游戏就开始了。怎么会这样呢? 杜家伟犹豫了下,这次他没有进游戏,而是点了“homepage”的按键。 杜家伟想进入游戏网站的主页去看一下。 主页打开了,页面和刚才的页面没有什么不同,画面是一样的,只是多了一些文字,左边有一排按键,这些按键有“新手上路”、“暗杀培训”、“武器选用”……杜家伟一路瞄过来,忽然看见一个按键“排行榜”。 杜家伟的思绪被扯了一下,他想到,王跃给他介绍这个网站,那王跃十有八九也玩过这个游戏,如果王跃玩过这个游戏,那他的名字有可能在排行榜中。 杜家伟想到这里,立即点了“排行榜”的按键。 排行榜里有一串的名字,不过,最高的也才玩到第十关,而且只有那一个。跟着后面有一个玩到第八关一个玩到第七关的,剩下的多都是到第五关。 杜家伟向下翻页,第二页就看到了王跃的名字,才玩到第三关。如果这个王跃就是他的同学的话,就是说,王跃玩到第三关就死了,他再也没机会玩下去了。 杜家伟下意识地点了一下王跃的名字,居然打开了另一个窗口,里面是王跃玩每一关的记录。三关上分别是三个名字,第一关和第二关的名字不是杜家伟所认识的人,第三关的名字,赫然是,王跃自己! 杜家伟呆了一下,他点击了第三关被暗杀者的名字,只见边上又跳出一个小小的窗口,窗口里出现的内容是一副有三D效果的图片,还有“暗杀的理由”和所选的“暗杀工具”。那张图片里的人物,杜家伟确定就是他的同学王跃! 杜家伟只觉得浑身发冷,王跃暗杀王跃!难道,他自己想暗杀自己? 杜家伟终于没有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背后有冷汗在冒。于是杜家伟又看了“暗杀的理由”这一栏,里面只有一句话:没用的懦夫!暗杀工具显示的是一把近一尺长的水果刀。 杜家伟忽然想到今天同学打电话来说的:“王跃死在家里,胸口上被刺了一刀,奇怪的是,家里完全没有别人,他的房间也是从里面反锁起来的。”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杜家伟有些害怕,但又有些兴奋,他的头脑里乱成了一团。 难道,这游戏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杜家伟继续查找着有关王跃在玩游戏时的一切,但却再也没有更多的资料了。最后,杜家伟发现了排行榜上王跃的最后一次登录时间,上面的时间显示是:4月2日22点58分。也就是说,王跃在登录这个游戏后两个半小时给杜家伟发的邮件,跟着他就死了。 杜家伟还有一些想不通,到底王跃为什么要发那个邮件给他?难道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才发邮件给杜家伟吗? 可是,如果王跃退出游戏给杜家伟发邮件,那他是怎么死的?如果王跃是死在游戏中的,那又是怎么给杜家伟发的邮件呢? <er h3">08 杜家伟再次进入了游戏。 不过,他这次进入游戏时比前几次都兴奋,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过,这个秘密还有待证实,那么,要怎么样证实呢? 在第三关填暗杀对像名称的时候,杜家伟犹豫了很久,这次选谁好呢?陈辉耀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如果他要是死了,可能就没谁会和杜家伟难过了吧?可是,这游戏真的能杀人吗? 杜家伟几乎是用颤抖的手在打字,可是刚打上一个“陈”字,杜家伟又停住了手。要不,先杀别的人试试? 杜家伟在那一瞬间头脑里就跳出一个人来,那个偷了他的程序还害他挨骂的家伙——曾煜非! 好吧,就是你!杜家伟阴森森地笑了。 暗杀对象的姓名:曾煜非。 拼图的时候,杜家伟一直想到那张白净净的脸,还有那总是用眼睨着人的表情,仿佛一切都不入他的眼似的。 白长了一副人脸,却只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杜家伟心里愤愤地想。 不过,可能他以后都不能偷人家的程序了。这样想的时候,杜家伟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看着拼出的曾煜非的那张小白脸,杜家伟有种想吐口唾沫的冲动。 算了,吐也是吐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 暗杀的理由? 杜家伟想起来他刚到这个公司的时候。杜家伟进这家公司是他的一个网友介绍的,杜家伟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蓝风的网友,很谈的来,而且他们同在一个城市。没多久,蓝风告诉他蓝风所在的公司招人,于是介绍杜家伟来面试。 没想到的是,杜家伟刚到这家公司没多久,蓝风却离开了。 蓝风离开的时候只对杜家伟说:“小心曾煜非。” 当时杜家伟还奇怪,他是一个新人,与人无怨无仇的,要小心做什么。可是,没过多久,杜家伟就明白了蓝风的话。 曾煜非是陈辉耀的心腹,程序组里的几个人,不管谁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会传到陈辉耀那里去,包括蓝风的走,都是因为在和同事吃饭时说了一些不满陈辉耀的话,说陈辉耀不体贴下属,逼着员工加班而不给加班工资。 这些话不过半天就传到了陈辉耀的耳朵里,陈辉耀找蓝风谈话,问蓝风:“你对加班这件事有什么不满?”蓝风说,加班没有加班工资,当然不满。陈辉耀于是对蓝风说,“你可以有选择的,加班或者不加班。” 这些话是蓝风后来学给杜家伟听的,当时蓝风气坏了,正好有另一家公司请蓝风,于是蓝风一气就辞职了。 蓝风走没多久,厄运就找上杜家伟了。因为杜家伟是蓝风介绍来的,而且在蓝风走后还一直和蓝风有联系。 陈辉耀曾找杜家伟谈过话,大概的意思不外是说蓝风现在所在的公司是对手公司,让杜家伟与蓝风交往要小心,不要把公司的机密泄露出去。 公司机密?杜家伟当时心里就在想,屁!这话明摆着是和杜家伟过不去罢了。谁不知道陈辉耀自己就和对手公司的女老总关系非同一般,还有曾煜非那小子,天天在公司里吹他又泡到了几个妞儿,不都是做这一行的? 后来在工作中,曾煜非果然处处和杜家伟过不去。 记得有一次午饭时间,杜家伟还在写一小段程序,于是让小丽帮着拿个盒饭来,可是杜家伟的话还没说完,曾煜非就在另一边喊小丽,让小丽帮他去买只荧光笔,说是急等着用。小丽笑眯眯地对杜家伟说:“你还是自己去拿盒饭吧。”说完看也不看杜家伟就走了。 小丽走到曾煜非跟前,曾煜非不知道和小丽说了些什么,那个傻丫头就站在那里笑得喘不上气来的样子,一边笑还一边看着杜家伟。 程序组里的十几个人,没有不巴结着曾煜非的。可能谁都怕曾煜非在老总面前说坏话吧,毕竟这关系着前途问题。 可是杜家伟就是不巴结曾煜非。越是这样,杜家伟在公司里的日子越难过。 这种小人,留在世界上做什么?杜家伟暗暗地想,先拿你试一试手吧! <er h3">09 暗杀工具。 杜家伟在选这一项的时候颇费了点心思,他看遍了所有的暗杀工具,可惜没有枪,要不老远地一枪把那家伙干掉,那就省心了。 既然没有枪,那看来只好想点别的办法了。 杜家伟把暗杀的工具看了再看,最后还是选了长水果刀一把,安眠药一瓶,还有一根铁棍。杜家伟暗暗比较了一下,说到身型,自然是曾煜非高大一些,但杜家伟觉得自己应该比他更有力一些,杜家伟这一身的疙瘩肉可不是白练的! 选定了暗杀工具,杜家伟带着兴奋的心情,用颤抖的手点击了确定键。 画面一暗。 这里是一条比较偏僻的街,街道的一边有一家酒吧,暗色的灯下站着几个化着浓妆的小姐,酒吧的门口还站着一群人,从他们站立的身姿可以看出来都有点喝多了。 杜家伟在这些人中找着曾煜非,却没有。 奇怪,曾煜非不在这里,为什么画面会出现在这里呢? 街道两边停了几辆车,酒吧的门口停着一辆中型的货柜车,估计是给酒吧送货的,车的驾驶室里没人,但门却开着。 正在杜家伟四处张望着找曾煜非的时候,酒吧里又走出来几个人。 曾煜非! 杜家伟一眼就看见了那群人中的曾煜非。曾煜非显然喝多了,走路都有些踉跄,他右手拥着一个艳丽的女人,和身边的几个人说着话。 杜家伟向着酒吧门口靠近了一些,以便听到曾煜非在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曾煜非的眼睛向这边瞄了过来。杜家伟吓了一跳,忙藏身到酒吧门口的那辆货柜车后面。 杜家伟可不想让曾煜非看到他,会增加游戏的难度,不要搞到最后反而是自己被杀了。 “好……好……不用送……我……我可以,没问题的……放心,拜拜!”杜家伟在车后听见曾煜非那硬着舌头说出的客套话。 杜家伟想伸出头去看一下,头却撞在了车门上。 “妈的!”杜家伟骂着,却忽然发现货柜车的钥匙还挂在车里。 杜家伟的头脑里忽然闪出了一个新的念头。 杜家伟看看四处没人注意,于是就跳上了货柜车,打着了火。杜家伟会开车,但他却还没考到车牌,那次去考牌时一开车就撞到了桩,于是当场被监考官给涮了。 曾煜非正搂着美女站在路口,准备招手打的。 杜家伟发动了货柜车,从停车位拐了出来,向着曾煜非撞过去。 曾煜非在一片惊呼声中转过头,看见一辆货柜车直直地向他冲来,立即吓到酒醒过来,于是扔了搂着的那个美女,顺着街道向前跑去。 杜家伟的方向盘打了个弯,堪堪地沿着那个美女的身边擦过去,又继续向曾煜非追去。 曾煜非开始时脚步有些踉跄,可是越跑他就越清醒。他一边拼命地向前跑着,一边回头看着紧追在后的货柜车,他的眼里满是惊恐的神色。 杜家伟看着曾煜非的那种神态,忽然有种猫戏老鼠的快感。 货柜车很快就逼到了曾煜非的身后,可是杜家伟却没有一下就撞过去,而是略放慢了车速,紧紧地跟在曾煜非的身后。曾煜非拼命地沿着街道向前跑,每当他想稍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那辆货柜车就加速向他冲来,他不得不再次拼命向前跑去。 这条稍偏僻的街道过去就是一条城市的主干道,主干道上灯火通明,车来车往。 只要能跑上那条主干道,这辆货柜车就会受到主干道上车辆的影响,不那么方便跟在他身后追着撞他了。曾煜非在快跑到主干道之前,脸上甚至露出了少许胜利的笑容。 杜家伟这时也注意到了那条车来车往的主干道,他意识到如果让曾煜非逃上了主干道,他可能就没有机会撞死曾煜非了。于是杜家伟一踩油门,货柜车加速向曾煜非冲去。 曾煜非回过头来,看见货柜车加速冲来,来不及转头就向前狂奔。 这时,主干道上猛然有一辆轿车转过弯来。 轿车的司机显然看到了曾煜非和他身后紧紧追随的货柜车,“叽……”轿车司机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猛踩刹车,车轮在地面上磨擦出的声音让人觉得像嚼到了砂子一般碜牙。 即便这样,轿车仍然撞上了曾煜非,曾煜非倒下后被轿车挂住衣服,拖着向货柜车冲去…… 杜家伟正加速向曾煜非撞去的时候,忽然发现从主干道上转过一辆轿车。在这极短的距离中,轿车会很快撞上货柜车的,但杜家伟一时之间想不出来是立即停车,还是先撞死曾煜非再说。就在这一楞之间,轿车已经撞上了曾煜非,并向着货柜车滑过来。 杜家伟忙踩刹车,看见曾煜非被小轿车撞倒,杜家伟立即想到曾煜非已经死了,现在的问题是,轿车要是撞到货车,他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两辆车终于还是在刺耳的刹车声中撞到了一起。 杜家伟只觉得一阵激烈的震荡,然后眼前一黑。 <er h3">10 杜家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扒在电脑桌前。 怎么回事? 杜家伟觉得脑后有些痛,头还有些晕,一时间他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自己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吗? 杜家伟摇晃着站起来,走到床边把自己扔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杜家伟已经清醒了,他想起来昨晚的游戏,游戏中他最后晕了过去。电脑还开着,杜家伟把电脑关上,收拾了一下出门上班去了。 杜家伟一路上都在想着关于昨晚的游戏。 快到办公室的时候,杜家伟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他想着走进办公室要是一眼看到曾煜非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昨晚在游戏里还拼命地想用货柜车撞死他,今天却不得不面对这个在游戏里被撞死的,而却活生生在他身边的人。 也许他已经死了呢? 这是杜家伟最幸运的猜想,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这种幻想会是真的。如果游戏可以杀人的话,这个世界可不就大乱了。 杜家伟甚至是用有些谦卑的态度走进办公室的。 他一路上用前所未有的好态度和每一个见到的人打招呼,每个人都一边回着他的招呼,一边诧异地看着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杜家伟向曾煜非的桌前瞟了一眼,桌前没人。 上班很久了,杜家伟还是静不下心来,不时地瞟着曾煜非的办公桌那边,没人,曾煜非一直没来。 杜家伟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越来越紧张,他希望游戏是真的,但又害怕这是真的。 茶水妹小丽拿着抹布走了过来,装模作样地给各个办公桌擦灰。 “小丽,”杜家伟强压着心底里的慌乱,问在杜家伟旁边那张办公桌擦灰的小丽,“曾煜非今天怎么没来?”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妈。”小丽没好气地回了杜家伟一句。 “可能出差了吧,前两天听他说要出差去分公司。”旁边坐着的同事看杜家伟被小丽抢白,有些不忍地接过一句话,“怎么,你找他有事吗?” “哦,”杜家伟一时间有些失落,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个同事,“没事,没事……” 原来是出差去了,唉,杜家伟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世界上哪有这么样的好事呢,游戏杀人,开玩笑! 杜家伟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另一个念头跳进了他的脑袋里。 那个游戏,会不会是王跃他们合伙来捉弄他的呢?哪有这么巧的事,王跃会在临死前发个游戏网址给他,王跃从毕业就和他没有联系过啊! 这样想的时候,杜家伟的脸上一片灰白。 如果他玩游戏的记录被这些捉弄他的人弄出来公布,他会被曾煜非整死的。 就在杜家伟发呆的时候,他没有看到小丽被陈辉耀叫进了老总办公室。 小丽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似的。她几乎是有些机械地走到曾煜非的办公桌边,然后开始收拾曾煜非的办公桌。 办公室里开始骚动起来。 曾煜非的办公桌上的东西全被收拾了起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坐在曾煜非边上的同事轻声地问着小丽,小丽没有回答,却开始抽泣起来。 杜家伟发现了办公室里的异常,他看见小丽站在曾煜非的桌前收东西,他不由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杜家伟一站起来,小丽立即看到了他,小丽转过脸来看了杜家伟一眼,那眼神里满是怨恨愤怒。杜家伟虽然看清了小丽在曾煜非的桌子上收拾什么,但也看到了小丽那一眼,那眼光让杜家伟打了个寒颤。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曾煜非出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公司。 关于曾煜非的出事有很多个版本,但不管哪一个版本,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曾煜非昨晚被一辆轿车撞死,据说,当时曾煜非身后有一辆无人驾驶(无人驾驶?)的货柜车紧紧地追在曾煜非的身后,曾煜非在逃的时候,被从另一条路上拐弯转进来的轿车撞死,然后轿车撞上货柜车,轿车里的人却一点事也没有。 有人说货柜车是被透明人驾驶(经典科幻版);有人说驾驶货柜车的可能是鬼,所以人看不见(经典鬼故事版);有人说货柜车是被施了巫术,施术人远程控制货柜车的驾驶(经典怪谈版);还有人说货柜车可能是自己开出去的,什么原因吗,比较难说(经典悬疑版)…… 总之,各种猜测不一而足。 杜家伟的心里即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曾煜非死的情景和他游戏上的一模一样,他更加相信这个杀人游戏可以在现实中杀人。害怕的是,曾煜非死了,会不会有人怀疑是他杀的呢? 一整天,杜家伟都在竭力地回避着小丽那愤恨的目光。小丽不时用愤恨的目光盯着杜家伟,杜家伟一点也不明白,小丽知道了什么?她为什么从知道曾煜非死后就这样盯着他看? <er h3">11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杜家伟像逃犯似的逃离了小丽的目光。 回到家里,杜家伟坐在地上,嘘嘘地喘着气,他开始清理自己的思路。到这个时候,杜家伟反而觉得更糊涂了。 游戏能杀人,但杜家伟坐在车子里却没有人能够看到,据说当时路边的证人都证明那个货柜车是无人驾驶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杜家伟没有心情吃泡面,他坐到电脑前,打开了电脑,再次上了游戏的网站。 几乎寻遍了整个游戏的homepage,杜家伟没有再找到什么新的发现。除了首页,就是游戏这个窗口,再也没有别的了,连游戏论坛都没有。 杜家伟失望地叹了口气,他没法判断曾煜非的死是不是和这个游戏有关,也许只是凑巧呢?杜家伟不安地想着。 再试一次吧! 杜家伟进入了游戏,这次轮到谁呢? 陈辉耀? 不!这时一双愤恨的目光跳进了杜家伟的脑海中,小丽!小丽是不是已经怀疑杜家伟了呢?从她的眼光中,杜家伟看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恨意。 不能让这个丫头把杜家伟捅出去! 输入姓名后杜家伟开始拼图。 整个游戏中,除了暗杀以外,最有趣的便是这拼图了。在许多不同的脸形中选出合适的脸形,再选眼睛、鼻子、嘴……没有一定的美术功底估计还是不成的。 其实小丽还是挺漂亮的,可惜文化低了点,只能当个茶水妹。如果好好当茶水妹,小丽也不会有事的,可惜她不该得罪杜家伟。 杜家伟一边拼着图一边想着。拼上一件五官,他就远离一点,看看效果。 如果游戏是真的,拼图是至关重要的一点,要是图拼的不像,会是什么结果呢?杜家伟想起前晚拼周秀琴时,游戏屏幕上出现的那行字:人物特征与姓名不匹配。 拼图拼完了,杜家伟稍把身体后仰,观看一下拼出来的效果,不错,简直和小丽是一模一样。杜家伟有些欣赏自己的拼图技巧了。每天在办公室里,见到次数最多就是小丽,她在办公室走来走去搞卫生,加水,添茶,所以杜家伟对小丽的一举一动都很熟悉。 就在杜家伟这样欣赏着自己的拼图的时候,忽然,杜家伟觉得电脑屏幕中的小丽活了起来,用那愤恨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杜家伟,套用古大侠的说话,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杜家伟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杜家伟浑身打了个冷颤,慌忙按下回车键,屏幕进入了下一个窗口。 暗杀的理由? 这很简单,首先,小丽那样恨杜家伟,一定是觉得曾煜非的死是和杜家伟有关的,杜家伟不能留小丽在世上,她会像一颗定时炸弹,杜家伟可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会爆炸,那杜家伟可就完了。 想起平时小丽用那样轻蔑的态度对待杜家伟,就让杜家伟受不了,一个没文凭的小茶水妹,就仗着拍好了曾煜非的马屁,居然就敢那样对杜家伟! 平时在办公室里,小丽给任何人倒茶添水,却从来不给杜家伟倒,甚至杜家伟叫她做什么事,她还会反嘴,让杜家伟自己去做。记得有次杜家伟发火了,没想到,那小丫头居然敢到陈辉耀那里去告状,害杜家伟又被陈辉耀拉到办公室去教育了一顿,说什么不应该对同事有歧视,态度不能那么恶劣,何况还是女同事。 其实小丽对杜家伟有成见不仅仅是因为曾煜非。 那天是周五,下班后大家都忙着出去约会的约会,吃大餐的吃大餐,没谁留在办公室里磨蹭。正好那天杜家伟找到了一个极品黄色网站,看见办公室里的人走光了,忙打开那个网站一睹为快。 网站中的图片确实不错。杜家伟越看越入迷,居然忘了是在办公室,在网站里一段在线观看的限级片的激烈肉战中,杜家伟再也忍不住开始了自慰。 杜家伟完全忘了这是办公室里,还以为是在自己住的地方。 谁知道小丽在茶水间收拾东西,走得迟了一些,她出来看见杜家伟在入迷地看着电脑,以为是什么好电影或是好玩的游戏,于是就悄悄溜到杜家伟的背后去看。 谁知道她先看见电脑屏幕上的黄片,跟着就看到了杜家伟在做的事。 小丽的尖叫害得杜家伟立即萎了,这以后在好长时间内,杜家伟无法勃起。 不过,从那天之后,小丽就斜着眼看杜家伟,那表情仿佛是在不屑地骂杜家伟流氓。而杜家伟在办公室里自慰一事也成了办公室里长传不衰的笑话,有些不知高低的小子,还时常拍着杜家伟的肩膀说:“听说你老兄够劲啊!连小丽都被吓着了。” “妈的!”杜家伟红着脸,不敢骂出声,却在心里暗骂,“贱货!” 像小丽这种八婆,又怀疑杜家伟和曾煜非的死有关,留着只会出事。 杀! <er h3">12 暗杀工具杜家伟选了一把刀,一条绳子和一瓶毒药。 杜家伟不担心小丽发现他会反抗或是怎么样,不过他还是要确定做好一切准备。 按了确定键后,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屏幕出现了一个幽暗的场景,完全看不清是哪里。杜家伟没有动,以他前几关的经验他知道刚出现的地方是不会有危险的。 随着眼睛慢慢地适应了黑暗,他看清这是一个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关着,卫生间里没有人,很小的窗户外有很暗的光线射进来。门外有声响,杜家伟有些紧张,他完全不知道卫生间外是什么环境。 不过杜家伟判断这是小丽住的地方的卫生间,小丽应该是和人合租的房子住的,听说和她一起住的有两个女孩。 忽然有脚步声走近卫生间。 杜家伟一下子紧张起来,杜家伟很快地打量了一下卫生间,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可藏身的。这个卫生间细长的,最里面是一个热水器,几乎只可以站一个人的浴池外拉着半透明的塑料帘子,外面是个抽水马桶的坐厕,最外面是洗脸架和盥洗盆。 脚步径直走到洗手间外。 杜家伟来不及想,忙侧身站到洗手间的门后。 洗手间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女孩,却正是小丽。小丽打开灯,背对着洗手间的门,打开水笼头洗脸,从小丽的脸上看,显然她刚才哭过。 杜家伟从门后的缝隙里和灯下的影子判断小丽在做什么。 小丽哭什么?难道还是为曾煜非的死而哭?不是这么重感情吧?杜家伟的脸上表现出不相信和嗤之以鼻的神态。 好啦,不用哭,你们俩很快就可以见面了。杜家伟冷冷地笑了,这时,他觉得自己很像是武侠小说里描写的杀手,武功高不可测,做事干净利落。 小丽开始拧干毛巾擦脸。 要现在动手吗?杜家伟考虑着,从洗手间的门缝里,杜家伟看到客厅里还有一个女孩,背对着洗手间坐着看电视。要是现在动手,就很可能惊动那个女孩子,这样的话,两个人,不知道他能不能一下子都干掉。还有一个女孩呢,不在客厅里,会不会就在卧室里?听到动静会不会出来? 杜家伟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把握。 算了,一晚上的时间很长呢,还是等到比较有把握时再下手吧! 小丽洗完脸走了出去,洗手间的灯关上了,但门却没关,正好,便于杜家伟观察。 小丽走到那个女孩边上坐下,两个女孩坐在木沙发上看电视。杜家伟考虑要怎么样离开洗手间,这是个危险的地方,无处可躲。 杜家伟从洗手间的门后走出来,贴着洗手间的墙壁向外查看环境。客厅不大,也是无可躲藏之处,客厅的一侧有个凹进去的小走道,杜家伟估计卧室的门在走道里。客厅另一侧也有一个门,门开着,应该是厨房。 对,晚上,一般不会有人走进厨房的,至少,这个机会很少。 杜家伟看了一下,从洗手间过厨房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如果看电视的俩人不回头,是不会发现杜家伟的。 杜家伟脱下鞋拿在手里,他开始和那两个女孩一起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女人们都喜欢看的某格格的连续剧,在电视连续剧放到最紧张的时候,杜家伟以极快的速度从两个女孩的背后跑过去,进了厨房里。 “啊!”这声尖叫吓着了杜家伟,他不知道是电视连续剧太紧张了,还是他被发现了,坐在小丽身边的女孩这样尖声高叫。 “小……小丽……”那女孩有些颤抖地问小丽,“我刚才……看见电视机……上,有一个人!” “电视机上有一个人?”小丽一下子跳了起来,然后看了看又坐了下来,“是电视里的人吧,你看你大惊小怪的。” “不是,”那女孩显然受了惊,“真的不是!” “那是啥?是鬼吗?我怎么没看见?”小丽心情不好,有些不高兴地抢白着那女孩。 “唉,是电视机的壳上,我看见好像,有个影子,一闪而过。”那女孩指着电视机壳说。 “那是街上汽车灯的反光吧?”小丽也有些疑惑起来。 “我不知道。”女孩四处张望着,想证实自己的话,但显然又害怕这是真的。 真笨!杜家伟暗骂了自己一句,忘了那种老式的黑壳电视机会反照出人影了。 女孩又坐立不安地坐了一会,然后站起来对小丽说:“我先去睡觉了。” “嗯。”小丽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应着,女孩走到洗手间,但略停了一下,四周看了看,又转身向客厅一侧的走道走去,一会那边就传来了关门声。 太好了!杜家伟高兴起来,客厅里就只剩下小丽了。 小丽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水杯,还有几个食品袋,小丽现在可能已经忘了曾煜非的事,而完全沉浸在电视连续剧的剧情中了。她不时地拿起食品袋吃着东西,两眼不离电视。 电视插播广告时间,小丽站起来向洗手间走去。 太好了!杜家伟觉得机会终于来了,他拿出毒药,飞快地跑出客厅,把药倒进了小丽的水杯里。 做完这件事,杜家伟强压着心跳守在厨房里,等着小丽端起水杯喝水的那一刻。 可是,小丽一直没有喝水,只顾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 电视连续剧放完了,小丽枯坐了几分钟,然后站起来关上电视,却依然没有喝水,却走进洗手间去了。不一会,洗手间里传来了洗澡的声音。 杜家伟有些懊恼,毒药却毒不到小丽。 杜家伟走出来,端起水杯看了看,这时,他忽然发现洗手间的门是虚掩的!一个念头在杜家伟的心里浮了上来。 杜家伟端着水杯轻轻走进洗手间,然后从背后把洗手间的门关死。 “谁?”小丽听见了动静,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她可能以为杜家伟是和她住在一起的那两个女孩子吧。 杜家伟把水杯放在盥洗盆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绳子,趁小丽还没有反应过来,扑向了正在洗澡的小丽。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拿出绳子把她了捆起来。 杜家伟顺手用毛巾塞在小丽的口中。 杜家伟没去关热水器,水淋下来,淋了杜家伟和小丽一身。小丽一边在地上挣扎着,一边用那种愤恨的眼光看着杜家伟,而杜家伟的脸上却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这是暗杀游戏,也是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小丽这只老鼠被杜家伟这只猫捉住了。 杜家伟拿出水果刀,轻轻地在小丽的眼前晃着。小丽眼中的愤恨一下子就变成了惊恐,她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刀,还有眼前的杜家伟。 小丽赤裸的身体上有水珠滑过。 杜家伟用手在小丽地身上摸着,小丽不停地变幻着神色,有愤恨,有惊恐,有羞涩,还有无可奈何。小丽尽量想蜷曲起身体,可是绳子绑得她无法像平时那样自由。 小丽的身材不错,皮肤也很光滑,可惜杜家伟对她没有性趣,杜家伟的脑中部是浮现出白天小丽的那种愤恨的眼光,他甚至觉得他有些害怕这种眼光。 还是速战速决吧! 杜家伟把水杯端过来放在地上,然后自己骑在小丽身上,压着她,让她无法挣扎。 小丽被杜家伟戏弄了这么久,早已经不抱杜家伟会放过她的希望。 杜家伟右手端着杯子,左手取出了塞在小丽嘴中的毛巾。 毛巾一被去掉,小丽忽然有了希望,她本能地张开嘴想大声呼救,可是,她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嘴刚一张,杜家伟右手中的杯子就凑了过来,把水倒进了她的嘴里。 “咳……”小丽被水呛着了,就在想咳的时候,已经不小心把水咽了下去。 小丽喝下了水,一边又咳起来,眼泪鼻涕都被呛了出来。 杜家伟看了一下水杯,小丽才喝下一口,于是他左手捏起小丽的鼻子,让正在咳的小丽无法用鼻子呼吸,于是只好借助嘴来呼吸,他趁机又倒了一口水到小丽的嘴里。 小丽被灌了两次,这时也不呼救了,只闭着嘴紧咬牙关。 可是,她还是抗不住不呼吸的窒息感,于是,杜家伟一次次得逞,把水灌进她的嘴里。虽然一杯水可能洒了一半,但还是有一半被喝了下去。 杜家伟灌完水,再次用毛巾塞住小丽的嘴,然后他坐在地上,笑眯眯地对小丽说了一句话:“你喝下去的水里是有毒的,你觉得毒发时你会有什么感觉呢?” 小丽听了这句话,立即惊恐地在地上挣扎,开始她是想挣脱绳索得以自救,可是后来,她的挣扎就成了痛苦的挣扎,是因为毒发时的痛苦难耐而挣扎。 小丽的眼睛鼻子里流出了紫色的血,血被热水器里的水冲到地上,然后流进了下水孔。 “小丽!你洗澡还没洗好吗?”忽然有人敲洗手间的门,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小丽在痛苦中听到这个声音,竭力地想叫起来,可惜她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误使外面的女孩以为她还在洗澡。 小丽终于停止了挣扎,她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怨恨的光。 杜家伟浑身打了个冷颤,他极度害怕小丽的眼光,他伸手想把小丽的眼睛闭起来,可是他手一放开,就又看见小丽瞪着大眼睛。 杜家伟受不了这种感觉,忙解开小丽身上的绳子,并把小丽嘴里的毛巾拿出来扔在地上,看着水把上面的血迹一点一点地冲掉…… <er h3">13 杜家伟发现自己还坐在电脑前,并不是在那个狭小的卫生间里。 杜家伟觉得浑身湿湿的,不知道是不是冷汗浸湿了他的衣服,他有点累,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从电脑前站起来,杜家伟走进浴室洗澡,但一走进浴室,杜家伟立即像着了魔似的转身跑了出来。 浴室的感觉,让杜家伟想到了小丽,还有那双怨毒的眼睛。 杜家伟一夜没有睡好,他的梦里都是小丽的眼睛,那种怨毒让杜家伟心惊胆颤。 早上起来时,杜家伟简直不想到办公室去上班,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的游戏没让他像以往那样有种快感,而是一种惊恐感,也许是小丽的眼光太怨毒吧。 到办公室的时候,杜家伟的眼睛四处寻找,他想看看小丽来了没有,此时他希望能看到小丽,又怕看到小丽,他自己也完全不明白这种矛盾的心情。 小丽一直没有出现。 杜家伟像是坐在热锅上一样,不安地四处张望。 上午九点多钟,公司里忽然走进来几个警察。看到警察,杜家伟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 办公室里又出现了细细的讨论声,每个人都想知道警察来做什么。 警察先进了陈辉耀的办公室,过了一会,有两个女孩分别被叫了进去,出来的时候,这两女孩都是一副惊恐的表情,再跟着,几个男同事也被叫进了陈辉耀的办公室。 杜家伟僵直地坐着,等着自己被叫进办公室的那一刻。 他的心里一直在判断着,如果他要是被叫进去,他该怎么办?或者现在就逃走?可是,看着门口坐着一个警察在和前台小姐说话,杜家伟又失去了勇气。 杜家伟想了解一下情况,但每个被叫进去过的人都板着脸坐着,杜家伟又不敢离开座位去打听,他怕那样自己会跳到警察的眼睛里。 终于没轮到杜家伟被叫到办公室,那几个警察出来走了,陈辉耀一直把警察送到门外,还装模作样地和几个警察握手,听着警察说谢谢。 陈辉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外面静得像没有人存在一般,什么声音也没有,但所有的人并没有在工作,每个人仿佛都在想着自己的心思,直到有一个低低的抽泣声打破了这种异常的平静。 办公室里开始有了低低的议论声,很快声音大起来,像嗡嗡的苍蝇。 杜家伟在这些低低的议论声中竖着耳朵在听,从那些被叫到办公室问话的人那里,杜家伟听明白了。 小丽是真的死了。 被叫去问话的人告诉大家,小丽是死在卫生间里的,砷中毒死亡,在小丽的饮水杯的残液里发现了砷。但是奇怪的是,小丽为什么会在卫生间喝下加了致死量的砷的饮水呢?而且小丽被发现死时是赤裸的,热水器也在开着。 可是卫生间是从里面锁上的,并且卫生间那个小小的窗口不足让一个人从那里出入,就是说,小丽不可能是他杀。和小丽一起同住的两个女孩证实,在小丽进卫生间洗澡后,她们曾敲过卫生间的门,当时小丽还在里面回答了她们。 按说小丽的两个同室而居的女孩最有机会,但没有动机,更找不到证据。 警方怀疑小丽是自杀,但却不解小丽为什么选择在洗澡的时候赤裸裸地自杀。 公司里的同事对小丽的死众说纷纭,更由此联想到会不会是和曾煜非的死有关。不过所有的猜测都是荒诞不经的,有人说小丽暗恋曾煜非,她自杀是为曾煜非殉情;也有的说是曾煜非喜欢小丽,所以死后变成鬼带走了小丽;更有的说可能是这个公司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怎么连着两天有两个同事离奇死亡呢?甚至还有人说要建议公司领导找人来看看风水。 不过,事实是最荒诞的,而所有的人永远都猜不到。 杜家伟这样想的时候,就有了种得意。杜家伟现在甚至相信,即使他把真相说出来,可能也不会有人相信。 就在办公室里如沸水般的喧嚣的时候,陈辉耀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陈辉耀走了出来,整个大办公室里立即安静下来。 陈辉耀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有说话,仿佛是为了故意制造气氛似的。杜家伟用眼睨着陈辉耀,这时的杜家伟有种得意的感觉: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死胖子! “最近两天,公司里连着出了两件不幸的事情,我想大家都知道了。”陈辉耀拿出一副哀痛的表情,“公司的领导和大家一样难过!我们这两位员工平时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很努力地完成每一项工作。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现在要以这两位同事为榜样,做好工作!把我们对这两位同事的哀悼放在心里,努力工作吧,相信公司会为这两位同事处理好相应的事宜的。” 陈辉耀说着取下眼镜,用手擦了一下,仿佛擦掉眼泪一般。然后戴上眼镜,背着双手低着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杜家伟暗暗笑了一下:你还是为自己的后事做好准备吧! <er h3">14 剩下半天的时间过得浑闷而无趣,杜家伟在惊恐和得意的两种感觉中熬完这一天。 杜家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时不时在脑海里闪现出小丽那双怨毒的眼睛。 今晚开始第五关。 再次坐到家里的电脑桌前,杜家伟的得意感一下子就盖过了惊恐的感觉。他想到自己可以掌控一些人的生死,如同神一般,有谁敢得罪他,就等于和死神签了约。 一瞬间,杜家伟仿佛可以俯视人间众生了。 不过,神也要吃饭,杜家伟还明白这个,于是一边浏览网页一边吃泡面,虽然他想立即就上游戏去杀个痛快,但他还是决定先慢慢地吃完泡面再上去,吃东西是种享受,游戏也是一样,这两样都是需要专心的,不能分神。 吃完泡面,杜家伟点击了游戏的网页。 他还记得第一次上这个网站的时候,介绍里曾说过游戏是五关为一阶,第五关里会和前面的四关有所不同。这可能就是像是有些游戏一样,在一些固定的关里会增加游戏的难度,比如用更厉害的怪来对付玩家。 可是,这个游戏的第五关会是什么样的呢?有什么难度呢? 哈!不管了,陈辉耀,这个死胖子,这次你死定了!杜家伟兴奋地搓着手。 “恭喜你进入第五关!”柔美的女音和网页上的字几乎是同步的,字一浮现,女音也就响起了,“这一关是玩家和NPC对战,这种对战,不仅是力量的对决,也是智力的对决!请选择和你对战的NPC.” 网页上浮现出很多的NPC的形象,有孔武型,有智力型,有肌肉美女,也有变态模样的白脸小生,还有凶神恶煞胡子拉碴的…… 在杜家伟翻完所有页后,他终于决定选一个叫水柔的NPC.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看上去娇柔而害羞,眼睛大大的,不时地眨一下,仿佛眼睛里有水似的。水柔身材不高,但却凹凸有致,手指细长,长发是淡绿色的,嘴角总是噙着淡淡笑意。 就是她了! 以杜家伟玩这么久游戏的经验来说,人物的力量,通常是和外形成正比的。 选定NPC,杜家伟再次选择了暗杀用的工具,然后一按确定,整个窗口跳入了一个画面。 杜家伟呆了一下,他开始以为游戏网站有问题,明明叫暗杀游戏,里面却有黄色的内容。 这里是一个宽大的房间,房间的正中是一个很大的浴池,浴池里有个美丽的女孩子正在洗澡,她白晰细长的大腿露在浴缸外面,她正用纤细的手指从自己的大腿上滑过。 浴池里的水清洁明透,女孩子的身体全落在了杜家伟的眼里。 女孩仿佛没有发现杜家伟的到来,她正在用手在自己的身体上滑动,那纤细的手指滑过光滑的胸部,女孩的手指微微停留,仿佛对自己的身体有些爱不释手似的。 是要杀掉这个女孩吗?杜家伟考虑用什么方法杀死这个女孩。 可是,当他走到浴池边的时候,他手中的刀“咣当”掉在了地上。惊得浴池中的女孩转过头来看着他,那眼神中有些无助和惊恐。 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设计的呢? 杜家伟有些不明白,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要做的事,他弯下腰捡起刀,一步一步向着浴池里的女孩走去。 走到浴池边,杜家伟发现浴池相对的两边墙上都挂着巨大的镜子,真是自恋! 就在杜家伟的眼光掠过镜子的时候,他呆住了。 镜子里站着杜家伟的地方,站着一个身高180,身穿黑色西服,英俊潇洒的男人。这人是谁? 杜家伟动了动手,镜子里的人一样动了动手,杜家伟于是挤了挤眼,镜子里的男人也跟着挤了挤眼。 天哪,这是我吗? 杜家伟不可相信地抬手摸了摸脸,镜子里的男人也抬手摸了摸脸,脸上也是一副不可相信的表情。 就在杜家伟发呆的时候,浴池里的女孩已经站了起来。 那赤裸的身体还在滴着水,那种诱惑让杜家伟觉得身体不可抑制地产生着某种变化。 女孩站起来后的动作,居然是抱住了杜家伟,然后踮起脚,轻吻着杜家伟:“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好帅啊!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 杜家伟手中的刀再次落到了地上。 杜家伟完全不记得是怎么脱掉身上的衣服的,他和那个女孩滚落在水里,然后纠缠在一起。 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这句话看来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杜家伟在筋疲力尽后昏睡在了浴池中,身边的女孩扒在他的身上,杜家伟的感觉中,宛若他自己就是所有女孩梦中的白马王子,而怀里的女孩就是他的公主。 杜家伟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浴池里,不过,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动也不能动。 女孩坐在浴池边上,身上穿着薄如轻纱的裙子。 浴池里的水很温暖。 “这是干什么?”杜家伟用力地挣了挣手上绑着的绳子,可是绳子绑得很牢。 “干什么?”女孩温柔地笑起来,这声音有些熟悉,“你忘了你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吗?这是一个暗杀游戏,你居然忘了你的任务。”女孩的声音柔柔的。 “你……”惊恐的感觉瞬间侵袭了杜家伟的所有神经束,“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女孩又笑了起来,“我想杀了你。”温柔的声音仿佛要甜到滴出水来。 杜家伟忽然想了起来,这个女孩的声音和他每次进游戏时,游戏里讲解的女音是一样的!在很温暖的水里,杜家伟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放我出去!”杜家伟意识到这个暗杀游戏是真的可以杀人的,他开始惊恐地大叫。 “放你?”女孩又温柔地笑了,“可是,你有放过别人吗?” 一时间,那女孩的眼神和小丽临死前的眼神一样充满了怨毒!那是杜家伟一生中最不想看见的一双眼睛! “啊!”杜家伟狂叫着闭上了眼睛。 “乖,不要这样大声叫,姐姐说故事给你听啊。”女孩冰冷的手指滑过杜家伟的脸,杜家伟慌忙避开,身上却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格格格……”女孩娇笑起来,“你听过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吗?把青蛙放在温水里,因为水很温暖,青蛙就很快乐地呆在里面,可是它不知道,水温正在慢慢提升,由于水温提升得慢,青蛙根本感觉不出水温的变化,它还很快乐地呆着,呆在温暖的水里,当青蛙感觉水温很烫,受不住想跳出水池时,已经来不及了……” 杜家伟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女孩的脸忽然凑近到杜家伟的眼前,笑着问杜家伟:“你知道世界上最厉害的杀人武器是什么吗?” 杜家伟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温柔!”女孩很温柔地说,“世界上最厉害的杀人武器,就是温柔。” 杜家伟觉得自己简直是碰到了女疯子。 他把脸转过去,不想再看那个美丽温柔的疯子,他却意外地发现,浴池对面墙的镜子里,他看到的杜家伟不再是那个英俊的模样,而是和现实中一样猥琐的杜家伟! 不过,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杜家伟从镜子里看见浴池里的水正在冒着泡,仿佛像沸腾的水一般。 “你听过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吗?”女孩温柔地笑着。 “啊!!!”杜家伟忽然感觉到很烫,他高声尖叫起来…… <er h3">15 杜家伟的死成了公司里另一个神秘的话题。 杜家伟被发现死在租来的住房里,他是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的,电脑还一直在开着,连着网络。 杜家伟死时极度惊恐,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经超过了一般的瞪眼,眼角处有稍稍的撕裂,嘴也张着,仿佛在大声呼叫。他的面部表情扭曲着,那是过度惊恐造成的。他死在电脑前,那他死前看到或是听到了什么呢?会这么惊恐?是电脑里的东西吗? 不过,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杜家伟除了头部以外,整个身体都像是被开水烫过要褪毛的猪! 身上烫得轻的地方起着大颗的水泡,重的地方,肉似乎已经煮熟了。 有看到尸体的人说,尸体稍稍搬动,皮肉就掉了下来,就像煮得过熟的猪肉一般。最后搬动尸体的人没有办法,只好先用塑料裹上一层后再搬动。 陈辉耀手下的员工纷纷辞职,公司连着有三个人离奇死亡,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公司的风水不好,招惹了什么邪物。 陈辉耀忙着四处招人,公司的程序组是不可一日无人的。 可是,公司没有给陈辉耀机会,没等他招到人,公司就以管理不善为由炒掉了陈辉耀。万般无奈下,陈辉耀也只好加入找工作的大军中。 陈辉耀一边在网上浏览招聘信息,一边查收电子邮件。 这时,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收到了一信杜家伟发来的电子邮件,邮件内只有一个网址,别的什么也没有,查看了一下发件时间,居然是杜家伟临死的那一晚。 陈辉耀浑身打了个冷颤,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打开了网站,没准,能发现杜家伟死亡的原因呢?陈辉耀这样想。 …… 接下来各地的报纸上都在大篇幅地登一些离奇死亡案件:《密室谋杀,某女在密闭的卧室中离奇被勒死》、《某中学教师被人刺成蜂窝,凶手至今未捕获》、《无人驾驶车追人,酿车祸当场丧生》…… 电视也报道了离奇死亡案急剧上升,但这些死亡没有一宗有完全合理的解释,更别说抓住凶手了。 游戏里那个温柔的女音还在不同人的耳边响起:你听过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吗? 你知道世界上最厉害的杀人武器是什么吗? ——温柔。 (完) 三眼 <er top">01 “听说十三床生了,是个畸形儿……” “嘘,别乱说,那是三眼!二郎神下凡,你知道吗?他一生下来就能看透人心!”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我听说是长孙医生接生的,三眼出生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你猜怎么着?那个三眼婴儿居然开口说话了!把长孙医生吓的手术刀都掉产妇肚子里了。” “啊?不会吧,他说的什么?” “那个婴儿说……” …… 我不自觉的向厕所隔断靠去,想听的更清楚些,却没料到腰上的玉带忘了摘下来,一下子碰到薄木板上,发出轻微却是惊人闷响。 “哎呀,张姐啊,你用的什么牌子的紧肤水?效果真明显哪,皮肤看起来粉嫩粉嫩的啊!” “是吗?呵呵,我用的是圣美雪洁面乳紧肤水。” “噢?圣美雪洁面乳紧肤水?以前没听说过啊?” “是啊是啊,新牌子,我老公的朋友在那家化妆品公司做事,所以拿来些试用……” 门外的声音随着厕所门的关闭消失了,产科的人变得还真是快,换我可没这么机灵。我收拾好东西走出来,站在镜子前叹了口气。医院最近不怎么太平,怪事连连,先是长孙医生的车里无故多了只死鸟,然后王院长办公室的墙上渗出血手印,接下来一个护士值班时看见死去的病人,现在又出了三眼畸形儿,刚才听这两个产科同事讲,还真是有些古怪。 我拢了下头发,在镜子前左右端详,自己看起来仍旧年轻漂亮,虽然这双眼睛透出若有若无的疲倦,像四十岁左右被孩子家庭折磨的不成样的中年妇女。我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曾香,你是最漂亮的新时代开山怪,咳,不要理会别人怎么说,要有自信,要手持三个代表,继续走傍大款这一金光大道!” “咳咳咳!” 身后厕所最里面一扇紧闭着的门里,一个人急促的咳嗽,像是不留神被什么东西呛着了。我吓了一跳,匆忙推门逃也似的离开厕所。刚才偷听说别人说话,却没想到自己也在被人偷听,而且是那种有些过火的玩笑话,也不知道是医院的人还是病患亲属。我的脸颊滚烫,就连双手都有点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了。 走廊里病人及家属阴沉着脸来去,我低头匆匆走过,再过会就到交接班的时间了,也许就能看到那个被产料护士说的很神秘的三眼婴儿。不知为何,我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惧,说不清是为什么。也不是没见畸形儿,心早已麻木,但这一回竟隐隐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而且是与我有关! 腰间忽然一热,我放慢脚步,摸索腰上沉甸甸的玉带,心情一时变得有些复杂。这条玉带是父亲送我的,说我八字轻,本命年带上压压,小鬼勾不走。我虽然是女孩,但打小就是无神论者,与总神神秘秘的父亲形成鲜明对比,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是他的女儿。 但是父爱如山,这份情却难以推却,只好日日带在身上了。 十一点,交接班完后,下班的姐妹们纷纷喊累死了,却又不急着走,跑去买来夜宵围坐在一起聊天。我忙着巡视那些皮肤粉红的小家伙们,无暇顾及她们又在八卦什么,但从门口路过时看见她们那一脸的兴奋就知道,绝对是大新闻! 监护室里赵姐和护士长正站在保温箱前,两个人都一脸惊奇。我刚要推门进去,却忽然察觉有些不对,她们的脸色发青,像是受到了惊吓,但又有能力将威胁到她们的事物扼杀在摇篮里。联想到刚在厕所偷听到的话,也许这个三眼婴儿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了吧?难道,赵姐和护士长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悄悄退后几步,定了定神,才重新向监护室走去,脚步故意发生声响,等到我推门进去时,赵姐和护士长已经在照看其他婴儿了,刚才的事像是从未发生过。 和护士长打过招呼后,我开始记录婴儿们的情况,除五号保温箱的婴儿口唇轻度发绀外,未有其它情况,赵姐已经加氧处理过了。我重新走到赵姐和护士长刚才站的位置,眼前的保温箱里,一个看起来与其他婴儿没什么区别的孩子正在安静的睡觉,梦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只在两眉中间上方有一道裂缝,像长错了方向的皱纹,但看上去却非常可爱。我查看病历,上面写着:文彬,男,三眼畸形儿,呼吸系统感染。我皱了下眉头,大概是呛羊水了吧?这么小的婴儿,产科的人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检查完毕时,护士长已经离开监护室,赵姐正给一个不停哭闹婴儿按摩,我走过去旁观,这是个皮肤还发皱的女孩,淡粉色的小脸挂着两滴大眼泪,张着小嘴呀呀的哭闹着,声音并不宏亮,奶声奶气。赵姐一脸慈爱的给她做着按摩,并低声吟唱着一首儿歌,手指轻柔的女婴身上抚过,不一会那孩子就安静下来,嘬着自己的手指重新沉入梦乡。 “你还是这么喜欢小孩子啊?” “是啊,你看他们多可爱!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丫,就连睡觉都这么可爱,真想亲亲,总也看不够!” “那还不自己生个?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赵姐沉吟片刻,忽然狡黠一笑,靠过来在我耳边轻声吹了口气,痒到人心里去了。 “要不,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个,英俊潇洒就不用说了,而且事业有成,包你满意!” “哎呀,赵姐你说什么呢?” 我脸有些发热,想要一口回绝,却又没把话说死了,似乎有所期待。 我对自己的这种态度感到不解,难道我真的想结婚了吗? “看看,我说中了吧?脸都红了!根据弗洛依德的理论,你越是回避的事,其实在潜意识里越是期待,小丫头想男人了吧?” “赵姐你怎么这样?不理你了!” <er h3">02 我说着撅着嘴赌气似的离开监护室,心里却跳的异常快。也许我真的是想嫁人了,可是那人,他知道我的心意吗?走廊里灯光昏暗,我没来由的一阵心烦。 五号房里两个产妇还没睡,正在给孩子喂奶,疲惫而又浮肿的脸上浮着淡淡的幸福。我又看了一圈,一切正常,其他查房的同事都回到各自的岗位,我也跟着回到休息室。出乎意料的是,下午班的同事们居然还在聊天,甚至有一个白班的同事也在。真是天大的八卦新闻啊,勾起我的好奇心,我收拾妥当,也加入其中。 她们在谈是今天出生的三眼畸形儿,文彬! “文彬的父母入院登记上写的农民,但是两人看上去都并不像农民,反而像城里人,甚至比城里人还有气质,像那种越然世外的高人,只是为世俗所累才偶尔一降红尘。你们没看见他们俩对生出个三眼妖怪毫不介意,就像本来就应该这样似的。所以我说,他们这一家子都神秘的很哪!” 说这话的是许兰,她说别人神秘,其实她自己就神秘的很。据说许兰是道家弟子,什么水镜门第多少代传人,还有人看见她在值班时打坐,摆些个奇怪姿势,不过她从来不承认这些。 有时我问起,许兰就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反问:你见过我这么入世的道教弟子吗?我知道许兰又在玩文字游戏,道家和道教并不是一回事,但我总分不清,都跟道有关,干嘛要分家和教呢? “喂喂喂,我听说那孩子一出生就能开口说话,是真的假的?” 我插话,姐妹们齐翻白眼,看来我又八卦晚了,这话题她们大概已经谈过了,但许兰还是给我讲解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与其他事情相比,我更关心这个,因为与长孙青有关,那个令我神牵梦绕的男人。 “当然是真的了!我听说是长孙大夫接生的,那孩子一露头,突然就抓住长孙大夫的手指,开口说……” 许兰停顿一下,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她总喜欢在关键时制造些紧张气氛。 其他姐妹显然都已经知道文彬说的是什么了,却仍一脸悚然若惊的模样。 “那孩子抓住长孙大夫的手指,突然睁开第三只眼睛,冷冷的说:是你!” 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手心里竟全是汗。 文彬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虽然是畸形儿,但一出生就能说话,这也太过离奇了。而且,他为什么要对长孙青说那句话呢?难道我所心仪的长孙青曾经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匆忙将这念头驱赶出大脑,长孙青对于我来说就像圣人,一个完美无瑕的圣人,他怎么可能做过坏事?不可想像! “好啦好啦,接着说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应在巡视的李莤竟也在这,要被护士长发现肯定又要挨批。 “我也是听说的,曲燕沐是海关一个姓张的领导的二奶,不过给抛弃了,你们看曲燕沐死前的模样,其实也很可怜,要不是怀孕,还真是个美人哪!” “是啊是啊,她入院到难产,最后死的时候都没来个人看望她,真可怜。” 曲燕沐我知道,她死前,我查房时经常看见,这是个妩媚而又安静的女人,即使怀孕也掩盖不住她那种由内而外的艳丽,因为怀孕行动不便,我常帮她,所以偶尔也说上两句话,后来她死了还是我给收拾的遗物。 但是,这与三眼畸形儿文彬有什么关系呢? 都说女人的思维是跳跃性的,但她们这跳的也太利害了吧? 正在这时,许兰突然一蹙眉,起身跑开神秘兮兮向门外张望一眼,然后才回来坐下。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护士长看见的那个女鬼,其实就是曲燕沐!” 同事们都发出惊讶的低呼,我也倒吸一口冷气,心底压了几天的事情突然豁然,曲燕沐女儿的死,也许真的跟护士长有关! 事情还要从上星期说起,那是星期五的晚上,曲燕沐的预产期还没到,但她接了个电话后突然就晕倒在病房里,然后羊水破了,有早产迹象。值班王大夫诊断要生了,送到产房时开始大出血,决定进行剖腹产。那天正好是长孙青值班,我跟在产科的人后面,直到产房门口,被护士长叫了回来。护士长那天有些心不在焉,而匆匆赶进产房的长孙青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猜他大概又和妻子吵架了。 后来曲燕沐剖腹产出了个女儿,因为是提前两个多月的早产儿,所以身子弱,呼吸系统有些问题,被送到监护室的保温箱,护士长亲自照顾。刚为刚交接完,夜班的姐妹接手工作,而我的心全扑在长孙青身上,也就没注意护士长,在医院大院望着长孙青的办公室,直到那盏灯亮起后才放下心,回了家。 第二天再上班时才听说,曲燕沐早上手术时大出血死了,她的女儿也因为早产太过虚弱,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可是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曲燕沐的女儿我见过,虽然是早产儿,但并不像那种会随时咽气的样子。加上护士长那晚心神不宁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她失职才造成那女婴的死,心里有愧,所以才会幻视见到曲燕沐的鬼魂。 我打住自己的杂乱的念头,暗处嘲笑,也许最近看黑猫社的恐怖推理小说看多了吧,竟会这样怀疑自己的同事。 “是真的!那晚我也看见了,真是曲燕沐!不过她的模样不像是怀孕的样子,穿一身套装,在走廊里一闪就不见了,吓的我站在那半天没敢动弹!” “不会吧?那她和护士长都说了什么?” 许兰一脸凝重的问,白班的唐娜忽然打了个冷战,脸色发暗,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 “我当时正要去收集三号房的尿,突然就看见曲燕沐站在护士长面前,护士长脸都青了,我听见曲燕沐说:还我女儿的命……” 唐娜说到这,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其他姐妹也都被吓着了,只有许兰仍一脸凝重。 “你们在这干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历声责问,所有人都吓的尖叫起来,这反而让门口那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回过头去,门口站着脸色阴沉的护士长,她略一踌躇,重又恢复严肃的脸孔。 “上班时间都聚在这里,万一哪个病房出现问题,你们怎么办?也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同事们都低下头,从护士长身边溜出门去,李莤在走到护士长身后时回头做了个鬼脸,然后飞快的跑掉了。 我也匆匆溜出休息室,但在经过护士长身边时,忽然闻到一股异常好闻的清香,淡淡的郁金香花香,有丝冷静的艳丽在里面,是我心仪以久的法国香水!但是,行事一往低调的护士长怎么会使用这么昂贵香水?我带着一脑袋的疑问跑开了,在检查今晚的备药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唐娜是白班护士,她怎么会看到曲燕娜的鬼魂和护士长说话?虽然我不信鬼神,但不是说鬼都是晚上才出现吗?还有曲燕沐的死,她是剖腹产,怎么可能从晚上一直手术到早晨?这其中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些不该属于我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跃出,让我心烦意乱。 冥冥之中,我似乎感到一丝不安,仿佛有巨大的阴云笼罩,世界随时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惊变。 夜里三点多,医院里总算安静下来,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哪个病房偶尔传出婴儿的啼哭,还有初为人母的女人低声的哄慰。 我在咨询台坐着核对帐目,本子上那些数字跳来跳去,我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心思又飘到城市夜空里去,长孙青这会已经睡着了吧?大概又是在沙发睡的吧?他和我说正在办理离婚,但是关于赡养费问题两个人还没谈妥,他妻子请了律师,三天两头的到医院查长孙青的收入问题,甚至闹到院长那,说长孙青每月收取药代表的回扣在五位数,要把这也算进长孙青的正式收入。 “长孙青真的每月都会收那么多回扣吗?” 我轻叹一声,他在我心目中一直是那么完美,但这么完美的人会收取药代表的钱吗?虽然我也知道,在医院稍微有点实权的医生都会收回扣,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对于长孙青,我不愿把他和那些贪婪丧失医德的人相提并论。 不过,如果不收药代表的回扣,做为一个普通医生又拿什么买房买车呢? 我心里矛盾至极。 长孙青根本没向我承诺什么,甚至根本没有表白,我却已经在替他考虑现实问题,是不是太早了呢?想到这里,我脸有些羞红,隐忧中却感到幸福如沐浴春雨。 眼前的帐目更加跳跃了,我叹息着,目光也不知在看什么地方,茫然若失。 “啊!!” 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我探身张望,刚好看见护士长撞开监护室的房门,面前屋内倒退出来,一跤跌倒,满脸惊恐,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周姐,出什么事了?” 李莤和我同时赶到护士长身边,护士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颤抖着指向已经关闭的监护室房门。我和李莤都明白,让护士长惊恐的事就在房间里。李莤把护士长扶起来,却不敢去推门,只惊慌失措的望着我,护士长则颤栗不停。 我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推开那扇半闭着的门,监护室里有一道目光直直扑来,我看见了,是三眼的文彬,他双手扶着保温箱的玻璃爬起身来,一脸诡异的表情,而他额头上的那第三只眼睛,睁开了! <er h3">03 直到下班,护士长都没敢再进监护室一步,甚至连那边的病房都不去巡视了。同事们议论纷纷,恐怖的气息笼罩住了整个医院。 赵姐也不敢呆在监护室,推来推去,被认为三眼妖有好感的我,去照顾监护室的宝宝们。 三眼畸形儿文彬醒了,摇着小手在保温箱里的空中抓着什么,一会又嘬着自己的手指专注的看着什么,又过一会突然灿烂的笑了。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居然能笑的这么好看,而且能独立的爬,实在有些吓人。 文彬的第三只眼睛已经闭上了,可我的眼前却仍是那只畸形眼的样子,眼黑占据了大半眼球,漆黑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而那是怎么的目光啊,阴冷得像是从地狱中瞥来,仿佛直投进人的心底,那些阴暗的角落,每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都似乎被他看到了,压抑得无法呼吸。 也许世间真的有鬼神吧?也许,文彬真的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也许…… 我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在厕所偷听到的事情,长孙青真的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连同护士长,要不然他们面对文彬的第三只眼睛,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除非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腰间的玉带一阵阵的传来温热的感觉,让手脚冰冷的我能保持一份镇定。 现在我开始感谢迷信的父亲,也许他是对的。 文彬的母亲按响铃声,到给孩子喂奶时间了,我小心翼翼的把文彬抱出来,递给他母亲。文彬的母亲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面孔清瘦,不像一个孕妇,她目光淡然,并没有其他母亲那样慈爱,像是这事与她没什么关系一样。文彬的父亲则始终看着自己的妻子,目光从没落到文彬身上。 我站在一边感到困惑不解,这究竟是一对什么样的夫妻? 文彬的母亲解开上衣,她浑身上下也只有乳房像孕妇,她将散大的乳晕中那一点塞进文彬嘴里,轻轻的捏着,奶水过多,从文彬嘴边溢出。我忙上前指导,告诉她应该用什么姿势喂孩子吃奶。 “好了,谢谢你。”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的。”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院?” 我有些犹豫,这事并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不过按照惯例,观察一段时间后就应该可以出院了。 “大概一周左右吧!” “要这么久?” 文彬的父亲皱起眉头。 这个三十多岁儒雅的男人在一旁突然说,似乎有些不满。文彬的母亲则露出难道的笑意,轻轻的将文彬搂在怀里,双唇印在那紧闭的第三只眼睛上。 “也好,我可以多休息几天。” “嗯,那就多休息几天吧!” 文彬的父亲立即释然,长出一口气。 我把文彬抱离病房时,真切的听到文彬的母亲说了句。 “让他多看几眼这个世界,也是好的。” 古怪的夫妻,古怪的婴儿。 不知为何,我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战。 下班时我等很久才见来交接的人,她们似乎都对我平安无事感到惊奇,其实连我自己都感到惊奇,居然能在那么吓人的婴儿身边呆了一夜。而且在同事们的目光里,我还看到了其他一些东西,讥笑和不解,还有鄙夷。 但,这是为什么呢? 回家的路上,我挤上公车,在人群间一路摇晃,神思有些恍惚,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就在我随着车颠簸迷糊中时,突然感到有些不对,身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顶在臀部,我猛然惊醒,居然遇到公车色狼了!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公车色狼,平时听同事讲起时害怕的样子,还一脸鄙视,觉得遇见这种事应该回身一脚,直取胯下,让臭男人知道女人不是惹的。但真让我遇上了,却和同事们一样感到惊恐无助。心跳的利害,根本不敢回头看,害怕看见一双充满欲望凶恶的眼睛,只是向前挤,可身后那人却不紧不慢的跟着,像只讨厌的大苍蝇。 该怎么办?我没了主意。 车厢里非常拥挤,根本没有空间回身踢一脚,可又摆脱不了那人的骚扰,我几乎急的要哭了。身为女人,我还从未感到自己哪点不如男人,但现在,我却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柔弱的女人,需要一个强壮有力的男人保护。 如果这时刻,长孙青在身边该有多好! 车终于到站停了,我逃似的下了车,那个猥亵可恶的男人没再跟来,我长出一口气,勇气又回到身上,对着远去的公交车直中指,口中喊出平生第一句国骂。但再仔细一看,回家的路只走了一半,不由的有些泄气。 要是有一辆自己的车就好了,我边走边想。 突然间,我想明白早上下班时同事们鄙夷的目光,是有人听到我昨晚在厕所的话,传了出去!这会大概妇幼保健医院里所有同事都知道了吧?我顿时感到羞愧无地自容,那些话虽然是玩笑话,可传到别人耳朵里大概就已经变了味,要是传到长孙青耳朵里,那该怎么办? 我感觉到,街上行人看我的目光有些奇怪,似乎在嘲笑:看哪,这就是那个以傍大款为人生目标的丫头! 天哪,如果长孙青也这么看,那我就不要活了! 到家后,我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裹着浴巾把自己丢上床,犹豫再三,还是给长孙青打了个电话。他今天白班,这会应该在巡房,大概不会妨碍他工作。 “喂?是我……” “曾香啊,听说昨晚你和那个畸形儿呆了一晚,他没再说什么吧?” 我没料到长孙青竟然会问这个问题,有些发愣。 “噢,没有啊!” “对了,我还听说你要傍大款,是哪个帅哥有这么好的运气?” “没有没有,你别听她们瞎说,根本没有的事。” “呵呵,没关系,其实你也该嫁了。” 长孙青不三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后就挂了,但他的每一句话都似乎话里有话,像是在指责我水性杨花,这让我感到委屈,但转念又觉得他似乎在暗示我什么,也许我该再主动些。墙上的钟滴答滴答的响着,亘古不变。 一时间我心乱如麻。 <er h3">04 今天我休息,一个人在家打扫卫生,可不管怎么收拾都觉得房间里很乱,心情也很乱。 后腰有些痛,小腹也不舒服。我从小就痛经,每到痛经时都感到生不如死,但自从戴上父亲送的玉腰带后,痛经似乎得到缓解,但心情却还是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父亲一早就出门了,说是约了人打牌,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其实是躲我,这个老狐狸。 电视节目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李湘满脸假笑,故做惊讶的神态让我心烦,换台,新播出的央视版神雕侠侣,小龙女正和丐帮打扮的童年杨过在花间追逐游戏,怎么看怎么滑稽可笑。 关了电视,躺在床上突然想起文彬,心底竟涌起一丝寒意。 起身到窗前,外面风和日丽,我在画布上继续涂抹那画了近一个月的油画。是答应一位孕妇朋友,帮她画的婴儿,基本已经收工,只有局部还需要修改。我注视着这幅画,忽然感觉缺少了什么,持笔的手不由自主的向前伸去,快速的在那婴儿两眉间挥动,只片刻功夫,一只竖着的眼睛已经在那张纯真的脸上成型,而且是睁开的!一如文彬昨晚看着我的模样,整幅画顿时变得诡异莫测,那原来可爱的笑容变成了讥讽,甚至威胁。 我呆住了,不敢相信这是我画的,静静退后一步,画笔从指间跌落,我匆忙弯腰拣起,再抬头仔细看去,那第三只眼睛正邪恶的逼视来,画笔再次落地,而这一回我已经没有勇气拣起。 怎么会这样?我问自己,但是没有答案。 我感觉到了,那一股巨大无形的恐怖力量在逐步控制住我,它在侵蚀我的灵魂,毫不留情。而这一切,都是那个三眼的畸形儿,文彬所带来的! <er h3">05 躺了一下午,在接近傍晚时,我终于决定出门。 刚进妇幼保健医院那会,是周小小带的我,她那时还不是护士长,人很随和,每晚都给同事们带夜宵,有同事病也总细心关照,很得大家喜欢。记得有一回我夜班迟到了,护士长只是笑笑,说要看清一个城市的好坏,就要看城市的夜晚,我虽然迟到了,但平安的来上班了,就说明这个城市是安全的。 这个城市是安全的,从表面上看。 我独自一人在街道间,常去的那家‘路过酒吧’亮着灯,我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 今晚调酒师不在,反倒是多了个英俊的琴师,脸庞棱角分明,手指像女孩般纤长,但看上去却充满力量。他正在聚光灯下半闭着眼睛拉着小提琴,琴声悠扬,仿佛能够穿透一切。 我叫了杯啤酒,在昏暗的角落里坐下。 这家酒吧是长孙青常来的地方,我总来,叫上杯啤酒,然后躲在暗处看他和朋友们谈笑,那样英俊儒雅,眼睛明亮像有月光在里面,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男人。我猜他大概知道我也来这里,因为有几次我看见他有意识的向我这边张望,每回都让我心跳得几乎晕倒。 只是,长孙青从没走到我身前过。 我像往常那样喝着啤酒,随意的翻看时尚杂志,眼角却突然一跳,心里似乎感应到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我抬头在酒吧内扫视,最后目光落在一个女人的身上。那是一位年轻漂亮而且时尚的女人,做过等离子烫的披肩长发,修剪得很整齐,像一匹黑缎子般在吧台前的灯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泽,脸孔经过精心妆扮,黄金的耳饰,细长的垂着,随着主人的活动而摇曳不停,一身性感的黑色晚装,大胆暴露却又不失典雅,那模特一般的身材坐在高脚椅上,越发显得脚踝纤细。此刻她正挺直了胸和吧台后的人说话,不时发出妩媚的笑,连我这女人都觉得秀色可餐了。 然而这并不是引起我注意的原因,我重新观察她的脸,那张脸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我仔细回忆,猛然间一惊,她竟和已经死去的曲燕沐长的一模一样! 我像是坠入冰窖,从前的信仰顷刻间全被推翻,昨天听同事讲的曲燕沐的鬼魂,竟真的存在!周围的声音全都消失了,我瑟瑟发抖的坐在角落里,望着不远处那个从地狱而来的女人。过了好一会我才意识到不对,她有影子,而且还在和男人搭讪,眼波流转,怎么可能是女鬼? 那么,她是谁? 我终于不再抖了,并嘲笑自己竟变得这样胆小,什么都信,失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也许恋爱中的女人都是这样吧! 镇定下来后,目光重新落在那个女人身上,我仔细观察,她和曲燕沐长得真的非常像,甚至连说话时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那妩媚的笑容,甚至更加艳丽。虽然我还不知道她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和曲燕沐应该有血缘关系。也许是孪生姐妹吧! 这个女人喝了几杯酒后就准备离开了,可是却拒绝了那几个一脸色急相的男人,巧笑嫣然的离开。我的好奇心被勾起,决定跟踪她。 我们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穿过几条街,她走进一条漆黑的小巷子。我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跟进去。这里已经是拾荒者聚居的地方,单身女性深夜到这里总是不太安全的。但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提心吊胆地走进去。 那个女人不见了! 我正握着小手电筒四处寻找,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是在找我吗?” 我转身用手电一照,顿时吓了一跳,被我跟踪的女人此刻正眯着双眼盯过来。 “麻烦你把手电筒关了。” 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丁点感情色彩,可我却感觉到一丝熟悉的鄙夷。 这个女人居然鄙夷我?这让我很不服气,她不就比我丰满点,穿的比我少点,个子比我高点,还有比我漂亮一点,至于鄙夷人家吗? 虽然不高兴,但我还是关了手电筒,因为用手电筒照着别人的眼睛,似乎不太礼貌。 “你在跟踪我?” 她第二次发问,我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万一攻击我怎么办?我向身后瞥去,试图寻找一条逃跑路线。对面的她在黑暗中笑了,有些得意扬扬。 “不用想逃,我知道你在跟踪我,我还知道你是妇幼保健医院的护士,可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的坦白让我一下子镇定下来,心里竟然不怎么害怕了。 “我知道,你和曲燕沐是孪生姐妹。” “咦?” 这一回轮到她吃惊了,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我也能想像得到她惊奇的目光,这让我感到一丝快感,像是报复得逞。她的反应从侧面证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曲燕沐果然有一个孪生姐妹,只是还不知道她是姐姐还是妹妹。 “跟我来吧!” 她此刻的声音给人以慵懒的印象,但却似乎有着未知的魔力,让我感觉自己非常安全,可以跟她到任何地方。 我们从来路返回,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达她的住处,而这期间,我知道她的名字,曲燕沁,她是曲燕沐的姐姐。还有,她是一名夜总会出台的小姐,刚从别的城市回来。 曲燕沁的小屋不大,是与另一个女人合租,收拾的十分整洁干净,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相片,里面是她们姐妹俩。我拿起仔细看,不管衣着还是长相都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已经死了一个,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那是我们姐妹俩唯一的照片。” 曲燕沁在身后说,声音里透着悲伤。我回过身,曲燕沁递过一杯水来。 “那是她大学毕业时拍的,她总是说我的钱脏,还说以后会把她欠我的钱都还了,可是她是我妹妹啊,我不这样她哪有钱上大学?我妹妹太要强了太单纯了,社会这么复杂,钱哪有那么好赚?她最后还不是和我一样,被那些臭男人欺负?” 说到这,曲燕沁眼睛里有了泪光。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静静的听她倾诉。 “她和海关那个领导好上后来找过我,要我帮她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可靠,可她哪知道,这个男人是我的常客!要我怎么说?我还能说什么?我们姐妹俩竟被同一个男人欺负,我还要替他掩饰。我是真心希望他能娶我妹妹,但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曲燕沁语气突然变得恶狠狠,她朝我看过来,目光里不怀好意,这让我不寒而栗。 “我知道你喜欢长孙青,是酒吧招待说的,你经常躺在角落里偷看他,呵呵,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男欢女爱,就这么回事呗!不过,长孙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羞红的脸突然又泛青了,生怕曲燕沁说长孙青也是她的常客。 “哼,我妹妹就是他害死的!我跟他没完!我劝你别爱他了,这种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睛里只有他自己,相信我,姐姐我阅人无数,比你有经验。” “不可能,长孙青怎么会害死你妹妹呢?我不相信!” 曲燕沁逼视过来,冷冷的一笑,顿时让我感到心慌气短。我不由自主的想,也许她是对的吧?但随即觉得这不可能,长孙青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妹妹是怎么死的吧,哼哼,幸亏我们是孪生姐妹,长孙青还有你们那些护士都把我当鬼了,不然还真不可能知道我妹妹和我未见面的侄女竟都死的那么惨!” “什么?惨死?……” 我对长孙青的信心开始动摇,难道真的是他害死了曲燕沐?我安静下来,静静的听曲燕沁讲下去。 “就是你的那个长孙青,他和他老婆闹离婚,因为几个小钱一整天没睡,还非要上夜班,结果在给我妹妹剖腹产的过程中,居然把一柄止血钳遗忘在了我妹妹腹中,第二天早上不顾我妹妹刚大出血完的身体,再次手术取出那柄该死的止血钳,结果再次大出血……我妹妹就是这样一滴一滴流干了血死的!” 曲燕沁的话使我震惊不已,这是严重的医疗事故,可我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在说谎,还是事实确如她所说的那样? 我已经无法独立思考。 “还有我的侄女,她刚出生,都还不到一天,连阳光都没见过,甚至连自己妈妈的第一口奶都没喝过,就被你们那个护士长活活憋死在了保温箱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你们护士长想男人了,忘了打开氧气泵!她甚至在那呆坐了三个小时都没起来看看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我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现在我唯一的妹妹也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要报仇,要那些臭男人都不得好死!还有你们那个臭不要脸的护士长,要我他们都去死!我也不怕你去告密,我本来就没打算活下去!” 曲燕沁的表情有些狰狞,这让我感到危险的存在,忙站了起来。但我该对这个急于复仇的女人说什么呢?劝她放下仇恨立地成佛?还是劝她寻求法律的公正?不管是院方举证还是患者举证,最终裁决权始终都在医生手中,医生真的会替患者考虑吗? 我忽然感到悲哀,连我这个护士都不相信医生,更何况死了亲人的曲燕沁。 “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哼,就知道你也不会说的,你会犯众怒把自己推向同事们的对立面吗?” 曲燕沁的这句话让我从头凉到尾,虽然刚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但经她一提,我倒是真的犹豫了。我曾坚信的真理和公正,在现实面前显得这样的虚弱无力。 离开曲燕沁的家,我走在路上,仰望天空,夜,仿佛更深了。 <er h3">06 又是星期一,阳光明媚,今天我白班。 早上起的太早,根本没时间化妆,骑着自行车匆匆上路,感觉像是走不到尽头。因为遇到公车色狼,所以这几天都没敢再乘坐公交车。我已经有两年多没骑自行车了,自从上班后。其实这并不是理由,真正的原因是长孙青对我说过,漂亮女孩不该骑自行车,破坏形象。 有时我想,我是不是太在意这个男人对我的看法了呢? 医院门口停着几辆警车,我突然有些紧张,担心长孙青出事。转念一想,即使确定为医疗事故,那也不该这么快进入追究刑事责任的程序,首先应该进行医疗事故技术鉴定,然后下鉴定书,然后患者家属才可以据此追究责任。那这些警车是来干什么的? 本来路上我还在担心自己的事,虽然傍大款在现在这个时代似乎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但对于我这样看上去很本份的女孩,实在有些出人意料,成为别人的话题也再所难免。 换工作服时赵姐碰巧也在,她比我早到,不过一直在休息室呆着。 “今天出什么事了?外面怎么这么多警车?” “你还不知道啊?院长办公室给人泼汽油了,墙上还有血写着字,也不知道是什么字。我来的时候那才叫一个乱,现在都已经安静了。” 我一愣,随即想到曲燕沁,这大概是她做的吧?还有血手印,以及长孙青车里的死鸟,也都是她干的吧?我想到昨天曲燕沁说过的话,她是做好了死的准备,这样一个急于复仇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是否应该告诉长孙青呢?不然他一定会有危险,可是曲燕沐母女俩死的那么惨,我犹豫了。 院长办公室里几个警察在仔细勘察现场,我和李莤在门口探头张望,前几天的血手印还在,遍布整面墙,甚至屋顶都有几个婴儿般小小的血手印,触目惊心,墙上的字被两个警察用身体挡住,看样子他们已经在那站了很久。虽然看不到全部,但还是能看到血债两个字,我正在琢磨整句话是什么时,李莤兴奋的捅捅我的腰,小声的在我耳边说话。 “看看,两个望妻石!” 我一下子笑出声来,门口的警察皱着眉头看过来,我吐吐舌头,忙拉着李莤跑开了。 “你说王院长得罪谁了?血债……那话肯定是血债血偿。对了,你听说没,长孙大夫今天没来上班,听说他的车让人也泼汽油了,我总觉得这两件事间有什么联系。” 我惊讶的看着李莤,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确,越是看起来傻呼呼的越是如此,上天总是这么公平,从不偏袒。 中午时我溜出医院,在外面给曲燕沁打电话,她承认汽油是她泼的,血手印是她按的,长孙青车里的死鸟也是她丢进去的,她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妇幼保健医院里发生过的事实真相。我劝她走法律程序,现在的这种做法是犯罪,曲燕沁冷笑不已。 “你觉得我卖淫就不是犯罪了吗?警察们还免费给我们提供避孕套呢!不就是为了让那些臭男人做那事不得病?你太天真了,要走法律程序能行的话我还用得着这样吗?” 我立即醒悟,王院长知道曲燕沐的死因,却隐瞒不报,所以曲燕沁这样报复他。 这个世界怎么啦?都疯了。 “那你也不用在屋顶也按血手印啊!” “屋顶?我只在墙上按过两只血手印,一大一小。” 曲燕沁十分肯定的说,我眼前立即重现出那满墙的血手印,不是曲燕沁,那会是谁?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 不知为何,我的忽然想起文彬,那个神秘的三眼畸形儿。 “呵呵,现在警察都还没走,你为什么不举报我?” 曲燕沁就在医院附近!我抬头四处张望,看不到她的身影。 “不用找了,你不会看到我的。让我猜猜,你不报案是想看清长孙青的真面目吧?呵呵,不用辩解,我帮你,好好看着吧!” 我刚想解释,曲燕沁已经把电话挂了。 其实我是打算劝长孙青向曲燕沁道歉,希望他们私了,却没想到曲燕沁会把事态进一步扩大化。 现在这件事越来越难收场了。 回到医院休息室,看见护士长正坐在椅子上发呆,我突然想到,曲燕沁打算怎么报复护士长呢?护士长都已经快四十了,刚谈了一个男朋友,如果因为这件事再吹了的话,真嫁不出去了。 我有些同情她,犹豫着是不是该告诉她事实真相,世上本没有鬼,鬼只存在于人心的罪恶里。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其他事。 “周姐,今天一直没看到监护室的三眼记录,是不是出院了?” 护士长猛然间醒来,一愣,随即满脸惊恐的起身跑出去。我呆了下,才意识到监护室大概又是两三小时无人监护了。 我到监护室时,宝宝们都在安静的睡觉,护士长不安的一个一个检查,直到确认都还活着才长出一口气。而这期间,三眼的文彬一直趴在保温箱里,小脸贴在琉璃上,注视着护士长的一举一动,张嘴发出呀呀呓语。 他在想些什么?我有些好奇。 就在这时,文彬突然转头对我笑了,第三只眼睛随即睁开,那道冰冷的目光射来,让我无处躲藏。我知道了事实真相,却隐瞒不报,这与院长的做法有什么不同?我也是一个丑陋而又肮脏的人啊! 心跳那么快,我却无法移开眼睛,文彬的第三只眼睛的目光仍直盯着我,像是要抽走我全部的力量,我开始颤抖,耳边听不到声音,眼前只剩下那漆黑不见底的眼睛,我像是变成微小的一粒尘埃,轻飘飘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这是怎样的感觉啊,心脏受到无形的压抑,整个世界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声,黑暗,吞噬一切的黑暗笼罩着我,像是再也逃脱不出来了。 “曾香?曾香?你没事吧?” 一个遥远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一双关切的眼睛注视着我,我努力分辨,好半天才意识到那是护士长,而我则躺在地上。 我怎么会晕倒呢?一点都回想不起刚才发生过什么,头痛欲裂。 “昨天晚上没吃饭吧?再不就是泡酒吧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哪,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不然等到了我这把年龄就知道痛苦了。” 护士长慈祥的笑着把我扶起,我仍困惑不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起来后我第一眼就看见文彬的笑脸,他正呀呀的笑着拍保温箱的玻璃,而那笑让我不寒而栗。 一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可能会爬会拍玻璃吗?甚至会说话,不是妖怪是什么? 离开监护室,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根据曲燕沁的话,曲燕沐的女儿刚出生还没到天亮就死了,可医院开的死亡证明是写着:第二天早上突然呼吸系统衰竭死亡。与曲燕沁所说的时间上不附,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我又想到第一次见到文彬时的事,护士长和赵姐站在文彬的保温箱前,脸色发青。 也许赵姐也参与到这件事情里了吧! 我想到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犯罪公式,通常为了掩饰一桩罪案,会发生更多的罪案。 只是,我希望不再有人受到伤害,不再有罪案发生。 还有三眼的文彬,我希望他早日出院,让这一切结束。 <er h3">07 下班前我被科长叫到办公室,下午的阳光毒辣,而科长就坐在那阳光中,皱着眉头盯着我。科长有一双少有的丹凤眼,看人时习惯性的微侧着头,他这姿势不怒自威,眼睛里像是有武侠小说中描写的那种虚无的东西:杀气。 这让我紧张,仿佛大难临头。 “坐吧!刚才我听护士长说你今天在工作时晕倒了,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痛经吧!” “嗯,希望是这样。我最近听说你想傍大款?不用解释,年轻人有这想法不奇怪,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耽误了工作,只要你还在妇幼保健医院,就要尽到白衣天命的职责。这个工作是严肃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人命关天,牵扯到许多家庭的幸福。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科长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忍不住委曲的哭了。 下班后我推着自行车神思恍惚的走在路上,一时觉得行人都在看我嘲笑我;一时又觉得有警察在跟踪我,正准备逮捕我,因为隐瞒犯罪真相;一时又觉得自己肮脏不堪,根本不配得到真爱;一时又仿佛看见文彬的那第三只眼睛,像黑洞般要将我吞噬。 想到文彬,我打了个冷战,一下了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到了曲燕沁的家门口。我怔怔的站着,忽然有了决定。 “是你?” “是我。” 我坦然回答,这反而让曲燕沁有些疑惑,她到我身后向外张望,确信没有其他人跟来,才让我进屋。 “找我有什么事吗?” 曲燕沁眼圈发黑,显然没有睡好。 其实我也差不多,一个人心里有着太多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睡得好呢? “你不要这样做了,我已经决定报案。” “让警察来抓我?呵呵,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不是的,我是准备举报长孙青和院长他们。” 曲燕沁一脸惊愕的看着我,似乎有些不相信。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嗯,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有罪的人逃不掉,冤死的人也会得到安慰。” 曲燕沁望着一脸坚定的我,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太天真了。不过,谢谢,我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你是个好人。” 曲燕沁眼中有一层雾气,而我也正被自己感动,那个胆小怯弱的我似乎消失不见了。 我准备离开曲燕沁的家就去报警,走时曲燕沁目光闪烁,似乎有话要说。我以为她担心我将来的处境,就安慰她说不在妇幼保健医院当护士还可当私人护理,工作总是能找到的。曲燕沁却摇摇头。 “其实关于长孙青和你们院长,还有其他一些事情,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特别是长孙青,你早点了解他的真面目对你有好处。” 曲燕沁说着重新把我拉进屋内,讲述雇佣私家侦探查到的事情。 原来我们医院收集到孕妇的尿液都被院长以私人的名义卖给了药厂,以制造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而曲燕沐的医疗事故,院长之所以隐瞒不报就是因为长孙青以此要要挟,和院长达成协议。 我没想到长孙青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失望的心痛,更多的是心灰意冷,感觉所有男人都像曲燕沁所说的那样,都不是好东西。 这也许正是她想灌输给我的思想吧! 离开曲燕沁的家时,在楼下见到一辆车,居然也是长孙青的那款别克车,该不会是长孙青跟踪我来的吧?但是这怎么可能呢?长孙青的车早晨刚被曲燕沁泼了汽油,这会应该还在大修厂。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都变得疑神疑鬼了。 骑自行车走出几条街后,我越想越不对,那辆车实在太像长孙青的别克了,该不会真是他跟踪我了吧?忙又调头,回曲燕沁家。 但是我还是来迟了。 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形容,当我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时所看到的一切。到处都是血,砸碎的台灯上,翻倒的电脑主机上,一地的碗碟碎片上,还有圆睁着双眼不甘心的曲燕沁身上,一柄手术刀正插在她的心脏上,在她身下形成一摊血泊,而长孙青就跌坐在一旁,惊惶不安的看看尸体,又看看我。 “我担心你就跟来了……我只是想和她谈谈,没想要杀她,真的,真的……” “可是你还是杀了她……” “你要帮我,我不是愿意的,她要举报我,还说要告我强奸她,我没有啊,我还年轻,我的事业刚有起色,到这里四年了去年才当上主治大夫,我知道你爱我,我也刚刚离婚,你看,我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咱们可以结婚,我会一生一世都爱你一个人,再说她妹妹的事只是医疗事故,院长答应不说,没人会知道,而这里的事我又不是故意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真的,你要帮我,你要帮帮我……” 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心,还有无处不在的寒意,就像曲燕沁说的那样,这个男人的心里面只有他自己,心底对他最后的一点期待也破灭了,我甩开长孙青沾有血迹的手,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长孙青望着我的眼睛从失望到绝望,再由绝望变得漆黑,那黑暗让我恐惧。 “你……你要干什么?” “如果你也死了,还会有谁知道这事是我干的?” 长孙青恶毒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 <er h3">08 傍晚的斜阳如血,照得天边一片绯红,云朵被风刮得如梯田般横陈在天边。 绮丽大厦二十八楼楼顶,长孙青拉着我站在楼顶边缘,风刮得我有些站不稳,而长孙青则有些神经质的在笑。我不敢向下看,但也知道此刻绮丽大厦前肯定停满警车,他们是一路追踪我们而来,从曲燕沁家。 我本以为长孙青会在曲燕沁的尸体旁再添一具尸体,但是他没有,只是强拉我离开。曲燕沁的邻居报了警,于是警车一路跟来,最后把我们包抄在绮丽大厦前。 “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你看,那座楼后就是妇幼保健医院了,就差一点啊!” “什么?” 身后的警察用扩音器在喊话,震我耳朵嗡嗡响。而长孙青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只是在呼啸的风声中望着远方,突然笑突然哭,眼睛里不再充满杂质,像婴儿般纯洁。而那张英俊的面孔也悄悄恢复平和,不再狰狞。 我突然间有些怜悯他,心痛的想要把他搂在怀里,也许我仍在深深的爱着他吧,即使他犯了罪,即使他十恶不赦。 “对不起,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在那里,可是我却从没有主动走过去和你打招呼。” 长孙青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让人有些害怕。他平静的对我说,眼睛里全是遗憾。我感到心底有什么东西融化了,鼻子一酸,眼泪滚落下来。 “我犯了错,而且错过了很多,这些都已经无法改变。我的路,到头了。你看,傍晚的火烧云多么美丽,可惜从前都没有认真看过一眼。你要好好活下去,我走了。” 长孙青说着一笑,突然把我推向身后的警察,而自己跃向天空,张开双臂像是飞翔的鸟儿,刹那间消失了。 “不要!” 心痛的撕心裂肺,但我却仍保持着清醒,无法晕倒。 这么,这么,这么残酷真实的痛。 <er h3">09 警方带走了长孙青的东西,与案件有关的人也都被告知不得离开本市,一切都进入法律程序,曲燕沐的死也浮出水面,医疗事故鉴定工作小组进驻妇幼保健医院。 这两天我一直在休假,父亲也请了假每天在家陪着我,他不放心,怕我做出什么傻事。父亲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因为长孙青死后,我从公安局做完笔录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幅三眼婴儿的画像撕得粉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想发泄,心中压抑得无法呼吸。 虽然一直没去上班,但每天都有同事来探望我,所以医院里的事仍知道得一清二楚。 王院长被停职了,护士长也被停职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接替护士长的人竟然是赵姐。赵姐也来探望过我,每回都阴沉着脸,根本没有升官的喜悦。想想也是,现在这么乱,各路记者都在盯着,再出什么问题谁都担待不起。 “她们都说你病了,这不都胡说嘛,你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好,哪有一点病的样子?” 今天来探望我的是许兰,她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还买些观赏鱼送给我父亲。许兰是我们家的常客,和我父亲非常谈得来,两个人总说些道啊仙啊真元的,神神秘秘,倒像是两个秘密教派的教徒。 父亲过来打了招呼,欢喜的捧着观赏鱼到客厅去了。 “嗯,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 许兰有些担心的问。 “我没事,只是这几天在家里闷的,心情不太好吧。” 许兰有些担心的看着我,但并不再劝慰,而是说起今天医院发生的事情。 “警察在调查护士长,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听说跟六床……就是曲燕沐的女儿的死有关,大概是忘了开氧气泵吧,那个女婴死的样子我见过,是缺氧。” 许兰说着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但细看却又不像。 “姓曲的姐妹都死了,长孙大夫也死了,人总是要死的,有生就有死,谁又能逃得出来呢?” 等了半天,竟不想等出这么一句话来,让人听了都想抛开一切离尘世而去。 坐了会,许兰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有些犹豫,这样反而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还有什么事吧?肯定还有,瞅你这副模样,快说!” 我说着去要去挠许兰腰间,她最怕痒了,忙笑着躲开了,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医院里又出现血手印了,在咱们休息室里!” 我心头一跳,突然想起曲燕沁,我曾问过她,王院长办公室里的那些血手印是不是她留的,她说过,只有两个是,那其他的血手印是谁留下的呢?而现在曲燕沁已经死了,不再可能是她,那又会是谁呢?为什么要留下血手印?是在暗示什么吗? 据许兰说,休息室里的血手印是长孙青死的那天出现的,从那时起大家都不敢在那里呆着了,每天工作时都努力工作,晚上也没人到那里偷懒,个个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让新任的张院长十分满意。听说他还大受启发,准备去订制一批贴画,画面上只有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在全院所有办公室里张贴。虽然我们都一致认为王院长很会剥削剩余价值,但比起这位张院长,王院长实在太仁义了。 本来我还在想那些血手印,有些恐惧,但听许兰说到张院长的事后却又不那怎么害怕了。 今晚十一点我就要回去上班了,又是夜班。 那个三眼的畸形儿文彬,大概已经出院了吧!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他,只要一想到他的那第三只眼睛,手心里就全是冷汗。没有人喜欢被人看透,即使他心地善良。 今天父亲说什么都要送我上班,怎么劝都不行,只好和他一起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城市中。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却有些昏暗,而且有奇异的三层月晕。父亲一句也不说,不时皱眉抬头仰望,似乎有些不安。他一定是又想起哪本古书上说的异兆,什么血光之灾什么的。我想嘲笑他一下,但一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在颤抖。 “爸,一会您自己回去时小心些。” “嗯,我没事,倒是你要小心些,你命轻,而且又是本命年……” 我知道他又要长篇大论了,忙打断他。 “过几天就是我妈的祭日了,您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明天早上下班我回去时给您买齐了,到时候就不用手忙脚乱的了。” 父亲一下子沉默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低声的说了句:“女儿长大了。” 今晚上夜班的有新任护士长赵姐,李莤,唐娜,还有我。 在休息室换衣服时我仔细观察那几枚血手印,虽然已经新刷上了白灰,但仍能清晰的看到手指的轮廓,是婴儿的手,每一枚都是。走廊里静悄悄的,很多产妇都提早出院,病房一下子空出许多,留下的都是些没钱再换医院的穷人。 这些血手印出现的蹊跷,恐怕已经闹得全院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咦?你在这换衣服啊!” 赵姐突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吓了我一跳。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我的眼神也有些怪异,像是看到一个异类。我想了一下才明白,她们都已经找到新的换衣地点,只有我还不知道罢了。 “这样,三眼的保温箱已经移到他母亲的病房,你呢就看着他们点。她丈夫已经跑了,她要是也跑的话,最好是带上那个怪胎,可千万别留下了。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是王院长的意思。” 想不到王院长会做出这么一个决定,看来他一定也被文彬的第三只眼睛看过。 文彬的第三只眼啊,让人恐怖的眼睛。 我像往常一样巡房,做记录,然后清点核对药品。各个病房里不时传来打呼噜的声音,还有夜里醒来的婴儿呀呀呓语,我倾听着这一切,坐在咨询台后握着笔一时有些走神。夜静悄悄的,一切似乎都正常,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种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声巨响打破了这宁静,我探身看去,是赵姐,她从病房里倒退出来,把门撞了开,眼睛直直盯着病房里,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我打了个冷战,是文彬又睁开了第三只眼睛吧? “不!我没有!不是我干的!都是你一个人……” 赵姐突然对病房里大喊,这让我疑惑不解,难道不是文彬?我和李莤同时跑到赵姐身边,向敞开的门里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前护士长周姐正抱着文彬站在门前,一脸诡异发青的笑容。 “你别忘了,分钱时你也拿了,所以是咱们俩干的。你看,这又有一个死孩子,不像那些几个月就流下来的,这个憋足了八个月,看这头,看这手还有这脚丫,还有这肚子,你不是最喜欢吃胎肝馄饨吗?不如这样,咱们把它吃了吧?单卖头,有人专好这口,也一样能卖个好价钱的。呵呵,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等不急了?” 周姐抱着文彬的手筋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条条蠕动的蛇,而她的脸已经扭曲像魔鬼般骇人。在周姐身后,病床上空荡荡,文彬的母亲已经不知去向。我和李莤惊恐的后退,而赵姐也在不停后退,却已经退到墙根,整个身体紧贴在墙壁上,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那里。 “哈哈,哈哈哈!” 周姐怀里的文彬突然哈哈大笑,那笑声简直不像是出自一个婴儿之口,他再次睁开了第三只眼睛,不时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双小手在空中抓扯,不停碰到周姐的脸,但周姐似乎根本就没察觉到怀里的婴儿还活着,还在继续说着,像是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挣脱不出来。 “你快来看,这还是个长了三只眼的!我听说这第三只眼睛吃了就能拥有阴阳眼,能看到鬼!如果再吃了这颗头,大概就能和鬼交流了!哈哈,看我多聪明,这都能想得到。不如这样,咱们把他的头吃了吧?不要卖了,咱们已经卖了那么多死婴,我总觉得那些血手印是冲咱们来的,就算不是,迟早那些死孩子的魂也会找上门,咱们得早做打算。我已经学会写一些镇鬼符了,如果再能看见他们,那咱们就不用再整天担心吊胆了。” 周姐说着走到了赵姐面前,几乎是紧贴到鼻尖处在说话。 “你……你疯了!” 赵姐颤栗的说,她的眼睛里全是恐惧,而周姐在神经质的笑,不停的笑。 正在这时,唐娜跑了过来,惊疑的望着我们。 “出什么事啦?” “我疯啦!” 周姐突然大吼,一下子便把唐娜也镇住了,走廊里只有我们六个人,但每一个人都有些异常,包括周姐怀里的文彬,他还在笑,笑的非常欢快。 “我是疯啦!我在这所医院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多年,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我卖死婴,我有罪,可第一个死婴是王院长买去的!是他,是他让我迈出的第一步!我后悔,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每一天都有人来打听,都是有钱人哪!他们想壮阳,想留住青春,甚至想长生不老,可是他们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没有!” 我和李莤还有唐娜全都震惊的望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的本来面目,而赵姐则脸色发紫,已经全然没有一点人色。 “你!你不是最喜欢吃成型的婴儿吗?我还记得你把一个四个月的婴儿只洗了洗就直接蘸浆吃了,你说那些细小的胳膊和腿香甜可口,他们的肚子像水晶果冻,你就那么一口一口……” “闭嘴!你这个疯子!” 赵姐突然扑过去,两个人倒地扭打在一起,文彬被丢在一旁。 我本能的跑过去把安静下来的文彬抱起躲开,可是他好像已经受了伤,闭上了第三只眼,不停的抖,额头流着鲜血,呼吸有些微弱。 值班的戴医生及其他科室的医护人员都已经赶来,我匆忙向李莤交待几句,要她报警,然后就抱着文彬找医生进行抢救。等我回来时,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已经被医院保安拉开。周姐被压在病床上兽般吼叫,辱骂每一个人,唐娜告诉我已经给她注射了三支镇定剂,似乎一点用处也没有。 周姐真的疯了。 赵姐面如死灰的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 我叹了口气,又跑去看文彬的抢救情况,走前叫唐娜到各房巡察,特别是监护室的保温箱,这个时候不能再出任何一点差错。好在文彬的情况稳定下来了,我又把他抱回保温箱,可是他的母亲却真的离开了,连片纸都没留下。 110的民警赶来,在听取基本案情后,怀疑周姐以职务之便谋杀婴儿,然后转卖死婴。市刑警队的人和市精神康复中心的人一同赶到,周姐在专业人士手中很快被制服,拉走了。刑警们在周姐的储藏柜里发现几袋血浆,还有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洋娃娃。原来墙上那些婴儿的血手印都是周姐做的,她一定每天都生活在罪恶的阴影里,直到崩溃。 我突然想到,这其实是周姐的良心对她的惩罚,疯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er h3">10 三眼畸形儿文彬最终还是死了,死的异常突然,毫无征兆。 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九天,我当班,是一个充满金色阳光的早晨,窗外有鸟儿叽叽喳喳,连汽车喇叭都让人感到亲切。 我已经是护士长,妇幼保健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护士长,我像往常一样的巡房,核对交接班的药品,教新来的小护士如何给保温箱里的婴儿吊水。我还记得离开时文彬正趴在玻璃箱上向窗外张望,小手轻拍着玻璃,像是在和那些鸟儿打招呼。他的呼吸系统还是不好,很怕冷,总是有痰,但却非常乖,不哭不闹。而文彬的第三只眼睛,在那晚后突然液化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干瘪的洞。 李莤跑过来时,我正在教一个新妈妈如何哺乳,我看着她的孩子吸出第一口奶时幸福的表情,心中充满了爱。 “护士长,三眼……文彬他……” 我转头看了她眼,只是无声一笑,目光转向窗外,那里有一群麻雀正飞向天空深处。那里面,大概就有文彬的灵魂吧?那个生有第三只眼睛能看透世间一切罪恶的畸形儿,他也得到了解脱吧? 从文彬的第三只眼睛液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你看,一切不都很好吗?” 我的目光收回,重新落在屋内的产妇和婴儿们身上,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幸福。 是的,正是这样。 (完) 凶手的两天 <er top">01 周荣在QQ上认识的这个网友叫“鱼儿笑”,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人。住在与他相隔不过六十里的小城里,从这段时间的聊天中,周荣得知她单身独居,无固定工作,深居简出。周荣想,这样的女人最容易被他这种成熟男士吸引,因此,当女人提出见面的想法之后,他一点也不意外,找了个出差的借口,和老婆交待了一下,便启程来到这个小城。 到达的时候是傍晚,下起了微微的小雨,火车站出来,看到的是湿润,油亮的马路,昏黄的街灯,灯下绰约多姿的梧桐树。周荣深深吸了一口凉爽潮湿的空气,入秋以来,这不是第一场小雨,但此时的周荣站在这个地方,仿佛置身于一场梦境,身处一个陌生的国度,一切工作、生活中的烦恼、郁闷此刻都离得很远很远,象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情。 鱼儿笑没有来接他,只是在信息里留了个地址,她知道他找得到,因为他对她说,只要你在的地方,不管多么的隐蔽,都能被他逮到,因为,她注定是属于他的,这话让她哈哈笑了很久。 这是一个懂得风情的女人,周荣心里暗暗庆幸。他打了一部车,十块钱,司机便会帮他找到这个妖娆女人。 妖娆的女人此刻正坐在电脑前,显然她今天是作过了精心的打扮。不管是头发眉毛还是嘴唇,又或是衣服搭配,指甲修剪,都显得一丝不苟。这时候,与其说等待,不如说她全力全意在搜索着什么。 鱼儿笑的桌子旁边放着一个大水杯,杯子旁有个大大的烟灰缸,形状很特别,象个鱼缸,可能就真的是鱼缸改制。桌子上还有几个药瓶子,奶白色,盖子松落,有个盖子压在烟盒上。这个桌面有些凌乱,却是非常自然的一幅素描静物构图。 鱼儿笑这个女人长得过于普通,不过眉眼间却有十足的媚意,细细尖尖的眼角带出一条如丝的纹,这是个要命的相格,据说这叫美女索,比美女痣还要命,索能套死人嘛,这当然是指要男人的命。有个男人就很聪明,在网上和她风花雪月了三年,结果在被套死的一刻前,男人妻子出现了,挥刀断索,把她逼到了这个小城里。 这个聪明的男人也长得很普通,从此时鱼儿笑的电脑屏幕上看来,无非浓眉大眼阔嘴的男人相而已,另一张全身照上还暴露了啤酒肚,真人闻者可惜可叹。鱼儿笑这时候也苦笑,曾经的一场无耻的游戏而已。 关掉照片,鱼儿笑喝了口水,打开日记本,写道: 现在是七点一刻,一个小时后,我将步入轮回,亲爱的人和我爱的亲人们,饭在地里,努力耕耘吧。 <er h3">02 周荣打的车在巷口停了下来,司机说,他要找的地方就要巷子深处,车开不进去,周荣觉得可以开进去,司机说,里面调不了头。周荣便给了钱下了车。 下车的时候,那个瘦小精干的司机突然伸头对他说了一句“祝你好运”,周荣转头看了他一眼,这种尖嘴猴腮的长相是他讨厌的类型,所以并没有说谢谢,甩门而去。 小巷阴暗得发紧,不过找到地址上的门牌没费什么劲,这是一栋二层小洋楼,非常非常的陈旧,房子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当初的主人很有钱,建了楼后开始一代不如一代。门口有个小铁花门,他迈上去拍了拍,沉重的声音在里面嗡嗡作响。同时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旁边都是一些一代不如一代的楼,似乎都没住人。只有这家透了点灯光。 门内没有反应,听不到丝毫声音,他正想再敲门,旁边突然响起一个苍麻的声音:“你找谁啊?” 周荣着实吓了一跳。回头看到路灯下站了一个中年妇女,干干瘦瘦的,头发高高挽起,脸色有些灰白,眼窝深陷,鼻子高且尖,不似中国品种。周荣突然觉得有些面熟,不过一时记不起来。 我找鱼……周荣突然想起他只知道对方网名,一时舌头打结,不知所措。 小鱼是吧,她住二楼。女人面无表情,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周荣的脸,令他发怵。 我,我知道,我正在敲门,呵呵,周荣堆起笑脸说。 她听不到,只有我能开门。女人耸耸鼻子。 那——周荣伸手毫无意义地在门和女人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你过来,女人几乎是命令的口气对他说。 周荣听话地步下台阶走过去,女人的口气里有不容置疑的魔力,这让周荣后来才觉得有些怕怕。 女人只有周荣的胸口高度,却有居高临下的气势,她打量着他,问,你找小鱼干什么? 周荣说,我们是朋友,约好了今天来看她。 她是不能看的。女人的口气异常迅速。 哦?为什么?周荣不解,他在猜测着这个女人的身份。 女人突然尖笑了一下说,你不用猜了,我是房东,她租了我的二楼后面一个房间。 周荣点点头,堆起假假的笑容。 女人一直还在打量他,非常的仔细,口里不停地说:你眉心带结,刀尖滴血,法令拐角,黄泉自找,下巴断须,只在七七,咭咭…… 周荣一时愣住了,旋即愤怒起来,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竟然一见他就满口晦气,正想发作,这时一阵寒风带雨吹过来,哆嗦了一下,那女人却仰起脖子咭咭直笑,搞得他冷气直冒。 周荣欲要转身离去,那女人叫住了他,快步走过去,掏出钥匙打开门,说,你走到尽头上楼梯,二楼左边最后一间就是。 周荣头也不回就蹬蹬进去了,女人在后面打开了灯,房间一下子明亮起来,他注意到这里的家俱虽然简单,却都是古董级,如果换一种心情,他会好好欣赏的。 <er h3">03 鱼儿笑开门的时候,躲在门后面,周荣踌躇了一下,感觉到了门后的呼吸声,他笑了笑,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突然抬脚窜进去,顺势伸手把门后的胳膊肘儿往怀里一拉,那人儿只啊了一声,就整个人倒在了他怀里,同时两张嘴巴迅速粘在了一起。这时候,周荣才腾出一只手把门轻轻关上。 房间弥漫着浓浓的胭脂味,他们吻了许久,然后倒到床上,接着就是做爱,没什么特别,就是双方都很冲动和激动,完事后都很累,双双靠在床沿,周荣点了根烟,又递了一根给小鱼,小鱼接了,周帮她点上。这时候,周说了他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你的房东有些怪怪的。” “呵呵,她给你算命了吧,别理她,她就是这样,神经兮兮的。”小鱼笑得很放松,眼睛只盯着袅袅升起的烟雾。 “你整天和她住一起,多累。”周说。 “不会啊,她不会打扰我的,我天天呆房间里。” “你们不见面?”周问。 “她有时会做多了菜叫我吃饭,她对我很好,是个好人。” “你是个坏人,嘿嘿,”周说完伸手握了握小鱼的胸口。 小鱼突然很用力地拨开他的手,腾身坐了起来,使劲盯着他看,神色凝重。 周荣不知所以然,尴尬地说:“我是开玩笑的,你生气啦?” 小鱼依然没有说话,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我真的开个玩笑而已,”周荣觉得很没趣,这个女人太小气,和刚才放纵的叫喊天壤之别。 “我真的是个坏人,”小鱼一字一句地说。 周荣笑了,要伸手去抱她,被她又一次挡开了。 “你觉得我靠什么活着?”小鱼问,表情非常僵硬。 周荣心里一紧,不好的感觉冒了起来。 “哼哼,就是勒索你们男人呗。” 周荣冷冷一笑,这问题他在火车上想过,甚至在上火车之前也想过,所以还特意带多了一些钱。于是他问:“你要多少钱?” “十万。” 周荣一听跳了起来,迅速穿上裤子,小鱼依然坐着看他。 周一边系着裤子一边问:“你凭什么能要这么多钱?” 小鱼哼了一声,呶呶嘴向电脑台说:“那个摄像头,把刚才的情景全部录了下来。” 周荣走过去,晃晃鼠标,屏幕清晰起来,果然画面是对着床上。他按了快速回放,刚才激情的一幕清楚播放了出来。 周荣转过脸去,深深看着床上的小鱼,狞笑了一下说:“我现在就把它们删掉。” 小鱼笑了,笑得很灿烂,还笑着说:“我象一个这么笨的人吗?” “难道我删不掉?”周荣也笑着反问,对于删文件,他自认还是会操作的。 “唉,”小鱼叹了口气,说:“实话告诉你吧,这个软件会每两分钟保存一次,我设置了每次保存的地址都不一样,每一个文件都会自动拷贝一份直接发送到我的各个邮箱,而且这些保存地址我分散在各个系统文件夹里,有一部分还是隐藏属性,最浅的文件夹有六层,每一个保存文件都会自动换成其它后缀名,你想想吧,要完全删干净,我自己都需要三个小时以上,没有我的配合,你可能这辈子都删不干净,就算砸了电脑,发邮件里的部份你也无能为力,你查到了地址,也没有密码……”说完,小鱼可怜地看着他,还轻轻为他叹了口气。 周荣目瞪口呆地听完小鱼这一番雷击般的说明后,头脑一片混沌,眼前的美人顿时化作恶魔,獠牙舞爪仿佛一只大章鱼。 小鱼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取了一件外衣披上,并没有起床的打算,又点了根烟抽起来。她在等待着周荣说话,不管他会说什么。 周荣耷拉下脑袋来,想了半天,心跳也快了不少,一会抬起头来,竟然是泪眼滂沱,“小鱼,我我……我可能没有那么多钱,你可以少……少要一点吗?” “行,”小鱼爽快地说:“九万吧,不能再少了,我两个月才干一次的。” “两万行不行,你看,我有老婆小孩,小孩在读书,我只是上班拿工资,没有什么储存……求求你了,”周荣哀求道。 小鱼冷笑了一下,鄙夷地看着这个垂头丧气的大男人,讽刺道:“别求我,你刚才一进来不是挺男人的嘛,话都懒得说,抱起老娘就干上了,老娘我就喜欢你这爽快劲,呵呵,”说完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周荣抬头死死盯着小鱼,嘴巴欲言又止,哆嗦了几下。 小鱼见了扁扁嘴说:“你只有两条出路,第一,马上取钱去,第二,杀了我砸了电脑,嘿嘿,谅你也不敢走第二条,是个爷们就赶紧穿了衣服去取钱,老娘明天就可以出去旅游了,我可告诉你,今晚我见不到钱,明天整个网上和你老婆家,单位里,全是这部免费电影了,反正老娘是无所谓,一心想拍拍三级片出名,没想到拍的东西一次都没卖出去,每次都给你们臭男人买回去了,哈哈哈……” 周荣咬咬牙,脸色由青转灰,头发仿佛要竖起来。 小鱼又抬眼看了看钟,再看看周,晃了晃身子,拍拍有点沉重的脑袋说:“八点了,再晚怕你找不到人筹钱,行,今晚看样了是拿不到现金了,银行也关了门,这样吧,你给我写欠条,然后我听着你挨个朋友打电话,直到凑够了这个数,笔和纸都在旁边桌子上。” 周荣下意识地看看桌子上早已准备好的纸笔,那笔正压在纸上,笔尖对着他,仿佛在嘲笑着他。 “快写吧,要不先打电话也行,”说完小鱼跳下床来,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跌倒,他勉强站住了,抓起手机递过去,“你用我电话也行,充足了电,老娘的耐心有限,快打啊。”说着还把手机往他身上拍着,周荣怒吼了一声,使劲把小鱼猛推到床上,小鱼站立不稳,仰面倒了下去。 小鱼被这一推,一下子激怒了,歇斯底里般尖叫起来:“你要干嘛——想杀了我吗——来人啊——有人强奸——杀人——” 周荣热血一冲脑门,顾不上许多了,小鱼这一喊扯断了他某根一直绷紧的神经,他扑过去,紧紧捂住她的口,不让她再喊出来。 小鱼的身体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只是张着两个惊恐的眼睛望着他,身子使劲扭着着,喉咙里还发出拼命的呀呀声,这一挣扎更加令到周荣疯狂起来,干脆拉过枕头盖住她的脸,最后一刻,小鱼的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正好是八点一刻,她感觉到胸口炸裂般的撕痛,脑袋沉得象塞了块大木头…… <er h3">04 周围死寂一片,周荣无力地瘫坐在房间的地上,双腿曲在一边,手臂有些酸软无力。床上横摆着一具正在慢慢冰凉的尸体,枕头还压在她的脸上。房间里依然散发着浓浓的胭脂味道,在周荣闻来,这是死人的味道,如同地狱里飘来的信息。 周荣扯扯头发,此刻他的脑袋空空如也,耳际的头皮一阵阵强烈地收缩,非常有节奏感。他想站起来找根烟,眼睛漠然地在房间里搜索烟盒,突然眼角仿佛看到门下边的空隙里有一双脚在站着。他心脏象被绳子扯了一下,就要从喉咙里被扯出来一样,眼睛惊恐地死盯着门缝。那双脚一动不动,脚后走廊的灯光绕过脚跟射进房间里来。 周荣屏住呼吸,暂时把床上的死人抛开了一边,他双手支地,和膝盖一起,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双脚。当他摸到门前的时候,轻轻站了进来,手慢慢放到门把上,深深闭了口气,突然手上一用力,把门猛然打开。 门口并没有人,他把头探出去张望,走廊上也没有人影,他狐疑地退回来,把门关上。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刚才上楼梯的时候,他并没有打开任何的走廊灯,自己也是借着月色走进来的,这灯是什么时候开的呢? 房东? 周荣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起来,这屋子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的,房东肯定刚才听到了小鱼的叫喊声,虽然只有两声,不过,如果刚才看到的脚是房东的话,这个小个子女人不可能跑得这么快,且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荣这时候由于脑子的活动,杀人的后劲有些缓了过来,他看着床上小鱼的尸体,她的眼睛并没有电影上通常窒息的那样睁着,反而是很安详地闭了起来,嘴角带出的表情也象是睡着了在做着一个幸福满足的梦。 周荣看着死人,心里的杀人恐惧一点一点冒了出来,他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杀人偿命,他会被审判,然后枪毙。并且背负着一个永远不能洗脱的冤屈,他犯的是奸杀,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没有人会怜悯他,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杀人前真正的一幕,谁会相信他呢? 也许父母会,他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按部就班读书毕业,结婚生子。也许老婆会,他一直是个尽职的好丈夫。也许孩子会,他从来都是一个好爸爸……不不不,不会的,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事实摆在眼前,所有人只会相信审判词,那些只会是毫无人情味的,冰冷的语言,按照法律的口气把他的罪状永远钉在他的棺材上。他可能并不会拥有棺材,只会被火化掉,甚至没有人会来认领他这个给家庭带来耻辱的骨灰。 周荣的手脚也如死人般冰凉并发抖,心脏泵出的血液里如同爬了千万只蚂蚁,在他的身子每一处噬咬着。 这一刻,他感觉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他甚至能想象到,没有人会为他树墓碑,因为上面无字可书,这是尴尬的事情,家人会避免的。周荣还想到,审判是耻辱的,既然一死,何必再去受辱呢?除了看到法官嘴里的辱词,就是老婆孩子父母的眼泪,那会让他在死前心碎。何必呢,不如现在就死掉。他突然希望躺在床上的是自己,起码床上的那人已经安详了,没有了此时此刻的烦恼。 这时候,他隐约听到隔壁有一个碰撞的声响,咯搭一下,再仔细听时,声音没有了,依然死寂一片。周荣眼前又浮现起那个可恶的房东,尖酸刻薄的嘴脸和那刺耳的笑声。周荣心一横,转身开门,他要把这个可恶的老太婆揪出来,就算一死,也不想被这老太婆戏弄。 <er h3">05 周荣轻轻打开门,刚要走出去,突然意识到什么,吃了一惊,走廊里的灯竟然又熄了。他心想,反正人间无鬼,老太婆也是活人一个,他干脆大步噔噔噔地走出去,一路找走廊灯的开关,找了两遍也没有找到,这让他纳闷了。 在走廊口站了一会,他开始挨个门打开,一共只有三个房间,每一个都搜了一遍,这两个房间都仿佛一百年没有人进去过,里面家具盖了白布,布上铺了厚厚的灰,地面上也是灰尘,他注意了一下,并且踩上去,会出现一个很清晰的脚印出来,然后除了他的脚印以外,再没有其它脚印,说明短时间内并没有人进来过。这事更让他纳闷,他相信,那个女人肯定刚才出现过在这层楼里。 周荣走出来,他决定下楼去,今晚无论如何找到老太婆。他到楼下,下面是一个客厅一个饭厅,还有一个厨房,另外是一间紧紧关着的房门。他走过去,用力敲了敲,没有反应,再敲,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他喊了一下,“有人吗?房东,房东,开门啊。” 还是没有声音,周荣冷笑了一下,这个老太婆一定吓坏了,因为知道自己刚刚杀了人,以为要来杀她。他甚至能想象到这女人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于是,他继续说:“房东,我现在出去了,你别上楼,保护现场,哈哈,”不知为什么,他说到后面竟然觉得好笑,就笑了出来。 说完了,里面还是没有声音,他下意识用手转了转把手,门是锁上的,他松开手,往门外走去,刚走到大门口,门就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周荣吓得收住脚步,门外进来一人,正是那个老太婆。 “你就要走了吗?”房东盯着死鱼般的眼睛看着他问。 周荣这下怔住了,吱唔了一下问:“不不,想去买点吃的,你上哪去了?” “我给你开了门,就到巷口打牌去了,小鱼找我吗?” “哦不是,我以为你睡了,就轻轻下楼,没想到正好看到你回来,呵呵,”周荣故作轻松地答道。 “别去买了,这时候小店关门了,我厨房里看看,好象还有面条,”这时候,周荣觉得老太婆和刚才判若两人,这反倒让他不知所措,唯唯答道:“不了不了,那我上去了。”说完快步走上楼去。 刚上到一半,他又折回来,问:“房东,二楼的走廊灯开关在哪?” “这边,”老太婆指指楼梯口下面,“我帮你开吧,刚才我不是帮你开过了吗?”说完,她走过去按开了开关,周荣看到楼上走廊灯果然亮了起来。 <er h3">06 回到房间,周荣把门紧紧锁死,然后无力在坐在门后的地板上,后脑靠在门上,心跳莫明其妙乱跳起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当他得知房东一直没在这楼里后,有些念头这时候冒了出来。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小鱼已死,这么说来,自己便可以有机会慢慢找出可能脱身的办法来。 他现在需要安静的思考。 首先,他想到,自己不在场的证据是不可能造出来了,除非房东自己突然死掉,那么,只能想一些让他的杀人理由变得合法的方式了。自卫?似乎不太可能,自己是男人,死者是女人。误杀?就比如两人吵架,她拿了刀砍他,然后失足砍了自己?或是自己在抵挡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度了,掐死了她。这似乎是一条出路。 周荣继续想到,他还必须让自己受一些伤,即使大些的伤也在所不惜了,那么,应该自残什么地方呢?不过首先应该找一把刀。 周荣站起来,把关打开,他眼睛刚刚落到死人脸上,一个异常让他倒退了一大步,并吸了一口凉气,小鱼的眼睛正睁得大大的。周荣吓得张大了嘴不敢呼吸,死死对望着她,半晌才发现她的瞳孔是扩散的,的确已经死去多时了。这时候心才慢慢放下来,他壮着胆子走过去,低头审视着小鱼的脸,发现她脸上有些小脏土,好象被一个鞋底抽了一把。这个发现让他完全迷糊了,他抬头望望天花板,上面虽然陈旧,但不象会有灰尘往下掉啊。 然后他发现窗户是开着的,可能是从外面吹进来的沙尘而已,死人不会自己拍土啊。他走过窗户口,看了一下,回来把窗子关上了。他现在还是要继续寻找一把刀子来自残。 周荣的视线移开,转到房间的每一个地方,没有看到刀,水果刀都没有。他有些丧气,走到椅子坐下来,看到有几个药瓶子,信手拿了起来,看到这是一个安眠药的品牌。还是外国牌子,他摇了摇,里面还有半瓶药片,看来小鱼的睡眠并不好,还需要药物辅助,这时候他又开始可怜起她来,一个独身的女人,该有多么不被人知的苦恼让她长期睡不着,需要芗来帮助入睡,这是非常痛苦的事情,他曾有过失眠的经历。看着这药,再看看躺在床上可怜的女人,突然开窍起来,如果,如果小鱼是死于过量服用药物呢? 周荣跳进来跑到尸体面前,这次是非常认真地检查脖子,还好,由于小鱼的挣扎,他并没有过多用手掐住他,而大部分时间是用枕头压住脸部的,所以脖子上并没有明显的掐痕,甚至不明显的也没有。他暗自庆幸了一番,一个重要的构思此时出现。 今天晚上应该是这样的,他和网友小鱼认识后,常常听到小鱼诉说不幸,并有自杀倾向,他作为朋友便赶来帮助开解,太晚了就寄宿此楼,他可以住的地方是隔壁,反正长期没有人进去过,一会去简单弄一下躺上一会。 而这个小鱼呢,长期依靠药物辅助睡眠,在他开解完后,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当着他的面服用了小量安全范围内的失眠药物之后,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他敲门没有反应,推门进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枕头盖住了她的脸,可能药物功效太强,或者在听他开解的时候,喝了一些酒,还哭了很久,也太累太乏,她睡得太熟了,以至于枕头盖脸都不知道,结果窒息致死。 也许警察会有所怀疑,不过,自己与她素无仇怨,动机就明显不足。至于那个视频保存文件,一会卸载掉视频软件,这样就不能从软件里找到保存文件的蛛丝马迹了,反正那文件小鱼也说了,连后缀名都换了,还藏在六层文件夹内,不知道的人是不会想到的。网站里的邮件就让它永远见鬼去吧,长时间不交费,网站方肯定会自动删掉,用不着他操心。更保险的方式是明天一早去买个操作系统软件把这台电脑重装一遍,此事就永远沉入海底了。 周荣为这个伟大的设想弄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就重装系统软件了。不过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还有许多需要去做的事情,首先现场要象一个曾经交流谈心的地方,他看了看周围,烟缸里的烟头还不够多,一会要多抽一些,他还发现了一瓶酒,一会自己喝一些,其它灌一些到小鱼嘴里,这是个好主意,吃了药加喝了酒,更加睡得熟死,不小心自己让枕头窒息的可能性又提高了。法医的检查会留意到这一点的。 然后呢,他需要到隔壁房间去,把床的白布掀掉,自己今晚就真的在那里睡一觉,第二天赶在房东起来之前买到操作系统软件,装完电脑便可以大呼小叫吵醒房东,然后一起报警了。这件事情肯定会在他的生活圈内掀起一些波澜的,老婆会质问他,可能会引发一些争吵,不过这些相对成为一个凶手而言,实属不足挂齿,可以解释为自己其实是一个学雷锋的行为,并无半点邪念,只是怀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菩萨心肠,事先瞒着老婆也是怕她误会,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他相信,这个小小风波会很快过去,并慢慢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掉痕迹。 周荣构思好所有细节后,弄完房间的一切,包括把瓶子里的安眠药融到酒里给小鱼灌下去,最后仍然把枕头盖好在小鱼的脸上,然后来到隔壁,掀开床上的白布,和衣躺下,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 有一点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假如他选择睡觉的是另一个房间,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er h3">07 第二天一大早,周荣迷迷糊糊中感觉天发白了,突然惊醒过来,一个鱼跃弹下床,精神马上振奋起来。 周荣看看表,时间才六点半,他仔细听了一下,楼下没有声音,房东并没有起床,他不能从楼梯下去,走到窗口,昨晚观察好了,这窗户后面的墙上有排污水管,非常容易让人顺着管子出入。只有二层而已,下楼的时候周荣几乎没有需要用到管子,只是小心把身子挂出去以后,直接就跳了下去。 他依稀记得火车站出来的时候,注意到门口有一个电脑城,通常这是个盗版软件的集中地,操作系统软件是最为普通的东西,他很快买到了,只是拍了一家的店门而已。 回到小楼的房间里,周荣松了口气,房东还没有起床,他顾不得多想,赶紧把操作系统盘放进光盘驱动,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其实是个破绽,如果警方查到小鱼的操作系统是在她死后才安装的,这点他无论如何也难于自圆其说。不过他认为会有人去检查系统软件安装时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检查电脑储存文件的可能性就大多了,为了删去散布在电脑系统文件夹里的那些“定时炸弹”,他必须冒这个险,这也叫两害择其轻啊。 阳光从窗户刺进来的时候,系统重装完毕,周荣用力伸了个懒腰,房东到现在还没有起床,下一步应该是他去把房东女人叫醒,惊惶失措地把房东请进来观赏现场,尽量在现场留下多一些房东的痕迹,比如脚印指纹,周荣认为,现场这个东西,多一份别人的痕迹,就少一份自己的痕迹,越混乱,就越有利,当然是对凶手有利。 周荣走到房东门口,刚要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的,莫非她已起床?周荣警觉地往厨房瞧了瞧,再往客厅望了望,确定没有走动的人。迟疑一下,他还是用力敲了敲门,然后用略带急促的声音叫道:“房东,房东,不好了,你快起来看看……” 里面毫无反应,和昨晚一样。周荣下意识看了一眼大门口,仿佛房东又会从那里进来。 再敲一遍,仍然没有声音,周荣只好慢慢把门推开,探着脑袋往里面瞧。 这是一个民国时代的房间,幽暗古朴,有巨大的梳妆台和红木衣橱,衣橱的门上雕了梅兰竹菊,对着衣橱是一张巨大方型的老式木床,床两边挂着浅蓝色蚊帐,帐子两边挽起到床棂上,床上躺着房东女人,赤足朝外,身上穿着白色睡袍,脸上盖着一个绣花枕头,与楼上的小鱼情形一模一样。 周荣感觉头发在一刹那间竖立了起来,他看到的情景让他呆若木鸡。 房东死了,被杀手法与小鱼毫无二致,一时间,周荣面对这熟悉的死状,仿佛她也是死在他的手里。这种感觉让周荣脚下发软,身上被完全掏空一般,只剩下躯壳无力地站着。他木然地回到楼上,点上一根烟,他必须让自己的理智迅速回来,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完全打乱了他的思维,他需要从里面找出逻辑,否则就算自首坦白,他也难于解释这一切。 眼下的境地是这样的,小鱼有了合理的死亡解释,而房东作为另外一个独立的死亡事件,虽然他很清楚与他无关,不过由于相同的致死手法,又同时发生在同一栋楼里,让这件事情有了解释不清的因素。如果现在想要把这两个死亡完全区别成两个事件,那么他还要为小鱼再构思出另一种死亡,枕头意外窒息是不能再用了,不过小鱼又必须是窒息的方式,因为她原本是被他掐杀的。难道改枕头为被子?周荣被自己无奈而幼稚的想法逗得苦笑一声。 周荣直到认为自己的智商不可能再构思出更完美的小鱼死亡理由的时候,他开始把思路转为房东的死亡事件。 那是象小鱼一样的意外,还是被杀?如果前者,这事也忒巧了,如果后者呢?周荣想到这里霍然站起来,恐怖的感觉突然笼罩过来,一个人如果没有在被比如酒精或药物麻醉的情况下,被一个轻飘飘枕头意外窒息致死的机会是几乎没有的,憋也憋醒了啊,那么说,昨天晚上这楼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真正的凶手,非常有预谋的凶手,无声潜入,并且亲眼目睹了他意外掐死小鱼的过程,然后如法炮制,置房东于死地,同时置他以无法圆说的地步。 那么,凶手的动机呢? 周荣返身到楼下,这一回他作了预防,小心不让自己的指纹和脚印留下,他用衣服下摆包住把手打开门,然后在门口穿上房东的小拖鞋,鞋子太小,只能踮着脚走路,他进去注意观察有无被搜掠的痕迹,似乎没有,他走到床前,近距离观察房东的尸体,死者双手的手指呈弯曲欲抓姿势,指甲长尖且污黑,这是临死前作过短暂的挣扎,他把手退到衣袖里,隔着衣袖捏着枕头一角,轻轻掀了开来,这个尖嘴高鼻的干瘦女尸此时面目狰狞,深陷的眼珠子暴突,嘴巴半张着,仿佛一串的话说到一半就突然被冻住了。周荣想,要是她当时喊了出来多好,也许自己会现场抓到凶手,然后一翻博斗,把凶手打死,将小鱼房东的死统统计到凶手头上,自己最多也就是个正当防卫。 这番观察起码让周荣知道了,凶手动机不明,不是为财而来,那么是仇家?周荣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老太婆会有什么致命的仇家。情杀的可能性更小了,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周荣此时此刻仿佛置身太虚宫里,神游不定,突然他决定出去吃个早餐。 <er h3">08 由于昨晚下了场小雨,今天太阳稀薄,有些雾气,他把门带上,并没有上锁,因为他没有钥匙。关上门的一刻,他闪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就此一去不回来呢? 马上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必须尽快回来,如果这么一走再被警察找回来,他就永远无法解释小鱼的死亡了,但是他现在还有半天的时间,解释是这样的,他早上起来,不想马上叫醒小鱼,自己独自去吃了早餐,回来才发现小鱼意外死亡了。这多出来的半天,他必须为房东女人的死亡找出一个与他无关的理由。 刚走到巷口,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巷口边上,他想走上前去,突然那车启动了,发出油门的轰鸣,快速离去,就象突然受惊的兔子,周荣怔了一下,莫非自己经历过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形象也鬼魅起来? 他耸耸肩,只好步行出去,没走几步,便看到一个早餐摊子,叫了豆浆油条之类的简单食物,匆匆吃完便返回小楼。 周荣相信自己掉进了一个黑洞,昨晚有另外一只手在这个楼里挖开了一个黑洞,他现在已经身不由已了,对牢狱的恐惧令到此刻的他反而异常清醒。胃里的充实也让他脑子慢慢冷静了下来,脱离了混沌。 这只挖黑洞的手究竟是谁呢?动机又何在?周荣百思不解,有一点他非常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案,毕竟又不是侦探,况且对方扑朔迷离,要想去找出他来,自己可能还未必是对手。唯一能主动的,就是想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解释,然后赶紧报案,赶在凶手进一步把他逼到绝境之前。 枕头这事有些滑稽,周荣觉得要让警察相信在同一地点,死了两人,手法相同,却是完全无关的两件事件,这事除了自己,恐怕天下无人相信了。这时候,他也深深为那个凶手的创意所叹服。他甚至能感觉到凶手此时正在看着他的背影得意洋洋。 一不做二不休吧,周荣决定给房东的现场做一个劫杀的布局。然后挪去枕头,至于房东被什么窒息的,让警察去找答案。 在房东的房间里,周荣把用衬衣包起来的手把里面搞得如同发生过八级地震,周荣在这之前考虑到了一句话,最成功的假象是真实。所以,他是抱着自己就是劫匪的心态,一定要在这房间里找到点值钱的玩意,象这种祖上阔过的老女人,或多或少总会有一些祖传的钻石金条什么的,只要找到一个就是胜利。 一遍再一遍的翻箱倒柜之后,周荣有些失望,除了一些劣质珍珠项链和两个细如铁丝的戒指,再就是一些来往信件,房产文件及一叠叠的照片,有些发黄发脆的照片从里面人的穿着来看,起码有一百年历史了,如果那里面的人曾经有些名气,那么这样的一张照片会比戒指值钱。 周荣非常失望,颓然坐在地上,无聊地翻看着那些信件和照片,他的这个无意举动在这个故事里起了关键的作用,周荣看着看着,突然象发力的弹簧,身子跳了进来,眼睛死死盯着照片上的一张脸,昨晚和今天的几个镜头片断此时象定格画面一遍遍在脑子里重现: 昨晚的出租车司机。 今天早上那辆匆匆逃去的出租车,周荣虽然没有留意,但现在想起来,车上的司机正是昨晚那个尖嘴猴腮,也正是照片上的这个人。 并且,昨晚他第一眼看到房东女人时,感觉脸熟,其实是和这个司机长得非常的相像,只是由于男女的区别,令他没有联系起来。 周荣浑身热乎起来,感觉那只挖洞的黑手已经被他抓住了。从今天早上的反常,可以肯定这个家伙在监视这栋小楼,如今他的照片又出现在房东屋子里,更印证了司机和这房东之间的未明关系。那么,她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周荣细细回忆着司机的模样,他们之间唯一的对话,尤其那句“祝你好运”,一遍遍在耳边重播。 房东年纪应该比司机约大十至二十岁,情侣的可能性不大,况且长相如此相近。亲戚倒是有很大可能,如果是亲戚,怎么可能下的了手呢?这中间有什么家庭恩怨?如果是财产纠纷,房东女人似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周荣的感觉也并不是经济很阔绰的样子。 无论如何,找到这个司机是眼下最需要做的事情,就算他不是凶手,他也必定知道更多的事情。既然知道他是出租车司机,要找起来并不难,并且还有照片呢。 周荣刚刚转身,看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下人,他只感觉全身一紧,本能地大退一步,然后脚下被地上的杂物拌倒,咚一下重重摔倒。 <er h3">09 站在门口这个人正是尖嘴猴腮的出租车司机,穿着一件高领毛衣,更把他的小尖脸衬得如同长在身上的锥子,他此时阴沉着脸,死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周荣,令周荣无来由地感觉到发寒。 “你你……你”周荣语塞,竟然一时无词可说。 尖嘴猴腮此时却笑了,走过来伸出手指指床上的尸体说:“她是我姑妈,你杀了她。”语气平平淡淡,象是在说“这是苹果,从树上摘的”。 周荣狼狈地爬了起来,怒目而视,接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哈哈,你才是凶手吧,你看这是什么,”说完扬了扬手中的照片。 “呵呵,那是我的照片,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她是我姑妈,这是我们家祖屋,你能在这里找到我家祖上五代的所有人照片。” 周荣一下子怔住了,看看地上散落的照片,所有人都会相信他的话。 “我叫金卡,我姑妈叫金八妹,相信你并不知道我姑妈的名字,虽然你杀了她,呵呵。” “你——你凭什么口口声声说我杀了她?我今天早上发现时,你姑妈她已经死了。” 金卡嘿嘿笑了两声,没有理会周荣的话,眼睛精亮精亮地扫了一下凌乱的屋子,一边说:“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回来搜刮,这里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唯一值钱的吧,”金卡抬头张望一下房子,继续说:“可能就是这老房子了,可惜啊,你也搬不走,呵呵。” 周荣想辩解,金卡挥了一下手,止住他,自顾自说:“你别生气,我说这话是有道理的,因为昨天晚上我来过这里,亲眼见到你杀了我姑妈。” 这话如同炸雷,把周荣一下子炸懵了,转而又想到,这个狡猾的家伙,竟然如此厚颜,便冷笑一声说:“哦,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金卡展露了一下他的金牙,咧嘴冲他乐了一乐,说:“老实说,我当时并不知道你是要去杀我姑妈,只是看到你半夜摸进了我姑妈房间,作为侄子的,我也很理解我姑妈都守寡了十八年,这点私事我就只能半睁眼了,没想到啊,后来发现你竟然是去杀我姑妈。” 周荣乐了,说:“我昨天晚上的确下楼找过你姑妈,不过不是半夜,并且也不是在房间找到的,而是她刚好从外面回来,我们说了两句,然后我就上楼了,再没下来过,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可以实话实说。” 金卡摇摇头:“不不,你说的是前半夜的事情,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后半夜就站在客厅中间,而你走下楼梯,竟然没有看我一眼,直接就进了我姑妈的房间,我还留意到你是半闭着眼睛的,象睡着了一样。” “哈,你在编故事,似乎想说,我梦游了,杀了你姑妈,而你目击了这一切。那么,你是怎么进来的呢?你又后半夜进来干什么呢?” “OK,好吧,我从头和你说说这事,”金卡背起手,踱起方步来,紧锁着眉头,仿佛在很认真地回忆。 <er h3">10 昨天晚上,我载了你,你说你要去这个地址,而正好是我姑妈的家,你能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吧,侄儿嘛,总会关心一个孤苦零丁的亲戚的。可是,我姑妈从小不喜欢我,这些年,她也没怎么和我们来往,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时刻关心她的好侄子。 我姑妈是个苦命人,她这一代只剩下她了,我爸也早早去世,我们家族是一代代人丁凋零,就象我这一代,也只是我一个,姑妈她二十多岁守寡,一直是孤单单守着这个破房子,仅靠出租一两个房间度日,我好几回给她钱,都被退了回来,唉,真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这个固执的老太婆。 不好意思,扯远了,就说昨天晚上吧,你下车后,我一直都心里挂着这事,你去我姑妈家干什么呢?后来我开车绕了几圈,没有客,就干脆不做了,绕回来这里,偷偷从窗口搞开插梢,爬了进来,没想到刚进到客厅,就看到你从楼梯上走下来,这里也没有可藏身的地方,我当时也是愣住了,可是你却好象没有注意到我,就从我面前走过,进了我姑妈房子。我心想,原来果然是我姑妈的姘夫啊,当时我还暗暗佩服我姑妈,这么一个干瘦老女人,老来福气不小,找了个年轻的小白脸,于是我好没好意思打扰你们,就自己上楼去了,楼上有个房间是我小时候住的,我想既然来了,就去重温重温。 然后我找到了那个房间,推门进去,天啊,当时我是吓坏了,里面竟然躺了一个死人,脸上被枕头盖着,屋子也很乱,我吓得呆呆站了好一会,才赶紧跑出来,刚出到门口,又看到你走了上来,我想,你一定是来找我杀人灭口的,就豁出去了,拉好架式,等着和你拼命,没想到你表情平静,眼睛半闭着,走进了另一个房间,我莫明其妙跟进去看,你进房后倒在床上,马上就发出了鼾声,睡得正香。 我醒悟过来,你这家伙是个梦游症,这时候我想到姑妈,再联想到隔壁的死人,不好的念头涌了上来,我连忙跑下去姑妈房间一看,果然姑妈已经死了,并且死法和楼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我承认我当时可以用屁滚尿流来形容,连滚带爬跑出楼,回到车上,喘了半天的气才缓过来,然后我也开不动车了,手脚一点力都没有,只是一个劲的发抖,于是便在车上一直坐到天亮。 今天早上我正迷糊间,突然看到你走过来,我吓得赶紧开车逃跑,走出一段路后才清醒过来,觉得这样走了不好,毕竟那是我姑妈,我得回来,如果不能劝你自首,起码要告诉你真相,我相信你可能并不是一个凶殘的杀人狂,而是由于精神原因,如果你自首,我可以作你的证人,证明你是在梦游状态下杀的人,至少用不着枪毙,你想想,我是死者唯一的亲戚,我的证词是非常可靠的,我愿意帮助你。 你觉得如何? <er h3">11 周荣安静地听完这个非常美妙而惊怵的故事。他几乎是用感激涕零的眼睛看着尖嘴猴腮,他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金卡,他对这个故事没有任何怀疑,他只是在思索着另外的一件事情,等金卡说完了,他走过去,抓起金卡鸟爪子般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声音带些颤抖地说:“谢谢你,你可以陪我自首吗?” 金卡耸耸肩,拍拍他的手背,充满同情地说:“我会的,相信我。” 周荣想了一下,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和老婆告别一下,虽然说是梦游杀人,毕竟是杀了两个无辜的人,至少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了。”周荣的声音里有些哽咽。 金卡点点头,报于理解的微笑。 “我们到楼上去吧,我的电话在楼上,”周荣说。 他们一起来到了小鱼的房间,此时的房间给人一种冰窖的感觉,周荣找到烟盒,点上烟,拿起电话,看了一眼金卡。 金卡微笑着。 周荣抱歉地看着他说:“我想到隔壁去说话,你知道,我老婆可能会有些激动,你会在这里等我吗?” 金卡点点头,也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抽出烟点上。 周荣拿着电话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周荣脸色沉重地回到小鱼房间里来,金卡见到他站了起来,看着他。 周荣向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来,然后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找了烟点上。 金卡莫明其妙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周荣深深吸了口烟,冲金卡一笑,说:“金先生,在自首之前,我也想和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金卡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点点头说:“你说吧,我会听的。” “谢谢,”周荣又深深吸了口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捏在手里,开始了他的故事。 <er h3">12 这里有一封信,是一个女孩子写的,我想先读一遍你听听,这是一个非常凄婉无奈的故事,收信人我先隐去,只从内容开始念起: 当你拆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在这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母爱,虽然很少很短,却是如此真切,如果不是我时日无多,我一定会一直呆下去,默默享受人间的这份温暖。 我来自另一个大城市,从生的时候,我原来也有个幸福的家庭,可是就在我还没来得及学会叫爸爸妈妈,我爸爸就杀了我妈妈,然后判了无期,两年后在狱中自杀,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件发生在我爸爸妈妈身上的故事,我甚至不知道我有没有爷爷奶奶,后来我知道他们认为我不是我爸亲生的,所以也遗弃了我,而我的外公外婆家却始终认为我是我爸亲生的,所以不能要我,因为我爸杀了他们的女儿。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大家庭,我爸工厂的所有工友们把我抚养成人,我的每一笔学费都是大家凑的,我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他们孩子曾经穿过的,晚上我住在我爸爸以前的宿舍,一间八平方的砖房,我每天可以在工厂食堂任意吃饭,我是那里唯一不用饭卡可以打到饭菜的人。 我很争气,因为我没有太多的小朋友和我玩,于是我有了更多的时间读书,直到我考上大学,我才真正离开了那家厂子,临走那天,很多人来送我,我站在厂门口,对着那块厂牌,我跪着使劲磕了十九个响头,因为这里养育了我十九年。我当时就知道,我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欠这个厂的是我这辈子不可能还得起的,所以我不敢也不能再回来。 大学毕业后,我去了另一个大城市,在那里生活了三年后,很多人开始给我介绍对象,无意中有一次我听到别人好心的介绍,说我条件不错,一个亲戚也没有,少了负担,这话让我这些年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堤岸一下子崩塌了,我一个人锁起来足足哭了三天三夜,为那些我从来没有谋面的的“负担”。从此,我拒绝了所有好心的介绍人。后来,我自己却主动爱上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比我大十多岁,我们认识了几年,我和他的妻子是同事,他妻子我们都叫大姐,经常去他家,有一回,我们开了一个玩笑,他拍拍我的头说我们小孩子调皮,就这一拍,让我突然爱上了他,无法自拨,我一封封的给他去信,我当时完全疯狂了,我并不了解他,也不知道到底爱他什么,总之,每时每刻都出现他拍我脑袋时带给我浑身战栗的感觉,巨大的幸福瞬间将我的理智彻底解体。 直到有一天,我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很晚了,他敲开了我的门,手里捧着一个包,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地对我说,要把信都还我。我没有放过他,我们从那天晚上开始同时陷入了更加疯狂的境地。那段时间是幸福的,虽然我们都胆战心惊。 后来,他妻子,我的那位大姐终于知道了,在我家里,公司里,甚至大街上,只要我能出现的地方,都受到过她的无情羞辱,而我从来都不发一言,直到她累了,我才会站起来离去,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着他会站出来,抱着我说,他爱的是我。可是,他一直没有出现,再也没有露过面。我失望,然后绝望,自杀了一次,被同事救了回来,住院的的时候,意外被医生告知我患了晚期胃癌,是长期吃二手油煎煮食品的后果,这使我想起工厂的食堂。不过我没有怨言,因为这食堂养我十九年的恩是比任何东西都大的。 出院后,我辞职了,然后搬到了这里,我的日子不会有太多了,这些天我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每天早上都大量地吐出血,我不想再忍受发病前的痛苦,今天晚上我会死去。我给自己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十五分,那是我出生的时间,对于我的出生,我只记得这个了。 由于我对那个把我象扔一件旧衣服一样的胆小男人的怨恨,我同时也非常想知道,男人究竟有多恐惧家庭的伤害,而不惜牺牲一个世界上真正爱他如命的女人。所以,今天晚上会有一个男人到来,我将在临死前解开这个心结。 我会在七点一刻服下安眠药,这个量是我上次自杀得到的经验,我将有一个小时的清醒,然后没有及时抢救的话,会让我平静死去。这个陌生的男人是个牺牲品,我并不同情他,因为没有人逼他过来,但我怜悯他,就象我怜悯那个伤我一生的男人一样,如果我死去后,不管这个陌生男人有没有去自首,都请法医为我检验,如果我死于药物,那么他是无罪的,如果我在药物之前死于他的手,那么请将这封信给警察看,我作为死者,愿意证明他是无辜的,是我逼他做出伤害我的事情,他只是我的一个试验品,这只是证明了男人对家庭伤害的恐惧更甚于对其它女人的伤害,那么,我也将在死前宽恕他——我爱他如命的男人。 好了,我读完这封信了,金先生,你知道这封信的主人是谁吗?你看到了,就是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而我,就是这个倒霉的陌生男人。这封信是写给你姑妈的,我在你姑妈房里找到,她还没有来得及拆开。 你想到了吗?我并没有在梦游杀死她,我是在非常清醒的时候用枕头捂死了她,哦,也许她并不是被捂死的。 这么说来,你说我梦游杀死两人的事情,起码有一个是不成立的,对于这个女人的死,我是能够非常清楚记得起来,不过,也感谢你为我找了一个梦游的理由,我承认,这是个很好的理由,何况还有你这个好证人。 我昨天晚上杀死她的时候,我还做了一些愚蠢的事情,比如灌了她喝酒和药,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理由了,我也想脱身,是不是? 现在有了这封信,我想我应该松一口气了,毕竟我又不是杀人犯了。 那么我们现在来说说我们俩在昨天晚上都还干了些什么吧。 首先我到了这屋子后,你根本没有开车离去,而是很快就跟了上来,你到的时候,看到你姑妈离去,是去打牌吧好象,你进不了门,就从后面的排污管爬上来,那管子正好在这间房的窗口,所以你看到了我杀死小鱼的过程。这让你很惊讶,后来你看到我并没有马上逃跑的意思,这让你捉摸不透,但聪明的你,突然唤醒了你一直压在心头的欲望,那就是你姑妈死去,这个房子的唯一继承人就是你了,你说过,这房子非常值钱。 然后你想从隔壁房间窗子进去,弄窗户时发出了一点声音,被我听到了,我于是去检查房间,你不敢再动了,而我也没有检查到什么,因为你还在窗外呆着呢。 后来我回到房里了,你便爬回到楼下,从楼下的窗户进来,那时你姑妈还没有回来,你要找一个地方等待机会,于是想到二楼的空房间,那时走廊灯是亮的,你怕影子会惊动到我,就在楼下把灯关了,然后你很聪明,选择了一个没有床的房间,你知道我检查过房间,知道哪间有床,并且我如果不离去,也肯定不会和死人呆一个房间,所以我们没有在昨晚碰到面。 等到我睡下了,你摸下楼去,把你姑妈杀掉,用的手法和你看到我的手法是一样的,这是你到现在为止还在自鸣得意的地方。 干完这一切后,你回到车里琢磨着如何让我把你的事儿一起承担下来,你才可以安稳地继承祖业,唉,其实这祖业迟早是你的,你何必这么心急? 金卡先生,你能想出我梦游的情节,也是不容易,如果我没有找到这封信,我的方寸已乱,即使明明知道你是编的,但我的确杀了小鱼,我是会接受你的意见的。 我的故事怎么样?金卡先生。 <er h3">13 周荣微笑地看着金卡,尖嘴猴腮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冷笑道:“编得不错,不过那封信也只是把你杀这女人的事儿解脱了,可是姑妈的死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干的,你也只是推测,而警察会更愿意相信另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你错手杀了这个女人,或者不是你杀了她,她是药物致死的,但是当时的你是相信是自己杀了她,然而这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住着,那就是我姑妈,你昨天晚上到这里来,唯一能指证你的人就是我姑妈,所以,你这是典型的杀人灭口,完全符合杀手逻辑。哈哈……这么简单的逻辑却能让你无法辩解,你同意吗?”金卡说完得意地笑了进来。 “我同意,”周荣出人意料地点头,说:“所以,金卡先生还是认为我应该接受你的忠告,并接受你的恩赐,做我的可靠证人,是吗?” “如果你愿意,我并没有改变帮你的初衷,”尖嘴猴腮非常大度地说。 “金卡先生,你姑妈应该是个非常爱美和整洁的女士,是不是?” 尖嘴猴腮没有想到周荣突然有此一问,一时摸不着头脑,点点头说,是的是的。 “她平时只是打打牌,没有什么其它粗重活的工作吧,”周荣又问。 “没有啊,”金卡满脸狐疑,一股不太吉祥的感觉冒了起来。 “呵呵,金卡先生,我也了解这一点,我仔细观察过你姑妈的指甲,修剪得非常细致整齐,除了两个手的食指和中指外,其它都干净非常,那么,这四根指甲为什么就这么脏,里面塞的污物是什么呢?” “什么?”金卡脱口而出,继而脸色发青,冷汗一下子渗了出来。 “哈哈哈……”周荣看着他,不无鄙夷地说:“金卡先生,你很刻意地把毛衣领子竖起来,这一点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了,因为你是一个司机,车里没有这么冷,有暖气呢,没必要这么夸张把脖子包得严严实实,除非,除非你的脖子受了见不得人的伤,比如被你姑妈的指甲抓伤了。” 尖嘴猴腮下意识用手把领子紧紧攥住,脸色死灰般发白,眼睛象要喷出火似的怒视着周荣。 周荣转头看看桌上的电话,继续说:“我刚才到旁边房间打电话不是给我老婆的,是给警察局,并且现在电话还是通的,警察先生在另一边把刚才我们的对话都作了录音,他们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金卡无力地松开了手,脚下一飘,跌坐在地上。 周荣看着他,叹口气,摇摇头说:“其实这事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害了你,否则,你有害人之心,也没有起意的机会啊。” <er h3">14 周荣后来也被判了两年徒刑,罪名好象是破坏现场,妨碍公文什么的,他也没有上诉,妻子在他出狱后才提出离婚,他爽快去签了字,最后对他妻子说了句谢谢,表达对她这两年守候的歉意。 (完) 红颜 <er top">01 平家那本族谱显示,曾爷爷那一辈一共有三兄弟,名曰:伯光、仲明、叔亮,曾爷爷排行第二,长兄早已去世,而三弟叔亮却是家族里的异类。关于这个异类的种种传说在平家的老一辈中流传着各种版本,每种版本都相差很远,平阳常常感到困惑——如果一个人的历史在本家族内部都如此不确定,那么那些流传青史的人物的故事,又有几分可信度呢? 有几点可以确定:平叔亮的确是在1940年离家出走,而他的出走也的确是与一个女人有关——虽然关于平叔亮的故事众说纷纭,但是在每个版本中,这两点都是一致的。这让平阳对这个从未谋面的曾叔公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抛开那些传说不提,仅仅是一个大家族的少爷,居然在15岁那年便毅然离家出走,这就足够许多年轻人为之向往了,尤其当其中还牵涉到一个女人时,故事中又增添了不少浪漫的成分。在长辈们的支离破碎的故事里,平叔亮的形象永远是不固定的,每个人心中就有一个不同的平叔亮,对于平阳来说,平叔亮只是故事里的人物,虽然他和自己一脉相连,但是却从来不曾在现实中碰面。当那些讲述这些故事的老人们一个一个离开,平叔亮的故事也就一个一个消失了。 平家的人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每年逢年过节总是往平叔亮70多年前留下的那个地址寄去一封家书,以示关怀——70年人海沉浮,世事变幻无常,那地址也不知是否早已废弃,那么多家书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作为平家最后一个见过平叔亮的人,平阳的爷爷在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时,强行命令家人将何家的照片寄给了平叔亮,据说这样做是因为爷爷的父亲,也就是平仲明老先生,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找回三弟,他一生都在尝试与三弟取得联系,未果;平伯光死后,这个任务便由平阳的爷爷继承。爷爷预感到自己行将辞世时,考虑到三叔并未曾见过自己的后一辈,怕将来不好相认,这才将照片寄了出去。平阳的父亲对此持有异议,他认为,将近百年过去了,平叔亮多半早已不在人世,要联系上他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任务。但是这个意见被爷爷否决了,所以即使爷爷死了,作为遗训,平家依旧坚持给平叔亮寄信。 就在爷爷死后不久,平家收到了平叔亮的回信,信中反复阐述了自己的思乡之情,末了提到了那张照片。平叔亮在照片中发现平阳竟然与自己年轻时候十分相像,大喜之下,恳切要求平阳过去陪伴他一段时日。从平家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照片来看,平阳的确长得很象平叔亮,多年中断的联系终于重新建立起来,平家万分欣喜,在惊异平叔亮寿命之长之后,未及多想,平阳便带着大包小包平叔亮爱吃的家乡食物上了火车,前往拜见从未谋面的曾叔公。 半天的火车,四个小时的汽车,十多公里的山路,出现在平阳面前的,竟然是如此荒凉的一个小山村,实在让他没有想到。日已西斜,站在村口的小山岗上朝前方望去,几丘长满野草的田地间夹杂着一些平房,一条小径依山逶迤前行,山壁上茂密的柴草将原本就不宽的小路压挤得越发狭窄,平阳从山路穿过,裸露的胳膊上被柴草划出许多红色的伤痕。 走了约有一里地,始终没有遇见一个人,连人声也不曾闻得。平阳心下踌躇起来,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路。正这么想着,忽然见到前方一栋大房子从山间露出来,房子前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平阳站住了。 那人背阳而立,夕阳在他脚下拖出好长一道影子,平阳看不清他的容貌,只依稀感觉他似乎在望着自己。看那人身形,年纪已经相当老迈,一手拄着一根拐棍,整个身体的重量似乎都依靠在那拐棍上,身子朝右边微微倾斜着,一动也不动,仿佛早已站立了千百年似的。 平阳心中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这总归是他在这村里遇到的第一个人,他只停顿了一小会,便立即迈开大步走过去,正要开口问路,那老人已经先开了口:“是——平——阳——吗?”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古怪的缓慢感觉,仿佛一条钝刀从耳边闪过,平阳心头没来由地紧了一紧。他耸了耸眉头,点点头,仔细地看了看那老人——老人满面皱纹,头发稀疏,看不出年轻时的模样——平阳从来没想到一个人能够老到这种程度而不死,他全身几乎没有光滑的肌肤,触目所及全是皱纹,皱纹的沟壑少说也有一厘米深,重重叠叠松弛的皮肤堆积在身上,毫无光泽,仿佛一张揉皱了的纸,一点火就会燃烧起来。全身上下唯一闪光的是那双眼睛,眼皮早已耷拉下来,堆积在眼睛上方,使得眼睛只剩一道很小的缝隙,约略看见两粒棕色的瞳仁,那瞳仁在斜阳下间或一闪,放出一种尖锐的光芒,让平阳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肌肉。 “曾叔公?”平阳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老人点点头,转身带路,“天——快——黑——了,进——屋——吧。”语调依旧缓慢拖沓,带着一丝飘忽的余音,如果不是因为这人是自己的曾叔公,平阳真会认为自己见鬼了。 平阳乍见这传说中的曾叔公,心情有几分激动,连忙上前搀扶,不料手才伸到平叔亮胳膊下,老人慢慢地甩开他,一双萎缩的眼睛骤然睁大,严厉地看着他:“不——用,我——还——没——老——朽——到——这——个——地——步。”说完甩手便朝前走,将平阳晾在了身后。平阳愣了愣,忙快步跟了上去。 平叔亮走路极其缓慢,平阳走得五步,他一步才算勉强走完,平阳只得耐着性子等他一步一步朝屋内走去,短短几十米的路,两人竟走了十多分钟,平阳性子原本不急,却也忍不住急出了一身汗来,看看天,日头又偏西了几分,眼看就快要沉到山下了。 终于艰难地挪进了屋内,平叔亮固然是坐在椅子上休息了好一会,平阳勉强如此缓慢行走,倒也并不轻松,自己选了张椅子坐下撩起衣襟扇风。扇了几下,这才发现屋内没有安装空调,虽然是黄昏,天气依旧很热,空气温度高得令人窒息。平阳只得退而求其次寻找风扇。 却连风扇也没有。 平阳全身汗水如洗,在屋内走来走去,没有发现风扇的踪影。此时天色已经昏黑,室内视物有些模糊了,他估摸着风扇一定是在哪个角落里,本想叫曾叔公去拿来,但一看他那老迈形状,话又说不出口,只得自己开灯来寻找。 在墙上摸了一阵,始终没找到电灯的开关,朝头顶一望,也没见到顶灯,只在中央的桌上看见一盏台灯。他赶忙走过去,在台灯上寻找按钮,乱摸了一把,始终没有摸到,倒是鼻子中闻到一股煤油味,手在那灯上摸过,灯罩竟然是纸糊的,这让他哭笑不得——原来这盏灯并不是什么台灯,而是一盏煤油灯,灯罩笼着中间的灯芯,罩上画着一圈美人图案。这种古色古香的灯虽然没多大的实用价值,却因为近几年复古风潮的兴起,被许多人放在家中做摆设,只是如曾叔公这样真正往灯里注入煤油,倒是稀罕得很。一阵风从敞开的门外卷地而来,带来一股凉意,平阳惬意地敞开衣襟,将浑身的汗水先吹干了。天上飞过几团浓云,将残余的几缕天光也遮住了,天色迅速黑下来,真正的夜晚到了。平阳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别人家里,这样东摸西摸似乎很不礼貌,而曾叔公居然也一直不曾开口,倒也真沉得住气。想到这里,他连忙转身对着平叔亮坐的椅子道:“曾叔公……”话没说完便顿住了——虽然天色乌黑,但是在屋内这么久,他也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虽然看不清细节,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平叔亮的椅子上已经空无一人。他挠了挠头,在客厅内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平叔亮的身影。 “曾叔公?”他提高声音大喊起来。 没有人回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隐隐带着回音——此时他才注意到这房子高大空阔,一个厅有寻常的三四个厅那么大,高度也不寻常,看来总该有三米多高,一应家具都隐没在黑暗中,仿佛黑海中的团团暗礁,瞧不清楚形状。平阳刚进屋时只顾着寻找电扇电灯,竟然回想不起屋内是什么摆设,只依稀有个古色古香的印象。 “吱——”一股大风吹来,将大木门吹得吱呀作响,毫无来由的,平阳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背门而立,此时蓦然一个转身朝向门外,紧紧盯着黑沉沉的夜色,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此时,平阳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唉——” 似乎是一个女人在长长的叹息。 平阳立即转身,却什么也没看见,但是那个声音依旧在他前方继续着,微弱悠长的叹息持续了很久,终于消失了。 “谁?”平阳紧张地问。 没有人回答。 平阳咽了口唾沫,犹豫不决地站立了一会,眼睛依稀瞥见桌上的煤油灯,想了想便走过去,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将灯点燃了。明亮的灯火一瞬间驱走了黑暗,平阳略微松了一口气,开始打量起眼前的房子来。刚进门时他便注意到房内悬挂着几张工笔画,现在细看来,那画上画的都是一个少女,穿着民国时期的学生衣服,一头齐耳短发,大眼睛,温柔宁静的神态,或坐或立,笔法流畅传神。落款是“叔亮手绘,民国二十九年”,倒是让平阳对平叔亮有了新的认识。 除了这几张工笔画之外,屋内陈设称得上简陋,几张红漆大木椅,一张四方桌子,墙角处摆着一只一尺来高的陶瓷大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白色的菊花。只是这菊花神态僵硬,毫不水灵,平阳摸了摸花瓣,才发觉原来是绢做的假花,花瓣上落了一层浮灰,沾得他手掌乌黑,倒是花瓣上触手冰凉,让他颇感舒服。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正要走开,猛然心中一动,牢牢盯住那花,站住了。 迟疑一下,他再次伸出手掌,仔细地摸了摸那些细腻的花瓣——的确是冰凉,非常凉,凉得仿佛是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般,这与屋子里的闷热不成正比。平阳注意到凉气来自花瓶内部,一股幽凉冰冷的气息,从花瓶内部攀援上来,不仅仅是花瓣,整枝假花和花瓶,都极度冰寒,连他的的手掌,只在花瓶上空停留了一小会,温度也迅速降低。 他的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发虚,连忙跑到桌边,举着那盏漂亮的煤油灯,正要移到花瓶边来看个究竟,忽然又听到了先前那个女人的声音——“来……。” 这一声柔弱婉转,似断非断,拖延了大约有半分钟,余音袅袅不绝,却依旧不见发音的人。 借着灯光,平阳辨得分明,这一声“来”字,正是从花瓶内发出来的。 平阳即使再如何大胆,到了此时也撑不住,头皮猛然一炸,发出一声怪叫,举着灯便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 屋外漆黑一片,隐约望见四面山林在风中起伏,树叶哗啦哗啦响动,手里的煤油灯被风一吹,忽明忽暗,几欲熄灭。他的心怦怦乱跳,不知该如何是好。仔细一思量自己这次的行动,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70多年未联系的曾叔公忽然说要见自己,自己居然就来了,家里人居然也不反对——而这个曾叔公到底是真是假,很是值得商榷,况且他住在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又是这么一栋古怪的房子,更奇怪的是,将自己带进屋中之后,居然就忽然不见了——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他回头望望那房子,在夜色之中,那房子只是漆黑模糊的一个巨型物体,连形状也难辨认,越发显得神秘莫测。大敞的房门在风中缓慢地摇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平阳犹豫不决地站了一会,忽然想起还没和家里联系,赶紧掏出手机,却发现一点信号也没有,这越发令他沮丧。看看时间,才不过夜里8点半,四周的夜色却已经苍劲如斯,仿佛泼墨般笼罩了天地。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他蓦然回头,只见平叔亮手里举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站在门口。煤油灯的光非常微弱,在他脸上形成古怪的阴影,看起来有几分阴森,那个黑色皱缩的身体,有一半被屋内的黑暗吞没,整个人似乎有一种飘忽的感觉。 “平——阳——你——进——来。”平叔亮嘶哑着嗓子缓慢地道,依旧是那样慢得不可思议的语调,同时伸出一只手来朝平阳招了招,也是同样的缓慢无力——一切都像是慢镜头,看起来十分不真实。 平阳心中发毛,却又不好拒绝,下意识地回头看看,想找人来帮忙,却只见黑夜沉沉,一些房屋隐藏在田地间,人,倒是半个也没见到。 他忽然灵机一动,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对平叔亮道:“曾叔公,我的钱包好像丢在村子前的路上了,我得去找回来。”这是个弥天大谎,平阳不惯撒谎,说完之后,心中忐忑不安,幸好平叔亮毫不怀疑,慢慢地点头道:“那——你——快——去——快——回。”他说得如此缓慢,平阳听他说话,觉得自己仿佛也出气不顺了似的。好不容易听他说完,如遇大赦,赶忙点点头,举着那盏大灯,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一路上不敢回头,也不敢奔跑,只得以最快地速度朝前走,走到转弯处回头一望,那盏小小的灯光已经进了屋,屋外只略微看见一点光来。 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钱包丢失只是个借口,平阳只是不愿意再走进那间屋子,他决定到附近的人家去问问平叔亮的来历——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他对这个曾叔公的身份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就在不远的前方便有两栋房子比邻而立,只是房子中黑沉沉的,一点光亮也没透出来。平阳顾不得多想,匆匆走到其中一栋房前,却发觉要走到房门跟前敲门,还有一点困难。这房子前面有个十分宽阔平坦的平地,平地上长满了齐膝高的野草,草丛里蚊虫飞舞,见了平阳手中灯光,都嗡嗡地集中过来,只一小会,平阳身上便被咬出许多肿块来。他咬咬牙,从草丛中穿过去,到得门前,正要敲门,却愣住了。刚才在远处只望见模糊一片,如今灯光下照得清楚,眼前的房子,房门早已腐朽损坏,斜斜地挂在门框上,任谁都可以进去,门口结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一只象棋大的蜘蛛一动不动地趴在上面——显然这房子早无人住了。平阳头皮又是一紧,只觉得那黑沉沉的房门内仿佛有些看不见的东西隐藏着,慌忙沿原路返回。 另一家的情况比这一家更糟糕,非但无人居住,连墙壁都已倒塌了半边,露出屋内的情形来,只见一些古色古香的木制家具在其中东倒西歪,慢慢地腐烂着,尺把长的草在地板上疯长。 一连走了好几家,都是类似情形。平阳越走越是心惊,心中十分慌乱,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村庄,看起来,似乎除了平叔亮之外,村里竟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从这些房屋荒颓的模样来看,至少已经有几十年没人住了,而平叔亮在信上说他70年来从未离开这里——一个人几十年独自居住在无人的荒村,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古怪,古怪,今天遇到的事情,看起来似乎正常,联系到一起,却古怪之极。倘若不是天黑,平阳真恨不得立即返回家中,永世不要再回到这个村庄。 然而目前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平叔亮的房子。与这些荒芜腐朽的邻居房舍相比,那里虽然古怪,好歹总还有灯光。更何况赶了一天的路,他也累了,肚子也感到了饥饿。看看手里的煤油灯,灯油也快燃尽,灯罩上的美人图案暗淡了许多——先前不曾细看,此时才发觉,原来这灯罩上的美人,就是平叔亮家中那几张工笔画上的少女,看笔法也是平叔亮手绘。 平阳磨磨蹭蹭地回到平叔亮家,心里一路都是七上八下。 平叔亮坐在客厅里等着他,见他回来,面上重叠的皮肉动了动:“回——来——了——找——到——了——吗?”这种缓慢的声调让平阳心里一阵阵地抽紧。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吃——饭——去——吧。”平叔亮起身带路,平阳连忙将手里的大灯原样放好,跟在他身后。 两人穿过一个侧门,进入一个狭窄的过道,过道两边堆满镶银的木头箱子,箱子上都上着那种老式的锁,看起来十分沉重,不知里面装着些什么。由于平叔亮走路实在缓慢,平阳有大量的空闲来查看四周的情况。看了一阵,他忍不住问道:“曾叔公,为什么这里不用电的?” 平叔亮没有回答,继续朝前慢慢行走。平阳不好再问,只得跟着他走。 走了大约一分钟,平叔亮忽然道:“这——里——人——少——电——路——没——接——过——来。”他突然出声,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倒吓了平阳一跳。 “原来是这样。”平阳点点头,心中暗自嘀咕:“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少,就剩您一个人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问:“这里就剩您一个人了吗?” 平叔亮又是不回答。这回平阳有了心理准备,默默等了一阵,果然,又是一分钟左右,平叔亮才回答道:“嗯。” 平阳还想再问,平叔亮又道:“不——要——多——问。”口气颇为不悦,同时用拐杖顿了顿地面。 平阳只得隐忍下一肚子的疑问。 穿过几个看起来是卧室的房间——那些房间都是旧时装饰,床上支着帐子,帐子上却已经破了许多的洞,显然用的日子很久了,在微弱的灯光下,那些房间无一例外地呈现出一种凄惨的风貌——穿过这些房间,到了一个小厅,厅中央一张大圆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和一碗米饭。平叔亮自己在桌子一边坐下,示意平阳坐下吃饭。平阳早就饿了,端起饭菜便吃,也不管什么滋味,先填饱了肚子再说。正吃得起劲,眼光不经意瞥到了平叔亮,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没了食欲,放下了碗筷。 吃过饭,两人相对无言,坐了一阵,便去睡了。 时间才不过夜里九点来钟,往常这个时候,平阳是最活跃的,现在当然睡不着。何况那张床老是发出一股霉味和死老鼠味,更加让他辗转难眠。煤油灯放在靠窗的桌上,一灯如豆,在风中闪动着,帐子上千奇百怪的破洞在晃动的灯光下形成各种古怪的影子。有了这些破洞,帐子形同虚设,许多飞蚊在平阳身体上留下了痕迹。他又痒又热,在床上滚来滚去,滚得床架咯吱作响,仿佛就要散架了似的。如此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他索性坐起来,坐到床前,将纸糊的窗扇推开,屋外的凉风涌了进来,让他心头一爽。 隔壁的窗口黑沉沉的,看来平叔亮已经睡了。 <er h3">02 正这么想,忽然从另一间房里传来一阵戏曲声,是一个旦角在唱着唱,乐曲和歌声都尖利绵长,在这寂静的夜空中听来,让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凄惨的感觉。在平阳听来,这乐曲不仅凄惨,更有几分诡异——整座村庄只有这栋房子里才有人,除了他刚才发出的一点声音,安静得近乎死,而现在这乐曲打破了安静,却反而更加显出了寂寥凄凉之意。他不由对那个独自在这荒村里居住了一生的老人产生了无限同情,遂举着油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前方走去。 他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带着灯和自己的影子,在发霉的布与散着幽光的木家具间穿行,心中总是感到忐忑不安。 仿佛走了很久,终于看见前面一点灯光传来,他加快脚步,走了几步,一个转弯,终于看见一个大屋子。 灯光与歌声正水一般从半开的房门内流泻出来。 平阳走过去,正要推开门,却听见了平叔亮说话的声音:“你——喜——欢——听——吗?” 他感到颇为诧异:自己的脚步声并不重,怎么这个一向反应慢半拍的曾叔公,这次却如此快就发现他来了?他笑了笑,正朝前走,一阵冷风吹来,将他擎着的煤油灯吹得一阵乱晃,他慌忙用手护住,朝风吹来的方向望望,却是一根生着绿锈的铜横梁,悬挂在他所在的大屋顶上,那屋顶封闭得很严实,四面也无开着的窗户,这阵风倒是来的古怪。 平阳心中嘀咕几句,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屋子的各个角落里响了起来:“喜——————”声音悠长软弱,依稀便是平阳先前在那花瓶中听到的声音,最怪的是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叫人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灯继续摇晃着,屋内的一切都在四面投下摇晃的阴影,仿佛是那女人声音的伴奏;半开的房门内,戏曲声依旧尖利地响着;冷风仍旧在吹,不停地吹,吹得平阳全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平阳感到脚都发软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叫曾叔公,却灵光一动,猛然想到,这样大的声音,况且房门并未关闭,曾叔公没有听不到的道理,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这意味着什么? 女人的声音已经消失了,余音却袅袅不绝,平阳回想起曾叔公缓慢拖沓的语调,那老得不像话的容貌,以及那种阴森的眼神,他的心猛然揪成了一团。 抚了抚胸膛,平阳勉强镇定心神,从半开的房门朝曾叔公所在的房间看去,只见房内燃着好几盏大灯,照得房里通亮,一个小收音机内放着乐曲,曾叔公站在收音机旁,对面是一幅巨大的女人照片。 那是个巧笑倩兮的明眸少女,穿着民国时期的学生装,一头齐耳短发,一笑一对酒窝,甜滋滋地望着画外的人,望着平叔亮,也望着平阳。 看到那少女的画像,平阳又是一惊——那少女分明就是平叔亮先前手绘的美人,看来这女孩与平叔亮颇有渊源。 平阳正思忖着,忽然满屋子又响起那个女声——“——欢————————” 这声音突如其来,吓得平阳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要不是他及时将一个拳头塞到嘴里,一声尖叫几乎就脱口而出。 伴随着这叫声,平叔亮及其缓慢地摸了摸画像,堆满皱纹的脸露出一丝微笑:“喜——欢——就——好,只——要——你——喜——欢,我——做——什——么——都——行!” 似乎有意无意,他说完这话,身子略微转了转,整队这门,笑了起来,雪白的牙齿在灯下闪闪发光。 平阳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一种深沉的恐惧在他心底开了花,这恐惧不仅仅因为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还因为,刚才平叔亮抚摸那画像时,他分明看到画像中女人的眼睛里,突然闪烁出一种幽幽的亮光。 那的确是从眼睛里闪出的光,现在它还依旧在那里。 平阳还想继续看下去,但是随着画像上的亮光变成血一般的红色,屋子里充满那个看不见的女人的叹息时,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匆忙地从这间屋里逃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逃跑时发出的声音是否被平叔亮发觉,也没去数自己这一路上摔了多少跤,只是匆忙地奔跑着,一直跑到了自己的房间,爬到那个充满霉味和潮气的床上,顾不得脱鞋,一把窜了上去,用被子蒙住了头,全身发抖。 一直发抖。 他现在深深地后悔来到这个鬼地方,只盼望天快点亮,他决定天一亮就立即回家。 而天是这么黑,仿佛永远也不会再亮起来一般。 煎熬了许久,平阳突然听见一个缓慢拖沓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第一个反应是想躲起来,四处看看,却并无可躲避之处,况且也不敢躲,到处都一片黑暗,,煤油灯的光只能围住他床前的一小片地方。 他急得又出了一头大汗,却还是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只得咬咬牙,躺好,闭着眼睛装睡。 那脚步声终于走到了床前。 平阳大气不敢出,努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微微将眼睛张开一道缝。 站在床前的是平叔亮。 平叔亮的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他站立了许久,忽然伸出一只焦枯的手朝平阳探了过来。平阳暗暗叫苦,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表情,继续装睡。 平叔亮在平阳的脸上来回摩挲了一阵,忽然低声哭泣起来,哭泣声缓慢地在室内流淌,既可怖又可怜。 不知哭了多久,平叔亮才渐渐止住哭声,擦了擦脸,低声道:“是——时——候——了。”说完便转身缓缓走了出去。 平阳在他身后蓦然睁大了眼睛。 是时候了? 是什么时候了? 望着平叔亮佝偻的背影,平阳感到事情不妙。 天亮就走,绝不迟疑!平阳下定了决心。 这一夜,那女人不断地发出各种声音,有时候是叹息,有时候是哭泣,有时候又在唱歌,甚至还念了诗词,她的声音就在平阳的房间里,在他的头顶、脚下、桌子底下——任何一个地方响起,但是平阳看不见她。 也许谁也看不见她,平阳这么想,他不敢讲自己心里一直念着的那个字说出来。 那个字就是——“鬼” 当平阳醒来时,他才发觉自己睡着了。 他醒来后的第一念头就是——“天亮了吗?” 一念及此,他立即朝窗口望去。 天仍未亮。 天虽然未亮,窗外却点了许多灯,照得颇为明亮,灯光中,窗外几棵树的影子婆娑阿挪,树上的花朵红艳无比,让平阳不由赞叹了一声。 赞叹之后,平阳心中掠过一丝疑惑——似乎黄昏的时候并未见过这棵树。 这么一想,他立即下床向看个究竟,却不小心碰到了脚下的一只陶瓷盆,发出当啷一响,他低头正要绕看,却又是一呆。 他记得先前房内并没有这么一个瓷盆。 到此时,借着窗外明亮的灯光,他才渐渐发现,房间内的一切都改变了。 一切都变了。 这根本就不是原来那间房,这里一切都是崭新的,飘散着香气,和先前那间老朽的房间完全不能同日而语。这种居住环境的改变并没给平阳带来丝毫惊喜,反而让他的汗水又冒了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样一栋阴森的房子里,刚刚见识过那么诡异的事情,却在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房间里。这种事情只有小说里才会发生,平阳没想到自己会遇上,惊悸之余,他竟然有想笑的感觉。 四周的一切都精美无比,桌椅涂着大红的油漆,地板上铺着雕花的地砖,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看起来仿佛是个有钱人家少爷住的地方。 平阳仔细回想昨夜的探查,自己几乎将整栋房子都走遍了,从来不曾见过这样一间房。 正当他感到疑惑的时候,他清楚的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确是从隔壁房间传来,而不是充满整个房间,虽然仍有回音,却少了先前那一份阴森恐怖之感。他心头紧张,赶紧朝隔壁房间走去。 这是一间有两扇门的房门,当平阳走到其中一扇门时,他发现房门锁住了。他愣了愣,又推了推另一张门。 也锁住了。 寒意和愤怒一起从平阳心头升起,他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便开始大力地拍门,将木门拍得山响,大声地叫“曾叔公”,然后是叫“平叔亮”,都没有什么反应,这逼得他骂起了粗话。粗话虽然能宣泄心中的怒火,却对开门毫无帮助,那两扇木门非常结实,哪怕他用椅子砸,门也只是略微震动一下,丝毫没有破损的迹象。 敲打了半天,平阳终于累了,隔壁的女人也早已没了声息。他忽然想起来窗户——可以从窗口跳出去。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让他感觉到兴奋,望向窗口的那一眼又打碎了他的梦想——窗户虽然是开的,却被几根铁栏杆牢牢护住,他摇了摇那些栏杆,非常结实。 他被关住了,这明显是平叔亮作的手脚。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平阳努力朝窗外看着,虽然知道这村子里没有其他人,但是他仍旧希望能看到一个其他的人,来救他出去。 这么一看,他心里又凉了半截。 窗外早已不是他先前所见的山村景象。那几盏大灯照亮的范围之内,红花绿树,倒也鲜艳;然而灯光之外,却是无边的黑暗。起先平阳以为是黑夜尚未过去,然而仔细一看,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在村庄中,即使是黑暗,也可以感觉到窗外的景色隐藏在黑暗中,间或借着灯光和风露出一点轮廓;但是在这里,黑暗就是黑暗,除了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如此淡漠空旷,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而那几株树,经过仔细观察,平阳发现它们都是假的,塑料做的,花也是假的。平阳意识到,在此时此地,这里唯一有生命的就是自己——也许还包括隔壁那个女人,但是对那个女人,平阳深怀恐惧,甚至怀疑她根本不是人。 整整一上午就在愤怒与恐惧中过去了,当肚子咕咕作响时,平阳下意识地想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了,这让他苦笑了一下。 虽然手机没了,但是房间里一个巨大的时钟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时钟上显示的时间是六点钟,往常这个时候天应该已经亮了,但是窗外的黑暗毫无消退的迹象。 往常这个时候平阳还熟睡未醒,此时却感觉到强烈的饥饿,他在饥饿和恐惧中又煎熬了两个小时,平叔亮忽然出现了,他在窗口默默地望着平阳,将一些食物从窗口递了进来。 “为什么关着我?放我出去!”平阳拍着窗棂大叫。 平叔亮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平阳在他身后哀求、怒骂、甚至以死相胁,他都没有回头,以那种缓慢拖沓的步子,消失在黑暗中。 平阳颓然坐在了地上。 此后的几天都是如此,平叔亮每天都来送饭,通常是放下饭菜就走,偶尔跟他说两句话,也是问下顿吃什么。每次他来送饭时,平阳都感觉到强烈的饥饿,这让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好像自己永远也吃不饱似的。而睡眠也仿佛变得很奇怪,常常在很早的时候就想睡,但是到了半夜却又醒了,变得毫无睡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女人仿佛消失了,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里温度很低,夏天的炎热被完全阻隔,他甚至必须穿两件衣服才能扛得住,他打开衣橱,发现里头的衣服都是民国时代的学生装,这让他皱了皱眉头,原本不想穿,可是的确难以抵抗阴冷,只得勉强穿上——穿上这身衣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他有点恍惚,仿佛时间倒流了。这让他想起了年轻时代的平叔亮,他留给家人为数不多的照片中,有一张正是这样的学生装,那时候他显得那么年轻……一想到自己和平叔亮长得如此近似,平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意味着自己老了以后也将变成那样一副模样?平阳不敢多想。 就这么过了几天,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如果一定要说变化,那就是平叔亮的行动似乎越来越迅速了,到了几天之后,居然恢复了正常的语速和行走速度,说话声甚至有点快,有时候快得会让平阳来不及捕捉。虽然他还是那么老,却仿佛精神了许多。 平阳感到这里透着古怪。 如此过了一二十天,平叔亮说话的速度已经快得有点不正常,那种语调在平阳听来简直就是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几乎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平叔亮开始刻意放慢语调来迎合平阳,看到平阳努力跟随他的速度,平叔亮终于笑了。 “明天让你出去。”平叔亮说。 “什么?”他说得太快,平阳没听清楚。 平叔亮又重复了一遍。 平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平叔亮已经飞快地走了,那迅速离去的身影,简直像是练了轻功,这情形让平阳无端地一颤。 不管怎么样,能够出去总是件好事,平阳开始望着钟,期待时间快点过去。在这个黑暗的地方,太阳永远也不会出来,只有靠时钟来区分白天和黑夜。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它从来也不曾这样缓慢过。 第二天,当平阳从梦中醒来时,他发现房间的门是敞开的,这让他心里一阵激动。他飞快地冲到了外面。 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是什么样。这是一栋独立的小房子,两边被高墙所阻拦,高墙围住了床前的一小片地方,就是被灯光照着的地方,除此之外,他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头顶和四周无边的黑暗。 浓厚得仿佛要将人吞噬的黑暗。 经过几秒钟的犹豫,他冲进了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那一片黑暗虽然让他心中害怕,但是似乎也只有那黑暗是没有被高墙围住的。 更何况他手里还举着一盏小灯。 灯光照着他朝前走,他仔细地观察四周的情况,终于明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这里四面都是砖砌的墙壁,透出沁骨的阴凉,一股土腥味充斥着鼻腔。 这是在地下。 那黑暗就是地道,虽然这地道很宽敞,但是仍旧是地道,是在地面以下。他沿着地道走了许久,中间没有遇见任何分岔路口,这让他很高兴,几乎以为自己可以沿着这条地道一直走上去。 走了不知多久,前面开始出现灯光,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加快脚步走了出去,却在地道口上站住了。 在地道口,他看见几间很大的房子,房子前一样有假树假花,只是品种和数量都比他住的那间房前的要多得多,地面上满是绿绒做的假草,空地中央甚至有一个小水池,池中放着几块假山石,俨然一个小花园。 除此之外,还有一架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女孩,穿着民国时代的学生庄,巧笑倩兮。 女孩不是假的,她活生生地在那里荡秋千,发出可爱的笑声。 平阳感到头脑里轰的一响,上面房间里看到的那几张画像和照片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er h3">03 画像中人就是眼前的女孩。 画像上还有一行字:平叔亮手绘,民国二十九年。 民国二十九年,也就是公元1940年,那时候画的女孩,到今天早已是鸡皮鹤发的老人,怎么会依旧如此年轻漂亮? 平阳全身都颤抖起来。 许多的猜测在他脑子里交织成一团,让他的头脑变得混乱起来,而那女孩已经发现了他,露出高兴的神情朝他跑过来——她行动略微有点缓慢,但是可以接受——她一把扑到平阳身上,紧紧地抱着他,低声呢喃道:“小亮,你终于回来了!” 小亮? 平阳呆在当场,一动也不敢动。 女孩说了许多热情的话之后,发现他没有反应,便放开了他,疑惑地望着他:“平叔亮,你怎么了?日本人被赶走了吗?” 平叔亮?这女孩将自己当成了平叔亮?平阳这才反应过来,舔了舔嘴唇道:“什么日本人?” 女孩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跺着脚道:“就是侵略我们中国的日本人呀,蒋总统将他们赶走了吗?” 平阳听到这话,先是不解,等他反应过来,一种格外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 日本侵华?蒋总统?这女孩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飞快地想起那些画像,那些充斥整个房间的女人声音,那些黑暗中不可捉摸的事情——因为想得太多,他感到头脑一阵眩晕,但是有件事非常清楚,这女孩说的,完全是1945年以前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在急速地想着,女孩手指碰了碰他:“你怎么了?”她语调略微有点缓慢,这让她增添了几分娇憨之意。 而她的手指,却是冰凉的,一点温度也没有,那么凉,当这手指碰到平阳脸上时,他再也忍不住,蓦地怪叫一声,一个巴掌朝女孩头上扇了过去。 女孩尖叫起来,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满屋子都响起一个男人巨大的怒吼声,一个脚步声迅速靠近,平阳刚刚回头便被一根棍子打倒在地上。 平叔亮怒目金刚般地站在面前,手里的拐杖雨点般落在平阳身上,平阳想躲,却赶不上平叔亮的速度,他好像发了疯一般地敲打着平阳,快速地吐出一连串话——那些话说得飞快,平阳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能拼命蜷缩着身子。倒是那个女孩,一边哭着一边爬到他身上,对平叔亮大声喊:“别打小亮,别打小亮!” 平叔亮怔住了,高举的手颓然放下,突然放声大哭,一把抱着那女孩:“玲玲,是我错了,我错了!”他刻意将语速放缓,平阳和那女孩都听明白了他说的内容,女孩愕然道:“三叔,你说什么?” 平叔亮摇摇头,又哭了一阵,将平阳从地上拉起来道:“你跟我来。” 平阳全身被打得又酸又痛,惊疑不定地跟在平叔亮身后——他刚才打那个女孩,实在是将她认定为民国时期的鬼魂,然而刚才她那样维护自己,又让他十分感动,心头十分迷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平叔亮带着他朝地道深处走去,那女孩在身后大喊:“三叔,你要把小亮带到哪里去?”平阳回头望望,女孩面上满是关切之情,心头不由莫名地一动,正要说点什么,被平叔亮一拉,只得闭嘴。 “玲玲,你先看书,我们很快就回来。”平叔亮说完便拉着平阳匆匆走了。 两人沿着地道回到地面上平叔亮的房子里,太阳火热地照进来,温度蓦然升高,平阳心头一阵温暖——好久没见太阳了。 平叔亮将平阳领了上来,忽然显得非常疲倦,靠在椅子上,斜望着平阳:“你感到很奇怪?” 平阳点点头。 平叔亮叹了一口气:“这不怪你,其实都是我的错。”他停顿了一下,话题一转,“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平阳不明白他何以有此一问,愣愣地道:“知道,是6月13日。” “6月13日,”平叔亮喃喃念道,忽然哈哈笑起来,“6月13日,你看看日历!” 平阳疑惑地看看他,再看看墙上的日历——日历已经被撕到了7月20日。 平阳更加迷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平叔亮将日历提前撕去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平叔亮见了他的神情,苦笑一声:“你以为我撕错了日历?” 平阳点点头。 “唉!”平叔亮长叹一声,“洞中方三日,世上已千年,谁能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你说什么?”这句话让平阳心中一动,连忙追问。 平叔亮将头朝椅子上一靠:“玲玲是我的初恋情人,她的全名是廖月玲——她很漂亮是吧?” 虽然早已料到必是如此,平阳还是被他的话震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叔亮缓缓道:“我给你讲个故事——我和玲玲的故事。” <er h3">04 故事从1940年开始。 那一年,平叔亮和廖月玲都是15岁,两个人感情很好,却遭到了双方家长的反对,一气之下,两人从家里偷了些珠宝首饰,便逃了出来。时逢乱世,到处都在征兵打仗,两人一商量,决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藏起来,便一路找到了这个小村庄。当时村中还颇有些人口,对新来的小两口,人们都很热情,帮着他们建起了房屋。那时候日本人在中国横行无忌,即使是这样的山村也没能幸免,平叔亮发现日本人对女孩子的不轨企图之后,连忙召集乡人修建了巨大的地下室,为了不让廖月玲在地下室内委屈,那地下室修建得规模不小,幸好他随身带来的珠宝十分值钱,人工和材料都不犯愁,很快便修建好了,在日本人再次来临时,廖月玲已经躲了进去。 日本人第二次来到这个小山村时,将全村的人都杀光了,平叔亮因为凑巧正在外地采买生活用品,这才幸免于难,当他回到村里时,已经是尸横遍野,而地下室里的廖月玲倒是安然无恙,唯一的不适就是寂寞难耐。由于不知道日本人何时再来,平叔亮不敢将她放出来,自己又必须忙着生活上的琐事,也无法时刻在地底下陪伴。好在平叔亮对机械颇有天分,他绞尽脑汁,居然想出了一个主意。他想到这仗还不知要打多久,不知是几个月还是几年,廖月玲长期在地下生活,如果只是短短几天,自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时间太长,只怕会要疯掉。倘若不管外面的世界过了多久,廖月玲自己认为自己只过了很短的时间,那么她心理上也会可以忍受得多。 平叔亮抱着这么简单的愿望开始了行动。 他首先将地下室的钟进行了改造,那种改造的结果是,那个钟走得比寻常的钟要慢。起先是每天慢一个小时——当廖月玲认为自己过了24个小时的时候,在地面上,已经过了25个小时——也就是说,廖月玲的一天,比地面上的人要多了一个小时。 接下来是两小时、三小时、四小时——刚开始的时候,一天多出一个小时并不明显,廖月玲只是在饥饿感和睡眠方面有点不适应,但很快也就调整过来了,不久,她的一天,就已经相当于地面上的三天了。到了这个时候,再将她的时间按正常速度减慢已经没什么效果,因为地面上的一小时,对她来说不过是十几分钟——每天减慢十几分钟,等于没慢一样。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平叔亮开始依照廖月玲自己的时间来减慢钟表——他每天将钟表调慢一个小时,而这一个小时,是廖月玲前一天的时间标度——这一个小时,在起初,大约相当于地面上的几个小时,后来则对比度越来越大,而廖月玲的时间,也迅速减慢了下去。 在这段时间里,廖月玲自己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的行动渐渐变得越来越缓慢,反应也越来越迟钝,到了后来,平叔亮已经无法和她交流,她的语速太慢,而他的语速又太快,廖月玲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对这一现象,平叔亮很快得出了结论:既然廖月玲的一天相当于自己的很多天,那么她的一切生理机能,自然也是适应她自己的时间,换言之,在廖月玲的时间里,她的速度是正常的——这只是二者时间的差异,并不是廖月玲自身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现象让平叔亮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然而战争仍在继续,在地下漫长的岁月里,廖月玲却丝毫不感到寂寞,对她而言,时间不过才过了几天,还没有到忍受的极限。 随后发生的事情,让平叔亮再也无法控制局面。 平叔亮在一次出门采购时,被子弹射中了头部,从此昏迷不醒,幸亏被一个好心的西洋传教士带到国外进行医治。 这一治,十年过去了。 当他回到村子里,第一眼看到廖月玲时,几乎以为她死了。 廖月玲坐在床上,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或许可以说,岁月根本不曾从她身边走过——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看着前面,全身一动不动,无论平叔亮怎么叫她,她也没有反应。平叔亮探了探她的脉搏,没有感觉到心跳,呼吸也仿佛停止了。 然而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依旧神采奕奕,光芒流动,那张面孔上,依旧是白里透红,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平叔亮在战争中走过来,自然分辨得出,这绝不是一个死人的脸。 平叔亮在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了。镇定下来之后,他立即看了看墙上的钟。 那钟已经停了。 他忽然明白了。 这钟经过他的改造,每天都自动走慢一个小时,这十年来,没有人控制它,它就这么自己走下去,时间,越来越慢。十年之后,钟并不是不走了,只是它走得太慢,平叔亮根本看不出它在走动;而廖月玲也并不是死了,只是她的一切生理机能都太慢,看不出生存活动来。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平叔亮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望着廖月玲沉静的容颜,开始怀疑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开始将钟的速度提高。 “可是玲玲已经迟钝到无法感觉时间了,”平叔亮感叹道,“她仿佛进入了永恒,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再影响到她——永恒的美丽,永恒的生命,也是永恒的静止——当然从她自己来看,她并不是静止的,可是那对我没有意义,我想要她醒过来。我用了十年时间,才让玲玲再次感觉到时间的存在,那十年的时间减速,必须要以同样的速度加回来才行,否则我不敢想象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又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我才让玲玲逐渐恢复到现在的样子,在那以后,我将时间固定了,永远维持那种状态,这样玲玲的变化就不会太过分。当我们终于可以交流时,我欣喜若狂,立刻就下去见她,但是——四十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么年轻漂亮,我却老了,她已经认不出我来,我也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平叔亮的三叔,我告诉她叔亮到外地去了,要过一两个月才回来,她也没有疑心。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我很想将她恢复正常,让她回到地面上来,但是,我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年轻,我,我不忍心看她在我面前变老。” 平叔亮说到这里,擦了一把汗,颤抖着问平阳:“你能理解吗?” 平阳早已被他所听到的故事震撼得屏住呼吸,听得这样一问,默默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并不理解,但是他觉得自己点点头会让平叔亮心里好受一点。 平叔亮欣慰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过,她这个样子,我若死了,谁来照顾她呢?我曾经尝试着将自己的钟调慢,将自己关在地下,不知道白天和黑夜,只靠钟表来告诉我时间。但是这样没用,因为我自己知道时间的秘密,每天我都在想,也许外面已经过了好几天,甚至一个多月了——这么想着,我的时间非但没有减慢,反而老了很多,只得作罢了。 “我又陪着玲玲过了很久,为了怕她寂寞,我将房子里装上了很多空心的铜管道,连花瓶和她的画像什么的也都是空心的,这些空心的东西直接接到地下,这样她说话我就可以听见了——长期和她说话,为了让她听起来不那么费劲,我说话的速度也变得很慢了;玲玲很喜欢花草,可是我不能让她看见真正的花草树木,因为那些东西的生理周期不会因为钟表而改变——那些东西没有思想,它们会按照自然生理周期生长、死亡,如果让玲玲看到了,时间的秘密就隐藏不住了,我只好买了很多假花给她,她虽然不高兴,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每天都问我:‘叔亮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回答她呢?我怎么能告诉她,她心中的那个叔亮已经一去不返了? “后来我看到了你,你和我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我想让你代替我来照顾玲玲,没想到反而吓到了你。”平叔亮说着低下了头。 平阳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些天自己在地底下,时间一直在悄悄减慢,怪不得日历已经到了7月20日,而自己却还以为只不过过了几天;而平叔亮的行动速度之所以加快了,其实是自己的速度减慢了。 一只鸟像放快镜头般地从窗外掠过——看来自己要恢复正常也需要时间。 “让她恢复正常吧。”沉默许久后,平阳说。 平叔亮点了点头:“是,最近我也想通了——她一直这么下去,虽然看起来是长生不老,可是在她自己的时间里,她还是一样地这么过去了,70年了,70年足够作很多事情了,而她什么也没做,每天都在等我回来——她等了几个月,在我看来就是等了70年,这一笔时间的糊涂账,我是算不明白了,不过我知道,时间总要流动才有意义,不然就是活死人一个,就算活千百年又如何?假如将千百年当成几个月,那也只做的几个月的事,千百年就等于虚度了。”他忽然笑了起来,平阳努力想从那满脸的皱纹下找出当年那个多情少年的影子,却怎么也找不到。 “幸亏我想通了,要不然也不会放你出来,只怕这样下去,你迟早都会变得和她一样。”他说。 平阳想想也感到后怕。 “我有一个请求,”平叔亮又道,“我准备等玲玲的时间恢复正常后就让她上来,只是……”他看了看平阳,苦笑道,“70年了,玲玲很难一下子适应这个世界,而我也老了,命不久矣,你……你能帮我照顾她吗?”他恳求地望着平阳。 平阳沉默了。 他知道平叔亮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让自己成为那个“小亮”的替代品。 虽然廖月玲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可是她毕竟是自己曾祖辈的人,即使她如此美丽可爱,平阳心里却始终横着一道障碍。 他沉默了很久,平叔亮等了很久,终于长叹一声,起身走开了。 以后的一段日子里,两人都没再提这个话。平阳在地面上生活,经过几天痛苦的适应,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平叔亮每天将廖月玲的钟调快。这期间平阳对廖月玲在房内发出的悠长声音已经习惯了,他甚至下去看了她几次,每次她都兴高采烈。望着她那迟缓的举动,平阳心中莫名的闪过一丝悲凉——传说中的睡美人,人们所向往的神仙,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他感到梦想破灭的悲哀,而廖月玲浑然不觉,以70年前的方式天真着。 一个多月后,廖月玲的时间终于与地面同步了。 “玲玲,我们上去吧。”这个日子终于来了,平阳心头又是高兴,又是不安。 “可以上去了吗?太好了!”廖月玲高兴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尴尬不已。 平叔亮在地道尽头等着他们,黑色中一点灯光环绕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仿佛来自时间尽头。 廖月玲来到地面,高兴非常,又是唱又是跳,两个男人默默地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廖月玲跳了一阵,终于发现他们的沉默,她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了?” 平叔亮和平阳交换一下眼神,目光中都有几分困惑:该怎么解释清楚这一切? 阳光正好,风吹着廖月玲的衣裙和头发,70年前的少女,还是这么美丽天真。当平叔亮给她解释一切时,平阳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仿佛望着一个易碎的梦。 一个上午过去了。 廖月玲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切,她呆呆地看着平叔亮:“你是小亮?” 平叔亮点点头,不敢看她。 “你是小亮的曾孙?”她又指着平阳。 平阳也点点头。 “而我,”她慢慢地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已经85岁了?” 平阳又点了点头。 廖月玲茫然地原地转了个圈,环顾四周。 变化就在此时发生了。 她的头发迅速变白、掉落,面孔在一瞬间变得苍老无比,皱纹仿佛雕刻般出现在她脸上,那挺拔苗条的身躯仿佛被人捏碎了般佝偻起来……她迅速地变老了,这种变化让两个男人惊慌不已,平叔亮紧紧抱着她,连声道:“玲玲,玲玲,你怎么了?别这样。”他用身体挡着廖月玲,仿佛想挡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时间——然而,谁也无法阻挡时间。 廖月玲在继续地老下去,70年的岁月在一瞬间全盘压在她身上,当她最后一颗牙齿掉光时,她朝地下一倒,仿佛碎了一般死去了。 也许她还没来得及老到85岁,平阳看着倒在地上的廖月玲,心里这么想着。 他没注意到平叔亮既没哭也没动,就这样跟着廖月玲一起倒在了地上。 在地面上这两个无比苍老的人身上,唯一年轻的,就是那件民国时代的学生装,它依旧是崭新的。 (完) 人形 <er top">01 题记:当羊的精灵浮现,地底的人却做着荒原的噩梦…… 天迅速黑了下来,可可西里无人区的荒原开始笼罩在一片可怖的夜色中。 “它们还在追我们——那些人形的东西!我们就要死了!”阿吉又在鬼哭狼嚎,长长的马脸扭曲成麻花样,恐惧的表情无限放大,让我感到极度厌烦。 “够了!”我大喝道,举起双筒猎枪指着阿吉的头,“你他妈再喊,我一枪崩了你!”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他们全都看着我,大气也不敢出。 高原上的风很大,发出凄历的怪响。 “大……大哥!别这样!”小四小心翼翼地按下我的枪口。 “阿吉,还不快向老大道歉!”柳三连忙对阿吉说道。 阿吉的嘴唇在颤抖,却挤不出一句话来。我发现,我的枪同样颤动得厉害,并不比阿吉好得了多少,我也同他一样,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东西是幻觉!幻觉,懂吗?”我神经质地说,“你们说,是不是幻觉?是不是?” 柳三和小四连声附和着,直到我的枪口朝向冰冷的地面,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等我的情绪平静下来后,小四问我,他的嗓音不由自主地变了调,听上去像一根紧绷着的钢丝在弹。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嗦着点燃最后一根烟,高原上稀薄的空气让烟头的火光都变得怪怪的。 我们该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迷路了,在这个该死的地方迷路了!而迷路的惟一下场就是死亡。 三天前,我们弟兄六人驾着一辆旧越野车进入无人区,准备趁冬天藏羚羊毛绒丰厚之机狠狠赚它一笔。同所有的偷猎者一样,每次出动,我们的命就像预付的租金般,交给了这片不毛之地。 前两天,我们的越野车在冰原冻土间像只饿狗似的来回奔跑,可是连藏羚羊的影子都没看到。这些畜生似乎突然变得聪明了起来,跟我们在雪域玩起了迷藏。 气候越来越恶劣,车在高原上疾驰,我们的心始终悬着。这种玩命的生意真是不好做了,非但要逃避保护区武警的巡逻,还要对付成群的野狼。昨天中午,下车吃饭时,就有一群饿得发疯的狼在我们身边徘徊,柳三用猎枪赶跑了它们。 “混蛋!在没有找到藏羚羊之前,不准开枪!”我怒斥道,因为枪声很可能会暴露我们的方位,被武警或环保志愿者发现行踪。 这里是巡逻区域,为了避免麻烦,我们赶紧上了车。我命令小四,把车子开往无人区的纵深地带,寻找藏羚羊最后的聚集地,那里靠近阿尔金山。 自从保护区加强了反偷猎的力度,很多同行都已退出了这个行当,我们也决定,再干这最后一票就洗手。 没想到,这次偷猎却成了我们万劫不复的死亡之旅。 昨天下午,在一片沼泽地的草滩,我们终于找到了藏羚羊的踪迹,这让我们禁不住高呼万岁。顺着藏羚羊留下的脚印,我们的车子沿着草滩西行,一边擦拭着崭新的猎枪,准备大干一场。 杀戮的冲动在我们的血脉里贲张。 “大哥,这次我们终于要发财了!”老二兴奋地望着窗外的荒地,把枪瞄了又瞄,仿佛那些猎物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对,回去后,我可以娶一房媳妇,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年纪最小的阿吉笑道,他还刚满十八岁。 我叼着烟,紧紧地盯着前方,不动声色。因为现在还不到笑的时候,即使偷猎成功,还要想办法混过哨卡,再把货交到下家的手上,路还长着呢。 越野车狂奔了近十五分钟,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第一只矫健的羚羊身影,在高原的劲风里,宛如一只跳跃的精灵。 “羚羊!藏羚羊!”我用枪指着它,喊道:“兄弟们,做好准备!” 车里响起子弹上膛的声音,兴奋和紧张让我们都离开了座位,把身体探出车窗。 出现在地平线上的羚羊越来越多,开始是一两只,接着,四五只,七八只……直到密密麻麻地一大群,仿佛一片涌动的潮流。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藏羚羊,从来没有!我们狂笑起来,就像一群疯子!这次的收获,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丰厚。 “小四,加大油门,赶上去!我们赶上去!”我命令道。 小四答应着,把车速加到最大,羚羊群越来越近了,它们似乎也觉察到了危险,受了惊,奔跑得更快了。 “听我的口令,等离得近了再开枪!”我说。 那些羚羊已经近在眼前了,它们开始乱成一团,向四周逃散。可正当我准备命令开火,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我们的车子突然剧烈地晃了一下,就像急刹车一般,嘎地停了下来。我的额角重重碰在窗边,撞得双眼直冒金星,车里的人也因为惯性挤成一团。 “小四,你搞什么鬼?”我怒不可竭地狂叫。 小四一脸无辜的表情,解释道:“车子……车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胡说,这里哪有什么东西可以绊住车!”我驳斥道。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荒原,最大的事故就是被翻上来的冻土刺破轮胎,被什么绊住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听说过。 为了证明给我看,小四重新发动车子,果然,车子像被什么拉住了,只是略略向前移了一下,轮胎就打滑了,发出难听的吼叫声。 “见鬼!”在这关键时候,竟然出现了这种事,我气急败坏地命令所有的人都下车。 那群藏羚羊在眨眼间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必须赶快排除路障!汽车技工出身的小四钻到车底查看原因,不一会儿,他脸色青白地从车底下爬出来。 “怎么回事?”我问。 小四摇了摇头,困惑地说:“车下……没有什么东西。” “没有东西?”我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小四,对老五说,“老五,你看看。” 沉默寡言的老五二话没说,钻到了车肚子下,可他同样没发现什么东西,车子一切正常。 那么,刚才车子是怎么回事?但那个时候,没有时间让我深入思考这问题,既然车子没事,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吆喝着回到车上。这次是我亲自开的车,我怀疑刚才是小四踩错了油门。 越野车很顺利地发动了,我们朝藏羚羊群奔逃的方向追去。 高原上的太阳苍白得有些可怕,冰冻的沼泽闪着寒光,除了风声和越野车强劲的引擎声,荒野上一片寂静。这是一片死国,沼泽边零乱地散着一些动物骨架,白森森的,姿态各异,让人想起它们垂死时的情景。 令我们感到疑惑的是,那群藏羚羊似乎消失在了风里,再也没有出现,而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斜。 在天黑之前赶不上羚羊群,就意味着今天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于是,我下了狠心,把越野车提到了最高的速度,车子发狂般在荒原飞驰,连引擎的声音都变得异常可怕,仿佛要随时散架。因为颠簸,同伴们的脸色都有些发青。 将近黄昏,羚羊群终于重新出现在视野里,在暮色下,这些高原精灵看上去就像是一场迷梦。 “不能再让它们跑了!”我喊道。 猎枪迫不急待地探出车窗,开始向它们射击,我的背后响起同伴们嗜杀的尖叫。 就在这时,怪事又发生了,跟上次一样,越野车像被什么拖住了,在原地打滑,以至于我们不由自主地向车后看,好像那儿有个什么东西在拉我们的车。可是,车后空无一物。 “老三,下去看看。”我对队伍里最强壮的柳三说道。 柳三答应着,拿着枪下了车,他在车四周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然后跪在地上,趴下身子去看车底。 我看到他的脸色猛然间变得煞白,眼中透着恐惧,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东西,然后像个受惊吓的小孩般抖抖索索站了起来,向后退去。 “车底下有什么?”他的神色引起了我们的恐慌,能把一条壮汉吓成这样,这东西一定可怕之极。 <er h3">02 柳三打着哆嗦,指着车底,结结巴巴说道:“一……一只手……一只人手!是它……是它拉住了车!” “你开什么玩笑!”我骂道,但同时,我们似乎果真听到车底下有怪响,仿佛屁股底下真有那么一只手在动。 我们像一群贴到火炭的猫般从越野车里窜出来,逃出去五米远才站定。 “什么鬼东西?”我们慌乱地把枪口对准车底,但是,车下根本没有什么手,连个鬼影都没有。 “柳三,是不是你看花眼了?”我有些生气。 可是,我知道,刚才车子开不动,肯定有不寻常的原因,但从地底下伸出手来这种说法,实在太荒唐了。 就这么一会儿,藏羚羊群又消失了,连一只也不剩,四周也没有别的活物,广褒的荒原上孤零零地留下我们,风更大了,天更黑了。 看来今天捕猎的计划彻底泡汤了!我狠狠诅咒着。 我命令小四把车开到十米外,其他的人都在车下观察,看到底是什么玩意绊住了车子。 “大哥,我们是不是碰上鬼了?”胆小的阿吉颤声说。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喝道,但四周的环境确实有些诡异,天暗下来的时候,那些动物的白骨更加显得阴森。 小四发动了车,驶离原地,我端着猎枪,小心地走到车停的原位。 地上有个巴掌大的洞口,黑黑的,像一只深不可测的眼窝。但是,我知道,它只是普通的鼠洞,跟荒原上星罗棋布的其他鼠洞没有什么不同。近几年来,这种鼠洞越来越多,荒原老鼠几乎到了泛滥的程度,有人说,这是生态失去平衡的恶果。 “大哥,小心,那只手就是从这个洞里伸出来的。”老二突然喊,吓了我一跳,好像真的看到有白生生的东西从鼠洞里钻上来。 我连忙朝着洞口扣动扳机,“叭!叭!”两声枪响,枪声在荒野里异常空洞。 等洞口的青烟散去,我把枪筒探入鼠洞,果然触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拔出来一看,枪口上竟然滴着血。 “这下面真的有东西!”阿吉的脸色发白。 但挨了这两枪,再可怕的怪物也死了吧! “柳三,把那东西掏出来看看。”我对柳三说,柳三以前是水道工,这种活他最适合。当然他自己不那么认为,却不敢违背我的指令,沉着脸,蹲到鼠洞旁把手慢慢伸了进去。 我们围在四周,紧张地看着他。天阴下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模糊。 柳三的小臂全下去了,他的额头上冒着汗,大概是因为极度紧张的缘故。 不一会儿,他的手抽了回来,我们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出现在洞口。 是一只高原鼠!头已经被猎枪打烂了,但能从血肉中看出一点发亮的小眼睛,活生生地盯着我们。 “妈的,原来是只老鼠!”我松了一口气。 “不!下面还有东西!”柳三叫道,他像拔地瓜似的,使劲把死老鼠拔了出来。 一看到他手中的那串东西,我们不禁毛骨悚然。那死鼠下面,竟然倒挂着一只活鼠,它挣扎着,吱吱叫唤,冲着我们露出尖利的牙齿。 它是一只连体的畸形! 如果算一个整体,这东西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柳三大叫一声,扔掉了这个可怕的怪物。 畸形老鼠拖着它另一半的尸体,在荒原上慌不择路地奔逃,爬上了阿吉的脚背,阿吉吓得乱踢,那东西被踢飞了起来,竟嘶叫着向我迎面扑来。慌乱中,我只好抓住了它,倒提起来向冻土上狠狠摔去,一下又一下,直到那只活物也变成一堆烂肉。 “还是大哥厉害!”小四不失时机地拍马屁。 我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看着地上的那团烂肉,说不出的恶心,摆了摆手,说:“都给我上车,上车!他妈的今天真倒霉!” 我们准备先回营地,这个区域实在是诡异,让人心底发毛。 越野车的大灯打在前方的地面上,那一圈地方白得就像死人的脸,而四周是无尽的黑暗,瘆人得很。 车内的人都沉默了,各自心怀鬼胎,因为我们都很清楚,那个老鼠怪胎是不会拉住疾驰的汽车的,地底下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也许,此刻它正在盯着我们。 还好一路上没有什么异常。 正当我们庆幸之时,越野车又发出异响,行驶了一小段路,熄了火。 “怎么回事?”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牢牢握紧了手中的猎枪,也许只有枪才能稍稍缓解我们内心的恐惧。 小四重新发动汽车,可怎么也点不着火,他诧异地盯着油表,说油没了。 “下午不是刚加满了备用油吗?”柳三说,但油表的指针确实表示,油量为零。 几个人骂骂咧咧下了车,我裹紧了大衣,夜晚的可可西里比白天要恶劣得多,狂风像鬼一样嚎叫。 原因很快找到了,有人在油箱底上弄破了一个小洞,油全漏光了。 “是谁干的?”我冷冷地说,这个洞显然是人为的,被某种硬物刺穿,而这一大片地方,除了我们自己,根本没有外人。 他们开始纷纷为自己辩解,好像我会怀疑到哪个人的头上,我知道,这些人都很怕我。 “大哥,会不会是那只手……”阿吉颤抖着说。 提起柳三看到的那只手,所有的人都打了个寒噤。虽然我们没有亲眼看到那只手,但脑海中已经形成了一副可怕的景象:一只苍白的手,从地下的鼠洞钻出来,死死拽住我们的车。 今晚的高原也好像特别寒冷。 “你们看!”老二指着车灯照射的地面。 我们这才发现,车子抛锚的地方,到处都是鼠洞,密密麻麻,每隔几步就有一个。 在地底下,这些鼠洞是不是都连通着?那么,这一片地方,就像一个钻空的地层,地表下到处是这种血脉一般的网状空洞,成千上万只老鼠在其间活动,而在这些老鼠中间,也有不少像刚才那只连体鼠这样的畸形怪物吧?还有那个拖住我们汽车的东西,它又是个什么怪物? 这种念头,只要想想就让人受不了。 现在最糟糕的是,我们开不了车,在荒原中,这是最可怕的事情,因为想要徒步穿越无人区,几乎不可能。 恐惧就如这黑夜一样,蛛网般蔓延上我们的心头,渐渐夺走我们最后的勇气。 “怎么办?”他们问我,虽然平日里,我们弟兄六人在地方上也是威风赫赫,此时,却像一群被大人抛弃的孩子,无所适从。 胆小的阿吉吓得哭了起来,我真后悔把他带出来,这小子不适合干这行。 “找个地方搭帐篷,住一宿,等天亮再说。”我想了一会,说道。在漆黑的荒原上,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大伙儿都不愿意与这些老鼠同眠,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分工合作,七手八脚从车顶卸下野营设备,找了圈鼠洞稀疏的地面,又弄来些干草苔藓把几个鼠洞堵住,架起营帐。 每两人一顶帐篷,我和柳三、小四和老二、阿吉和老五分别搭档。 我蹲在地上抽着烟,袅袅烟雾里,那三个帐篷看上去就像三个坟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好的幻觉,操他娘的,真衰! 在这样的帐篷里躺着,好像快要窒息,我无法入睡,也许是过度紧张,胃里抽搐,便从睡袋里坐起来,开始啃干粮,干粮有些发硬,咬在牙间,咯咯作响。 “老鼠……老鼠……手……手伸出来了!”柳三的梦呓令我背后一阵阵发毛,我扔下干粮,在黑暗里乱摸睡袋旁的枪,还好,它还在。 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我是那样胆小。 帐篷外的疾风一声紧似一声,好像有无数的亡灵在呼唤,我只好又把自己缩在睡袋里,连头也不敢露。 但是,我听到了响声,因为耳朵靠近地面,我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传过来。嗒嗒嗒嗒地响着,好像有谁在地底下走动,但又确定不出方位。 是那个东西吗?我感到睡袋里越来越冷,不禁索索发抖。我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从睡袋里爬出来,去推熟睡中的柳三。 “手!手伸出来了!地底下有人!”柳三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赫然发现有人在他身边坐着,浑身剧颤了一下。 “是我!”我低声说道。 柳三从梦魇中清醒过来,认出我,舒了一口气。 “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个人在地底下盯着我们。”柳三恐惧地说。 “你听到了吗?”我小声说。 “听到什么?” “脚步声!”我说,“你趴下去仔细听听,好像有人在走动。” 柳三看了看我,伏下身子,把左耳贴到地面上,他的眼睛睁大了,嘴唇发紫。 “是有脚步声,它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好像……好像就在帐篷外。”柳三颤抖着。 一听到这话,我立刻紧张起来,慌忙端起猎枪。 “灯,把照明灯打开!”我说道。 野外照明灯在帐篷里点亮了,却好像电力不足的样子,光线黯淡,把我们的面目映得特别可憎。 篷布上隐隐约约现出一个人形的影子——它就在外边! 我把子弹推上了膛,做好射击的准备,示意柳三拉开帐篷的拉链。 帐篷哗地被打开了,当我正想扣动板机时,却在准星里看到了阿吉。他脸色发白,弓着身子,站在帐外跺着脚呵气。 “臭小子,怎么是你?”虚惊一场,我生气地收了枪,还好刚才迟疑了一会,不然就要了他的命。 阿吉抱着睡袋钻了进来,浑身发抖,唯唯诺诺说:“大哥,我在那边挺怕的,五哥不说话,睡过去就像死了一样,让我跟你们过一夜吧。”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我骂道,“刚才我差点打死你。” 柳三拉上帐篷,为阿吉说了几句好话,我装作勉强答应把阿吉留下,而实际上,内心里我也想他留下来,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安全,只是对不起独自昏睡的老五了。 阿吉在帐篷的角落里铺好睡袋,钻了进去。 灭了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却毫无睡意,听到柳三和阿吉在睡袋里翻来覆去的声音,原来他们也睡不着。 “大哥,我们是不是触怒高原的神灵了?”阿吉突然问道。 听了这个问题,我从内心里颤栗起来,好像帐篷外有很多人影在晃来荡去,不知道是神还是鬼。 这片土地像是有生命的! “不要胡言乱语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灵!”我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喝道,为自己壮胆。 “老大,我看不对劲,天亮后,我们就回家吧,也不要打什么藏羚羊了。”一向大胆的柳三也说。 要是能回去,就算白送给我一千只藏羚羊,老子也不干了!我在心底咕哝着,但我不能把这话说出来,免得兄弟们笑话。 静默了一会,还是睡不着。外面的风声小了很多,却好像变成了垂死老人的呻吟,让人不由自主地冒冷汗。 “大哥……”阿吉又说话了,那声音听上去阴森森的。 “你又怎么了?”我没好气地说。 “我觉得,我觉得好像有人一直跟着我们……”阿吉说,“真的,刚才在五哥那帐篷里,我就感到除了我们两个,帐篷里好像还有第三个人。” “咦?”柳三噫了一声。 “我一有睡意,就觉得黑暗里有一双手在摸我的睡袋,那双手很冷,很柔软,就像没有骨头,有时又很硬,硬得像铁棒,我害怕极了,却叫不醒五哥,所以才跑到您这边来。” 我被他说得打了个硬颤,坐起身来吼道:“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再说我把你扔出去!” 阿吉被我一吓,马上不敢吱声了。 帐篷里出奇地静,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有了睡意,开始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梦到很多羚羊和老鼠,都长着人的脸。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高原上的风停了,谢天谢地,这个恐怖的夜晚终于平安地过去了。 “起来!都给我起来!”我大嚷着,把同伴们从睡梦中拉出来。 看来大家睡得都不好,灰着整张脸,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精神反而比昨天更差了。 “昨晚谁在外面走来走去的?”隔壁帐篷的小四打着呵欠问。 “是我,我跑到老大的帐篷里睡了。”阿吉回答。 小四和老二看了一眼阿吉,好像不信他的话,柳三替阿吉作了证,但是小四说,昨晚听到有人在外面绕着帐篷走了一晚上。一听这话,我们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老五?老五呢?”我这才发现,一直没见到老五。 老五还在帐篷里睡觉吧,这个木讷的人很嗜睡。 我们走到老五的帐篷前叫他起来,但是没有人回答,我感到不妙,拉开帐篷的链子,吃惊地发现,帐篷里根本就没有人。 我钻到帐篷里摸了摸老五的睡袋,冰得吓人。他肯定老早就没在帐篷里了。 <er h3">03 “老五!老五!……”我们在四周呼喊着他,但这些呼唤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昨晚我出去的时候……五哥睡得还很熟的。”阿吉像做错了事,低声说道。 现在可没有闲心追究谁的责任,老五的失踪让我们感到有一种透入骨髓的可怕。他会去哪儿呢?是死了还是活着? “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老二突然指着远处喊。 黎明发蓝的沼泽边,有个白晃晃的东西支在地上,像从地里长出来的某种植物。但是,我们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一截人的手臂,从地底下伸出来,似乎向我们招手。 看到这诡异的景象,我们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纷纷去拿猎枪。 “我要杀了这鬼东西!”柳三有些歇斯底里地喊叫,用猎枪瞄准那条怪异的手臂。 “等等!”眼尖的小四阻止了他,随即我也发现了手臂的秘密。 因为那截手臂上有一条青蛇的纹身图案,这正是老五的标志。 “那是老五?”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壮起胆量靠近那条手臂,果然,这手的确是老五的,它从一个鼠洞里伸出来,还在微微抽搐。 真是活见鬼!是谁把他埋在了地下?我们的脊背阵阵发凉。 “他还活着!!快!赶快把土挖开!”我喊道,其他四人回过神来,从车上找来工具,拼命挖这层冻土。 但是,不知是因为害怕紧张,还是冻土实在太硬,费了好大的劲,才挖下半尺,泥土中露出老五的头发,我们又改用手刨,终于看到了老五的眼睛。 这是幅让人噩梦缠身的情景:泥坑里,老五只露出一半的头,眼睛之下都埋在土里,皮肤发紫。他竟然还可以睁开眼睛,翻着一双白眼盯住我们,好像要跟我们说话。 那眼中透着极度的恐惧,这种恐惧的眼神,一生中只要看一遍,就会永远记着。 “老五!这是怎么回事?”我发疯似的扒开他鼻口上的泥土,老五整个头露了出来,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好不容易,终于从嘴里蹦出三个字:“杀了我!” “什么?” “……求求你……快杀了我!”他重复哀求说,似乎承受着难以名状的痛苦。 “不,老五,你还活着,我们救你出去。”老五虽然话不多,但从很早就跟着我,我不能就这样让他死。 “……太迟了。”老五说。 这时,小四突然拉开了我,他指着老五的下巴说:“大哥,你看,这……这是什么。” 老五的下巴上布满了灰白色的泡沫状物质,像是生了一种严重的皮肤病,看得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菌丝!一种不知名的菌丝!可以推想,他埋在泥土里的全身,肯定也布满了这种可怕的真菌。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害我们?”我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人……人形!”老五气若游丝。 人形? 那菌丝爬得很快,短短几分钟功夫,已经从他的下巴蔓延到了嘴唇。 “叭”的一声枪响,老五的头颅像鲜花一样爆开了,是柳三开的枪。 “谁让你开枪的?”我对柳三怒目相向,站起来一拳砸在他的右脸上,把他打倒在地。 “我这是为老五好,你没看到他有多痛苦吗?”柳三擦了擦嘴角的血,说。 小四和老二抱住了我,劝道:“大哥,老五已经没救了,这菌丝太可怕了,它肯定会传染的,我们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牺牲大家。” 他们的话有道理,老五死了,灰白的菌丝还在他血淋淋的脸上蔓延。我们只好把冻土填回去,踏实了。 我们心有余悸地回到车上,阿吉像得了羊角疯似的抽搐发抖。我从口袋里掏出烟叼在嘴上,却点了几次火都没点上,手抖得厉害。 在地下,老五是靠什么呼吸的?人形又是什么东西?它好像在猎杀我们,老五只是第一个,下一个会是谁?这些问题像锐刺一样在我脑中盘匝,我全身发软。 抽完了一根烟,我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兄弟们都在等我的决定。 “带上随身的东西和干粮,我们尽快走出这片鬼地方。”我扔掉烟蒂,下了决心。 虽然这样做很危险,但却是惟一的出路了。稍稍准备了一下,我们抛下那辆漏了油的越野车,向南方奔逃。 天已经完全亮了,日光微微驱走了寒意。几只鹰在我们头顶上空盘旋,饥肠漉漉的样子。 路走得很不顺利,阿吉不小心踏在鼠洞中,把脚脖子给扭了,老二搀扶着他,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这混蛋简直是个包袱。 我们在一个土包旁发现了一具人的干尸,不知道是偷猎者还是反偷猎者,他们的死相很惨,好像是被活活冻死的。这让我们更加心惊胆颤,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也会一个个这样死在野地里。 昨天我们还在处心积虑躲着人,现在,却巴不得有人发现我们,最好还是武警或驻军。可惜走了半天,荒原仍是荒原,凸凹不平的地面上除了一群野驴,没有碰到任何活物。 “大哥,我想起一样东西。”小四喘着气,拄着猎枪赶上来,“——虫草!” “虫草?” 小四点了一下头:“虫草,冬虫夏草!”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老五的死法确实跟这种名贵药物有几分类似,那菌丝已经寄生在埋在地下的老五的身体里,也许用不了多久,他的肉体就会变成由真菌构成的实体,就像蝠蛾的幼虫一样。 人形,竟然是巨大的人形虫草!一股恶寒袭上我的心头。 后面的阿吉听到这句话,手中拄着的枪一滑,连人带枪叭嗒一声摔倒在地上,老二扶起了他。 “阿吉,你这个胆小鬼,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勃然大怒,似乎想把恐惧之情都转化为怒火。 但是我仍然感到害怕,而且是极度害怕,因为阿吉和老二的脸色变了,他们恐惧地盯着我的脚,我明显地感到,此时,小腿上有个东西正攀缘而上,冷冷的,就像蛇一样。 我慢慢低下头看去,睁大了眼睛,——是一截像脱皮树干般的苍白的人手!僵尸似的从地里伸上来,摸索着我的小腿。 虽然这条手臂已经变成了菌体,但我认得这只手的主人,那隐隐约约的青蛇标志明白地告诉我——这是老五,他一直在地底下跟着我们! 我发出一声连自己听了都害怕的狂叫,拼命挣脱了老五的手,和同伙们连滚带爬逃开。 没天没地逃出一段距离,我们几乎都要趴在了地上,高原稀薄的空气使我们的肺就像要炸开般。 我回头,那手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是幻觉,刚才一定是幻觉,听说在高原的环境下,人容易出现集体幻觉。我不断安慰自己。 “都还好吧?”我问身旁横七竖八恍若扔到岸上的活鱼般喘着气的兄弟们。 “好……还好!”他们纷纷回答,但我感到不对劲,细细一看,少了一个人,是老二!没了老二! 光顾着逃命,谁也没注意,老二是什么时候没的,阿吉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好像跑在自己的前头。 但我们不敢回去找他,那个地方,谁也不想再呆上半分钟。 我们又开始奔逃,但是总感到,老五和老二没有离开,他们像两条虫子般在地底下潜行,死死追着我们,还有那个更可怕的东西——人形! 远方有着连绵的山,却好像怎么走不到,直到太阳在西方收了光线,高原上又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而我们,竟然该死地迷了路。 “大哥,现在该怎么办?”小四又一次问我,我用木然的眼神看他。 “拼了,跟他们拼了!”柳三嚷道。 “拼了?……他们是老二和老五啊!”我打着寒噤。 “不,他们已经不是二哥和五弟,他们是……人形,变异的人形!”小四喃喃说道。 高原上又起风了,透骨冰寒。 “我不想死,我妈妈还在等着我,她不能没有我,我不想死……”阿吉在旁边自言自语,像一个繁絮的喇嘛在念经,让我的神经更加紧张。 休息了一会,黑夜里,我们打开了强光手电,继续往南走,“大哥,你看……”小四的脸突然间变得毫无血色。 小四手电打着的地方,赫然出现的,是一个小土包,我记得,那个土包正是我们埋葬老五的地方,它在手电昏黄的光圈下,显得特别瘆人。停在不远处的越野车,它还是安静地呆着,像一只黑暗里的兽。 鬼使神差的,走了一天,我们竟然回到了原地!实际上,我们只是沿着大沼泽转了一圈。 我再也受不了这刺激,我想我快要发疯了。 “出来!你们这些鬼东西,快给我出来!”柳三狂喊道,使劲踢着土包。 “三哥,你疯了!”小四叫道。 但是,我们来不及阻止他,从土包里猛然窜出四只手,两只手分别拉住他的两脚,瞬间把他拖入了地下,柳三连叫都没叫一声,便消失了,就像变魔术一般。 地面又合拢了,只有失去主人的猎枪啪得落在了地上,孤零零的。 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我们都惊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现在,只剩下我和小四,还有一个瘫软如泥的阿吉,而不久,柳三也会在地下变成人形吧? 现在相对安全的地方,也许就是与地面有两尺之隔的越野车内。我们三人躲到车上,把所有的车窗都给关好了,望着外面黑漆漆的荒原,不可抑制地喘息,口中吐出的热气在窗玻璃上凝结成形状诡异的雾花。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思绪都搅成一团,我的脑里一片空白,只感到寒冷,寒冷,无边无尽的寒冷…… 过了一小时,我们都快要冻僵了,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平静过后,车子突然猛烈摇晃起来,就像地震一般,我们恐慌地挤成一团。 “是它们!是它们在摇我们的车!”阿吉恢复了神智。 我只感到天旋地转,车子发出一声巨响,竟然被翻了个底朝天,我们的身体倒了过来,脸贴在车窗上。 在我的视野里出现了倒转的三个人——老二、柳三,还有只剩半个头的老五,他们全都盯着我,那是不属于人类的可怖眼神,以居高临下的姿式,仿佛在欣赏垂死的猎物。他们不是鬼,也不是人,而是人形菌体,苍白斑驳,就像三具凝满血块的木雕。 但这木雕却是活的!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推开了另一侧的车门,挤了出去,阿吉也跟着我爬出来,只有小四的腿被座椅卡着,但我们也无暇顾他了,三个人形已经击破了窗玻璃,拉扯着他。 我听到背后小四的惨叫,接着,一声枪响,小四用猎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们的双脚发软,半跑半爬拼命往前,但它们很快追了过来。 ——那三个兄弟!那三个人形! 慌乱中,我竟然忘了带枪,我看到了阿吉手中的枪,对他喊:“阿吉,快用猎枪打它们!快啊!” 阿吉还在犹豫。 “你这个笨蛋,你在想什么?”我禁不住高声骂道,三个人形已经近在咫尺了。 枪声响了,但却不是朝它们开的枪,而是朝我,我的肚子一热,喷出滚烫的血。难以置信,平时视我为虎豹的阿吉竟敢向我开枪。 “阿吉,你……”我摇晃了一下身子,跪在地上,圆睁着眼看着这个小个子。 阿吉呵呵笑了,喊道:“我知道你们一直都看不起我,我知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成为那样的鬼东西!现在,就让你们统统见鬼去吧!” 他疯狂地笑着,跌跌撞撞消失在黑暗里,传来的笑声比哭还难听。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我被三个兄弟七手八脚紧紧抓住,埋到了地下。 天就要亮了,我动弹不了,皮肤和内脏像有无数的蚂蚁在爬,难受得想死,但我不会死,那些菌丝正在我体内寄生滋长。 “大哥……好多好多藏羚羊……”我似乎听到有模糊的声音在说。 我的兄弟们,它们都在我的身边,在不远处的地底下,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形,我可以感觉到它。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一个人形。 我的眼睛还露在地表上面,东方的地平线上,第一缕阳光冲破高原的黑暗,刺目地射了过来,我听到轰轰的如海潮般的声响,在极目处,出现了一大群藏羚羊,它们争先恐后,欢快地向我奔跑过来,纷纷踏过了我的头…… (完) 阅览室 <er top">01 小彭这是第二次受惊了。 小彭是我们单位阅览室的管理员。我们是占地一百余亩的成人学校,阅览室在主教学楼的一层,打通了的两个大开间,约二百平方米。我听到消息赶到校医所时,小彭还说不出话来,她双目失神,脸色惨白,不断有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 校图书馆的陈馆长在安慰她,女孩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陈馆长说:小彭这孩子胆小,稍微恶心点的动物,象老鼠呀,癞蛤蟆呀,毛毛虫呀,她都怕。这次受惊,又是因为见到了一只大耗子。 我啼笑皆非,当着小彭的面就咕哝一句:一只耗子呀,又不是见鬼!至于吓成这样吗? 小彭呆呆的看着我,一脸的惊恐。 我说:耗子药不是发过了吗,你们放了没有? 陈馆长说放了,阅览室,书库,办公室,机房全放了,但没见耗子来吃,那么香的东西,竟是引不动老鼠的食欲。 我笑:这老鼠一定是吃肉的。 旁边有人说:先去找只猫吧,让猫在图书馆呆两天,就会把耗子吓跑了。 这时小彭带着哭音发出了一声:不! 她伸出两个手指,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比比划划。 陈馆长说:莲老师,小彭的意思是:那只耗子有她说的那么大。 我看了一下小彭的手势,有点愣神,那绝对是一只可与猫媲美的老鼠。 小彭不是神经错乱了吧,在北方也会有这么大的老鼠吗? 我在武汉上大学时,曾租了民房住在外面。那地方周围有很多水塘。据说和东湖还是通着的。南方的地面养人,以至老鼠成灾。我三天两头用铁笼打着肥肥大大的耗子,比小猫只大不小。这家伙钻进铁笼里当然还是活蹦乱跳的。最简单的办法,是把它在水塘里活活溺死。 耗子是会游泳的,所以它一时半刻还不会马上就死,这时你就可以慢慢的欣赏它临死前的挣扎。在铁笼里给你表演出各种动作来,那叫一个好玩,你会感到一种残忍的快意。 但在那天清晨之后,我再也不敢到湖边溺杀老鼠了。 那阵是八十年代中期,学院周围还有很多居民养猪,反正大学里有的是泔水。 而且这些城市猪倌的职业道德还不错,猪生病死掉就丢到湖塘里喂鱼,不象现在的奸商,要不照卖不误要不拿来做成熟食。我们上学时常常看到泡发了的猪尸浮到湖面上。当然,这湖里的活物也不见得只有鱼…… 那天我将捕鼠笼浸入水中,笼上的绳子被我系在一棵树上,然后我一边看着耗子在笼中上窜下跳一边刷牙。这时我听到旁边拨剌拉一声响,象是有个什么东西从水里钻了出来。 我当是哪条大鱼,后一想不对,这鱼怎么能窜到岸上来呀? 我定睛一看,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一只绝对有成年猫大小的黄皮老鼠,浑身水淋淋的,皮毛油光滑亮,正以一种看起来发笑的坐姿在那儿若有所思的打量我。这么大的耗子我可是头一回见,当时吓得差点没把口中的泡沫都咽下去,本能的反应就是朝它踢了一脚,离得还挺远,我没有踢到,它也并不太惊,只是一转身钻进湖边草丛去了。 更惊的是在后头,这时笼中的老鼠已经死了,我打开笼门将它倒入湖中,也不知从哪儿就游来了两三只和猫一样大的耗子,它们争抢那只死耗子的尸体,水面上一时污血弥漫。 几只耗子一边踩水一边争抢同类的尸体,这景象你见过吗? 后来和房东聊起这件事,才知道这些老鼠是吃荤的。他们除了吃死猪肉,还吃鱼,但只能吃到死鱼,所以皮毛都和水獭似的油光滑亮。 耗子要长得象猫一样大,除非成了精,要不就只有吃肉。吃肉??我的头皮突然有点发紧,不过也只是一恍惚的事。 小彭让校长的奥迪车给送家去了,我下到一楼的阅览室,总务处长和后勤的几个工人正在那里面面相觑。 铺着地砖的地面干干净净的,没有洞,不要说象猫那样大的老鼠,就是拇指大的老鼠也钻不出来呀!房间的角落里倒是有一个七十公分见方的水暖维修入口,但盖板是厚约十公分的水泥块,就是耗子长得有狗大又如何?我这个一米八的大汉都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它移开!实际上,它还好好的在那儿呢,没一点移动的迹象。 难道是在外面?整个一楼的地面都让人检查了,没发现什么老鼠洞,甚至厕所的蹲坑和楼道的倒拉圾口——结论是根本不存在有老鼠进来的可能!难道这耗子是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进来的??那又为什么只有小彭一个人看到呢? 学校里便有了小彭是神经病的传言,还有人说什么小彭有阴阳眼,能看到脏东西。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背后说起人来比民间的长舌妇还要无耻。小彭受不了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真的变得有点神经兮兮。 莲蓬,小彭这一阵只喊我莲蓬,如果有别人在场,叫我名字不方便的话她干脆不叫我。 她说:莲蓬,你相信我的话吗?我不是那样的人,对不对? 我说当然,你别在意,只当那些背后乱说的人要烂嘴的。 小彭这个人我是了解的,她其实是我的学生。原来就在本校直属班读文秘专业,我教过她的课。她的父亲是市委组织部的头头,所以毕业后才能以一个成人大专的文凭留校工作。 我盯着她:小彭,你真的见过那样大的耗子? 小彭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莲蓬,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我说。有些不自在的向四周看了看,没有人。小彭你别这样,我哄她,让人看到不好的,这么大的姑娘了,哭什么? 我说:小彭,你把那天的情况,详细和我讲讲。 小彭一脸恐惧的样子,但她还是讲了。 那天,就是运动会的那天下午,你知道我心脏不好,所以从来不参加运动会的。那时整个大楼里的人应该全在操场上吧。我一个人在阅览室,用电脑登记新到的期刊…… 这时我听到了敲门声…… <er h3">02 敲门声? 是,很奇怪的,我没有听到外面的走廊有脚步声呀!不过我当时没有在意,可能是我工作太专注了吧。我随口说了声进来。 但是没有动静,门倒是开了一条缝,有一阵风扑到我的脸上。 怎么没有人进来呢?我站起身,走过去拉开门,但外面的走廊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影。可是我刚才明明听到敲门声了呀!我奇怪的回头,这时我就看到了… … 我笑:你就看到了那只大耗子,是吗?和猫一样大的。 是。女孩的脸色又变得苍白。 我安慰她:哈哈,没什么,我也见过那样大的耗子,不奇怪的。它可能是从外面进来的,后来又不知从哪儿跑出去了。 我当时尖叫一声,那一刻我觉得心脏都要停跳了。可是我最怕的还不是这个… … 是什么? 这时我又听到了敲门声…… 我以为是谁和我开玩笑呢,当时我让耗子吓得要死,有个人来正好,我赶紧又拉开门…… 你看到谁了? 谁也没有! 当时那只耗子还在屋里,我想跑,可是腿软得就是跑不开,反而自己又把门关上了,和那只耗子大眼瞪小眼的盯着。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的感觉……小彭又哭了。 我知道,我轻轻拍着办公桌,就象拍着小彭的身体,你慢慢说,我在听。 这时我再一次听到了敲门声,才发现这敲门的声音有点儿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呢? 我是靠在门上的呀,如果外面有人敲门,我应该会感觉到震动呀,你知道那种空心板的门,震动很强的。 是。 可是我没有这个感觉,我再细听,奇怪了,这声音与其说是敲门,还不如说是敲在石砖上更恰当些。 而且这声音,根本就不在门的这边,而更象是在阅览室里…… 你说的是有水泥块的那个角落里吗?我紧张起来。 不,不是的,就在中间。 中间?? 是的,这时候那只老鼠不知跑哪儿去了,我的胆子也大了点。我就循着声音慢慢的踱过去,那声音象是从一把椅子下面传来的,我把椅子挪开…… 有什么奇怪的东东吗? 没有,莲蓬,我再说你还相信吗? 我相信,我说。小彭,凭咱们的关系我也得相信。 我看到那椅子下的地砖,在慢慢的掀了起来…… 哦,那下面会有洞?我吃惊道。 我不知道。我当时什么也没有想,就蹲下身,用双手把那地砖完全掀开了。 那地砖其实用水泥粘得死死的,怎么可能掀开?我愕然:说,你看到什么了? 小彭脸色惨白,又有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 是……是……黑黑的,长长的…… 黑黑的,长长的??? 啊!小彭惊叫一声,眼看又要昏厥的样子,我猛的立起,冲过去扶住了她。 小彭被送校医所后,陈馆长不断的埋怨我:莲老师,你又和她打听那事了吧? 我说没有,是她自己要和我说的。 她说你就听呀,不会找个借口走开吗?真没脑子!要不是看她爸爸的面子,学校早就让她回家休息了。 学校例行的中层干部会议,各部门通报情况。 保卫科的王科长问陈馆长:老陈,你们图书馆晚上是不是有人住在里面? 听到这话我心里不由忽悠了一下子,现在图书馆这三个字让我有想听又不想听,想躲又躲不掉的意思。 陈馆长愣了一下:有人住?没有啊,晚上阅览室是学生会的同学值班,不过10点以前他们应该走了吧。学生宿舍楼是10点锁门啊。 那你注意提醒他们一下,走之前把灯关掉。王科长说:有时我们下半夜巡逻,看到你们阅览室还亮着灯。 有人吗?陈馆长顺口问了一句。 没人,我们从外面扒窗户看过,没人……陈科长顿了一下,挠了挠头:可我就奇了怪了,你们那灯有时会忽闪忽闪的,就跟有个鬼在操纵一样,我们扒窗户时它有时会黑,黑得什么也看不见,然后又亮。 完了呢?主持会议的办公室主任忍不住插了一句。 啥也没有。王科长中午象是刚喝了饭局的样子,脸膛红红的,我好象嗅到了他嘴里喷出的酒气。 办公室主任已经开始点别的科室头头的名。 这些天我老是感觉心烦意乱,胸腔里就象是有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 NND!又是那该死的老鼠!上课的时候,导游大专班的小艾迟到了约十分钟,从教室后门悄悄的溜进来,我竟然大声的叫她出去! 上我的课,谁迟到了就不准进来,我没有说过吗?!我咆哮着说。 我是这么说过,但以前如果真的有人迟到,我顶多板一会脸而已。小艾显然没料到到我会是这样,在后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小艾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中让老师喝斥,这还是第一次。 她一扭身就跑了,看得出她已经伤心哭了。 我余怒未息,那节课也不知是在授课还是在训斥学生。 <er h3">03 小艾在第二天我没有课的时候来到我的办公室,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 这让我有点过意不去,我张了张嘴,想道歉又没有说出来。小艾反而给我赔不是:莲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我赶紧摆手:呵呵,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小艾说:其实昨天我都不想去了,但因为是莲老师的课,我不想拉一节,所以还是去了…… 这个我知道,我说:你没缺过我一节课的,昨天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是陈馆长不讲理。 你是说图书馆的陈馆长? 是的,她说我们学生会在晚上没有把阅览室管理好,不让我们再管阅览室了。 我们向学校申请了多次,在晚上开阅览室,就这样黄了。 莲老师,你看别的大学,哪有在晚上不开阅览室的道理呀! 人家那是正规院校,咱们呢,业余的,不一样不一样!小艾,你先别着急,我帮你和陈馆长通融一下。 不用了,我不想再干了。小艾气呼呼的,没有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我们担着? 每天我都是最后一个走的,不关我的事! 是不是说你走前不关灯?我问。 小艾抬起头看我一眼:莲老师你知道呀,是的,还有,说我们走之前也不把架上的期刊整理整齐。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呀! 哦。 我知道我说不清楚,所以我们决定不干了。 我无语。 小艾说:莲老师,其实我现在找你来,还不是想说这些…… 我打了个机灵:小艾,你听到什么了,是不是大老鼠的事? 小艾笑:大老鼠,有多大?和猫一样大?我听说你们老师在传,嘻嘻,我不信,也没有看到过。我们家粮囤里的老鼠才和小猫一样大。 我也笑:那你想说什么呢? 如果有一个总去阅览室的同学,我却从没有看过她的脸,你奇怪吗?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想看人家脸来的吗? 当时没有。 这不就对了,你没有产生过这个愿望,所以有时你会发现你从没有见过某人的脸……咦,她不是你的同学? 好象不是吧,我不认识她。 你不能因为没注意过人家的脸就说不认识呀。 可是她的发式,衣服,我们同学没有这样的呀! 她什么样的呢?我也奇怪的问。 头发很黑,很长,也很浓密,总是披散着,所以我一直看不清她的脸。 哦。 她穿的衣服,在我们同学中算不错的吧。不过好象有点儿脏,不象个女孩穿的衣服。对了,是件米黄色的风衣,现在天没有这么冷吧。她一直穿着。 还有啊,你知道她站起来的时候,给我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我的心里一紧。 她好象很瘦吧,那风衣里面的身体,仿佛没有肉似的,只有一付骨头架子! 我的四肢发凉,心跳也在变得急促。不过我还在微笑:小艾,你怎么会注意她的?因为她打份个色吗? 我不注意也不行呀,每天她都是最后一个走,每次都是我摧了好几回,但每次都是我把灯拉灭了她才走! 我笑:这样你也没有看过她的脸呀? 可不,和幽灵似的。 如果陈馆长说的是真的,是不是和她有关呀,这人怎么那么鬼呀! 我笑:瞎扯谈!这世界上哪有鬼呢? 可是现在我想起了这个人象谁了,只有她才有那么好的头发,可是,她已经走了呀,不是好长时间找不到了吗? 这会儿我反而平静下来了:小艾,你在说谁呢? 比我高一届的那个女生,挺漂亮的那个,哎,对了,林娇娇!很多人都说她失踪了,还有人说在首都机场看过她,她当了一名空姐……老师,她好象和你不错呀,你知道她在哪吗? 我笑:什么叫和我不错,小艾你还和我不错呢……我哪儿知道她在哪?不过听说她总在外面混的。小艾,听你莲老师的,别乱想了,好好读你的书,现在工作这么难找,你再不好好读书…… 小艾脸有点红:所以要请老师帮忙呀。 我又和她嘻嘻哈哈了一会儿,看出来小艾也懒得想阅览室那事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 <er h3">04 时间过了午夜十二点,工会的游艺室依然灯火通明,我和几个同事聚在一起搓麻,是周末,大家一副不到天亮誓不罢休的样子。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看了眼号码,愣了一下,才把手机举到耳边。 是我。小彭的声音,莲蓬,我知道你在学校里。 我故意用一种很不耐烦的腔调:什么事啊,这大半夜的打电话? 小彭的声音轻轻的:我在图书馆呢,在机房里。我现在在上网,真没有意思,你过来好吗? 这事啊,急不急啊,明天行不行啊?我有意大声说,就象是手机信号不好。 小彭笑得有点暧昧:你急不?你不急我就不急。 我的同事发出一阵抱怨声,因为正玩到兴头上我就要离开。不过也没人问我为什么,又不是三缺一,看热闹的还有两三个呢。立刻就有人补了我的位置。工会的游艺室在副楼,我出了门,主楼的大门早已关闭,我似乎不可能进到图书馆里。 不过图书馆还有一个后门,这个后门实际上是整个一楼的紧急疏散口。平时厚厚的防盗门是很少打开的,除非大批量进书和进设备。钥匙就由图书馆人员掌握。 小彭就在门后等我,她扑进我的怀里,身体因恐惧而瑟瑟发抖。我紧紧的抱住她,女孩的声音有点呜咽:莲蓬,你知道我来给你开门,得有多大的勇气吗? 我说知道的,轻轻的吻她的头发。她的发际有很好的清香。 因为不敢开灯,整个楼道里黑咕隆咚的,这后门的斜对面就是阅览室的大门,门上的玻璃闪动着幽灵似的白光。 我们躲入了狭小的机房,这儿是整个图书馆电脑网络的控制中心,屋里有一张床。窗口拉着厚厚的丝绒窗帘,没有开灯,只有电脑的屏幕发出闪烁不定的光芒。 这是一个隐密的世界,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在这儿。因了这样的感觉,我所有的欲望都突然被撩拔出来,我弄得小彭发出了轻轻的呻吟,不过她在抗拒我。 不,先不要!她的口气很坚决。 我坐在电脑椅中,小彭坐在我的怀抱里,那种青春胴体的气息咄咄逼人。 她温情的任由我抚弄,却不准我有下一步的动作。我只好找些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怕那些大老鼠了吗? 怕,怕,怕死了。小彭腻腻的搂住我。我爸爸妈妈去北京了,家里没有人。莲蓬,我想你啊。 我知道。我的身体又不老实起来,但小彭现在似乎不愿意想那事。 小彭,我说:我在抱着你呢,我长得很结实的,是吧。 结实?小彭笑,你还挺得意不是,我就知道你胖。 我也笑:所以你不要怕,有我在呢,那天你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是什么黑黑的,长长的? 小彭的身体突然安静下来,她一动不动的盯着房间的某个角落。 在电脑的屏光下,她的脸色发青,并有着变幻不定的诡异。 那个角落里什么也没有,小彭的声音却一下子变得遥远起来:莲蓬,你一定要知道?你不觉得我神经? 当然不。 那我说了,我看到了一个人的头发。 头发? 是,黑黑的,长长的,很好的头发。 我知道那是谁的头发,林娇娇,你也应该知道这个女生的。 哦,我不置可否,但是心在狂跳。又是林娇娇!她真的没完没了了啊。 小彭的身体又打摆子似的在我的怀中战栗:莲蓬,我,我说不下去呀。 没事,你说吧。我安慰她:我相信你的话。 她就转过头来了,可是,可是……那脸…… 那脸怎么了? 那脸上根本没有多少肉!就象让什么给啃光了! 小彭哭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不是神经病,不是的!我一定得弄个明白! 你不是,你当然不是,我吻女孩的脸,因为有泪水而感到有些发咸。 我下周就找总务处,说啥也得让他们把那块石板打开,那下面一定有鬼!我感觉得到的,就在那下面! 我一惊,沉默不语。 说不定,那下边就是失踪的林娇娇呢! 我觉得四肢发凉,我的脸一定也变得铁青。你说什么呀小彭?打开那个石板干什么,那里面全是暖气管道!你这样大张旗鼓的,人家不是更以为你神经了吗?! 小彭瞪大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原来,你也不相信我。莲蓬,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父母,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可是你也不相信我。 我相信还不行吗,可你闹着要打那个石板干什么? 我一定要打!莲蓬,你知道吗,我的感觉从小就没有错过的。有什么奇怪的事儿,别人看不明白,我却有感觉的。我一定要他们看看,到底是谁有神经病! 我们象吵架似的说了半天,最后,我将全身的重量都陷在电脑椅中,懒洋洋的再不发一言。 小彭也察觉到我的不快,她轻轻的在我的脸颊啄了一下:莲蓬,你怎么了? 头痛。我说。 那我给你揉揉。小彭从我的怀抱出溜下来,站在我的身后,纤纤十指插入我的发际,轻轻的按摩起来。 我面前的电脑桌上,放着一只带滚轮的鼠标,鼠标线在它的身上胡乱缠绕着。 我顺手把它拿了起来:小彭,这鼠标怎么了,坏了吗? 没有,我用不惯那个,还是普通的顺手。小彭说。 果然,键盘旁边是一只普通的双飞燕2D鼠标。 我无意中抻了抻鼠标线,发现它相当结实,我的头脑中冒出一个想法来…… <er h3">05 小彭用电脑放开了音乐,把声音调得很低,低得我听不清它在唱什么。 我们拥抱着,身体和脸颊都贴到一起,在地上慢慢的走着舞步。 我手里还拿着鼠标,轻轻的在小彭的脊背摩擦。 然后又开玩笑似的,用鼠标线缠绕上女孩的颈项。这个动作让女孩有点讨厌:把它拿开!这东西挺脏的呢…… 我不语,反而用那东西摩娑她的肩胛。 小彭笑:你变态呀你,见面你就没有别的事做,就想这个,什么花样都有…… 她低低的呻吟起来,再也不挣扎,任由我所为。 小彭是在一种极度快感的眩晕中断气的,她死的时候,我们的身体还结合在一起。她死了很久,在身体慢慢变凉的时候,她的脸颊还是热的。 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什么,但想象得出那种娇艳的桃红。 这鼠标线真的很结实,结实得足以勒死一个人。 小彭是很安静的,不象林娇娇那个霸道的小妞,咽气前还狠狠的咒我一句:老师,我和你没完没了的! 我抱着小彭的身体,很长的时间里,我一边流泪一边尽力压抑住自己的呜咽。 我知道我爱小彭,可我更爱我自己。 我移开阅览室角落里的那个水泥块,先把小彭的尸体顺下去,然后我自己也下去,再使出吃奶的劲儿,将顶上的水泥块复原。 里面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还有一种说不清的,象是血的腥气。但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人体腐烂后的恶臭。 我带着打火机,但是我不敢打,我怕看到什么。幸好我知道这里面的线路,我拚命的爬,就象是一只硕大的老鼠。 黑暗中仿佛有很多绿莹莹的,闪烁不定的光芒,它们追逐着我嬉戏,可是我回报它们的却是恐惧的哭泣,我终于爬到了头,从另一边出来,站到了树丛里,头顶是满天的繁星。 这一带是校内的小花园,它在校园一隅。 我和林骄骄第一次超越了师生界线就是在这里。我杀死她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林娇娇真的很漂亮,我至今忘不了她的肌肤给我的感觉。但娇娇不是处女,我不知道她的第一次给了谁。她一边读书一边在外面打工。我听说她是在酒吧坐台。也听说她不止一个男人。 她要我对她负责,这“负责”象是无底洞一样让我筋疲力尽。我终于失控般的扼杀了她。 我和你没完没了的!这是她说的。 然后我把她的尸体沿着管道拖了很远,我以为把她送得越深越好,却没有想到,这一下就到了阅览室的下边。 娇娇生前,没有事的时候喜欢到阅览室看那些时尚杂志。 我一边想着这些往事,一边没命的逃开。 有一件事我忘了,我没有盖上小花园中水暖维修口的水泥盖。 小彭失踪的传言很快就在学校里弥漫开来。陈馆长曾亲自来向我打探。我惊讶的表示说不知道,我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也没有人想到我的头上。那时小彭的家里正逼她处对象,对方是一位副市长的少爷。但是小彭不同意,闹得很凶。 这让小彭的失踪有了足够的理由。 才过了两天,我就听到了消息,说是小彭回来了。 她回来了?我抱着脑袋想了半天,想得头痛欲裂。而且周围的同事似乎都不爱和我说话了。他们看我的眼光好象有点儿异样。 我决定去阅览室看个究竟。 那是约下午四点钟的光景。本来这时候,正是图书馆借书的高峰,学生老师人来人往叽叽喳喳很闹的,可那天很奇怪的,居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这让我恍惚有了在梦中的感觉。 我看到陈馆长走过来,冲着我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笑容很古怪。她过去的时候,走路的姿式象是在飘。 阅览室中也是空无一人。我不安的站在阅览架前,拿了本《中国旅游》看。 我听到有人进来,我没有回头,这人也不和我说话。自顾在离我身边不远的地方,一本一本把新到的杂志换上去。 这肯定是她!我不敢回头,但是不能不回头…… 这样我又看到了小彭,她根本不认识我似的,自顾忙她自己的工作。 我的身子很冷,汗水却是热的,我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这时又有敲门的声音。 请进! 这是小彭的声音一点没错…… 我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等我再回头的时候,我看到阅览室的角落中已经坐了一个女子。 长发乌黑而浓密,米黄色的风衣…… 这时有个什么东西在嗑我的脚后跟,确切的说,是皮鞋的后帮。 于是我就看到了一只大如肥猫的老鼠,绿豆似的小眼睛,正抬起头来仰望着我。那表情是似笑非笑的,我的心一下子抽紧……我冲它狠狠的踢了一脚,那家伙飞了起来,竟象是没有什么重量似的。 它在空中发出一声象是小孩哭的哀叫,真是古怪。 我不知道我踢错了没有,或者说,我不踢也是错。 阅览室中到处都是这样的老鼠,它们身躯肥重,但还能嬉戏着窜来窜去,象是在过狂欢节。 这一定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我差不多要尖叫了,我狠狠的拧自己的脸,很痛!那些老鼠并没有消失,我低头去看那本《中国旅游》,我要用杂志上漂亮的画片来强迫忘记这一切。 结果我手中的杂志上并没有画片,它反而往下在滴一些象是血和脓的东西。 我手中拿着的是一张脸,这张脸上只剩了一点点的烂肉。她的嘴和眼窝一样空洞洞的开着。 我触电似的把这本杂志甩开了。甩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穿着米黄色的风衣,长发又黑又密。 她转过头来,我看到了那张脸,和在杂志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她的脚下,很多的肥老鼠在围着她要求着什么,于是她站了起来。 她的风衣敞开着,我看到了一幅我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她的身体上已经没有肌肉,只挂着一些血和脓似的不明东西。所有的内脏都露在外面,而且差不多要掏空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揪下一块肝来,丢在地上,下面的肥老鼠们立刻峰涌而上。 她不断的把自己身上的烂肉揪下来,丢给老鼠。在我开始呕吐的时候,那些烂肉竟是丢到我的身上来,我感觉到脖子上那种凉津津,湿渌渌的腥物…… 老鼠们竟然顺着我的裤子往上爬,就象猫一样的利索。而且它们的獠牙开始啃咬我的脸颊。 我狂叫一声,突然感到全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我开始痛击这些老鼠,我最终的印象是:阅览室中到处都是这种大老鼠的尸体…… 06 后记 据保卫科王科长的工作笔记,莲蓬老师一天下午在阅览室看报刊时,突然无故发狂。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将室内的桌椅全部砸毁。 在这期间,阅览室工作人员小彭一直在旁边,她竟然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没有制止也没有逃跑。小彭说她当时是吓傻了,她不认识那个大个子是谁。 小彭后来被诊断出患了失忆症,她只记得她曾从一条长长的黑黑的通道中爬出来过。那是不是地狱的通道? 小彭的家庭也再也不敢逼她嫁给副市长公子。 象猫一样大的老鼠已经不止让一个人看到过,小花园中被打开的水暖维修口引起保卫科的怀疑,他们派人下去,发现了一具不明身份的尸体。尸体上的肉差不多已经被老鼠吃光,怪不得老鼠会长得象猫一样大。 这件离奇的事没有被警方立案,他们认为那不过是个流浪汉的尸体。是冬天的时候下去取暖死在里面了。 小彭后来去看过心理医生,她坦述自己有很变态的自慰行为。就是每次总要在一种半窒息的状态下手淫。 学生会副主席小艾放假回家的时候,顺路去九龙山精神病院看望莲蓬老师。她同莲老师抱怨了半天,说莲老师你走后呀,后面那个老师,课讲得还没有你的一半好,我现在逃课都成习惯了。 她顺便给莲蓬老师带去一封信,那是林娇娇来的。 落款是北京首都机场。 小艾说:林娇娇还真的在机场上班了,漂亮女孩的命就是好。 (完) 恐怖牙医室 <er top">01 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悖论,比如说写恐怖小说的作家,往往都是胆小如鼠一边敲字一边瑟瑟发抖,害怕自己文章中的妖魔鬼怪突然从电脑屏幕里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来掐住自己的脖子;又比如说上帝的儿子神父教士在蒙主宠召的时候往往会泪流满面,不是因为即将面对上帝而兴奋,其实是对死亡单纯的恐惧。所以,当范蒙觉得自己的牙齿开始钻心般疼痛的时候,他并不感到奇怪。谁说牙医就不能牙疼了?即使自己是城市里最有名的牙医,也是有权利牙疼的。 范蒙一起床就发现半边脸都高高地肿了起来,他明白这是一夜的牙疼使然。牙医的牙齿也会疼,尽管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但是让病人知道了总是不好的,于是他嚼了几粒甲硝唑含片后还是来到了诊所。 范蒙三年前还是市医院里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牙科主治医师,当时他交了一个市直机关里的女友,面容姣好,身材火爆,他疯狂爱上了那个女人。女友说要有房有车才嫁给他,一个小小的主治医师又到哪里去挣房挣车呢,于是范蒙打起了病人红包与药品回扣的主意,没想到收钱的时候被暗访的记者偷拍了个正着。无奈之下,范蒙只有辞职谢罪,那个身材火爆的女友也因为这事离开了他。 范蒙在走无退路的情况下,拿出所有的积蓄去香港的爱德华牙科学院进修了一番,一年后重新回到本市,开了这家“范氏牙科诊所”。范蒙的牙医技术本来就扎实,再加上在香港深造后的成就,短短两年时间,他的范氏牙科在本市已经是声誉鹊起,成了牙科界的翘楚。 到了诊所,范蒙的牙还是疼得厉害,他捂着肿起的脸叫沈萧帮他看看。 沈萧是诊所的特聘医师,两年前范蒙开业招兵买马时在人才市场偶尔遇到了沈萧。当时沈萧说自己有医师证,但在来本市的火车上被偷走了,因为没有医师证,沈萧对薪金的要求相当低,所以范蒙当即聘用了他。没想到,沈萧的牙科技术相当好,甚至不在范蒙之下,很快时间就成了范氏牙科的顶梁柱。沈萧为人低调,谦虚谨慎,所以也得到了范蒙的器重。在范蒙的帮助下,沈萧重新拿到了医师证。尽管有投资商愿意帮助沈萧开一家新的牙科诊所,但沈萧却依然愿意在范氏牙科甘为绿叶,打着范蒙的下手。所以范蒙也与沈萧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沈萧看了看范蒙的口腔,然后说:“老范啊,好像你的口腔里没有发炎的迹象啊。” 范蒙一愣:“什么,没发炎?你看我的脸,都肿这么高了!” 沈萧仔细端详了一会,说:“老范,你的脸也没肿呢。” 听了沈萧的话,范蒙走到墙边的镜子前。果然,这会儿看起来,脸的确没有肿,就连牙也不是这么疼了。准确的说,牙齿已经一点也不疼了。 说也奇怪,刚才还疼得厉害,现在却没事了。不过牙疼就是这样的,口腔里的神经有时就是这么神秘。于是范蒙苦笑了一声,走进自己的诊疗室,等待着病人的来临。 范蒙的诊疗室里除了一台美国进口的牙科诊疗机外,在靠近墙壁的地方摆了一台冰柜,还有几副人体骨骼标本。范蒙在清闲或是累过之后,就喜欢捧着一罐清漆,一点一点将清漆抹在骨架上,所以在屋里,尽管范蒙常喷上一点空气清新剂,但总还是有股淡淡的刺鼻气味。 每个人都会有点怪癖的,特别是才华出众的人。范蒙是在自己的诊疗室里摆放骨架标本,闲时为骨架涂上一层清漆,而沈萧则是养花。 沈萧的诊疗室里摆满了他种植的绿色植物。绿箩、巴西木、龟背竹、滴水观音,甚至在天花板上还悬了根绳子下来,钩住了一盆叶片颀长的吊兰。在诊疗室连着的后花园里,还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甚至栽了几棵樱花树。很多病人都说他这里更像一个小型的植物园,听了这些话,沈萧总是报以羞赧的微笑。 <er h3">02 范蒙是在中午时见到商嫣的,那时他正准备出去吃碗米粉,可一看到商嫣,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不愿意让商嫣看到自己,于是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并放出铭牌:“正在会客”,然后闷闷不乐地站在墙前的骨架标本前,狠狠地刷着清漆。屋里又散发出一阵清漆的刺鼻气味。 商嫣就是三年前令范蒙铤而走险被医院开除的那个身材火爆的女友。商嫣并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范氏牙科老板就是范蒙,如果知道了,说不定她也会少少地后悔一下。不过现在她也混得不错,早就嫁给了一个身家千万的商人。 商嫣一年前为商人生了个大胖小子,但在怀孕时却发现丈夫在外面有了二奶,这大概也是所有商人妇最永恒的痛苦吧。为了挽回自己的丈夫,商嫣决定做出一些改变。她的容貌是不差的,产后的身材恢复也相当不错,唯一她觉得有遗憾的就是自己的牙齿比较稀疏,她认为就是这点小不足促使丈夫离开了自己,所以特意来市里最出名的范氏牙科做烤瓷牙。 她一走进范氏牙科就让护士为她找这里最好的医生。这里最好的医生就是范蒙与沈萧,既然范蒙打出了正在会客的牌子,商嫣自然就被安排给了沈萧。这仅仅是个二减一等于一的简单数学题而已。 走进沈萧的诊疗室后,商嫣先是故作夸张地赞叹了一下屋里愈发茂盛的绿色观赏植物后,就说明了来意——她要做烤瓷牙,而且是所有的牙齿。 沈萧先介绍了一下各种材质的烤瓷牙,边缘瓷的、钛合金基底的、全瓷基底的、含贵重金属的,材质不同的烤瓷牙,价格就不尽相同。没等他介绍完,商嫣就傲然道:“不管什么价格,我只要最贵最好的。” 听了她的话,沈萧眼睛顿时一亮,说:“商女士,既然如此,我建议您做烤瓷牙不如做植牙。” “植牙是什么?”商嫣惊诧地问。 沈萧眨了眨眼睛,说:“植牙,就是将贵重金属——我们一般用白金——经过精密电脑设计,制成牙根型的圆柱体植入您的牙床骨内,再在这人工牙根上制作假牙。假牙也全是用纯白金制成,由于人工牙根深植于牙骨内,不需要藉自然牙齿的力量就可有承受正常的咀嚼力量,功能和美观上几乎和自然牙一样。甚至,比自然牙更好。当然,这种手术的价格……” “价格不是问题,只要效果好,我就做!”商嫣不容置疑地说道。 “效果当然好,不信你看……”沈萧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件模型,是整个口腔所有牙齿的模型,每颗牙齿都洁白无暇,整整齐齐,几乎完美。 商嫣眼前一亮,大声惊呼:“太好了!我就做这样的牙齿!” 沈萧笑了笑,说:“商女士,做这样的手术,我得先把您所有的牙齿都拔光,然后再做模具,最后手术。这手术的过程也比较长,即使是不间断地做,也得花上四十八个小时——您必须得先通知你的亲戚。呵呵,免得他们以为您失踪了。” 商嫣这时却有点踌躇了:“要做这么久啊……能让我先考虑一下吗?” “当然没问题,这是您的权利。”沈萧递了一张名片给商嫣,“您做好了决定,可以随时通知我。” <er h3">03 范蒙先给沈萧试探着打了个电话,当得知商嫣已经走了后,他才开了诊疗室的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时的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到了后背。屋里的清漆味太浓,他在里面喷了好几次空气清新剂。 范蒙和同样饿的沈萧一起在诊所对面的贵州羊肉粉店吃黄焖米粉,聊到了商嫣的牙齿。当然,范蒙并没有说出商嫣就是自己三年前的女友。 当得知了沈萧推荐商嫣植牙后,范蒙对沈萧说:“一般的病人听到了这种手术,心里都会产生或多或少的恐惧感。他们多半会在两天内做出做还是不做的决定,一旦过了两天,他们就会因为恐惧而放弃这次手术。” 沈萧点了点头,回答:“是的,我们就等上两天吧。不过我看商女士似乎很有决断力,我猜她应该会来做植牙的。” 范蒙也有同样的想法,因为当年商嫣决定与他分手时,只考虑了三分钟,即使是一大帮人来劝说,她也没有听从。为了避免与商嫣的见面,范蒙决定休假几天。这段时间他一直牙疼,为了不影响诊所的形象,他也正好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沈萧在范蒙请假后,就成了范氏牙科的头号人物。不过他对权利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对商嫣是否来植牙更感兴趣。他也相信,如果商嫣要来,一定会在两天内做出决定。 不过,结果让他很是郁闷。第一天,商嫣没来。第二天,商嫣还是没来。第三天,终于有人来了,来的却是商嫣的丈夫。 商嫣的丈夫叫杜南,城市里著名的建材老板。他随后向警方报案,他的妻子商嫣在两天前打电话,说在范氏牙科做植牙手术,手术整整要做两天两夜,四十八小时。杜南考虑到范氏牙科是城市里最好的牙科诊所,所以就同意了。 这四十八小时里,杜南拨过妻子的手机,但一直是关机状态,他估计是妻子的手机没地方充电,所以也没在意。杜南白天要忙生意上的事,晚上还要到二奶家过夜,所以一直没时间到诊所来看望商嫣。对于这一点,他并不内疚,反正他与商嫣早就没什么感情了,前段时间甚至还商谈过离婚的事,只是因为财产分割的具体事宜还存在比较大的分歧,所以只有作罢。 但是两天后,商嫣并没有回家,这还是令他感到有些不安,于是来到了范氏诊所,没想到却听这里的人说,商嫣根本就没在这里做植牙手术。商嫣失踪了!所以杜南立刻报了案。他不能不急,因为公司虽然是自己的,但是三年前注册时用的是商嫣的名字——当时市里有规定,凡是市直机关停薪留职下海经商的人员,可以享受免税五年的优惠政策。如今商嫣失踪了,许多需要她出面才能搞定的事就有了麻烦。 警方立刻通知诊所老板范蒙到场。当范蒙一走进诊所,杜南就大声叫道:“我知道你,你是商嫣的前任男友!商嫣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一定是你见到商嫣后起了坏心,劫持走了她!” 他的话一说完,在场的警察都用怀疑地眼光看着范蒙,那是一种打量犯罪嫌疑人的眼光。特别是当他们知道从商嫣来到诊所的那天起,范蒙请了足足一周的时间假的时候,这种眼光里的怀疑变得更炽盛了。 当范蒙分辨说自己是因为牙疼才在家休息时,一个年轻的警察甚至不客气地驳道:“牙医也会牙疼?别开玩笑了。” 范蒙垂头丧气地被警察带走了。他之所以垂头丧气,是因为这已经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去警局了,上一次是因为三年前的受贿事件,而那次事件最终以他退回贿款并深刻检查而告终。当然,他也花了不少银子上下打点疏通关节,才落到这么轻的一个下场。 范蒙没想到,他这辈子进了两次警局,竟然都是拜商嫣所赐。 <er h3">04 一个最有想象力的警察是这样设想范蒙的犯罪情景。 当范蒙看到商嫣从沈萧的诊疗室里走出来,他就戴好口罩留下了商嫣。如今的医用十八层口罩是如此的宽,足以遮住他的大半张脸,更足以让商嫣认不出他。 他借口为商嫣做检查,在商嫣的牙床上注射了高强度的麻醉剂,然后把商嫣藏在了诊疗室的冰柜里,那个冰柜可真大。下班的时候——通常范蒙是最后一个走——他带走了已经被冻死的商嫣的尸体,他把尸体带回了家。 至于他怎么处理尸体,出于他曾经对商嫣的仇恨,估计再变态的方法也想得出。比如说把尸体与象征邪恶的黑猫一起砌进墙里,比如说把尸体埋到郊外的玉米田里等待秋后又香又嫩的新鲜玉米上市,又比如说把皮肤肌肉内脏切割成碎块吃掉再把骨头磨成粉末拿去喂鸡。 虽然这个警察的想象力来自于爱伦坡、史蒂芬金与希区柯克小说的综合,但是警方也同样进行了详尽的调查。 范蒙的家里没有找到血液残留的痕迹,墙壁上没有溅过的暗红色椭圆型血点,屋里没有新粉刷过,更没有新砌的墙。附近没有可以用来磨碎骨头的粉碎机,也没听说哪里的玉米地有新翻过的迹象。虽然没有人证明范蒙这几天一直呆在家里,但他起码说得出这几天演过什么样的电视连续剧。 总而言之一句话——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是范蒙干的。 范蒙从警局里肚子走出来时,衬衣已经散发出酸涩的汗臭味,他回家洗了个澡后马上赶到了诊所。 诊所还是如平常般运作,范蒙打心里感谢沈萧的帮助。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去沈萧的诊疗室表示一下感谢。 推开沈萧的房间,沈萧正捧着一具完整牙床模型仔细端详着,一看到范蒙,他就放下了模型,说:“老范,你回来了就好,我还怕自己镇不住店呢。” 范蒙呵呵一笑,说:“小沈,我也是想通了,你是我最好的帮手。我准备下个月分给你三成的股份,让你成为我的合伙人……”他一边说,眼光一边落到了桌上的那具牙齿模型上。 范蒙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恍然若失地站起来,两眼无神双足瘫软,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地走回了自己的诊疗室。关上了门,范蒙看到靠在墙边的骨架标本因为几天没照料,骨骼已经显得干涩枯黄。范蒙也只有站在这些骨架标本面前,才能体验到生活的快乐。他又拿起小刷子,一点一点将透明的清漆刷在了骨架上,粘稠的液体渐渐干凝,骨骼也变得平滑而富有光泽。 三年前,范蒙被伪装成病人的报社记者欺骗,然后又被商嫣抛弃,这些事令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偏执地认为,只有没有生命的骨架才是最可靠的。他将这些骨架标本当作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没人的时候就向它们倾吐心声。范蒙还四处收集骨架,有时甚至有人向他推销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骷髅。挖出来的骷髅自然会带着难闻的死亡的气息,这也是为什么范蒙会每天都为骨架刷上清漆的原因。 范蒙自己都不知道屋里到底有多少副骨架,反正密密麻麻堆在了墙边,也许十几具,也许二十几具,也许甚至更多。 范蒙刷着清漆的手突然停下了动作,他凝视着面前的一副骨架,面无表情。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脚来,歇斯底里地向面前这骨架蹬去。这副骨架稀里哗啦顿时散了架,或大或小的骨骼在地上翻滚跳跃着,像是打翻了的围棋棋子。 范蒙无神地踱到了电话旁,拾起话筒,手指颤抖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er h3">05 警察在最快的时间赶到了范氏牙科诊所,带走了沈萧。正如范蒙所说,沈萧桌上的那副牙齿模型是用商嫣的牙齿做成的。 当年范蒙之所以能与商嫣在一起,正是因为商嫣来请范蒙为她锢牙矫正。范蒙对商嫣的牙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算商嫣后来没有坚持戴矫正器,范蒙也一眼就认出了那副模型是用她的牙齿制成。 沈萧很快心理防线便被攻溃,他对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爱好,就如范蒙喜欢搜集骨架标本一般,沈萧的爱好也很奇怪,喜欢用真人的牙齿做成口腔模型,特别是美女的牙齿。当他看到面容姣好身材火爆的商嫣走进诊疗室,他就被深深吸引住了。当商嫣张开嘴露出一口不甚整齐的牙齿后,沈萧哑然失笑,如此漂亮的美女竟有这样的缺陷,这倒也是个绝妙无比的讽刺,这也正是他最喜欢的一种类型。他当时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商嫣的牙齿做成模型留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可惜他不知道范蒙对商嫣的牙齿也这么熟悉,竟在他抚手把玩的时候辨认了出来,可谓人算不如天算。 沈萧在给商嫣的牙床上注射了过量的进口麻醉剂,然后看着商嫣慢慢沉睡,他的脸上露出不易被人觉察的笑容。 当警方问沈萧是怎样处理商嫣的尸体时,沈萧冷笑着指了指诊疗室背后的花园,那时,花园里的樱花正开得繁花似锦。警察挖开了后花园樱花树下的泥土,找到了已经腐烂的皮肤、肌肉纤维、内脏。有了这样的营养,难怪樱花可以开得如此绚烂。 沈萧被带走后,警察又对后花园掘地三尺,找到了无数难以形容的肌肉组织,算不出到底有多少。但可以想象那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奇怪的是,警察竟在后花园里没找到一块死者的骨骼,哪怕是一截小指骨也没有找到。警察讯问沈萧时问到了这一点,沈萧要求范蒙到场他才会说出真相。 当范蒙赶到警局时,沈萧才冷笑着,一字一顿地说:“我把所有的骨骼都用铁丝穿在一起,做成骨架,刷上一道清漆,然后扔进了老范的诊疗室里。”听罢此言,范蒙与提审的警察一起在讯问室里呕吐了。 在清理了范蒙诊疗室里的骨架标本,警方查出了七具比较新鲜,死亡时间应该是一年内的骨架。根据沈萧的供认,警方终于了结了这一年来城市里的七起妇女失踪的无头公案。警方还根据DNA辨认出,那具被范蒙踢到地上散落一地的骨架,正是属于商嫣的。但奇怪的是,当法医试图将那具骨架重新拼在一起时,却发现少了一块左腿的胫骨,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骨架的重组完成。 更有意思的是,警方根据沈萧的指纹,竟查出他是邻省的网上在逃犯。两年前,他在邻省被控告猥亵尸体而畏罪潜逃。至于问及他为什么要敲掉死者的牙齿做成模型时,沈萧只是狞笑着说,他怕猥亵尸体时,被女人的牙齿把他的宝贝玩意弄伤。 这件事结束后,范蒙的牙齿还是经常无缘无故地疼痛,他去大医院找同行帮忙检查了很多次,但都说查不到原因。直到有一天,他回忆起自己的植牙手术是沈萧做的,于是多了个心眼,下了个狠心敲下一颗牙齿拿在显微镜下仔细检查。他一看到结果后,就半蹲在地上呕吐起来。那不是钛合金做成的假牙,而是一颗货真价实的人体自然牙。至于这牙齿是沈萧从哪里弄来的,不用说也能猜得到。 当天,范蒙就拿着榔头敲掉了自己满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er h3">06 这个故事看上去到这里应该就完了,作为一个作家的我,也希望到此就结束了。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写恐怖小说的自由撰稿人,收入少少,偶尔也会帮某家稿费千字千元的全国性杂志写点煽情的纪实稿。当那家杂志听说我认识范蒙时,就托我去采访这起轰动全国的大案,写出一篇图文并茂的大案纪实来。 但当我向范蒙提出采访要求的时候,他还没有从这次事件的惊悸里解脱出来,所以拒绝了我的采访。不过千字千元的诱惑的确令我心痒难搔,于是我偷偷跟在范蒙的身后,就如狗仔队一般。不过我发誓,我只是为了凑到那篇图文并茂的大案纪实里的图片。不过我除了随身携带了高像素的拍照手机外,还心怀叵测地拿了支录音笔。谁知道范蒙会不会突然答应我的采访要求呢? 那天,我跟踪范蒙走进了一个灯光昏暗的酒吧,看到他和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相谈甚欢,没有了半点平时的阴郁。我猜想范蒙此刻的心情正好,于是准备上前再次向他约请采访。可当我走近的时候,却听到那个中年人拍着范蒙的肩膀说:“老范,这次多亏了你的神机妙算……” 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料可爆,于是偷偷将录音笔拨开后,放在了附近足以收听到他们谈话的地方。一个小时后,他们分别离开,我也取回了录音笔。 深夜,我独自一人呆在自己那阴冷潮湿的寓所里,在电脑前仔细聆听他们的对话,通过分析,我竟发现了另一件不为人知且匪夷所思的惊天阴谋。 与范蒙一起在酒吧里谈话的中年男人,是商嫣的现任丈夫——建材老板杜南。杜南想与商嫣离婚,但商嫣却并不同意。这激怒了杜南,他甚至下了杀心。但他毕竟胆子小,见血的事还是做不出。如果能找到个办法,让别人帮他杀死商嫣且不会有后顾之忧,那就完美了。于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好友范蒙。 范蒙早就知道了沈萧的怪癖,甚至知道沈萧在牙医诊所里杀人、养花、猥亵尸体、做牙齿模型,但他一直隐忍不发。他知道,他的事业还得靠沈萧帮助,看在钱的份上,他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但是他最近发现诊所的帐目出现了问题,大笔收入不知去向,他私下彻底查过后,才发现问题出在了沈萧的身上。他这才明白沈萧一直都在扮猪食老虎,是埋在自己身边最危险的炸弹。如果有办法让警察查出沈萧曾经在诊所里变态杀人的真相,而自己又不用出面的话,那无疑是最完美的。 当范蒙与杜南见面后,两个完美的计划重合在了一起。沈萧对面容姣好身材火爆但牙型欠缺的美女有着特殊的兴趣,而商嫣恰好是这样的美女。于是杜南常常在家里遗留一些关于牙齿整形方面的报纸广告,又有意无意在商嫣面前说范式牙科是城市里最好的牙医诊所。 果然,商嫣下了决心一个人来到了范蒙的诊所。当时范蒙躲到了自己的诊疗室里,就是为了给沈萧提供机会。当商嫣走进了沈萧的诊疗室,范蒙就知道他与杜南的完美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剩下的一半也实现了。 我捏着录音笔,听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身体不禁颤栗了起来。虽然我是个写恐怖小说的专业作家,但却没亲身体验到如此令人恐惧的真实事件。 沈萧案的专案组组长恰好是我的一个朋友,他结束了这起案件后,得到了一个奖赏——去负责某个女子歌唱比赛全国决赛的安保任务。我一直很喜欢这节目,特别欣赏比赛里一个来自西南有着天籁之声擅唱英文歌的某张姓歌手,我曾经三番五次地找那组长索要比赛门票,但都被他无情地拒绝了。 不过现在我想。我的这支录音笔一定会为我要来一张歌唱比赛的门票吧。于是我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兴奋地拨通了组长的电话。 <er h3">07 一周后,我在电视台演播厅里欣赏着张姓歌手的精彩演唱,她一唱完,全场就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女主持人娇滴滴地请求大家保持安静好让评委点评,大厅刚一安静,我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在电视导播的不满眼神下,我不好意思地走到厅外接这个电话。 是组长给我打来的——当他拿到了我的录音笔后,本已解散的专案组又重新集合。他告诉我,最终范蒙与杜南还是被无罪释放了。 范蒙是这么解释的,当他知道了沈萧案的全过程后,突然萌发了写一篇恐怖小说的念头——他看过很多不错的恐怖小说,他相信自己的恐怖小说处女作会比很多成名作家的更优秀。 他在酒吧里与杜南的对话,正是他在虚拟案件的重演,关于最后他与杜南的阴谋,完全是他的虚构——他要为真实的案件加上一个虚构的不一般的希区柯克式的结局。 范蒙甚至在家里的电脑里,已经写好了恐怖小说的第一稿,标题就叫《恐怖牙医室》。警方调查后,发现没有更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范蒙与杜南有犯罪的嫌疑。 而事实上,就算录音笔里的对话是真实的,警方也无法对范蒙与杜南定罪,因为他们的一切举动都没有越过法律的准则。 我黯然地掐断电话,手机却又响了。看号码,竟是范蒙。 他很嚣张地说:“老庄,有空来看看我的恐怖小说处女作,帮我提点意见。” 我没好气地说:“你都不答应我的采访要求。” 范蒙哈哈一笑,竟当即同意了我的要求。看在千字千元纪实稿的份上,我也答应了帮他看稿的要求。 在挂断电话前,范蒙突然问我:“你知道警察在我的诊疗室里重组那副散落的骨架时,为什么会少一块胫骨吗?” 我说了声不知道。 范蒙阴恻恻地说:“我一直有个梦想,希望用206个人的不同骨骸拼成一个完美的骨架模型。商嫣的小腿胫骨实在是太漂亮了,现在我的完美模型已经完成了七根骨头了……” 我大声惊呼,目瞪口呆。这时,范蒙又狞笑着说了一句话:“我刚才说的,是我那部《恐怖牙医室》的一个希区柯克式的结局。本文内容,全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