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海湾》 第一章 英国男孩鲍伯 我们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正是英国伦敦的一个美丽的夏日傍晚。整个城市沐浴在那种称得上安详的夕阳里。街市干净而错落有致。古典的和现代的建筑庄严辉煌。至于这个城市的居民们,纵使有再多的烦恼或者不如意,也会在这样的傍晚享受到大自然所赋予的、宝贵的宁静。 总之,把这一切如实地介绍给大家,正是为了说明,后来所发现的那个阴谋一旦得逞,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当然了,我们也不妨换一个角度,先写写那两个可爱的中国孩子——也就是后边将要介绍给你们的方洁和杨天。但是经过再三思考,还是觉得应该遵从事情的本来面貌,先写伦敦,然后再写中国。 因为毕竟是这个叫做鲍伯的英国男孩儿掀开了阴谋的一角,尽管他当时是无意的。 值得一提的是,鲍伯那时正在母亲凯瑟琳的监督下,无比痛苦地坐在计算机前,毫无信心地编着那篇本该三天前就完成的作文。 “我再说一遍,鲍伯!这句话讲不通!” 凯瑟琳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她怎么也闹不懂,一向被外人称做少年天才的儿子,居然对写文章这么不开窍。一篇短短的小文竟用去了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而且写得这么糟糕。毫不夸张地说,简直糟透了! 鲍伯不服气地哼了声鼻子。这时候,临近傍晚的最后一抹夕阳正悄悄地从窗前溜到墙角。有一缕粉红色的光,恰巧射在鲍伯那生了几颗浅浅的小雀斑的鼻尖上。那里沁出些细小的汗珠。 母亲的气消了些。 丈夫拉蒙早就说过:有些孩子的确是这样,一方面作文糟糕透顶,另一方面却又出奇的好——比如鲍伯,他在计算机方面的才能,已经叫不少专家竖大拇指了。 “可以了,亲爱的。你不能指望我们的儿子既是作家又是科学家吧?这不现实。” “说实话,我真希望他能像你说的那样。” 这的确是母亲的心愿。但她明白,丈夫说得更有道理。 “鲍伯,这句话的确说不通,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 “不!妈妈。”鲍伯固执地抬起脑袋,“我觉得完全说得通,不信的话我们可以问问指导教师。” 说着,鲍伯的十指灵巧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眨眼间便打开了指导教师的信息通道。屏幕上闪出几行文字,紧接着,显示屏的左上角出现了老教师那张不再年轻却十分生动的脸。 “喔,鲍伯。你的作文是不是完成了?” 指导教师的山羊胡子非常好看,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善良的老山羊。鲍伯朝他挤了挤眼:“你评评理,先生。我和妈妈发生了……发生了分歧。她认为这个地方写的不对,可我觉得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好吧鲍伯,”老山羊抬了抬手,“把你的答案传递过来。我想我会很公正的。” 鲍伯调皮地看了妈妈一眼,迅速地将他的答案敲击在屏幕上。那灵巧的手指简直像贝多芬在弹奏钢琴。 “NO,鲍伯。妈说的是对的,这句话确实说不通。根据你的意思,好像说的是犹太法学家——Rabbi。可是看看你拼成什么了?Rabbit——兔子。”指导教师认真地把那句话修改了一下,“看见没有,鲍伯?这才对。照你刚才的说法,站在讲台上的不是犹太法学家,而是只兔子。” 男孩子的脸红了:“噢噢,也许您是对的,不过我想……我想兔子也有可能站在讲台上,您不觉得么?” 指导教师微微一笑:“没办法,小伙子。我必须按照教材上的要求扣掉你10分。对于一个14岁的男子汉来说,这样的惩罚并不过分。” “求求你了,先生!”鲍伯急了,“我收回刚才的话还不行吗?” “那可不行,孩子。”老山羊摇动着手指,“绝对不行!我不能开这个先例。而且,因为你这不着边际的幻想,我不得不再给你加上一部分新的作业——” 指导教师并不因为他的善良而容许学生和他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难道不是吗?除非这个学生出了毛病,否则,兔子是不会变成犹太法学家的。 “好了鲍伯。”老师的新题目打在屏幕上,“把这些内容认真完成,明天我检查你的作业。” 指导教师关闭了信息通道,从屏幕上消失了。他还有几百名这种在家上课的学生,不可能为鲍伯一个人耽误太多时间。 母子俩对望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非常抱歉,儿子。我没想到教师这么不留情面。” “这倒没什么。”鲍伯皱着眉头,“我只是不明白,兔子为什么不能站到讲台上去呢?” 关于兔子登上讲台的问题,到这里似乎结束了。鲍伯作为一个14岁的男子汉,自然会按照教师的要求完成这份儿多出来的家庭作业。只是这么一来,属于他的所有生活内容就必须让位了。好在他对计算机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偏爱,晚饭后的那段时间倒也不觉得枯燥。 拉蒙先生悄悄地帮儿子解决了部分难点,而后便去另一个房间和妻子商量鲍伯的教育问题了。他的观点很符合鲍伯的口味,也就是说,如果你的确不可能成为作家的话,那么就干脆作一个老老实实的计算机专家。怕的就是你什么都想作好,而最终什么都作不好。 夫妻俩的看法始终没能达成统一。 鲍伯利用这段时间,按照他个人的思路把剩下的作业搞完了。将那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的答案存入指导教师的评判系统,他松了口气。随它去吧,反正电脑教程是个没有感情的东西。如今,全球的信息高速公路早就开通了,世界各地的学生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读完全部英文教程。与此同时,西半球的孩子,比如鲍伯,同样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学习其它国家,例如美国、日本、或者中国的那些令人感兴趣的东西。只要你能按要求完成全部学业,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拿到一门门合格证书,从而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 当然,最使他开心的是,你能从信息高速公路上结识许多不同肤色的朋友,仿佛他们就在你的隔壁一样。 戴维、乔治、谢辽沙、玛嘉、方洁、杨天、伊藤秀子……他将朋友们的名字一一打在屏幕上,然后又一一抹去。 有蟋蟀在窗外鸣叫着,银白色的月光映在花格窗户上,这是个挺叫人惬意的夏夜。鲍伯伸了个懒腰,倾过身子将灯光弄暗了些。此刻是他最为兴奋的时候,只要手指触到那些按键,他的大脑立刻就会激活起来,仿佛进入了一个只属于他的世界。 从这个意义上说,计算机又是个最通人性的家伙。 第二章 信息通道中的惊人发现 手指灵巧地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系统联通了美国的信息高速公路。华盛顿,原油泄漏还没有完全控制住。小拇指轻轻一点,图像被调了出来。从眼前这个角度看过去,几只灰颈鹤在水面上痛苦地挣扎着,鲍伯把画面拉近些,于是他看见了那些浮油。很可怕,整整三周了,那里的石油每天都在毁灭着数以万计的野生动物。他叹了口气,将画面切到了西部的阿拉斯加。 没有意思,阿拉斯加更没有意思,望着画面上那些熟悉的景物,鲍伯一个劲儿犯困。半年前他同父亲去过那里,除了累得要死以外,几乎一无所获。 他重新换了个编码,屏幕内容跳到了伦敦图书馆。选择了野生动物那部分,没费什么事儿就查到了“羊”的条目。 羚羊、黄羊、青羊、牛角羚、岩羊…… 鲍伯一一将那些羊的图像显示出来,经过反复比较,他最终确认,指导教师还是接近山羊。山羊是一种太一般的动物了,一点儿也不稀有。那位先生假如像牛角羚那么健壮而高大,说不定就更令人尊敬了……啊哈,想到哪儿去了?他忙不迭地除掉屏幕上那些羊的图像。 对不起啦先生,我没有其它意思,仅仅是出于好奇。 其实他非常明白,指导教师这个人心地非常好。他对学生的严厉丝毫不带个人目的。想当初,母亲把自己交给他,就是为了让他学会写文章,指导教师在这方面是非常有名的。可是,怎么说呢……鲍伯以为,自己天生就不是写文章的材料。 他开始无聊了。指尖漫无目的地敲击着键盘,无序的字符一个个跳到屏幕上:J、F、I、h、0、0、0、2、A、A、……(这也许是个密码,也许什么都不是),总之,他就这么敲着,连上帝都想不到,14岁的英国少年鲍伯,正在接近一个可怕的秘密,非常可怕! JFhIh0002AA49 鲍伯在这个地方下意识地停住了手。此刻,他面前的指令是一个十二位数——一组丝毫没有意义的字符。他无聊的时候经常这样,没有目的地胡乱打一些数字,有时会“进入”某个大公司的货运码头;有时也可能“进入”总统的会议大厅;有一回居然“闯进”了南非的一个私人家庭,制造了一场既有趣又纠缠不清的恶作剧。 父亲拉蒙警告过他:“听着鲍伯,我知道你没有什么不良企图,但是人家可不会这样想。这么说好了,假如你‘钻进’哪家银行……” “噢,爸爸。”鲍伯开心的要命,“真那样的话,我们是不是能搞到一大笔钱?” “是呀是呀。”拉蒙摊开双手,“那么一来,你、当然还有我这个做父亲的,马上就得吃官司,说不定还得坐上几年牢。” 好奇心是个既可怕又诱人的东西,鲍伯没办法克制内心的欲望,所以至今也没能真正改掉这个毛病。 此刻,他调皮地望着屏幕上那行字符,情绪渐渐冲动起来。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曾试验这么大的密码——假如它真是个密码的话。一般来说,字符越多,命中率越低。就像叫鲍伯的人如果有一百个,而叫鲍伯·杨的人很可能只有一个那么简单。 JFhI0002AA49 丝毫没有规律。鲍伯大着胆子按下了显示键。 有了!他的心狂跳起来。因为在一般情况下,计算机遇到错误指令,马上就会提示:命令错误!而这次不同,屏幕上的文字是这样提示的:请按任意键继续。 鲍伯有些胆怯。 干不干?现在取消命令还来得及。不过……如此大的密码究竟是什么人设置的呢?要知道,无意中碰上这样的机会,其命中率是非常非常微小的,只要其中任何两个字符颠倒一下位置,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果断地触击了一个按键。 屏幕上滚动过一片多少有些眼熟的文字,方块儿形。噢,是中国的汉文!没错,是汉文! 鲍伯通过电脑结识了不少中国朋友,那些中国少年使用的就是这种文字。当然了,鲍伯对汉文的认识仅仅停留在辨认上,至于这些方块儿字所表达的内容,他完全看不懂。 不过这不要紧,电脑的自动翻译系统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个难题。只需要限定你所翻译的内容,计算机就会把你认定的语种译成英文。 鲍伯将这些文字推到屏幕的一角,小心地启动了自动翻译系统。轻轻一按,屏幕上立刻有了结果。在那些方块儿字的正下方,眨眼之间出现了一片英文。 鲍伯险些叫出声来,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一个熟悉的词汇:Rabbit(兔子)。 哦,这里提到了兔子。鲍伯将身子坐正一些,困倦一扫而空。他把文字调到开头部分,于是就读到了如下内容—— 月牙湾涨潮了,那只灰色的兔子沿着沙滩拼命跑着,前腿上的血迹被海水冲掉了。我朝它放了一枪,没有命中。说话间,它箭似地穿过前边的礁石,精灵般地消失了。待我回到刚才那地方的时候,那头黄牛已经死了。毫无疑问,它是被那只兔子咬死的。9.8.2001 鲍伯激动得喘气都快停了。他看出,后边的那组数字是日期记录。没错,2001年8月9日。今天是8月20日,也就是说,这是11天前的记录。 最可怕的是,这里表达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情况:兔子把一头黄牛咬死了! 真见鬼,这个人一定是个惊神病!否则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胡话。 他继续往下读去—— 它和那只黄鼬撕咬着,灰色的兔毛四处乱飞。这样的情景简直称得上惊心动魄,我完全被惊呆了。兔子的喉咙里发出类似于狼那样的嚎叫,真是太可怕了。打到最后,黄鼬终究不是对手,遍体鳞伤地逃走了。 这是第二次记录。16.8.2001 从日期上看,又过去七天了。鲍伯眯缝着眼睛望着屏幕上的字,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似地难受起来。他死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兔子绝不可能这么疯狂,一定是那个精神病编造出来的疯话。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正在胡思乱想,父亲咳嗽着推门进来了:“鲍伯,你又在搞什么鬼?” 鲍伯迫不及待地从计算机前跳了起来,像见了救星似地叫道:“噢,爸爸,你来得正好!快过来看,我发现了一个疯子!” 拉蒙先生莫名其妙地看了儿子一眼:“疯子?哪儿来的疯子?” “这儿,爸爸,你看这些文字!” 拉蒙先生快步走到计算机前,认真地把那些文字读了一遍,两道浓浓的眉毛慢慢地皱了起来:“哦,是的。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不不,应该说太可怕了。” 鲍伯凑近父亲小声道:“爸爸,说不定这里有什么阴谋!你觉得呢?” “我不敢肯定,儿子。一定要我说的话,我宁愿把它看成是个恶作剧。” 鲍伯摇摇头:“嗯,真是恶作剧倒也没什么。怕就怕它不是恶作剧。” 父子俩重又凑近计算机,打算把那些内容再分析一遍,不料,屏幕突然闪动了一下,所有的东西顷刻间消失了。啊,对方把信息通道关闭了。 “阴谋,爸爸。绝对是阴谋!” 拉蒙先生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看来你是对的。不管怎么说,我们有必要向专家请教一下,问问他们有没有这种凶残的兔子。你说呢?” “好,我们明天就去!” 第三章 看不见的“万能神父” 请教的结果可想而知,那些德高望重的动物学专家像听神话般听完了他们父子俩的叙述,哈哈大笑地给了他们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 “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在拿最起码的常识开玩笑!”那个生着长眉毛的博士站了起来,踮着快步在室内走来走去,“动物的天性!年轻人,请你记住这两个字:天性!那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根本没法改变!” 鲍伯还是头一次被人称做年轻人,过去别人都管他叫“嘿,小东西”。于是他只得用年轻人的口吻说话了:“对不起,博士。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从电脑里看到的,我父亲可以作证,我没有编造一个字。” “是的,博士。”拉蒙也站了起来,“我儿子说的都是实话。我也看到了那些记录。” 博士摇动着又白又细的手指:“别误会,别误会。我完全相信你们的诚意。是的,无论是谁看到那种不负责任的记录都会大吃一惊。但是请你们想一想,在今天这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有那么一两个人和全世界开开玩笑,我们姑且把它称之为玩笑,想想看,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问题在于,”鲍伯皱起了眉头,“我觉得那个家伙并没有开玩笑。否则,他何必设置一个那么大的密码?还有,当我们准备仔细看看时,对方却把信息通道关闭了。博士,您会这样开玩笑么?” 博士抠了抠嘴角,看样子接受了鲍伯的说法。他把目光转向其它几位专家:“喂,你们怎么看待这件事?” “这个嘛……”一位专家坐直了身子,“我想会不会是这样:那个记录是真实的,基本内容也没有什么出入。只不过……只不过你们看差了一个名词。我的意思是说,他那里写的会不会是狮子?豹子?或者狼崽子什么的?总之,那绝不可能是兔子!” 鲍伯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没有看错,我记得清清楚楚:Rabbit。就是兔子!” 那位专家耸耸肩膀:“既然如此我就没有什么话说了。” 长眉毛的专家走过来,拍着鲍伯的肩膀:“是的,这里可以是任何食肉类动物,唯独不会是兔子。因为它是吃草的!这是最关键的区别。” 说来说去,一点儿结果也没有。有一位小个子专家,竟然怀疑鲍伯看三维动画片看多了,弄得鲍伯险些和他吵起来。拉蒙先生只得拖着儿子告辞。 “算啦鲍伯,我看算了。”他们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拉蒙毫无信心地归劝着儿子,“他们都是动物学方面的权威,你要想让他们接受这个说法,就好比让公鸡下蛋一样困难。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否则……” “否则谁还找他们!”鲍伯气哼哼地说。 父子俩的脸色没有瞒过凯瑟琳的眼睛,她咋咋呼呼地问了半天,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哦,我的上帝。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病?这样的问题还用得着请教专家吗?问问我就足够了。” “让鲍伯安静一下,凯瑟琳。”拉蒙接过妻子手里的剪刀,“走吧走吧,我们把花园里的康乃馨剪一剪。” 凯瑟琳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啊,鲍伯,说不定有一个人能回答你的问题。” “噢,妈妈。快告诉我他是谁?” 凯瑟琳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万能神父!老教堂的万能神父!听说天下的事他无所不知。” “咦,妈妈。真是个绝妙的好主意!”鲍伯顿时来了精神,他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那个神秘的万能神父,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反倒把他忘了呢?“爸爸,放下剪刀,我们现在就去。” “去哪儿?去见万能神父?噢,不不不!”拉蒙先生做了个夸张的动作,“我可不愿意再次丢脸了。你还是自己去吧,好在老教堂不是很远。” 自己去就自己去,这有什么了不起的。鲍伯到卧室换了件新外套,兴致勃勃地出了门。 老教堂位于市郊的结合部,在一片美丽的枞树林里。平时鲍伯没有机会到这儿来,所以,当他踏上教堂的石阶时,竟被这里的幽静陶醉了。 啊,这里比喧嚣的城市好多了!它令人愉快。 巍峨的教堂里空无一人,鲍伯沿着两排坐椅中间的过道向前走去,最后在圣坛前停住了。他抬起手,装模作样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霉腐味儿,在鲍伯的四周,数不清的蜘蛛网像帘子似地悬垂着,好大好大的蜘蛛在网上慢慢地移动着,叫人看了触目惊心。祭祀和布道用的一应器具上落了老厚一层尘土,看来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万能神父!”他喊了一声。 声音在头顶上方回旋着,偌大的老教堂里飘荡着嗡嗡的回声。光线从镶满彩色玻璃的穹顶照射下来,使这古老的19世纪教堂里里外外透着一种令人敬畏的感觉。 “谁在喊我?”一个庄严而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知来自何方。 鲍伯转着身子寻找着:“万能神父,我为什么看不见你?请你出来说话好不好?” 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那个声音继续问道:“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孩子!” “啊啊,我叫鲍伯!可是神父,你在哪儿,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声音不容分辨地给予拒绝了:“样子对你来说并不重要,而且我和自己的教民说话是从来不露面的,这你应该知道。孩子!” 鲍伯发觉神父的话有些说不通:“不对神父,只有接受忏悔才会那样,可我不是来忏悔的。” “我知道,我知道。”神父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的,“凡是到这里来的孩子都像你一样难缠。现在你听着,假如你没有什么要问的话,就从这里离开吧!” “噢,对不起,神父。我当然有事情要问。”男孩子有些失望。说心里话,他真没想到神父连面都不肯露,“尊敬的神父!我有一个弄不懂的问题向您请教。请您告诉我,世界上有没有兔子咬死黄牛的事?” 一串干涩的笑声回荡起来:“啊,这是什么问题?我怀疑你在说梦话!” “不!神父。请您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到底有没有那种兔子?”鲍伯冲着那声音喊道。 “一定要回答吗?” “是的,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神父的笑声停了,口气变得严肃起来:“那么孩子,我的回答可能会使你感到失望了。我不知道有没有那种兔子。真的,这是实话!” “不!神父,人家都说你是万能的。” “错啦,孩子。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万能的人。”神父的声音显得十分庄严。 鲍伯咬了咬嘴唇:“可是神父,真的没有那种兔子吗?” “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至于究竟有还是没有,这不是我能够回答的。你应该记住的是,万能神父是别人强加给我的,事实并非如此。” 鲍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神父继续道:“听着孩子,我其实是一个和你没有什么两样的普通人,要说有什么长处的话,那就是我比别人多读了一些书。这样,有些别人回答不了的问题我就可以凭借先人的知识作出回答。但是万万想不到的是,人们从此把我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先知。为了避免没完没了的纠缠,我只能永远地把自己隐藏起来。就是这么回事,鲍伯。” “谢谢你,神父。”鲍伯忽然感动起来,他恍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说实话其实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尊敬的神父,我觉得我已经获得了许多东西,您的确是万能的。” “噢,我非常高兴你听懂了我的话。现在请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提出那个奇怪的问题?” 鲍伯便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的奇异发现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就是这么回事,我说的都是真的,除非电脑感染了病毒,否则,那个信息太没法解释了。” “感染病毒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你所看到的那些记录有很清楚的语言逻辑。” “那……兔子咬死黄牛的事情应该是真的了?” “我想是的。” 鲍伯顿时激动了,因为这是到目前为止,他得到的第一个肯定的答复。 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老教堂,也记不得怎么回的家。总之,当拉蒙先生看到他时,发现儿子的眼睛里竟然闪烁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怎么了?儿子。难道……” “是的爸爸,我决定把这件怪事弄明白,而且我已经有主意了!” “哦,真的?!” “对!”鲍伯疲惫却很兴奋地倒在沙发里,“还记得吗?爸爸,那个记录里提到了一个地名?” 拉蒙想了想:“是的,它说到了一个叫做‘月牙湾’的地方。” 鲍伯一下子跳起来:“这就对了,爸爸!那个月牙湾恰恰有我两个中国朋友!是我在信息高速公路上认识的。” “啊哈!”拉蒙捅了儿子一拳,“那就太好啦!” 第四章 遥远的月牙湾 一支由二十来人组成的小队,顺着古城墙下的小路向前进发着。前边是黑苍苍的森林保护区,右边则是大海。没有风,前头那面绿色的队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同学们走得口干舌燥,哼哼唧唧快不行了。只有杨天还是那么神气十足的走在最前面。 这小子,好像永远不会累似的。 距离新学年的到来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绿色小分队”按照计划要对森林保护区外围及沿海一带进行假期里的最后一次考察。辅导员已经说过了,开学之前,每个队员必须拿出一分像样的考察总结。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要皱眉头,同学们!你们开学以后就是初二的学生了。这个要求对你们来说并不过分。” 记得不错的话,当时没有一个人打退堂鼓。那就走吧,再累也得坚持。 或许是由于位置较高的原故,前边的视野非常开阔。黑色的丛林,掩映着远方那记载着一百多年前悲壮历史的古炮台。在那里,英勇的中国水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写下了一段不朽的壮歌。它的下方便是大海。 这是一个美丽的海湾,长长的海岬缓缓地伸进水里,在即将入海之处弯成了一个漂亮的月牙形,因此人们便赋予它一个好听的名字——月牙湾。 别看月牙湾近在眼前,可走起来你就会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了。它要绕过前边好大一片没有路的丛林,还要翻越一段作为遗迹保留的古城墙,最后才能踏上海岬。至于海岬本身那段路,你最好亲自走一走就知道了。 这么说好了,你看见位于海岬前端的生命科学基地了吗?它的物资补给,大多是通过水路的交通船来解决,而不是走陆路。因为丛林保护区是国家指定的保护范围。 辅导员说过,眼前这片不算大也不算太小的丛林,是月牙湾一带污染最小的区域了。 绿色小分队是市里的几所中学共同组成的一支环境保护组织,专门负责监督和检查危害生态环境的人和事,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与北京通话。成立以来成绩卓著。 早在上个世纪,人们就把生态环境的危机放在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并进行了多方面的努力。但是非常遗憾,由于不少国家只重视自身的局部利益,环境恶化的速度非但没有得到根本控制,反而在进一步加剧。像绿色小分队这样的组织,全国大概有上万个。 队伍终于爬上了前头那座小山。葱郁的树林遮蔽了夏日的骄阳,这里开始有风了,是从海面上吹来的,带着浓重的海腥气。大海早已失去了往日那诱人的蔚蓝,呈现出一种浑浊的黑黄色。海洋已经被污染得不成样子了。至少有上百种有毒物质,在以每天数以万吨的排放量由上游河流倾入大海。近海的鱼类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灭绝了百分之七十六。红潮现象越来越严重,美丽的月牙湾基本上被那褐红色的、稠密的浮游生物包围了。夜光藻、褐胞藻、田藻……,一句话,凡是已认定的可造成“海锈”的生物群,无一遗漏地出现在这里,并且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看看吧,同学们!”辅导员从后边走上来,“海洋的污染越来越严重了。此外还有大气、江河、以及西部的沙化……人类的生存空间一天比一天危机了!” “那怎么办?”杨天的嗓门儿比谁都大,“我们是不是总有一天要搬到月球上去?” 同学们轰笑起来。 “这就要靠你的脑子想啦!”辅导员让大家休息一下,准备往回返,下午还有几个试验项目要做。 “喂,方洁。方洁呢?” “在,老师。我在这儿。”后头站起个漂亮的女孩子。 她长得的确很漂亮,深眼窝、长睫毛、头发有些微卷,特别是那道鼻梁,笔直而富有力度,衬托着下面那小巧的嘴唇,相信长大后肯定是个迷人的姑娘。 “你怎么啦?方洁。”辅导员走了过来,“我一直在注意你,整整一上午你总共说了不到三句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噢,没有!真的没有!”方洁的脸红了。 辅导员望着她的眼睛,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方洁。你负责帮助杨天完成那篇考察总结,他组织语言的能力实在太差了。有困难吗?” 嘿嘿嘿,杨天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方洁瞟了他一眼,点头道:“行,老师。”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寻找阴凉去了。 方洁朝旁边看看,突然神秘地向杨天招招手:“喂,过来。我跟你说件事儿!” 杨天几步跳到她跟前。刚要问,方洁用手指在嘴上比了比,又指指不远处的小树林。 “走,到那儿说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林子里。杨天看出方洁的神情有些异样,于是笑道:“啊,看来辅导员没说错,你果然有心事儿。” “别咋呼好不好?”方洁朝他比划了一下,“再咋呼我就不说了。” “好好好,我不吭气了还不成吗?你说你说。” 方洁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琢磨说还是不说。最后,她抬起了眼皮:“杨天,你还记得英国的那个鲍伯吗?” 杨天点头道:“那还用问吗,是不是那个作文写得以塌糊涂的鲍伯?他怎么啦?” “他昨天半夜给我打来一个越洋电话。” 杨天掐指算了算:“这家伙足有半年没有和咱们联系了吧?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方洁笑了:“他说你的英语不行,不像和我说话那么方便。” 杨天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于是搔了搔头发说:“那也用不着大半夜打电话呀?他是不是有病?” 方洁让他正经点儿:“病倒是没有,因为我们这里和伦敦有八个小时的时差,估计他打电话那会儿,正是伦敦的傍晚。” “噢,明白了。他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方洁朝他凑近一些,声音放得更低:“我说了以后你可不许再传了。” 这神秘的样子引起了男孩子的强烈好奇:“没问题,你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唉,怎么说呢?”女孩子显得挺为难,“我一上午都在想,是不是应该把这事儿告诉你。因为……因为他说的事情太离奇了。” “哎呀,真急死人了!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说兔子咬死了一头黄牛。” “什么?”杨天的声儿变了,随即用手捂上了嘴。忍了好半天才捂住肚子里的笑,“哎哟,我快昏过去了!你们俩肯定有一个出了毛病!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方洁的脸又红了,垂着眼皮道:“你这人,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 “好,你说你说。” 方洁于是把鲍伯所发现的秘密讲给了杨天,讲得很仔细,可以说无一遗漏。杨天脸上的笑纹渐渐收敛了,眼睛瞪得溜圆,那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从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这么说不是恶做剧?” 方洁不敢肯定地眨动着眼睛:“至少鲍伯是认真的,他为这事儿跑了不少地方。” “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杨天越发当回事儿了。 “不知道。”方洁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太离奇了。” “越离奇越有意思!”男孩子的声音有些冲动,“他敢肯定是月牙湾吗?” 方洁点点头:“是的,他说得一清二楚。” 男孩子把目光转向远处的月牙湾。白色的细浪一层层推上沙滩,像一群顽皮的精灵。在沙滩的背后,是掩在绿树中的白墙红瓦的屋顶,那是生命科学基地的研究室和养殖场。再往后就是丛林和古炮台了。 杨天慢慢收回目光,盯住了方洁的脸:“方洁,我想到那儿去看看,你能替我保守秘密么?” “你……”女孩子向左右瞟了一遭。 “没事儿,晚饭前我一定回来。” “不,我是说……我想和你一块儿去!” 杨天乐了:“那还等什么?走哇!” 第五章 迷失在可怕的丛林里 有人认为,冒险心理是男孩子性格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无疑是事实。但不知有没有人对女孩子进行过同样的研究?人们可能觉得女孩子天生胆小,这当然有一定的道理,但绝不是全部。 当这两个天真的少年终于成功地离开了他们的小队,顺利地钻进丛林的那一刻,方洁的心里并没有什么恐惧,她只觉得好玩儿和好奇。至于危险,她根本就没想过。 “喂,慢点儿!”她提着裙裾尾随着前边的杨天,“你打算往哪儿走哇?” “这……”杨天胡撸着脑袋回过头来。因为他一直在搜寻灌木和草棵,没太考虑往哪儿走的问题。 此刻,他们已经进入了茂密的丛林地带。头顶的阳光被浓密的树叶遮蔽了,光线显得很暗。四周是厚厚的落叶以及参差的树枝,空气中弥漫着腐叶的气味儿。有几朵硕大的野蘑菇就在距他们不远的一段朽木上长着,据说那种蘑菇有毒。在这样的环境中,要想辨别方向的确是件难事。 “你发现什么动静了吗?比如说,野兔什么的?”杨天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寻找目标上。 方洁往四下里看着,她觉得自己不如杨天的目标明确。很大程度上是随着杨天走,他走到哪儿自己就会跟到哪儿。一进丛林她好像就没了主意。 “没有,我什么也没看见。”女孩子摇着头走到了杨天身后,“我只是觉得这么走不行。”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或许……我们应该有个指南针。” “指南针有哇,”杨天抬了抬手,“我的手表具备这个功能。” 方洁上前看了看,点头道:“嗯,看来我们并没有走出很远。这丛林还真的不小哩!” 是的,丛林究竟有多大,他们的确说不准。在他们的记忆里,月牙湾的这片保护区,在他们出生以前就已经被确定了。这还是头一次走进它的腹地。 “咱们还是回去吧。”方洁涌出些不安。 “干吗回去?正经事儿还没开始呢!”杨天又开始往前走,“你是不是怕了?” “那倒不是,我只不过觉得这么没头苍蝇似的瞎走不会有什么收获。杨天,咱们总应该有个大概其的目标!” “拿着这根棍儿,”杨天从脚下捡起一根树枝递给了方洁,“抽打着走,这里说不定有蛇呢!” “你可别吓唬我。”这回方洁终于紧张了。 杨天头也不回地笑了:“怕什么,不是有我在这儿呢么?走吧,那只兔子说不定就在附近。” 他们就这样走了下去。隐约听到很远的地方在喊他们的名字,一定是小分队的同学发现他们不在了。 “千万别答应,”杨天朝方洁笑笑,“不然就全完了。” 林子越来越密,方向感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们仿佛看到了几个小动物,一闪便不见了,估计不会是兔子,因为兔子不会上树。 “你累吗?”杨天问道。 方洁确实有点儿累了,但是她不肯承认:“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心慌。” “你还是怕了?” “是的,我担心咱们会迷路。” 杨天指着有些倾斜的山坡说:“别怕,没事儿。大不了咱们沿着山坡下去。下头肯定是海滩。”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了刷刷的声响从前边传了过来,似乎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杨天一把将方洁拉到身后,机警地蹲下身子。 “别出声儿!” 前边的树丛在晃动,一只灰乎乎的东西出现了。越走越近,他们渐渐看清了,那是一头野猪。 野猪和家猪不一样,它们的性子非常凶残。 两个人摒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野猪走了过来。那家伙走走停停,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嘴巴两侧的獠牙十分触目地伸了出来,不停地用它拱着地上的腐叶。 杨天觉得脑门儿上出汗了,是冷汗。他感到胳膊被掐得生疼,那显然是方洁掐的,她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野猪终于走到了距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它停了下来,两条后腿一弯,便坐了下来。长长的嘴巴半张着,非常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的这两个孩子。 这下可麻烦了,走不能走,动不能动。身上又没有任何用来自卫的武器,眼前的局势对他们非常不利。 野猪的两条前腿撑在地上,能清楚地看见两腿之间的鬃毛。那鬃毛不算太黑,而且夹杂着些深棕色。由于是半侧位,这里只能看见它的一只眼睛。那小眼睛陷在折皱般的眼缝里,射出些令人胆寒的光。 杨天的手向后伸来,抓过了方洁的那根树棍儿。不管有没有用,总可以给自己壮壮胆儿。 就这么僵持了五六分钟,那头野猪终于站了起来。杨天攥紧方洁的手,作好了恶斗的准备。出乎预料的是,野猪并没有冲上来,而是一摇三晃地走掉了。 哦,谢天谢地! 方洁浑身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她想哭,真的想大哭。可又怕野猪返回来,只好用手捂住了嘴,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杨天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吓得也不轻,但流眼泪还不至于。 野猪终于消失在前方的树丛里,他无力地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喂,它走了。快起来吧!” 方洁终于哭出了声儿:“杨天,别找了,我们回家吧!” 杨天没吭气。说心里话,他也想到了回家,但就这么算了么?不!不行!关键的时候是最考验人的,绝不能当缩头乌龟! “要走你走吧,我可以把手表借给你。反正我是要找下去的。” 方洁抹去脸上的眼泪,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 “杨天,你真以为有那么一只兔子么?” “这可都是你说的,除非你在骗我。” “我当然没有骗你。可兔子在哪儿呢?鲍伯仅仅说了个月牙湾,月牙湾可太大了!” “好在他说的不是全中国。”杨天的神经松驰了,他回头望着女孩子的眼睛,“我决定找下去!你一个人走吧。” “那不行!”方洁的倔劲儿也上来了,“要走一块儿走,要找一块儿找,反正我跟着你就是了。” “好,咱们再往前找一个小时,真没有的话,就下坡沿着海滩回家。行不行?” “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杨天重新找了两根粗一些的棍子,装模作样地抡了一下,把那根顺手些的交给方洁,“拿着,关键的时候有用!” 就这样,他们重新出发了。 所谓一个小时,那只是顺嘴说说。一旦开始行动,他们便把时间忘了。直到林子里逐渐暗下来,两个孩子才想起了时间。借着天光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杨天,绝对不能再走了!”方洁停下了脚步。她倒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这么走下去真会迷路。 看得出,这里是保护区的中心地带,自然生态保持得相当不错。也正因为保护得不错,就更难以找到可以走的路。前后左右生满了茂密的野生植物,还有一些兀突的怪石,很吓人地分布在四周。 “好吧。”杨天只得罢去了寻找的念头,他用指南针确认了一下方向,然后指着倾斜的山坡道,“咱们顺着这儿走下去,然后从海滩上回家怎么样?” 方洁自然同意。 两个人扔掉棍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坡下走。费了好大劲儿才到了坡底。由于林子比较稀疏,光线也显得亮多了。不过。眼前的情景完全是他们没想到的,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海滩,而是丛林中的一片谷地。 这回别说方洁,连杨天也傻了。 “坏了,真的迷路了。”男孩子束手无策地朝四周看着,两条浓黑的眉毛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那怎么办呀?”方洁的声音里带出了哭腔。 “别急别急,让我看看方向。”杨天抬着手腕子原地打转,最后朝前一指,“那边是南!” “光知道方向有什么用,关键是没有路。”方洁指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我们难道在老林里乱转吗,再碰上野猪可就没那么便宜了。说不定还有狼呢!” 是的,这种可能性的确是存在的。 “我们不能往南。”杨天最后拿出了主意,“现在最主要的是尽快赶到海边,我们往东走!” “行啊,那就快走吧。”方洁催促道,“过一会儿就天黑了。” 二人拉着手走过了一片没膝深的山草,然后爬上了一道布满石头的斜坡。刚直起身子,忽觉眼前一黑,随着刷刷的声响,前头蓦然间出现了人那么高的一头怪物。 方洁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第六章 阴森的不速之客 杨天比她好一些,至少没有叫出声儿来。他下意识地卧下身子,抬头向那怪物看去。 天哪!他看到了一张人的脸! 没错,眼睛、鼻子、嘴……分明是个人! 不待他看清,那家伙忽然发出一串类似于怪笑般的声音,身子一耸一耸地窜走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杨天吓出了一身冷汗。 “嗨,它跑了!”他推了方洁一把。 方洁胆战心惊地睁开了眼睛。果然,前头什么也没有了。循着怪物跑走的方向看去,只见前边的树林稀疏了许多,幽暗的光线中,嶙峋的怪石像一头头可怕的怪兽,默默地卧在丛林的隙地上。让人不敢多看。 “重大发现!方洁,我们碰到野人了!”杨天忽然有些激动。 “野人?你没说胡话吧?”方洁紧张地攥着他的胳膊。 “百分之百,就是个野人!”杨天不由分说拉着她上了坡地,“快看,方洁,脚印!” 两个孩子迅速地伏下身去,啊!他们看清了,脚跟、脚掌、五个脚趾头!的确是! 这个惊人的发现使他们的恐惧感一扫而光,方洁兴奋地搡了杨天一把:“啊,真要是野人,咱们就立功啦!” 杨天不住地点头,而后用手丈量着那个脚印:“这家伙个子真不小,足有我爸爸那么高!” 方洁心头一抖:“哟,别是普通的人吧?” “哪儿能呢,它身子长满了毛!你来看这脚趾头,和普通人的脚趾有很大区别,脚趾和脚趾之间分得很开,这正是长期奔跑的重要特征!” “那……咱们怎么办?”方洁接受了杨天的说法。 杨天看看天色:“我们追上去,它逃走的方向正好是东边。我们跟着这些脚印走,一定能够追上!” 两个孩子拿定主意,便不加思索地顺着地上的脚印跟了下去。大约走了一刻钟左右,前边出现了一座怪石林立的高坡,在高坡的远处,隐隐约约地蜿蜒着一段古城墙。 杨天透出一口气:“好了,我们丢不了啦!你看,城墙就在前头。它的尽头不就是古炮台吗!” “对,高坡的那边就是大海。”方洁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还追吗?” “还什么?” “我说还追不追那个野人了。” “当然追,我估计它就在附近了。” 地上的脚印没有开始时那么清楚了,但依然能够分辨出走去的方向。两个孩子沿着石头坡走了个半圆,最后在两块巨石前停住了,那里有一个半人多高的缝隙,显然是个山洞。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心里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进不进去? “你怕么?”杨天指指那洞口。 “只要你不怕。” “我当然不怕。”杨天拍了拍石壁,“不过,要是有个手电就好了。” “手电吗?我带着呢。”方洁从腰间摸出一个钢笔状的小手电,“不知道还有没有电。” 杨天接过手电,用手拢住试了试:“电不足了。” “能凑合用吗?” “试试看吧。我在前边走,你拉着我的衣裳,千万别松手!” “行!” 两个孩子弯腰钻进了山洞。 手电光在前头照出一团昏黄的圆圈,看不清山洞有多深。杨天用力咳嗽了一声,回声很清楚,看来山洞不小。 他们摒住气息往里走,没走出多远,前头渐渐有了光线。起先他们以为是眼睛适应了黑暗的原故,后来发现不是,因为那些光是从头顶上射下来的,再往前走,终于看清这是一片怪石丛。 哦,简直是一片石头组成的迷阵。 “脚印还在吗?”方洁低声问? “还在。”杨天指指地面,顺手关了手电,“你看,它往那边跑了。” 这里已经可以听见大海的喧哗了,两个孩子朝坡下望去,隐约看到了月牙湾的一角。海水的颜色变深了,时间已近黄昏。 “拣两块石头。” “拣石头干吗?” “防备万一!”杨天到底是个男孩子。 他们各拣了一块石头,猫着腰朝前摸了过去。海面上吹来潮乎乎的风,这使他们的胆子壮了些。不管怎么说,用不着再担心迷路了。 “杨天,从来没听说这里有野人呀?会不会是咱们看错了?”方洁还是心中没底。 关于野人的传说,她的确经常听人们挂在嘴上。可直到今天也没有完全得到证实。而且,出现种种迹象的是神农架而不是月牙湾。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杨天!” “干吗?” “我问你话呢?你不觉得咱们在瞎胡闹么?” “你这人,怎么老是没主意呀?” “我总觉得像在闹着玩儿。” 杨天懒得搭理她,索性闭上了嘴。他虽说也不敢打保票,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亲眼看见的东西还会有错吗?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堵石壁的下边。这里的地势很险峻,直上直下的。抬头看天,只看到窄窄的一条线。近处的石头奇形怪状,有大有小。脚下的路早就没有了,全是些鸡蛋那么大的石子儿。 “脚印没了。”杨天咕哝了一句。 还没等他说第二句话,背后的方洁忽然发出一声呻吟般的惊叫:“喔,它在那儿——” 啊!杨天也看见了。那个野人就伏在不远处的一块卧牛状的怪石旁边,样子似蹲非蹲,看上去很别扭。它无疑也看见了两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眼睛里射出警惕的光。 此刻真不知如何是好了,那野人的确很高大,要跟它来硬的肯定不是对手。凭它那身力气,不把你撕碎了才怪!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 突然,眼前刷地闪过一道闪电般的亮光,两个孩子的眼睛被耀花了。再睁眼看时,那个野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没等两个孩子反应过来,前头的石堆后忽然站起一个人,一个又瘦又高的人。 这简直太突然了!方洁手中的石头掉在了地上。 那人倏地转过身子:“谁?”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张尖削的脸,眉窝间是两只鹰隼般的眼睛,阴森可怕。此人鼻子很小,脸色由于天光的作用,呈现出一种可怖的青白色。他身上穿了件暗格子猎装,肩上背着一枝长筒猎枪。胸前吊着个小小的照相机。 原来那闪光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方才他一直躲在石丛的后面,而且同样也发现了那个野人! 双方对视了一会儿,那个人踩着碎石走了过来。脚上是一双很硬的牛皮鞋,踩得石子刷刷作响。走到几米远的地方,他站住了。阴森的眼睛在孩子们身上扫来扫去,仍然一言不发。 “你……你照下来了吗?”杨天指了指前头那块卧牛石,小声问道。 “照什么?”瘦子终于开口了,声音毫无表情,而且十分沙哑。 “野人!你不是在给野人拍照吗?”杨天觉得手心出汗了。 “见鬼!你是不是在说胡话?哪有什么野人?” 这家伙在撒谎!分明在撒谎! 杨天走上一步:“嘿,我们明明看见你在拍照!” 那人发出一声既阴险又短促的冷笑:“拍照是很普通的事情,难道不行么?” 一句话反倒把两个孩子问住了。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那瘦子双手抱在胸前:“嘿,你们俩是哪儿的?” “我们是月牙湾中学的学生。”杨天道,“你是谁?” “你们问我?”那瘦子朝背后一指,“你们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么?” 杨天道:“当然知道,那是生命科学基地。” “我就在那儿工作。” 方洁开口了:“那儿的人我们认识不少,笑博士、巴林叔叔、还有米楠阿姨……可是从来没见过你!” 那人看了看天色,也不做什么解释:“你们该离开这儿了,待会儿可能要下雨,现在赶回家还不至于太晚。另外,你们不加允许就进入森林保护区,这个问题可挺严重啊!” “你要赶我们走?”杨天火了。 遗憾的是对方比他还强硬:“对,你们必须离开!越快越好!” 说罢,他不容分辩地把两个孩子赶下了山坡。 第七章 巴林叔叔与笑博士 那家伙说得不错,天很快就阴了下来,空气中充满了雨意。当他们走上沙滩的时候,远方的天角滚过一串沉沉的闷雷声。 “听见没有?马上离开这儿!”那瘦子指着漫长的沙滩,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背后不远的地方,就是生命科学基地错落有致的房舍,一座半球形的中心试验室,坐落在山脚处,银灰色的外壳像金属般地泛着幽暗的光泽。 那可是孩子们长期向往的地方,据说许多不可思议的试验都是在那里进行的,可惜谁也没进去看过。因为那里不允许外人参观。越不让参观就越增添了它的神秘感。 “喂,不许东张西望!说你呢!” 瘦子推了杨天一把。 杨天甩开了他的手:“推什么,我们这就走!” “我不走!”半天没言语的方洁突然发怒了,她指着对方胸前的照相机,漂亮的眼睛瞪圆了,“你还没说清楚呢,你是不是拍摄了野人!”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那瘦子也火了,“我再说一遍,根本就不存在野人!” “你胡说,这是我们亲眼看见的!” “看来非要我动手了!”那家伙刷地取下了肩头的猎枪,眼缝里露出了可怕的凶光,“走不走?” “就不走!”杨天挺身护住了方洁。 这时候,一颗大大的雨点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瘦子的长头发被海风吹的飘了起来,他抬眼望了望阴沉的天空,嘴唇抿成了一条缝儿。 “哦,雨来了。”他收敛了脸上的凶气,神情看上去有些矛盾。 就在这时,海面上传来一阵突突的声响。一艘小艇飞也似地划开水面,朝这这边驶来。 “喂,那是谁呀?你们在干什么?”驾驶小艇的人大声朝这边喊道。 两个孩子立刻听出那是巴林叔叔的声音,他们兴奋地朝海边跑去。 “巴林叔叔!” 巴林是一个很风趣的人,好几次来学校讲生物课。他的课讲的既生动又浅显,能把很深奥的知识讲得通俗易懂。同学们都非常喜欢他。当然,他的主要工作还是科学研究,讲课都是利用休息时间。 小艇减慢了速度,渐渐停了下来。巴林看看两个跑过来的孩子,又看看岸上那个男人,不解地问道:“老安,出什么事儿了?” 原来那家伙姓安。 “你问问他们干了些什么?”姓安的声调还是那么阴沉。 巴林叔叔看着雨下来了,便从小艇里拿了块雨布扔了过来:“噢,原来是你们俩呀!是不是惹祸了?” 杨天挥着双手大叫道:“巴林叔叔,你别听他的,我们什么事儿也没干!” “谁跑到保护区里去啦?”姓安的恶声恶气地问。 两个孩子没话可说了。 “还不顶上雨布!”巴林叔叔的声音严肃了,“老安绝不会冤枉你们,是不是跑到保护区里去了?” “是。”女孩子点头承认了。 杨天不服:“我们又没干什么坏事,他凭什么对我们那么凶?” “要是我也会这样!”巴林叔叔提高了声音,“保护区是随便进的吗?方洁,你还是中队长呢?连这点知识也不懂吗?” 姓安的哼了一声,扭头向基地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又转回身来:“还不快走,这里不是公园!” 巴林叔叔已经被雨水淋得透湿,他大声冲两个孩子喊道:“快上来,我送你们回去!” 两个孩子这才欢呼一声爬上了小艇。巴林叔叔重新发动了引擎,小艇突突地响了起来,紧接着,后边喷出一簇白色的浪花,艇身颠了一下,箭似地朝着大海驶去。 “巴林叔叔,你也顶上一点儿吧!”方洁张开那块雨布。 “用不着啦。我已经变成落汤鸡了。”巴林叔叔抹了把脸上的水,无奈地改变了主意,“算啦,还是先到我那儿躲躲雨吧,再弄点儿东西吃。同意吗?” “嘿!那还用说。”杨天顿时乐了,“我早就想到基地看看了。” “看看?基地能随便看看吗?”巴林叔叔笑道,“别想美事儿啦,雨一停我就把你们送回去。” 小艇像一把剪刀,笔直地剪开水面,驶向了生命科学基地那小小的码头。 “喂,米楠!”巴林叔叔朝码头上的一个小个子扬起了手,“你在那儿干吗呢?” 米楠扭过头来,原来是个女的。从外表看,她已经不算年轻了,但长得很小巧。她的目光在深度的眼镜片后闪烁着,嘴角浮出一个浅浅的笑纹。 “我来取一些水样。噢,他们不是月牙湾中学的学生吗?到这儿来干吗?” “到我这儿躲躲雨。”巴林叔叔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米楠朝他们招招手,“快走吧,大雨就要来啦!” “那好,我走啦!”巴林叔叔跳上了小码头的那道坎儿。 几分钟后,他们已经坐在了巴林叔叔那舒适而凉爽的宿舍里。巴林叔叔让他们各自冲了个淋浴,又找了几件干净的衣裳给他们换上。不久,一顿方便的快餐摆上了桌子。 “请吧,功臣。”巴林叔叔让他们动手,又切了好大一片火腿肠放进方洁的盘子里。 两个孩子这才感到又累又饿了。他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巴林叔叔又从冷柜里拿来几罐饮料,是那种无公害的柠檬汁。这种绿色食品在市面上很抢手。 “说说吧,你们为什么要闯到保护区里去?”巴林叔叔终于问到了那个关键的问题。 要是别人问,他们或许不会说。可眼前坐着的是巴林叔叔,瞒着他就太不够意思了。于是方洁便把鲍伯的电话内容一五一十陈述了一遍,说得十分仔细。 “就这些?”巴林叔叔玩弄着手里的餐刀,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嗯,是的,就这些。”方洁用力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们私自闯进保护区,仅仅是为了寻找一只咬死过黄牛的兔子?” 杨天迫不及待地问:“是的,巴林叔叔。有这种可能么?我是说……” “你什么也别说了,好像有人敲门。”巴林叔叔起身打开了房门。 一阵快活的笑声打门口传了进来:“啊,原来你这里有贵客。让我看看,贵客是谁呀!” 两个孩子赶忙站起身来,门口站着一个他们非常熟悉的老人。打着一把蘑菇似的小伞。 “您好,笑博士!” “啊,是你们呀!快坐快坐。”笑博士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在灯光下,两撮银白色的头发从歪带着的博士帽下钻了出来,衬托着那张幽默的小脸,显得十分滑稽。 笑博士是个知识渊博的小老头,也是领导这个科研基地的主要专家。他过去经常到学校去作报告,近来不常去了。据说腿脚有些不方便。他有一个算不上毛病的“毛病”,那就是太爱笑了,所以同学们都管他叫笑博士。 “有什么新闻吗?孩子们?”笑博士把伞递给巴林叔叔,扶着膝盖在桌前坐了下来。 “岂止是新闻,”巴林叔叔笑道,“他们带来一个天方夜谭,闻所未闻的天方夜谭!” “哦,太好了!能说给我听听么?” 巴林叔叔做了个怪脸:“算了吧,您最好别听。不然会把最后那几颗牙笑掉的!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吧?” “不着急,不着急。我顺便来看看最近的那份试验报告。不过,现在更使我感兴趣的是他们的天方夜谭!谁说给我听听?” 两个孩子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此刻连他们自己都觉得那个秘密有些像天方夜谭了,私下里随便说说还行,正而八经地讲给笑博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方洁和杨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笑博士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俩:“嘿,小东西,为什么不说话?” 方洁扭扭捏捏地垂下了眼皮:“博士,我们说了您可不许笑。” “我不笑,我不笑。”笑博士做出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第八章 突然出现的变化 说是不笑,可没等方洁把话讲完,博士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停停停!别再往下说了。”巴林叔叔打了个手势。 “往下说,往下说!”笑博士抹着眼角的泪水,“这么好听的故事,不听太可惜了。” 听到“故事”二字,方洁再也不好意思往下说了。她的两颊羞得通红,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杨天比她镇静些,等博士笑够了,他站起身来:“博士,您认为一点儿可能也没有么?” “我真希望有哇!”笑博士坐直了身子,“真那样的话这世界该有多么热闹。今天兔子咬死一头黄牛,明天绵羊咬死两头狮子,说不定后天小马驹还会吃掉一头非洲大象呢!啊,真是妙不可言!” 这种调侃似的回答,等于完全否定了一切可能。笑博士让杨天坐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正经起来:“孩子们,我对你们……啊,当然还有那个鲍伯,我对你们的想像力非常欣赏,要知道,一切发明创造的基础都是从想像开始的。没有想像,我们这个世界将变得无比苍白。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不但不批评你们,还要对你们表示这个——” 笑博士竖起了两根大拇指。 唉,真是个令人沮丧的结局。 “好啦好啦,我该看看那份试验报告啦。”笑博士朝巴林叔叔招招手,“来,我们到书房谈谈。我对那个试验报告有些单方面的想法。” 巴林叔叔陪着笑博士走到书房门口,又回过头来:“再吃点儿,待会我用小艇把你们送回去。” 餐桌前就剩下了杨天和方洁。 两个人一言不发,小口小口地啜着柠檬汁。墙上的挂钟嘀哒嘀哒地走着,从容不迫。杨天叉起来一片火腿肠,刚送到嘴边又放下了。 “嗨,方洁。我觉得咱们还应该和鲍伯联系一下,把事情弄个清楚。” 方洁皱着眉头说:“我觉得鲍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新东西。” “那不一定,什么人都有忘事儿的可能。” 方洁摇了摇头,不想说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巴叔叔和笑博士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差不多啦,孩子们。我看这雨该停了吧?”巴林叔叔刚拉开房门又赶快关上了,“哟,怎么越下越大了。” 笑博士解围道:“真停不了,你就溜他们住下好了。让他们在这儿玩玩儿。” 巴林道:“那怎么行,咱们这儿有规定。” 笑博士道:“我替他们说说情还不行吗?” 两个孩子立刻高兴地跳起来。 巴林叔叔还想坚持,琢磨了片刻无奈地同意了:“好吧,博士说话我只有执行了。不过,你们总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免得父母放心不下。” 两孩子欢叫一声奔向了电话。杨天手快,先抓起了话筒。电话很快就通了。 “喂!妈妈。是我……对对对,是我。我们在巴林叔叔这儿……已经吃过饭了。没事儿,我们很好!您听着,我们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可能会在这儿玩儿几天……” 巴林叔叔叫苦不迭:“见鬼,谁让你们玩儿几天啦!” 杨天朝他挤挤眼睛,机灵地压下了话筒。 巴林叔叔冲他挥了挥拳头:“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得寸进尺!” 方洁也学着杨天的口气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完了,博士。这就是您的宽容!”巴林叔叔摊了摊手。 笑博士幽默地做了个怪脸,伸手拿起了门边的雨伞:“别忘了,我对所有的孩子都是宽容的,你也应该学一学。” “您这就走吗?外边的雨正大着呢!” “没关系,我的宿舍好在不远。” “等一等,博士。” 方洁忽然叫了一声,而后把目光投在杨天脸上。杨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笑博士回过头来:“还有事么?孩子。” “是的,博士。我很想知道,咱们这片保护区里是不是存在野人?” 笑博士立刻放下了雨伞:“哦,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巴林叔叔也警觉起来,忙请笑博士坐下。看来他们对这个情况很关注。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也同时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是这样。”杨天主动地开口了,“我们在穿过丛林的路上,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野人。真的,别以为又是天方夜谭,这回可是我们亲眼所见。是吧?方洁。” “是的,绝对是真的!” “接着说,那野人长得什么模样?”笑博士倾过了身子,“你们是不是离它很近?” 杨天使劲儿地点着头:“对,很近!” 笑博士敲着桌面:“快,把它的长相形容一下!” 杨天比比划划地说:“它挺高,足有巴林叔叔这么高。脸上的皮肤比平常人黑一些,鼻子、眼睛、嘴,一样不少。反正……反正它和我们大家没有什么两样。” “毛!”笑博士越发紧张了,“它身上是不是长着这么长的毛?” 杨天的眼睛瞪圆了:“没错,博士。难道您见过?” “坏了!”笑博士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一定是那个家跑了。” 方洁也站了起来:“这么说,真的有野人?” “不不不,姑娘。它不是野人,而是我们饲养的一只大猩猩!” “喔,天哪!原来是大猩猩!” 笑博士没功夫作什么解释了,急火火地拿起了雨伞:“巴林,快和我走!去看看那鬼东西还在不在。” 巴林叔叔显然也急了,连雨伞都顾不得找,紧跟着博士冲了出去。方洁和杨天岂会放过这个机会,略一迟疑,也跟了出来。 哦,外边的雨好大!天墨黑墨黑的。博士和巴林叔叔在前边跑着,甩下一串噼噼啪啪的脚步声。真难以想像,腿脚有毛病的笑博士竟会跑得那么快。 看来他真急了! 穿过几排房子,前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再往前就是那神秘的“半球”了。巴林叔叔这才发现了他们,边跑边回头喝道:“谁让你们来的,快回去!” “不,也许我们能帮些忙!” 两个孩子非常固执。巴林叔叔不再说什么,快步地跟上了前边的笑博士。 终于冲进了那座试验场,两个孩子的眼睛顿时被雪亮的灯光耀花了。哦,试验场竟是这种样子。中间是一座螺旋形的升降梯,四周分布着各种各样的仪表和指示灯,红红绿绿的小灯在闪烁着,还有一些玻璃罩,天花板是用一种特殊材料制成的,看上去似乎在反光。升降梯伸向地下,估计下边还有不少试验室。 笑博士和巴林叔叔绕过升降梯,冲进了旁边的一个小门。杨天拉着方洁紧随而入。光线顿时暗了许多,似乎泛出些微红。在他们两侧,延伸着不少粗粗细细的管道。有些管道还用白色的胶布缠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儿,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 再往前走,便出现了一排排的铁笼子。杨天边走边往铁笼子里看。哦,他看见了许多熟悉或者陌生的动物。有獾、有金钱豹、有豪猪、还有蟒蛇和鼹鼠……紧接着他看见了狮子和狼。 笑博士终于在顶头的那个笼子前站住了。 笼子空空,什么动物也没有。 他和巴林叔叔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拾起了地上的一根挺粗的铁丝:“看看,它把铁丝拧断了。” 巴林叔叔接过那节铁丝,看看铁笼子上的两只圆环,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不,博士。我觉得像人干的。” 两个孩子的心头一抖,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张阴郁而无表情的脸。 老安! 第九章 诡秘莫测的雨夜 “巴林。”笑博士的神情出现了少有的严肃,“更多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那只猩猩是我们基地的宝贝,一定要设法找回来,而且要皮毛未损!谁要是伤了它一根毫毛……” “别急别急,您的心情我完全明白。”巴林叔叔安慰着笑博士,“关键在于,我们要弄清楚它是怎么跑出去的。” “那还用问吗?它一定是从后边的出口溜走的!” 哦,原来这里还有别的出口! 笑博士唉声叹气地沿着通道朝前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一个不算很宽的出口,那扇门虚掩着,博士轻轻一推就开了。 “你看看,你看看!显然是从这里跑掉的。我真不明白,咱们的人怎么越来越缺少责任心了?这样的事情是不可原谅的!” “是,博士。不可原谅!” “你负责把它查清楚!”笑博士推门出去了。 雨下得正猛,老博士的身影在雨地里趔趄了一下。巴林叔叔追上去扶了他一把。杨天和方洁也跟了出来。借着微弱的天光,他们认出了这个眼熟的环境。 没错,正是那片怪石丛。 此刻,四个人都已经淋成了落汤鸡。笑博士不知所措地往坡上挣扎,巴林叔叔急得一塌糊涂。 “博士,求求你,博士。别走了!无论如何也得等到天亮再说呀!” “不!它肯定是从这里跑掉的。你让我找找看!”笑博士东倒西歪地走了下去。 剩下的人只好跟着往前走。 杨天追上巴林叔叔,冲他的耳朵大声喊道:“这个地方特眼熟,我们好像来过!” 巴林叔叔让方洁去追赶笑博士,然后扯着嗓门儿问杨天:“你说什么?眼熟?” 杨天抹着满脸的雨水:“是的,好像就是野人……不不,好像就是大猩猩逃走的地方。” “别乱指,到底是哪个位置?” “这我可说不清楚,大概还要往前一些!我来带路好吗?”杨天想起了那块卧牛状的石头。 这一刻,他脑子里闪动的全都是姓安的那张瘦脸。他不知道该不该把掌握的情况告诉巴林叔叔,也许该说,也许……不,没有什么“也许”了,本来就该说。 “叔叔,那个姓安的是不是特别爱照相?” “你说什么?”巴林叔叔没听清楚。 “我说那个老安是不是特别爱照相?” “你问他干吗?” “我们发现他偷偷地给那只大猩猩照相?” 巴林叔叔蓦地站住了:“见鬼!真见鬼!你说他给大猩猩照相?” “对,我们亲眼看见的!” “天哪!你为什么不早说?” 杨天发觉巴林叔叔的声音有点儿不正常,心头顿时紧张起来:“我、我……我不想胡乱怀疑人。” “你应该早些告诉我。”巴林叔叔揪着他上了一道石坎儿,“当然,现在也不晚。快走,我们把这个情况告诉博士。你还记得住那个照相的位置吗?” 杨天望着黑咕龙咚的石坡,信心有些不足:“也许白天行,现在……” “算了算了,你尽可能辨认,实在辨认不出来也没有办法。” 他们很快就赶上了笑博士和方洁,那两个人正沿着乱石丛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听见他们的叫声便停了下来。 巴林叔叔气喘嘘嘘地冲到博士跟前,冲着博士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博士显然也吃了一惊,但不像巴林叔叔那么紧张:“这个老安,他为什么不说?” 随后他把目光转向两个孩子:“你们真的看见了?” 杨天和方洁对天发誓说看见了。 “还能找到那个地方么?”博士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没准儿。”杨天小声道。 “那就试试看吧。”博士吸着鼻子大出个大喷嚏。 接下来自然是一通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卧牛石没找着,反倒把那个山洞找到了。四个人钻进山洞里,湿淋淋地没了主意。外边的雨比方才小了些,稀稀拉拉快要停了。 “明天再说吧。”笑博士罢去了寻找的念头,“明天多叫几个人,仔细把这一带找找。估计它不会跑远。” “那可说不定。”巴林叔叔回头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山洞,“它毕竟是个猩猩。” 笑博士没说什么,大伙儿便沉默了。 两个孩子不好随便插嘴,只有默不作声地望着外边的雨。 不久,巴林叔叔开口了:“老安这个人……”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但听得出来,他对此人已经产生了怀疑。杨天暗中碰碰方洁,方洁也碰碰他。是的,那人的确很可疑,光看那张阴沉的脸,就应该打个大大的问号。 直到雨住了,笑博士也没说一句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一行人默默地下了山坡。这时天已经很晚了。博士让两个孩子回去睡觉,然后对巴林说:“你到我这儿来一下,有些事儿咱们俩商量商量。” 雨后之夜,真是静得出奇。 巴林叔叔给两个孩子安排了各自睡觉的地方,便匆匆地出去了。杨天告诉方洁,他们商量的事情肯定和姓安的有关。的确,野人之迷已经不存在了。最值得怀疑的当然是那个鬼鬼祟祟的人了。 一天的所见所闻,紧张而令人兴奋,睡是睡不着的。这时候,兔子咬死黄牛的话题已经索然无味了,真正值得琢磨的应该是人,而不是动物。 “我们和鲍伯聊聊天儿怎么样?”杨天指墙角的电脑,“正好巴林叔叔不在。” “别气我了!”方洁笑道,“人家的通道是关着的,你怎么进入?” “要不打电话也成!” “你老实点儿好不好?不累么?” 杨天抠着脚丫子:“有点儿累,可我实在睡不着。” “睡不着躺着,或者找本书翻翻。”方洁起身往里间走去,“我先睡了。明儿见!” 客厅里只剩下了杨天一个人,他无聊透了。在沙发上翻腾了半天,满脑子都是白天的事儿,越想越睡不着。关了灯,展开四肢平躺着,眼前又跳出了那张阴险的瘦脸。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了,睡意渐渐地弥漫开来。大约就在似睡非睡的时候,一阵古怪的响动从窗户那传了过来。 咔、咔、咔…… 杨天猛地坐了起来,他不敢动,竖着耳朵细听。果然,声音就在窗户外头。他首先想到了巴林叔叔,但是不对,巴林叔叔何必抠窗户,他应该直接进屋才对。 不,不是巴林叔叔! 难道是老安?他的心头一阵狂跳。是的,大有可能。他的行踪被自己发现了,说不定是来…… 杨天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字眼儿。 他悄悄从沙发上出溜下来,而后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窗前。因为有窗帘隔着,无法看到外边的情景。但声音是真真切切的。 咔、咔、咔……,近在咫尺。 男孩子完全没了主意。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付这个情况。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那就是不能弄出响动。稍微惊动了对方,那家伙立刻就会跑掉。 要设法把他抓住! 想到这里,他弯下腰来,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后退去。他回忆着巴林叔叔的房中有什么东西顺手,可以用来自卫甚至出击?还别说,茶几旁边的那个折叠小凳八成行。 他摸近了茶几,准确地抓住了那个折叠小凳。慢慢地把凳子折好,提在手里第二次溜到窗前。 抠窗户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随后又开始了。杨天想掀起窗帘看看,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不,这样容易被对方发觉。对,应该突如其来地从房门冲出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男孩子浑身的血液都兴奋了起来,犹如一个临近出击的士兵。他的手摸到了门扭,轻轻地转开了上边的锁…… 第十章 午夜,一声枪响 随着一声怪叫,杨天像头小豹子似地冲了出去。折叠凳抡了半个圆,重重地砸在窗外那人的后背上。 发出一声闷响。 力气绝对不小,他原以为那人会倒下去,结果对方竟没事儿似地回过头来。并且冲他笑了笑。 杨天哇地一家伙吓惨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根本就不是老安,而是白天见过的那头大猩猩!在微弱的光线中,那被雨水打湿的茸毛紧贴在身上,使那身躯的每一个部位都清晰地凸现出来,面部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黝黑。眉弓下的小眼睛贼亮贼亮! 他惊恐地撇下小凳,嗷地一声窜回屋里,咔嗒一声扭紧了门锁。 沉重的脚步声来到了门外,咔咔的抠门声再次响了起来,而且比方才还急、还有力。 “方洁!”男孩子控制不住地大喊着。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不知为什么,白天见到那只大猩猩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多害怕,晚上竟会如此吓人。你说不清这是光线的缘故还是心理上的缘故。总之,来得太出其不意了。 方洁披着衣裳从里屋奔了出来,杨天那声尖叫太少见了。 “怎么啦?杨天。”她一下子撞在了沙发上,“杨天,快开灯!” “猩猩!大猩猩!” 方洁绕过沙发按亮了电灯:“大猩猩在哪儿?” 杨天爬起来,顺手抄起了一只茶杯:“门外!它就在门外!”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劈劈啪啪的脚步声远去了。很显然,那只大猩猩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吓着了。 “杨天,还不快追!”方洁如梦方醒。 男孩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干了件非常丢人的事儿,可是现在连脸红的时间都没有了。他放下杯子,快速地冲出门去,边跑边喊:“方洁,快去叫巴林叔叔和笑博士!大猩猩往山坡方向跑啦!” 他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夜色里。 大猩猩跑得并不算快,一耸一耸的身影就在前边几十米的地方。杨天撒开脚步紧追不舍,雨后的地面又泥又滑,他一连摔了四五个跟头。 基地的许多窗口都亮起了灯光,有人影开始闪动。 杨天脚下加快了速度,他现在已经没有恐惧了。在他的印象里,大猩猩并不属于凶残的动物。再加上长期的人工驯养,伤人的可能性不大。关键是如何把它抓住! 大猩猩很快就奔上了山坡,跑得仍然那么轻松,它甚至回头看了杨天一眼。可杨天却急了,前边就是迷阵似的石丛,再往前就是老林了。该死的,一旦进入老林就麻烦了。 不,不能这么追!要设法绕到它的前边去,把它往坡下赶!想到这里,杨天放弃了脚下的路,斜着向怪石丛方向插过去。 大猩猩似乎对杨天的选择有些不解,它蹲下身子,傻乎乎地看着追赶者,而后朝前跃了几步,也改变了方向。 杨天趁此机会超到了它的前头。 “快来人呀!它在这儿!” 十几支手电光朝这个方向射了过来。 杨天继续往上跑出一段,彻底地堵住了大猩猩钻入丛林的去路。背后就是那座石头山了,他捡起块石头攥在手里,迎着大猩猩冲了过去。 大猩猩也不傻,它一个疾转身,沿着怪石丛下头的坡地转向了正北。 “堵住!前边的人堵住!”杨天大声喊着。 这一刻他不敢再追了,再追下去就是古炮台方向,那里的林子也很密。 大猩猩跳上一块山石,在那儿犹豫了片刻,随即跃起身子,跳入了下方的草丛。有人从坡下追了上来,手里的电光耀在杨天的脸上。杨天大叫:“别上来!快站住!” 那人听话地站住了。 杨天也跳上一块山石,并吓唬似地朝大猩猩跺着脚。这一手果然很灵,大猩猩没敢钻入更深的草丛。只见它略略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始一步步后退。 趁此机会,杨天溜下山石,猫着腰向它的上方摸索过去。他打算把猩猩赶到下边那座半球形的试验场,只要到了那里,量它也跑不掉了。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大猩猩猛地折转身来,迎着男孩子猛扑而起。它发怒了。杨天完全是下意识地抱头滚了开去。只觉耳边掠过一股凉风,那大猩猩扑空了。杨天匍匐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家伙窜向了丛林方向。完了! 他预感到一切努力都失败了。 还好,大猩猩没跑出多远竟停了下来。因为上方已经有四五支手电对准了它。杨天不敢怠慢,猴似地跳上了前边那道高坎儿。 “留神!下边深着哪!”有人朝他喊了一声。 杨天这才发现脚下正是白天见过的那堵峭壁。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猩猩这会儿也无路可走了,只听它发出一声鸣叫,两只前爪砰砰地垂着自己的胸口。那样子又滑稽又可怕。谁抛过一块石头,打偏了。大猩猩躬下身躯,开始拍打自己的双腿。喉咙里发出很吓人的咆哮声。 四周的人朝这个方向聚拢过来。 大猩猩歪着脑袋朝前后左右看,然后张开两只长长的手臂,扶着地面慢慢地朝前挪去。看来它真的走投无路了。 杨天顺着斜坡下了那堵峭壁。大猩猩看着他,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双方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杨天——”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巴林叔叔的声音。 “巴林叔叔,我在这儿——”他四处张望着。 “把它往下赶,往下赶!千万不能伤着它!” 大猩猩可能被喊声吓着了,呼地窜起来,怪叫着冲过杨天的堵截,重新逃向正北。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枪响击碎了黑夜。 杨天惊呆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大猩猩挺直了身子,头部很不自然地弯了下去,随即朝前迈了半步,偌大的身躯瘫软般地倒了下去…… 完了!男孩子的耳朵被枪声震得嗡嗡作响,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 枪响过后,山上山下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寂静。而后便有晃动的人影朝这边跑了过来。巴林叔叔最先赶到死去的大猩猩旁边。 紧接着米楠也赶到了。 “谁开的枪!”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腔调里充满了悲愤,“哪个混蛋开的枪?” 没有人应答,他的叫声在夜风里飘散了。 米楠伏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大猩猩的颈动脉:“完了,没希望了。” 人们在大猩猩的尸体旁站住了,手电光射在血乎乎的弹洞处。那一枪打得真准,正正地击中了猩猩的额头。真难以想像,能在夜晚打出这么准的一枪,该是何等的枪法。 “是猎枪,MM26型双筒猎枪。”有人咕哝了一声。 方洁从人缝中钻了进来,后边紧跟着跌跌撞撞的笑博士。女孩子一看见血,立刻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杨天默默地走过去攥住了她的手。 笑博士朝大猩猩俯下身去,他轻轻地抚摸着那具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真黑呀! “一定要查出凶手!”博士的牙缝里挤出这样几个字。 那一夜,杨天和方洁都没有睡着。一层沉重的阴影压在他们那尚未完全成熟的心上。无数的问号在天花板上跳动着,使他们头一次学会了像大人那样动脑筋。毫无疑问,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有人偷偷地放走了大猩猩,又有人暗中向这只无辜的动物开枪,而这一切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最关键的是,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是谁? MM26型猎枪!那个面色阴郁的男人! 答案似乎是现成的。遗憾的是,这样的答案等于没有。孩子们再幼稚,也懂得证据对某一事实的重要性。 巴林叔叔一夜之间瘦了许多,两只充血的眼睛通红通红。出事以后他一直没回来,直到天亮才有气无力地出现在门口。看得出,他也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事,目光中除了愤怒,还夹杂着许多疑问。 “来吧,吃了东西我送你们回去。”他把三杯牛奶和几样小点心放在桌子上。 那是一顿吃不出味道的早餐。 “叔叔,”耐不住沉默的杨天终于开口了,“应该看看那个人的猎枪是什么型号的。” 每个人都明白他指的“那个人”是谁。 巴林叔叔埋着头吃东西,依旧一言不发。杨天还想说什么,方洁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走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挺高了。远方的丛林沐浴了昨夜那场好雨,显得愈发苍翠,天真蓝!他们绕过几排漂亮的房舍,走上了小码头。大海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鱼鳞般的金光,在水天相接的极远处,大海仿佛在燃烧。一群洁白的海鸥在近海处追逐嬉戏着,甩下一声声调皮的鸣叫。 “走吧,但愿你们再来的时候,会带走一个美好的梦。”巴林叔叔意味深长地说。 小艇发动了。 第十一章 非常重要的疑点 早晨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海腥味儿,扑在孩子们的面颊上。小艇在海面上兜了大大一个半圆,然后便轻巧地飞驶向南边那隐隐约约的海岬。 那边有新兴的城镇、美丽的校园和他们的家。 过去,同学们多少次站在南边的海滩上眺望这里的一切呀!丛林保护区、古炮台、还有山脚下那片神秘的房舍,对于大家来说,再没有比亲眼参观生命科学基地更诱人的事啦!作为第一批走进这座基地的客人,杨天和方洁应该说是幸运的。 可惜,他们带走的并不是快乐。 说不清为什么,他们总觉得这样离开有些不是滋味儿,好像丢下了些什么,又好像一个惊险的故事只听了半截。要不是巴林叔叔执意要送他们走,两个孩子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的。反正已经和大人说了,他们要在这儿“玩儿几天”。 “喂,你们俩。”巴林叔叔忽然开口了,“昨天夜里的事儿先不要传出去。这是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 方洁听话地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杨天却没点头:“为什么?” “你以为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巴林叔叔的声音里带出些气恼,“现在全世界都在呼吁保护动物,而我们呢,无辜地把一只宝贵的动物枪杀了。并且是在一家生命科学研究基地!” “放心吧,叔叔。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方洁搡了杨天一把。 杨天的心里像是有虫子在爬,终于忍不住了:“巴林叔叔,我们能不能留下来?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 巴林叔叔没吭气。 “真的,叔叔。我们已经不小了。是吧方洁。” 方洁点头道:“可不是吗?巴林叔叔。杨天说的……” “别说了。我的头都快炸了。”巴林叔叔更烦了。 两个孩子赶紧闭了嘴。 没想到的是,巴林叔叔渐渐关闭了引擎,小艇在海面上停了下来。他扭过头来,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把两个孩子打量了一遍,眉头跳了几跳。 “还别说,你们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些事儿……是的,有些事儿孩子干起来的确比大人方便。” “哇!你答应啦!”杨天一高兴就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小艇被他弄的晃悠起来。 方洁赶紧抓住了巴林叔叔的胳膊。 “老老实实坐着,小艇翻了咱们全得喂鱼!”巴林叔叔眯缝着双眼望着远处的波光,显然在思考着一个比较重大的决定。可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不,不行。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法儿向你们父母交差。” “绝不会出事!”杨天拍了拍胸脯。 “别争啦,刚才的话算我没说。”巴林叔叔伸手去发动引擎。 方洁一把拉住了他:“等一等,巴林叔叔。你再想想,再想想好吧。” “我担心出问题,孩子们。”巴林叔叔托着腮帮子,“你们想想昨天夜里那一枪,要是打在……不不,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方洁无奈地松了手。 巴林叔叔侧过身子,神情看上去很矛盾:“喂,你们俩再回忆一下,昨天老安真的给大猩猩拍照啦?有没有这种可能,从你们那个角度能看到大猩猩,而他则看不见?” “不,他肯定看得见!”杨天不加思索地说。 他确实想跟巴林叔叔分析一下姓安的这个人,无奈一直没得到机会。现在巴林叔叔主动提到了这个人,估计他的怀疑重点和自己是一致的。 “你想想看,巴林叔叔。他总不会给一块石头照相吧?他照的肯定是大猩猩!” 巴林叔叔盯着他的眼睛:“你好像从一开始就对老安有看法?” “阴!这个人太阴了!” “那是你的主观印象,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怎么是主观印象呢?方洁也和我一样。” 方洁道:“是的,杨天说的对。” 巴林叔叔摆摆手:“就算是吧,可我们现在谈的不仅仅是印象问题,而是他给大猩猩拍照那回事。” “这件事很重要么?巴林叔叔。”方洁问。 “当然重要!如果能确认他在给大猩猩拍照的话,就证明他当时知道大猩猩已经溜走了……” “我觉得大猩猩就是这个人放走的!”杨天道。 “我也觉得!”方洁支持杨天的说法。 巴林叔叔笑了一下:“嗯,看来你们这两个小东西还挺会分析问题。可是别忘了,所有的一切都要服从事实!” 方洁眼珠一转:“叔叔,我们干吗不亲自去试试呢?” “试什么?” “那个角度问题呀!你刚才不是怀疑他看不见吗?” “他肯定看得见!”杨天刚说完这话,就觉得脚趾头被方洁踩住了。他恍然明白了方洁的意思,她在想办法留下。 巴林叔叔呼出一口气:“说得对,孩子们。咱们有必要去实地看看,这比猜测和分析都管用。” 他重新点燃了发动机:“坐好,别乱动!” 小艇突突地向着前方飞掠而去,在海面上拉出一条环形的白链,驶向了出发的那个小码头。 当他们再一次来到那片怪石丛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并不像想像得那么简单。石头太多了,很难分辨出哪一块是昨天见过的卧牛石。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每块石头都有点儿像,也都不完全像。 “仔细找找,别急。”巴林叔叔朝四下里看着,“是那块吗?” 两个孩子分辩了一阵,谁也不敢说是。 “我觉得咱们应该先找到昨天躲过雨的那个山洞。”方洁的脑子很好用,“我们就是从那个洞里出来的。沿着昨天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不就找到了吗?” 巴林叔叔完全同意:“对,这个办法可行!” 三个人踩着碎石朝西南方向走出不远,便找到了那个洞口。然后往回走了一些,两个孩子都觉得差不多了。 “看——”杨天朝前一指,“我敢保证就是那块!” “对,它很像一头卧着的牛。”巴林叔叔点头道,“你们的位置在哪儿?” 杨天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在这儿,方洁在我背后。” “老安呢?”巴林叔叔问。 杨天指着前边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他就藏在那块石头后边。” 巴林叔叔一招手:“来,试试看。” 他们各自就位,巴林叔叔蹲到了老安的位置上。他移动着身子看着,然后让杨天站到昨天大猩猩呆的那个地方。答案马上出来了:老安完全能看见那只猩猩。 “怎么样?巴林叔叔。”杨天走了回来,“这算不算证据?” 巴林没理他的茬儿,眼睛望着天空发呆。后来他开始默默地走动,两条浓眉拧成了黑疙瘩。 “这当然算证据,杨天。”巴林叔叔扶住了男孩子的肩膀,正打算说后边的话,他忽然抬起头来。 就见前边的灌木丛里飞出了几只灰色的鸟,惊恐地鸣叫着消失在远方的密林里。 巴林叔叔愣了一下,随后朝他们挥挥手,压低嗓门儿道:“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两个孩子立刻钻进了附近的草丛。 伴随着一阵刷刷的脚步声,一条身影在前头出现了。他走走停停,鬼鬼祟祟朝这边过来了。正是他:老安! 两个孩子摒住气息,死死地盯着那张青白色的瘦脸,他们发现姓安的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肩上的猎枪一下一下地撞着他的屁股。 姓安的终于在一段斜坡处站住了。哦,那正是昨夜大猩猩被击毙的地方。只见他蹲下身来,寻找什么似地拨拉着山草。不久,他直起腰来目光转向了正北。 好诡秘的家伙!他到底在干什么? 老安耸了耸肩,把枪背正。而后便向北边走了下去,身影很快就被山石挡住了。 两个孩子飞速地溜到巴林叔叔身后。 杨天小声道:“叔叔,我们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不!”巴林叔叔的声音是不容争辩的,“你们赶快回家,这儿的事不用你们管。可惜我不能送你们了。” 说完这话,巴林叔叔头也不回地朝老安追了下去。 第十二章 凶残的兔子出现了 “怎么样?杨天。我们终于可以留下了!”方洁凑近男孩子的耳边,不无得意地说道。 “你是这个!”杨天朝她竖了竖大拇哥,“不然的话咱们可能到家了。” “现在怎么办?” “那还用问妈?当然是追上去。” 方洁想了想:“不能追得太快,防备巴林叔叔看见。” 杨天觉得方洁提醒的有道理:“这样吧,咱们俩分头追,你盯住巴林叔叔,我去跟踪那个姓安的。” “成!” 事不宜迟,两个人勾了勾手指,马上分散开来,猫着腰向前追了下去。 下了半夜的雨,山草湿漉漉的。草间开着一些粉红色的小花,叫不上名字。杨天走的是下路,由于有些坡度,走起来多少比方洁吃力些。不过,这一刻的兴奋使他忘掉了一切。这里虽然看不见目标,但方向无疑是对的。 他明白,现在的行动一旦被巴林叔叔发觉,一顿臭骂肯定是跑不了的。但是无所谓了,他愿意骂就骂去吧。反正这样的机会是不能错过的,否则会后悔一辈子! 他把身子尽量压得很低,眼睛警觉地盯着前方。那一片树林比较稀疏,生着些稀稀拉拉的灌木。他顺着一丛丛灌木向前跳跃着,比猴子还敏捷。 好,能看见巴林叔叔的身影了! 巴林叔叔的样子和自己差不多,身子埋得很低,走走停停,还不时地蹲在石头后边窥视。或许是因为精神太集中了,他根本想不到附近还有人。 杨天蹑手蹑脚地溜到他的下方,打算窜到巴林叔叔前边去。他顺便朝后头看了看。啊,他看见了方洁的身影。 大约就在这同时,一道灰色的闪电从杨天的左边窜了过去,大小有一尺多长! 兔子,一只银灰色的兔子! 再往上看,巴林叔叔已经追远了。 杨天这一刻并没有把那只兔子当回事,因为鲍伯所提供的那个情况确实被他忘的差不多了。 兔子,一只普普通通的野兔。 心里虽说这么想,行为上却不然。你说不准是男孩子的天性,还是印象中的某种东西,总之他就那样停下了。 一只兔子? 他下意识地脱下了小褂——以往捉兔子都是用小褂去扑。但愿它就在附近。男孩子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丛灌木,啊,果然,他看见了那只兔子。只见那家伙正大模大样地蹲在草棵子里抹着嘴。两只眼睛出奇地红。 咦,不对!这兔子好像大些,足足比普通的家兔大出一圈儿。毛色也似乎深一些和亮一些。 杨天没有马上扑上去。他多少有些犯傻。一般地来说,野兔应该比家兔小些才对。它们整天在野地里奔跑,身上不会有这么些肉。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个不可思议的情景出现了。 只见那只兔子蓦地转过头来,用两只充血的眼睛盯着他看,丝毫没有打算逃走的意思。那两只兔眼明亮而且凶狠,杨天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鲍伯电话里所说的事猛地闯入他的脑海。哦,难道…… 说老实话,他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兔子会出现这样的眼神。怎么说呢……简直像狼! 他的头上出汗了,弯腰从脚下捡起块石头。 兔子抖了抖身上的毛,两只长长的耳朵竖了起来,三瓣嘴咧开一条缝,露出了几颗锋利的牙齿。 石子抛出个弧线,砸在了距那只兔子半尺远的地方。他希望那只兔子会被惊跑。但事情恰恰相反,那只东西不但没跑,反而打喉咙里发出一串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怪叫,闪电似地朝他扑了过来…… 啊,鲍伯说的是事实! 是的,眼前的兔子仿佛变成了另一种动物,那么敏捷、那么凶残!速度之快、之猛,还有那令人毛骨耸然的啸叫,一切都是真实的。杨天甚至感到了一股可怕的风。 好在杨天不是个孬货,只见他一个侧滚翻滚出了老远。兔子没有扑中,像个皮球似地滚出好几米。杨天朝前爬了几步跳了起来,手里又抓住了一块石头。 兔子的前爪在草地上轻轻一蹬,迅速地转过身来。 杨天吓惨了,一石头砸过去,又偏了。兔子第二次朝杨天发起了进攻。这次来得比上次还要快,简直容不得你多想,就在杨天站稳脚跟的同时,兔子已经到了近前。 躲是来不及了,男孩子索性迎着兔子冲了上去。兔子没有丝毫的怯意,将身子伏的很低,怪叫着咬向他的脚踝骨。那姿势是一般的兔子永远做不出来的。 杨天想用小褂扑住它,但在最后一刹那害怕了。他车转身,任那畜生第二次擦肩而过。小褂一抖,看上去就像个西班牙斗牛士。可是杨天远不如人家斗牛士潇洒,左腿绊住了右腿,一个跟头摔出老远。那小褂显然被兔子咬中了,撕出一条好长的大口子。 男孩子不敢恋战,爬起来就跑。 兔子怪叫着在后头紧追不舍。人哪儿跑得过兔子,眼看着就不行了。杨天高扬着两只手,圆圆的脸吓得煞白。他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双脚似乎不听使唤,随时都可能倒下。 不行,这么跑迟早得被那东西追上!这一刻,再也不能小看背后的那只兔子了,那不是兔子,分明是只狼! 就在兔子碰到他的脚后跟的同时,男孩子抓住了前头那根呲出来的树杈。好惊险!兔子毛茸茸的身子在他小腿肚子上蹭了一下,猛地冲了过去。杨天的身子一悠,上了树干。 妈呀,幸亏平时经常爬树。 就见那兔子滚出老远,身子像刺猬似地缩成一个球。那球在早晨的阳光下泛着叫人不敢相信的光泽,灰色中夹杂着些许黑毛,好可怕! 杨天骑在树杈上,浑身抖作一团。 不用再怀疑了,鲍伯电话中所提供的情况不但真实,而且就在眼前。 这时,那东西已经舒展开四肢,箭也似地窜了回来。只听脚下响起了咔咔的声音。我的妈,它居然开始啃树干了! 杨天孤助无援地朝下看着,涌出了那种想哭的感觉。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眼泪。树有碗口那么粗,一时半会儿是啃不断的。再加上那东西啃树的能耐还是不行,好一会儿才啃掉手巴掌那么大一块树皮。 杨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兔子,就见它的整个身子弯成了弓状,几乎能看到皮毛下的绷紧的肌肉。耳朵的确是长的,比家兔的耳朵略微窄些。短尾巴和家兔一模一样。由于只能看见它的背,想观察它的眼睛十分不容易。 杨天发现了一个刚刚才想到的现象,就是说,一般的家兔,全都是白兔生着红眼睛,而灰兔子的眼睛不是淡黄的就是浅灰的,从来没见过红的。 咔咔声停住了,只见那东西抬起头来用力在树干上蹭着它的鼻尖儿,然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跳了开去。杨天往上爬了爬,歪头朝下看。那东西也在看着他,最后竟然坐在那里不动了。 杨天感到喉咙发干,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难道就这么呆下去么?他想。自己哪里熬得过那畜生?太阳越升越高了,天气真热!毒辣辣的日头灼烤着他那尚未成型的肩膀。褂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上边似乎有一块鲜红。他抬起那只左脚,果然在小腿肚子上发现了一块伤。不算太大,似乎是两个,不,是三个! 三个齿痕! 看见了伤,那儿便不由自主地疼起来。杨天呲了呲牙,吸溜了一声。 “方洁——”他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话音出口,他马上明白自己做了天大的一件错事。怎么能喊人呢,方洁是万万不能到这儿来的。然而一切都晚了,他看见前边出现了方洁的身影。 “方洁!千万别过来!快站住——” 方洁不但没有站住,反而越跑越快。说话就到了近前。 “喂,杨天。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了?” “方洁快跑!那只兔子就在树底下!”杨天简直快吓死了。 他眼睁睁地看到那只凶恶的兔子跳了起来,向着毫无防备的方洁扑了上去…… 第十三章 脸上带伤疤的人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一瞬间,忽听扑的一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飞了过来,准准地打中了那兔子的脑袋。 兔子滚出好远,挣扎了一下,不动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两个孩子,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像被施了定身法似地僵在那里。与此同时,坡上走下一个人来。又高又壮的一个男人。 “嗨,你们俩!到这儿干吗来了?” 声音很粗,甚至可以说很洪亮。两个孩子的目光一齐射在他的脸上。只见那人生着满脸的络腮胡子,嘴唇很厚,两只眼睛黑而幽暗,犹如看不到底的深潭。最显眼的是,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紫红色的伤疤,大约有两寸长。因而使他显出几分凶悍。 “没、没干吗。”杨天从树上出溜下来,警惕地盯着那人的眼睛。 “你怎么啦?小伙子。树上是不是挺好玩儿?”那人叉开双腿,将头伸了过来,“不知道这是保护区吗?外人一般是不允许进来的。” “知、知道。”杨天朝后退了一步,“您是保护区的?” “我负责看守这片林子,多大的一片林子呀!”那人张开双手做了个夸张的动作。 原来是个守林人。 面对这样的情景,两个孩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看得出,方洁完全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因为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只死掉的兔子。 “你打得真准。”她瞟了瞟那大汉。 “啊,那是我的福气。”大汉向那只死兔子走了过去,“打东西也靠福气,就是一下子的事儿!打歪了,我的下酒菜也就吹了。” 他弯下腰,刚要抓那只兔子,杨天叫了起来:“别动!” 大汉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脑袋歪了过来:“怎么啦?你喊什么?” 杨天上前一步:“这只兔子你不能拿走!” “什么意思?”大汉的口气突然厉害了,“难道它不是我打死的么?” 杨天被他的表情吓得缩了缩脖子,但并没有后退:“你不能拿走!这只兔子有问题!” “有问题?”大汉拎起了那只兔子,“有什么问题?莫非它长了三只耳朵?没有吗?只有两只耳朵。” 杨天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猎物,不知怎么解释才好。此刻,他已经确认了那只兔子的重要性。是的,必须把它要回来!对自己当然没什么意义,可对于笑博士来说,情况可大不一样了! 说不定他能研究出一项震惊世界的成果! “求求你,叔叔,把兔子给我吧!” “嘿,凭什么给你?”大汉把手扬得高高的,那只兔子在他手上轻飘飘的像只鸡,“它是我的一顿下酒菜!” “你不能吃它!”杨天急了,“千万不能吃它!” “越说越新鲜了,我为什么不能吃它?” “因为它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快给我!” 大汉踮着脚尖闪开了:“你都把我说糊涂了,这明明是一只普通的兔子!” 方洁转到大汉的面前:“不,普通的兔子吃草。你手里这只兔子吃肉!” 大汉怔了怔,突然爆出一阵吓人的怪笑:“什么什么?吃肉?你说它吃肉?” 方洁没笑,表情越发严肃:“真的,叔叔。我没骗你,它就是吃肉。” 大汉笑得越发收不住:“别说了,姑娘。再说我就要笑出病来了。世界上没有吃肉的兔子,绝对没有!” “有!”杨天喊道,“不信你看看我的腿,上边还留着兔子咬的伤呢!” 方洁哟了一声:“你受伤啦?” “伤倒是不重,可它的确是兔子咬的。”杨天让那大汉看自己的腿肚子,“看见没有,就是它咬的。” 大汉好不容易才收住了笑:“这不新鲜,兔子急了照样咬人。可咬人归咬人,它和吃肉不一样。” 说完这话,他拍拍杨天的后脑勺,甩开大步朝着坡上走去,洪亮的声音飘了过来: “回家吧!这儿不是你们玩儿的地方!” 孩子们眼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树丛的深处,终于懂得什么叫束手无策了。 “快,杨天,我们去找巴林叔叔!”方洁拉了男孩子一把,“千万不能让那个人把兔子吃掉!” “好,快走!”杨天挥了挥手。 遗憾的是,他们最终没能找到巴林叔叔。 随着中午的到来,太阳越发的热了。两个孩子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一路上谁也不说话。林间的知了没命地叫着,叫得人越发心烦。 杨天终于在一块树荫下坐了下来:“唉,歇歇。” 方洁望望头顶的太阳,催促道:“不能歇,我们得把情况报告笑博士,说不定还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那只兔子没准儿都煮熟了。” “喂,”方洁在杨天面前蹲了下来,“说真的,你没看错吧?” “当然没看错!”杨天叫了起来,“就算我看错了,难道你也看错了吗?它朝你扑过去的动作多像一头狼!” “嗯,是的。太凶猛了!”方洁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当时我完全吓傻了。要是没有那个络腮胡子……” “别说他了!”杨天一听见那个人就烦。 两个人百无聊赖地歇了一会儿,分析着一些连他们也说不清楚的话题。兔子的性情一向是温和的,正像那大汉所说,就算它急了也会咬人,但兔子永远是兔子,绝不可能变成狼。而他们今天看见的简直就是一头狼了。 “杨天,你的伤不要紧吧?”方洁关切地问。 “没事儿,没事儿。”杨天无所谓地摆摆手,重新把话题转到鲍伯身上,“你想想看,方洁。鲍伯能从电脑里看到这个秘密,证明那个记录非常重要,你估计是不是观察记录?就是那种……” 方洁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这兔子的背后也有个知情者?” “对!” “这还用问吗?肯定有这么个人!” “他会是谁?会不会是那个姓安的?” 方洁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默默地思考着,最后她拍了拍杨天的膝盖:“走吧,猜来猜去也是白猜。咱们还是去见博士,听听他的看法。” 杨天只好站了起来。刚要抬脚,他的目光忽然定住了。在前头不远的一蓬草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方洁,那儿有东西!” 方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一截金属管儿,还有一节棕色的带子。 枪,是一支枪! 两个孩子快步走近那蓬草丛,小心翼翼地分开山草,哦,一支崭新的双筒猎枪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个发现来得太突然了,两个孩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支猎枪,仿佛想从中看出什么秘密。是的,此时此刻,他们的大脑完全被各种秘密充满了。 哦,基地。真是个神秘莫测的地方! 方洁刚要伸手拿那支枪,杨天拦住了她:“别动,这是……这是什么来着?对,这是物证!” 一听说“物证”二字,女孩子的手烫着似地缩了回来。 杨天把四周看了一遭,随即朝前一指:“你看,前边就是大猩猩被打死的地方,那一枪毫无疑问是从这开的。方向一点儿都不错!” “也就是说,昨天夜里,那个开枪人就站在这儿!”方洁指了指脚下。 “嗯,反正就在这附近!” “会不会是姓安的?”方洁回想着昨夜的情景,“你还记得吗?昨天夜里大伙跑过去看大猩猩的时候,那个姓安的一直没露面!” “可是……”杨天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今天那人出现时,身上明明背着一支猎枪。 “来,看看。”男孩子在猎枪前伏下了身子,“看看它是什么型号的。昨天夜里,有人说那枪弹出自MM26型猎枪。” 枪身上没有型号。 “方洁,我把这枪翻个身怎么样?” “咦,你不是说不能动物证吗?” “嗨,我只不过翻个身。”杨天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他实在忍不住这种诱惑了,“看,有了!” 他在枪机的下方看到了几个冲压出的小字:MM26 “没错儿,就是它!”杨天坐了起来,眼睛里泛出兴奋的光亮,“方洁,你这就去!把这情况通报给笑博士。我在这儿等着。” “要不要报告公安局?” “这得博士说了算。快去吧!看,这儿有一棵歪脖树!就是你身边那棵!它就是记号。” “记住了!你可千万别走啊!” 方洁撒腿向山下跑去。 第十四章 笑博士几乎接受了那个事实 方洁赶到试验场的时候,人们告诉她,笑博士在标本室里。她问清标本室的位置,便急匆匆地去了。 “看这姑娘,好像又出了什么事儿!”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标本室要沿着螺旋梯往下走,但不难找,方洁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写有“动物标本室”的塑料牌子。 推门而入,她“嗷”地叫出声儿来。只见明亮的标本室中央,那只毛茸茸的大猩猩正扬着两只长臂矗立着,它的脚下歪着个人。 听见声响,那个人转过头来,厚厚的眼镜片闪过一道光亮。喔,原来是米楠。 方洁拍着狂跳的胸口,好歹定住了心神。 “米楠阿姨,博士在哪儿?” 通风口那传来了笑博士的声音:“我在这儿,谁呀?” 随着话音,笑博士那矮小的身影绕了过来。 “噢,是方洁呀。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巴林不是已经把你们送走了吗?” “对不起,博士。我、我们没走,而且……而且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秘密!” “别急别急,坐下歇歇。”老博士挤了挤熬红的眼睛,让她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又指着那只大猩猩说,“参观一下吧,我这个标本做得棒不棒?” 天哪,这么快大猩猩就变成了标本! 米楠缝好最后一针,吃力地站了起来:“行了,博士。经过干燥处理可能还会走一些形,但不会很大。” “防腐处理怎么样?”博士的声音有些谙哑。 “没问题,非常成功。” “好,你也歇歇吧。我要和这个姑娘谈一谈,她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 米楠要走,博士抬了抬手:“用不着,这里没外人。” 米楠轻手轻脚地坐下了。 博士望着那具标本,沉重地叹了口气:“看看吧,多么不幸!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躯壳。” “哦,它已经被掏空了?” “是的,孩子,它的所有脏器都泡进了防腐液里,现在它肚子里只有干草。噢,说说吧,又发生了什么事?” 方洁马上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激动:“博士,我们发现了那只兔子!” “兔子?什么兔子?” “您怎么忘了!”方洁顿时急了,“就是我们说过的那只兔子!那只咬死一条黄牛的兔子!” 米楠阿姨扑地一声笑了,但是很短促。 “姑娘,”博士板起了脸,“我已经够累的了,没有心情开玩笑。” “不不,博士!我一点儿也没有瞎说,那只兔子的确太可怕了!” 她绘声绘色地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讲得口干舌燥。她发现博士的表情一点点发生着变化,终于,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也就是说……不可思议的事情的确存在!” “是的博士,我说的都是真的!” 博士抬起一只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然后便迈着小步在标本室里走起来。从神情上看,他似乎比方洁还激动,窄窄的眼缝里闪动着十分少见的光亮。他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快,最后终于不可遏制地捶了墙壁一拳。 “听着,这可能是个令人震惊的发现,如果最终能够被确认的话,我们过去的许多科学结论都要重新改写了!” “这不可能,博士。”一向言语不多的米楠开口了,“它违背最起码的科学逻辑。这个道理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守林人都懂。” “是的是的,问题就在这里!”博士的声音提高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想办法把那只兔子要来!当然了,这需要作耐心的解释。” “我觉得大可不必。”米楠还是不接受以上的说法,“真的博士,没有必要。” 博士倾过身子:“你怎么了?米楠。我们把兔子要来,然后通过血样和各种生化指标的测试,很快就可以确定它是不是真的改变了本性!” 米楠不以为然地笑笑:“何必那么费事,您只需要解剖它的胃不就行了?它如果真的变成了食肉类动物,胃中定会有食物的残留!” 博士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门儿:“对呀!我真是老糊涂了!走,咱们这就去找那个守林人。” 米楠阿姨归劝道:“算了吧,博士。这种事情不值得您那么认真。您是个科学工作者,不是巫师。” 方洁一直在旁边听着。她不能说米楠阿姨的话毫无道理,但是她依然觉得应该要回那只兔子,这比争论有用得多。 “姑娘,你觉得我像巫师吗?”笑博士拍拍自己那不大的小脸,扭头问方洁,“就算是巫师,也应该把那只兔子要回来是吧。米楠,我这就跟她出去一下,估计那个守林人不会太难找。” “您真固执!”米楠不再坚持了。 方洁刚要开门,猛然间想起了那支猎枪的事。真该死,满脑子都是兔子!反倒把主要的忘了。 “噢,等一等!我忘了一件事呢!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一支猎枪。” 那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米楠阿姨到底年轻些,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猎枪?你们发现了猎枪!” 方洁发觉米楠阿姨对猎枪的态度要比对兔子重视得多。于是点点头,道:“是的,有一支双筒猎枪。我们觉得大猩猩就是被那支猎枪打死的!杨天检查了那支枪的型号,叫MM多少?” “MM26。”米楠阿姨脱口而出。 “对,就是它!” “枪呢?”米楠阿姨抓住了方洁的肩膀。 “枪还在山坡上的草丛里。杨天在那儿看着呢。” 米楠阿姨转向笑博士:“您看看,博士。这件事比那只兔子重要得多!幸亏她想起来了。博士,我们要通过那支猎枪找到杀害大猩猩的凶手!” 笑博士看看她们俩,有些不知所措:“那……,我们到底先办哪件事?” 米楠阿姨急了:“兔子的事根本就算不上事!您怎么那么固执呀!眼前最紧要的是大猩猩被枪杀的问题!” “好好,先把那支猎枪拿回来也行。我们这就走!”笑博士同意了。 米楠阿姨叫博士在这儿等着:“您不用去了,我们很快就把那支枪拿回来!” “行行行,快去吧!”博士催促道。 方洁领着米楠阿姨急匆匆地离开了试验场,沿着“半球”后边的乱石丛上了山坡。趟过一片杂草,远远地看见了那棵歪脖树。 “看,就在那儿!” 米楠阿姨喘着粗气,有些跟不上了:“慢点儿,慢点儿!喊喊那个同学!” 方洁扯着嗓门儿大声喊道:“杨天——” 没有回答。 她看了米楠阿姨一眼,又喊出第二声:“杨天——” 还是没人搭茬儿。 两个人加快脚步往上走,心里开始不安了。米楠阿姨气喘嘘嘘地问:“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知道……” 终于赶到了那蓬草丛跟前,坏了,杨天果然不见了。同时不见的当然还有那支猎枪。 “地点不会错吧?”米楠阿姨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盯着方洁。 “不不,就是这儿!肯定没错。”方洁相信就是这里,看,周围的草明明是她和杨天踩过的,“哦,阿姨,你看那儿——” 她冲到不远处的一块石头跟前,只见石头上歪歪扭扭地划着三个大字:我走了。 大字的下边画了一只小手,指尖指向正北。 第十五章 丛林深处的秘密 杨天确实拿着猎枪溜走了。 他本来是想老老实实地守在那里的,但是,方洁刚一离开他的心就痒痒了。他像一只贪吃的小猴子似的围着那支枪转来转去,恨不得马上把枪抓到手里。 他给自己编织了许多理由,但都没有很强的说服力。不管怎么说,这枪作为物证是不能随便动的。可是……可是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究竟是不是还不一定哪!眼下最大的嫌疑者是姓安的那家伙,他身上也有一支枪呀!昨天夜里只听到一声枪响,按理说老安那支枪嫌疑最大! 想到这儿,他到底还是把枪抓到了手里。这时候他尚有几分警惕,双手抓着枪管儿,不敢碰枪托。许多破案片里不都是这样的吗,一般地说,指纹最有可能留在枪托上。 他闭上一只眼睛,瞄准似地往枪管儿里看,结果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凑近鼻子闻了闻,闻到一股很重的硝磺味。 该死!它的确射击过,而且就在最近。 想到这儿,他忙不迭地把枪放回了原位。 抱着膝盖发了会儿呆,他重又把枪抓到了手里。这一次他对枪机产生了兴趣,扳了扳,还真让他给弄开了。一颗拇指粗的子弹从右侧的枪管里滑了出来。 子弹沉甸甸的。 重新塞进枪管儿,合上枪机。嗯,这时候只要一抠扳机……他把枪举了起来,装模作样地开始瞄准。三点成一线,瞄准了前边的一棵树…… 哟,糟糕!他忽然发觉自己握住了枪托。坏了坏了,指纹!他把枪扔进了草棵子里,心慌意乱地跳了起来。 怎么办?这回算是惹麻烦了。而且是个不小的麻烦!还能做物证吗?八成不行了。自己刚才那阵折腾,怕是早就把指纹抹掉了! 男孩子终于傻眼了。 他默默地望着草丛里那支枪,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了。唉,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让方洁在这儿看着呢。她肯定不会乱动。 越想越丧气,他第三次把枪抓到手里。反正也作不成物证了,索性过一回枪瘾吧! 他再一次瞄准了前方那棵树,食指抠住了扳机。 突然,一个了不起的念头跳进了他的脑海:对呀,干吗白白浪费子弹?何不用它去把那只兔子夺回来! 啊哈,太棒了!这就叫将功补过吧! 相信把枪管顶在那大胡子的腰眼上,一百只兔子他也得乖乖地交出来。 就这样,杨天兴奋不已地离开了草丛,向着正北寻找下去。好在它还想着方洁,这才在石头上留下了那副简单明了的“作品”。 此时此刻,他已经走到了接近古炮台的地方。一路上,他尽可能地寻找树木稠密的地方走,以免被人发现。在他的印象里,至少有三个人需要防备:老安,巴林叔叔,还有那个大胡子。 大胡子说他是守林人,那么,他所居住的地方肯定不会太远。杨天放慢了脚步,躬着腰向前摸索着。透过树叶的缝隙,他影影绰绰看见了古炮台那突起的山崖。那里有一段残破的城墙,城墙朝海那一面就是炮台了。从这里能看见大海的一角。 杨天隐蔽在树丛里观察了一会儿,希望找到一间童话里所描述的那种小木屋。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大胡子应该住在那样的地方。遗憾的是,根本没有。 生活毕竟不是童话。 他跳过几丛灌木,向坡下移动着。坡有些陡,走起来比较吃力,他把枪从手里转移到肩膀上,这样可以腾出双手去攀扶两侧的树干。不久,他看到了一条被踩出来的路。 有门儿了,守林人肯定就在附近。 他不敢走那条路,因为那样太容易被人发现了。灵巧地跳进旁边的灌木丛,侧着耳朵听了一阵,没听到什么动静。按说守林人应该有一条狗才对呀?他想。 不过,真有狗自己就抓瞎了。 或者应该有炊烟什么的,大胡子不是要炖兔肉吗?应该有炊烟!他透过林梢向前望去。结果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沿着那条路的走向再往下移动了一些,他终于看到了一角灰色的东西。啊,是一堵墙!一堵石墙! 他的心狂跳起来,没错儿,这就是守林人的“窝”了! 既没有狗,也没有炊烟。简直就像一座年深日久的什么“遗址”。 他隐身在草丛里,久久地盯着那座石头垒成的房子。四下里静悄悄的,犹如在看着一座坟墓。石屋的上方有一个黑乎乎的小窗洞,呈正方形。窗洞上堵了些废报纸。墙角堆放了几根圆木。也许因为潮湿和背阴,圆木上居然生出了几丛黑灰色的木耳。 这里是后山墙,估计石屋的入口在另一面。杨天悄悄地溜下了土坡,整个身子匍匐在地,朝着石屋爬了过去。他爬得很笨拙,看上去像一条蠕动的大虫子。 石屋的后边有一片开垦出来的菜地,用粗大而长短不齐的树枝围成一圈挺有意思的篱墙。那种叫做猪耳朵的扁豆爬满篱墙,藤蔓上果实累累。在篱墙的一角,有一眼水井。 这一切在杨天看来都是很有趣的。他生活在城镇里,平时无法看到这野趣十足的景象,此刻全看到了。妈妈常说,现在的城市就像一座座制造垃圾的工厂,真正的大自然离人们越来越远了。看到这些,他才明白了妈妈的话是多么有深意。 好了,他已摸到了篱墙的下边。只需要坚持一下,就能接近石屋的入口。他把枪从肩上取下来,有模有样地提在手里,朝着篱墙的另一端溜了过去。 他隐约听见石屋里发出几声咳嗽,嗯,大胡子果然里面。他的心开始紧张了,手心里出了不少汗。他看看周围,见石屋的左下方的林子比较密。行,一旦不成功,就往那片林子里跑! 开始吧!他想。拿出勇气,只要冲到那门口就行了。 这么想的同时,他的身体已经跃了起来。那姿势真棒,特像一头勇猛的小豹子!可是做梦也想不到,随着耳边一阵风响,他的身体突然被后边伸来的两只大手抱住了,不待他喊出声,嘴巴已被捂住。说时迟,那时快!猎枪说话到了袭击者手里。 “别出声!”耳边扑过一股热乎乎的风。 哦,是巴林叔叔! 巴林叔叔一言不发,更顾不得他的挣扎,硬是把他弄进了林子里。杨天被狠狠地搡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谁让你来的?”巴林叔叔低声而愤怒地咆哮道,两颊由于激动而变得通红,“你们不是回家了吗?” “我……我们没走。”杨天自知理亏,声音像蚊子嗡嗡。 “这枪是哪儿来的?” “捡的。” “捡的?我怎么捡不着?”巴林叔叔举起那支枪,仔细地看着。立刻,他看到了枪的型号,“小坏蛋,这就是打死大猩猩的那支猎枪!” “我知道,它的型号是MM26。啊,别抠扳机,那里边有子弹!”杨天站了起来。 巴林叔叔朝身后看看,而后提着杨天的脖领子往树林深处走去。走出好远,他才放开手。 “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坐在了地上。 杨天瞟了对方一眼,感到那脸色好看了些。于是,他慢慢腾腾地把以后发生的事情述说了一遍。 巴林叔叔越听越激动,最后蹭地站了起来:“哦,你说的就是大胡子手里提着的那只兔子?” “你看见大胡子啦?”杨天也站了起来。 “是的是的!”巴林叔叔点头道,“当时我没怎么注意他,更想不到他手里那只兔子有什么名堂。啊,真是个了不起的发现。了不起!” “我就是来要那只兔子的!”杨天拍拍猎枪,“有了它还怕什么?” 巴林叔叔摆摆手:“那可不一定。” “一定,一定行!” 巴林叔叔伸过头来:“你听着,我不但看见了大胡子,而且看见了老安。他们俩现在就在那座石屋里。” 第十六章 变异——所有线索的核心 这句话立刻使杨天傻眼了。 他发现自己的脑子突然变得非常不好用,乱七八糟的搅成了一团。鲍伯的电话、神秘莫测的老安、大猩猩之死、凶残的兔子、脸上有伤疤的守林人、MM26型猎枪……哦,最后这两个人居然走到了一起。 阴谋,不折不扣的阴谋! 几分钟之前,他还没把那个大胡子划入怀疑者的对象里。现在看来满不是那么回事!大胡子居然和姓安的是一伙儿的,哦,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难怪巴林叔叔说“不一定”。可不是吗,对方也是两个人,而且是两个大人。再说他们也有一支猎枪! “巴林叔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巴林抬起手:“别说话,让我想想。” 他沉思了好半天,然后拉着杨天坐了下来,用一种和大人商量事情的口气道:“你仔细想想,从你们接到那个越洋电话开始思考。事情正是从一只兔子开始的,对不对?” “嗯,是的。”杨天点头道。 “现在,事情又回到了兔子身上。对不对?” “对。” 巴林叔叔抹了抹嘴角:“好,由于中间出现了一个大猩猩的问题,再加上我和笑博士都没重视所谓兔子变异的说法,因此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大猩猩的身上。” 杨天道:“我们也是。在那只兔子朝我扑过来之前,我差不多把它忘光了。” 巴林叔叔抚摸着枪管:“这不能怪你们,凡是人都会这样。而且大猩猩从铁笼子里逃走直到被打死,至今还是个谜。我想说的是,从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看,问题的中心似乎不是大猩猩,而是……” 巴林叔叔突然停住了口。 “而是什么?”杨天急切地问。 巴林叔叔的手指开始颤抖了,来得非常突然:“杨天,你过去见过大猩猩么?” “见过。” “你想想看,咱们这只大猩猩和你所见过的猩猩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杨天仔细地回忆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我说不清楚,我总共只见过一两次。不然的话,我们就不会把它当成野人了。” “对对对,这不怨你。”巴林叔叔低声道,“可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那只被打死的大猩猩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它的个头似乎比一般的猩猩大些,它的腿略细,眼窝也似乎没有别的猩猩那么深……哦,是的是的,它的指甲的颜色也略微浅一些。” “这……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大猩猩也发生了变异。” “变异?” “是的,很可能是这么回事!” “可是叔叔,”杨天还是不明白,“你过去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巴林叔叔望着他的眼睛:“哦,小伙子。这是个很深奥的问题。你想想看,昨天晚上那么多人见到了大猩猩,却没有一个人看出了名堂,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杨天摇摇头。 “这是因为人们经常看到那只猩猩,熟悉了,反倒不容易看出变化。” “那……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了。” “你问得非常好!我的确是‘突然’想起来的。因为我们说到了变异,从兔子的变异,我突然发现大猩猩也发生了某种变异,就是这么回事儿。” 杨天这才明白了巴林叔叔方才的表情变化。 “巴林叔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接着刚才的话说吗?”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巴林叔叔挠了挠头。 “你说到‘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问题的中心似乎不是大猩猩,而是……’。你说到而是。” “好,我接着方才的话说。”巴林叔叔努力把思路收回来,“问题的中心的确是兔子,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那个英国男孩发现了兔子的秘密,那无疑是有关兔子发生变异的记录。那个作记录的人显然就在我们身边。而今天,你们终于看到了那只兔子,结果……” “结果兔子被人打死了,那个打死兔子的人恰恰又是老安的同伙儿!”杨天一下子全弄通了。 “不简单,杨天。你的脑子比我想像的还好用。”巴林叔叔赞许地拍了他一下,“对,我们差不多接近那个秘密了。问题就在兔子身上。我们要设法把那只兔子弄到手!” “你说吧,巴林叔叔。怎么行动?” 巴林叔叔低头想了想,道:“现在的力量是二比二,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形势对咱们略微有利些。不过,他们是两个大人,这……” “你怕我不行?”杨天窜了起来。 “不不,我在想,一方面要发挥我们的长处,另一方面要回避我们的劣势。这样如何?我设法把他们引走,你趁机溜进石屋,把那只兔子偷出来!” “行行!”杨天用力点着头,可马上又提出个问题,“巴林叔叔,我担心他们已经把兔子红烧了。那个大胡子口口声声说那是他的下酒菜。” “放心吧,他们绝对不会吃那只兔子。那是他们的试验品!懂吗?这只兔子对他们十分重要!”巴林叔叔满有把握地说。 杨天又提出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试验?为什么要把那么可爱的兔子变成凶残的猛兽?” “对不起,杨天。我现在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是我敢肯的,他们的目地一定很可怕!” 两个人提着猎枪向来路上走去。巴林叔叔想出了一个很好的办法:“我朝天上开一枪,把那两个人引出来,你趁机动手。明白了么?” “当然明白。”杨天兴奋得两眼发亮。 他们不久便回到了那座石屋附近,四周仍然是静悄悄的,估计石屋里那两个人还在密谋。 巴林叔叔分析了一下环境,让杨天悄悄接近那面山墙:“看见没有,就是房后菜地的那个拐角处。你蹲在那儿,注意观察,只要那两个人一离开石屋,你就冲进去!” “我懂了。” “好,行动吧!”巴林叔叔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天毫不犹豫地溜下山坡,像方才那样匍匐在地,爬向了石屋的后墙。说话就到了墙下,他竖着耳朵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 他欠起身子向巴林叔叔摇了摇手。 砰!巴林叔叔的枪响了。 啊,好极了!大胡子闻声奔了出来,他朝坡上张望了片刻,大叫一声追了上去。山上的草刷刷地颤动着,巴林叔叔跑远了。 杨天等待着第二个人冲出来,等了半天毫无动静。坏了,那个姓安的并没有上当。这样的结果太出乎他们的预料了。巴林叔叔不在,杨天必须自己拿出主意。 放弃行动当然是不行的,那就太亏了。杨天不加思索地拐过山墙,迅速地接近了石屋的墙角。他慢慢地伸头看去,见石屋的门前有一块很小的空地,空地上晒了些蘑菇和木耳什么的,靠墙的地方放着几样灭火器具。 他悄无声息地溜到了石屋的门前,竖着耳朵听了听,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门半开着,飘出些说不清的味道。他慢慢地直起了身子,把耳朵贴在木门上,仍然没听到哪怕一丁点儿动静。 哦,里边好像没人! 话虽这么说,他仍然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姓安的就在门后躲着呢,千万不能上当。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听不见任何声响。 杨天用手指顶着那木门,轻轻地推了一下。吱,门枢发出一声难听的磨擦声。他机灵地将身子贴紧了墙壁,这样,即便姓安的冲出来,也不会立刻看见他。 依然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好像真没人? 男孩子的胆子大了些,只见他嗖地从门的这边跳到了另一边,这样可以看到些石屋内的情景。 没人,果然没人。 他大着胆子将脑袋伸了进去,哦,真的是间空屋子! 第十七章 木头人像背后所听到的 杨天紧张地走进石屋,转着头观察着屋里的陈设。石屋里光线不足,显得十分昏暗。空气中有一股什么东西烧糊了的味道。 他一眼就盯住了墙角的那只液化气炉子,因为炉子上坐着一只高压锅。男孩子朝门外看了一眼,快步冲到炉子跟前,灵巧地旋开了锅盖。 锅里有一些没吃完的米饭,并不见什么肉类。 看来巴林叔叔说对了,那只兔子的确是做试验用的。可关键的是,它到哪儿去了呢? 一只死兔子是不会自己跑掉的,无疑是被姓安的拿走了。然而,姓安的呢?他难道钻到地里去了? 杨天直起腰,漫无目的地往四处看。 石屋不算很大,屋里的东西也不算很多,沿着墙角摆放了一只长形的储物柜,柜子上胡乱放着些方便食品和矿泉水。它的一端是屋门,另一端立着个高大的、雕了一半的人像,看来那大胡子还有雕刻的手艺。人像再过去点儿,是一张木床,上边堆着床毯子,枕头边扔着个小收录机。屋地上散着些木屑,另一面墙下有两只用粗大的树干锯成的坐墩儿,坐墩儿前摆着一张圆形的小桌。桌上丢着个挺大个儿的烟斗,足有拳头那么大。 杨天一眼就看出了名堂,为那桌子的下边丢着两三个烟头儿。 抽烟斗的人怎么会有烟头儿?那无疑是另一个人的。 杨天虽然还不知道姓安的是否抽烟,仍然小心翼翼地捡了个烟头儿塞进口袋里。这也算物证吧? 可是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关键的关键是那只兔子! 他东摸摸,西摸摸,又拉开柜子的门向里边看了看。没有,兔子的确被姓安的拿走了。他仍然不放心,歪着身子将手伸进了柜子里,那里有些衣服和几瓶酒。说不定兔子藏在衣服底下了。没摸到兔子,反倒摸出一本书。 《物种的变异》。 这样几个字跳进他的眼帘,杨天觉得心头一抖。变异!这本书是介绍变异的!他来不及多想,迅速地把书塞进了怀里。 顶多收获这些了,他感到很不过瘾。 晃晃柜子,晃不动。又走近那座木雕人像,晃晃,人像动了。原来人像是空的,它的背后是墙的夹角。他移开人像往后边看了看,依然空无一物。 姓安的是怎么走掉的呢?分明只有那大胡子冲出门呀?哦,明白了!他八成是在自己和巴林叔叔分析情况的那段时间溜走的。也就是说,当第二次回到这里的时候,石屋里其实只有大胡子一个人了。 他觉得自己的分析百分之百正确。 走吧,再找也是白找了。 大约就在抬脚出门的一刹那,门外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咳嗽声。 糟糕,大胡子回来了! “老安!”大胡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杨天吓惨了。好在还算机灵,就在大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他猫似地钻进了木雕人像后的那块夹角。 “老安!”大胡子进了屋。 杨天一动不动地缩在人像的后边,大气都不敢出。他听见大胡子咕哝了一声,然后就是收拾桌子的声音。后来收录机被打开了,嘟嘟的报时声过后,开始播放午间新闻。 真快,又是一上午过去了! 杨天这会儿是万万不敢出声儿的,他只盼着大胡子早点儿出去。当然,睡觉也行。否则的话,自己就得老老实实地呆在这狭窄的缝隙里。真不好受哇! 不幸的是,大胡子既没有睡觉,也没有出去,而是站到人像跟前咔咔地雕刻开了。 杨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时候,两人之间只隔着个人像,只要那大胡子稍微伸过头来,杨天就没处跑了。他能够清清楚楚地听见大胡子的喘气声。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杨天的腿很快就站麻了。 大胡子刻上一会儿就要喝一通水,那咕嘟咕嘟的声音使男孩子条件反射似地口干舌燥,他舔着嘴唇,用力地咽着唾沫,脖子和后背出了好些汗。 大胡子一边雕刻一边咕咕哝哝地自言自语,说了些什么一句也没听清。午间新闻过后,开始播放音乐。大胡子显然不爱听音乐,过去调着台,收录机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杨天悄悄地伸头看了一眼,见对方正蹲在床前鼓捣着那东西,用手拍拍,收录机马上不响了。他骂了句什么,将东西扔在床上,而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哦,他困了。但愿这家伙能睡过去。 很可惜,大胡子根本没有睡觉的意思。他用脚尖划拉着地上的木屑,然后便遛达到门口去了。杨天趁机活动了一下身子。 “喂,那是谁呀?” 就听见大胡子喊了一声。杨天吓得一哆嗦,他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这时,远处有人搭茬儿了。 “我是你的邻居呀,基地的!” 杨天马上听出,这是巴林叔叔的声音。啊!他真想推开木头人钻出来,可是不行,这时绝对不能出去。巴林叔叔既然反了回来,就肯定有他的目的。自己这个时候露面会给巴林叔叔造成麻烦的。 没关系,再坚持一下! “你是基地的?”大胡子的口吻带出些疑惑,“我怎么没见过你?” 巴林叔叔的声音到了门外:“我也没见过你呀?新来的吧?原来是老李负责这片林子。” “噢,老李休假了,我替他一个月。” 从他们的对话中,杨天分析出两个结论:第一,大胡子没有追上巴林叔叔,否则他不会这么问;第二,大胡子是新来的,原来那个守林人姓李。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巴林叔叔干吗来了? “我可以进去坐坐吗?”巴林叔叔问。 大胡子倒挺爽快:“请进请进,只要你不嫌脏。” 接着两个人进到了屋里。大胡子问巴林叔叔抽不抽烟,巴林叔叔道谢说不会。然后他在离木雕人像比较近的那个墩子上坐了下来。 “您贵姓?”巴林叔叔问。 “噢,我姓胡。古月胡。” “我叫巴林,和老李很熟。” “听老李说,他认识不少基地的人。”大胡子啪啪地打着打火机。一股呛人的草烟味飘散开来。 “一个人守这么大一片林子,很辛苦吧?”巴林叔叔问。 大胡子笑笑:“辛苦倒谈不上,就是挺寂寞的。成天到晚一个人,自己和自己说话。” “您应该到我们基地去看看,多结识几个人。” 大胡子在床上坐下了,压得床板嘎嘎作响:“您是我认识的头一个人。咱们有缘。” 撒谎!杨天想。大胡子在撒谎!他明明认识姓安的。 巴林叔叔当然用不着揭穿他,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呀是呀,抽空到我那儿去坐坐,我有上好的乌龙茶。” “噢,你看你看,我连水都忘了给您倒一杯。实在对不起,我这儿只有矿泉水。” 哧的一声,矿泉水打开了。 杨天听见咕嘟咕嘟的喝水声,看来巴林叔叔也渴得够呛。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快冒烟了。 “哟,你听!”巴林叔叔突然咋呼了一声,“山坡上好像有动静!” “是吗!”大胡子冲到门口的声音,“不成,我得出去看看!您先坐一会儿!” 大胡子的脚步声噔噔地远去了。 “杨天!你在哪儿?”巴林叔叔压低声叫道。 杨天一下子兴奋了,他这才明白,巴林叔叔是来找自己的。他灵敏地从人像后边闪了出来:“我在这儿!” “快走!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巴林叔叔一指门外,“到远点儿的地方等着我,我很快就来!” 杨天明白巴林叔叔的意思,嗯了一声,飞快地窜出了那座小石屋。 就在他闪进一片草丛的同时,他看见大胡子正从坡上往下走。当然,他什么也没发现。 又过了大约二十几分钟的样子,巴林叔叔和他汇合了。 “走,跟我去拿那支猎枪。” 两个人走进了密林。枪藏在一个很保险的地方,不久便找到了。二人顺着向阳的山坡往回走,杨天佩服地说道:“你真棒,巴林叔叔。我那会儿正憋的难受呢!” “憋不憋倒不要紧,我是担心你出问题。说说吧,有什么新发现?” “发现什么呀,那只兔子早就被姓安的拿走了。”杨天垂头丧气地说,“我只找到这么一本书。” 他从怀里把那本《物种的变异》掏了出来。 巴林叔叔一看那书的名字,眼睛立刻亮了。他把书抓到手里,迅速地翻看着书的目录:“啊,这是最近才翻译出版的一本新书,作者是英国的比尔·格里菲斯。此人好像很有些名气!” “是吗?”杨天乐了,“这么说我把这本书偷出来是对的?” “当然是对的,这证明你的小脑瓜儿很好用。”巴林叔叔赞许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想想看,一个守林人干吗要读这样的书呢?他们显然是在研究物种的变异!” “你说的‘他们’是指他和老安吗?” “那还用问吗?” “那个姓胡的说他不认识老安,分明是在撒谎!” “对,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倒是老安,你看见他了吗?” 对,这才是最重要的。杨天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巴林叔叔马上发现了疑点。 “哦,也就是说,大胡子还没进门就开始喊老安了?” “是的,他连喊了两声。” “喔,杨天。你发现这里有什么蹊跷吗?” 杨天不解地望着巴林叔叔那张脸,无奈地摇摇头。 “这不是明摆着吗?在大胡子进屋之前,他一定以为老安还在屋子里。于是,你刚才所说的老安在我们分析情况时走掉的说法就站不住脚了。老安那时并没有走掉。” “可……可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走掉的呢。” 巴林叔叔思考了好一阵,还是摇了摇头:“我也解释不了这个现象,确实太奇怪了!走吧,我们马上回去见博士,我这里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给他看。” “什么东西?” 巴林叔叔神秘地拍拍口袋:“秘密,暂时还不能说!” 杨天的好奇心再一次被勾了起来。 第十八章 第二个越洋电话 薄薄的纸包打开了,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是几根黑灰色的兔子毛。 杨天顿时明白了,巴林叔叔重返石屋,除了帮助自己以外,更主要的是寻找这个东西。他作为一名科学工作者,具有外行无法相比的职业敏感。 笑博士和米楠阿姨凑近那几根兔毛,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方洁也凑上来看,杨天把她拉到了旁边。 “喂,看见我写在石头上的字了吗?” 方洁给了他一巴掌:“可不是看见了,要不我们能回来吗?你那几个字呀,连小学生都赶不上!” “嗨,能认出来就行了。”杨天的情绪十分不错,他大口吃着米楠阿姨给他们拿来的果酱面包,吃得下巴上都是果酱。 “慢点儿,别噎着。”米楠阿姨递给他一瓶饮料,又对巴林叔叔道,“巴林,你也饿坏了吧?” 人们这才各自坐了下来。巴林叔叔靠着墙壁,往嘴里塞了块面包,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只失去了生命的大猩猩。刚才走进标本室的时候,他和杨天同样被大猩猩吓了一跳。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巴林叔叔把情况介绍了一遍,最后抹了抹嘴角的面包屑,“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只得到了这么几根兔子毛。” “有这几根兔子毛就完全可以了。”米楠阿姨显得很高兴,“您说呢,博士?” “是的是的,我们可以从中得到相应的数据,从而确认兔子是否发生了根本性的生理变异。不过……” 博士沉思了一会儿,目光停在巴林叔叔的脸上,用探讨的口吻道:“巴林,说说你的直感。你认为兔子发生变异的可能是否存在?” 巴林叔叔嗯了一声,道:“我如果坚持说不可能,那不是真的。因为我们毕竟冒了很大的风险弄回了这么几根兔子毛。但是让我现在就说它存在,我又没有任何根据。我认为结论还是等化验结果出来后再下。” “嗯,是的,科学问题来不得半点儿马虎。”博士同意地点了点头。 巴林叔叔望着博士的脸:“博士,您好像也……” 博士朝他抬了抬手:“是的,我和你一样,对我们以往的固定观点产生了一些动摇。你要知道,这对于一个科学工作者来说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现在只有米楠坚决持否定态度。” 杨天明白大人们在讨论一个很重大的问题,可他还是忍不住说话了:“博士,那本书不就是讲述变异的吗?这证明连英国人也……” “别说了,别说了。”博士朝他摆摆手,“关于那个作者,也就是那个比尔·格里菲斯,我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他在英国的生命科学领域的名声很不好。因为经常发表一些超出常规的论调,早就被人们逐出了研究领域。甚至有人把他称做疯子。这当然很过分。大多数人叫他伦敦怪人。” “伦敦怪人!” 方洁和杨天都笑了。 “杨天,你过来一下。”博士朝他勾勾手指,“让我看看你腿上的伤。” 杨天赶快走了过去。博士拉起他的裤腿认真地看了半天,点头道:“没错,正是兔子的齿痕。” “这也不能作为下结论的根据。”米楠道:“兔子咬人的事并不稀奇。” “对,你说得对。”博士放下了杨天的裤腿,“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米楠,你这就把那兔子毛送去化验。” “姓安的怎么办?”杨天脱口而出。他早就想说了,从回来到现在,大人们似乎在有意回避那个最为可疑的人。 方洁也搭茬儿道:“是呀,我也不明白。” 博士看了大家一眼,嘴角掠过一个短促的笑:“孩子们,我懂得你们的心思。不瞒你们说,我也对这个人的所作所为非常怀疑……” “那,”杨天抢上一步,“那就应该报告公安局!” “报告公安局?开玩笑!我们拿到什么证据了?” “就凭他打死大猩猩,也……” “停!”博士打了个手势,“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大猩猩是他打死的?嗯?拿得出来吗?” “这……”杨天一下子便语塞了。 巴林叔叔拍拍他的脑袋笑道:“是呀,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支枪,又被你把指纹弄掉了。” 男孩子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博士走上一步,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们,对于人的问题,我们不能凭想当然来下结论,千万记住我的话。” 方洁开口了:“这个人整天游游逛逛的,根本就不像个搞研究的。” “那是他的工作。”巴林叔叔攀着他们的肩膀朝门口走去,“你不要以为搞研究就一定要坐在试验室里。走吧走吧,回去睡个午觉。关于老安的事儿,我们大人再商量商量。” 唉,大人永远是大人,孩子永远是孩子。方洁和杨天满脸不悦地离开了标本室。 刚走到旋梯前,方洁又跑了回来:“巴林叔叔,我们能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用电脑干吗?” “我们想和英国那个男孩子联系一下。聊聊天儿什么的。行吗叔叔?” 巴林叔叔狡猾地眨眨眼:“不是聊天儿吧?你们肯定对那个伦敦怪人发生了兴趣。” 方洁的脸一下子红了,因为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没等巴林叔叔说话,笑博士的声音传了出来:“让孩子们满足一下好奇心吧,这没什么坏处。” 巴林叔叔只好同意,但不准他们用电脑:“打个电话好了,电脑不要乱动,那里边有许多重要的资料。” 方洁只好怏怏而退。 两个孩子离开了试验场,嘀嘀咕咕地回到了巴林叔叔的宿舍。杨天打了个大哈欠:“方洁,电话你一个人打吧,我想睡一会儿。再说我的英语实在太差劲了。” “那不成!”方洁硬是把他拉到了电话前,“英语越不说越跟不上!来,拨号!” 杨天又打了个哈欠:“算了吧,现在是英国的半夜。” 方洁被这句话说犹豫了,她扳着手指算了算:“不对,现在不是英国的半夜。我们的时间比英国早八个小时,现在是下午两点,让我算算……嗯,英国现在应该是早上六点。鲍伯该起床了!” 杨天迷迷糊糊地说:“八成他还在睡懒觉呢。” “你以为人家都像你呀!”方洁认真地按下一串号码。 电话通了,不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遥远的伦敦传了过来:“喂,请说话。” 方洁估计这是鲍伯的妈妈,便柔声说道:“您好,我是中国的方洁。您是鲍伯的妈妈么?” “是的,我叫凯瑟琳。” “你好,凯瑟琳。我想和鲍伯说话。” “噢,那个大睡虫还没有起床呢!等一等,我这就把他叫起来!” 方洁想笑,看看杨天,那家伙也像一条大睡虫似地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哇地一声,那边传来了鲍伯的声音:“你好呀方洁,那只兔子找到了吗?” 这家伙,一开口就是兔子。看来他也一直惦记着这边的结果呢。方结便将接到电话后所发生的事情大概其地向他讲述了一遍,鲍伯大呼小叫地非常吃惊。当听到兔子被打死的时候,他急了。 “真糟糕,方洁,你们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不阻止那个家伙?” “不要叫,鲍伯。这里发生的事情比你想像的复杂多了!它的背后有一个可怕的阴谋!你懂不懂什么叫阴谋?” “噢,是的。我懂。” “那好,你听着。现在这个阴谋还没有弄清楚,我们也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有一个问题我敢肯定,那就是兔子确实变得很凶恶。” “杨天真的被它咬伤了么?” “当然是真的。” “既然真的被咬伤了,那几个大人就用不着怀疑了!” “这我也说不清楚,鲍伯。大人说这是个很重大的科学问题,不能随便下结论。所以,我希望你帮我们做一件事。” 鲍伯马上就答应了:“你说好了,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也没问题!” “你听说过一个叫比尔·格里菲斯的人吗?” “唔,让我想想。这个名字很陌生。” “这是一个生命科学专家,人家都叫他伦敦怪人。” 鲍伯叫了起来:“噢,你说的是伦敦怪人比尔!这个人我早就听说过了!” 方洁高兴极了:“太好了,鲍伯。我希望你去见见这个人,把我们发现的事儿对他说说。看看他有什么高见!” “放心吧,我吃过早点就去!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啦。” “我什么时候把结果告诉你?” 方洁想了想:“十个小时以后怎么样?” “一言为定!十个小时后我给你回电话。” 方洁把巴林叔叔的电话号码念给了鲍伯,而后才意犹未尽地挂断了电话。 她推了推杨天,那家伙动唤了一下,没醒。 方洁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心事,渐渐地也困了。她隐隐听到夏日的知了在远方鸣叫着,越来越远了…… 第十九章 伦敦怪人——比尔 比尔的家位于市郊的一个很偏僻的角落,四周环抱着浓绿的阔叶植物和灰色的怪石。房顶是深红的,由于日晒雨淋,变得十分暗淡。一条七转八拐的小径通向竹条编成的栅栏门,门前的走廊下,伏着一只脱光了毛的公猫。鲍伯担心那猫朝他扑过来,结果那家伙连抬一抬眼皮的兴趣都没有。 鲍伯按响了门铃,随着一阵劈劈啪啪的脚步声,门呀地一声开了。 “啊哈!今天一早我的鹦鹉就没完没了地说个不休,告诉我会有客人来。我原以为那家伙在骗我,看来是错怪它了。请进先生!能告诉我您的尊姓大名么?” “噢,我叫鲍伯。”鲍伯的脸一下子红了,这是长这么大头一次被别人称作先生,而且说话的是一个非常难看的怪物。看得出,自己的到来使比尔先生十分激动。 男孩子看着眼前这个相貌丑陋的怪人,真想撒腿逃走。这个人简直太丑了,矮得像个侏儒,粗得像个酒桶,圆圆的鼻头像个小丑,头顶上稀稀拉拉长着几片韭菜叶子似的头发,胖胖的圆脸上布满了老鼠屎样的雀斑。费了好大劲儿,鲍伯才在那些雀斑中间找到了那两个被称作眼睛的东西。 “啊,鲍伯先生,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比尔不容分说地把男孩子请进房间,并且把跟进来的猫踢出门外。“我看出来了,鲍伯先生,您是个了不起的天才!凡是到我这儿来的客人都是天才!” “经常有人来么?”鲍伯问。 “整整三年啦,您是第一个。”比尔倒是很诚实,“这证明如今的天才越来越少了。您以为呢?” 鲍伯似哭似笑地咧了咧嘴。他受不了比尔一口一个“先生”的称呼,更没有兴趣把自己当成天才:“比尔先生,我是来向您请教一个小问题的。听说您……” “唔,何必这么着急,请坐下好么?或者来参观一下我的房间。”比尔热情地转着圈子,“您会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座神奇的宫殿!” 不是宫殿,而是仓库或洞穴。鲍伯想。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所有的空间都被各种各样的试管、容器、仪表,以及纵横交错的管道占满了;数不清的小灯在前后左右闪烁着,像无数幽灵在眨眼;房间里的空气污浊难闻,不知味道是从哪个角落发散出来的;大大小小的白色老鼠在脚下窜来窜去,令人肉麻;看不见的光线说不清来自何方,呈淡粉色。 最突出的是那些分散在四面墙壁上的荧光显示屏,上边汇集了世界各地区的动物活动情况:有非洲的刺猬、澳洲的袋鼠、中国的扬子鳄和白鳍豚、墨西哥的胭脂虫、美洲的花斑豹……真让人眼花缭乱。 “这里还有一个房间。”比尔领着眼花缭乱的鲍伯穿过一条低矮而且潮湿的通道,走进一间充满怪味儿的房间。看得出,这儿是他的化学试验室。有限的空间被数不清的药瓶和玻璃试管挤满了,一具完整的人体骨架略微有些倾斜地立在墙角,空空洞洞的眼窝和微张的两排牙齿叫人不敢正眼看。比尔激动地指着排在长桌上的几只硕大的玻璃瓶,介绍道:“您看,这里泡着人体的所有器官,喏喏,那是肺、这是心、还有这个……看出来了么?告诉您,这是盲肠——一个16岁女孩子的盲肠。” 鲍伯觉得自己快吐了。可是没办法,为了中国那两个朋友,他必须学会忍耐。 “比尔先生,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向您请教。我们能坐下来谈谈么?” “您对我这里没兴趣?” “噢,不不。我别提多感兴趣了,只不过……您能先听听我这件事儿么?” 比尔耸耸肩,只得请鲍伯坐了下来:“请吧,鲍伯先生,您有什么话要说?” 鲍伯比比划划不知从何谈起:“啊,是这样……您,比尔先生!您……您是我非常敬佩的科学家,我很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了。有人说您对物种的变异非常了解,所以我想……” 话没说完,比尔便快乐地跳了起来:“哦,真有人这么夸赞我么?” 鲍伯当然是随便说说,见比尔如此认真,便只得点了点头:“是的,您有一本书写得非常棒!” “噢,你说的一定是那本《物种的变异》!” “对对,正是这本书!”鲍伯说这话时心里很紧张,因为他根本没看过那本书,“我把您的书看了好多遍,简直快入迷了。真棒!比尔先生。您的想像力简直太惊人了。” “啊,真不好意思。”比尔的小眼睛变得神采翼翼,“我请您喝咖啡怎么样?” “谢谢您,比尔先生。我的问题还没说呢。” “好,你说吧。我一定洗耳恭听。”比尔倾过了身子。 鲍伯想了想,寻找着把问题提出来的理由:“事情是这样的:我养了几只兔子,几只很漂亮的兔子。” 比尔点点头:“嗯,漂亮的兔子。请接着说——” 鲍伯转动着脑筋:“开始的时候,那几只兔子非常听话。乖头乖脑的非常可爱。” “嗯嗯,非常可爱。接着说——” “可是最近不知怎么搞的,它们好像发生了变异……” 比尔一下子激动了:“哦,你说它们发生了变异!” “是的,比尔先生,它们变得非常凶恶!” “啊,那是因为它们要生小兔子了。凡是母兔要生小兔之前,大多都是这样。” 鲍伯用力摇着头:“错了比尔先生,我养的都是公兔。” “不对,鲍伯先生,你说的肯定不对!”比尔毫不迟疑地摆了摆手指,“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面对着这样一个专家,鲍伯的谎撒不下去了。他的脸又红又烫,咬着嘴唇思考着对策。 “你怎么了?鲍伯先生?为什么不说了?” 鲍伯抬起了头,决定不再绕弯子了。真没有必要,直来直去多痛快。 “比尔先生,我刚才说的都是现编的话。其实我一只兔子也没养过。啊,您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他来不及多想,一五一十地将所知道的情况讲给了比尔先生。比尔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陈述,小眼睛渐渐眯了起来。看得出,这个发现对他的震动很大。 “哦,果然让我猜中了!” 鲍伯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一串低沉的呢喃,本来就十分难看的脸,顷刻间变得更难看了,甚至有些吓人。 “鲍伯先生,那两个中国孩子肯定没有看错么?我是说,会不会是他们的某种幻觉?” “不,绝对不会!那是两个非常诚实的孩子!再说,电脑中的记录和那男孩腿上的伤……” 比尔点点头:“嗯,我相信你所说的这些情况。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在中国的那个地方,已经有人在进行这项危险的试验了。” 从比尔的眼睛里,鲍伯看到一种恐怖的光。这样的眼神谁看了都会害怕。他的心揪紧了。 “比尔先生,您……” 比尔快步地在房间里走动着,地上那些小白鼠被吓得四散奔逃。 “知道么?朋友,你们发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秘密。或者说,你们发现了一个足以导致人类毁灭的巨大阴谋!” 鲍伯吓了一哆嗦。感觉告诉他,比尔先生并没有吓唬他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事情不但有,而且是比尔所了解的。 阴谋!一个足以导致人类毁灭的阴谋! 太可怕了! 第二十章 21世纪的黑色幽灵 “比尔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鲍伯紧张地问。 比尔用力地抠着桌子角儿,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那是内心惊骇的表现:“我的朋友,你也许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个阴谋。不过,怎么说呢?……来,跟我来!” 说着,比尔用不可思议的快步把鲍伯领到房间的东角。手指在粉红色的墙壁上轻轻地触摸着。那墙壁忽然动了,慢慢地缩了进去。他们面前出现一个不算很大的洞口。洞口呈椭圆形,有冷色的光线射出来,同时伴有很难闻的一股臊臭气。鲍伯犹豫了一下,还是随着比尔走了下去。 通道拐了两个S形的弯,前面渐渐开阔了,比尔回头看了鲍伯一眼,低声叮嘱道:“你知道么?鲍伯先生。这是我头一次领外人来这儿,它是属于我个人的秘密。所以,请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里,否则我一生的研究成果都将付注东流了。” “放心吧,我对谁也不会提起。” “你发誓!” “我向上帝发誓!” “好了,跟我来。”小个子比尔一甩脑袋,领着他快步走到一扇厚重的门前。门被推开了,前方豁然开朗,无数排铁笼子出现在鲍伯面前。原来是一间很大的密室。光线像阳光那样明亮起来,臊臭味儿越发浓烈。 鲍伯看到每一个铁笼子里都蹲着一只动物,总归不下几十种。而且鲍伯认出,那都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凶残的动物:虎、毒蛇、眼睛通红的狼、斑纹豹、野猪;池子里是几条一动不动的鳄鱼、而玻璃墙背后则是数不清的蝎子、蜈蚣和蜘蛛;墙壁的上方倒悬着几百只黑蝙蝠…… 鲍伯觉得浑身的肌肉无法克制地收紧了。他不敢想像,自己在眨眼之间已处身在一个随时都可能被吃掉或毒死的环境里。比尔看了他一眼,不作任何解释,吱吱呀呀地打开了铁笼子上的所有插销,将那些凶残的动物放了出来。 “用不着害怕,我的朋友。过来,摸摸这只豹子,你看它的皮毛多么光滑。还有这条鳄鱼。”说着,比尔用力扳开了鳄鱼的嘴巴,亮出了那两排锋利的牙齿,“来呀,用不着那么紧张,它们根本就不会伤害你!” 大概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比尔将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伸进了鳄鱼的嘴里。鲍伯吓得尖叫起来。 比尔放开了鳄鱼,搂住了老虎的脖子:“放心好啦,它们都是我的朋友,也都是你的朋友。不信试试看,你可以骑着它走来走去。过来,骑到它的背上。” “不!”鲍伯厉叫道,“别让它过来。” 比尔放开那只老虎,任它在鲍伯的周围绅士般地踱来踱去,雀斑中间那两只小眼睛光芒四射:“鲍伯,你都看见了,它们多么温顺,简直变成了绵羊。知道么,这是我将近二十年的研究成果!” “不!我不想留在这儿!”鲍伯嘶叫道。“天哪,比尔先生!快把那头狼关起来,它会咬死我!” 那头狼已经走到了鲍伯跟前,蓦然间直立起来,两只前爪攀住了男孩子的肩头。鲍伯险些吓死过去。 比尔先生浅笑了一下,没有动窝儿。 狼的嘴里喷出热乎乎的气体,接着就伸出长长的舌头温存地舔着鲍伯的脖子。鲍伯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终于,比尔先生打了声尖利的呼哨,动物们仿佛听到了什么号令,顷刻间回归到各自的笼子里去了。 “看见没有,这就是我的研究成果。它们变得很温顺是不是?我还要进一步试验,因为……” 没等他的话说完,鲍伯面色苍白地呻吟道:“求求你,比尔先生。我马上就要受不了啦,咱们难道不能换个地方说话么?” 比尔先生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领着鲍伯回到了原来那间试验室。鲍伯这才透过一口气来。 “比尔先生,你干吗给我看这些畜生?假如是开玩笑的话,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错了,我根本没有和你开玩笑!”比尔道,“我哪里还开得出玩笑?你知道吗,我现在差不多快绝望了!” 鲍伯看出,比尔说的是实话。他的身子明显地在发抖,嘴唇失去了血色,两只眼睛变得暗淡无光。 “比尔先生,你怎么啦?就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件事吗?” “是的是的。你知道那件事情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它意味着我——天才的比尔彻底失败了!”说着话,这位怪人便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 鲍伯怔怔地望着那张难看的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突然和不可思议。 比尔先生渐渐止住了哭泣,用肮脏的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又擤了一把鼻涕。然后打开了左腿旁边的那祯荧光屏。随着一片雪花点闪过,屏幕上又出现了方才看见的那些动物。 “您真可恶!”刚刚平静下来的鲍伯立刻恼了,“既然这里看得清清楚楚,你干吗还要吓唬我?” 比尔摆摆手,声音低沉地说道:“我只不过想试验一下我的成果,没有其它意思。在平常的时候,那些可爱的动物只能见到我一个人,可我的最终目的,是希望它们在所有人的面前都这么彬彬有礼。” 鲍伯还是不懂:“问题是,你干吗要作这种奇怪的试验?这又和我说的兔子有什么关系?” 比尔叹了口气:“你还看不出来吗?我的试验和你们发现的那个阴谋正好相反!这简直太明显了。” 鲍伯哦了一声,似乎懂了:“噢,比尔先生,你难道也在作那件改变动物性情的可怕试验?” “你说得不对!鲍伯先生。”比尔声色俱厉地叫喊起来,“我和那些人正好相反!他们把温顺的动物变得残忍,而我,则是将残忍的动物变的温顺。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鲍伯一时间说不出话。当然,比尔的意思他是明白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某些地方不太对头。 比尔沉默了一会儿,将目光转向屏幕:“你看,它们多么可爱。简直像一群天使。鲍伯先生,你不妨设想一下,假如这些动物能够像鸽子那样,成群结队地在广场上走来走去,与我们人类和平共处,这个世界是不是更美妙了?” 鲍伯摇摇头:“我估计不会,比尔先生……” “是的是的,”比尔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当然,在开始的时候,人类和动物之间肯定有一个互相适应的过程。尤其是这些动物在人们的印象里都是些凶残无比的家伙。但是我相信,用不了太久,人们就能接受它们。这个过程不会太长。” “不不,比尔先生,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即便动物不伤害人类,人类也会伤害这些动物呀!” “你……你是说……”比尔的小眼睛睁大了,很显然,他的确没想到鲍伯的这个预言。 “对!”鲍伯越发相信自己的想法没错,“您觉得不会吗?我认为会!想想看,这些原先有本事自己保护自己的动物,一旦不会进攻了,啊,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被人类捕杀得一只也不剩。不信试试看!” 比尔没听完他最后一句话,便像烂泥似地瘫倒下去。不难想像,这个打击对他来说的确是致命的。鲍伯真不明白,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为什么会忽略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实。 难怪人家叫他伦敦怪人。 比尔先生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伸手拍了拍鲍伯的肩膀:“谢谢你朋友,假如没有你的提醒,我很可能要做出一件天大的傻事。真把这些动物放到城市去,它们肯定会遭殃的。多谢你的提醒。” “现在可能还不晚。”鲍伯道。 “嗯,我想还有办法挽回。”比尔艰难地撑起身子,“有三年到四年的时间,我或许能恢复它们的性情,让它们像过去那样生活。看来我一开始就走进了一个错误的思维世界,是的是的,我完全错了。即便人类不捕杀它们,森林里那些同类也会吃光它们。自然界的规律是无法违背的。” 鲍伯觉得自己开始喜欢这个怪人了。他是个非常善良又多少和正常人有些不同的好人。至于他所说的自然界的规律,鲍伯还是多少懂一些的。动物和动物之间有一条“食物链”,其作用正是为了维系相互之间的平衡,假如人为地打破这个平衡,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指导教师好像讲过,有人把8只岩羊送到一座海岛上,由于海岛上有充足的水草,第二年就发展到40多只;第三年250多只;到了第五年,竟然达到了6000多只。但是从第六年开始,因为水草的不足,岩羊大批大批地饿死,第八年,岩羊的数量又回到了8只。 “噢,比尔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呢!兔子究竟会不会变成猛兽?” 比尔半闭着眼睛,沉思良久才开口道:“理论上是不行的,兔子和牛都属于食草类动物。但是你看见了,它们的性情并非不能进行人工改造。所以,那种可能又是存在的。你的中国朋友看到的情景,肯定是真实的!” 鲍伯接着问道:“可是,那些人为什么要进行这种可怕的试验呢?” “我刚才说过了,他们要毁灭人类!”比尔先生的眼皮神经质地颤抖了一下,“听着,我的朋友。我很早以前就曾经断言,随着全球环境的恶化,人类将面临着失去生存空间的可怕现实。于是就有那么一些人,有可能利用‘生物性情改变技术’,为他们的罪恶目的服务!” “他们要干什么?”鲍伯叫起来,“独霸世界?” “可以这么说。”比尔先生显得有气无力。 “我还是不懂,改变几只兔子就能得到世界么?” “你真善良,鲍伯。”比尔久久地望着他,“兔子是最温顺的一种动物,;连它们的性情都变得那么凶残,想想看,假如把这种改造技术用于人类,那将是一种什么情景?” “天哪!”眨眼间鲍伯全明白了。 简直不敢想像,一旦这个世界充满了凶残无比的疯子,人类还有什么希望!他们破坏生态、破坏自身生存的空间、最后挑起全球的自相残杀……上帝!难道还要像上个世纪那样,出现一批战争疯子么? “我走了,比尔先生。我要把您说的这种可能告诉给我中国的朋友。” 比尔起身送他出来:“记着鲍伯,我那本书里已经谈到了这种假设,好像在最后一章的倒数第四段。提醒他们看一看。” 鲍伯把这个数字记在了心里:最后一章的倒数第四段。 第二十一章 重要使命 “醒一醒,孩子们。时间已经不早了!” 当巴林叔叔的声音在杨天和方洁的耳边响起来的时候,壁钟的指针刚好指在下午的四点上。 两个孩子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杨天伸了个懒腰,发现口水把肩膀上的衣服打湿了好大一块。巴林叔叔朝他挤了挤眼,坐在了两个孩子中间。 “睡得怎么样?” 方洁捡起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红发卡,重新别在头发上,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不想睡来着,莫名其妙就睡着了,而且做了好几个怪梦。” “发抖卡别歪了,傻丫头。”巴林叔叔笑道,又问杨天,“你呢?是不是梦见了吃东西。” 杨天揉揉鼻子道:“没有没有,我做的都是些吓人的梦。你们猜怎么着,我居然梦见自己钻到大猩猩的肚子里去了!绝不绝?” “你难道没梦见兔子?”方洁问。 “没有。”杨天胡撸着脑袋,“真是怪事儿。” 巴林叔叔摆了摆手:“好啦好啦。这种时候还有时间做梦,真算得上好福气。你们看,我的眼睛都熬红了。听着,孩子们。现在有你们的事儿干了!” 一听这话,两个孩子顿时兴奋起来。 巴林叔叔看着他们:“别得意,我一直主张把你们送回去,现在还是这样。要不是博士为你们说情,我这就把你们送走。” “博士万岁!”杨天欢呼道。 “别万岁啦,这件事并不好玩儿。我甚至担心你们出问题。”巴林叔叔起身踱着步子,眉头皱紧了。 两个孩子相视一眼,明白了事情的严肃性。 巴林叔叔终于停在了他们的面前:“我们刚才研究了一下目前的情况,认为有必要对老安实行监视。毫无疑问,他在进行某种秘密的研究,兔子就是他的试验品。而博士领导的这个科研基地并没有这个项目。所以,有必要摸清他的目的。现在,他对我们已经产生了警觉。我们出面进行监视非常不方便,因此,这个任务要由你们俩来完成!” “嘿,太好啦!”杨天挥了挥拳头,“把那支猎枪给我带上行吗?” 巴林叔叔坚决地摆摆手:“绝对不行!猎枪收藏在标本室了,那是不能随便用的。再说,让你们对老安进行监视,并不是说要对他怎么样。仅仅是监视,不能采取任何行动。这一点你们必须明白!” “唉,真没劲!”杨天有些扫兴。 方洁推了他一把:“你不干算了,我干!” “谁说我不干啦?” 巴林叔叔从口袋里掏出几样东西:“来来来,我这里有几件有用的工具,你们要学会使用。这是个折叠式望远镜,杨天会用吧?” 方洁一把抢到手里:“我也会用。” “把它给杨天。”巴林叔叔道,“小伙子会爬树,应该给他使。这个给你——” 巴林叔叔拿起了一个黑色的小方盒,咔嗒一摁,小方盒张开了。原来是个便携式移动电话。 “啊,太棒了!”方洁喜不自胜。 “这个你拿好,一旦发现什么情况,立刻和我取得联系。我不会离开房间的。” “你坐镇指挥?”方洁笑问。 巴林叔叔从口袋里掏出那本英国人写的书:“除了坐镇,我还想把这本书研究一下。对了,你们和那个英国男孩联系上了么?” 方洁点头道:“嗯,很顺利。我专门让他去见见那个怪人比尔。今晚他会和我们通话的。” “很好,值得表扬。”巴林叔叔看上去十分满意。 杨天却十分不满意:“巴林叔叔,我觉得那个移动式电话也应该归我使用。因为主要监视任务在我身上。” 巴林叔叔笑道:“一人一个,这样显得公平些。再说你们俩本来就不能分开,谁拿着还不是一样。” 话音刚落,桌上的电话响了。巴林叔叔伸手抓过了话筒。电话是米楠打来的,她告诉巴林,兔子毛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没有发现所谓的变异。 “不可能吧?”巴林叔叔多少有些失望。 “真的,巴林。我们必须尊重科学。”米楠的声音是严肃的,“此外,姓安的今天下午一直在试验室里,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举动。同时,博士让我嘱咐你们,天黑之前不要惊动这个人。” “好,知道了。”巴林叔叔放下了话筒,转头看着两个孩子,“现在离天黑还有些时间,你们俩可以去熟悉熟悉环境。噢,老安的住处你们知道么?” “不知道。”杨天看看窗外的阳光。他真巴不得太阳早些落山。 巴林叔叔领他们出门,指着远处那个“半球”道:“你们看见试验场了么?它的西北角儿,有一座灰顶平房,那就是姓安的住处。” 杨天点头道:“嗯,我有印象。一座孤零零的房子。” 方洁道:“连住处都这么神秘。” 巴林叔叔道:“是的,大伙儿都有这种感觉。不用管这些了。关键是你们要找好隐蔽的地方,还是那句话,千万不能出问题!” “放心吧,出不了问题。”杨天拍拍胸脯。 “得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巴林叔叔让他把望远镜装好,“你们一定要隐蔽好自己,他也许不出门,也许还会出门,你们要见机行事。别忘了和我联系。” “记住了!” 两个孩子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使命感。 离开了巴林叔叔的宿舍,两个小鬼十分聪明地往海滩方向走出半里左右。而后上了丛林下的山坡,凭借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他们很快就接近了那座“半球”。 从这里看下去,有几排小松树遮挡着视线。他们往下移动了些,于是看见了那座灰色的屋顶。 “你看。”杨天朝前努努嘴,“像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那种神秘的古堡。” “嗯,真像!”方洁的情绪多少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杨天掏出望远镜,有模有样地观察着:“两个窗户,门关得很严,窗帘是蓝色的,带白色条纹。窗户上有一个花盆,空的,什么花也没栽。” “给我看看。”方洁要过望远镜,学着他的样子看过去,“不,杨天。窗帘不是蓝色的,是绿色。” “哪能呢,我又不是色盲。” “不骗你,真是绿色!”方洁移动着身子,“喔,要是能让开那个输电塔就好了!” “这还不容易。”杨天抓过望远镜,“跟我来,咱们再朝前些。” “再朝前就暴露了!” “嗯,这倒是。”杨天接受了方洁的提醒。他四处看看,选中了不远处的一棵树,“来,跟我来。” 两个人小心地顺着坡地往下走了一段,机敏地来到那棵树前。杨天把望远镜掖进裤袋里,双手攀住树干,嗖嗖几下就上去了,灵活地像个猴子。 “再上去点儿,躲在树叶后边。”方洁指点着。 杨天又爬上去一些:“怎么样,这回行了吧?” “嗯,可以了。能看见吗?” “看不见。那个窗帘太讨厌了!”杨天的声音很失望,“方洁,拿石头把他的玻璃打烂!” 方洁立刻反对:“那不成,姓安的贼着呢。” “可是我实在看不见呀!” “窗帘上有缝儿吗?” “噢,是的。有一条缝儿。不过太窄了。” 方洁高兴地说:“没事儿,他晚上肯定会开灯的。只要里边有了灯光,你就能看见了。” “对,说得对!”杨天从树上溜下来,“你呢?你也应该找个躲藏的地方。” “我就躲在这块石头后边。” 杨天看了看那块石头,觉得满不错的。便拉着方洁离开了山坡:“唉,真希望太阳早些落山。” 方洁的心情和杨天一样,可不是吗?那太阳好像不会动似的。 第二十二章 窗缝里的那只手 夜色终于降临了。 这是个看不见月亮的夜晚,云层挺厚,像一块块棉絮似地堆在天上。只在云层与云层之间的缝隙里,才能看到几颗疏疏落落的星星。 大海失去了往日的喧哗,仿佛变得十分宁静。 两个孩子吃了一顿很不错的晚餐,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巴林叔叔的宿舍。巴林叔叔跟出来,神色非常不安。 “我看算了,还是我去吧。” “你怎么啦?巴林叔叔。”杨天道,“跟我妈似的,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 巴林叔叔只好不说了:“行,就这么着吧。不过你们千万要小心!别忘了和我联系。” “知道了。”杨天朝方洁挥了下手,两条小小的身影机敏地隐没在浓浓的夜色里。 由于白天勘察了地形,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地方。 哦,果然,那灰屋顶下的窗子亮起了灯光。一个黑色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无疑是姓安的。 杨天迅速地上了树,歪头对下边的方洁道:“告诉巴林叔叔,姓安的没有出门。” 方洁马上打开对讲机,压低嗓门儿传递出第一条消息:“巴林叔叔,姓安的在家!” 巴林叔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就他一个人吗?那个大胡子来没来?” “好像没有,就他一个。” “不要好像,情报要准确!” 这时杨天已上了树,方洁让他注意一下,看看大胡子在不在屋里。 “不在,窗上只有一个身影。” 方洁复述道:“大胡子不在,只有一个身影。” “密切观察,多加小心!”巴林叔叔叮嘱道。 “知道了。”方洁关闭了对讲机。 杨天的身影在树上移动着,他在选择最佳位置。 “好像不行,方洁。我没法看见屋里的情景。” “不是有一条窗缝儿吗?” “是倒是,可我只能看到那条窗缝儿,其它的什么也看不见。”杨天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 “你再调整一下望远镜!” “没用,这个破望远镜的倍数不够。”杨天从树上下来了,“咱们得重新选一个地方。” 方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同意了。他们离开那棵树,顺着石丛往前移动着,渐渐地离那座房子近了。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蟋蟀的鸣叫,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了。 云层飘开一些,露出了小半个月亮。 “慢一点儿,留神被人发现。”方洁小声叮嘱道。 杨天点点头,在一块石头后边停了下来。他把望远镜举到眼前,认真地瞄准了那个窗缝儿。 “看得见吗?” “还是不行。”杨天把望远镜递给她。 方洁看了一会儿,把望远镜还给杨天。是的,那条缝儿太窄了,根本不可能看到屋里的情景。 两个孩子没了主意。 就这么呆下去当然不行,杨天靠在石头上,使劲儿眨巴着眼皮,然后朝那房子努努嘴:“喂,你敢和我过去看看吗?敢不敢?” “别,巴林叔叔不许我们冒险!” “怕什么,我们不告诉他不就得了。” “那不成,我得跟他商量商量。” 杨天一把按住了她手里的移动电话:“你疯啦!你告诉他,他还会让我们干吗?” 女孩子犹豫不决,杨天趁机把移动电话抓到手里:“没事儿,跟我来!我就不信会怎么样!” 不等方洁再开口,男孩子已经绕过了石头。方洁只得跟了上去。他们向前摸索了一段,而后伏下身来向前爬行。前边的地势似乎平坦些,这很不利于他们的隐蔽。杨天伏在地上观察着四周,找不到可以隐身的地方。 “喂。”他压低嗓门儿对身旁的方洁道,“咱们必须快速冲到那墙根儿下,你行么?” 方洁点点头:“行,我跟着你。” 两个人像小松鼠似地跃起来,机敏地窜到了窗下的阴影里。这里是房子的后山墙,房门在另一边。两个人挤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 就这么呆了一会儿,呼吸基本上平静了。 杨天朝女孩子使了个眼色,二人慢慢地抬起了身子。窗户离这儿还有几尺远,他们贴着墙壁摸了过去。 行了,只要移开那个空花盆就能看见了。窗缝儿有一寸来宽。 杨天探出双手,轻轻地捧住那个花盆,慢慢地移到了一边。好了,可以看了。 他缓缓地欠起身来,将左眼凑近了窗缝儿。 天哪!不看则已,一看他就吓呆了。就在他眼皮底下,一只血手正在缓慢地弯曲着。血手的下面,暴露着一堆动物的内脏。 杨天双推一软,无法克制地坐到了地上。 方洁看出了他的表情变化,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男孩子没有反应。她直起腰,把头伸向那窗缝儿。杨天猛醒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 容不得她做出任何表示,男孩子拉上她便走,那模样是方洁从来没有见过的。二人很快就钻进了一片草丛,杨天瘫倒在地上。 “唔,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方洁不知所措地望着他那张苍白的脸,颤声问道:“怎么回事儿?你看见什么了?” “兔子……” “哦,你看见兔子了?”方洁一惊。 “安……姓安的在解剖兔子!” 按说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姓安的既然得到了兔子,当然不会炖成红烧肉,他明明是用来研究的,解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是乍看见那只血手,搁在谁头上也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杨天总归是个孩子。 他庆幸没有让方洁看到那情景。 “快,通知巴林叔叔!”杨天终于坐了起来。 两个人急匆匆地打开对讲机,接电话的是米楠阿姨。 “请说话,发现了什么?” 杨天低声答道:“姓安的在解剖只兔子!” “哦!”米楠阿姨吃了一惊,随后道,“回来,博士让你们马上回来!” 原来他们都在巴林叔叔那里。 杨天关闭了移动电话,叫上方洁离开了草丛。 三个大人果然都在。听了杨天的叙述,巴林叔叔第一个站了起来。 “我想不能再犹豫了,咱们必须抓住现场!” “抓人?”博士脱口而出,“你要抓人?” “不是抓人。”巴林叔叔焦急地解释道,“主要是抓住那个现场。在姓安的把解剖物处理掉之前,我们必须把它弄到手!因为那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博士明白了:“噢,是的。你说得对。米楠,你和两个孩子呆在这里,那边由我和巴林去处理。” “不,你们俩不够。要去一起去。”米楠阿姨道。 巴林和博士交换了一下眼色,接受了这个意见。于是一行人快步离开了房间。径直朝姓安的那座小屋而来。米楠叫大伙儿分散开,以免对方发觉。 “对,咱们分成三路。”巴林叔叔比划了一下,“你们俩跟着博士。杨天,你是男孩子,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没问题!”杨天郑重地点点头。 他们分成左中右三路,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夜色里。 小风从大海的方向吹来,使这夏日的夜晚透出些令人惬意的凉爽。而惬意的夜晚却在悄悄发生着一件使孩子们长久无法忘怀的、甚至算得上终生难忘的恐怖事件。在以后的许多年里,月牙湾的这一夜始终像梦魇般地烙在他们的心上,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仿佛发生在昨天。他们从中懂得了很多在平时无法懂得的道理,包括如何作人以及如何面对我们眼前这个世界。 那座灰屋顶的房子越来越近了,博士在杨天的搀扶下仍然走得气喘嘘嘘。 “看,博士。”方洁指那窗户上的身影,“他还在。” “唔,是的是的。快!”博士用力地扶着杨天的肩膀。 突然,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他们的耳鼓。在这寂静的夜晚,那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如此令人惊心动魄。 枪声,那是枪声! 博士和两个孩子怔在了那里,他们没有听见玻璃被击碎的声音,仅仅看到那窗上的身影歪了一下,随即便朝后倒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一个双重身份的人 又是MM26! 杨天大叫一声“不好”,放开博士的手飞跑下去,方洁赶忙扶住了博士。有人影在闪动,那显然是巴林叔叔。 “谁打的枪?” 无人能够回答。 他们绕过山墙,冲到了房门口。顷刻间,所有的人都惊住了,简直无法想像,屋里根本没人。 一根衣帽架倒在地上,衣帽架上勾着件灰色的风衣。 “快看——”方洁惊恐的声音提醒了大家。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靠窗的那张台子上,平摊着那只被肢解的兔子,解剖物的旁边是几只玻璃容器和一个塑胶柄的放大镜。 博士几步便冲到了台子前,简直不像个老人。只见他抓起放大镜,又用镊子夹起容器中分离出来的物质。他的眼睛渐渐瞪圆了。 “田鼠……我的天,它吃掉了一只田鼠!” 再用不着怀疑什么了,这的确是一只发生了变异的兔子。否则的话,它根本不可能吃掉一只田鼠。 “巴林。”老博士木呆呆地放下了镊子,“一个惊人的现实!兔子……” 巴林叔叔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个衣架上,仿佛没听见博士的话。他望着地上的风衣,又看看被击碎的玻璃,最后弯腰把那件风衣捡了起来。 果然,风衣被子弹打穿了。 “又是那支猎枪!”他小声呢喃着。 是的,至少现在看来,有关兔子的问题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围绕着兔子所发生的这个突变:有人要杀掉老安! 可是,老安呢? 很显然,姓安的方才就在这里。敞开的房门也证明了这一点。他无疑在枪响过后的一刹那逃了出去,至于那窗边的衣架和这件被子弹打穿的风衣,百分之百是他有意安排的。由此不难看出,他早就预料到有人会向他下毒手! 那么,谁又是那个开枪的人呢? “难道是米楠!”巴林叔叔终于从嘴里吐出了几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字。 房间里的气氛顷刻间凝固了。 “不!这怎么可能?”博士突然叫了起来,“米楠是个很稳重的人,她不会这么冲动!” “错了,博士,那不是冲动,而且蓄意谋杀!”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众人蓦地转过头去,他们看见门口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瘦长的脸颊在光线的作用下,显得越发阴森可怕。 老安! 杨天闪身护住了方洁,完全是不由自主的动作。姓安的瞟了他们一眼,嘴角上掠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微笑。 “我早说过,这种地方不该你们来。可是你们俩偏偏不听。看见了吧,多危险!”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两个孩子被眼前的一切弄的懵头转向。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姓安的走了进来,隐隐带进一股阴风。 “巴林,把那件衣服给我。”老安伸出手去。 巴林叔叔闪开一步,抬手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别动,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安耸了耸肩膀:“怎么?你我共事这么多年了,难道连我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是的,我现在很怀疑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和你一样,都是科学基地的研究员。”姓安的拉过张椅子请博士坐下,而后走到台子前,拿起了那个放大镜,“博士,你完全可以为我作证。” 博士不知如何回答,双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不,老安。我……我和巴林一样,这都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 “那好吧,博士。”老安依在桌角,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道,“我想,这么说你们就明白了。我的主要身份是科学基地的研究员,而另一层身份是不能随便公开的——我为国家的安全部门服务。” “什么?你是安全部的?” “不,我不是安全部的。老胡——就是你们见过的那个大胡子,他才是安全部的。” 老安拍拍巴林的肩膀,顺手拿过了那件风衣。巴林惊得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孩子更是不敢出声,他们猜想安全部门一定是个很重要也很机密的地方。 老安的目光停在两个孩子身上:“喂,小鬼。你们是不是到过我的窗户底下?” 老天爷!他怎么连这个也知道。杨天和方洁对视了一眼,不由得点了点头。 老安这回总算咧开嘴笑了:“我还得谢谢你们。要不是听见你们来了,我还想不起作这个假象呢。” “什么?你‘听见’我们来了!”杨天到底叫出声来,他无论如何也闹不明白,怎么能“听见”人来了。 “对,的确是听见的。”老安的脸上显出几分得意,“你们一来,我窗下的蟋蟀就不叫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 哦,原来这么容易!杨天开始佩服眼前这个人了,但是他还有一事不明:“可你怎么知道来的是我们?” “那是因为我从窗缝那儿看见了一双孩子的手,它们把我的花盆搬开了。”老安在杨天的脑瓜儿上弹了一下,“你们的行动使我提高了警惕,这才想出了衣架这个好主意!所以,我要谢谢你们。” “啊,”巴林叔叔仿佛明白了,“由此你便推算出我们今天晚上会有行动?” “是的,我料定你们今天晚上会有所行动。因为我已经的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东西——那只兔子!” 博士发问道:“你难道想到了有人要向你下毒手?” “当然,博士。我得到了这么重要的证据,米楠能让我活着吗?” 博士惊得说不出话了。 “看呀,这一枪打得多准!”老安的手指从风衣的弹洞里穿了过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幸亏有了它,才转移了米楠的视线。” 巴林再也忍不住了:“老安,你一口一个米楠,一口一个米楠,米楠到底是什么人?” 老安在墙角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灰色的烟缕顺着他那灰色的鬓发飘了上去。那张脸颊在灯光下显得越发暗淡。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了。 “关于米楠的身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在此之前,老胡只通知我一个有关国际恐怖组成的粗略情况,也就是说,当时他也不能确定究竟是谁混入了我们这个科学基地。” “等等,老安。”博士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来,“你是说,国际恐怖组织插手了我们的基地?” 老安摆摆手:“更准确地说,是他们利用了我们的基地以及现有的研究条件。那个恐怖组织像一只巨大的水母,长着许许多多触角,伸进我们基地的只是其中的一条触角。” “你是说,米楠……”博士的声音在颤抖。 “是的,就是她!”老安用力吸着烟。 巴林叔叔说话了:“既然如此,安全部门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问题在于,过去我们并不知道是谁。从有关部门得到的情报,仅仅说这里有他们的‘触角’。究竟是谁,我们尚无法知道?” “连老胡也不知道么?”巴林问。 “是的,他也不知道。”老安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了,“这是没办法的事,那个恐怖组织的保密手段非常高明,能得到这样一个线索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博士问到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老安抬起了眼皮,一字一顿地说:“他们要毁灭我们这个世界!” 这句话的声音并不高,但所有的人都如同被电击似地惊呆了! 第二十四章 毁灭人类的阴谋 老安缓缓地站了起来,无声地在房间里走动着,每一步都迈得那么沉重。好一会儿,他才在窗前站了下来。 “这么说好了,对于所有热爱和平的善良人来说,他们几乎不会去想,也不会相信,在我们当今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批老法西斯的细菌在存活着。上个世纪中叶,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粉碎了这些战争狂人的梦想。但他们并没有完全消失,这些细菌的第二代、第三代,像幽灵似地徘徊在我们的周围。他们聚集着力量,发展着组织,准备着向人类挑战的各种手段,其中就包括最尖端的科学技术。你们都看见了,温顺的兔子变成了猛兽。” 大伙儿的目光一齐投到台子上。 方洁小声问道:“安伯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作?” “问得好,孩子。”老安朝着天花板舒出一口长气,“你问得真好!这正是我接下来就要说的。看看我们眼前的大海吧,还有大气、沙漠和江河。更不要说那些一天天缩小的森林了。总而言之,我们的生态环境、我们的生存空间,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边缘。千百年来,人类只知道无休无止地向自然界贪婪地索取,差不多忘记了一条最简单的道理:大自然终有一天要向人类进行惩罚的。今天,这个惩罚已经开始了。看看我们的近海,还有鱼类么?” 人们面面相视,谁也说不出话。 老安继续道:“我们看到了生存空间的危机,那些法西斯细菌也看到了这一点。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他们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有目的的准备,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挑起人类新的战争。制造兔子的变异就是为了这个罪恶的目的。” 博士说话了:“你能不能讲得明确些?兔子和战争有什么关系?” “啊,博士。您应该明白,兔子只是他们的试验品,这种改造技术终究是要用于人类的!” “哦,让我想一想。”博士敲敲太阳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他们要把人类变成一个疯狂的世界?” “对,他们的目的正在这里。您不妨想想看,连最温顺的兔子都变成了食肉类动物,那么,这种技术用在人的身上会是个什么结果?” “后来呢?”巴林叔叔问道,“你们是如何注意上我们这个科学基地的?” 老安摆摆手:“别问这个,巴林。这属于安全部门的特级机密。我能告诉你的只是这样一个现实,那就是在我们的周围的确有他们的触角。当然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在我们的脚下,很可能存在着一个可怕的地下试验场!” “什么?我们的脚下!”博士失声叫了出来,“这绝对不可能!我是这个基地的元老,监督了基地建设的整个过程。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清楚。怎么可能有地下试验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老安,你怕是在想当然吧。” 老安笑笑:“嗯,就算我在想当然好了,请您听我把话说完行么。” “噢,你说你说。接着刚才的话说。” 老安咳嗽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认为脚下的确有一座地下试验场,但是很遗憾,我们不知道它在哪里,尤其是找不到那个试验场的入口。同时,为了不引起对手的警觉,我们无法采取大规模的侦察行动,于是,寻找这座地下试验场的任便落在了我和老胡的身上。” 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老安的脸上,他们被这样的叙述深深地吸引了。 老安看看大伙儿的模样,故意停顿了一下,少顷才接着说了下去:“我这里还要告诉你们一个更主要的原因,也就是为什么不采取更大行动的原因。” “你们不是怕对手警觉么?”杨天插嘴道。 “那只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那个对手对动物进行变异试验,使用的很可能是放射性手段。” “什么?”巴林叔叔叫出声来,“放射性手段?” 老安点点头:“对,至少我们是这样认为的。你们可能还记得,上个世纪的晚些时候,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发生了核泄漏,使得那里的老鼠发生了变异,个个都长得像小猪那么大。因此,我们必须在最小的范围内进行侦察。以防放射性物质危及到其它的人。” “所以你才向所有的同行隐瞒了这个秘密?”巴林叔叔的语气有些不悦。 “这是没办法的事,巴林。我希望你和博士能够体谅我们的苦衷。而且你们都看到了,连安全部门的人也只有老胡一个参加!” 博士点头道:“是的,老安。我能理解。你接着说吧,你们是怎么注意到米楠的?” 老安向博士伸过头来:“那只大猩猩,博士。因为那只大猩猩!” 方洁忍不住叫出声来:“大猩猩!” “对,就是那只大猩猩。”老安直起了身子,“不知你们发现了没有,那只猩猩发生了一些很难察觉的变化。” 杨天和巴林叔叔对视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了丛林里的那些分析。 老安托着下巴道:“是的,那些变异是非常细微的,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来。但是,我看出来了。我不但看出了大猩猩的变异,而且注意到了米楠!” “是的,”博士点头道,“那只大猩猩始终归米楠负责。但是,这又说明什么问题呢?” 老安道:“不错,在通常的情况下,这也许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如果把变异这个因素考虑进去的话,疑点就出来了。” “我还是不明白。”巴林叔叔道。 老安耸耸肩:“这再明白不过了。因为米楠不可能在大庭广众面前进行她的变异试验,她肯定要把大猩猩弄到她认为安全的地方的地方去,那个安全的地方就是她的地下试验场……” 博士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老安。我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米楠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没有本事建立一座庞大的地下试验场。” 老安叹了口气道:“唉,博士。您能不能让我按照自己的思路把话说完?” “噢,对不起。”博士不吭气了。 老安继续道:“米楠只有在地下试验场才有条件进行她的变异工程。而那个试验场的入口无人知道。于是,我想到了大猩猩。众所周知,猩猩是灵长类动物中最接近人类的,它很有可能记得曾经走过的路。注意,我这里说的是‘可能’,仅仅是可能!” “所以你把大猩猩放了出去!”巴林叔叔猛地明白了。 老安向他点了点头:“对,大猩猩是我放出去的。我希望通过它的行踪,找到那个地下试验场的入口。” “结果你的行为断送了它的性命!” “是的,我为这次失误感到非常难过。不过,和我们眼前的这个可怕的阴谋相比,损失一只大猩猩毕竟算不了什么。你说呢?” “可是,那只大猩猩究竟是谁打死的?”巴林追问道。 “是米楠!”老安指指那件风衣,“她的枪法非常好。” “噢,我明白了。”巴林叔叔若有所悟,“她开枪打死了大猩猩,然后将那支枪藏进草丛,紧接着便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么一来,别人就不会怀疑到她身上了。” 老安点头道:“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了。应该说,她干得很聪明!” 巴林叔叔咬着嘴唇:“可是,你找到那个入口了么?” “还没有。只能说有了一点儿感觉,我发现大猩猩总爱到一个地方打转。” 杨天脱口而出:“是不是那块卧牛石?” “是的,孩子。你们都看见了,我在那里照过相。”老安毫不掩饰地说,“但是很可惜,在那个地方,我没能找到入口。” “那么兔子呢?”方洁紧跟着问道,“兔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兔子是我意外中发现的。”老安道,“因为我在一个很不经意的情况下,发现那兔子咬伤了一头黄牛,后来那头牛死了。这些情况我们的饲养员都知道。当然,我没告诉他们那是兔子咬死的。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方洁急切地问道:“那兔子后来是不是又和黄鼬打了一架?” “哦!”老安的眼睛瞪圆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把这些记录输入了电脑。”方洁一指墙角的那台电脑,“我的一位英国朋友无意中进入了你的通道,发现了这个秘密!” “噢,所以你们就来到了这里?” “嗯!” “啊,真不简单!”老安朝她竖了竖大拇指,“于是,你们就不可避免地走进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天地。我说的不错吧?” “嗯,是的。可当时我们根本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结果。” 博士问道:“老安,现在请你讲讲这只兔子。我认为它在生命科学领域是个惊人的突破!” 老安又点上了第二支烟:“不错,博士。确实是惊人的突破,一项恐怖的突破!” 第二十五章 幽灵露出了真容 “说下去,老安。你是怎么注意到这只兔子的?”博士起身走到台子前,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那只被肢解得七零八碎的兔子。 老安踱到他身后,用镊子夹起一撮灰色的兔毛,道:“那天我亲眼目睹了兔子和黄鼬的厮打,预感到我原先的思路可能有问题。而这只兔子的出现,使我的思路眨眼间走上了正轨。我当下对兔毛进行了化验和多方面对比,发现它与普通的兔毛有很大的不同。基因数据中,有几项数值居然与狼非常相象,我于是认定,兔子是米楠选择的第二种试验对象。您看,事实终于证实了我的判断。” 博士叹了口气:“唉,我们今天下午居然委托她进行这项试验。难怪她告诉我们一切正常。” 说到兔子毛,杨天突然想起了一个至今不解的疑问:“安伯伯,我们今天中午追踪你的时候,明明知道你在大胡子的那座小石屋里,可进去后你却不见了。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溜掉的。” 老安开心地笑了:“这个秘密只有我和老胡知道,因为那个小石屋里有一条暗道——一条古人挖掘的暗道。它直通古炮台。” “暗道在哪儿?” “就在那座木雕人像的背后。” 杨天简直快气疯了,他在人像背后躲了那么长时间,居然毫无所察。 这时,巴林叔叔开口问道:“老安,也就是说,米楠的试验在大猩猩身上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 “我想是的。”老安道,“大猩猩虽然发生了某些变异现象,但性情依然很平和。这样的试验结果并不是她所需要的。” “可是老安,她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用兔子进行试验呢?”巴林叔叔不解地问。 不待老安开口,博士说话了:“这是明摆着的,巴林。猩猩与人类最接近,如果在猩猩身上试验成功了,用于人就毫无问题了。” 巴林顿时明白了。他很遗憾地扶住老安的肩膀,道:“老兄,你应该早告诉我们,多有几个帮手有什么不好?” “原因我已经说过了,巴林。我们必须秘密进行。”说完这话,老安看了看手表,口吻中透出些不安,“咦,怪了!老胡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老胡?他在哪儿?”巴林叔叔问。 老安焦急地推开窗户,望着黑沉沉的夜色:“他一直埋伏在附近。” “哦,为了抓米楠?” “不,为了寻找那个入口。光抓到一个米楠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为什么?” 老安看了他一眼:“唉,我担心那样的兔子不只一只。说不定有许多呢,不把它们扑灭在地下,将后患无穷。要知道,每一只兔子都可能使恐怖组织的阴谋变成现实。” “对,的确如此!”博士认为这样的担心毫不过分。 杨天也明白了:“噢,安伯伯。所以你才背着猎枪在山里逛来逛去,是在寻找那只兔子么?” “嗯,是的。那只兔子估计是无意中跑出来的,没有它,我们还抓不住线索呢。我之所以要打死它,一方面担心它给人们带来伤害,另一方面也想获得第一手的解剖结果。你们看,它居然吃掉了一只田鼠!” “结果还是大胡子的石头子儿厉害。”杨天道。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大胡子一头钻进门来。看见屋里有这么多人,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就明白了。 “老安,我输给那个女人了!” “你没追上她?” “按说我能追上她,可追着追着她就不见了。就好像……就好像消失在空气里了。” “还记得她失踪的位置么?” 老胡点头道:“还是在卧牛石附近。” 老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转头向博士问道:“博士,您是创建这座基地的元老,能不能提供一些……比如说……” 博士扶着椅子站起来:“是的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全明白。可是老安,我还是无法接受你的说法,这里不可能有什么地下试验场!” 老安和大胡子对视了一眼,没有再问什么。不过看得出,他们并没有接受博士的意见。看看已经很晚了,老安让博士带孩子们先去休息,而把巴林叔叔留了下来。因为没必要再回避他什么了。 “博士,”老安走到博士面前,“今天晚上的事您都清楚了,我希望您能保守这个秘密。在阴谋破获之前,请不要对任何人说。” 博士点头道:“放心吧,这事儿的严重性我还是明白的。你们尽管放心。” 他领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小屋,杨天虽说还有些跃跃欲试,但是不敢说。这么重大的事情毕竟不是开玩笑的。三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正走着,方洁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们和鲍伯还有约定呢。” 博士歪头看了她一眼:“鲍伯,就是那个英国男孩吗?” “嗯,就是他。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通电话的。” “那,我们快走吧!”博士加快脚步向巴林的宿舍走来。 接下来便是等待。约定的是十个小时,那要等到半夜两点。看看时间,还有将近三个钟头。博士让他们先睡会儿,自己独自坐在沙发里想着心事。 方洁和杨天根本不可能睡着。安伯伯所说的一切,使他们那颗本来就不平静的心,愈发的收不住了。是焦灼不安?还是兴奋激动?说不清。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感觉,的确很难形容。 “博士。”方洁轻轻地坐到那老人的旁边,认真地打量着他那张沟纹纵横的脸。她看出,博士所受到的震动比任何人都大,本来红润的脸,现在呈现出一种很不好看的土灰色。是的,兔子的变异已经使他喘不过气来了,如今又和国际恐怖组织卷在了一起。随便什么人也经受不了这一连串的刺激。此外,关于那些法西斯细菌…… “博士,什么叫法西斯细菌?”她悄声问。 老人的目光缓缓地转了过来,沉吟良久,道:“对你们这些孩子来说,那是个十分久远的话题了,我抽空一定讲给你们。今天晚上算了,我很累。” 博士不愿说,方洁也不好再问了。他们就那样默默地坐着,倾听着壁钟的嘀哒声。 突然,电话急骤地响了起来。 “鲍伯!”杨天喊了一声,兔子似地窜了过去。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了鲍伯的声音。杨天听了几句,嗯嗯啊啊地点着头。方洁知道他的英语不行,便走上去接过了话筒:“喂,鲍伯。是我。你的时间提前了。噢,我懂我懂,好……别急,慢慢说……嗯,嗯……” 或许因为激动,鲍伯的声音有些结巴。他罗罗嗦嗦地将见到怪人比尔的经过讲了一遍,讲到了比尔20年来的试验;讲到了那些温顺的猛兽;将到了他对物种变异的观点;最后讲到了那本书。 “最后一章的倒数第四段!”鲍伯的声音显得很急切,“你马上翻翻那本书,最后一章的倒数第四段!” “快,杨天,把那本书递给我!”方洁朝男孩子招招手,“书,沙发上那本书!” 杨天赶忙把书递了过去。博士也直起了腰。 “最后一章的倒数第四段……唔,找到了。”方洁的目光在那些文字上停了下来。 话筒里传来鲍伯焦急的声音:“快,念给我听听。那本书我始终没有找到。” 方洁看到了以下这样的描写—— “大地上的植物灭绝了,可怜的动物们对着苍白的月亮发出最后的悲鸣,无情的沙漠吞噬了一座座记载着灿烂文明的城市,南极的冰山溶化了,海平面迅速地升高着,过去的田野和乡间别墅变成了一片汪洋。这是世界性的灾难,从西方到东方…… “无助的人类期待着我主耶稣的再一次降临! “主啊!你在哪里?我不愿意描述这样的末日景象,但是,为了避免这一天的降临,我必须尊重自己的良心。也许人们还会把我看成一个疯子,随便好了。在与动物相处的漫长岁月里,我自认为自己变得更清醒了。我得到了这样一条真理,那就是:真正给人类造成威胁的并不是自然界,也不是所谓的猛兽,而是人类自身! “在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是人,最丑陋、最凶险的也是人!” 方洁念完这几段文字,电话两端都沉默了。博士默默地走过来,叮嘱方洁不要再多说其它的了。方洁完全领会博士的意思,无声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鲍伯。谢谢你的帮助,我们该道晚安了。” 鲍伯叫住了她:“不,我们这里正是傍晚。我们不能多聊聊吗?” “是的鲍伯,我们这里已是深夜了。我们再找其它的时间好吗?” “那好吧。我会和你通话的。”鲍伯道了声晚安,便挂断了电话。 博士站在灯下,认真地默念着怪人比尔的那些文字,最后把书放下了。孩子们发现,老人的眼睛里渐渐透出了一种少有的光芒。 “孩子们,我好像猜到那个入口了。” “哦,”杨天险些欢呼起来,“真的吗?” 博士点点头:“我想是的。肯定是那个地方!” “哪儿?”方洁也开始躁动,“它在哪儿?” 博士把书扔在沙发上,轻轻地摆了下手指:“来,跟我来!” 三个人悄悄地摸出房门,快步向着那座“半球”走去。博士好像变了个人,脚步迈的异常有力。杨天和方洁起先以为要去卧牛石,结果博士领他们走进了圆形的试验室。 偌大的空间里没有一个人,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共鸣声。他们沿着旋梯离开了地面,不久便来到了一扇门前:动物标本室。 “进去吧!”博士甩了甩脑袋。 啪,灯亮了。黑色的大猩猩立在那里,两条张开的上肢显得异常狰狞。 孩子们的心头掠过一个可怕的阴影,完全是不由自主的。 “博士!”方洁的目光停在那老头儿的脸上。 笑博士笑了,顺手将门关好。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不住地挤着眼皮,笑纹久久地停留在那张瘦而小的脸上。 一阵悉嗦声从身后响起,两个孩子蓦地转过头去。哦,天哪!米楠从墙角的那座标本台的后边走出来了。 第二十六章 寻找秘密入口 就在米楠露出真容的同一刻,巴林叔叔他们正沮丧地面对着眼前的失败。 卧牛石一带全找遍了,根本没有什么入口。他们寻找了每一条石缝儿、每一丛灌木、甚至每一块草皮,结果一切都是自然的,丝毫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我不明白。”老安靠在石头上,“那只大猩猩为什么总到这儿来?” 别说他不明白,所有的人都不明白。 老胡似乎还不甘心,整个身躯伏在地面上,一寸一寸地寻找着。巴林给他打着手电,并用手指拨拉着地上那些碎石子儿。 “老安,”巴林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会不会是米楠用的计策?” 老安蹲下身来:“说明白点儿,什么计策?” “我的意思是说……”巴林比划着,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我是说,她会不会成心给你一个假象?让你误入歧途?有没有这种可能?” “嗯,当然。”老安显然接受了这个说法,“有这种可能。可是,他给我这个假象又为了什么呢?” 老胡一拍大腿坐了起来:“明白了!她这么作的目的是为了转移咱们的注意力!想想看,老安。你故意放出了大猩猩,她难道不明白你的用意吗?我相信她对你的用意一清二楚!” “那她为什么不早些打死大猩猩?”老安还有疑问。 老胡道:“这正是她的聪明之处!她故意让大猩猩把你领入歧途,用以掩盖那个真正的入口。” 老安点头道:“嗯,道理上说得通。可是,大猩猩怎么如此听话呢?” 巴林也钻进了这个牛角尖儿:“是呀,难道大猩猩经过了特殊训练?” 老胡从巴林手中接过手电,扶着石头站起来:“用不着特殊训练,只需要使用个小小的手段!” 手电光在石头上慢慢地移动着。老安和巴林凑上来看着,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光团渐渐地朝上寻找着,最后终于停住了。 “看,找到了!” 手电光中,那卧牛石的上方隐隐显现着一块脸盆大小的白印,不算很大,也不算很清晰。 “盐!”老安突然明白了。他伸手抹了点儿白色的结晶体,用舌尖舔了舔。 果然是盐! 巴林不由得闭了闭眼睛。他真服了,米楠的这一手玩儿得太高明了!在一般的情况下,谁也想不到那猩猩是为了盐而来的,这不但可以转移目标,更会使大猩猩忘记原先那个入口。因为猩猩的智力水平再高也还是动物,喜欢舔食咸盐是它的本能。 “好狡猾的女人!”老安的牙缝中挤出这样几个字。 老胡一拳捶在石头上,目光转向夜幕中的那座“半球”:“老安。噢,还有巴林。我现在可以肯定地说,入口就在那座建筑里!” 老安沉默着,瘦瘦的长脸阴沉得可怕。头顶的月亮和星星全都隐到云层后边去了,天地间越发的黑暗。 “巴林。”老安突然开口了,“你和米楠接触的机会比我多,请你仔细想想,她经常去的地方都有哪一些?” “嗯,是的。我正在想。”巴林仰头望着黑墨墨的天空,“多数时间她和大家一样,总是在试验室里。偶尔到养殖场提取些试验数据。另外,她常去的地方还有资料馆、无菌车间和基因库。可这些地方绝不可能有什么入口,因为那是人们经常出入的地方。” “我想起一个地方基本没有人去。”老安扭过头来。 巴林似乎也想到了那个地方:“你说的是……” “动物标本室!” “对啦!咱们想到一块儿了。”巴林猛地冲动起来。 老胡闪电般地从怀里摸出一支短枪:“那还等什么?快走!” 三个人刻不容缓地离开了那块卧牛石。 此刻已是深夜,半球状的试验场里空无一人。分布在各个角落的摄相头监视着所有的空间。还是老胡有经验,他迅速地冲到一个显示屏前,将所录的摄相带倒了倒,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上出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紧接着便是一片雪花点儿。 “很狡猾,她把监视系统关闭了。” 老安挥了挥手:“快,到标本室去。” 三个人果断地冲下了旋梯。光线顿时暗了许多。他们绕过不算很长的一段走廊,停在了标本室的门外。老胡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你们让开些!”老胡的手枪贴着鬓角,闪身在门侧。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室内灯光明亮,却没有人影。那只已变成标本的大猩猩,依然张着两条上肢立在那里。黑乎乎的令人恐惧。 三个人蹑手蹑脚地摸进门来,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角落。标本室里充斥着一股防腐剂的味道,大大小小的动物标本形态逼真地凝视着他们。仿佛随时会朝人们扑过来似的。 老胡让三个人分散开来,而后用枪把敲敲墙壁。水泥铸成的墙壁显然不是空的。又跺跺地板,也没有可疑的迹象。他吩咐老安和巴林注意每一个墙角,自己则蹲到地上仔细地检查起来。 忽然,他的目光停住了。在大猩猩的两腿之间,一个红色的东西闪了一下。他把那东西抓到手里,原来是一枚红色的发卡。 “喂,过来。你们看!” 巴林一扭头,马上愣住了,他一把抓过发卡:“这是方洁的!她们来过这儿!” “你说那两个孩子?”老安顿时紧张了。 “是的是的!”一股不祥的预感顷刻传遍了巴林的全身,他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们到这儿来干吗?我已经把他们交给博士了!” “八成博士也想到了这儿!”老安道。 “不对!”老胡摇了摇脑袋,“这不符合常理。就算博士猜到了这儿,他也不应该把孩子们带来呀?他难道不知道危险吗?” 一句话便把两个人都说愣了。他们几乎同时升起了一个更加可怕的阴影。这个猜测使两个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交叉在一起。 老胡分明看懂了他们的神情,但是时间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了:“来!马上找到入口,孩子们危险!” 说着,他重新蹲了下去。发卡是从大猩猩脚下找到的,无论是方洁无意失落在这里,还是她有意扔下的记号,总归和这只大猩猩有关。他的手沿着标本的底座往前摸着,终于停了下来。 “这里的地板有一道缝儿!把它搬开!” 老安和巴林应了一声,同时弯腰去搬那座标本,可是无论如何也搬不动。老安抹了把头上的汗,道:“不行,估计有机关!” “对,你说得对。否则人进去它很难恢复原状。”老胡的手指继续朝前摸去,摸着摸着,忽听咔的一声,大猩猩竟动了。老胡低声而紧张地说,“我们找对了!” 那底座沿着看不见的中心轴,缓缓地转了半个圆,一个黑色的洞口渐渐出现在人们眼前。巴林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下边的一个茶褐色的东西。 “你们看!博士的帽子!” 那帽子落在木梯的角落里,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老胡拉开巴林,第一个下到洞里。他把那个帽子抓在手上,若有所思地低声自语道:“说不定这个博士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第二十七章 迷宫般的地下暗道 老胡说得一点儿也不错,笑博士才是全部阴谋的策划者和实行者。他的真名叫做坂田一郎,是个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的儿子。他父亲是当年日军731细菌部队的试验师。侵华战争失败后,儿子就发誓要洗刷老军国主义分子的耻辱,并重新拟定争霸世界的罪恶阴谋。他从念大学时就开始了改变动物性情方面的研究。但是进展得很不顺利。 后来,他以一个学者的身份来到了中国。进行的都是正常范围内的合作与交流。 不错,那时候他根本无法改变自己的身份和姓名。中国同行们都叫他“不会微笑的坂田”。 至于后来所使用的那个身份和姓名,则来源于一个被他害掉的中国生物学家。想当年,由于他们俩长得非常相象,时常被同行们弄混。于是,一个潜心策划的阴谋便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肃杀的冬天完成了。当那个中国学者被确认为死于心力衰竭的时候,死亡证明上填写的名字却是这样四个字:坂田一郎。 一只装着另一个人的骨灰的盒子很快便交还给了日本。 是的,死去的人是无法替自己申辩的。他既不能告诉人们自己并非死于疾病,也不能拍着胸脯说:我是被他害死的那个中国人! 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完成了。在人们为失去一个挺不错的“日本同行”而伤心的时候,真正的坂田一郎也装模作样地洒了一把鳄鱼的眼泪。假如说有什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不会微笑的坂田”必须学会笑。 好在学会这一点并不是很难。 他掌握了死者的一切,从此以那个中国人的身份开始了一系列的罪恶阴谋。这其中,他和国际上的恐怖组织取得了秘密联系,又小心谨慎地发展了几个像米楠那样的爪牙。不久,研究部门打算建立一个新的生命科学基地,坂田一郎便不失时机地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他选择了月牙湾。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在那座古炮台的地下,有一座他父亲当年使用过的秘密试验场。打通一条暗道,把它和地上的生命科学基地连接起来,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自日本侵略者撤离以后,这座试验场便成了一个无人所知的谜。谁也想像不到。几十年后的某一天,它会重新被人打开,重新变成了毁灭世界的一个魔窟。 坂田一郎要在这座现成的地下城中续写祖辈没有完成的罪恶历史。这多么令人深思呀! 假如日本当年能够深刻反省他们对人类所犯下的弥天大罪,能够认真地清除残留的法西斯细菌和他们的阴魂,后来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更可怕的是,坂田一郎通过对各种各样的动物(包括猩猩和兔子)进行了无数次超常规的试验之后,最终竟要在两个无辜的中国少年身上来完成他的“杰作”。 这两个中国少年叫方洁和杨天。 “简直妙不可言!”坂田一郎对眼前的情景满意极了,“怎么样?米楠,他们难道不比兔子或者大猩猩更可靠吗,我们很快就会制造出两个小小的狂人!” 这时候,他们正沿着昏暗潮湿的地下通道向前摸索着。坂田一郎兴冲冲地走在前边,米楠殿后。地洞里的气味难闻极了,充满了动物的臊臭气,又掺杂着一些难以形容的药水的味道。 “是的,博士。再没有比他们更好的试验品了!”米楠推搡着两个吓傻了的孩子朝前走,并不时地用猎枪的枪托砸着杨天的后背。 杨天忍受着,他害怕那枪托砸在方洁的身上。 他原以为方洁会吓哭的,事实证明方洁比他想像得要坚强。是的,眼泪可以在朋友面前流,而不能让魔鬼看笑话。从坂田一郎露出真面目那一刻,他在孩子们的心目中便成了不折不扣的魔鬼! 坂田什么也没有瞒他们,得意而且絮絮叨叨地讲述了他的来历和所谓的“伟大计划”,最后竟说,他从见面那一刻就有了这个打算,用两个活人进行最关键的试验! “还记得下雨的那个晚上吗?是我好心好意把你们留下来的!你们想不到吧?哈……” 杨天伸手抓那张皱皱巴巴的瘦脸,被米楠狠狠地打了一枪托子。到现在肩膀还在疼呢。 他此刻的想法非常简单,那就是千方百计地逃出去。被他们当做试验品,那比死还可怕! “博士,你能不能走快一些?”米楠催促道,“我担心那些人会找到这里!” 坂田阴险地笑了:“怕什么?就算他们找到了入口,也别想轻易出去!咱们的暗道比迷宫还复杂。再说,我们的放射物也能要了那几个家伙的命!” 该死的!他们果然有放射物! 杨天悄悄捏了捏方洁的手臂,方洁也捏了他一下,表示听明白了。 米楠的声音从后边传过来:“不许做小动作!我的枪里还有子弹呢!” 杨天暗想:但愿有子弹。只要把那支枪夺到手,事情就好办了! 这是他们眼下唯一的逃生之路,而且要早些下手。杨天觉得凭自己现在的力气,和那个矮小的女人搏斗一下还是可以的。能不能取胜都得干一仗。两个人中只要有一个跑出去就行!再不能往前走了! “哎哟,我肚子疼!”男孩子装模作样地哼哼起来。 米楠根本不相信,用力在他腿上踢了一脚:“走!别装蒜!” “没装蒜,我真的肚子疼!”杨天扭头瞟了米楠一眼,寻找着动手的机会。 糟糕的是那女人十分警惕,镜片后的眼神简直像狼一样。她双手握着枪,食指抠在扳机上。 地洞果然像迷宫,每走出一段就有一个岔口,不知底细的人很容易走进死胡同。杨天在心里记下了这些岔口,到目前为止,一共有五个了。 “不许东张西望!”米楠低声喝道,“看也没用,那岔道里还有岔道!” 没等她的话音落地,杨天猛地窜了出去,小豹子似地揪住了她的一条腿。米楠没有准备,一个趔趄摔倒了。猎枪飞出好远。 说时迟,那时快,杨天嗷地一声扑向那支猎枪。 米楠的手比他还快,一把抓住了枪托。 与此同时,前边传来方洁的尖叫声。坂田一郎勒住了她的脖子。就在杨天愣怔的一瞬间,猎枪回道了米楠手里。 “杨天快跑!”方洁一口咬在了坂田的手腕子上。 坂田的手松开了,方洁撒腿就跑。米楠的枪口对准了他们:“站住!再跑我就开枪啦!” 杨天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怪叫一声扑了上去。男孩子毕竟有些力气,他一把抓住枪管儿,朝上举了起来。 砰!那一枪打空了。 杨天一头撞倒米楠,拉着方洁朝来路上跑了下去。 “关掉灯!快!” 他们听到了坂田那声嘶力竭的叫喊,紧接着,不知米楠扳动了暗藏在哪里的开关,顷刻间,暗道里的灯刷地灭了。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这样的局面对两个孩子可太不利了,因为他们不如对方熟悉这里的路径。再说黑暗中跑起来非常不容易,稍不留神就会撞到墙上。 那也管不了那么多啦,绝不能再一次落在那两个魔鬼手上。杨天拉着方洁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很快就发现自己少了一只鞋。 后边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了。 “方洁,你跑得动吗?” “别说话!”方洁到底聪明一些。 是的,此刻哪怕有一点儿声音,都会被后边的人听到。杨天不敢再出声儿,紧攥着方洁的手朝前摸去。土墙很潮,还有些滑腻腻的东西,真恶心! 后边那两个坏蛋可能也跑不动了,脚步声逐渐消失,暗道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两个孩子摒住气息,肩膀紧贴着潮湿的土墙,一点儿一点儿地朝前摸索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的开始害怕了。一种孤助无援的感觉袭遍了他们的全身。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只魔鬼的眼睛在朝他们眨动着。暗道里死一般沉寂。 前边是出口么?进来的路好像没有这么长?一个个问号跳进他们的脑海。可是除了往前走,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 突然,杨天的手指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他吓得一抖,想抽回手来已经晚了,一只大手攥住了他的腕子。没等他叫出声儿,另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 “是我!”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那人把脸探了过来。 杨天摸到了一把毛札札的大胡子。 第二十八章 恐怖的地下试验场 啊,原来是大胡子叔叔! 杨天感到喉咙一热,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大胡子叔叔紧紧地把两个孩子搂在胸前,你几乎能听到他心脏的跳动声。他们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耳朵搜寻着哪怕一丁点儿细微的响动。 然而没有,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 大胡子叔叔拉着他们往前走,脚步轻得像踩着棉花。走出一段,他们碰到了一堵土墙——原来是一条死巷。 “歇一会儿,孩子们。”大胡子叔叔低声道。 三个人摸着黑坐了下来。膝盖对着膝盖。 “你知道吗?胡叔叔,博士是个日本人!”方洁把嘴唇贴近大胡子叔叔的耳朵小声说。不知为什么,说到“日本人”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发抖了。 他们听见大胡子叔叔吃惊地哦了一声,很短促。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很显然,这个情况是他远远没有料到的。 地洞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方洁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凑近他的耳边,将得到的情况简要地述说了一遍。立刻,她觉得自己的手被对方攥紧了,生疼生疼。 “别说了,孩子。我全明白了。” 咔拉——扳动枪机的声音,在黑暗中听得异常清晰。 大胡子叔叔把两个孩子拨拉起来:“走,跟着我!” 三个人朝死巷外摸去。 “叔叔,怎么就你一个?”杨天小声问。 大胡子叔叔凑近他的耳边:“我们走散了,我听见枪声才赶来的。谁开的枪?” “米楠。” “明白了,留神脚下。” 他们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潮乎乎的土墙,渐渐地离开了那条死巷。外边似乎宽了些,估计是主巷道。两个孩子拉着大胡子叔叔的衣襟,猫着腰朝前走。不久,杨天踩到了一个东西——鞋,自己那只鞋。 “不对,叔叔。我们又走回来了。”他小声说。然后用力把鞋子套在脚上。 就在这同时,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一串难听的怪笑:“啊,太好啦!我知道你们会回来的。由衷地欢迎你们!” 是坂田一郎! 那笑声在地道理回旋着,无法分辨它的准确位置。大胡子叔叔把杨天和方洁挡在身后,紧紧地贴着墙壁。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再没有听见坂田的声音。 大胡子叔叔按着他们的脑袋,把方洁和杨天按蹲下。而后一点点儿向前摸索过去。 砰!一颗枪弹从远处飞来,划过一条亮线。 砰!紧接着又是一枪。从声音上判断,是大胡子叔叔打的。随后便是一串疾速的脚步声。 杨天拉起方洁紧跟而上。砰!前头又射出一枪。他们压低了身子,朝着枪响的方向追了下去。猛然间,他们撞在了大胡子叔叔身上。 “我打中了一个!”大胡子叔叔小声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说着,他贴着墙根儿向前摸去。 有大人在前边,他们的恐惧心理减轻了许多。杨天扯了扯方洁的衣袖,两个孩子跟了上来。 刚绕过一个小弯,杨天觉得脚下一软,他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男孩子吓了一哆嗦。 尸体,那无疑是一具尸体! 他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了。喘了一会儿粗气,他慢慢弯下腰去。 还没摸到尸体,竟碰到了一副眼镜。 哦,是米楠的眼镜!米楠被打死了! “方洁,胡叔叔打死一个。” 女孩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杨天拉着她的手,小心地迈过那具尸体,快步向前边追了下去。 走出不远,前头渐渐有了光亮。两个孩子相互看了一眼,机灵地蹲下了身子。隐约间,他们好像听到一种十分古怪的声音,像是狼嚎,又不完全是。反正很难听。 方洁两手在脑袋上比了比,意思是“兔子”。 杨天点点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地道渐渐宽了,四周开始出现纵横交错的管道。除了越来越近的啸叫声,简直静得要死。估计是接近地下迷宫的腹地了。两个人摒住气息朝前摸索着。刚刚摸过前边那个死角,突然从旁边伸过一只大手抓住了他们。方洁刚想叫,嘴巴被杨天捂住了。 大胡子叔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们真不听话!谁叫你们跟来的?” “我们来帮助你!”方洁扳开了对方的手。 大胡子叔叔朝后看了一眼,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前努努嘴,“你们看,那就是坂田的地下试验场了。” 是的,现在他们看清楚了,前边稍有些低洼的空间里,到处是闪烁不休的各色指示灯;圆球状的试验仪器令人眼花缭乱;四周的雪白台子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试管;有窄窄的梯子连接着上下两层;试验场里空无一人,只有四壁的荧光显示屏在推出一祯祯画面…… 杨天指指左边:“你听叔叔,那是兔子在叫。” 大胡子叔叔朝四周看看,甩了下头:“走,轻点儿。” 他们猫着腰,沿着纵横的钢架朝前摸去。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在这一刻都紧张到了极点。谁能想到,在这美丽而安详的月牙湾,居然暗藏着如此不平常的一个角落,如此恐怖的角落! “有人!”杨天突然听见了什么动静,倏地扭过头去。 没有人,只不过是只兔子。那小东西一跳一跳地在东张西望。杨天抓住了大胡子叔叔的胳膊——他被兔子咬伤过,对那东西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小心,不要惊动它!”大胡子叔叔朝孩子们使了个眼色。手枪紧贴着耳鬓。 三个人悄无声息地向下头摸去。脚下是彩色方砖铺成的地面,头顶上方有几个圆形的东西在缓慢地转动着。看不见的空气调节系统在正常地工作着,使得这里的空气和地面上差不多。 那只兔子竖起了耳朵,好像警觉到了什么。 “叔叔,给它一枪。”杨天道。 “不行,我的子弹就剩下一颗了。”大胡子叔叔道,“注意周围,那个坂田肯定就在附近!” 话音没落,忽觉脚下一沉,暗藏在彩色方砖下的警报装置被踩中了,刺耳的警报尖厉地鸣响起来。 随着警报声,一道铁栅从天而降,三个人立刻被关在里边无路可走了。 “啊哈,朋友们。你们好啊!”随着一阵古怪的笑声,正前方的显示屏上现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那张尖削的瘦脸太好认了。甚至不看那张脸,也能从难听的笑声中知道他是谁:笑博士——坂田一郎! 大胡子叔叔紧紧地护住两个孩子,声色俱厉地喝道:“坂田,这里是你的死路!顽抗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不不!说这个话的应该是我。”屏幕上的坂田挤了挤眼睛,“在我们神圣的坂田家族的佑护下,你们将成为我最后的试验品!懂吗?试验品!” “你这个笨蛋!”大胡子叔叔哈哈大笑道,“你那个该死的坂田家族早就下地狱啦!他们是垃圾、狗屎、大粪!” 这一手果然起作用,就见坂田的表情迅速地发生着变化,小眼睛眯缝起来,嘴角无法克制地抽动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杨天朝大胡子叔叔竖竖大拇指:“他气疯了!” “不。”大胡子叔叔低声道,“我不仅仅是为了气他,主要是想把他引出来。他如果总在幕后,我们就没有办法收拾他,懂吗?” 正在这时,屏幕里那疯子又怪笑起来:“哈哈……,你们这些该死的,诅咒救不了你们,只能使你们死得更快!抬起头来看看,我的坂田家族还活着,永远活着!” 伴随着那声嘶力竭的嚎叫,四周所有的屏幕顷刻间全变了。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日本武士的头像。 “这是我们坂田家族的第一代武士,他那把弯刀砍落过31颗人头。3颗马来西亚人的,5颗菲律宾人的,还有5颗属于印度人。最后,也就是18颗,理所当然是中国人。我为他感到骄傲!” 画面变了,出现一个穿和服的瘦子。 “这是我的祖父,也是我们坂田家族的第一位政治家。他参加制订了日俄战争的所有计划,并战败了俄国强大的军事力量,夺取了库页岛的南部。这些对你们来说可能太遥远了,现在请你们认识一下我的父亲——” 铁栅栏后边的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画面闪动了一下,浮出一个身穿西服的家伙。无疑,这就是那个731部队拿人做试验的恶棍了。 “坂田家族最值得骄傲的人,也就是我的父亲!关于那段历史,我请你们看一些旧照片——” 屏幕上现出第一张照片:一位20来岁的中国男子被撕开了上衣,旁边站着个拿针筒的家伙。 “那就是我的父亲。” 第二幅照片:中国男子被放在平床上。 “他进入了麻醉状态。” 第三幅照片:日本人用手术刀划开了那男子的胸膛。 第四幅照片:一颗活人的心脏被取了出来…… 铁栅栏后的几个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那情景简直惨不忍睹。坂田一郎的声音震荡着他们的耳膜。 “我的父亲就这样解剖了41个中国人,你们看到的这个还算是幸运的。大多数的试验对象都没有麻醉药。好啦,睁开眼睛吧,现在请你们看看我本人——” 第二十九章 疯狂的兔子 画面上出现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孩子,那无疑是坂田一郎的少年时代了。只见他随着几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走进一座神社。 香烟袅袅地升腾着,还伴随着念经般的声音。 坂田一郎双手合十,向神龛上的祖先神位祈拜着,瘦脸上一派神圣。 坂田一郎的声音嗡嗡地响起来:“从那时候起,我就立志要成就一件大事,一件能够告慰祖先在天之灵的大事!” 画面换成了他的青年时代—— 试验室里,身穿白色罩衫的坂田一郎走了过来。他打开一只笼子,里边跳出一只可爱的小白兔。他拎起了那只兔子的耳朵,在上边打了一针。小兔子跳走了,他阴鸷地看着。 小兔子四肢抽搐着死去。 画面换成了中年的坂田。草场上,他的四周跳动着数不清的兔子。 “我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坂田的声音在地下试验场里回响着,“但是我坚信自己一定能成功!我要用自己的不懈努力来洗刷父亲战败的耻辱。后来,我以一个学者的身份来到了中国。再后来嘛……” 那阴森的怪笑再一次响起。 “再后来的事情我已经说给了那两个孩子,他们一定没有瞒着你吧?大胡子。” “你这个魔鬼!”大胡子叔叔难以克制地打出了一枪。 随着一声玻璃的爆裂,坂田的脸炸成了碎片。 “啊哈,大胡子。你太激动啦!” 随着他的话音,其它显示屏上同时出现了许多坂田,那令人毛骨耸然的怪笑过后,一只大猩猩浮现出来。看样子十分暴怒。 坂田的声音:“你们看,他多么不停话呀!我们给他注射了各种针剂,经过了电击试验,最后选择了放射性干扰的手段。但是仍然失败了。于是,我又想到了兔子。” 扫描系统一行行地将图像呈现出来,兔子的耳朵、眼睛、头,最后是整个身子。随后,兔子开始跑动,仿佛在追赶什么东西…… 哦,远处是一条正在吃草的黄牛。 兔子在奔跑着,越跑越快。 黄牛抬起了头,似乎发现了什么动静。 兔子猛蹿而起。黄牛埋下了头,作好了反抗的架势。 兔子一下子蹿到黄牛脚下,咬中了庞然大物的后腿。鲜血溅了出来。那兔子疯狂地跳动着,黄牛的后腿在流血。兔子又咬中了另一条腿。黄牛冲顶了几下,终于栽倒下去。 兔子蹲在那里,习惯性地用两只前爪抹着嘴,嘴上是鲜红的血…… 画面又一次变成了坂田一郎的瘦脸。 “你们看,我终于成功了!我用事实证明,坂田家族的后人比他的祖先更聪明、更了不起!我可以把世界上最驯良的动物变成这个样子,那么,用同样的手段来处理那些并不十分驯良的人类,你们想想看,其结果是不是很有趣?” “恶魔!”大胡子叔叔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然后拍拍两个孩子的肩膀,“抬起头来,不要让他看我们的笑话!” 方洁和杨天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经这么一提醒,马上抬起了头。 坂田一郎发出一串嘎嘎的怪笑:“是的,我正想看看你们的笑话。我要亲眼看着你们变成一个个狂人!变成一个个疯子!你们今天来得太是时候了!” 铁栅栏后的三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大胡子叔叔厉声说道:“做梦吧!我们死也不会落在你的手里!” “不不不。你们已经落在我的手里了,当然,我用不了那么多,一个就够了。你们谁愿意来?” “你错了!”大胡子叔叔冷笑道,“我们可不是任你摆布的兔子!” “那可不一定。”坂田一郎举起一根手指,“请注意,我现在只要一摁动按纽,数不清的疯狂的兔子就会冲出来,它们会把你们当中最不顶用的两个吃得一干二净,而剩下那个,自然就是我的试验品了!” 大胡子叔叔毫无惧色地朗声说道:“你也难逃一死,坂田,说不定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那就试试吧!”坂田勾了勾那根枯瘦的手指,用力摁下了眼前的按纽。 随着一阵令人毛骨耸然的呼啸,试验场四角的所有小门同时打开了。无数只疯狂的兔子扑了出来。灰色的,像一片乌云。那哪里还是兔子,分明是一群狼,一群饿疯了的狼!只见它们争先恐后地朝着铁栅栏冲过来,顷刻间便把周围的空间布满了。 “快,爬到钢架上去!”大胡子叔叔大叫一声,把方洁拎上了旁边的钢架。 杨天是爬树的老手,这时候已经上到了钢架的第二层:“方洁,快抓住我的手!” 大胡子叔叔稍慢了一步,只听哧的一声,裤脚儿被一只窜上来的兔子撕掉好大一块。那畜生可能撞到了钢架,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闷响。 哦,太恐怖了! 兔子们争抢着那块布片,发了疯似地滚作一团。 方洁被这恐怖的场面惊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别怕,稳住!”杨天高叫着。 大胡子叔叔托着方洁的腰,左脚悬在半空中:“管好你自己!” 杨天只觉得呼吸有些接不上气,浑身的肌肉都变得石头般僵硬。钢架的锐角硌的脚掌生疼生疼:“叔叔,这不是办法,我们呆不了多久的。” 大胡子叔叔没理他,自顾看着下边的情景。那情景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一向驯良可爱的兔子,如今变得比任何猛兽都凶残。它们跳着、抢着、嘶咬着,喉咙里发出类似于野狗发怒那种嚎叫。有一只竟把另一只的后腿咬了下来,眨眼之间,那只兔子被撕抢得一干二净。 “孩子们,再上去一些!”大胡子叔叔往上爬着,“看一看上头有没有什么机关?” “别做梦啦,那里什么也没有。”坂田一郎开启了分布在试验场各个角落的摄相机镜头,“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你们顶多在上边多呆一会儿而已。现在让我来刺激刺激兔子们的激惹神经!” 随着他的话音,一串令人听了心颤的怪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好像金属的磨擦,瓷片划过玻璃,没有节奏,由弱渐强,如同针刺般深入人的每一根听觉神经。 那是正常人所无法忍受的。杨天顿时觉得心绪烦躁起来,完全是不由自主的。看得出来,方洁和大胡子叔叔也和自己差不多。可是没有办法,由于双手要用来抓紧钢架,连堵住耳朵的可能都没有。 “把嘴张开,这样会好些!”大胡子叔叔喊道,“不要朝下看!” 兔子们和人正好相反,那声音使它们越发兴奋,围在四周的那些冶不顾一切地窜进了铁栅栏,叠罗汉般地在下面挤成了团。有的竟然笨拙地想爬上来。吱吱的啃咬声叫人听了心惊肉跳。 “叔叔,它们在咬钢架!”方洁的声音在发抖,“它们会不会得逞?” 杨天道:“没事儿,它们连树都啃不断。” 方洁还是怕得要命,两条腿无法克制地哆嗦着。她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大胡子叔叔托着她的一只脚,生怕她踩空了:“张开嘴,不许往下看!” 这时,就听坂田一郎高叫道:“爬上去也没用,你们难道能在上头呆一辈子吗?” 紧接着,刺激神经的声波加快了、加大了。 三个人闭眼张嘴努力地坚持着,现在只有坚持,没有其它办法了。大胡子叔叔一步一步地朝上爬着,两个孩子跟了上去。 “看看吧,坂田。”大胡子叔叔忽然高叫起来,“你的兔子正在自相残杀!” “不不,大胡子。我不会上当的!”坂田阴笑道,“我希望你们放聪明点儿,谁出来?” 杨天忽然有了主意,他凑近老胡道:“叔叔,你往上看,我顺着那条横梁爬过去,设法把坂田引出来……” 大胡子叔叔眼睛一亮:“对,他只要出来就好办了。不过,这事儿得由我去做。”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爬到了栅栏的顶端。大胡子叔叔一眼就看见了那条悬垂着的链环。 “是的,可能你说得对。”大胡子叔叔瞟了瞟屏幕上的坂田一郎,“你是个孩子,完全可以迷惑他。” “就是。你答应吧。” 大胡子叔叔沉思了几秒钟,终于同意了:“好,只有这样了。不过,你千万要小心。” “放心,看我的吧!”杨天应了一声,随即便像小猴子似地顺着横梁爬走了。 屏幕上的坂田愣了愣,忽然开心地笑了:“看见没有,果然有怕死的。” 杨天边爬边叫:“坂田,放了他们,我答应跟你合作!” “很好很好,”坂田狞笑着,“你顺着那根立柱爬下来,我们马上就会成为朋友!” 杨天一把抓住了那根立柱,但没有马上下来:“不行,你答应我,放他们出去!” 坂田一郎瘦小的身影窜了出来:“啊,当然。我可以放掉他们,但能不能出去就看他们自己啦!” 杨天朝大胡子叔叔使了个眼色,开始顺着立柱往下爬。 坂田像个疯子似的挥舞着双手,脚掌在地板上跺得山响:“快,小伙子,快呀!” “来啦!”杨天离那恶魔越来越近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够不着地,你能不能伸手托我一把?” 坂田一郎走了上来。 杨天忽然发出一声呐喊,猛地—脚踹在那坏蛋的脸上。坂田毫无提防,顿时被踹倒在地上。杨天高喊一声:“胡叔叔,怏动手!” 大胡子叔叔一把抓住了头顶上那个链环:“看看吧,恶魔!我只要拉起这道铁栅栏,你就死定啦!” 倒在地上的坂田一下子惊呆了,紧接着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朝着一道小门扑去。但是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只听哗啦一阵链条的卷动声,铁栅栏飞速地升了起来。饿疯了的兔子飞窜而去,无情地扑向了那个魔鬼…… “孩子们,不要看!”胡叔叔大叫道。 看不见但听得见,充斥在孩子们耳朵里的是两种不同“兽类”的不同嚎叫。不知过了多久,下边终于只剩下了一种声音…… 尾声 哦,天亮了! 当孩子们在大胡子叔叔的带领下走出那座地下魔窟的时候,一轮红色的太阳正从水天相接的地方缓缓地升起。大海在远处喧哗着,天蓝得耀眼。 杨天瘫了似的倒在坡地上,犹如经历了一场难忘的恶梦,一夜之间,他恍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少。 方洁的脸色苍白得有些不真实,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晨风撩起地的长发,那长发贴在她的眼睛上,而她却毫无所察。透过头发的缝隙,她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从沙滩的远处快步走来。 那是安伯伯和巴林权叔。 大胡子的脸上浮起一个艰难的微笑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他那只大烟斗。 “喂,叔叔。”杨天忽然说话了,“那些兔子怎么办?” “毒气,孩子,我们只有使用毒气了。”大胡子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可惜的是,那些兔子本来足无辜的。” “是的,它们太无辜了。”杨天扶着草地坐了起来,他们迎着阳光向前方望去。在不远的地方,巍峨的古炮台静睁地耸立着。此刻,那些铁铸的炮口正默默地眺望着大海,眺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