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别墅的鬼影》 第一章 一只飘摇的小木船 <er top">01 桑楚是最后一位登上“孔雀公主”号的游客。 “嘿!老家伙,想找死呀你!”正在收缆绳的小伙子吓得惊叫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么个又瘦又小的老头子,居然敢往船上跳,而且真叫他跳上去了。嘴里叼着船票,手里攥着个金色的大铜烟嘴。 当时,游船已经完全离岸了,悠长的汽笛回旋在近华浦的上空。 船上岸上一片欢呼,为这老头子欢呼。 近华浦位于城西北角,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园。登上望稼楼,便可以看见一碧千顷的天湖和玉女峰浸入湖水中的长长的海岬。从这里起航,过长达六公里的一段水道,然后进入天湖。再绕上两个弧形的航线,天湖周围的几个著名的旅游点就都走到了。全程是三个小时,其中不包括吃午饭的时间。 天湖的砂锅金线鱼非常有名。 桑楚就是奔着那金线鱼去的,玩儿还在次要。他对吃从不含糊。 他冲小伙子抱歉地扬了扬手:“小伙子,接住。” 一支万宝路飞进了小伙子的怀里。 然后,他便穿过右舷,来到了船头的甲板上,那里有几张折叠椅还空着。 船头风很大。 桑楚拣了张椅子坐下,抬腕看了看表,整九点。他估计那些特邀代表们此时已经上路了,他们一定为那个叫桑楚的小老头的不辞而别在干着急。他是代表之一。 距离天灯节开幕还有三天,今天的日程安排是参观磷肥厂。 他对磷肥不感兴趣。 水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油菜地。临水处,许多大柳树歪歪斜斜地长在水里,枝条参差,生得很猛。泡在水中的主干上,附着一层厚厚的苔藓,野趣盎然。 十五分钟后,游船进入了最后一段水道。前方是一道石坝,穿过石坝,就是号称五百里的天湖水面。 玉女峰近在咫尺。 游船的汽笛叉一次拉响了。汽笛就在桑楚的头顶上,他觉得震耳欲聋。 几个姑娘拥上船头,比比划划地朝着玉女峰脚下指点着。顺着她们的手指看过去,在山下苍翠的浓荫里,有一幢造型别致,亦雅亦拙的小楼,给人一种远离尘嚣的感觉。 “姑娘,那是什么地方?”他朝最近的那个姑娘问了一句。 对方叭地吹破一个泡,调皮的脸上漾着她们这个年纪才有的神采,道:“你从哪儿来呀?” “北京。” “我就知道你是外地来的,要不然绝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桑楚笑了:“在下孤陋寡闻。” 几个姑娘同时笑了起来。 “告诉你吧,那就是有名的紫薇别墅。” 桑楚哦了一声,没有再问。这时候,船已经穿过了石坝,他歪头朝那幢别墅望了一眼,便把目光转向了天湖。 盖得很漂亮,位置选得也不错。 他随便念叨了一声,便不再去想它。过眼的东西,似乎用不着太在乎。 他绝不会想到,自己这次高原之行,最后却因了这幢紫薇别墅,而变得不同凡响。 <er h3">02 游船进入了开阔的水域,便转舵向东南方向驶去。水面上颤动着细碎的波光,太阳似乎很晃眼。桑楚手遮眉际向前张望,毫不费力地看到了那座漂浮在白色水气上的小岛。《旅游指南》上说,那岛称“小普陀”,岛上有一座祭祀海神的寺庙。据说为了招徕游客,岛上每天都在不厌其烦地举行祭神仪式。 由于开阔的缘故,轮机声似乎比方才小了些。船走得很平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玉女峰果然像一位仰卧在水边的女子,头、胸、腹、腿,尤其是那一头长发,飘飘洒洒地浸入湖水之中,天成之风韵。 桑楚又点燃一支烟,眯着双眼吸了一口,美滋滋地吐出一串烟圈,风大,烟圈眨眼就飘散了。 有点饿。早上走得急,没来得及吃东西。 口袋里除了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充饥。 游船两侧,不时地有帆船和驳船经过,它们都很破,相比之下,这艘“孔雀公主”的确是一位公主。 看,那只木船更破。没有帆,船篷是用一张破了洞的竹席随便搭成的。 游船推起的水波使那只木船起伏不定。 不对劲儿! 桑楚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涌上一阵莫名其妙的骚动。这种骚动很像豹子发现了猎物。 “等等。”他习惯性地抬起一只手。 他的声音被湖面上的风吹散了,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他凝视着那只小木船。此刻,那小船已经漂到了船尾。也许是自己太神经过敏了吧。他想。 但这个念头马上就被否定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绝不会错,那木船是有点儿不对劲! 他走下船头,拍了拍轮机舱的窗玻璃:“喂,有人吗?” 汽轮机后头站起一个人来,满手油泥:“捣什么乱!” “不,我有件事。能不能停一下船?”桑楚的口气严峻了,他看看渐渐围上来的游客,轻声道,“可能发生了不幸的事情。” 周围的人都来了精神,船舱里也有人站起来看。 擦油泥的手停住了:“什么?出事了!是不是东西掉在水里了?” “不不,可能比这个还糟糕。” “有人病了?” “也许有人死了。” 轮机的轰鸣声慢了下来,最后停住了。 游船一片哗然,很快就跑过来一个穿白制服的,显然是个头儿。他分开众人,朝那个轮机手叫了起来:“怎么回事?为什么停船?” 轮机手道:“听说有人死了。” 他朝桑楚努努嘴。那个负责人的目光转了过来。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小老头。 这个小老头整个儿像个干茄子,一脸的沧桑。五十多岁,头发半白,其貌不扬,嘴上叼着个特大号的铜烟嘴,很难看出他的职业,也许是个领导干部,也许是个烧锅炉的。 “你……”头儿一怔,“你说死人?哪儿死人了?” “你看。”桑楚朝船尾抬了抬手。 那只小木船静静地泊在船尾七、八米远的地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没等头儿说话,围观者呼啦一家伙涌向船尾。他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挤过去。 头儿已经开始紧张了,不安地着跟着桑楚:“你是不是看错了,怎么这么巧?这可能么?” “可能,有可能。”桑楚的眼睛始终盯在船上。 单从外表看,这船已经有些说不过去了,破旧,实在太破旧,破旧得不像话。正常人绝不会乘坐这样的船。除非那人有病。 “你看,那木船是不是有点特别?”桑楚问。 “嗯,的确有鬼。”头儿僵硬地点点头,“可是,那好像是条空船。” “不空。”桑楚摇头道,“你看那船身,多少有点倾斜。不说你也懂,船再破都不应该倾斜。此外你看,那船板上,有明显的拖拉过的痕迹,而且残留着一片褐色的东西。那是什么?是血,懂吗?其次,这么一条破船,肯定是久置不用的,突然漂到海上,难道不值得怀疑么?第三,船身明显倾斜,足见里边的重物并没有放置平稳。如果是其它物品,这么放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快拿抓钩来。”那头儿喊道,越发地紧张了,“先生,你好象是干这个的?” “一个没有出息的老警察。”桑楚道。 说话间,抓钩拿来了。所谓抓钩,只不过是一只拴有绳子的铁器,锥形,三面带倒刺。 用力将抓钩甩出去,钩子落在船蓬上。用力一拉,竹席被撕开一块大口子。 满船的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他们看见一双人的脚。一双死人的脚。 静默了大约半分种,桑楚打破了沉寂。 “马上截一条驳船,把这条出事的木船拖回去?” 头儿点点头,道:“是的,总得有人处理。不过,它既然是漂来的,往哪拖呢?” 桑楚测试了一下方位道:“从它现在的位置看,显然是从西边漂过来的。西北边。因为那里有一条水道。西风和水道的冲力,使它漂到了东南。” “对,这个季节每个晚上都刮西风。” 游船拉响了求助的汽笛,不久便有一条驳船开过来了。说明了情况,驳船答应得很痛快,说正好要到那边去运石料。 下到木船上,桑楚很遗憾地耸耸肩膀:“完了,我的旅游到此结束。” 驳船开动的时候,有人忽然叫了起来:“嗨,那老头就是一本杂志上写的那个神探桑楚!” 桑楚笑着扬了扬手。游船鸣响了悠长的汽笛。 第二章 绿色的浮藻 望着那条游船远去了,桑楚这才转过身来。他燃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去观察那具尸体。 死者五十多岁,脸已经被砸烂了。若不是久经沙场,他很可能会被这情景吓傻的。血流得不很多,除了在船板上留下一些外,基本上集中在船舱里。 船舱比较短,加上中间横了块木板,面积更有限了。死者的尸体紧靠一侧船沿,这正是造成船身倾斜的原因。这条船的确很久没用了,舱里舱外都是灰土,许多地方都有被蹭过的痕迹,无疑是凶手放置尸体时留下的。这样,基本可以判定,最初的现场不在船舱里而是另一个地方。移尸,这是许多凶手惯用的手法。 必须寻找第一个现场!他掏出手机给尚天雄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带人来。 死者显然是被砸烂头部当场毙命的,身上没有其它伤痕。 此人穿了件咖啡色衬衫,八成新。衬衫上有些被水弄湿的痕迹,但船舱里并没有水,的确是移尸。 经过简单的物检,桑楚从死者身上得到了如下东西:一包香烟,一串钥匙,一只没有汽的普通打火机,一个小铁盒,里边装着几枚鱼钩和一卷鱼线,二十几块钱。 桑楚把这些东西一一放在船板上,进行着分析。但结果除了证明死者是个钓鱼人以外,说明不了其它问题。但是现场没有发现渔具。 第一现场应该是一个适于钓鱼的地方。 死者的裤腿上沾有不少绿色的浮藻。桑楚捏起一片,发现浮藻还是潮湿的,很圆,比鱼鳞小些。 不久,驳船靠岸了。 驳船上的人朝他大声说:“停在这里行么?我们还得去装石料。” 桑楚没有去解两船之间的绳索,而是摊开手让他们看掌心里的几片浮藻:“你们熟悉环境,能不能告诉我,哪里有这种东西。” “这东西到处都有,有用么?” “当然有用。”桑楚说,“可你说到处都有,我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到?” 对方道:“这儿水活,留不住水藻。要找得到河湾去,那儿是死水区。” 半支烟的功夫,他们进了河湾。驳船要去装货,便把木船留在石坝旁边兀自走开了。桑楚向四处张望,目光蓦地停住了——原来,不远处就是那幢造型别致的小洋楼。 紫薇别墅。 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观察这座别墅,桑楚不得不叹服它的设计者匠心独运,真漂亮! 石坝上走来一个看上去四十七、八岁的汉子,挽着两只裤腿,手里拎着一捆粗绳子。 桑楚还没开口,对方先说话了:“喂,你拉着那条船干嘛?想要么?想要的话,多少给几个钱。” 桑楚心头一乐:好,船主有了。 他大声说:“这条船是你的么?” 那汉子道:“是我们水闸的,前几年用它运东西,后来有汽车了,就扔在这儿没人管了。原准备劈了烧火,你想要的话,随便给点儿钱就行。要吗?” “不要。不是不想要,是不敢要。” “有什么不敢的。” “你下来看看。” 那汉子咳了一声,走下了石坝。突然,他像被什么击中似地一哆嗦。他看见了船舱里的死人! 桑楚把绳子拴在一块石头上,走上前去问道:“这条船原来停在什么地方?” 那汉子吓得的确不轻,声音在打颤:“西边,就是那儿。看见那棵麻梨树了么,船一直拴在树上。” 距此四五十米的地方,果然有一棵树。 “他……他怎么会死在船里呢?” 桑楚一怔:“哦,你说什么?难道认识这个人?” “认识,天天见他在石坝上钓鱼,大伙都叫他老六。姓什么不知道。” “太好了,朋友,太好了!也就是说,他对你来说并不是陌生人。你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他的?你看,他的脸朝下,你并没有看见他的长相。” “咖啡色的衬衣,太眼熟了。”那汉子咽了口唾沫,“怪不得昨天没有见到他,原来叫人弄死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叫人弄死的?” “这还用说,谁也没本事把自己砸死。” “你说得太对了!”桑楚夸道,“现在你不得不等一下了,等公安局的人到来以后,你有义务向他们提供一些情况。我是说,凡是和这个人有关的?” “成,我先去收拾一下鱼篓,马上就回来。” 汉子去后,桑楚重新走下石坝,按照对方所指的方向,来到那棵麻梨树下。 不错,第一现场肯定就在这附近。这一带是死水区,河湾里生满了浮藻,沿着一侧的河岸,弯弯曲曲地铺出很远。此处的水不会很深,各种水生植物一块一块地生得毫无章法,形成了一片如同沼泽地那样的星罗棋布的草滩。 他回过头,测试了一下这里和紫薇别墅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两百米。中间隔着一个长方形的水池,水池周围生长着一圈树型矮小,却修剪得十分整齐的雪松,沿着松围,有一条被人踩踏出来的土路,一头通向石坝,另一头很可能就通向紫薇别墅。 他相信,河湾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别墅里的人绝不会看不见。当然,必须是有心想看。 桑楚心里一动,对,这当中肯定有戏。 试想,水边有人正用一块石头砸另一个人的脑袋……啊!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桑楚再一次走上石坝,向四周认真地巡睃了一圈。最后,他笑了。在方圆八百米之内,只有紫薇别墅这么一座建筑。石坝的另一头有一座红砖小房,但不能住人,大概是个水闸。再远,玉女峰山脚下,是一条公路,距此有一公里之遥。 桑楚只得弯着腰沿水边往前寻找。水边岸上生着层薄薄的茸草,即便有人践踏,也很快就可以恢复原状,这给他的搜索带来了一定的困难。直到走出六、七米,他才发现那里的草略微乱一些。看来,凶案就发生在这里。不光草有些乱,最主要的是,草地上残留着一些绿色的浮藻。 是的,那是浮藻,因为绿和绿也有不同。 他蹲下身子,轻轻地扫开浮藻。于是,他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血迹。 血迹很淡,显然被凶手撩水冲刷过。但是并没有冲刷干净,更没有想到会撩上这么多浮藻。 没过多久,他在现场附近发现了一个脚印。那里的草很稀,土又很软,认真看,那是一只左脚印。有些不同的是,这个脚印和一般的脚印不大一样。桑楚一拍脑袋:这个人没穿鞋! 正在这时,返回来的那汉子在石坝上叫了起来:“嗨,他们来啦!” 第三章 名师与高徒 <er top">01 刑警队队长尚天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恩师会搀和进案子里。因为老桑楚到这里来是为了休息的,名义上是即将召开的天灯节组委会的贵宾。可是怪了,应了人们对桑楚的评价,此人到哪儿,哪儿就有事。 他一看见船舱里的死尸便傻了:“老师,我真服了!你不是要坐船游天湖,然后到玉女峰去看看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哟?” “这就是俗话所说的命不好,来吧,这摊儿交给你们了。”桑楚朝尚天雄和他的弟兄们抬抬下巴,“不过,现场我已经替你找到了。” 尚天雄从兜里掏出白手套,麻利地戴在手上,朝弟兄们招招手:“溜子,你去船上取证;小嘎,照相;大乖,你围着这一带转转,搜集一切有价值的线索,最好找一找知情者;小胡、八戒和我,搜索现场!” 桑楚暗想:这小子很有领导者的才能! 安排完毕,尚天雄朝桑楚笑道:“老师在这儿,学生都不敢干活儿了。” 桑楚点一支烟:“你干你的。这里本来就是你的辖区。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尽管开口。” 说着,他向那个管水闸的汉子走去:“来,咱们聊聊?” “听您的,您问什么我说什么。”那汉子恭顺地点着头。 “我什么也不问,光想听。” “好好,我这就说,这就说。”那汉子抹抹嘴唇想了想,“那死者叫老六,这我刚才好像跟您说过了。他每个星期至少有五天蹲在这钓鱼。我去关水闸的时候都要经过石坝,他差不多老是蹲在豁口那儿。所以,我一看那件咖啡色的衬衣。就知道是他。不过,昨天他好像不在那儿,我没看见他。” “后来呢?” “后来我就去干活儿了。我和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因此……他死得够惨的。” “接着说。” “说完了,我就知道这么点儿。噢,对了,从城里到这儿有七、八里的路程,他的自行车呢?” “你怎么知道他住在城里?” “他说过,有一次聊天时说的。对了,他是个聋子!”那汉子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想起来了,我怎么连他是聋子都忘了说了!” 接下去,桑楚又从汉子嘴里了解到不少情况,归纳起来有几点比较有价值:此人外号老六,聋子,家住城里,骑一辆半旧的永久牌28车,车座是暗绿色的塑料套,每天差不多都在石坝豁口处钓鱼,吸烟,但不喝酒,本地口音。 大概就是这些。 桑楚站起来,又递给对方一支烟,就让他走了。临走想起个问题:“差点儿忘了,你每天几点钟去关水闸?” “晚十点,每天都是这个时候。” 那汉子走后,桑楚下了石坝。尚天雄的现场勘察已接近尾声。 他简略地介绍了勘察的结果。结论跟桑楚的分析差不多。 初步断定凶杀发生在十五个小时以前。 桑楚看了看表:“也就是说,是在昨天晚上八点左右。” “对,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凶手可以毫无顾忌地从后边走上来,用石头把此人砸死后抬进破船里,再解开绳索,让木船顺着河道漂进天湖。当您发现这只木船的时候,它已经漂了十多个小时了。” 桑楚道:“看来我们俩的思路一致。” 这时候,八戒捏着一节尼龙绳走了过来。这个刑警很胖,模样也很像孙悟空的师弟。 “你们看,这是我在水边那根树桩上发现的。” 尚天雄接过尼龙绳,与桑楚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向那树桩走了过去。 “老师,这可能正是那个聋子之所以被杀的原因。”尚天雄站起身来,“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请看,这绳子的断口还是新的。” “这个线索很重要!”桑楚捏着下巴说。 这时,大乖回来了,从他那乐滋滋的脸上,可以断定他没白跑。 “有收获,大有收获。”他取出一把车钥匙和一只比火柴盒大些的玩艺儿,“知道这是什么吗?助听器,这是一只助听器!是在死者的自行车旁边找到的。” “你发现自行车啦?”桑楚有些兴奋。 “是的,据目击者证实,那辆自车就是死者的,28永久,五成新。” “暗绿色的塑料座套?” “对!就在紫薇别墅外墙那儿,目击者是附近的菜农,听了我的描述,他说他知道死者是老六,说老六是机电厂的一个退休工人。我们去找车,一下就找到了。车忘了锁,距车子一米远的地方,拾到了这只助听器。” 尚天雄急问:“他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间?” “他说了,说是昨天上午九点一刻。他强调这个时间很准,因为孔雀公主号正从河道上开过来。” 尚天雄想听听桑楚的意见,却发现老师的眉头已拧成了个疙瘩。随即听他嘴里吐出两个字:“两次。” 众人立刻无声了。两次——什么意思? 尚天雄却笑了:“老师,你是说,死者来过这儿两次。” <er h3">02 “哈,你果然快成精了。”桑楚在年轻人的肩上给了一巴掌,“说说看,你是怎么认为的。” 尚天雄的脸上充满自信,声音也颇为有力:“从时间上看,目击者说他九点一刻的时候还见过死者,这证明死者早上就来过一次。管水闸那人之所以没见他,是因为他那时已经不在石坝附近了,而是来到了发案现场——也就是这里。在这儿,他见到了使他再来第二次的东西。” 他抖了抖那根尼龙绳:“从这根被割断的绳子上,我们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他的死一定和这根绳子有关,或者说,和拴在这绳子上的东西有关。” “那东西是谁的?”大乖追问。 “当然是凶手的,这还用问吗!” 桑楚道:“为什么是两次,凶手一次性把他干掉不就成了么?” “真那么作也不是不可以,但相当冒险,凶手是绝对不会这样冒险的。否则,他就不会把东西用绳捆住沉进水里了,这说明他是个相当谨慎的人,能说明这一点的,还有那只脱了鞋的脚印。” “继续说。” “我之所以认为还有第二次,是基于那辆没上锁的自行车和这只助听器。”尚天雄清了清嗓子,“第一次发现了东西,这人没有动它。而第二次是晚上来的。因为天黑,他不必锁车,这样既可以节省时间,又可以在返回来以后少些麻烦。其次,遗失在地上的助听器,证明那个时候一定是在晚上,不然的话,他绝不会看不见。再联系他被杀的时间是晚上,便可以确认,他来过两次。” “OK!”桑楚喝了一声彩。 第四章 神秘的唐公馆 <er top">01 桑楚认真地打量着自己这位得意门生,暗叫后生可畏。 “小子,你此刻在想什么?” 尚天雄道:“我在想两个问题,一,那绳子上究竟拴着什么东西?二,凶手是如何发现并杀死被害者的?” “应该是三个问题。”桑楚道,“三,东西藏在何处?” 说完这话,他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不远处静静伫立的紫薇别墅上。时近正午,那别墅沐在阳光里,色彩愈发灿烂。中西合璧式的阳台上,簇生着淡粉和鹅黄色的时令花卉,几株古老的黄桷树,造型铺张地环卫在别墅的周围,掩映着几张呈波浪状的窗户。 对,那窗户。 他记得自己曾经有过某种预感,那窗前如果站着人,并且有心想着,河湾里发生的事情绝不会看不见。这倒不是说对方看见了杀人的场面,凶案发生在晚上,河湾里漆黑,没有什么可看的。那么白天呢……不错,白天! 老六不是来过两次么? 他是来钓鱼的。完全可以这样设想:九点一刻左右,的确如那个目击的菜农所说,他是坐在石坝的豁口处在垂钓。这个时候,“孔雀公主号”号游轮顺着河道开来了。此后,他也许是想换个地方钓鱼,便离开了石坝,来到西边这个河湾继续操作。这样,在大约十点钟的时候,那个管水闸的汉子经过石坝的时候,便没有看见他。从这个时候起,到日落之前……不,很可能是在中午之前,他无意间钓上了一包东西,这才发现那包东西本来是拴在树桩上的。他可能发现了那包东西里的内容,出于紧张,重新将其包好扔回水里。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紫薇别墅的某个窗户背后,有一双眼睛完全看到了这个经过。 当钓鱼者悄然离去以后,窗口处那个人便神鬼不知地来到了这里,割断了尼龙绳将那包东西取走了。但是他还不放心,一直观察着河湾里的动静。这样,当老六晚上八点左右第二次来的时候,这人便偷偷地跟了上来。他看见老六把自行车停好,但没发现掉在地上的助听器。老六走下河湾,吃惊地发现,绳子被割断了,那包东西不冀而飞。就在他大惑不解的时候,背后那个人脱下鞋,举着一块石头将其砸死了。他将尸体搬进不远处那只破船,解开绳索,让其顺着水道漂进了天湖。而后,他返回作案现场,撩水冲刷草地上的血迹。不过,干得极不彻底,除了留下许多浮藻外,还留下一个没穿鞋的脚印,干完这些,他放心地离开了现场。 “老师为什么认定是中午之前发现的呢?”听完桑楚的推论,尚天雄问。 “按照常情,凡钓鱼人都是在中午吃东西,假如是午后发现的,草地上无论如何也应该留下些残渣一类的东西,但是没有。所以我认为是在午前。” “啊,的确是这样。” 尚天雄和众人对视一眼,也把目光转向紫薇别墅,喃喃道:“假如真是这样的话,凶手一定藏匿在这幢别墅里。” “完全可能。”桑楚道,“我估计了一下公路到河湾的距离,大约有一公里左右。这么远的距离,什么人也无法发现河湾里的动静。最大的疑点就是那幢别墅。” 八戒插话道:“照此说来,东西是别墅里的人放的,老六是别墅里的人杀的,那包东西无疑是在别墅里了?” “很可能。”桑楚点头道。 “他们难道不会就此转移出去么?” 尚天雄提高声音,“转移?转移到什么地方?” “当然是城里。” “可城里现在查得正严,他难道会自投罗网么?” “查?”桑楚倏地盯住尚天雄,“难道你已经知道那是一包什么东西了?” <er h3">02 “是的老师。现在查得最严的是毒品!”和桑楚想的一模一样。 静默。只有静默,因为这确实是一个过于沉重的话题。 尚天雄朝众人挥挥手:“马上行动!搜查紫薇别墅。小胡留下,处理那具尸体。” “是不是冒失了一点儿?”桑楚问。 尚天雄道:“事不宜迟,老师。已经发生了命案!”桑楚不再说什么了。 由于别墅里的工作人员都知道附近出事了。虽然很不愿意被搜查,却也没有阻拦。 桑楚发现这里缺少个最起码的值班室,虽然有个挂着传达室牌子的门房,但除了一部电话机和几张报纸以外,只有一张塑料折叠椅。 假如罪犯真住在这里,他的进出是相当方便的。桑楚想。 别墅是一幢两层小洋楼,呈倒凹字形。庭院式的天井。停车场设在门外。所谓门,不过是两堵爬满青藤的院墙中间留出来的空间。外边停着两辆面包车,天井里有一张大理石镶嵌的石桌,和几个腰鼓形的石墩。地面是由花色的水磨石铺就,拼成具有东方色彩的太极图案。 这里给人的初步印象,与其说是个别墅,倒不如说是个公馆。 他这个猜测很快就被证实了。 别墅那个上了年纪的厨师告诉桑楚,这别墅过去的名字就叫唐公馆。这位厨师姓章,六十七岁,山东人,烧得一手标准的鲁菜。 两个人很聊得来,说了些烹饪,而后章师傅压低声音问:“听说出事儿啦?” 桑楚点点头,朝楼上指指:“上边咿咿啊啊什么鸟儿在叫唤。” “一个歌星,省里请来为天灯节唱歌的!傲慢得很。”老厨师道,“见天价在这里吊嗓子,吃住全由国家包了。听说开价就是几万。” “她叫什么?” “没问。我问它干嘛?喂,说说,那人是怎么死的?” “砸死的。”桑楚不愿意多说这个问题,他给了老厨师一支烟,“这个唐公馆是什么时候盖的?” “听说是讨伐袁世凯那几年修的,是唐都督的行宫。” “这么说,有年头了?” “那是,这是什么质量!你别看现在装饰得花里胡哨的,掀开这层外皮,里边全是八十多斤重的虎皮石。想当年,日本鬼子的炸弹都没把它轰塌。” “好一个唐公馆!” “是呀。”厨师点点头,“这唐公馆用来经营是这两年的事,一般人是住不起的,贵呀老兄。可事情就是让你想不通,就拿那大歌星来说吧,本来在城里的高级宾馆住着,不知听什么人说有这么个好地方,硬是搬了过来,而且一个人包了两个房间。” “两个房间?” “可不,说是一间睡觉,一间练嗓子。因为那一间房子里有钢琴。” “这都是叫钱烧的。”桑楚说。 “您说得太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儿。对了,船里头死的那个也是为了谋财吧?”桑楚笑笑:“不好说,眼下还不好说。” 老厨师从石墩儿上站起来,揉揉腰说:“您忙您的,我还得去炒菜。” 桑楚打算绕到后边儿去看看,可就在这个时候,楼上吵起来了。 一个女高音的声音格外刺耳。 第五章 歌星珍妮 见鬼,他怎么连家伙都亮出来了?刚刚进屋桑楚就吓了一跳“你出来!”他压低声音吼了一声。 尚天雄跟了出来:“干吗老师?” 桑楚一指对方手里的枪:“这是干什么?” 尚天雄呀地一声把枪塞回皮套里,脸上有些挂不住,道:“习惯动作。” “啊,尚天雄,原来你的老毛病还没改呀!一个女歌星,至于吗你?”桑楚气哼哼地走进那间有钢琴的房间。 房间很大,很豪华,凡是星级宾馆所具备的一切,这儿都有。整个房间呈冷色调,以蓝和白为主。 墙角有一件非常棒的工艺品,那是一只制作精巧的欧洲古代战船的模型,三帆式,两侧各有九门炮孔。船舵、锚链,形态毕肖。整个船有一米长,端放在一只檀木台座上,立于正方左角。右角就是那架能照得出人影的钢琴。琴盖是打开的,黑白相间的键盘前立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旁边的窗户半开着,大绒窗幔挂在两侧,一直曳到地板。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刚好打在那女子的肩膀和脸上。 脸上施了些薄粉,眼圈涂得过分了一点儿,发型挺随意,一身绿色绣了白色花边的纱裙,十分高贵。一对珍珠耳坠,亮闪闪的,相当惹眼。 不过,最使桑楚满意的是那扇窗户——从那里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到河湾。这不就是方才分析的那个“角度”么!再远望,越过浩渺的天湖,能看见半掩在水色天光中的城市的一隅,比较显眼的是那座巍峨的电视塔。 女歌星似乎没有注意到尚天雄的手枪,这使得气氛还不至于谈不下去。 “我再说一遍,这件事我要向天灯节组委会汇报。你们凭什么检查我的房间!”尚天雄开始作例行的解释,两个人高一声低一声的。桑楚漫不经心地走到了窗前。窗外有一棵黄桷树,枝枝杈杈没有一根是直的。窗下有一道坎儿,一尺多宽,凹陷形,里边栽着花草。 他向河湾里望着,暗想,要从那里回来倒也不难,爬上黄桷树,登着坎儿,翻窗而入。不远处,有个精干的中年人正在徘徊。 他突然回头问那女歌星:“小姐哪天住进来的?”歌星白了他一眼:“一定要回答么?” “对,这是正常的案件调查。” “能不能先让这些不受欢迎的人出去?”她一指尚天雄那几个伙伴。 她很高傲,桑楚想。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有害怕的意思。 尚天雄朝同伴们挥挥手,道:“先去了解一下,别墅里一共有几位房客?都是些什么人?昨天晚上是否离开过?几点回来的?” 待人们出去以后,他转向女歌星:“请小姐回答刚才提出的问题。” “我住进来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 “昨天白天在做什么?” “昨天白天联排。可能你不懂什么叫联排,就是彩排。” “我懂。晚上干了些什么?” “晚上在外边玩了玩,准确地说,是在夜明珠酒吧。唱了一首歌,签了一份合同,挣了点儿钱。” “几点回来的?” “大概十一点。”歌星显得有点儿不耐烦,“你们是不是认为我杀了人?” “我没那么说。” 桑楚弯腰从地毯上捡起一样东西,迅速地放进烟盒里。尚天雄发现他脸上掠过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小姐,你到过河边么?”桑楚朝窗外一指,“那儿。” 女歌星的眼睛瞪圆了:“你们真怀疑我杀了人?” “不,”桑楚摇摇头,“你这双手要想杀人,还欠点儿火候。我仅仅是问,你去过河边儿么?” 女歌星撇撇嘴:“不,那样的河边不值得去。” “珍妮小姐,你太傲慢了!”尚天雄厉声道。 女歌星却笑了:“噢,原来你知道我是谁。” 桑楚朝想发火的尚天雄摆摆手,然后对珍妮道:“其实我也知道你,你的名气挺大的,这我都知道。但是现在谈的不是流行歌曲,而是杀人案件!这一点请小姐务必弄清楚。”珍妮不言语了。 桑楚道:“先请你谈谈,你为什么要包下两个房间?”尚天雄露出意外之色,但他没问。 珍妮靠在钢琴上道,“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刚搬来的时候,其实只订了‘绿岛一号’,也就是隔壁那个房间。后来听说‘绿岛二号’,也就是现在这间,我听说绿岛二号里有一架意大利钢琴,就把这个房间也包下来了。为什么没退那个‘一号’,主要是嫌麻烦。其次,也许是所谓的虚荣心吧,能一下子包下这两间‘绿岛’,的确使我感到很满足。这是紫薇别墅中最好的两个房间。” 尚天雄点点头,道:“你是不是想说明自己很有钱?” 珍妮又叫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有钱怎么啦?钱是我自己挣的!不妨告诉你,我昨天晚上一首歌就挣了三万块。” 尚天雄听见桑楚发出一声十分夸张的惊呼。“老天爷,你也真敢要!” “那有什么不敢要的,对那些大款不必客气,他们敢给,我就敢要。” 尚天雄问:“是在夜明珠酒吧么?”“是,怎么样?”珍妮的傲慢又来了。 桑楚摇着一根手指头,“钱,有时候是祸!” 珍妮笑道:“这你尽管放心,有人替我保管。” “保镖么?”尚天雄问。 “差不多吧,说经济人也行。” 桑楚道:“我正想问问,你的这些……保镖,是否也住在这幢别墅里?” 珍妮耸耸肩:“很可惜,这里没有空房间了,不然我倒很愿意他们住在这里。有他们在,至少不会有人来骚扰我。”说着,她白了尚天雄一眼。 桑楚笑道:“你完全可以腾出一个房间给他们住。” “那不行,我没有那个习惯。今天早上,隔壁那个大麻子还想叫我让给他这个房间呢,叫我一句话就给恶心走了。” “大麻子?”桑楚低吟了一声,“你隔壁有个大麻子?” “对,就是201室的那个家伙。”珍妮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好像多有钱,其实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从头到脚的一个暴发户。” “哦,明白了。”桑楚点点头,“对不起,小姐,我还想最后问一个问题,你这个绿什么二号,是否来过……我是说,比如男人什么的?” 珍妮笑了,笑得很随便:“如果不包括二位的话,我可以保证,从我住进来以后,连苍蝇都没飞进来一只公的。不知这么回答行不行?” “行。当然行。” 桑楚很有礼貌地笑了笑,便拉着尚天雄离开了房间。 “该死的……”尚天雄小声地骂了一个字,后边的东西咽回去了。 桑楚瞟了他一眼,好半天才开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知道老师发现了线索。你的烟盒里……” “不对,我说的不是这个!”桑楚打断了他的话,“我说的是你!” “我?” “对,就是你!要知道,你很令我失望。一个优秀的刑警,最重要的就是冷静。而你这一点极其不行!”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 第六章 大乖的推理 午餐后的案情讨论会,是在一楼顶头那间小小的会议室召开的。尚天雄的情绪有些低落,他让八戒谈谈基本情况。 八戒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这幢别墅一共有五位房客:绿岛一号和二号,是女歌星珍妮;201室,住的是云峰企业集团的副总裁胡禹。此人四十四岁,贵州人,这是从旅客登记卡上得知的,人不在,据说进城去签什么合同了。104室住着一对华侨夫妇,从新加坡回国观光,男的叫黄云辉,远东商行的职员,六十一岁;女的叫李玉琴,五十七岁,无业妇女。两个人一早出门,说是到玉女峰拍照去了。103室的房客是个日本人,叫粟田幸雄,今年五十岁,建筑学家。房客的基本情况就是这些。噢,对了,那个叫粟田幸雄的日本人,早上被建筑设计院接走了,据说是去论证什么。” “接着说。”尚天雄道。 “别墅里有工作人员九名:经理一名,保卫一名,厨师一名,服务员四名,还有一个传达和一名司机。除了司机出车在外,其他人都在。” “完了么?” “完了。” 桑楚道:“昨天晚上有没有来往的陌生人?” 八戒道:“问过了传达,他说他记不清了,印象里没有外人来过。只说有一个卷毛年轻人在门外徘徊了一阵,不久就走了。” “卷毛?”桑楚问。 “对,传达说他看得很清楚,一头卷毛。不过,他的确没有进来。” “其他人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是说,昨天晚上?” “华侨夫妇下午四点多,胡禹五点左右,日本专家天刚黑,珍妮是十一点回来的。” 桑楚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转向尚天雄,道:“现在你来总结一下。” 尚天雄想了想,道:“我是这么想的,河边发生的凶案,不能完全肯定是紫薇别墅里的人干的。但它的疑点较大,第一,它距离发案现场很近。第二,它的附近的确没有其它建筑。第三,房客的身份很杂,而且除了那个女歌星,每个人都有作案时间,这应该是我们考虑问题的出发点。我的意思是,马上与城里的缉毒人员取得联系,严密控制所有贩毒人员和组织,切断所有毒品地下通道,不许一克毒品流入城市。”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这个方面首先应该作好两件事,一、迅速查清死者生前的一切可疑点,捕捉一切有价值的线索。二、监视紫薇别墅的每一个房客,不准漏掉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说到这里,他把目光转到桑楚:“老师,这么说行么?” “再补充一点。”桑楚道,“监视的重点应该放在女歌星和那个201室的麻子身上,他叫什么来着?” 八戒道:“胡禹。” “利用一切手段,了解这个人的情况,这个人的疑点非常大。” 说着,桑楚掏出烟盒,从里边捏出一片东西放在茶几上。那是一片还没有干透的浮藻。 众人的眼睛一亮。 “明白了么?这就是我为什么格外关注这两个人的原因。你们想,这种东西绝不会轻易地飞到所谓的绿岛二号去,百分之百是人带去的,百分之百。假如这个人没有去过河边,又从哪里沾上的这种东西呢?” 尚天雄托着下巴没说话。溜子、大乖和八戒却已经兴奋起来。 这个发现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肯定了凶手来自别墅这一点。这无疑使搜索的范围变得非常具体、明朗。应该说是一个重要突破。 “那个女歌星很有问题。”溜子开口道,一对滴溜乱转的小眼睛神采飞扬。 八戒却不同意他的看法:“可能性不大。不,绝对不可能!你难道相信她会举起石头把人砸死么?简直是开玩笑:” “我不是那个意思。”溜子声明道,“我当然不是说那是她亲自干的。光是把尸体搬到船上,就不可能是女人干的。但是,她无法证明白己不是胁从犯罪。” “也就是说,她和另一个人,另一个男人,合谋杀人,对么?”尚天雄问。 “对,肯定是这样。” “那好。我问你,珍妮口口声声说,她昨天晚上一直在夜明珠酒吧,她如何抽身回来作案呢?”尚天雄歪着脑袋问道,“你作何解释?” “你难道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我想,她就算撒谎,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撒谎。我们只要去一趟那个酒吧就全清楚了。” “对。”大乖同意尚天雄的说法,“凶手作案的时候,珍妮肯定不在场。而且正因为她不在,凶手才可能顺利作案。” 桑楚对他的说法很感兴趣,他发现这个脾气温和的大个子脑子很好使。 “再说细致点儿,比方说……” 大乖道:“比方说,那个凶手得知自己沉在水里的那包毒品被人发现了。他一定很着急,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把东西转移。他便偷偷地溜出去,割断绳索,拿了东西又溜了回来。注意,这时是白天,他完全可以从大门而入。回来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待。晚上,当他看到被害者再次出现时,他便悄悄地溜出别墅,作案后再悄悄地溜了回来。这次可不是从大门而入了,他杀人后走的是珍妮那窗外,攀着黄桷树蹬上了墙壁上那道坎,然后翻窗进屋。这时他突然发现那包东西藏在珍妮的练琴房里更好,要比藏在自己那里安全得多,于是他摸回房间取了东西,将其藏匿在珍妮的那个房间里,随即放心地离去。但是他没注意到,他裤腿上沾的绿浮藻无意中落在了珍妮那房间的地毯上。这是我的整个假设。” 桑楚叹道:“非常完整,逻辑性很强。大乖,你估计他第一次行动的大概时间是什么时候?” “下午五点左右,也就是传达看见他回来的那个时间。” “OK!”桑楚兴奋得不行,因为这大乖的思惟能力极好。 “老师。”半天没吭气的尚天雄说话了,“这等于说,杀人凶手是那个姓胡的麻子。” “假如你无法从我的分析里找出漏洞的话……”桑楚故意留了半句。 不光尚天雄,就连其他三个人,也不约而同地觉得:这如果是事实的话,未免太简单了。 “好啦,”桑楚在烟灰缸里捻灭了烟头,“现在让我们去证实一下这个判断吧。” 一行人上了二楼。 服务员很配合,主动地打开201房间。众人走到窗前,往外一看,顿时楞了。原来,从这窗子望出去,恰恰看不到河湾。 也就是说,麻子胡禹不可能知道河湾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可能在天黑以后发现被害者又来了。 “我就说嘛,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溜子道,并狠狠地瞪了大乖一眼。 大乖很老实,半句话都不说。这个时候再去搜查“绿岛二号”显然不大合适。 尚天雄看了看表,让八戒留在这里继续监视,决定其他人暂时撤走。桑楚一直没有吭气,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心中似乎很有数。但尚天雄不敢问。 推出了摩托,桑楚坐了上去。尚天雄轰开油门,轻轻放开刹车,摩托便沿着笔直的水泥路向前滑去。 一辆面包车急忙让路、减速,那个长得像葛优的司机伸出头来,乐嗬嗬地冲桑楚一笑:“又是您呀!” 桑楚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摩托疾速地飞奔而去。 第七章 夜明珠酒吧 天黑了,夜明珠酒吧变得华丽而夺目。 它的老板姓苏,外号石头老二,五短身材,一脸横肉。面皮较黑,如同没有烧透的木炭。三十六岁,看上去却四十多似的。 但是他开的酒吧倒是货真价实的,很有档次。 当桑楚先生站在石头老二的酒吧门外时,的的确确的吃了一惊。因为这个豪华的去处比他想象得气派得多。当然,他也担心自己兜里那儿张票子能不能敲开那扇掩映在琼楼玉树中的玻璃门。 门开了,是立在门旁的那个小厮拉开的。绎紫色的西服,黑色的领结,白手套,彬彬有礼。桑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塞给对方一点儿小费。 好在那小厮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正在应付一个尖瘦猴子的纠缠。那个尖瘦猴子的特征很好记,鼻梁正中长着一颗黄豆粒大小的黑痣。 马上过来两个漂亮小姐,很恭敬地把他让到离酒柜不远的一个雅座。送上一杯酒,说了声请,便一扭一扭地走了。 桑楚感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充满金钱与贪欲的世界。那杯酒的确赏心悦目,水晶般的几何形高脚杯,层次分明的四种酒泛着琥珀色的光,杯沿上插着一片金黄色的菠萝,真真假假地还缀着一片绿叶。 桑楚抿了一口酒。一般,很一般。角落里那支乐队在演奏着一支肖邦的名曲,节奏很缓慢,仿佛有一种淡淡的哀愁。有两对舞者,在音乐中慢慢地移动着。酒吧真的挺有情调。 桑楚注意到,那个鼻梁上长黑痣的尖瘦猴,依然不屈不挠地在门外纠缠着。 桑楚用指关节敲了敲酒柜。 立刻过来一位小姐:“先生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桑楚呼了一口酒,“我想见见你们的老板。” 小姐迟疑了一下,上下打量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客人,道:“老板一般不在这里见客。” “噢。那么他喜欢在哪里见客?”小姐听得出,这小老头是那种不太好糊弄的主儿。 她想了想,依然彬彬有礼地冲桑楚笑了笑,道:“请等一下。” 乐声再起,奏的是一支南美国家的舞曲,桑楚仿佛记得这首曲子叫《炎热的夏季》,很欢快。 夜明珠酒吧老板石头老二快步地走了过来。 “请问,你找我?” 桑楚看着这位有损市容的老板,多少有些不信:“你是这儿的老板?” 石头老二脸上是很僵硬的笑:“是。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只不过想了解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发现石头老二的脸抽搐了一下。 真是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尽管一身行头都是进口的高级货,尽管手上戴了两个黄捏程的大金戒指,却仍然抹不掉一身的土气。那是一双干活儿的手,属于那种别人干活他不放心的主儿。 “是的,昨天晚上是出了点儿小事。不过,这种事好像用不着您管。” 桑楚瞟了他一眼:“哦,看来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石头老二嘿嘿一笑:“您是猫(土话:警察),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石头老二抠着指甲,仿佛很不愿意谈那件事,磨蹭了一会才道:“那好吧,我就简单地说说。” “不是简单,要详细。” “行行。”石头老二向柜台里勾了勾手,要了半杯褐色的洋酒。但他没喝,只是转动着那只杯子,“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八点多,我这儿来了一个女歌星。不说您大概也知道了,就是那个珍妮。” “不错,我知道这个。”桑楚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测,问道,“八点多?多多少?” “这就不好说了,我没太留意这个。不过按以往的习惯,那正是客人来得最猛的时候,估计是八点至八点一刻之间。” 桑楚记得下午从别墅回来,摩托车开了十七分钟。照这个速度算,珍妮作案的可能性差不多等于零。 “好,你继续说。” 石头老二把酒杯举到眼前,望着杯中褐色的液体,道:“这个歌星很有名,我虽然不懂音乐,也还是记得她唱过的一首歌,好像叫《弯弯的月亮河》。很出名!我提出请她唱这首歌,她不想唱,我觉得待没劲。也就不搭理她了。” 桑楚想象得出珍妮那份高傲的样子。 “当时请她签名的人很多,我的酒也卖得很快。您知道,我这儿的酒最便宜的也三十块钱一杯,他们愿意捧歌星,我乐得赚钱。” “往下说。” 石头老二继续道:“他们闹他们的,只要不出事,爱怎么闹就怎么闹。珍妮的桌子上摆满了好酒、鲜花。我这的鲜花二十块钱一束,昨天晚上一下子就卖出去十多束。珍妮拿着一支又粗又大的笔,往那些人的衣服上写字。说老实话,她那字写得还不如我呢。” 桑楚道:“她好像签了一份什么合同?” “演出的合同,是个福建人和她签的。那个福建人请她去演出,开价很高。” “好像还挣了三万块钱?” 石头老二一声哀叹:“别提了,那个冤大头就是我。” “你?”桑楚一怔。 “可不是,除了我还有谁?”石头老二的脸又开始抽搐,“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干嘛非听那首破歌呢?” “就是你刚才说的那首歌么?” “对,《弯弯的月亮河》。”石头老二喝了一口酒,“当时,我请来那些歌星正在卖力气地唱。说实在话,他们唱得都不错。要在以往,那会儿正是点歌的高峰,一百块一首的歌也有人点。可是昨天晚上邪乎了,听歌的人从头到尾起哄,非要听珍妮唱不可。我一看要坏。只好出面求她捧场。她这次没让我到一边儿呆着去,反而答应得很爽快,开口问我:‘你肯出多少钱?’我心里想:你风头出得够大了,还要什么钱?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我问:‘你开个价?’她伸出三根手指头。我说:‘三百?’她摇摇头。周围的人一片惊呼。我说:‘三千?’她还是摇摇头,嘴一张:‘三万。’” “你真给她啦?”桑楚明知故问。 石头老二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告诉您说,她一说三万,我就蒙了。当时呀,就别提多乱了,每个人都像喝了半瓶老白干,喊什么的全有,口哨吹得震耳朵。我就好像站在火山口上,不知如何是好。我知道这是她有意给我难堪。可是,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不能干那种没骨头的事儿呀。我一咬牙说:‘行,三万就三万!’” “唉,钱花得真冤!”桑楚道。 “是呀,太冤了。一曲终了,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三万块被那只小手一抓,就装进她那只鳄鱼皮的小包里了。当时呀,我真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石头老二有些慌。 桑楚没有再问什么,付了酒账起身而去。石头老二送到门口,脸色阴沉地望着那老警察消失在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光里,然后他朝那个不屈不挠的黑痣招了招手:“你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黑痣泥鳅似地钻了进去。 第八章 午夜电话 <er top">01 桑楚住在公安局长老孙家,那夜聊到挺晚才睡。桑楚已经介入了紫薇别墅的那个案子,便请老孙谈谈本地贩毒与缉毒的情况。老孙给桑楚看了一堆相关的录像资料,看得桑楚汗毛倒立。 “毒品太害人了!”桑楚沉重地说。 老孙嗯了一声:“下午天雄来作了汇报,我没有发表更多的意见。你既然在场,就由你作主办案,再说天雄还是你的学生。我同意你的看法,这个案子好像很有点背景。首先,毒品携带者好像很了解底细,没有贸然把毒品携带进城。其次,对方一定是个很有钱的家伙,否则他住不起紫薇别墅。再其次,根据你们的实地勘察,证明从那麻子胡禹的房间无法看到河湾里的动静,那么,至少有两种可能性值得考虑:一、他或许借用了其它房间;二、他有个同谋。喂,伙计,你是否怀疑那个歌星是麻子的同谋?”桑楚摇摇头:“不,她是天灯节请来的客人,我不好随便怀疑她。甚至包括那个麻子,在没有抓到真凭实据之前,我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墙上的壁钟哒哒地走着,夜,很深了。 “对了。”老孙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天雄让我告诉你,那个被害者的情况了解清楚了。他姓侯,叫侯德彪。五十六岁。一直是机电厂的钳工,最近被‘优化’掉了。此人技术很一般,劳动态度也比较差劲。优化掉以后,他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紧迫感,整天钓鱼。据了解,他去年卖了两间旧房,获四万元,今年年初又把临街的两间铺面出租了,光租金就吃不完。天雄认为,这是个好逸恶劳的家伙,不排除参与贩毒的可能。” “可能性也许有,但不太大。据我分析,他第二次摸黑去河湾取东西,正是想发点不义之财,结果送了命。” 说到这儿,桑楚想起件事:“老孙,听说本市的毒品集中地叫古什么街?” “古井街。地下贩毒场所,你应该去看看。”老孙道,“就位于城东南,一打听就知道了。此地是眼下本市的一大商业区,卖什么的都有。不过,你不一定看得见贩毒的,这些人都已经转入地下。” 临睡前老孙又想起一件事,从柜子上拿来一张大红请柬,“这是天灯节开幕式的票,主席台的,你可一定要去,别再让我替你背黑锅。得,你睡去吧。” 桑楚把请柬装好,胡乱洗了洗,就进屋睡下了。他很累,头刚沾枕头,就睡着了。 午夜,电话铃蓦然响起。紫薇别墅打来的,说话的是尚天雄:“老师,您最好来一下,这儿出事了。” 桑楚迅速地穿着衣服,冲话筒喊:“好,我马上就来!” 撂下电话,老孙已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揉着眼睛问:“怎么回事?” “不清楚。”桑楚系着鞋带,“起快给我派辆车。赶快!”老孙抄起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桑楚已经坐在了“绿岛一号”的沙发里。柔和的壁灯照映着两张苍白的脸,一张是歌星珍妮,另一张竟是尚天雄。 尚天雄的脸不但苍白,而且还负了伤。此刻,右边的半边脸已经肿得跟馒头似的,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细缝,幸亏还有一只左眼。 见鬼,挺漂亮的一张脸弄成了这副样子。 “说说吧,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桑楚点上烟。 尚天雄朝珍妮拾抬下巴:“还是听她说吧,她接到一个恐吓电话。”桑楚的目光转向珍妮。 珍妮的脸上,已经不见了白天那种盛气凌人的神情,加上没有涂抹脂粉,看上去似乎比她的年龄大得多,长相也无甚出众之处。 她冷着似地裹了裹蛋青色的睡衣,余悸末消地开口了:“我不能再住下去了,我要搬家。” 桑楚道:“别紧张,说说刚才的事。谁打来的电话?” 珍妮摇摇头:“不知道,他没有通报姓名。听声音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我不记得有这么个熟人。” “你凭什么断定对方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呢?” “因为他的声音很粗重,天呀,好可怕的声音。”珍妮捂着头呻吟了一声。 八戒说:“我就是被她的叫声惊起来的。起先我还以为闹出人命了,结果是个电话。” 看得出,八戒对此很不以为然。 尚天雄道:“别插嘴,听她说。” 珍妮继续道:“当时,我已经睡了。突然被电话铃吵醒了,我顺手拿起了电话。我记得当时看了看表,一点一刻。” “准确么。” “差不多。” “你接着讲。” “我一听,那个声音很陌生,就问了一句:‘你是谁呀?’对方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你用不着知道。’我马上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他说:‘当然是很重要的事。你如果想平安地离开此地,就马上搬出紫薇别墅,那幢小楼不吉利’。我吓坏了,赶忙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能不能再说具体点儿。’他压低嗓门儿说:‘那幢小楼从盖起来那天就没平静过,先先后后死的人至少有十几个。而且都死得很特别,有勒死的,有刺死的,还有毒死的。’我吓得大叫起来,把电话扔在了地上。” 八戒证实:“我就是听见这声尖叫,才冲上楼的,再抓起电话,对方已经给挂断了。” 桑楚问:“能记得对方是什么口音么?” 珍妮道:“这我可说不准,乍听起来是普通话。但是细听,不是北方人,那口音里多少夹杂着一些本地腔调。” <er h3">02 桑楚又问:“你再想一想,你周围的人里有没有谁这么说话?” “没有。”珍妮此刻已逐渐平静了下来,点燃一支烟,“我是靠嗓子吃饭的,所以我敢发誓,那声音绝对是装出来的!” “这我完全相信。”桑楚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屋里的陈设和“绿岛二号”差不多,只是没有那架钢琴。他挑开窗幔朝外看去。 很好,河湾的水影清晰可见。 他转回身问:“请你仔细想一想,当对方说话的时候,有没有其它声音背景?比如汽车啦、汽笛啦,总而言之,能说明对方所处环境的声音。” 珍妮点头道:“有,这我已经对他说过了。”她指指尚天雄。 尚天雄道:“不错,她的确谈过了,她说她听见了抽水机的声音。” “抽水机?”桑楚把目光射在珍妮的脸上。 珍妮道:“是的,我确实听见了抽水机的声音。因为是深夜,那声音非常清晰。” 桑楚点点头,不再问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向尚天雄:“该你说了,这脸是怎么搞的?” 尚天雄说他其实已经睡下了,后来担心八戒一个人在这里出什么意外,就临时决定赶来看看。刚刚赶到,这边已经出事了。听珍妮说有抽水机的声音,马上想到距此三公里处有个扬水站,便骑着摩托赶到了那里。 “真有一个扬水站?” “是的。”尚天雄道,“而且有一部电话。我赶到的时候,看水的那个老头说电话坏了。我问他方才是不是有人在这里打过电话,他否认。” “你的意思是说……” 尚天雄道:“我怀疑那老头被收买了,一定有人在那里打过匿名电话。然后弄坏了电话机,作成电话已坏的假象。” “抽水机在工作么?” “是的。那个扬水站负责一千七百亩水田的灌溉,现在正是用水的季节,昼夜工作。” “你的脸……” “这是被人暗算的。就在我离开扬水站的时候,脸上挨了一砖头。等我爬起身来,对方已经逃上山去了,山上树很多,我没有去追。立刻赶回来给你打了电话。” 桑楚仔细地看了看尚天雄的伤,发现有一块擦破皮的地方,显然,这是给砖头擦伤的。他续了一支烟,猛吸了几口,道:“跟我来,咱们下去谈谈。” 珍妮叫了起来:“你们走了,那我怎么办?” 桑楚笑道:“你真的想搬家么?” “当然是真的,我一分钟也不想住下去了。” 尚天雄道:“你尽可放心,再也不会有恐吓电话了。” 他走过去,把电话取下来,放在一边。“好好睡你的觉,没事儿了。另外,我再提醒你一句,在案子没有查清之前,住在这幢别墅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义务协助我们。”珍妮不再争辩了。 “你怎么看?我指的是这个匿名电话?” 坐下来后,桑楚开门见山地问道。 尚天雄似乎早就胸有成竹:“无疑,这个恐吓电话的目的是把珍妮吓走。否则,他们藏在屋子里的东西很难取出来。” 八戒同意他的看法,但不主张珍妮继续住在这里:“我担心她再住下去会出危险。不如让她搬走,然后对那两间屋子进行一次彻底的搜查。只要东西还在,我就不信搜不出来。” “人呢?”尚天雄问,“我们要找的可不仅仅是毒品,而是贩运毒品的人。”八戒接不上话了。 桑楚问八戒:“出事时,其他几个房客有什么动作?” 八戒道:“没有什么异常。他们都醒了。我冲上二楼的时候,201那个姓胡的麻子刚好出门来看热闹。看见我冲了上来,马上溜了回去。” “他屋里也有一部电话,是么?” “是的。”桑楚与尚天雄交换了一个眼色。 八戒看出了意思,笑道:“你们是不是说打匿名电话的是麻子?不,不是他。” 尚天雄问:“你怎么肯定不是他?” “因为他房间里的电话才真正坏了。吃晚饭的时候他还和服务台反映,要求马上修好。” “修好了么?” “还没有,答应明天修。”八戒比划着,“而且,那个抽水机的声音又怎么解释?” 的确蹊跷。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在桑楚的脸上,他们希望从这张脸上看到某种乐观的东西。然而,除了疲惫,这张脸上什么也没有。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明天,你们俩,谁陪我去逛逛古井街?”二人不解地对视一眼。 尚天雄问道:“老师的意思是……” “我想你一定明白,在这儿傻等是等不出结果的。索性把羊圈的栅栏打开,愿意出去,愿意进来,随他。”桑楚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尚天雄仿佛参悟到了什么,拍拍八戒的脑袋笑道:“有这么一句名言:灯开得太亮反而会照花了自己的眼。” “这话是谁说的?” 尚天雄朝桑楚努努嘴,没有回答。 第九章 星星时装店 古井街因了一口古井而得名。 井自然早就不在了,但遗址还在,有一块“墨玉”雕凿的石匾,横书三个大字:古井街。题匾的人很有名:林则徐。那是他出任云贵总督时代留下的。 尚天雄本来要陪桑楚来看古井街,临时突然有个会,换成了八戒。可八戒一直没来,他就自己逛了进来。 正如老孙所说,这里卖什么的都有。上至家用电器,下到针头线脑,一应俱全。 各种各样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大甩卖,舍命大甩卖,挥泪大甩卖,跳楼大甩卖,仿佛一个比一个倒霉,全都活不下去的样子。 桑楚对这种手段一概不信——手段毕竟是手段。 不知道哪儿在放录音机,唱歌的是一个当下红得发紫的男歌手。这使桑楚又想起了珍妮。那张永远不再单纯的脸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她绝不会贩毒,一个唱一支歌就赚三万的人,绝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去冒险。 从街头走到了街尾,桑楚凭他的经验,没有发现吸毒或者贩毒的人。他的分析能力和判断能力都是第一流的。但是,他没有发现。 他认为这是时间不对,毒贩子很像蝙蝠,不会在白天活动。他决定晚上再来碰碰运气。 现在是早上十点多,他准备打道回府。逛大街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就在他扭头就走那一刻,猛地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珍妮! 她到这儿干什么来了?桑楚习惯性地往人丛里闪了闪,顺手摸出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 珍妮打扮得很素雅,一身腰身很紧的女式西服,月白色,穿了一双红皮半高跟女鞋,肘上挎着窍皮小包,戴着一副镶金边的变色镜。 背后跟着两个很有气派的男子,大概就是她的保镖。 她来这儿干吗? 商业街是面向公众的,并没有规定歌星就不能来。使桑楚感兴趣的是,堂堂的大歌星怎么会往这种地方跑?这儿又不是东京的银座,纽约的百老汇,也不是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 这仅仅是一条既普通又不普通的小街。 他悄悄地跟了上去。 珍妮并不关心两旁的商品,一直往前走,似乎很有目的性。所以,当她终于停在一家时装店门前的时候,桑楚也差不多明白了。 星星时装店。 听老孙的女儿讲:全市服装最全、最新潮、也最昂贵的地方,就是古井街的星星时装店。许多从外地来的人都十分惊讶,在这里能看到许多大都会都很难见到的时装。毫无疑问,珍妮小姐也一定是慕名而来的。 桑楚认真地打量着时装店的招牌,觉得设计的别具匠心。 那横置的灯箱很像一座飘浮在云朵上的舞台,一个装饰华丽入时的女歌手,握着话筒在引吭高歌,四周饰以迷幻般的几何图案,使整个画面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效果,强化了艺术的张力。 桑楚跟着珍妮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有樟脑味的清香,闻得出,很像素馨兰。店堂不算很大,但也不小,呈放射状列有八个镀克罗米的钢管衣架,两侧是玻璃柜台。正面的两个角落,立着四架衣饰模特,欧洲人造型。门前,是一扇红木框架的镂花试衣镜。 桑楚在试衣镜前顺手理了理头发。从镜子里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到珍妮的一切举动。她此刻正缓缓地欣赏着衣架上的各式裙装。两个男子静静地立在靠柜台的地方,很耐心地等待着她挑选。 柜台里,坐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子,长得很漂亮,衣着也非常入时,只是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阴郁。她的目光始终跟随着珍妮。 看得出,她是这时装店的老板,一个气质不俗的女老板。 桑楚发觉,女老板看着珍妮眼神很特别,深沉得很,深不可测。 珍妮并没有注意到女老板的目光,她很挑剔地一件件地看着,偶尔用手指摸一摸料子的质地,最后,在一件天蓝色的晚礼服面前停下了,那是一身非常高雅的纱裙。 她看了看标价,眉心抖动了一下。 桑楚断定,那价格一定高得可以。 “可以试试么?”珍妮向女店主问道。 女店主的嘴角掠过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容,声音冰冷:“那是给十八岁的少女穿的,你显得老了点儿。” 桑楚心想:这个回答可不像作生意。 珍妮被这句话噎得够呛,她上下打量着女店主,突然问:“嗨,我们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桑楚引起了注意。 女店主道:“这很难说。不过,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珍妮扭了扭身子:“请我签名的人太多了,我实在记不清了。不过,那件纱裙我的确想要,能试试么?” “不,我不想把它卖给你。” “为什么?”珍妮歪着头,“担心我买不起么?” “不,我怕你把她试脏了。” 这话已经明显地具有侮辱性了,珍妮的脸气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两个保镖不动声色。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个男子。好大的块头,黑森森的连鬓胡透着一股强悍和粗野,手里提着个头盔。他没注意到室内的空气,径直走到女店主面前,把头盔往柜台上一放,张开一个巴掌:“货出手了,这个数儿。” 显然,他作成了一笔不错的买卖。 女店主没接他的话,朝珍妮等人努努嘴:“这几个人我非常恶心,你帮我把她们请出去。还有那个戴墨镜的小老头,他站在那儿看半天了。” 大个子转过身来,用一对野牛似的眼睛把在场的看了一遍,然后走过去,重重地在那两个男子身上撞了一膀子。 “赶快滚!听见没有!” 这回算碰上浑帐了,桑楚想。他琢磨自己假如出手,那大个子不一定接得住。当然,他根本不想惹祸,好歹是天灯节的特邀代表。 珍妮带着两个保镖慌乱地溜了。 桑楚苦笑了一下,出了店门。又回头看了看星星时装店的招牌,便沿首一条叉街走下去。 那女店主和珍妮长得很像。他有这么个感觉。至于她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吃过晚饭,天已经快黑了。桑楚决定再去古井街看看,他觉得早上那次有些多余,若不是意外地碰上了珍妮,可以说一无所获。 但是最使他忘不了的却是那个女店主。是的,她和珍妮长得的确很像。 天,全黑了。 古井街的夜晚,呈现出另外一番风味。五彩霓虹灯映出了一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当地的小吃摊一字排开,弥漫出各种香味儿。人没有白天多,来的大多是些浑身都长着眼睛的人,一个个都跟贼似的。他们一堆一堆地聚在一起,从事着暗中的交易。 但是很遗憾,黑暗中的交易是一般人看不到的,转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桑楚正准备离开时,风驰电掣地冲过来一辆“铃木”,紧贴着桑楚的身子开了过去。桑楚认出,这家伙正是上午在星星时装店见过那个大个子浑帐。 第十章 美丽的孤独者 <er top">01 “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苏曼下意识地望了望墙壁上的石英钟,指针刚好指在九点三十分处。 苏娅没有反映,摇摇晃晃地从侧门进了内室。苏曼发现姐姐的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酒气。 她为什么要穿这样一身衣服,西装,月白色,红色的半高跟皮鞋。 苏曼的印象里,姐姐一向不喜欢红色。她喜欢蓝,天蓝。 已经上好了铺板,星星时装店收盘了。 苏曼在一家工厂财务科工作,每天下班后都要到姐姐的店铺来帮会儿忙,弄弄帐,作到每日一清。今天她来的时候,姐姐已经出去了,据店员小朱说,下午三点钟就走了。直到现在才回来,而且喝了酒。 姐姐很反常。她跟进了内室。 苏娅正呆呆地坐在书桌前,她用手托着额头,目光呆滞,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苏曼很害怕。 房间不大,是与外边的店铺相连的一个二进室。墙上贴有壁纸,挂着一帧彩色剧照,那是苏娅本人。一身浅黄色的演出服,白纱网眼手套,手持话筒,模样十分抒情。 “姐,出什么事了?” 苏曼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在她的印象里,姐姐自从“下海”,心境就一直不太好。 尽管生意日见红火,却很难换来她的一笑。她把自己的心关得很死,从来不向任何人敞开哪怕一条缝儿。 姐姐长得很美,气质也相当不错,要不然野驴怎么会为了姐姐命都可以不要。 一座美丽的冰山。 一个美丽的孤独者。 苏曼可怜她、同情她,却又帮不了她。不过,像今天这样失常的情况,好像还是头一次。苏曼很害怕。 “怎么啦?姐。”苏曼又问了一句。 <er h3">02 一滴冰凉的眼泪落在玻璃板上。 白西装,红皮鞋……她今天的打扮有些反常。而且喝了酒……这到底是怎么啦? “姐,野驴来了,就等在外面。” “让他走,我谁也不想见。”苏娅动了动嘴唇,“你也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苏曼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她退出门外,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墨蓝色,闪动着几颗稀疏的星星。五月快过去了。 她看了一眼蹲在墙角吸烟的野驴,什么也没说,就推出自行车走了。 苏娅依然静静地坐在书桌前,一任泪水流满了双腮。 到底还是干了,到底还是干了…… 她的心里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今天上午,当珍妮一脚跨进店门的时候,她就知道,在自己和这位大歌星之间,肯定要发生一件可怕的事情。这件事情果然发生了。 彻底消逝了,那个玫瑰色的梦。 她望着玻璃板上的那摊泪水,心境渐渐地平复了下来。继而变得麻木。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变成了十分遥远的过去,变成了一个可怕的神话,那神话仿佛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另一个苏娅,另一个珍妮…… <er h3">03 9.95分、9.98分、9.98分、9.96分、9.95分……毫无感情的报分声在礼堂里回旋着,回旋着。而珍妮,名不见经传的珍妮,竟得了整整六个满分:10分。 大概在那一刻,苏娅的梦就肥皂泡似地被无情地吹破了。 今天,这个该死的闯入者,已经红遍了半个中国,像女皇似地被无数只手捧入了星空。鲜花、掌声、赞美和专访……使一个默默无闻的丑小鸭,突然变成了白天鹅。 而这一切,统统都应该是她的。印在报纸上那两个字,绝不该是“珍妮”,而是“苏娅”。 这话不是苏娅说的,三年前,北京的温教授就说过同样的话,他对大奖赛的结果深表遗憾。他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在初赛和复赛的名单上,本来没有珍妮这个名字。可在最后的决赛中,突然闯入这么个人,而且获得了六个满分。 “有鬼:这里边肯定有鬼!” 温教授义愤填膺,但也只能义愤填膺,事情被一只很有权势的手压下去了,最终不了了之。 艺术的殿堂里也有黑幕! 从那以后,艺术在苏娅眼里突然不再神圣。所谓公平竞争只不过是一句鬼话!今天的苏娅,只要接触到音乐艺术,她都会不由自主地畏惧和颤抖起来。野驴那样的粗人,怎么体验得到这种心情呢! 如今,感情粗糙的人活得最开心。 依照野驴的想法,星星时装店应该扩大,办一个属于自己的服装厂,百分之百赚钱。 可苏娅无动于衷。 他无论如何也闹不懂。苏曼奚落他:“你要是闹懂了,你就不是野驴了。” 他到底还是头野驴。 在他的印象里,苏娅的生活内容很苍白,除了做生意就是听音乐,越听脸色越不好。她不去商店,不去酒吧,不参加任何抛头露面的活动。收盘以后,便静静地坐在书桌前,不厌其烦地放那首《弯弯的月亮河》: 那是她三年前录的,甜润,略带忧伤,能把听者带入一个静谧而又遥远的地方。这与市面上出售的那盘印有珍妮头像的《弯弯的月亮河》完全是两个味道。 当年,苏娅和珍妮选的都是这一首歌。 内行人普遍认为:苏娅的“月亮河”是真正的月亮河,而珍妮的月亮河充其量只是一首歌。 可是,珍妮胜了。 生活就是如此的不公平。 下海以后,她努力使自己忘掉珍妮可是真难!过去的事情太刻骨铭心了。而就在这样的时候,报纸上登出了特邀珍妮参加天灯节的消息,还配了一帧照片。 数天来,苏娅一直处在烦躁不安的情绪里,什么心思也没有。一闭上眼睛就是珍妮,珍妮。她承认,自己这是妒忌,很强烈的妒忌。她几乎无法忍受珍妮在自己鼻子底下耀武扬威、占尽风流。她克制着自己,希望天灯节早些收场,珍妮早些离开。 可怎么这么巧,珍妮居然跑到她的时装店来了。她要买衣服! 她看中了那套天蓝色的纱裙。 终于还是干了!终于……白西装、红皮鞋……镶金边的变色镜。 门枢发出吱的一声轻响,野驴的头伸了进来:“喂,你到底怎么了?好像哭了。” 苏娅飞快地抹了抹脸,什么也没说。 野驴闪了进来。 “你喝酒啦?”野驴使劲地吸着鼻子。 “喝了。”苏娅终于开口了。 野驴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学会喝酒了?什么时候学会的?” “咋呼什么?喝酒本来就用不着学。”苏娅望着自己的手指,声音突然放得很低,“许多事儿都用不着学。” 野驴觉得后脊梁上掠过一股冷气,他感到苏娅的这句话非常阴森。 他死死地盯着她苍白的脸,半天才胆怯地问:“你肯定做了什么事?肯定。” “去,我什么事也没做。”苏娅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 笑得很古怪。 野驴凝视着她的脸,又看着那身反常的衣服,心脏沉了下去:“珍妮,你一定干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苏娅冷着似地拉过毛毯披在身上:“我,我今天……” 第十一章 女明星失踪 <er top">01 五月二十七日,天灯节开幕的日子。 晚八点,一次集旅游、文化、经贸于一体的高原盛会,将准时在工人体育场拉开序幕。文艺演出后,将有二百七十盏孔明灯在天湖畔升空。 现在是早八点,桑楚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珍妮失踪了。 “不!这不可能!”他冲着电话那头的尚天雄吼叫起来。 他脑子里对那件毒品杀人案至少有三种假设,每一种假设都有心理逻辑的基础。而在所有的假设中,绝对没有珍妮失踪这一项。 除非有什么毫不相关的势力突然横插了一杠子。 复杂了,他想。直觉告诉他,这个案子将变得非常棘手。 更麻烦的是,他现在不光要用一个办案人员的方式思考问题,而且还要从组委会的角度替天灯节开幕式着想。缺少了一个重头歌星,不但节目编排要打乱,更没法向成千上万的歌迷交待。 “情况是谁发现的?”他大声问。 “紫薇别墅的服务员。”尚天雄道。 “你现在何处?” “我在局里。” “听着,你负责给天灯节组委会汇报情况,争取他们的力量一同寻找。我这就去紫薇别墅,你也马上来!” “是!”桑楚放下了电话,已是满头大汗。坐在车里的时候,桑楚那不安的心才渐浙地平静了下来。 于是,看上去很杂乱的现象,逐渐地有了次序。破船中的尸体,绿浮藻,没穿鞋的脚印,被害者死亡时间,歌星珍妮、麻子、石头老二、女店主、恐吓电话,对了,还有一个找过珍妮的卷毛青年。综合以上线索,大致可以勾画出这么一个轮廓:贩毒者和他的同谋,为了躲避缉毒行动的打击,将一包毒品沉进了河湾的水里,却意外地被钓鱼者侯德彪发现了;侯的非分之心促使他晚上前来取东西。可是他的行动已被凶手发现,从而导致了河湾里的谋杀。作案后,尸体被搬进破船冲入天湖。凶手第一次来取东西,是由大门出入的,时间大约是下午五点左右。东西取回后放在自己的房间里。晚八点,凶手杀了人以后,则从“绿岛二号”房间窗外的黄桷树攀援而上,经此房回到自己屋里取出东西,再到“绿岛二号”将其藏匿于房间某处,无意间将腿脚上的浮藻留在了地毯上。为了吓走珍妮,凶手在一个有抽水机的地方打了个恐吓电话。这就是眼下掌握的全部情况的简单推论。 现在,珍妮却突然失踪了。是被害了,还是…… 想到这里的时候,紫薇别墅到了。 谈话是在办公室里进行的,那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显得坐立不安,电话就是她打的。 “昨天是你值班么?”桑楚点燃一支烟。 “是,一共四个人,每人轮两天,昨天值班的是我。” “问一个问题:这各个房间的钥匙都掌握在谁手里?” “我手里有一把,另一把在房客手里。问题是,现在的门锁是新换的,客人出门后需要用钥匙把锁转上两圈才能锁住,不转的话,门可以拧开。” “他们,我是指这里的房客,都转了么?” “不管他们转没转,我肯定是要去专门转一次的,每天如此。” “好。”桑楚抖掉烟灰,“你现在谈谈昨天每一个房客的情况?” 服务员想了想道:“是这样的,昨天,101的李玉琴和104的黄云辉,早上八点多被他们的一个亲戚接走了。” “就是那对新加坡华侨么?” <er h3">02 “对,”那服务员点点头,“他们回来的时间大约是晚上九点。当时,刚好103的日本专家也从外边回来。出去干什么我不清楚,他是中午饭以后才出去的。” “201的胡禹呢?” “他整个上午都在这里,来了几个人和他谈生意,一直谈到下午三点多。然后一起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大约是晚上八点半。” 桑楚沉吟了片刻,道:“好了,你现在谈谈珍妮小姐的情况吧。” 服务员道:“她是早上九点多出去的。” 桑楚估计了一下,认为这个时间比较可信,他问:“珍妮是一个人出去的么?” “不,来了两个男的,用车把她接走的。” 桑楚估计这两个男的就是昨天上午在古井街见到那两个。 “她是几点回来的?” 服务员刚要回答,门被推开了。尚天雄和八戒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尚天雄的脸消肿了,只是有一块青色的印迹。 “组委会的人急坏了。”他说,“已经和各大饭店宾馆取得了联系,要他们帮助寻找珍妮。” 桑楚示意尚天雄坐下,然后重新转向那女服员,“好了,你说吧,她是几点回来的?” “下午三点半左右。大概是这个时候。” “几个人回来的?和那两个男人一起来的么?” “不,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哦:”桑楚停顿了一下,“一个人?你是说一个人?” “对,她确实是一个人回来的,当时我正在二楼擦拭大理石栏杆,她走上楼来,我还和她打了声招呼,我说:‘您回来啦?’她嗯了一声。我顺手给她开了门。” “门是你开的?” “是,我当时就在门前,顺手就给她打开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那就是珍妮?” “她本来就是珍妮。白西装、红皮鞋,戴着一副镶金边的变色镜。”桑楚暗想,她观察得还挺仔细。 “接着说,后来呢?” “大概半个钟头以后,她又出去了,那辆车一直在下边等着她。” “什么样的车?” “我叫不上名字。反正是一辆很豪华的车,蓝色的。” “蓝色的。”桑楚喃咕了一声,然后直了直腰,“她这么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是么?” “不,她七点多又回来了。” 桑楚的心一沉:“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她七点多又回来了。” “几个人?” “两个人。” “两个?你大概看错了吧,应该是三个。” “是两个,一个珍妮,还有一个男的。” “男的、男的……”桑楚站了起来,忽然说,“那男的是不是一个卷毛?” “对:你怎么知道?”那服务员很惊讶。 桑楚咬着嘴唇,来回在屋里走着,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突然问道:“你是否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常?” 服务员的眼睛瞪大了:“天呀,你怎么全知道。” “对不起,小姐,我什么也不知道。”桑楚站住了,“现在请你仔细想一想,他们到底有什么异常?” 服务员道:“她哭了。我是说,珍妮哭了。” “讲下去。” “她确实哭了。就在他们上楼的时候,我就看出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反常,好像是一对冤家。进屋以后,就听见他们在里边大声争吵,吵得很厉害。” “都吵些什么?你肯定能听见几句。” “是的。那卷毛说:‘你别以为我不敢!’珍妮说:‘你就是不敢:’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后来呢?” “后来我从他们窗外过,从窗缝里看见一个不可思议的情景。” “什么?” “珍妮跪下了。”说到这里,服务员仍然显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看得出,在她的心目中,珍妮这样的大歌星是不应该出此举动的。 <er h3">03 桑楚却没有表示什么惊讶,而是淡淡一笑:“有意思,她也会下跪。” “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向那卷毛下跪?” 桑楚道:“你不明白的事还很多,孩子。然后呢?我是指下跪以后。” “我不敢多看,赶紧走了。大约过了一个多钟头,两个人先后出来了。还是像回来时的样子。那时候大约是九点。他们出去以后,就再也没回来。我因为听见了他们吵架,心里头始终惦记着这件事。所以,今天早上一看,珍妮还没回来,就给你们打了个电话。” “也就是说,她一夜未归。” “是的。我猜想一定是出事了。” 静了,室内无人说话。 “小姐。”桑楚好一会儿才开口,“再问一个已经问过的问题,你仔细想一想再说。那个下午三点半左右回来的女人,肯定是珍妮么?” 服务员想了半天仍然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难道怀疑她不是珍妮么?” “那好吧。”桑楚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肯定是她了。现在请你告诉我:从昨天晚上他们离开,一直到现在,是否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服务员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也就是说,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被动过是么?” “是的。我们每天早上去打扫房间,当我今天早上去干活时,发现珍妮一夜未归,便给你们去了电话。房间肯定没有动过。” “好吧。”桑楚站起来,“现在请带我们去看看珍妮的房间。” 刚走出办公室,服务员忽然喷了一声。目光紧紧地盯在了桑楚脸上。 “怎么了?”桑楚发现她的神色有异。 “也许叫你猜对了:那个女人可能不是珍妮。” “为什么?” “因为珍妮订了两个房间,三点多来的那个女人进的是绿岛二号,而珍妮除了练琴以外,很少踏进这个房间。” “绿岛二号。”桑楚有些激动,他从一开始就怀疑那个女人不是珍妮,果然猜中了。 “先去绿岛二号。”他说。 门开了,四个人走进了房间。桑楚闻见一股清香,素馨兰的香味。虽然很淡,却没有逃过他的鼻子。 室内陈设依旧。 桑楚低低地叫了一下:“不要碰任何东西。” 他循着上一次的印象,努力捕捉着哪怕是非常细小的不同。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稍微有些零乱的席梦思上。他发现尚天雄也发现了这一点。 “去,把被子掀开看看。”他朝尚天雄努努嘴。 尚天雄走上前去,轻轻地揭开了被子,服务员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尖叫。 被子下头横摆着一把雪亮雪亮的刀。刃很宽,单面,镶着钢制的刀柄,上边雕着形态有神的一条蟠龙。 “藏刀:”桑楚低低地吐出两个字。 尚天雄捏着刀背把这凶器举到了眼前。他没有看见血什么的,显然又是恫吓。 “小姐。”桑楚对吓坏了的女服务员说,“现在你可以走了。不过,这里发生的情况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明白么?” 服务员用力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桑楚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简要地把自己昨天的见闻向尚天雄陈述了一温,最后道:“刚才我一定进房间,就闻到了一股素馨兰的香味。” 尚天推把藏刀交给八戒收好,恭敬地问道:“我明白老师的意思,你是不是怀疑这刀子是星星时装店的女老板干的?”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我马上就可以拘留她。” “不,用不着这样。”桑楚摇了摇手指,“不要打草惊蛇。你现在的任务是把网张开,准备捞鱼。我相信,鱼,就快入网了。” “老师所说的鱼,到底是谁?” “不知道,我从来不愿意盲目猜测。况且,我也说不准那是一条什么样的鱼。” “珍妮怎么办?” “继续寻找。”桑楚说得很坚决,“我敢肯定地说,她一定还活着!” 第十二章 天灯节之夜 珍妮真的还活着么?直到坐在工人体育场的主席台上时,这个恼人的问题依然盘旋在桑楚的脑际。 现在已是晚上七点多。 桑楚深切感到,天湖上意外发现的那只破船,已经给他这次本来应该十分愉快的高原之行,投下了一团巨大的阴影。 藏刀无疑是那女店主放的。 假如这也是所谓的意外的话,那么它与那件毒品杀人案的交叉点,就集中在珍妮身上。而且当中还出现一个卷毛青年。 会不会再出现新的意外呢? 他不放心的正是这一点。紫薇别墅那里由尚天雄坐守,估计不会出什么事。 但愿珍妮小姐会回来…… 开幕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可容一万二千多人的体育场已经座无虚席。灯光集中在经过布置的绿茵场上。那里将有演出。 阳光下的阴影毕竟不是主流。桑楚始终是个乐观主义者。 但愿珍妮小姐不辜负这一派大好春光。 开幕式准时于晚八点开始。接下来是固定的程式:起立、奏国歌、省长致开幕词、读贺电贺信、放火铳、演出开始。 桑楚最关心的是这一部分。他手里攥着那份印制精美的节目单,上面有珍妮的两首歌:《弯弯的月亮河》、《赶山调》。这节目单是早就印好的,不可能因为珍妮的突然失踪而临时更改,毕竟不是一般的小晚会。 随着节目的演进,桑楚的心头越来越不安。这不是看演出,而是受罪。 该死的,为什么珍妮的节目这么靠后? 排在这一部分的差不多都是些著名的艺术家。能跻身于这一档次,可见珍妮的身价不低。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阵掌声的停歇,身着白色纱裙的报幕员走到了场地正中。 “各位观众,各位来宾,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攀声,欢迎我国著名青年歌唱家,第三届金百灵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的金奖得主珍妮小姐,为我们演唱她的成名之作《弯弯的月亮河》——” 随着狂潮般的掌声,珍妮高扬着双手快步走进场中,姿态优雅地向四方观众躬身致意,少先队员献上了鲜花,珍妮弯腰在那孩子的脸蛋上亲吻了一下,乐声起。 桑楚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谢天谢地,她终于活着! 可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一个奇怪的情况引起了他的注意:珍妮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纱裙,不错,正是星星时装店的那一套! “对不起,借我一下望远镜。” 他从前排那位老者手里接过望远镜,向场中的珍妮脸上看去。 他不敢肯定,那一刻他看到的究竟是珍妮还是那个女店主。那张涂了油彩的脸很容易造成视觉误差。但是,心理是没有误差的,此时此刻,他宁愿相信她就是那个女店主。 是她,这人不是珍妮! 天蓝色的纱裙……不,绝不是因此而得出的结论。是气质,对,气质。桑楚看人一向是很准的。他相信,除了长相以外,分辨一个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气质。哪怕是一对双胞胎,从他们各自身上体现出来的气质差异也是很明显的,尤其是在一个干了三十多年侦探的人眼里。不会错,是她。 在桑楚短暂的印象里,珍妮的气质可以用四个字概括:高傲浅薄。而那位女店主的气质,也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冷峻忧郁。 现在,他感受到的正是这样一种气氛: 深沉、悠远,又带有几分忧伤。 他虽然没有听过珍妮唱这首歌,但他完全敢说,珍妮绝唱不出这种感觉。 他相信,一万二千人里,怀疑到歌手身份的人可能只有自己一个。但是,听出这首味道不同的“月亮河”的人。绝不只自己一个。 绝对! 他明显地感到,场中的气氛有些反常,出奇地静。一万二千人,几乎全部沉浸在音乐的意境里,效果奇佳。 桑楚的心颤抖了一下:珍妮到底没来。 那把藏刀!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在那张涂了油彩的脸上,他发现那脸上的表情无比幽深,太投入了。 此刻,他突然间希望自己的所有猜测全是错的。人,总有犯错误的时候,况且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 可是,他心里比什么都明白,自己没错。 不行,必须下去看看。 他把望远镜还给那老者,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沿着狭长的走道,向安全门走去。 音乐的最后一个旋律结束了,场中出现了片刻的平静,蓦地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 演唱太成功了! 桑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但没有转身。他知道,现在转身也看不到场中的情景。再说,耳朵也足够了。至于演唱者的表情,他猜得出来。 掌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一个激动得难以自禁的声音在体育场上空升起:“谢谢亲爱的朋友们,谢谢亲爱的观众,谢谢大家:有这样一个机会为大家演唱,我很激动。我想告诉各位的是,我已经三年没有歌唱了……” 桑楚的心沉落下去。 “三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怀念着朋友们,我相信朋友们也在怀念我。今天,我又回到了你们中间。” 场中升起一片嘈杂与喧哗。 桑楚一动不动地立在安全门前。 “我希望,不,我知道大家一定还记得我的名字:我叫苏娅!” 随着一声尖利的口哨,场子里爆发出近乎于疯狂的掌声和叫声。 连守门的那两个工作人员都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他们看见一个瘦得跟干茄子似的小老头,兔子似地窜了出去。 天空,由于灯光的作用,呈现出一种微红,一种令人不安的微红。在桑楚的记忆里,他在洞庭湖畔曾经见过这种微红。 那次旅游的最难忘的记录,是一起扑朔迷离的谋杀案,也就是那个使他的名声远播的著名案例:洞庭湖上的灰帆。 一种发自神经中枢的条件反射,使他对着那微微泛红的天光看了很久、很久。 渐渐地,天光似乎更亮了。他这才想起,那不是什么天光,而是来自天湖畔的孔明灯,晚十点,将有二百七十盏孔明灯在天湖畔升空。 他向体育场的门口走去。 演出小组的同志解释得很清楚:由于珍妮的失踪,他们不得不诸苏娅再度出山代替。救场如救火。为了不造成混乱,依然报的是珍妮的名字。至于苏娅公开身份的举动,完全是出乎预料的。当时,他们也很紧张。值得庆幸的是,苏娅演唱得非常成功。 的确,非常成功。 桑楚敢断定,苏娅的名字将由于这次异常的举动,不可阻挡地红起来。大概在明天报纸的显著位置上,会有一条真正意义上的新闻:女歌星神秘失窃,替身人大放异彩。 苏娅,名字很好听。 有必要进一步了解这个人的情况,尤其是她与珍妮之间的过往史,也许,一切秘密都将由此而真相大白。 比如那柄藏刀。 他掏出了手机。 正在这时,一辆蓝色的奥迪牌轿车驶出了大门。车窗背后,苏娅那刚刚褪去了油彩的脸映入桑楚的眼帘。他发现,苏娅的模祥要比珍妮美得多。 她的旁边,隐约闪过一张脸,大脸,连鬓胡子,是那个大个子浑帐。 轿车滑向彩灯缤纷的中心大街。 桑楚拨通了电话。 “天雄,是我……对,有什么情况?没有?不不不,我当然不希望出事。珍妮有下落了没有?继续寻找,不,你留在别墅里,记住,二十四小时监视。要不要给你增加人力?也好,随时与我保持联系。好,就这样。” 他挂断了电话。 走出大门时,街上已成了人的河流,散场时总要乱上一阵的。一万二千多人的疏散总要费些劲。 “看,孔明灯:”一个姑娘欢叫起来。 桑楚向天看去,但见彩灯满天,五彩缤纷,如星汉般灿烂。名符其实,不愧是天灯节。 老桑楚心头涌动着一股很不好形容的感觉,真的说不清楚。他也许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比如珍妮的去向等等。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方才看见的那辆车,并没有进城——它开往了另一个地方。 第十三章 第二起谋杀 <er top">01 换班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八戒负责后半夜。可是,刚刚一点十分,他就被尚天雄推醒了:“喂,八戒,醒醒。” “怎么啦?”八戒睡意正浓地坐起来,“让不让人活啦,我刚睡着一会儿。” 尚天雄打着哈欠,苦笑道:“我有点儿不对劲,头昏,可能和挨的那一砖有关系。你辛苦一下,我先睡一会儿,到时候给你补假。” 顺势躺倒下去。长条椅太窄,木条子拼成的,睡在上边很不舒服。 八戒系着扣子:“等会儿再睡,你还没交班呢。” “没什么重要情况。珍妮至今未归。来了一个唱歌的,叫苏娅,据说是珍妮的朋友。和她一起来的那个大个,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多加注意。噢,对了,逮住一个小偷,叫我拷在门房的水管子上了。明天再审。” 说完这些,尚天雄卷了卷大衣,侧着身子睡着了。八戒勒紧裤腰带,又给尚天雄把大衣拉了拉,便走出了办公室。下辈子当警察,再也不跟尚天雄搭档了。他悻悻地想。 不过嘛……不管怎么说,跟这个人联手,不一定很愉快,但总是很过瘾。 这么想着的时候,八戒已走下了台阶。 他在庭院中那张大理石桌前站了一会儿,仰着头看着天上那半个月亮,脑子空空。摸出一支烟点燃,便朝门房走过去。 门房里亮着一盏十五瓦的灯泡,光线很暗。他隔着窗子搜索了一圈儿,才在桌子旁边儿找到了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偷。锃亮的铐子把他的左手和水管子联在一起,像一只拴在桩子上的狗。八戒对小偷没有兴趣。 他转过身,走出大门。围着外边被人踏出的小道转了一圈儿。他觉得非常无聊。 保龄球室还亮着灯,他走了进去。于是,他看见了那个长了一脸连鬓胡子的大个子野驴。这大概就是尚天雄叫他注意的那个家伙了。室内开着几盏壁灯,但不算很亮。大个子正仰在靠背椅上鼾声大作,膝盖上的一副扑克牌撒了一地。看来,他对保龄球没有什么兴趣。 八戒觉得紫薇别墅的保卫十分糟糕,好像没人管似的。他揪了揪连鬓胡子,这胡子很硬。野驴被揪醒了,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起来起来。”八戒踢了踢椅子腿,“这儿不是睡觉的地方,要睡回家睡去。” “你……” 野驴跳起来刚想发作,忽然发现眼前站着个警察,到嘴边的粗话咽了回去。继而发现睡的的确不是地方。 “哟,都快两点了。”他咕哝了一句。弯下腰去拾地上的扑克牌。 “你大概经常在外边过夜吧?”八戒讥诮道。 野驴把牌装好,脸上已经挂了颜色:“干嘛呀,有这么说话的么?” 八戒没理他的茬儿,又问:“不是还有一个么,好像是个唱歌的?” “楼上呢。” “干嘛来了?” “找人。” “是不是找那个歌星?” “知道还问。” “找到没有?” “不清楚。” 八戒不想跟这个人继续废话了,朝门口努努嘴:“出去,要等到外边去等。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们等的那个歌星至今未归,八成是出事了。” 野驴一怔,感到有点儿不妙。 八戒又道:“她平安无事也就算了,一但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他笑了笑,“明白我的意思么?” “不明白。”野驴简直受不了这个人的说话方式,“你唬谁呢?那个臭歌星我连见都没见过,她出不出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找她干嘛?” “不是我找,是苏娅要找。” 方才听尚天雄提到过这个名字,八戒记得。但他不想关心这个人,眼下使他伤脑筋的是珍妮。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他敲了敲手表。 野驴也觉得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他朝楼上一指:“我上去看看。” “轻点儿,别把客人吵醒了。” 野驴晃晃悠悠上了楼。 八戒在石墩上坐了下来,慢馒地模出第二支烟,叼在嘴上。他想起了桑楚的那个大铜烟嘴,真是好铜,又黄又亮。 刚把烟点燃,那大个子出现在楼栏杆处,声音异常紧张,虽然很低,但非常惊恐。 “喂,你上来一下行么?好像出事了。” 八戒感到自己颤抖了一下,打火机险些掉在地上。这声音让人觉得发怵。 他迟疑了一下,而后便兔子似地蹦了起来。 凌晨两点,绿岛二号发生了又一起谋杀。 “她就是苏娅么?”八戒问。 不用细看,那姑娘已经死了。她斜歪地仰卧在床上,左腿垂到地面,蓝色的纱裙掩住脚踝,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开口上衣,右手搭在胸前,左手平摊着,手中捏着一支蓝色的绢花。 她的头发有些乱,姣好的面容被极度的痛苦扭曲了。是窒息而死。 地上扔着一只月白色的真皮小包。 大个子被极度的紧张弄得喘不过气来,粗悍的脸上失了血色,嘴角痉挛似地在颤抖。听了八戒的问话,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然后双腿一软,坐在了门坎上。 八戒咬了咬嘴唇,竭力地镇定着自己的情绪,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连一点预兆都没有,他多少有点儿蒙。 “不许乱动现场。” 他叮嘱了一句,便飞快地下楼冲进了办公室。尚天雄睡得跟死过去一样,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醒。 “出事啦!天雄。你快睁开眼睛呀!” 尚天雄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声,又睡了过去。八戒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你听见没有,出人命了!” 尚天雄这才睁开眼皮,但身子却软绵绵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什么?你说什么?” 八戒发现他今天很反常。蓦地,他心头一震:不好,尚天雄被别人作了手脚。 “天雄:天雄:”他用力在尚天雄的脸上抽了几巴掌,疼痛终于使他醒了过来。 “八戒,怎么回事?” “我正想问你这句话呢:”八戒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是白搭,一把抓过尚天雄腰间的手机,要通了孙局长家的电话,他听说桑楚就住在那里…… <er h3">02 二十分钟后,桑楚来到紫薇别墅。 现在,距离苏娅离开工人体育场,刚好四个小时。也就是说,在这四个小时里,不该发生的悲剧发生了。 他久久地望着苏娅手中的那朵蓝色的绢花。看得出,它是从钢琴上那只花瓶里顺手抽出来的。这反映了两个问题:第一,凶手作案时非常从容;第二,隐藏着一种特殊的情感或者特殊的心理。 八戒已经在外边的凉台栏杆上找到尚天雄喝水用的那个钢化杯,里边还剩有部分残茶:“问题就出在这里,肯定有人在里边放了催眠的药物。” 桑楚摆了摆手,又望了一眼歪靠在沙发里的尚天雄,多少有些怜悯:“不忙作结论,技术人员很快就到。现在,你把今天值班的服务员请来,再给天雄泡一杯浓茶,越浓越好。”八戒去了。 桑楚看了一眼门旁的那个大个子浑账,突然问道:“你们是几点到的?” 野驴的声音有些沙哑:“没注意,估计在晚上十点半到十点四十左右。” “你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呆在楼上?” “开始一直在一起,后来她说她想单独呆一会儿,我就到楼下玩球去了。” “中间没有上来过么?” “没有。” 桑楚嗯了一声,不再发问。他的目光越过死者的身子,落在床头的米黄色的小柜子上,那里放着一张发黄的纸片。 他走了过去,顺手打开了顶灯。 房间里顿时亮了许多。他拿起那纸片,发现是一张曲谱,五线谱。像是一份手稿,是用铅笔在五线稿纸上创作的,中间有不少改动过的痕迹。标题很熟悉——《弯弯的月亮河》。下边有四个小字:献给珍妮。 桑楚把纸片折好,放进口袋里。 这时,八戒领着一个神色不安的服务员出现在门口。那姑娘看见歪在床上的尸体,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险些吓瘫。 桑楚走了过来,声音十分平和:“别怕,小姐,死者是不会咬人的。” 他叫八戒把浓茶端给天雄,而后问道:“小姐,请你告诉我,你们保安人员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值班?” 小姐惊魂未定,说话还有些颤抖:“我们这儿根本就没有保安人员,只有一个副经理负责保卫,而且长期不来,听说想跳槽了。” 桑楚点点头,这一点早在意料之中:“那么你呢?” “我?我怎么啦?” “我知道,你们是轮班制。可是,假如我记得不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另一个小姐值班。你不是已经值了两天了么?” “是的,今天本不该我值班。可小黄……我指的是今天该值班的那个人,她搞到了一张天灯节开幕式的票,便和我调了班。你是不是觉得我失职了?” “是的,小姐,你难道不承认么?”他指指床上的尸体,“你本来就不该放她进来。我敢肯定,这间房门是你给她打开的。” 服务员点点头:“嗯,是我。可她是苏娅。大歌星!今天,不,昨天晚上刚刚引起了轰动,她说她想见见珍妮,我就让她进来了。再说……” “再说什么?” 服务员:“再说不是还有警察么,我哪想到会出事呀!” 桑楚心里升起一股火气,强按住了:“好吧,现在请你认真地看一看,这个人是不是那天下午三点多只身前来的那个女人?” 服务员顿时吓了一跳。她没敢上前,只是远远地打量着苏娅的尸体,最后惧怕似地点点头:“是……是她。” 桑楚来回在屋里走了两圈,然后在服务员面前停住,道:“现在你正式回答我提出的问题。首先,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指指床上尸体,又指指门口的野驴。 服务员想想:“大概是十点半左右。我没有专门看表。” “来了你就给他们开了门,是么?” “是的。我告诉他们珍妮不在,可他们说可以等,我就给他们开了门。因为我刚看完实况,知道她就是苏娅。” “他们到来以后,直到案发。这中间还有人来过么?” 服务员很为难:“直到发案就不好说了,因为我是十二点半上床睡的,前面那段时间好像没来过人。” “来过。” 说话的是尚天雄。喝了些浓茶,他已经清醒多了:“你睡之前,我不是逮着一个小偷么。” “对,你不说我还给忘了。是逮着一个小偷。可他并没有进来,你是在房后边逮着他的。” 桑楚挥挥手,叫服务员先把大个子领到值班室去,然后转向尚天雄:“现在该听听你的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师,这是我的失职。”尚天雄站了起来。 “不,我并没有说你失职。但是,你至少不应该把茶杯放在栏杆上。说你掉以轻心大概不过分吧?” “是,老师。” 八戒插嘴道:“天雄太辛苦了。” “这还用你说!”桑楚十分恼怒。 他明白,这火气有一半冲着自己发的,毫无疑问,自己碰上了一个很厉害的对手,原以为有天雄在这里蹲守已经万无一失了,没想到还是出了事。自己犯的错误和天雄一样:轻敌。 “你,”他朝尚天雄作了个手势,“你说吧。坐下说。” “嗯。”尚天雄坐了下去,揉了揉太阳穴,缓缓道,“事情是这样的,整个一个白天都没有什么事,大乖和溜子出去寻找珍妮和那个卷毛,我和八戒坐守。天黑以后,我们在周围巡视了几圈,又看了会儿电视。大约九点,我让八戒先去睡会儿,因为他负责后半夜。十点半左右,我看见‘绿岛二号’的灯亮了,去问服务员是不是珍妮回来了,服务员说不是,来的是珍妮的朋友,叫苏娅。我不放心,上楼去看了看,见屋里有两个人,也就是死者和那个大个子。我没有惊动他们,就下楼了。茶杯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忘在栏杆上的。” 桑楚道:“你没有进去问话,是么?” “是。我想暗中观察一下他们的动静。”尚天雄喝了口水,“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的样子,我就一直楼上楼下,里里外外的巡视。要说喝水,大概就是在这个期间。我相信,头一次上楼时,这水里并没有催眠药物。” “对,这种药一般是十五分钟见效。上楼前若是有药,早就发作了。” “这一段时间,房间里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大约在十二点一刻,我发现了那个小偷,抓到他的时候是十二点半。我把他铐在门房的水管子上,随即感到自己有些支持不住了。一直坚持到一点十分,终于到值班室叫醒了八戒。在此之前,我始终认为是脸上挨的那一砖头导致的头昏,看来我估计错了。放药物的时间肯定是在死者到来以后。” 桑楚道:“我知道问你这个话有些多余。不过,我想还是问一句:除了那个小偷以外,还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除去我捉拿小偷的十五分钟,我敢保证没有其他人。” “十五分钟的空白。”桑楚喃喃说。 他的眼睛再次落在蓝色的绢花上,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注意这朵花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朵花将会告诉他什么! 第十四章 蓝色的花 桑楚走上前去,认真地端详着那支绢花。那是用一种经过工艺处理的蓝色绢绸扎成的,固定在细细的铁丝上,铁丝附有绿纸和几片尖形的叶子。 他轻轻一提,绢花就离开了死者的手。 “知道这是什么花么?”他问了一句。 尚天雄和八戒对视了一眼,道:“我对植物学知道得很少,猜得不错的话,这花好像叫勿忘我。” “对,就是勿忘我。”桑楚把花举到眼前,“现在,你们谁能告诉我,它象征着什么?” 尚天雄问道:“老师指的是这花本身的意义,还是指的它在现场的意义?” “后者。花的本身从它的名字上就一目了然了。我问的是,它为什么会到了死者手里?这多少有点儿不好解释。” 尚天雄道:“有两种可能,第一,死者正站在花瓶前看花,遭到了凶手的袭击,作案后,由凶手从花瓶取出来插在死者手里。第二种可能是,死者已经把花取出,拿在手里观看时,发生了凶杀。但,第二种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因为老师刚才轻轻一提,就把花从死者的手中取出来了。而真如第二种可能的话,这花应该攥得很紧。” “对。”桑楚点点头,“这个问题并不难,难的是下一个问题,它暗示给我们什么?” “暗示?”尚天雄站立起来,接过那支绢花,“老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再想想。” “老师,你是说,死者对这种蓝色的花有一种偏爱?” “说得对,这不光从花上可以看出,而且她那身纱裙也告诉了我们同一个意思。从心理学的角度解释,蓝色本身就是一个高傲和忧郁的颜色,这反映了死者的性格。但是,我问的仍然不是这个意思,再想想,别忘了,这里发生了凶案。” 尚天雄突然一拍脑袋,走到钢琴前,指着花瓶后那面镜子说:“明白了,一定是死者从镜子里看见了凶手!”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把八戒拉到了身后,道:“当时,她正在端详这花瓶里的花,凶手突然出现在背后。她一惊,迅速转过身来,结果遭到了凶手的致命一击。这不但可以从死者惊骇的面容上得到解释,我几乎能肯定,她的头部一定有伤。” 说完这话,他迅速地回到床前,拨开了死者的头发,立刻,他叫了起来:“你们看,果然让我猜对了。” 死者的头上有一块明显的血肿,无疑是被钝物猛击所致。 尚天雄直起腰来,继续道:“作案后,凶手从花瓶里取出一支绢花,插在了死者的手里。这等于告诉了我们,凶手作案的全过程一直非常从容。你们看,房间里没有任何搏斗过的痕迹,完全符合我方才的推断。” “思路非常清楚,问题就出在这面镜子里。可是……”桑楚故意刹住了话头。 尚天雄最怕这个“可是”,在他的印象里,可是的后边,就是一大堆推翻前论的理由。这个“毛病”连八戒都知道。 “可是我不禁要问,凶手为什么非要等到死者从镜子里看到他时才动手呢?在其它的时候,比如她坐在床上或站在窗前的时候动手不是更简单也更干脆么?” 尚天雄突然笑了:“老师,你这是在考我。”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是我希望知道答案。” “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您的这个问题的提出,基本否定了我刚才的推论。老师,您能不能告诉我们,凶手为什么非要在她站在镜子前边时动手?” “不不,天雄,他不是在那个时候动手的,不是。请注意这房间的布局:中间是席梦思床,外边是门、洗手间、一张写字桌和衣架,还有一个矮柜和矮柜上的电视机,门的旁边有一扇帘子,拉开那帘子可以看见外边的走廊。床的里边,正中是窗子,左边是钢琴、镜子、花瓶,右边是那架欧洲古代战船的模型。设想,假如死者从镜中发现了凶手,迅速转身,继而被钝物击毙的话,她应该是倒在席梦思的里边,可现在却正相反,她倒在了外边。如果依照你的推论,她只能是从镜子中发现了凶手,然后绕过席梦思,迎着凶手走过来,再被杀死。这可能么?我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强词夺理?” 尚天雄心悦诚服:“明白了,老师。事实应该是这样的,一定是死者在镜子里发现了引起她注意的情景,然后她绕过席梦思走过来观察,在床边遭到了袭击。作案后,凶手顺势抽了一支绢花放在她手上。” “姑且这么认为。”桑楚坐进沙发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对着那朵绢花发呆。 外边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不觉间,已经三点多了。 桑楚终于站了起来,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吹了吹烟嘴放进口袋。 “技术人员怎么还不来?来来,我们赶快取证吧。”桑楚说,“实际上我们到目前为止,仅仅得到了这么一朵说不清道不明的绢花。” 三个人分头行动起来。 很快,尚天雄发现了新的情况:死者除了头部遭到钝器的击打外,脖子上还有一道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红印。 “老师,你看,苏娅的确是被勒死的。” 桑楚弯腰看了一会儿,道;“不错,她是被勒死的,作案工具很可能是一种质地柔软的织物,类似女人用的头巾那种东西。” “是的,这印痕很浅,可以说明这一点。” 桑楚直起腰:“你来,我发现了一个情况。” 尚天雄随他来到钢琴和战船模型中间的那扇窗子跟前,指着窗台上的一个鞋印道:“有人从这里出去过,看见没有,鞋尖朝外,是个男人的脚印。” 尚天雄点点头:“对,这脚印很清晰。窗外是一道石坎儿,然后是一棵黄桷树。这么说,凶手是从这里出去的?” “先不要下结论,取证就是取证。”桑楚很高兴,“至少,咱们现在已经掌握了又一个情况。” 这时,八戒叫了起来:“快看,这儿还有一支绢花:” 果然,那支绢花在衣架的下面。 “好,暂时先不要动。”桑楚的注意力依然在窗台上,他指着脚印说,“这里有个非常奇怪的现象,脚印留在窗台上,窗户却是从里边拴死的,而且还拉上了窗幔。当然,这窗幔并没有完全拉严。但问题依然存在,这人是怎么出去的?如果是越窗而出,就不可能从里边拴上窗户。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不错。”尚天雄点头道,“老师没有记错么?这窗子真是拴死的?” “我的记性还不至于那么坏。”桑楚道。然后指指窗外,“天亮以后,必须到外边去看看,你看这石坎儿,还有那黄桷树,简直是一架天然的梯子。” 他们离开窗子,来到了衣架前。衣架是红木镂花的,样式很古朴。桑楚弯腰拾起第二支绢花,和手中的这支比了比,是一样的,同是出自那只花瓶。 “明白了,”尚天雄道,“死者无疑从那只花瓶里取了两只绢花,被害后,凶手随意拣起地上的一支,放在死者手里。却没有注意到还有一支。” “你为什么总是强调是凶手放的呢?”桑楚问。 “那能是谁?”尚天雄摊摊手。 “是我。”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抬头一看,竟是那个大个子。 “对,是我。”大个子走了进来,他已经心力交瘁了,脸色十分难看。他走到床前,久久地望着死者的脸,嘴角不住地抽搐。半天,他才转过身来,指着八戒说,“他去叫人以后,我看见地上有一支绢花,顺手拣起来放进了苏娅手里,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不必为这个伤脑筋了。” 八戒恼怒了,桑楚朝他作了个手势,然后问大个子:“你为什么要这么作?” “不为什么,我一直喜欢她,她不喜欢我。整整五年了!”野驴十分伤感,“她人死了,我就……” “是这样。”桑楚托着下巴,“我问你,你是几点钟离开这房间的?” “大概十二点。” “准确么?” “大概差不多。”大个子望着尚天雄,“你不是去抓一个小偷么?当时我已经在保龄球室了。” “呆了多久?”尚天雄问。 “一刻钟左右。” 桑楚估计了一下时间,觉得大个子并没有说谎。 大个子急切地说:“她死得太冤了!刚刚扬眉吐气,马上就死了,我想不通!”最后这句话已经带上了哭腔。 桑楚捉住了他的话头:“你所谓的扬眉吐气是指什么?” “我指的是那个珍妮,是她使苏娅委屈了整整三年!” “她们不是朋友么?”八戒问。 “屁!她们是死对头!”大个子咆哮起来。桑楚的那个感觉被印证了。 第十五章 突审黑痣 <er top">01 与技术人员同来的还有大乖。他汇报说珍妮还没有什么线索,第二起谋杀简直等于雪上加霜。 他们在走廊上走动着,尽可能把脚步放得很轻,说话的声音也压到了最低限度。尚天雄概括地向大乖介绍了发案的经过,以及掌握的一些证据,大乖听得很认真。 “应该去审审那个小偷。”大乖说。同时向桑楚投来征询的目光。 “你说得对,还差点把个人忘了。”桑楚道,“走。” 一行人下楼来到了门房。 小偷被弄醒了,望着面前的四个人,表情十分惊恐。桑楚险些叫出声来,这个人他见过,瘦鸡似的,鼻梁上长着颗黄豆粒大小的黑痣,正是那天在夜明珠酒吧的玻璃门前纠缠不休的家伙。 黑痣当然不会记得桑楚。 警察的到来使黑痣惊恐得要命,叫着:“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没问呢,你怎么就说不知道。”尚天雄道。 “您问吧,我听着呢。可是,我的确没偷东西,真的。” 尚天雄冷笑一声:“偷没偷东西不是你说了就算,我们还得问问这里的服务员。现在你说说,几点到的这里?” “这……这我倒没注意。反正是昨天天黑以后来的,大概是八九点钟吧。” “八、九点钟?”尚天雄望着他,“来干什么?” “转转。” 桑楚盯对方的眼睛。那一刻,他似乎觉出了什么。黑痣那对眼睛告诉他,这小子知道发生了什么。 <er h3">02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看,汗都出来了。你究竟怕什么?”桑楚凑近对方的脸。 “我、我……我怕你们把我当成杀人……凶手。” 桑楚闭了闭眼睛。果然不出所料,他都知道。其他三个人也是一怔。 尚天雄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突然停在了黑痣面前:“你怎么知道这儿出了命案?难道你进来过?” “不!我没进来!”黑痣争辩道,“我一直在外边转悠,直到您抓住我。这您最清楚。” “可是,你却知道死人了,这说得过去么?你既然没进来,怎么知道的?” 黑痣仿佛不那么紧张了,咽了口唾沫说:“这其实很、很简单,我蹲在这间屋子里,窗户外头来了什么人一眼就能看见,前前后后来了两辆公安车,我就……我就知道出事了,而且肯定是大事。” 桑楚凑过去,歪向窗外看着。不错,从这里确实可以看到大门内外的动静,加之是深夜,车辆进出是很显眼的。 尚吸雄继续问:“现在你也知道了,这里有人被杀,我们有必要传讯每一个可疑的人。你强调你没有偷东西,暂且相信你的话是真的。但是,你鬼鬼祟祟地在此地转悠,难道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事情么?” 黑痣沉默了片刻,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是,我印象里好像见过一个人,不高,挺壮实。” 尚天雄道:“外边来的?” “不,他好像就住在楼上,把角儿的那一间。” 桑楚知道他指的是201。 “他都有些什么举动?” “他看上去好像在琢磨事,而且专门在他旁边的那两扇门前走来走去。看得出,他好像想进去,但最后还是离开了。” 尚天雄悄悄凑近桑楚的耳朵说:“黑痣说的是实话,这个情况他也注意到了。” 又转过身问:“大约是几点钟?” “那会儿我刚来,也就是九点钟的样子。当时,我就躲在门外那辆面包车后边。那家伙回去后不久,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您好像看见了,是吧。” “对,外贸公司的。”尚天雄道,“他们来找胡禹淡生意。然后呢?” “此后我就围着别墅转了几圈儿,那会儿天已经全黑了,你好几次从我面前走过去,都没发现我。大概十点多不到十一点的样子,开来了一辆蓝色的奥迪,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女的穿了一条蓝色的纱裙,长得也很漂亮,男的是个傻大个,猎装,络腮胡子。两个人上了楼,好像还和服务员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进了北边数第三个房间。接着,灯就亮了。” “嗯,你的眼力不坏。”尚天雄盯着他。 “不行,我的眼睛一般。” “你看见我了么?”尚天雄指指自己的鼻子。 黑痣迟疑了一下:“是,我看见了。您好像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是吧?” “我还上楼了。” “这我可没注意,噢,我想起来了,您是上了一次楼。” “两次!” “是吗?另一次我没看见,可能那时我转到楼后去了。” 桑楚突然问了一句:“你在楼后边?那么你是否还记得,那间从北边数第三间房的后窗,也就是进去一男一女的那个房间的后窗,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开着!”黑痣回答得很肯定,“我看得很清楚,是开着的。” “后来呢?是不是关上了?” “这我可没太注意,好像是关上了吧?” “好像?”尚天雄提高了声音,“说肯定点儿,到底关没关上?” “是,是关上了。”黑痣吓得叫起来。 “也就是说,所谓没注意是假的。” “不,是真的。我真是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窗户是关上了。”桑楚走到他面前,道:“你在后边呆了多长时间?想好了再说。” 黑痣想了想:“我并没有一直呆在后边,真的。我更多的时间是在前边和两侧,这是实话。至于多长时间,让我想想……” 四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知道,问题的关键也许就在这儿。 黑痣无可奈何地说:“实在说不准,我总共去了三、四次,每次顶多不过五分钟。我知道他……”他望了尚天雄一眼,“我知道他在监视这座楼,所以不敢久留。” “三、四次,五分钟……”桑楚念叨着,“也就是说,你至少在后边呆过十五至二十分钟?” “差不多。” “好,就算这是真的。在这三、四次当中,你肯定看见过什么?” 黑痣眨巴着眼睛在回忆。 桑楚道:“比如说……有人翻窗户。” “哦!想起来了,”黑痣突然呼叫起来,“是有人翻窗户!是有那么一个人翻窗户!” “谁?”尚天雄追问道。 黑痣望着他:“就是那个傻大个。” “噢,明白了。”尚天雄打了个响指,“接着说,他翻出去干什么?” “是不是逃跑以后又返回来了?”八戒显得很激动。 黑痣摇摇头:“他没有逃跑。” “没逃跑?” “是,他没逃跑。我记得他贴着墙壁,从这扇窗户出来,翻进了另一扇窗户。” “北边数的第二扇。”桑楚小声说。 黑痣的目光转向桑楚,半天才说:“对对,正是这样。” “然后,那个房间的灯就亮了。”桑楚盯着他。 “是的,灯亮了!” “他大约呆了多长时间?” “说不准。”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起先把他当成了小偷,现在想起来,他不像是去偷东西。” “你是否认为他就是凶手?”说这话时,桑楚故意看了八戒一眼。 黑痣想了想:“这我可不敢说,人命关天的大事,谁也不敢担保。但是,请你们告诉我,被害的是不是那个女的?” “不错,正是她。”桑楚道。 黑痣点点头:“那就对了,凶手不像是那个大个子。” “为什么?”八戒追问。 “因为那会儿她还活着。后来大个子又回来了,还和她嘀嘀咕咕说话呢。可是,我不明白大个子是怎么回来的。” “他是从门那边回来的。”尚天雄似乎有些扫兴,“小子,你说了瞎话。” “我?”黑痣道,“你认为这是我编的?” “不,这事儿是真的。可是你所谓的五分钟是瞎话。大个子从去到回,绝不止五分钟。” 黑痣叹道:“我实在是没有想到看表。” 桑楚朝尚天雄摆摆手,又问黑痣:“这以后呢?你是否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黑痣想了想道:“基本上听不清。只有一句话因为大个子的声音很高,我记住了。他好像说要从电视塔上跳下去……就这么一句。” “那时候窗户是开着的,是么?” “对,开着的。” “也就是说,关上窗户是这以后的事。你再想一想,那时候大约是几点?” 黑痣转向尚天雄:“我被抓住是几点?” “一点半。”尚天雄道。 “那么,关窗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十二点到十二点半,估计差不多。” “再后来你就被抓了。” 桑楚站起身来,他的话问完了。走出门房的时候,他看到天边已经有微明。 三个年轻人从后边跟了上来。 尚天雄道:“这小子基本上说了实话,显然是那头野驴瞒了些情况。” “真假掺半。”桑楚吐出四个字。 “老师指的是谁?” “两个人都是。”桑楚快步上了楼。 第十六章 窗台上的脚印 <er top">01 201房间的灯光亮了。 桑楚格外地对着那扇门望了几眼。短短的几天,那个一脸麻子的经理,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思考范围,感觉告诉他,这个人疑点最多。他咳嗽了一声,慢腾腾地进了“绿岛二号”。 技术鉴定的报告已经出来了,结论大致与桑楚的判断相符,死者是被一钝物击昏后,用一种柔软的丝织品窒息而死,没有发生过搏斗。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一时至今晨一时之间。 另外,死者臂上有两条抓痕。 窗台上的鞋印是一双四十码的耐克鞋留下的。 尚天雄杯中的药物是那种极为普通的安定,这种催眠药物可以从任何一个药店买到。 桑楚叹道:“你们看一下这支绢花和这张曲谱,是否有什么价值?”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样东西,又朝衣架下指指:“那里还有一朵。” 技术人员很认真地作了一番研究,回答说:“绢花是市面上常见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存留物,作为证据似乎有些牵强。至于这张曲谱,也许是证明涉嫌人身份的东西,有一定价值。” 桑楚点点头,把技术人员送出门外:“尸体争取在天亮后转移个地方,摄影资料一并给我送来。噢,对了,告诉孙局长,珍妮的寻找还要抓紧,我的时间很有限。”人们走后,桑楚顺便叫来了服务员,叫她把绿岛一号的房门打开。对方刚走到门前,桑楚低低地叫了一声:“别忙。” 他伸手抓住那个酒盅形的把手,一转,门竟开了。 服务员大惑:“咳,我好像从外边锁上过的?这……” “小声点儿,小姐。知道么,这证明有人从里边出来过。”桑楚走了进去。 叭,灯亮了。 三个年轻人也跟着走进了房间。 灯光下,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狼藉,房间被翻弄得一糊涂。尚天雄的脸色变了:“老师,这里头有鬼。” 桑楚没吭气,径直地走到大开着的窗前。立刻,他叫了起来:“你们看,果然有一个脚印。” 三个人奔过去。 “看,虽然很模糊,但还是看得出来,就是从二号翻窗而入的那个人的脚印。”桑楚转身对八戒吩咐道:“去,把野驴带到办公室去,我们马上就到。” 八戒兴冲冲地去了。 桑楚扭头对尚天雄说:“天雄,你刚才说有鬼,能解释一下么?” “老师,我认为这不是一件单独的谋杀案件。”尚天雄似乎十分有把握,口气也是兴奋的,“您是否觉得应该将它和第一个案子联系起来考虑?我的意思是说……” 大乖也大有所悟:“完全正确,它十分可能是第一个案子继续,也就是说,对方在寻找那包毒品!”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大胆的设想! 桑楚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你为什么这么想?” 他没有说“可是”这个转折词。也就是说,对于这个思路,他是同意的。尚天雄很高兴。 “这是明摆着的,过去我们一直认为毒品藏在二号。可事实上,它很可能藏在一号。否则的话,房间里翻得这么乱,不是寻找毒品,又是找什么呢?” “一把刀。” “刀?” “对,一把藏刀。” “老师的意思是……” “我想说的是,假如入室寻物的人真是那个野驴的话,前几天送刀恐吓的那个情况便有结果了。那天下午三点来的那位穿白西装红皮鞋的女人肯定就是苏娅。她把刀留在被子里,然后离去。昨天晚上,她一炮打响,前来向珍妮示威,又想起了那把刀。她估计刀子已被珍妮携入一号,便叫野驴翻窗而入,伺机寻找。野驴翻遍了所有角落,却白忙一场。他打开房间的门,悄悄回到二号,这就是全部经过。” “这么说,他找的不是毒品。”尚天雄有些扫兴,刚刚出现的快意又消失了。 “这很难说。也许你想的也有一定道理。现在还是让我们听听野驴的解释吧。”桑楚走了出去。野驴的态度十分恶劣,刚一发问就暴跳起来:“什么?去过一号?放屁,我去一号干嘛?告诉你们,老子哪儿也没去!一直在二号。” “别激动。”八戒一掌把他推坐在椅子上,顺势抓住他的一只脚,“还是让事实来说话吧。” “干什么?” “别动!你马上就知道了。”八戒用力把那只脚提起来,对准灯光一看,顿时傻眼了这只鞋的鞋底早已磨得看不出什么了。房间里变得死一般沉寂。难道不是他?野驴仿佛看出了什么,再次跳了起来。可是还没待他叫出口,尚天雄一拍桌子:“坐下!” 这声断喝很有威力,野驴乖乖地坐下了。 “听着,野驴,你好像不是那种狗屁不懂的浑帐。”桑楚看着他,“既然如此,就尽可能放聪明一点儿。事实上,我们要想证明你去过一号房间,还有好多你不知道的办法,暂时还没有用。” 野驴依然很犟,“我干嘛要作那种事?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没有杀人,也没有爬窗户。” “爬窗户?新鲜,我什么时候说你爬窗户了?”桑楚故作诧异地望望众人,“更没有说你杀人。” 大伙会意了,他们发现桑楚很善于提问,野驴也很容易上钩。 野驴的脸上掠过一个不自然的表情,但很快就镇静了:“我知道你说的不是我。但是,我可以向你们透露一个情况:的确有人爬过窗户。” “哦,真的么?” 桑楚和尚天雄交换了一下眼光,看来每个人都对这个情况产生了兴趣。 “说说看,你都看见了什么?” “不,我没有说过我看见了,实际上是我猜的。人,我并没有看见。” 大乖好久没有说话了,终于问出了一句:“可是你说得很肯定。” “肯定,当然肯定。”野驴说得十分认真,“我敢保证,你们一定也有那种经验,也就是说,当你们的房间里来过人,你们是很容易察觉的。我和苏娅走进那个房间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房间里来过人。” “什么人?”尚天雄问。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没看见。”野驴强调说,“会不会就是那个凶手?” “你很会转移目标,”尚天雄冷笑道,“现在问的是你。也好,咱们就来说说凶手。你的意思是说,你一进屋就觉得有人来过。那么我问你,既然你没有离开过那个房间,凶手又如何作案?”野驴哑口无言。 “你是不是想说,凶手是在你离开后作的案?” “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野驴迫不及待地说,“实际上,苏娅确实是在我走后被杀的。” “说下去。尽可能把谎话编得找不到漏洞。” 野驴低声地咆哮了起来:“你他妈的还在怀疑我!” 尚天雄微微一笑:“要叫我不怀疑你,除非你能把故事编得天衣无缝。至少你得说出凶手是怎么作案的?” “我不知道!”野驴大叫,“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还不如不说。” “你别激动。”大乖开口道,“他说的其实是实话,只要你能把刚才提供的情况进一步说清楚,立刻就能从嫌疑中摆脱出来。” 野驴声音降下来一些:“我没有说谎,连苏娅都觉得那房间里好像来过人。” “她说没说什么?” “当然说了。”野驴道,“她说‘是不是珍妮刚走?’服务员说:‘珍妮已经两天没回来了。’苏娅就没再问。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不是刚好说明我的感觉是对的么?” 大乖想了想,又和桑楚交流了一下目光。桑楚鼓励他继续问下去,看来老头子也在关注这个细节。 “好,我姑且相信你的感觉是正确的。不过,照你的说法,凶手是在你离开后下的手。那么,他是怎么进到房间里去的呢?是从门口进去,还是从窗口进去?”野驴想了想,道:“我估计是从门口进去的,要是从窗口爬进来,苏娅肯定会大叫。对,肯定是从门口进去,杀人后越窗而逃。” “越窗而逃?”尚天雄冷笑道,“实际上他根本没逃,而是顺着石坎儿翻进了一号房间。请问,天下有这么作案的凶手么?”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野驴这回显得不那么激动了,“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既然如此,干脆什么也不说。” “可是,有人确实看见你翻越过那扇窗户。”尚天雄亮了底牌。 野驴哼了一声,不予理睬。 桑楚向尚天雄作了个手势,问道:“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们进去后,一直到你走,那窗户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 野驴思索片刻,道:“关着的。” 桑楚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谎话,老弟,这无疑是谎话。有人在下边听到过你说的一句,好像你要从电视塔上跳下来。窗户如果是关着的,这句话肯定听不见。况且,窗户如果是关着的,你仍也无法看见电视塔,从而产生从上边跳下来的联想。怎么样,我分析得还算合理吧?”野驴说不出话来了。 “再看这个。”桑楚拿过了尚天雄泡茶的那个瓶子,“你认识它么?” 野驴看了一眼:“好像见过。” “不要好像,”桑楚道,“究竟见没见过?” “是的,见过。”野驴想了想,“它就放在二楼的石栏杆上。” “好了,我没有问题了。”桑楚走开去。 大乖问:“你为什么要从电视塔上跳下来?在发誓?” “你说对了。我向苏娅求婚,所以发了誓。”野驴说到这里,声音有些悲切,“现在我想起来了,当时窗户确实是开着的,我看见了远方的电视塔,才说出了跳下去那句话。我怕苏娅不相信我,说真的,我这人很少向谁发誓。” 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野驴走后,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最后是桑楚首先开的口。 “天雄,把情况综合一下,看看有什么进展。” 尚天雄转向大乖:“大乖,你说吧,我的困劲又来了。” 桑楚笑道:“幸亏对手没有放很多药,不然的话,你现在还睡着呢。行,大乖,你说吧。” 大乖沉思了片刻,清了清嗓子道:“我认为,有几点是必须肯定的。其一:有人翻过窗子。不管是野驴也好,不是野驴也好,这个事实是不能否定的。分别留在两个窗子上的脚印,足可以证明黑痣的话不假。其二,这个人翻过两道窗户进入一号,的确是去寻找东西。” 桑楚道:“天雄认为是去寻找那包毒品,你怎么看?” “有这种可能,但仅是可能,结论还是要放在最后再下。我现在关心的是时间。如果按照黑痣的说法,在那个时间里,野驴和苏娅都没有离开那个房间,要有人翻窗而出,就很不好解释了。除非还有第三个人。而就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情况看,这个可能不大。这样,就出现了另外一种可能,是不是黑痣记错了时间,这个翻窗而出的人是在野驴走后?但是,问题又来了,依照天雄的说法,你十二点一刻的时候,发现黑痣要偷东西。喂,天雄,醒醒……” 尚天雄一下子醒了,他实在不胜药力。 “你说什么?” 大乖道:“你是不是把抓到小偷,也就是黑痣的情况介绍一下?” “行。”尚天雄揉了揉眼睛,“大概是十二点一刻左右,我发现黑痣想溜进别墅。当时我正在门房里打吨,看见墙角儿处有个人影,就追了过去,这小子跑得很快,一直追到公路,才把他擒住。回来后,我把他拷在了门房的水管子上。大概情况就是这些。” “好,足够了。”大乖继续分析,“照天雄的说法,这时的黑痣根本不可能看见别墅后面有人翻窗。那么,从时间上来讲,他说的那个时间应该是真实的。由此而得出结论,翻窗子的那个人,只能是野驴。” “对,无懈可击。”桑楚道。 “然而,野驴为什么矢口否认呢?这就要从那两个鞋印来分析了。明明翻窗的是他,可鞋印却不是他的,原因何在?只有一种可能,野驴穿了别人的鞋。”大伙儿全都来了精神。 <er h3">02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为什么要穿别人的鞋子呢?可能性有两个:一,恶作剧。二,他就是凶手。这两种可能我实在说不准哪个更大些,这个问题很头疼。”听说野驴可能是凶手,八戒又来了精神。 “让我说,绝不是恶作剧,野驴就是杀人凶手!至于动机,很简单——求婚遭到了拒绝!根据野驴这种性格,走极端的可能不是没有。于是,他杀了她,然后找了一双别人的,或是他早就预备好的鞋穿上,翻窗而出。刚要跳下去,他可能突然改变了主意,结果,从一号窗子翻进来,故意作出寻找东西的假象,然后回到二号,将窗户关好,又顺手摘了一朵绢花插在苏娅的手上。对了,关窗之前,他完全可以说一句从电视塔上跳下来一类的鬼话,以混淆视听。天雄杯中的催眠药,也肯定是这个人放的。” 对于八戒的高论,众人都无法表示赞同,有趣的是,又都不到什么漏洞。 桑楚向大乖发问:“关于那个恶作剧的假想呢?我很愿意听听。” 大乖道:“严格地说,野驴的出发点可能不是恶作剧,他的确是准备到一号去找东西的,直到准备翻窗时,才起了恶作剧的念头。简单地说,他找来一双别人的鞋穿在脚上,翻窗而出,把一号翻得乱七八槽,然后回到了二号。在这里。我比较趋向老师的分析。他是去寻找那把藏刀。” “也就是说,他的行为和毒品无关?”尚天雄依然不想放弃自己的想法。 “是的。野驴的行为肯定和毒品无关。” 八戒仍不服:“不,我不信大乖的分析,假如真是一场恶作剧的话,野驴何必拒不承认?” 桑楚道:“因为他没想到会死人。等着瞧好了,随着案情的进展,他肯定会承认的。” 说这话时,桑楚似乎充满了自信。 第十七章 室内进来过人 这个话题差不多了,尚天雄打了个哈欠,道:“大乖,还有什么?” 大乖道:“野驴说那个房间好象有人进去过,对于这个说法,你们怎么看。” 八戒道:“分明一派胡言,你也当真。” 大乖问尚天雄:“你以为呢?” 尚天雄道:“对于野驴的话,我和八戒比较一致,真话不多。不过这不影响你的分析,按照你的思路说说。” 大乖犹豫了一下,又格外地看了看桑楚。 “我这么想,这个情况极有可能是真的。那个房间的确有人进去过,这个人才是那个寻找毒品的人。进一步假设你们就会发现,河湾那起凶杀案和昨夜这起凶杀案,出现了一个奇妙的交叉点。这个交叉点,就是绿岛二号。这个房间既是第一起案子的藏毒现场,又是第二起案子的作案现场。因此,能不能设想,苏娅的被杀与寻找毒品那个人有关?” 桑楚望着大乖,低声而有力地说:“小伙子,我敢说,你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了。是吧,天雄?” 可是,大乖脸上的乐观渐渐消失了,“遗憾的是,我只能设想到这里,再往下就走不通了。” 尚天雄:“不要遗憾,继续努力。我们去吃饭吧。” 早餐不错,西米粥、荷包蛋,还有四盘精美的小菜和随便享用的水晶包子。 姓章的老厨师里外忙活着。由于和桑楚较熟,小声地问了问案情,并对死去的苏娅表示哀伤,他说昨天晚上的实况他也看了。 “那姑娘唱得真不错,可惜啦。” 桑楚发现麻子胡禹没来。至于其他几个房客,由于获悉了凶案的情况,脸上仿佛挂了一层霜。那对新加坡夫妇已经表示要搬出这里。相比之下,倒是那个叫粟田幸雄的日本建筑学家比较沉着。 桑楚的胃口一向不错,但是今天早上却没吃多少。他觉得心情很压抑。 草草打发了早餐,他大大地泡了一杯浓茶,就端着上了楼。不多久,来了一辆运尸车,把死者的尸体运走了,来人交给桑楚几张照片,是刚刚洗印出来的。 “天雄、八戒,你们俩可以休息一会儿。大乖和我到周围转转。” 刚下楼,突然想起了野驴和那个铐在门房的黑痣,他吩咐人给他们弄点儿吃的。然后便朝别墅后边绕了过来。 “大乖。”他忽然站住了,“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 “干刑警几年了?” “四年多,不到五年。” “结婚了么?” “还没有。老师,您问这个干嘛?” 桑楚笑了笑:“不干吗,随便问问。大乖,把你的假设大胆地说出来,我很感兴趣。早饭前你说得放不开,现在尽可能放松和大胆。说吧。” 大乖不好意思地笑了。 “说吧。”桑楚鼓励地望着他。 “我是这么想的:野驴的感觉肯定是真实的,那房间在苏娅到来之前确实进去过人。于是我先把别墅里的人过了一遍,认为最值得怀疑的是那个胡禹,也就是麻子。这个人是本地人,经商,却又不像个搞实业的商人,很可能就是那种买空卖空的大倒爷。这一类人员突出的特点,就是为了赚钱而不择手段。只要有利可图,什么买卖他都可能去干,甚至贩毒。这个人的社会关系无疑很复杂,触角遍及各地。与四面八方的毒贩子很容易搭上线。这样,就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市场。加上他是本地人,很容易开辟毒品来源。总之,他最可能是那个藏匿毒品的人。我甚至认为,河湾那起凶杀案就是出自他之手。” “嗯,接着说。” “他杀了人,返回别墅,并顺手把毒品藏在了二号的某个地方。由于近来缉毒行动搞得很大,他不敢贸然出手。而在昨天晚上的某个时候,他可以采取行动了。” “你想说……在苏娅到来之前,他进了那个房间?” “对。”桑楚拍拍小伙子的肩膀,“思惟很完整!还有么。” “是的,老师。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居然不冀而飞了。苏娅和野驴到来时,他已经离开了房间。按照正常人的思惟,这个时候他应该走得越远越好,可他却又返回来杀了人。我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 “别急,我有一个经验。凡事到了想不通的时候,意思就来了。这时候最关键的是,迂回思考,让思维来个急转弯,明白么?” “嘿嘿,让我试试吧。”大乖笑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转过墙角,来到了二号后窗的下边。这里的草被踩得很乱,显然有人来过这里。那棵黄桷树姿态优美地伸展着枝杈,一根粗大的老干斜刺里伸向窗前的石坎儿,树上生满了大大小小的树疙瘩,蹬着它们爬上去,实际上费不了什么力气。 “看,这是什么?” 大乖低低地叫了一声。 这时候,桑楚正在目测着树身的高度,听见这声叫喊,忙走了上来。他看见,在距地面约一米高的那个树疙瘩上,残留着一块白色的东西。有一分钱镍币大小,不注意很容易忽略。 他抠下一点在鼻子下闻了闻。 “油漆。尚未干结的白油漆。” 大乖看看树疙瘩,又望望窗子的高度,好像明白了什么:“那个曾经在房间里逗留过的人,就是从这里跑掉的!” 他蹲下身去,在树周围找了一会儿,对桑楚道:“老师,你看:这里有一对脚印,比较深。显然是那个人蹬着树疙瘩跳了下来,在树上留下了白漆,在地上留下了脚印。” “脚印是否清晰?” “不行,由于长着些草,脚印很模糊。” 五分钟之后,他们出现在值班室门口。屋里的几个人一齐站了起来,有两个服务员,老厨师,还有那个姓侯的经理。看得出,他们正在议论昨天夜间发生的事情。 看见桑楚,那个侯经理走上来,从怀里模出一卷发了黄的东西,道:“你看,这是我找到的一点有关唐公馆的材料,解放前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 桑楚接过来,道了声谢,将东西揣进口袋,望着众人问道:“有一个问题,请你们想一想,最近几天,你们是不是有人用过白漆?” 众人面面相觑。 桑楚道:“别紧张,我们只不过是寻找一些线索。” 众人努力地回忆着,最终还是没有什么印象。 桑楚和大乖退了出来。 他们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天空很蓝、很纯净,五月的阳光是迷人的,几只鸽子在天上盘旋着,甩下阵阵哨音。背后的玉女峰苍翠欲滴。 “大乖,我好像有某种印象。”桑楚交叉着双手,仰望着碧空,“对,想起来了,夜明珠酒吧。” 他恍然记得,那天晚上,去见那个叫石头老二的酒吧老板时,好像看见他在不断地抠手指头,裤腿上也似乎有几点白色的东西,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那老板身上有一股子油漆味儿。 哦……他曾经输给珍妮三万块钱。 “大乖,这么回事——” 他向大乖陈述了一遍那天的情景。 大乖有些激动:“我马上去看看,这个人很可疑,我甚至想,他不一定是寻找毒品的人,倒像是杀害苏娅的人。他会不会把苏娅当成了珍妮?” “你是说,他是向珍妮寻报复而错杀了苏娅。” “又是一个假设。”大乖咧了咧嘴。 桑楚站起来:“叫上八戒,你们辛苦一趟,最好把那个酒吧老板请到这儿来!看看他的表现。” “是。” 八戒被揪了起来,他非常愤怒地指出,“桑楚先生对自已的学生过于偏心,为什么尚天雄可以继续睡觉!” 桑楚很喜欢八戒的性格,他笑着给了八戒一拳:“走着瞧好了,他将会比你吃更多的苦,今夜零点之前,他很可能没有睡觉的机会了。” 二人离去后,桑楚满意地想:不错,案情开始有眉目了。 点燃一支烟,愉快地把它插在大烟嘴上,便款款地上了楼。径直地走向201房间。 房门关着,他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请进。”里边应了一声,听上去比较紧张。 桑楚推门而入。 房间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麻子,另一个看上去很陌生,没见过。窗帘关得很严,两个人的脸都罩着一层昏暗的光。桑楚的出现使他们有些不自然。 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桑楚想。印象里仿佛记得门外有一辆摩托,大概是吃早餐时来的。是的,麻子没有去吃早餐,八成是在等这个人。 对方无疑知道桑楚的身份,表现得十分恭敬。看得出,麻子在努力掩饰内心的不安:“请坐,请坐。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 陌生的年轻人赶忙起身告辞。 麻子解释说:“这位是生意上的伙伴,是来取支票的。” 那小子好像为了证明似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支票给桑楚看了看。 “为什么不多坐一会儿?”桑楚盯着对方脚上的鞋。那是一双半新的耐克鞋,大约四十码。 那小子哈哈腰,溜出门去。麻子把他送下楼,返回时无奈地摊摊手:“没法,作买卖就是这样,随时都有事儿找你。” “对不起,我有件事忘了安排。”桑楚转身走了出去:“稍等,我马上就来。” 他赶到值班室,叫醒了尚天雄,吩咐了几句,尚天雄顿时兴奋起来,匆勿地下了楼。 外头,停着他的公安摩托。 第十八章 一双耐克鞋 <er top">01 再次走进201的时候,麻子已经把窗帘打开了,正在整理床上的毛毯。 “昨天睡得太晚,今天早上赖了一会儿床,没赶上吃早饭。”麻子十分多余地念叨着。 桑楚嗯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请把窗户打开行么?这屋里的味儿太不好了。” “行,当然行。”麻子稀里哗啦地收起了摊在写字桌上的一堆表册,顺势推开了窗子。同时问了一句,“听说死人了,怎么回事?” 听口气好像很随意,但神色却并不随意。 “你好像很关心这件事?” “是的,噢,不不,我只是随便问问。”麻子把那堆东西塞进一只黑色的小皮箱里,盖好,放进了壁橱。然后在桌前那只能转动和升降的皮椅上坐了下来,也点上了一支烟。 “您找我有事么?” 桑楚道:“要说没事你肯定不信,那就开诚布公好了,我是为了那起案子来的。至于我的身份,大概不用介绍了吧?” “那是那是。”麻子道,“但愿早些逮到真凶,也好解除别人的嫌疑。” “你好像早有准备?” “怎么说呢?自打头一起案子发生,我就已经有准备了。如今又来了一起,我估计这别墅里的人都将变成可疑对象。” “哦,你真可以当刑警了。”桑楚感到这个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老练。不过他的心很虚,所谓老练也是故意作出来的。 “能问个题外话么,眼下什么买卖最赚钱?” “看怎么说了,合法的高科技,非法的海洛因。”麻子把烟头弹出窗外,“有时候玩股票也能发财!”桑楚发现麻子这手玩儿得非常幼稚,似乎以为主动地说出海洛因这三个字,就可以怎么样了。实际上都一样。他现在还不准备把话题转到毒品上。 “钱的确是好东西,但是还有比它更宝贵的东西。这道理恐怕不深。” “当然不深,我曾经三次给希望工程捐款。当然,这可能和儿时的心理构成有关,我曾经因为家境贫寒而失过学!” “好了”桑楚坐直了身子,“我现在准备提几个和案子有关的问题了。你一定听见外边摩托车响了吧,那是我的学生回来了。” 麻子的笑容消失了,半天才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马上就会明白的。你看,他们来了。” 桑楚朝门口一指。 麻子蓦地抬起了头,他怔住了,出现在门口的,除了尚天雄,还有那取支票的家伙。他忽地盯住桑楚:“什么意思?” 桑楚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朝那个魂不守舍的家伙勾了勾手指头:“来,过来,这儿没有老虎。” 那家伙惊恐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尚天雄,显然,尚天雄对他使用了什么不太舒服的手段。 “来,把你的鞋脱下来。”桑楚道。 那家伙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脱了。 桑楚拿起那只左脚的,对麻子说:“请胡先生跟我来。” 说罢。起身向门外走去。 麻子一言不发地站起来。 除了那个倒霉的家伙,其余三个人鱼贯走进二号,桑楚走到窗前,拉了几下才把那紫红色的窗幔拉开。 “来吧,胡先生,你看看……” 话说出一半,他突然楞住了。 胡禹不解地问:“你请我来看什么?” 窗台上的脚印不见了,居然被擦掉了。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尚天雄脸色苍白地骂了声十分难听的。 桑楚突然淡淡一笑:“没关系,照片已经送来了,走,去值班室。” 当鞋底和照片完全吻合的时候,桑楚笑了:“怎么样,明白了吧?请看,这鞋印正是照片上这个,包括磨掉的这个后跟都一模一样。胡先生,你能解释一下么?” “不,”麻子语调低沉地吐出一个字。 “这个态度很令我失望。”桑楚慢条丝理地望着他,“你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不用我说你也明白,销毁证据是个什么性质的问题。” “不!”麻子咆哮起来,“我不懂你的意思。” 桑楚歪着头问:“当真不想合作啦?那好,把那位来取支票的伙计请到这儿来。” 尚天雄咬牙切齿地朝麻子挥了挥拳头:“你这个浑蛋!” 那家伙垂头丧气地光着两只脚来了。 桑楚拍拍他的那张苦兮兮的瘦脸,道,“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咬着嘴唇不肯开口。 桑楚进一步说:“你的鞋印为什么留下了那个窗台上?要知道,就在那个房间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对方呀地一声险些跌倒,脸色如蜡。 桑楚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最近正和胡先生谈一笔买卖,如果作成了,利润一定很可观。进一步说,这笔买卖很可能是这种耐克鞋,至少样子和这个差不多,对么?” “是的。五百双。” “你今天早上接到胡先生的电话,叫你来看样品,但样品在他的脚上,你便把自己的一双棕色带网眼的牛皮鞋留了下来,穿走了这双样品,对么?” “是的。是他想出的这个办法。” “你们可能另有一笔很小的生意,胡先生给你开了一张数目不大的支票,对么?”对方点点头。 “可是,胡先生却忘了告诉你,这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而这双‘样品’的鞋印已经留在了发案现场的窗台上。” 说完这话,桑楚转身面向麻子:“胡先生,事情好像已经很明白了,凭你那聪明的脑袋,大概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 麻子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吸着姻,一直吸到烟蒂:“是的,鞋是我换的,脚印也是我擦的。但是,人,绝不是我杀的。” “你在撒谎!”尚天雄厉声叫道,“说,昨天晚上你都干了些什么?” 麻子的口气很不友好:“什么也没干,我在整理文件,又造了几张表格。” “撒谎,还在撒谎!”尚天雄变了脸,“铁证如山,你还不承认去过那个房间!” “哪个房间?” “杀人的那个房间!”尚天雄逼近一步,“你到那个屋子里寻找某种东西。这时候,死者和另一个人来了。你越窗而走,沿着石坎儿爬进了一号的窗子。故意将室内弄乱,以混淆人们的视线,然后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麻子咦了一声:“你好像在讲一个故事。” 叭,尚天雄扇了对方一个清脆的耳光。房间里的人全楞了。 <er h3">02 桑楚用眼睛将尚天雄逼开:“毛病又犯了。该死的!” 麻子仇视地盯着尚天雄,咬牙道:“你早晚会后悔的。” 桑楚道:“也难怪他打你。你的态度太恶劣了。这鞋子是你的,窗台上的脚印也是你的。你虽然十分愚蠢地擦掉了一个,可是,一号的窗台上还有一个,你为什么不把它也擦掉?” 麻子楞怔了半天:“什么,一号的窗台上还有一个?” 桑楚的心一沉,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你没有进过这两个房间?” “当然,这还用问么?”麻子作出十分吃惊的样子,“原来你们以为进去的是我,天呀,我现在才明白。” “天雄,你这巴掌看来是打错了。”桑楚道,“我也没有胡先生想得那么料事如神。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进去的不是你。” “本来就不是我。”麻子揉着脸。 尚天雄却没有桑楚那么好说话:“不可能,我无法相信你的话。” “当然不是我。事情是这样的,我有脚汗的毛病,每天晚上都要把鞋放在门外吹干。昨天晚上,我也照样把它放在了墙角,可是想了想,怕影响别人走路,便把它放在了窗台上。今天一早,我听见外边有动静,开门一看,发现是你们,这才知道出事了。当时我很紧张,没敢多看。直到今早拿鞋的时候,才发现鞋不在窗台上,而是扔在了门边。显然,鞋被人动过了。我立刻想到,动这双鞋的人肯定是杀人凶手。我吓坏了,赶快打电话把他约来——”他指指那个倒霹鬼,“我不想叫他知道我的目的,谎说有这样一批耐克鞋,共五百双,问他要不要。他觉得价钱能够接受,但要一双样品,我便把这双脱给了他。又把另一笔买卖的支票开给了他。这时,您来了。是的,我玩儿了个调包计,但没能逃过您的眼睛。” “你是怎么知道窗台上那个鞋印的?” “猜出来的。”麻子咽了口唾沫,“我担心这鞋会留下什么痕迹,就趁尸体抬出去以后的空当,溜进二号并找到了那个脚印,我把它擦了,就是这些。我并不知道一号还有一个。” “幸亏你不知道。”桑楚冷笑一声,“你不觉得你这一手很蠢么?” “是的。但是我发现自己的鞋被人动过以后,真是吓坏了。没有认真考虑后果。” 尚天雄冷笑一声:“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麻子没敢顶撞。 桑楚还想问什么,外边突然乱了。 “不好啦二号发水了。” “糟糕,是我干的!”尚天雄哟的一声,奔了出去。 桑楚咳嗽了一声,才重新发问:“胡先生,请你告诉我,就在几天前,你是不是提出要请那位唱歌的珍妮小姐把房间让给你一间?” “对,是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 “因为我现在这个房间并不好住,她却占了两间,这不公平。再说,我……有的是钱。” 尚天雄回来了,手里提着他那只泡茶用钢化杯,两脚都是水。 “怎么回事?”桑楚问。 “怨我,全怨我。”尚天雄把瓶子放在桌上,用手帕擦着手,“我本想把这个杯子洗一洗,那催眠药太可恶了。可是没来水,就把杯子放在水池里了,忘了关龙头。谁知道,水突然来了。” “淹得是否厉害?” “只淹了洗手间,他们已经在疏通管道了。” 桑楚他朝麻子努努嘴:“你还有什么话要问他?” “让他赶快滚吧!”尚天雄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对他的每一句话都表示怀疑。” 这一次,麻子没敢发作。 第十九章 野驴认账了 <er top">01 “天雄,把那个长黑痣的小子带到值班室来。”尚天雄起身去了。 桑楚二人默默地对视着,谁都没说话。桑楚端详着那张已经变得十分晦暗的脸,桑楚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情绪带上主观的色彩。可即便如此,麻子留给他的印象仍然十分的不妙。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就算他没有进过这两个房间,这又怎么样呢。留下脚印的人未必就是凶手,而没有留下脚印的却很难说,他坚信自己的分析没有错。 此兄水深,深得很哩! 他想和对方谈谈毒品的问题,可尚天雄已经带黑痣来了。 “把铐子取掉吧。” 桑楚坐直了身子,他望着尚天雄给黑痣取掉了手铐。又让他在麻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请你再把昨天夜里看到的情况说一遍。我指的是有人翻窗户那个情节。” 黑痣看了麻子一眼,耷拉着脑袋说话了:“那时候外头很黑,我从右边那堵墙的墙角转悠到别墅后边。我当时毫无目的,所以,没有注意开始是怎么回事,当我听到响动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翻出来了。我赶忙闪到墙根下,心里很紧张。我原本以为他会顺着那棵树爬下来,可是他却没有下来,而是顺着窗下那道石坎模到了另一个窗口。那扇窗户原先就是开着的,他爬了进去,不一会儿灯就亮了。当那灯再次熄灭以后,这个人再也没有出来。让我想想……就是这些。” “现在你抬头看看,翻窗的人是不是眼前这位?”桑楚朝麻子努努嘴。 黑痣抬起头,上下地把麻子打量了一番,最后果断地摇了摇头,“不,不是他,那个人要比他高得多。” 麻子舒了一口气,道:“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当然,请吧。”楚抬了抬手,“不,这双鞋你还不能带走。对,我们还要用一下。” 麻子出去后,桑楚和尚天雄交换了一个眼神。尚天雄会意了,出门下楼,来到了保龄球室,里边传来劈里叭啦的声音。 野驴正在没命地抛掷着那几个球,发泄着一肚子的愤懑。 “出来!”尚天雄喝令一声。 野驴狠狠地把手里的球砸在地板上,跟着尚天雄走了出来:“干什么?” “少问,跟我走。”尚天雄推了他一把。 野驴刚想发怒,看见了尚天推那对锐利的目光,咽了口唾沫忍住了。两个人进了值班室。 桑楚站在桌前,见野驴走了进来,便闪开了身子,他的背后是那双耐克鞋。 野驴一怔。 桑楚笑了,“好了,老弟,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认识它。不不不,千万别否认,那样可能对你更不利。来,坐下,说说这双鞋。” 野驴唉地叹了口长气,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然后一指黑痣:“他是干什么的?” “跟你一样,是个证人。”桑楚道,“你昨天晚上的一举一动都叫他看见了,不信你问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 “别问他了,是我。”野驴朝椅背上一靠,“我是去过一号,时间在十一点多些。” 桑楚问黑痣:“时间是否吻合?” 黑痣道:“没错,正是那个时候。” 桑楚朝野驴道:“行了,你把经过说一遍,越细越好。” “这其实很简单。”野驴说,“前一天的中午,苏娅来找过一次珍妮,没找到。她带了一把藏刀。这倒不是说她想杀人,她没有那个胆量,顶多是吓唬吓唬对方。可是没找到人,她就把刀子塞进了被子里。那天晚上她喝了不少酒。” 果然不出所料,刀子是苏娅放的。桑楚嗯了一声:“后来呢?” “后来就到了昨天晚上,苏娅一炮打响,乘着高兴,叫我陪她出来转转,便来到了这个倒霉的地方。呸!真不吉利,我昨天晚上要是阻止一下就好了。” “你为什么不阻止?”桑楚问。 “唉,我比她还激动!”野驴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到这儿一问,珍妮不在,我俩就坐在屋子里神聊。忽然,苏娅想起了那把藏刀。她说该报复的报复了,让我到一号去看看,如果能找到那把刀,就把它拿回来,以免惹事。找不着就算了。这么着,我才爬了窗户。当时我多了一个心眼,或者说是个恶作剧。来时我见那边的窗台上有一双鞋,就是现在桌上这双。我灵机一动,穿着这双鞋翻了窗户。完事儿之后,又把它扔了回去。” 尚天雄道:“上次问你,你为什么不说?” “不为什么,我只不过担心自己被牵连进去,到底是一条人命呀。” 桑楚道:“你在一号翻了半天,大概不会一无所获吧?” “等于一无所获。”野驴道,“刀子早不见了,一定是叫谁拿走了。东西嘛,找到两样,一张旧歌谱,一条黄丝巾。” “黄丝巾?”桑楚警觉了起来,“什么样的黄丝巾?” <er h3">02 “女人脖子上那种黄丝巾,估计是珍妮忘在房间里的。” “你把它拿到了二号?”桑楚追问道。 “没错,我拿回来了。歌谱苏娅看了看,扔在了床头柜上,至于那条黄丝巾,他连看都没看。对了,那黄丝巾好像不见了。” “你说得对。”桑楚的脸沉了下来,他知道,苏娅正是被那条黄丝巾勒死的,“要不是你说,我们还不知道有这么一条该死的丝巾。” 野驴慢慢地站了起来:“我好像明白了,有人用这条黄丝巾勒死了苏娅。”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愤。毫无疑问,他为自己顺手拿来这么一条不吉祥的东西而后悔不迭。至少他不是装的。 至于桑楚和尚天雄,更关心的是黄丝巾的去向。基本上可以确认:一,凶手不是野驴,否则他绝不会提供这条线索。二,作案时间很可能是在他离开以后,这和技术人员提供的死亡时间比较吻合。 桑楚在野驴对面坐了下来,道:“你看,这就是你耍小聪明的结果,险些隐瞒了一条重要线索。” “是的,这怨我。”野驴无比沉痛。 尚天雄在门口向桑楚招了招手:“老师,你来一下。” 桑楚走了出去。 “会不会是这样?”走到楼梯口,尚天雄站住了,“野驴回来后,向苏娅求爱,但遭到了拒绝,情急之下。他把苏娅击昏,然后用黄丝巾把对方勒死,再将东西销毁后才下了楼?” “这个推论当然有道理,可作为一般常识,他既然把东西销毁了,就不会主动提供这个线索?这不太符合犯罪心理。” 桑楚皱着眉头沉默了。 “老师,你在想什么?”尚天雄问。 桑楚沉吟道:“我觉得……是的,我肯定,有一个神秘的人物在作怪。在左右着事情的进展。”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尚天雄最敏感的神经,他立刻兴奋起来:“这回可碰上了,越是复杂的案子,干起来越过瘾!” 桑楚捶了他一拳:“当然过瘾,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太情绪化。至于你对野驴的怀疑,可以顺着你的思路往下追,说不定我们会殊途同归。” “但愿。我觉得……站住!”尚天雄突然厉声叫了起来。 野驴的头缩了回去。 尚天雄扑进门,一把将野驴揪了起来:“你在偷听!” 野驴慌了:“没,我什么都没听见!” 尚天雄见桑楚跟了进来,把举起来的手放下了,狠声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把野驴和黑痣赶下楼,关进了保龄球室。本来想上把锁,桑楚说这不合适,便作罢了。上楼的时候,桑楚把早上在楼后的发现告诉给了尚天雄,想听听他的意见。 尚天雄琢磨了一会儿,刚要发表意见,忽听那服务员在栏杆处叫了起来:“快来呀,东西找到啦!” “黄丝巾!”桑楚高声说,“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快上去看看!一定是那黄丝巾把管道堵住了,这才造成了水漫金山。”二人奔上走廊。 人们已经蹲在了那里,正在从管道疏通机的转头上往下解那条丝巾。 这是一种十分高档的织品,薄如蝉翼,桔黄色,缀有一些细碎的小黄点,揉起来是很小的一团。 桑楚突然问尚天雄:“你回答我,凶手——我现在可以十分肯定地说,这是凶手干的,他为什么没有把它烧掉或者塞进抽水马桶里冲走,而是将其塞到了一根细得多,十分容易被堵塞的水池管道里?目的何在?” “这很好回答。”尚天雄毫不犹豫地答道:“凶手的目的正是为了让我们发现它。” “也就是说,这是他有意为之?” “对,我们发现了这黄丝巾,就会对某些人产生了怀疑。而这些怀疑正是凶手所希望的。”说着,他凑近桑楚的耳朵,“我更相信这是野驴干的!他是第一个提到黄丝巾的人。他希望我们发现它,然后去怀疑除他以外的一切人。” 正说着,大乖和八戒回来了,去的时候是一辆摩托,这时却回来两辆。桑楚一眼就认出,大乖的车斗里坐着的那人是夜明珠酒吧的老板石头老二。但八戒车斗里那个姑娘他不认识。 他招呼着尚天雄,向楼下走去。 摩托停稳,大乖上来说道:“人,我带来了。另外,顺便去了一下苏娅的商店,那个姑娘叫苏曼,是死者的妹妹。” 桑楚看看天,道:“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到中午了,我们是饭后再谈,还是现在就谈谈?” 石头老二上前说道:“还是现在就谈谈吧。我认识您,您当然也知道我很忙,尤其是天黑以后。” 桑楚道:“你以为几句话就完事儿了么?如果你天黑以后更忙的话,不妨现在就打个电话,请人给你照顾一下生意。” 说完,他径直地走向满面戚容的苏曼面前。 “你姐姐的死我们都很难过,说实话,她是一个很优秀的歌手。但是事情毕竟发生了,我希望你能正视这个现实,帮助我们抓住真凶。” “凶手就是野驴!” 苏曼叫了一声,禁不住痛哭失声。 第二十章 苏曼的证言 <er top">01 “来吧,姑娘,咱们好好谈谈。” 桑楚叫天雄等人找个地方去调查石头老二,便领着苏曼走出了大门,他已经在房间里呆腻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回头叫道:“大乖,过来一下。” 大乖跑了过来。 “那酒吧老板好像来得比较痛快,没费什么口舌,是么?” “对,我们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他就来了。” “好,去问吧,尽可能细一些。另外,注意天雄的态度,这家伙刚才扇了麻子一个大嘴巴,十分不像话。” 大乖去后,桑楚朝公路方向指了指,对苏曼说:“咱们边走边谈好么?”苏曼点点头。 桑楚点上一支烟,同苏娅并排走着。他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她们的家庭情况,知道姐妹俩都没有成家,父母却已经不在了,越发地同情和怜悯起来。但现在要紧的是案情。 “你为什么认为是野驴” 苏曼垂泪不止,哽咽道:“我一听姐姐被害了,我就断定这是野驴干的。除了他还会是谁?我想不出其他人。” 桑楚叹了口气:“他一直在追求你姐姐,是么?” “是的,他简直是神魂颠倒了,我无法形容他那副近乎神经病的样子。这一年多,他连买卖都耽误了,整天缠着我姐姐,他杀人我不感到奇怪。” 桑楚引起了注意:“你说他连买卖都耽误了?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不知道。只是三个月以前,我和姐姐闲聊的时候,姐姐告诉我的。她说野驴真是疯了。” “他赔了,是么?” “赔惨了,接连三笔生意,他眼睁睁地赌进去二十二万。姐姐心好,借给他一笔钱,要不然,他的生意早垮了。” “噢,原来还有一笔债务上的关系。” “是的,现在您相信我的话了吧?野驴肯定是凶手。” “靠边点儿,来车了。” 桑楚朝边上让了让,迎面来的是别墅里那辆面包车,司机长得特别像葛优。桑楚主动地向对方招了招手。可是“葛优”好像不认识似地把车开了过去。 “你姐姐对野驴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她可怜他。却不愿自己的一生交付给这个人,他们毕竟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再说,你姐姐又突然成了红歌星。”桑楚提醒道,“他们之间的距离进一步拉大了。” 苏曼道:“这可能就是凶杀发生在昨夜的原因。” “是的是的,我无法回避你提供的这些现实因素。可是……可是,我仍然怀疑这个现实,因为野驴那么喜欢你的姐姐,怎么忍心杀她呢?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苏曼却不这么认为:“由爱到恨,实际上只是一纸之隔。他得不到姐姐,也绝不希望别人得到她,这就是结论。” 桑楚哦了一声,仔细地琢磨着这句话,继而问:“你姐姐有别的意中人么?” “好像没有。”苏曼沉思着。 “最近呢?野驴有没有什么过火的行为?” “这……我说不清楚。”苏曼道。 桑楚沉吟了一下,没再发问。他希望苏曼能留一下,说不定有事情要向她了解,苏曼答应了。 午饭后,桑楚很想休息一会,可是事情进展很慢,时间又所剩无多,他便让八戒安排苏曼休息,自己叫出了野驴,走向河湾。 不远处就是第一次凶案发生的地点。 “野驴,苏娅的妹妹来了,你作何感想?” 野驴也显得很疲乏,自顾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半天才道:“我看见她了,她一定向你说了什么坏话,对吧?” “对,她认为是你杀了她姐姐。” “我料定她就会这么说,问题是,你真相信她说的话?” 桑楚笑了:“不管怎么说,她的话总是我思考问题的基础。你拼命地追求过苏娅。另外,你欠苏娅一笔数目不小的债务,这不会是假的吧?” 野驴哼了一声:“不错,这都是真的,可我还不至于为此而杀人。” “请你讲讲苏娅喝了酒的那个晚上,你们之间……”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那个晚上她向我讲述了过去那件往事,讲得很仔细。”野驴把苏娅和珍妮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表情越发愤怒了,“听罢苏娅的讲述,我恨得咬牙切齿,真恨不能一刀宰了珍妮。第二天我就来了。正好看见珍妮和一个卷毛的家伙从别墅前边那条公路上走过。” “等等,你说你看见他们了?”桑楚的眼睛瞪大了,“他们是出来还是进去?” “不知道,好像是准备进去。但是没进去。” “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上山了,顺着千层梯爬上了玉女峰。我一直跟在他们后边。说实话,我从来还没杀过人,他们又是两个,我终于改变了主意,心里想:算了,何必给自己找事。况且,我还发现这两个人的表情十分地不正常。” “哦,怎么不正常?” “好像心怀鬼胎,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此时此刻少说有一个已经死了,不是那个卷毛,就是珍妮。” 桑楚从草地上跳了起来,感到周身刷地冷了起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知道,我感觉出来的。” “你是说,他们上了玉女峰?” “对,那可是座特别陡峭的山!” “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干嘛,他们的死与我有何相干?” 桑楚相信,此刻站在这里的假如不是自己而是尚天雄,这头野驴少说又得挨上一顿臭揍。他厉声吼道:“站起来!” 野驴看出不妙,腾地跳了起来,但嘴上还是辩解道:“这都是我瞎猜,说不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你这么紧张干吗?” “我必须对和此案有关的每一个人负责!”桑楚叫道:“快说,后来又怎么样?” 野驴道:“后来我就走了,回城了。” “是否告诉过苏娅?” “本来想说,碰巧有人来请苏娅参加演出,我担心说出来会坏了苏娅的情绪,便没说。不过,昨天晚上在别墅里我把这一切都告诉她了。” “她当时有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也没有,但是我知道她当时一定很吃惊,连手里的那朵花都掉在了地上。” “花。”桑楚一怔,“是那朵绢花么?” “对,就是那朵绢花。” “他当时拿着几朵绢花?” “就一朵。” 桑楚道:“所有这些情况你为什么一直不说?” 野驴望着河湾里的绿浮藻,道:“珍妮他们的事我认为和案情无关,而那朵蓝花我并没有向你们隐瞒,我承认是我插在了苏娅手上。” “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好,回去吧。”桑楚说了一声,快步向别墅走去。 “不对,野驴,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野驴一抖,蓦地盯住了桑楚的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桑楚逼近一些:“是不是让我给你点出来?” “我……我不记得还有什么了?” “还有一朵花!”桑楚一针见血,“本来,苏娅手中拿着一朵,但是由于和你发生了一场短暂的搏斗,那朵花被打飞了。平息之后,你又从花瓶里取出一朵送给了她。怎么样,是不是这么回事?” 野驴惊愕了,半天才道:“是的,我向她求爱,可能动作过火了些。她急了,和我打了几下,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娅右臂上有两条抓痕!”桑楚快步向别墅方向走去。 野驴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er h3">02 十分钟后,四个人都坐在了值班室里。桑楚没有急于了解审问石头老二的情况,而是详细地讲述了苏曼和野驴所提供的事实,而后指出,必须派人上玉女峰一趟,天雄愿意和八戒跑一趟。 桑楚道:“骑摩托去,认真搜索每一个可能出事的地方,了解一切可能知情的人。马上就走!” 天雄二人走掉后,桑楚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疲惫地坐了下来。 大乖问:“你是否觉得珍妮和卷毛已经出事了?” “不能掉以轻心。”桑楚道:“现在的年轻人,什么可怕的事都作得出来。好了,说说石头老二吧。” 大乖道:“这个人很不老实,别看他来得很痛快,可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说,直到我们查验他脚上的鞋,他才被惊呆了,那鞋底上果然有白漆。” “哦!真的?” “是,这双鞋就在墙角放着。”大乖向门后指了指;“人留在保龄球室,给了他一双拖鞋。” 桑楚望着墙角立着的那两双鞋,苦笑了。然后过去抓了起来。果然,在右脚那只鞋的前掌凹槽里,明显地凝着一层白漆,尚未干透。这和树疙瘩上那块白漆完全一致。他把鞋扔回原处,重新坐了下来,道:“对此,他作何解释?” “很可恶。他拒不承认来过这里。并且说有许多人可以作证,他昨夜一直在酒吧。” “坏了!”桑楚突然跳了起来,“你说他现在关在保龄球室里?” “是呀,怎么……”大乖也站了起来。 桑楚来不及解释,飞快地下了楼,砰地推开了保龄球室的门。 里边的三个人吓了一跳。 “把打火机给我!”桑楚走到黑痣身边。 黑痣老老实实地交出了打火机。 “你的。”桑楚转向石头老二。 石头老二道:“我从不抽烟,要那玩艺干嘛。” “这是我的。”野驴这一次倒十分主动。 可桑楚挥挥手:“谁要你的。” 大乖也进来了,不解地望着这一幕。 桑楚叭叭地摁动着打火机,可是光见火星乱跳,就是打不着火,他松了一口气。转头问野驴:“你进来的时候,他们俩是不是都在?” “是,都在。”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比如说,绕纸的味?” “没有。”野驴说,“什么味儿也没有。” 桑楚对着黑痣和石头老二打量了半天,道:“幸亏打火机没汽了,是不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石头老二故作镇静地说,但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你呢?也不明白么?”他问黑痣。 黑痣望了酒吧老板一服,没有吭气。 桑楚笑道:“不要紧,马上就会明白的。我敢保证,那东西一定还在。大乖,你仔仔细细把这间保龄球室搜索一遍。每一片纸都不要放过。” 然后面对这两个人道:“现在,我希望你们主动地把口袋翻过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而后十分不情愿地把口袋翻了过来。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物品。桑楚格外把两块纸头翻开看了看,一张发票,另一张是石头老二写给市场管理部门的一个证明的底稿。 就在桑楚把这个东西放进烟盒的时候,大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显得十分兴奋。 “在这儿,东西找到了!” 第二十一章 碎纸片 那是一把撕碎的纸片,盖在地毯的下边。由于干的时候很匆忙,也很慌乱,留了几片在地毯边。大乖捕捉到了这个疑点。纸片很快地被收拢起来,撕得很碎,几乎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字。桑楚从烟盒里拿出石头老二写给市管会的那个证明,与那些纸片比较了一下,看出这是同一种信纸,并且出自同一支笔。显然是石头老二干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桑楚走到石头老二面前,“现在我什么都不问你,但是我希望你认真想一想后果,什么时候你觉得有必要跟我们谈一谈了,说一声。” 然后他转向野驴:“这两个人交给你了。我相信,凭你这么大的块头,对付这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看好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话,你都记下来。明白么?” “不成问题。”野驴挺有信心的样子。 桑楚和大乖走出门去,回到了值班室。 “这事怨我,大乖,全怨我。我早就应该提醒你,那个酒吧老板和黑痣认识,把他们俩放在一起,非出问题不可。你看,麻烦来了。” 桑楚望着桌面上那堆纸片,无奈地苦笑着,很显然,要把这张写了东西的纸复原,绝不是件轻松的事。 “幸亏那黑痣的打火机没有汽了,否则,他们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其挠掉。这就是我为什么立刻没收了他们的打火机,并且询问是不有烧纸的味儿的原因。” “这也许是一封倍。”大乖将纸片一张张抹平,“撕得太碎了,要完全复原需要不少时间。” “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桑楚也在桌边坐下来,“咱们一起来干吧,现在是一点五十,争取三点之前有结果。” “看起来,那个老板不会轻易吐口。” 桑楚还要说什么,手机响了。桑楚听着,脸上的表情渐渐好转。 关闭手机,他对大乖道:“是溜子来的,他在民航售票处查到了珍妮的下落。还有一个人,姓高,估计就是那个卷毛。他们买了今天下午四点二分飞往广州的机票。我让溜子截住这两个人。我最担心他们出事,这下好了。噢,据野驴说,他昨天上午在别墅附近看见珍妮和卷毛在此徘徊,我问了一下服务员,她证实,这两个人没有进来。” 大乖也很高兴,可一看到桌上的纸片,又皱起了眉头,“你看,这儿还有个烂摊子。” 桑楚耸耸肩:“干吧。” 拼接撕碎的东西,原本是他们必备的知识,所以,干起来多少有些章法。无奈这纸片不但撕得很碎,而且撕得很整齐,大小、形状都差不多,干起来很有难度。 但是收获还是有的,半小时后,桌面上出现了一块拼接出样子的东西,虽然仅仅是很小的一部分,但似乎挺说明问题。 “……活着离开……有人会……自己……”大乖念着这几个毫不连贯的字,而后快速地刨着那堆零散的纸片,终于叫了起来,将一块纸片拼在那个空当里。 “……有人会杀……” “恐吓信!”桑楚托着下巴,“这是一封恐吓信。快找找,有没有人名?” “我找过,”大乖无奈地,“缺少的正是人名。” “嗯,这也能说明问题。”桑楚沉思道,“它可以是某种暗示,这个暗示不用明说对方也一定明白,所以它不需要抬头和落款。” “对,是这样。”大乖表示赞同。 桑楚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恐吓信或许和珍妮赢来那三万块钱有关。对,一定是这么回事!” “莫非这封恐吓信是给珍妮的?”大乖问。 “我想是。” “那就对了!”大乖兴奋起来,“一定是石头老二来索要三万块钱,他把苏娅当成了珍妮。由于是面对面的交涉,无需再拿出这封信。交涉未成,他一怒之下杀了她,并把黄丝巾塞进水池管道里,而后越窗而逃。” “不!”桑楚打了个断然的手势,“这个分析不成立,首先,石头老二就算没有看电视,也不会错把苏娅当成珍妮,他输掉三万块,难道连对方的样子也记不住么?再说,苏娅也不会不作解释。” “嗯,还有呢?” “其次,假如真是石头老二错杀了珍妮,他绝不会再把恐吓信带在身上。这是常识。第三,他如果真是越窗而逃,又是谁把窗户从里边关上的呢?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石头老二的目的是索要钱财,并不是杀人。” “但是,窗台上的脚印弄清楚了,树疙瘩上的白漆又怎么解释呢?它至少说明石头老二来过,他会不会是……” “是什么?你想说什么?”桑楚盯着大乖,因为他也刚好想到了一个问题…… 大乖道:“是不是他叫黑痣带来了这封恐吓信,由黑痣与珍妮交涉。然后他赶到,攀上了黄桷树,观看室内动静。而黑痣错误地领会了石头老二意思,竟真的把假珍妮弄死了。不知道这么分析是不是有道理。” 桑楚沉思片刻,道:“你的分析无疑解释了树节上的油漆问题,但是仍然有些牵强。不过,恐吓信是黑痣带来的这一点似乎是很明显的。假若信不在黑痣手里,石头老二根本用不着匆匆把它撕毁。这说明,信始终带在黑痣身上,他们二人接触后,才决定把它撕掉。之所以藏在保龄球室的地毯下,也说明了同样一个问题。显然,黑痣是来替石头老二办事的。” “老师,您好像也有一个设想。” “对,”桑楚道,“我在寻找石头老二或者黑痣究竟与苏娅之死在哪一点上发生了交叉。其中有一点似乎可以排除了,那就是黑痣不认识麻子,他们俩无法构成同谋关系。你看,我又说到麻子了。” “这说明麻子在你脑子里的印象非常深刻。” “是的,我更怀疑他与凶案有关,但怀疑不能代替事实。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石头老二,问题更复杂了。让我看看,这封信你拼得怎么样了?”桑楚走近那堆碎纸,望着桌面上拼得乱七八糟的恐吓信,心里一阵阵地犯急。现在那几个字已经拼出来了,大致可以看出一些意思:“……别想活着离开……有人会杀了你,请你自己……” “意思已经出来了。”大乖说,“我们不妨把石头老二叫上来问问。我想,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快崩溃了。” “完全可以。”桑楚走出了门。 片刻,石头老二进来了。脸色十分难看,显然,他对自己的行为并不十分自信。 可是一开口,却并不是那么回事:“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这起杀人案和我毫不相干,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这就是你经过三思以后的话么?”大乖问。 “对,我认为这么说比较干脆。”桑楚站在他身后,沉思了片刻,道:“你大概认为我们无法使那封恐吓信复原,是么?” “不,凭你们的手段,肯定可以把他它原。我的意思是说,就算你们将它复原,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真的?” “当然。” 桑楚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酒吧老板,其实很沉着,至少他清楚自己的处境并不十分糟糕。 桑楚道:“假如我告诉你,死的并不是苏娅,而是珍妮,又会怎么样呢?” “那我甘愿伏法。”石头老二毫无惧色,“请不要绕弯子了,你们不觉得这么说话比较费劲儿么?” “一点儿也不。”桑楚笑了,“这是我们的提问习惯。现在请你回答,这封信是不是你交给黑痣的?” “是。” “信是不是写给珍妮,并且恐吓她交出三万快钱的。” “是。可是死的并不是珍妮。” “那好,我的第三个问题是,死的既然不是珍妮,你们为什么急着把它撕掉?” “这很简单,一定是黑痣觉得害怕,才这么做的。谁也不愿意把自己和凶案牵连上。” 桑楚一怔:“这么说,信不是你指使黑痣撕的?” “当然不是。我觉得无所谓,可他还是给撕了,我也没有阻拦他,就是这么回事。” “最后一个问题:你昨天晚上究竟来没来?” “没来,我一直在酒吧里。” 大乖厉声道:“你不老实!” 石头老二冷笑一声:“你用不着吓唬我。” 桑楚挥挥手:“你回去吧,顺便把黑痣叫上来。” 石头老二出去了,脸色比刚来时好多了。 桑楚道:“你发现没有,问题还是出在那封恐吓信上。” “对,石头老二强调说是黑痣撕的,这话肯定有鬼。” “这话是实话。”桑楚道。 “实话?” “对,”桑楚加重了语气,“在这一点上,石头老二没有撒谎。因为信是他写的,他知道苏娅的死和此信无关,所以用不着害怕。可是,黑痣却执意将它撕掉,这说明黑痣心里头有鬼。会不会是他在信里添加了什么内容,而这些内容他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包括石头老二。怎么样,这么分析是不是有一些道理?” “是的。”大乖同意,“看来,要尽快地把它拼出来。” “等会儿再干,黑痣来了。”桑楚敲了敲桌子。 黑痣怯怯地走了进来。 桑楚指指椅子:“请坐。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核实。” 黑痣坐下了。 “第一,”桑楚走到他跟前,“这份借据石头老二说,是他写给珍妮索要三万块钱的,由你出面找珍妮交涉,是这么回事么?” “是,是这么回事。” “可是,我们几次找你谈话,你为什么闭口不谈这信。”黑痣一怔:“我觉得这……这封信和杀人案无关。” 桑楚淡淡一笑:“你没说实话。从你撕信的举动来说,你一直在想着它。所以没撕掉,大概和你始终被铐着有关。放开你后,又有那个叫野驴的大个子在身边,直到方才我把他带出去,你才抓紧时机将它撕碎藏起来。可惜,它落在了我们手里。你现在是不是很紧张。” 黑痣胆怯地望了一眼桌上的纸片,半天才说:“不,不紧张。你们拼出来就知道了。那信真的和凶杀案无关。” “是的,我们很快就会拼出来的。”桑楚道,“不过,等我们拼出来以后你再说,事情就两样了,你应该明白。” 黑痣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我不想解释了。” “那好吧。”桑楚叹息了一声,“最后请你回答一个问题,石头老二昨天晚上来过没有?” 黑痣摇头道:“真没有,我不是说过了么。” 大乖道:“可是,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说明,他来过,而且,到过房后头。” “这……这就不敢保证了。不过,我没有看到过他。”黑痣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黑痣走后,两个人不再说话,加快了工作的速度。桑楚坚信自己的推测,戏,一定在这封恐吓信里,黑痣百分之百在里边加了东西。这正是他急于把信毁掉的原因。他记得搜寻口袋时,发现黑痣有一支圆珠笔。 三点二十分,最后一块纸片也拼接好了,一封完整的恐吓出现在桌面上。 接信后务必将款交与来人,否则别想活着离开本市,有人会杀了你,请你自己拿主意,勿谓言之不预! 没有抬头和落款,但信的内容十分明白,正是那封要钱的恐吓信。为了谨慎,桑楚从烟盒里拿出那份写给市管会的材料。核对了一下笔迹,果然是石头老二的。但是,似乎没有添加的内容,更没有圆珠笔的字迹。 “老师,这……”大乖露出几分失望。 桑楚示意他不要说话,伏在桌前认真地审读着这封倍。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文章一定在信里,只不过暂时还没有找到而已。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了摩托车的声响,尚天雄和八戒回来了。 桑楚站起来时,这二人已经走了进来。 “有收获,大有收获!”八戒喜形于色。他端起杯子,咕咕猛喝了一气,往椅子上一靠,解开扣子,用帽子扇着风:“你们猜怎么着,那两个家伙大概想殉情去。结果不想死了,在庙里和和尚一块儿看天灯节的节目,然后走了……” 刚说到这儿,大乖突然叫了起来:“糟了!” 八戒被吓了一跳:“怎么啦?” 大乖真想哭。原来,八戒不但给自己扇舒服了,还把桌面上的碎纸片扇得到处都是,一个多钟头的功夫,全白费了。 “你说怎么啦!你看看——”大乖急白了脸。 桑楚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了,他指首地上的桌上那些纸片,对八戒说:“一共一百二十八片,我数过。现在,你把它们集中起来,老老实实在这儿拼,拼不出来不许吃晚饭!” “我、我……”八戒叫苦不迭,“你们怎么不早说呀!这种倒霉事全叫我赶上了。” 桑楚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头:“谁叫你是八戒呢?” 然后对其他二人一招手:“走,咱们换个地方。让他安安静静地工作吧。” 三个人走出了值班室。 第二十二章 古舰模的下边 <er top">01 他们又走进了这个苏娅被杀的房间。 用大乖的话说,这是前后两起凶杀案的交叉点。歌星珍妮、绿浮藻、藏刀、尸体、蓝绢花、窗台上的脚印、黄丝巾,以及窗户外边树结上的白漆,都集中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联想起唐公馆那神秘如同鬼城的历史,真有点儿叫人心惊。 这一次的主要议题自然是珍妮和那个卷毛。 桑楚伸了个懒腰:“现在你们想一想,这两个人有没有可能作案?” 大乖道:“时间和动机好像都有。” “不会。”天雄在地毯上走着,“他们怎么知道苏娅会来呀!” 大乖道:“这很难说,如果他们从山上回到了别墅,发现房间里有人并认出是苏娅,这种作案的可能马上就存在了。” “不,我没见到这两个人。”天雄道。 大乖笑道:“别忘了,老兄,你已经喝了茶杯里的水。” 尚天雄无言以对了。 桑楚打了个哈欠道:“天雄,你去把那位日本建筑学家请来,我想和他聊聊。” 桑楚从怀里取出侯经理给他找来的那卷旧时的资料,他现在需要对紫薇别墅的构造有个大致的了解,因为毒品还没有下落。 天雄系好衣扣出去了。 “大乖,把窗幔拉开。” 大乖拉开了船模与钢琴之间的那扇窗幔,金属扣环卡地一响。桑楚抬起头:“再来一下。” 又试了一下,果然。上边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有一些合不拢。桑楚的心突然激跳起来,仿佛闪过一道闪电,遗憾的是没有捉住。这时,那个小个子日本人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路。一开口,原来那粟田先生能讲一口很好的汉话。 <er h3">02 来来往往几句交谈,粟田先生原来最感兴趣的是眼前这座建筑——紫薇别墅。 “我一开始就看出这一点了。对不起,粟田先生,我始终在观察你。” “哦!”粟田幸雄有些意外,随即便笑了,“是的是的,因为先生是个侦探。”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桑楚向前倾了倾身子:“我很想知道,粟田先生对这座唐公馆的建筑结构有什么新的发现?”粟田幸雄喔了一声,没有急于回答。 这时,服务员进来了:“那对新加坡夫妇准备搬走,我们经理让我来问问,让他们走行么?” 桑楚道:“可以,让他们走好了。” 服务员离去后,粟田幸雄长篇大论地谈了一番紫薇别墅的结构特点,指出了好几处中西结合的独特之处,遗憾的是,这些对破案基本上没有意义。直到说累了,那个日本人才起身告辞。 桑楚一无所获。真猜不出毒品放在那儿了?翻弄着那一叠没有什么价值的资料,突然,他的手停住了,随即一拍大腿叫了起来:“明白了,一定是这祥!” 两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蓦地抬起了头,他们发现桑楚的眸子里跳出两团火苗,亮得异常。 桑楚离开了沙发,来回镀了几步,在自己的学生面前站住了,声音里充满了自信:“一定是这样!天雄,你想一想,苏娅如果真的发现了房间里进来的那个人,她会被杀么?换句话说,她突然看见一个陌生人,而那个陌生人手里并没有拿着什么东西……” 尚天雄站了起来:“老师,你是不是想说,苏娅当时发现的不仅仅是凶手,而且还有一包毒品?” “对,绝对是这样!”桑楚作了个十分有力的手势,“如果她看见的只是个陌生人,对方可以用一千条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个房间,却不会贸然杀人。只有把那个人逼得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杀人的可能才会出现。因此,结论只有一个:苏娅看到的不仅仅是个陌生人,而且还有那人手里提着的一包毒品。” 大乖道:“人赃俱获。” “是的,人赃俱获。”桑楚摸出一支姻,“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凶手已经无路可退的情况下,杀人便成了他唯一的求生之路。”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的话,”天雄皱起了眉头,“我敢说,那包东西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是的。”桑楚把烟点燃,“凶手当时已经取出了毒品。杀人之后,他只须带上毒品迅速地离开就可以了。” 大乖道:“也就是说,当时毒品并没有放在十分复杂的地方,拿起来应该很方便。” 桑楚道,“对,它比较容易取走。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那个船舰模型下边的台子一定是空的。” 三束目光一齐集中向那个角落。 尚天雄走过去,小心地把模型搬开,而后抬起了那个台座,立刻,他怔住了。台座下边是空的,端放在那只如同长脚高凳的红木架子上,凳面上有一个明显的长方形水印,并且粘着几片干成黑绿色的浮藻。 房间里突然沉默了。 “老师。”大乖终于忍不住了,“咱们一开始就应该先把东西找到,您看,现在是鸡飞蛋打。” 桑楚突然笑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大乖,坐下,别丧气。我早说过,咱们既要找到蛋,又要找到下蛋的鸡。现在,蛋不见了,鸡还在,抓到这只鸡,还愁找不到么?” 两个年轻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外边响起了警车的笛声。 桑楚站了起来:“走,去看看。大概是我们盼望已久的贵客回来了。” 当珍妮和那个卷毛走下警车时,桑楚已经迎了上来。 珍妮的脸色苍白如纸,歌星的风采荡然无存。两天不见,她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的磨难,如同一个终于爬上堤岸的溺水者,看见桑楚,她似乎想笑一笑,但是嘴角牵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能笑出来。 这时候,太阳已经偏西,热度明显消退。 桑楚的目光转向那个卷毛。 从外表看,这个人大约有三十一、二岁,但实际年龄绝没有这么大。心事重重,睡眠不足。高度近视的眼镜后是一双暗淡无光的细长眼。身着一件淡棕色的夹克衫。完全是个平淡无奇的人。 但桑楚知道,他是个音乐家,很有才华的年轻音乐家,家喻户晓的那首《弯弯的月亮河》正是他的作品。 此人上下能引起些自豪感的,无疑是那一头不是很黑,但卷曲得非常自然、非常潇洒的卷发。 桑楚终于开口了:“珍妮小姐,还有你,我想咱们肯定有话可谈了吧……喂,天雄,你去看看保龄球室怎么了?” 保龄球室里边叮啷光啷不知在干什么。尚天雄匆匆去了。 桑楚朝那二人作了个手势:“请吧。” 第二十三章 卷毛的解释 <er top">01 尚天雄返回来的时候,其余诸人已经坐下了。 桑楚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是五点四十分了,我们的谈话必须抓紧,有更多的事还在等着呢。”时间确实不早了。 “二位。”他望着珍妮和卷毛,“还是从前天下午开始吧。那天,有人看见你们七点多回到了别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后来,你们因为什么事而争吵起来。我不知能否问一句,你们争吵的内容是什么?” 沉默,并排坐在床沿上的两个人像木头一样地沉默。 桑楚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那份歌谱,“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们吵闹的焦点大概在一首歌上,这首歌的名字叫作《弯弯的月亮河》。是为这个争吵么?我甚至听说珍妮小姐给这位先生跪下了,是么?” “胡说,纯粹是胡说!”珍妮叫了起来,脖颈都胀红了。桑楚绕到她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珍妮不作声了。桑楚探过头,压低声音道:“假如我告诉你们,就在你们争吵和下跪的时候,在你们后边的被子下头,藏着一把刀,你们又作何感想?” 这句话果然灵验,两个人同时惊愕地抬起了头。 桑楚望着珍妮:“珍妮小姐,现在你大概意识到了吧,就在咱们这个小小的圈子里,也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痛苦。你认识苏娅么!” “求求你,别说了!”珍妮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说还是要说的,因为这里发生了人命案,就在你们坐的这个地方,昨天深夜,苏娅被谋杀了!” 珍妮和卷毛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惊恐地躲开了背后的席梦思。 桑楚叫珍妮在沙发上坐下,却没有答理那个卷毛:“现在你们一定知道了,她是一个有前途的歌手,但是,由于生活的不公平,使她离开了舞台去开了商店。” 两个人默默地听着,浑身僵硬。 桑楚摸出一支烟点上:“你的出现,使苏娅本来已经长好的伤口又撕裂了,她想起了所有的不公平。她受不了啦,于那天下午三点左右,带着一把藏刀,前来找你算帐。我当然不相信她会行凶,但也难说在情急之下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还好,你不在。也许,在那个时候,你已经和这个先生见面了。” 他指指卷毛,“据服务员和这里的门房回忆,这位先生曾经来过紫薇别墅,但没有进来,徘徊了一阵又走了。”卷毛未置可否。 “幸亏你当时不在,苏娅将匕首留在被子下头便走了。我相信,那一夜她肯定没睡好。”桑楚望望珍妮,“不过,你也没睡好,肯定没睡好。我说得对么?”珍妮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七点多,你们二位回到了别墅,发生了我刚才说过的争吵及你不肯承认的下跪。此后,你们离开了别墅,一去不回,直到我们这位溜子同志发现了你们的踪迹,并于登机前将你们请了回来。否则的话,你们现在已经到达广州了。小姐,我必须严肃地问一句,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竟敢把一个大型活动抛置在一边?狂妄!” 老狮子发怒了,所有的人噤若寒蝉。 “万般无奈,天灯节组委会想到了苏娅。所以,我不得不说一句题外话,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三年前你坑害了苏娅,却不料三年后也是因为你,又使苏娅大放异彩。我敢肯定,你永远赶不上她。” 说到这里,桑楚猛地感到自己被情绪支配了,他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职业道德和做人的良心,你以后慢慢去想吧。我们还是说这个案子。你不辞而别,为了这位卷毛先生不辞而别,苏娅从而大获成功。演出后,她无疑十分激动,立刻就想到了你,她来了。年轻人呀,永远那么沉不住气。一念之差,她来了,再也没有回去。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全部经过。我累了,下边由天雄来问吧。我希望你们二位不要向我们隐瞒什么。”桑楚疲惫地坐到床上。 天雄上前一步,开口问道:“我只问和案情有关的问题:第一,两天两夜,你们究竟干什么去了?” 珍妮抬起头,声音颤抖地答道:“前天晚上,我们离开别墅以后,去城里的一个酒吧呆到半夜,又在附近的一个电影院看了通宵的电影。” “第二天呢?” “想回别墅,但最终没有回来。后来我们就上了山,在山上呆了整整一天。” “晚上十点左右以后呢?” “在山上。” 尚天雄冷笑一声:“不对吧,你们又来到了别墅。” “没、没有!”珍妮叫起来。 “你害怕了,是不是?” “不!”半天不吭气的卷毛突然大叫起来,“我们本来就在山上。” “原来你不是哑巴!”尚天雄盯着他。卷毛发现这双眼睛是那么的厉害,简直不敢与之对视。他垂下了头。 “不,我们没有来过别墅。”声音小得可怜。 “见过这个么?”天推向大乖伸出手。 大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条黄丝巾,递给他。 天雄把皱巴巴的丝巾在卷毛面前抖抖,道:“见过吧?” “是的,这是珍妮的。” 珍妮伸手要拿那丝巾,天雄“嗯”了一声,她赶忙把手缩了回去。 “这是作案工具。”天雄道,“凶手就是用它勒死了苏娅。珍妮小姐,现在你还要么?” 珍妮像见了鬼似地向后闪去。 天雄哼了一声:“装得倒挺像!其实,正是你们二人合谋杀死了苏娅!” “不!”珍妮尖叫起来,“我们没有杀人!” “算了,事情是明摆着的,苏娅的成功,使你黯然失色,于是你们……” “不,不是我们!”珍妮抱住了卷毛,“我们没杀人!” 卷毛冲动地叫起来:“好啦,我说好啦,再不说我也会憋死的。” 他不管不顾地说了起来,直说得口干舌燥。 原来,制造歌星大赛黑幕的是他。是他通过背后的权力买通了一些评委,使本已经名落孙山的珍妮冉冉升起,同时也毁了苏娅大好的前程。 卷毛最后道:“我能体会到苏娅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对于一个优秀的歌手来说,再没有比被欺骗、被压制、被无情地玩弄更叫人心碎的了。比赛那天我也在场,我完全被苏娅演唱的那支歌征服了。她是一个难得的歌手!” “滚蛋吧你!”桑楚咆哮道,“虚伪!自私!不准你再谈苏娅!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干了些什么?” 卷毛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声音颤抖:“你真的那么想知道昨天晚上的事?” “我什么都想知道!”桑楚道,“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杀了苏娅?” 卷毛跳了起来,吼叫道:“你有什么根据说我们杀人?” “你又有什么根据证明你没干?” “当然有根据。”卷毛一指珍妮,“她可以作证,我们昨天压很儿就没有下山。” “住口,不许你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尚天雄忍不住抢上一步,“你不觉得她是你的同谋吗?” 桑楚一把抓住了尚天雄的腕子,害怕他动手,而后问卷毛:“现在你大概知道了吧,情况对你很不利,你要如实地将昨天夜里的事情讲出来,一点儿都不许隐瞒。”珍妮的头垂下了。 卷毛不再强辩,看了珍妮一眼,然后垂下了眼皮:“昨天夜里,我本来准备轻生的。”众人一下子怔住了。 “什么?你准备轻生?”桑楚探过了头。卷毛道:“珍妮不知道,但我确实是那么想的。离开那个寺庙以后,我们上了舍身崖。珍妮还问我去干什么,我没告诉她。事实上,做了三年前那事以后,我的心一天也没有安宁过,精神上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所以……” 众人静静地听着,无人说话。 <er h3">02 卷毛的声音频抖了起来:“后来,我突然害怕起来,我不知怎么,竟改变了计划。特别是看到天湖上空那美丽的孔明灯,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太愚蠢了。我向珍妮说明了一切,她吓坏了,拉着我离开了悬崖。孔明灯越升越高了,它让人觉得生活终究是美好的。死亡是懦夫的行为。” 尚天雄道:“听起来倒像个美妙的童话。” “随你怎么说,这都是真的。”卷毛道,“我们在山上呆了一夜,天亮以后就进城购买了机票,准备离开这里。但是,最后还是没走了。可苏娅……的确不是我杀的!” “莫非是我冤枉你了?”桑楚道。他看了看表,哟了一声,“对不起,吃饭的时间早过了,快去就餐吧。但是请你们记住我一句话,在我没有捉到凶手之前,你仍然是涉嫌者!” 他指的是卷毛。 第二十四章 一组奇怪的数字 <er top">01 那二人出去后,桑楚疲惫不堪地坐进了沙发,道:“溜子,你去跟厨师说说,给我们准备点夜宵。”溜子去了。 “大乖,去看看八戒干得怎么样了。”大乖也走了。 桑楚合上了酸涩的眼睛,伸展开四肢,让自己处在一种半睡状态。但是他没有睡,他的大脑还在工作,或者说在高速地运转着。 “天雄,”他突然说话了,“我桑楚可能要栽在紫薇别墅了。说实话,我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自己的思路对不对,也许整个儿的错了。”天雄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两个人走出了房间。 忽然,桑楚又转回身来,他觉得钢琴正上方那面镜子闪了一下:“不,天雄,也许咱们还应该看看,再看看!”天雄苦笑了一下。 桑楚折回室内,走到了钢琴前。他久久地盯着那束蓝色的绢花,随后又轻轻地转动着花瓶。皱眉作沉思状。 “天雄,把那位服务员叫来。” “是。”天雄出了门。不一会儿,服务员来了。 “小姐,”桑楚指指那个花瓶,“这个花瓶一直放在这儿么?” “是,它从来都是放在钢琴上的!” “不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它从来都放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么?” “那倒不是。”服务员把花瓶移到钢琴角儿上,“平时都放在这儿,这样可以不影响照镜子。” “好,谢谢。没事了。” 桑楚站在各个角度观察着,由于花瓶移开了,镜子里的视野宽多了。他终于在一个角度停了下来。从这里,可以看见门、窗幔、衣架。桑楚凝思了片刻,忽然快步地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几乎把脸贴在了地面上。忽然,尚天雄听见一声欢呼:“原来是这样。” 天雄冲了过来:“老师,你发现什么了?” “你看,”桑楚指着窗幔的下方,“你看,这是什么?” 下边的地毯上什么也没有。 “老师,你发现什么了?” “天呀,你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仔细看,这里有一个圆形的小坑。看见没有,地毯是柔软的,但它还是留下了凶手的印迹,一个圆形的凹坑儿,知道这是什么吗?鞋钉,这是一颗鞋钉留下的印子!” “我明白了。”天雄点头道,“凶手在这里躲藏过,而且躲藏的时间比较久,所以留下了这个鞋钉的痕迹。” <er h3">02 “对!”桑楚站起来,“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苏娅究竟是怎么被杀的了。” 尚天雄正准备听下去,桑楚却又摇了摇头:“不。”他直视着自己的学生,沉思良久才说,“还有一个谜没有解开,那封撕碎的信。”说罢,快步地走出房间。 天雄呆了好一阵儿才走进值班室。 “拼得怎么样了?”他抓了两个包子,问八戒。 “有门儿。”桑楚打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桌面。 信,基本拼好了,令人惊愕的是,那信纸的背面似乎有字,这无异于一个巨大的发现。因为第一次拼时没注意到这个! “天雄,去问问服务员,有没有浆糊或者胶水一类的东西,再要一张废报纸。”桑楚兴奋极了。 东西很快就找来了。桑楚把浆糊均匀地抹在旧报纸上。然后浆糊朝下,轻轻地覆盖在拼好的信上,用力压乎,而后小心翼翼地揭开。这样,那封恐吓信的背面就完全地出现在人们眼前:11.56是一组阿拉伯数字。 “十一块五毛六。”天雄咕哝了一句。 “也可以理解成分数或其它数字。”桑楚说。 “十一月五十六日。”八戒说完这话自己也笑了,“哪儿他娘的来个五十六日?” 大乖审视着那个数字,半天才开口道:“会不会是个时间?不对,时间的中间是两个点儿。” “不,大乖,可能真的被你言中了。它的确是个时间。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用标准格式书写的。再说,他书写的时候也许很匆忙。”桑楚又拿起一个包子,但是没吃。 “从笔迹的颜色看,无疑是出自黑痣那支圆珠笔。但是,这字是什么时间写的就不好说了。” 溜子有些急:“是不是把黑痣叫上来问问?” “不忙。”桑楚坐在椅子上,“我打算仔细地思考一会儿,我的感觉告诉我,真相很快就要大白了。现在距离零点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大家都喘口气,休息一下。” “好吧。”尚天雄应了一声,朝大家挥挥手,“来来来,把这盘包子消灭掉,然后解散。”包子顷刻而光。 再看桑楚,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大伙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大乖。”背后传来一声轻唤,桑楚原来没睡。 “过来,你现在去作一件事。” 三分钟后,大乖从值班室走了出来。 八点三十分,大乖走进了麻子的房间,无声无息。 麻子胡禹刚从外边散步回来。当他更新坐回沙发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哆嗦,紧接着蹲下身去,从沙发的角落里捏起一片黑色的,如同干茶叶似的东西。接着,他发现了第二片、第三片,还有沙发下边的地毯上,天呀!他紧张得手在发抖,整个地将身子伏在地上。 “你在找什么呢?” 头顶上响起了一个声音,大乖正充满兴趣地望着他呢。麻子僵在了原地。 大乖蹲下,捏起一片,举到灯前望着:“哦,是茶叶。” “是,是茶叶。”麻子站了起来。 “不,”大乖突然喝道,“这根本就不是茶叶,而是干了的浮藻!” “浮、浮藻?”麻子的脸变成了土灰色。 大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东西河湾里有的是!” “河湾?河湾里的东西怎么跑到我的房间里来了?” “来,跟我走吧,我们会告诉你这是为什么。” 麻子突觉一个冰凉的东西卡在了手腕上。 “这可不是我逼你做的。”大乖的脸上浮起了一个由衷的笑意。 “哦,来啦。”走进值班室的时候,桑楚的那一觉刚刚睡醒。看见麻子手上的铐子,他笑了。 “天雄,给他把椅子。” 尚天雄站起来,把屁股底下的椅子让给了麻子。 “请坐。”桑楚伸了个懒腰,对溜子抬抬手,“去把黑痣请来。” 片刻,黑痣出现在门口。他一眼就望见了麻子腕子上的手铐。他赶忙移开视线,贴着墙壁,绕过尚天雄,站到了墙角。 “过来,别紧张。”桑楚朝他招招手,“瞧你吓得那模样,别怕,这屋子里没有老虎。不要担心那位胡先生,你们不是根本就不认识么?” “是,不认识。”黑痣的声音像蚊子叫。 他在桑楚的对面坐了下来。 麻子突然跳了起来:“我抗议!你们为什么抓我!” “我没功夫听你的抗议。”桑楚喊了一声八戒。 八戒进来把胡禹弄到绿岛二号去了。 桑楚转向黑痣:“来,年轻人。请你认认自己的笔迹。” 他摊开那张旧报纸,指着上边的圆珠笔字问道:“这几个阿拉伯数字是你写的么?” 黑痣咬着嘴唇,好一阵儿才点点头:“是,是我写的。” “能告诉我什么意思么?” “没什么意思,随手乱画的。” 桑楚摇掂头,“非常不好,你在撒谎。” 黑痣默不作声。 尚天雄走上前来,坐在黑痣旁边的椅子上,久久地逼视着对方那一双胆怯的眼睛:“老实说,这是不是一个时间?” “是。”黑痣终于吐口了。 “好,到此结束。”桑楚站起来,拍拍黑痔的脑袋,“早说多好,现在你可以走了。” 黑痣走后,溜子急问:“怎么……他刚说了一句话!” “一句就够了,”桑楚道,“我只要他承认那是时间。” 八戒道:“是不是该审麻子了?” “不忙。”桑楚雷新坐下,“八戒,把门关上,咱们现在该讨论一下了。眼下是九点五分,讨论一个小时。” 八戒关上门,返回身时说:“难道,麻子就是凶手?。” “对,”大乖笑道,“老师吩咐我跟他做了个游戏。我利用他出去散步的时间,先在他房间的沙发下头偷偷地放了些干浮藻。结果,他回来马上发现了。我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这位老兄正趴在地毯上寻找浮藻呢。如果心里没鬼,他何必这么慌张。由此可断定,河湾里那起杀人案,正是他的杰作。” “那还等什么,抓人呀!” “不行,因为从201房间根本无法看到河湾里的动静,仅就这一点,他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把自己洗刷得一干二净。” “对。”天雄道,“通过我们的观察,整个别墅里,只有101和201两个房间看不见河湾,既然看不见河湾,他又如何知道那里发生的一切?如何得知钓鱼人什么时候来,从而杀人。所以,他肯定有一个同谋!” 八戒叫道:“可是这么一来,就等于说,别墅里所有的人都可能是他的同谋?” “可以这么说。”大乖道,“问题的复杂就在这里。” 八戒朝大乖挥了挥手,又问桑楚:“老师,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目标了?我是说……那个同谋者?” 桑楚微然一笑:“只差一步。” 哦,四个年轻人顿时兴奋起来。 “老师,你快说,还差哪一步?”天雄追问道。 “一个时间数字上的误差。”桑楚喝了口水。 “黑痣!”尚天雄呼地站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四个年轻人差不多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此人。 <er h3">03 桑楚可没有那么激动,反而问道:“你为何这么认为?” “那个11.56就是证明。”尚天雄道,“黑痣已经承认了那是时间,但他没有把话说完,应该是杀人的那个时间。” “你们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么?”桑楚歪着头问其他三人。 “没道理。”八戒道,“假如人是黑痣杀的,他怎么可能把时间记下来?再说,十一点五十六分的时候,野驴还没有下楼。而且……” 没待他把话说完,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服务员在尖叫:“快来人呀!有人逃跑啦!” 五个人一惊,哗地奔出了门外。 第二十五章 追踪与推理 <er top">01 逃跑的是野驴。 尚天雄刚奔进保龄球室,石头老二就指着砸烂的窗户叫了起来:“快追!那个大个子翻窗逃跑了!” “黑痣呢?”尚天雄喝问。 “他去追啦!”石头老二比划着。 尚天雄没功夫再问,飞身翻出了窗外。 天井里,桑楚吩咐道:“溜子,快跟上去,千万别叫天雄干出过火的事。对,骑摩托追!” 溜子迅速地发动了摩托。尾灯一闪,箭似地冲了出去。 这时候,野驴和黑痣已经跑上了公路。黑痣个头虽小,却跑得贼快,野驴显然力不从心。 尚天雄听见后边摩托车响,回头看时,正是溜子,大叫道:“快,溜子!” 摩托风驰而来,尚天雄平地一蹿,跳进了车斗:“溜子,逃跑的是两个,快。” “不管是谁,逮着再说!”溜子加上快档,向着前边的两个人追了上去。 黑痣那时已经疯了,怪叫着向前猛窜。 看见背后的车灯,他舍弃了公路,顺着山径朝玉女峰上奔去。笨拙的野驴傻眼了,大叫着:“政府,这怨我,我一不留神就让这个小子跑脱了!” “少废话吧你!”天雄跳出车斗,“溜子,铐起来!” 溜子应了一声,眼明手快,没等野驴反映过来,左手已被铐子牢牢地卡住了。 野驴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嗨,我是帮你们抓逃犯的!” 他狂跳着,忍受着手腕上的剧痛,伺机挣脱。溜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跟摩托的前轮连铐在一起。 “别自找苦吃!”溜子踢了野驴一脚,随即像猴子似地窜上山去。 山径上的杂草被踩得乱七八糟。 黑痣跑得飞快,试图甩脱后边的追击,可是尚天雄像影子似地咬着他,早已持枪在手。溜子赶上来的时候,两个人已先后窜进了林丛。他真担心天雄会开枪把对方打死。还好,枪没响。 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前边的尚天雄突然站住了,双手举起了枪! 溜子大惊失色,猛扑上去,大叫:“天雄,你疯啦!” 就在他撞在天雄腿上的一刹那,枪响了! 凌厉的枪声在林丛上空回旋着。 溜子惊呆了,他分明看见黑痣的身影一个前扑栽倒了。 与此同时,尚天雄也醒悟过来,连滚带爬地奔了过去。谢天谢地,黑痣没死,子弹打在肩膀上。只见他哼哼哟哟地坐起来,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 “还跑么!”溜子狂叫道扇了黑痣一个耳光。 溜子愤怒到了极点,倒不是可怜这个逃跑的混蛋,而是后怕天雄那一枪,这一枪若是把黑痔打死,天雄的前途就完了! “你准备怎么办?”尚天雄凝视着黑痣。 黑痣颤声道:“我,我什么都不说。” 溜子真是哭笑不得,不说?不说有什么用?这一枪是明摆着的。要不是自己撞了一下,这个混蛋早就是一具僵尸了。 “天雄,还是把枪给我吧。”溜子说出了那句极不想说的话。 尚天雄叹了口气,默默地把枪扔给了溜子。两个人把黑痣押下了山。二十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别墅。桑楚早就站在了门口,见黑痣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谁开的枪?” 溜子一言不发。桑楚的目光射到了尚天雄的脸上:“该死的,又是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接过了溜子递过来的手枪,又吩咐放开野驴,便向楼上走去。 桑楚回头比道:“铐你一下也是应该的,我不是叫你看住他么?” “我看得住么!”野驴大叫,“他从楼上回来,疯了似地想逃跑。我一走神,他就窜了出去。” 桑楚沉吟了一下,没再说话。 别墅里的人都惊动了。苏曼、珍妮、卷毛、服务员和司机,还有侯经理,包括那个日本建筑学家,也都拥到值班室门口向里看。 八戒想往外轰人,桑楚摆摆手道:“都进来吧,诸位都多少和案子有点关系,听一听有好处。不过,请保持肃静。” 人们鱼贯而入。很显然,凶手已经被抓住了,大伙儿都很想知道作案的经过。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 桑楚对八戒说:“走,我们一同去请那位麻子经理。” 片刻,麻子被押了进来。脸上那股色厉内荏的劲头荡然无存,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黑痣旁边的那把椅子上。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两个人的身上,房间里很静很静。 <er h3">02 桑楚咽了口水,环视了一圈,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白色的女式挎包,真皮的。他抚摸着挎包上暗色的花纹,声音低沉地开口道:“昨天,也就是五月二十八号,比现在晚一些的时候,这个挎包的主人,优秀的女歌手苏娅,被人击昏后,用这根黄丝巾勒死在绿岛二号的床上。” 他抖了抖那根黄丝巾,苏曼轻声抽泣起来。 桑楚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也许在座的许多人都还记得,在苏娅被害的前几天,我们在河湾的一只破船里发现了一具被砸碎头颅的尸体。因为这两个案子之间有某种微妙的联系,所以,我们的叙述不得不从第一个案子开始。天雄,下边由你来说。” 尚天雄蓦地拾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突然,也十分惊喜,沮丧和懊悔的眼睛里闪出了光亮。他咬了咬嘴唇,站立起来。 “好吧,我这就谈一谈那个案子。”他望了桑楚一眼,“我的老师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在河湾的破船里发现了一具被砸碎头颅的男尸。准确地说,那只破船是从天湖上拉回来的,凶手为了模糊我们的视线,将装有尸体的船放开,顺着孔雀公主号来往的那条水道漂进了天湖,但是,它还是被发现了。”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 “死者名叫侯德彪,男性,现年五十六岁,耳聋。每天都要到前边那个石坝附近来钓鱼,人们管他叫老六。”他清了清嗓子,“被害的前一天,他照常坐在石坝处钓鱼。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他在十点之前离开了石坝,转移到了河湾,也就是那段生满了绿色浮藻的水面。根据他裤腿上的浮藻,我们找到了那个现场,我们发现了被压倒的草,尚未洗净的血迹,和一只没有穿鞋的脚印。” 说到这里,尚天雄的情绪完全恢复了正常,声音渐渐洪亮起来:“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认定,凶杀案发生在前一天的晚上八点左右。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在河湾的一段残桩上,我们发现了一根被割断的尼龙线,很显然,这根线的另一端一定有过东西。死者在钓鱼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一包东西,而且知道了包在里面的内容,当时他由于胆怯,把东西包好重新抛回水里。可是,天黑以后,他因为贪欲,又一次来了,并决心把东西取走。可是他发现东西不在了。就在这时候,早已盯住他的那个人悄悄出现在他背后。这人脱掉了鞋,蹑手蹑脚地摸到了他的背后,毫不犹豫地把他砸死。干得很漂亮。完事后,他将尸体般进破船,解开缆绳,任破船漂进天湖,又匆匆地清理了现场,穿上鞋,离开了河湾。” 说到这里,天雄把目光转向麻子。 “可是,他忘了,浮藻既然能沾在死者的裤腿上,难道不能沾在他的裤腿上么?所以,自从我们在绿岛二号发现了地毯上的绿浮藻,就完全确信不疑,凶手就在紫薇别墅!” 房间里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尚天雄继续道:“是的,我们从二号的地毯上发现了这种浮藻,这证明,凶手曾经来过这个房间。而住在这个房间的却是我们这位大名鼎鼎的歌星,珍妮小姐。” 众人的目光一齐转向珍妮,她被看得很不自在。 尚天雄走动着:“我们检查了这个房间,找到了绿浮藻。这证明那个凶手曾进来隐藏那包东西。现在我可以告诉各位,经我们多方面判断,那包东西就是众所周知的毒品海洛因。” 惊愕中,麻子发出一声冷笑:“说到现在,你们仍然没有找到那包毒品,是吗?我完全可以说,这是你们凭空杜撰的一个神话。” 桑楚笑了:“别急,胡先生,还没说完呢。” 尚天雄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是的,毒品没有找到。但是,就在那一天的深夜,珍妮小姐接到了一个恐吓电话,要她搬出去。声音严酷,杀气腾腾。注意,说话的是个男人。” 麻子又哼了一声。 尚天雄没理他:“这等于告诉我们,毒品一定藏在二号,对方要把珍妮吓走,目的就是为了取出那包毒品。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会突然冒出来个苏娅。这样,就自然而然过度到了第二个案子。” 桑楚道:“这里不妨插进一个故事,三年前的故事。” 于是,紧张的空气里便跳出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苏曼听着,又哭了起来,野驴早已怒火中烧,一对牛眼鼓得好大。 丑恶!极其丑恶! “这就是为什么苏娅匆匆赶来的原因。”桑楚道,“更有意思的是,她争回自己的位置,唱的正是卷毛先生当年献给珍妮小姐的那首《弯弯的月亮河》。” “绝妙的讽刺!”尚天雄冷冷地说。 桑楚叹息道:“可是她毕竟太年轻了!她来了,来得那么不是时候。现在就请天雄说说第二桩案子的全部经过。天雄,有把握么?” “我……”天雄有些迟疑。 “没把握?”桑楚歪歪头,“你呢大乖?” 大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 桑楚笑了:“没把握也说说,权且作为案情分析,天雄先说。” 听众们虽然心情各异,但能听到一次案情讨论,到底是很难得的。 尚天雄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在作案现场,也就是绿岛二号,我们发现了如下证据:窗台上的脚印,一条黄丝巾,绢花,还有一只有鞋钉的脚踩出的凹坑。技术报告认为,苏娅死于昨夜十一时至今晨一时之间。与此同时,我喝的茶水里被人投了催眠药物。在二号窗外那棵树上,我们发现了一块白漆。根据这些疑点,我是这么认为的:昨晚十点四十分之前,有人潜入了二号房间,取出了那包毒品,他无疑是从后窗爬进来的,树上的白漆就是证据。” 说到这里,他朝石头老二看了一眼。 “大约就在他取出东西的同时,门外传来了说话声,苏娅和野驴来了。”他指了指那个大个子,“他们来得很突然,凶手来不及逃走,只得隐藏在房门边的窗幔之后。” “补充一句。”桑楚道,“当时苏娅和服务员有两句对话应该引起注意,苏娅说:‘珍妮是什么时候走的?’服务员说:‘她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这能说明什么呢?它说明:在打开门之前,房间里的灯就是亮着的。否则,苏娅应该这么说:‘珍妮什么时候回来?’但她问的却是‘珍妮是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诸位是否听懂了。” “没错,”服务员道,“当时房间里的确开着灯。” 野驴站起来道:“对,我当时就觉得房间里进去过人。” “行了,你没有资格证明什么。”尚天雄抢白了一句,“由此证明,苏娅他们到来的时候,凶手正在房间里,而且手里提着那包毒品。但是,当时他们谁也没发现这个情况,否则的话,凭野驴那么大的块头,苏娅不一定会死。” 人们静静地听着。 天雄指指野驴:“两个人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苏娅这时候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忽然想起头一天的下午,自己曾经来过一次,并且在珍妮小姐的被子下边放了一把锋利的藏刀。她叫野驴去把刀取回来。野驴走出房门,在201房间的窗台上偷来一双别人的鞋子,然后穿着它,翻出窗口越进了一号房间。可是刀子早就不在了,他翻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只拿回来一张旧歌谱和这条后来被凶手用来作案的黄丝巾。回来后,他把鞋扔回201门前,做成了别人翻窗的假象。” “他陷害的是我!”麻子叫道,“你们不是弄清了么!” 尚天雄笑道:“我现在说的是他,并不是你。但是,当你发现鞋被用过以后,却做了一件既可恨又愚蠢的事情。诸位,他悄悄地擦去了窗台上的脚印,又打电话叫来一个生意上的同行,巧妙地穿走了那双鞋,试图抹掉自己的所有疑点。可是,他的这一套把戏失败了。” 尚天雄喝了口水,抹抹嘴唇继续道:“我再说房间里这两个人。野驴回来以后,两个人聊了一会别的。但不久,他就开始向苏娅求婚了。两个人撕扯了一阵,苏娅右臂上留下两条被他抓破的痕迹,手中的绢花也飞到衣架的下边。野驴为表明心迹,发誓说要从电视塔上跳下来,并重新从花瓶里取来一支绢花送给苏娅。然而苏娅不为所动。注意,这时候窗幔后头的那位先生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了。野驴自知无趣,于十二点左右离开了房间,苏娅说她想独自呆一会儿。然后,她走到花瓶前。突然,她从钢琴正上方的镜子里看见了一双鞋,隐在窗幔后的一双鞋。她走了过来,十分紧张地拉开了窗幔。结果,她不但发现了凶手,而且发现了凶手手里的那包东西。以后的事情诸位可以自己去想了。凶手毫不犹豫地将她击昏,迅速地关好窗户,拉上窗帘,然后返回来,残忍地用黄丝巾将苏娅勒死了。作案之后,他将丝巾塞入水池的管道,携着那包毒品悄悄地离开了二号房间。” 尚天雄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转向桑楚,“我只能说到这里。至于凶手究竟是谁,还是请您来说吧。” 桑楚站起来,把玩弄了半天的那个铜烟嘴放在桌上,然后将目光射向黑痣那张毫无人色的脸,语调低沉地问:“我暂时不想谈案情,却想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跑呢?” 房间里寂静无声,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好像明白了,凶手就是这个不起眼的黑痣。 第二十六章 真凶 <er top">01 黑痣一动不动地缩在那里,肩上的枪伤经过简单的包扎,血不流了,但是很疼是无疑的。 野驴想动,被桑楚威严的目光遏了回去。 苏曼又开始抽泣。 “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逃跑?” 黑痣仍然一声不吭。 桑楚拿起桌上那张旧报纸,指着上边的那个数字说:“这个数字你总该说了吧?你既然承认这是个时间,是否可以回答,这是个什么时间?” 黑痣突然改了口:“不,那不是时间!” 众人顿时一楞。 “可它总是你写的吧?” “不,它不是我写的!”黑痣第二次改口。 桑楚叫大伙安静,慢慢地把目光转向石头老二:“这么说,它只能是你写的了。” 石头老二惊恐地站了起来:“我?我写了什么?” 当他看清了那封撕碎的信和那几个阿拉伯数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变得不知所以:“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桑楚把报纸扔在桌上:“这个你当然不明白,可是你脚底下的白漆你总该明白吧。” “是的,是有白漆,你是不是仍然认为我是凶手?” “别忘了,你曾经非常冤枉地输给珍妮三万块钱。” “可是,我仅仅写了一封恐吓信,并没有来杀人,更不会杀死苏娅。” “若是看错人了呢?” “不,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杀人还是不可能看错?” “都不可能!” “白漆怎么解释?” “不知道,它也许是在我的酒吧里踩到的,这几天我正在油漆几件东西,什么时候踩上的我不清楚。” “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会踩上这种漆?” 石头老二突然惊道:“他,黑痣。前几天的晚上,我叫他进到后间来拿恐吓信,他一定踩了白油漆。” “这就对了。”柔楚满意地点点头,“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年轻人的鞋。” 溜子上前几步,毫不客气地提起了黑痣的一只脚。鞋底很光滑,什么也没有。 再提起另一只,只见凹纹里沾着些土,是山上那种红土。没有白漆。 众人嘘了口气。 桑楚却笑了:“把这只鞋脱下来。诸位请看,这只鞋的凹纹为什么有土?那只鞋却很光滑?这是因为有土的这一只沾有一层白漆,土碰上漆,自然就沾上了。溜子,刮开看看。” 小刀轻轻地刮去了上边的红土。 众人眼睛一亮:白漆! “怎么样?年轻人。”桑楚道,“这回该告诉我了吧,你为什么逃跑?” 黑痣的头塞进两腿间,仍旧一言不发。 “抬起头来!”桑楚抬高了声音。 黑痣吓了一跳,急忙抬起了头。 桑楚抖抖那张旧报纸:“这数字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黑痣终于点了点头,小声道:“是。” “是不是时间?” “是” “这就对了。”桑楚大声说,“这就是杀人的时间!” “不!”黑痣尖叫起来,“那不是……你们刚才不是说了么,杀人是在野驴离开以后,十一点五十六分的时候,他还在楼上。” 桑楚一拍桌子:“把他的表拿过来!” 他接过溜子递上来的手表,和自己的表对了对,道:“整整慢了十六分钟。当时的准确时间应该是十二点十二分。这,正是苏娅被害的准确时间。” 房间里的空气再一次凝固住了。 人们听见桑楚第三次发问:“你为什么要逃跑?能告诉我么?” “我……” “你是不是很害怕?” “哦,不,不害怕。我……不害怕。” “这是假话,你不但害怕,而且怕得要死,是么?” “我、我……” “不要再欺骗老头子了,我其实什么都知道。真的。我发誓,你不是凶手。但,你知道凶手是谁!” “我不知道哇!”黑痣突然双手捂头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人们听到椅子被踢翻的声音和手铐的咔嗒声。 随即是那个叫八戒的警察痛叫之声:“天雄,为什么是你!” 一屋子的人顷刻间都傻了,他们看到,一副锃亮的手铐已铐在了那位方才还滔滔不绝地分析案情的人的手上。现在,此刻,这个人已面如死灰,蚯蚓似的冷汗顺着本来相当英俊的脸颊流了下来。 桑楚的手在发抖,眼中有盈盈泪光在闪动。一支烟已经被他捏碎在桌面上。 墙上的壁钟差三分钟零点! “不该来,真不该来。”桑楚悲哀地摇着头,“我本来打算好好地休息一下,好好地在高原上过一个天灯节……结果却是这样!” 他站起身来,向着众人说:“诸位,我答应过你们,让你们满意地离开。现在我只好非常抱歉地希望大家体谅我的心,我先走了。” 他步履沉重地走出了房间。 人们默然无声地鱼贯而出,悄悄地散去了。 “老师,”大乖出现在桑楚身后,“我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我比你还不愿意相信。”桑楚头也不回地说,“可是,它毕竟是真的。” 桑楚靠在了石栏上。 溜子默默地走了出来“溜子,”桑楚道,“你追上他的时候,他是不是准备向黑痣开枪?” “是的。他的情绪很急躁这我知道。可是,他朝黑痣瞄准的时候却很沉着。另外,他们俩还各说了一句有意思的话,天雄说:‘你准备怎么办?’黑痣的回答是:‘我什么都不说。’当时,我还以为他们指的是开枪的事呢?” “他们之间其实早就在互相提防了。对天雄来说,这一手早晚会发生,不然他会睡不着觉的。”桑楚点上一支烟,心情已平静多了。 “老师,真相到底是怎么一档子事?”大乖问。 “基本上是他讲的那样。”桑楚道,“只不过他没有指出凶手是谁。事实上,两个案子都和他有关系。” “前一个案子也是他干的?”溜子很吃惊。 “钓鱼人不是他杀的。那是麻子的杰作。但同谋是他,是他给麻子报的信。他们伪装得很成功,谁也看不出这两个人是一伙的。” “那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是在他打伤黑痣以后。准确地说,直到那一刻,我才确认凶手是他,于是,以前的各种疑点都有了解释。首先,住在201房间的麻子根本看不见河湾里的情况,天雄却看见了。那天,我们一起乘坐摩托从这里出去,迎面过来一辆面包车。那个十分像某个演员的司机跟我打招呼,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可是后来我主动地和他打招呼,他却像根本不认识一样。现在回想起来,我才发现,他实际上是和尚天雄打招呼。他早就见过他,这正说明他不是头一次来别墅,他与麻子来往密切,并且在一个意外的场合看见了河湾里的动静。很可能是这样,他看到那个老六在河海里钓鱼,便通知了麻子。麻子迅速地将东西转移,并于晚上老六第二次光临的时候杀死了他。尚天雄忘了告诉他那人是个聋子,使得麻子光着脚去作的案。” 溜子问:“我明白了,他们把东西藏来藏去也是尚天雄报的信。因为他知道现在风声正紧。” “不错,这是很明显的。” “那么,恐吓电话呢?” 桑楚道:“当然也是他打的。不知道你们是否发现,他这几天始终没有使用腰上那个手机?对,他是用那个家伙打的恐吓电话。为了掩盖其声音,他发动了那辆摩托车。而后在我们询问珍妮的时候,他又把话引到抽水机上。其实,从电话里是很难分辨出这两种声音的。干得很聪明,正可谓一箭双雕。” “然后他用砖头拍伤了自己。”溜子明白了。 “后来就发生了第二起谋杀。”桑楚道,“他们把毒品放在船舰模型底下,到底还是不踏实。于是昨天晚上,尚天雄悄悄地从楼后的黄桷树爬进了二号,取出了毒品,并且认真地擦去了窗台上的脚印。可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苏娅和野驴来了。他无路可走,只得躲进窗幔之后。此间,野驴偷了耐克鞋,越窗去了一趟一号房间,拿回了黄丝巾和歌谱。然后就是求爱和撕扯,直到野驴离开。不久,苏娅从镜子里看见了窗幔背后的脚,便发现了他。这样,苏娅的灾难就降临了。将苏娅打昏后,他关好窗户,拉上窗帘,从容地将苏娅勒死,又将黄丝巾塞进了水池管道,携着毒品离开了房间。” “这么说,茶杯里的催眠药也是他自己放的。”溜子问。 “这还用说么。我要特别提醒你们注意,那条塞在水管里的黄丝巾也是他精心安排的,目的在于把我们的视线引到其他人身上去。否则的话,他完全可以把那东西销毁得更彻底,也用不着专门在那个水池里洗杯子,闹出一场水漫金山的戏。” 大乖彻底醒悟了:“我好像懂了,他杀人这一幕被黑痣看在了眼里,所以他一定要杀他!” “问题是怎么发现的。还记得树结上那块白漆么,那是黑痣踩的。那时候,黑痣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动静,蹬到黄桷树上往里看。你们一定还有印象,那个窗帘有毛病,拉不严。黑痣就是从这条窗缝里看清了房间里的一切。他把时间草草地记在了那封恐吓信的背面。但是,他的表慢了十六分钟,准确的时间应该是十二点十二分。他这么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想留一手,结果发现是个祸害,这才把它撕毁了。” “明白了。”溜子说,“为什么要撕毁,是因为他发现尚天雄认出了他。” “对,就在黑痣看见尚天雄的时候,尚天雄也无意中看见了黑痣,因为这人太容易记住了,他鼻梁上那颗黑痣正对着窗缝,这个标记只有他有。” “真不幸。”溜子说。 “没打死就算他走运。”桑楚续上一支烟,“紧接着,我发现了地毯上的那个鞋钉印,这样,我心里大概已经有数了。” <er h3">02 尽管尚天雄很及时地拔掉了鞋钉,却终于在那一枪上彻底暴露了自己。 真相大白!桑楚呼出一口胸中的闷气,仰头望着蓝墨墨的夜空。一颗流星划过天幕,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珍妮出现在他背后。 “我想问您一句!”她的声音很胆怯,“如果昨天回来的是我,结果是不是一样呢?” 桑楚没看她:“一样,绝对一样。” 珍妮走后,溜子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包毒品不知在什么地方?” 桑楚也正想说这件事,见他发问,便反问了一句:“你动脑筋想想,此时此刻什么地方最保险?” 看得出来,这位老侦探早已胸有成竹。两个年轻人不敢乱猜,挖空心思地想着。还是大乖脑子快:“有了!” “哪里?” “河湾的水里!还有比那个地方更保险的么!”说完这话,大乖已经奔下了楼梯。 尾声 警车,奔上了空寂无人的公路,夜,更深了。真静! 桑楚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他已经精疲力尽了。年纪不饶人,他毕竟不是小伙子了。 一颗流星,一颗方才见到的那种流星从他的心海里消失了。他的心很空,从来没有过的空。手,触到口袋里的一个硬物。那是苏曼留给他的一盘磁带,那东西一直放在她姐姐的挎包里。苏曼姑娘留给了他,没说什么话。 “来,放放听——” 他把磁带递给了年轻的司机。 在充满贪欲的大千世界里,他渴望一块纯净的绿洲。不管怎么说,这个要求绝不过分。在前边那辆车里,此刻正有一颗罪恶的灵魂在忍受着煎熬。他把毒品贩卖给别人,而毒害他自己的却不是毒品,是比毒品还要可怕的贪婪、欲望和摄取。 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 丑恶与美好同在。 清泉般的旋律弥漫开来,苏娅的歌声涓涓流出,飘出车窗,溶化在静谧无边的夜色里: 小河上漂着一只弯弯的小船…… 第一章 白莎莎在无意中瞟见了林俊雄的车,那是一辆乳白色的尼桑。 那一刻,城市的“晚间内容”开始有意思了。灯红酒绿的气氛逐渐在弥漫、在变浓。马路边上,猫猫狗狗的也纷纷出笼了。白莎莎一直干这个,对环境气氛早已麻木不仁了。她一心想上岸做好人,找个干净地方踏踏实实过日子,所以她总想叼住林俊雄。 可林俊雄分明不打算和她认真,这几乎是单身男人的通病。白莎莎有时心想:何苦呢,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早就过剩了,就不信傍不上一个比林俊雄棒的爷们儿。可是想归想,真去找比林俊雄棒的“爷们儿”还真不容易。林俊雄高大威猛,仪表堂堂,即便一个钱没有,也会让普天下的小妞看得眼珠掉在脚背上。更何况他资产厚实得能上排行榜。这么棒的男人如果再加上床上的一副好身手,想想看,你是个女人也不会轻易算了。 白莎莎和林俊雄什么都搞过了,精力没少往里搭,她当然不会像破袜子似地人被甩掉——而且她知道自己绝对不是破袜子。 “跟上那辆尼桑。”她朝出租车司机说,“对,白色那辆。” 说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手包。她想给林俊雄打个手机,让他明白自己已经看见他了,尤其要让他明白,女人不是那么好甩脱的。可是拿出来的却是化妆盒。她几乎在一秒钟之内改了主意——她想知道林俊雄又勾上了什么女人,比自己如何? 司机是个老实人,多一句话也不说。两辆车静静地行驶在夜晚大都市迷离的怀抱里。窗外,景物璀璨。 第二章 故事开始的时候,大致如此——玫瑰园别墅的物业主管桑小平是个白面书生那类男人,长得有些像曹禺先生那个话剧里的胡四。至少欧光慈第一眼看见他时的心理感觉就是这样。事后他问过大马和范小美,他们也有同感。你无法相信这么“面”的一个人,能扒着雕花护栏爬到小二楼的窗口。 “你怎么就预感到要出事呢?”欧光慈盯着桑小平问。 窗下的草皮地上有桑小平的脚印,挺深。印证了他所说的——他说他“跳下来就冲去报案了”。脚印确实是跳下来砸出的深度。现在业主林俊雄已经彻底死硬在楼上了。刚才欧光慈去看了看死者,知道他彻底完了。技术人员在搜集现场物证,欧光慈莫名其妙地对这个“人证”产生兴趣。 “是不是你们搞物业的有某种特异功能,知道谁要完蛋?” 桑小平扭动着身子,用小拇指搔着黑黝黝的头发。他轰开围观的人员,并希望欧光慈的人把警车的车灯关掉:“对不起,前头那几家有意见了。” 倒是,现在已经是夜晚11点多了。 “什么特异功能,您在这儿干半年,也能看出个深浅来。” 欧光慈望着对方一动一动的喉结,偷偷想,如果没有上边这个东西和“下边那个东西”,这位主管真他娘的像个女的。 “你们很熟么?” “很熟谈不上,彼此认识吧。林俊雄这人还算厚道。” “那……你怎么就知道他要出事呢?” 桑小平强笑了一下:“不好说,人都死了,我不好多嘴。” 欧光慈点上支烟抽着,默默地抽了三口,突然叫道:“你窗户都敢爬上去,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桑小平吓着似地想往范小美身后躲。 欧光慈蹲下了,让桑小平也蹲下:“来来来,我吃不了你,别跟兔子似的。好歹你也是个爷们儿,蹲下蹲下。” 桑小平索性坐下了,坐成了美人鱼那种姿势:“我是说……人都死了,有些话就算了,说了没意思。” “你错了,桑先生。恰恰因为人死了,您才需要说,人要是活着,我现在已经上床睡觉了。何必跑到这儿来熬夜。” “欧队长,林俊雄恐怕就死在您说的那两个字上——” “我?我说什么了?”欧光慈哦了一声,随即明白了,“你指的是……上床?” “是的是的。”桑小平开始用小指尖搔头皮,“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林先生死在一个‘情’字上。” “你是说,女人……” “对,女人。林先生太好这个了,性亢进。一晚上三个!” “见他妈的鬼,他一晚上搞三个?”欧光慈斥骂了一句,“范小美,叫大马来,你走。” “我不走,我要笔录,警察没有性别。” “那行,你就别走了,见识见识也好。桑先生你接着说,他一晚上真的搞三个女人?” “这是您欧队长说的。”桑小平双手绞在一起,“我根本就没说他搞三个女人,我是说三个女人跟他有过接触,搞不搞是你说的。” “好了好了,别强调了。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桑小平于是开始说——玫瑰园别墅位于城郊结合部,是富人区。四十多套别墅小楼已经全部售出了。目前入住的约有半数。人没住满,物业上因此也不是很完善。桑小平说这些的时候很有些情绪,因为他毕竟不是主要人物,仅仅主管一些零碎事儿。 林俊雄住C区三座靠水池的那座别墅,位置是最好的。 “你们看,无论朝向、风水、还是别墅的构造,都是最好的。这栋别墅180多万,我指的是毛坯房。加上精装修,没有210万是拿不下来的。欧队长,您一个月拿多少钱。” “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说正事儿!”欧光慈把烟递过去。 桑小平摆手说不抽,继续道:“挣不着钱的人,苦死了也挣不着钱,像咱们。挣得着钱的,朝空气里抓一把就是钱。就说这位林俊雄吧,过去不过是个酒吧里吹萨克斯的,莫名其妙的认识了一个台湾老光棍儿,阔!后来就不吹萨克斯了,搞地皮,接着就发了。他现有一个文化公司,搞广告,也拍一些东西,钱是捞饱了。天下事就是那么奇,台湾老光棍儿是他给送的终,死于心脏病。他的启动资金一多半儿来自这个台湾人。刚出手地皮,地皮就暴跌,林俊雄是个福将。” “他有40岁了看上去。”范小美问。 桑小平道:“42周岁。” “他没结婚?” “他这样的人用结婚么?”桑小平耸耸肩,然后啪地打死了脸上的一个蚊子,“欧队长,你们怎么又把灯弄亮了,别人要睡觉。” 欧光慈说:“明天你告诉他们,人命关天,比他们睡觉重要,开灯有开灯的目的。接着说吧——” “说什么呢,有钱人自有他们的活法。你刚才说他不结婚,”桑小平看看范小美,“他结过婚,现在是单身贵族。他前妻是歌舞团合唱队的,现在在加拿大,跟一老外跑了……嘿,楼上有人叫你!” 是大马在叫他,欧光慈让大马有话待会儿再说,同时指指桑小平,意思是“我这里也挺重要”。然后让桑小平继续。 桑小平说:“他这人我说了,比较厚道。左邻右舍搞得也还行,现在据说正筹备着搞网络呢,事业上没得说。要说问题,就出在生活上,关于这一点,我真不想多说。” “我要听的恰恰是这一点,桑先生,你看来对他相当了解。” “还可以吧,我们俩挺说得来,有些事情他愿意找人聊聊。不过,恰恰不包括女人的馊事。” 欧光慈歪着脸看着他:“那你怎么知道‘三个四个’的?” 桑小平笑了:“他不跟我讲不等于我不会看呀。我是干这个的,说句不怕您笑话的,干我这行的,不出几个月,谁家怎么回事儿看也看得八九不离十了。都是阔人,阔而思淫,不说您也明白。” “林俊雄人高马大的,没有女人倒也反常。哟,12点了,说说吧,说说你所知道的。”欧光慈换了个蹲的姿势,最后干脆坐下了。 桑小平说,林俊雄来看房子的时候就带了个女人来,30岁左右,是天成广告公司的一个设计师。两个人来看房子,选位置,签合同,那个女的十分内行。桑小平说他原以为那是林俊雄的老婆呢,后来才知道不是。 “那女人叫肖冰,长得白白净净,很端正的那种女人。多漂亮是谈不上的,不像后来的白莎莎。” “两个了。”欧光慈竖起两根手指,“一个一个说,说完前头这个再说白……莎莎。” 桑小平刚想说,忽听见什么动静。抬头朝楼上看,欧光慈也抬头看,又是大马。他站起来对桑小平说:“请稍等,我上去看看。你要小便么?我看得出来。” “不好意思。”桑小平道,“我有个毛病,脱肛。” “哦,麻烦!”欧光慈让桑小平去处理处理,便上了小楼。 也难怪大马三番五次地叫他上去,这事情非上去不可——林俊雄下边那个东西被人打伤了!范小美也想进来,大马把她挡在了门外。 “仇够深的,队长!”大马把盖在林俊雄身上的单子撩开些让他看,然后盖上,“命根子差点儿敲掉!” 欧光慈离开那张床,四处看:“什么东西搞的?” “估计是那个。”大马指指台子上的一只细颈花瓶,“砸的。” 欧光慈看看那瓶子,想了想,突然道:“大马,你认为这一砸是什么时候干的?” “这……”大马没搞懂他的意思。 欧光慈快步过去撩开单子看林俊雄的尸体,而后道:“是林俊雄死后砸的。想想看,假如林俊雄那时还活着,一下子砸下去,第一,他会惨叫;第二,他身体会扭曲,不会是现在这个死相。” “队长到底是队长。”大马折服。 林俊雄的死相基本上可以确认是中毒而死的那些特征。面、唇、指甲等部位的症状都说明这一点。身体的姿势倒是比较松弛的,赤身,披了件粉红色的睡衣,无疑是“行完好事”之后被毒死的,命根子随即被砸了几下子。大马说的对,仇够深的。 “人员线索有么?” 大马道:“现场显然被处理过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拿到非常过硬的东西。指纹不少,而且不止一两个人,我们需要了解林俊雄的社会关系。” “他女人不少,我正在了解呢——这是个性亢进。” “没错,一看就知道。”大马拉着他,躲让着拍照的技术员,“队长你来。”他把欧光慈弄进卫生间,让欧光慈欣赏着浴池一侧排列着的那些高级洗浴用品,然后一指门的下方:“看这儿——” 唇纹,几乎是一个完整的唇印——印在卫生间磨砂玻璃门的下方,距地面约二尺多高的地方。 “可惜,蹭模糊了。”欧光慈和大马同时蹲下看,“你看大马,唇角还能看清一点儿。” 大马道:“侦察价值基本没有了,我让你看的意思是想听听你的分析,这说明什么?” 欧光慈起身道:“这说明此处躲过一个人,不留神把红嘴唇蹭在了门上。至于为什么蹲下,是因为卫生间的门上方是磨砂玻璃,只有下边半截可隐藏。” “为什么要躲藏?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大马追问。 “不知道,你可以考虑此人听见有人来的动静,于是躲了。那么,进来的人也有可能是凶手。谁知道呢。”欧光慈和大马走出了卫生间,“我初步了解到,林俊雄和三个女人有来往。你继续干活儿,我还要和那个桑先生聊聊,他知道的情况显然不少。” “你等等,队长。”大马道,“就目前情况看,可不可以推论,在林俊雄与某女人做爱的时候,另外一个女人进来了,第一个女人便躲进了卫生间。” “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因为这里边有个杀人的问题。如果是第一个女人杀了人,第二个女人进来只能看见一具尸体。如果是第二个女人杀了人,她事后决不会不检查一下房间的,应该看到卫生间里躲着的第一个女人。而现场情景丝毫没有这样的视觉感受,至少我没觉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激烈的行为。” “你是指……搏斗?” “俩女人要是撕扯在一起,恐怕……不过大马,我感受的还不是搏斗。不妨大胆想象,如果两个人都恨姓林的呢——我在想这个!” “哦,我好像听明白了。” 大马的脸色很生动:“这姓林的真他妈的……怎么会这样呢!” 欧光慈继续道:“除以上诸种可能外,还有一个可能性。大马,我们绝不能排除那个口红印是故意弄上去的——给我们布的疑阵。” “太棒了,队长大人,你一下子说出了好几种假想!” 欧光慈下楼,正好桑小平也处理完“出口”回来了,他问他怎么会得这个毛病,桑小平说:“莫名其妙就得上了,真不好意思。” 二人继续谈话。 “肖冰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林俊雄迁入玫瑰园之前有多少个,我不知道,肖冰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个。”桑小平又坐成美人鱼的姿势。 说到这儿,大马下来了,随后是抬下来的尸体。欧光慈让范小美把笔录交给大马,吩咐她干别的去。他还是不想让一个未婚女孩子听这些腌臜破事儿。 桑小平朝大马笑笑,继续道:“肖冰迷了林俊雄一阵子,可是好事不长久。不知怎么搞的就冒出个白莎莎。那是个骚货,过去是黑非洲酒吧的坐台小姐,后来据说被个有钱的小儿麻痹包了……” “什么有钱的小儿麻痹?说清楚点儿?” “倒腾古玩的那个胡梓方你们应该知道哇,不是被公安局弄进去过么?”桑小平比划了一个小儿麻痹的样子。 大马哦地一声想了起来:“是不是倒卖假八王印的那家伙?” 桑小平使劲儿点头:“对对,就是他!” 欧光慈叹道:“我们算着对真人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哇!” 桑小平道:“林俊雄平时没事儿爱跟我叨叨,我不能不听呀。我接着说吧——白莎莎过去是被小儿麻痹胡梓方包的,当然是图胡梓方有钱。后来林俊雄和白莎莎一见钟情,白莎莎就换了主人。是呀,她怎么甘心老让那个小儿麻痹玩儿呀,林俊雄多雄壮!据说她分手的时候还敲走了胡梓方一辆捷达。胡梓方打算找人把白莎莎破了相,后来据说林俊雄给了胡梓方一张画儿,这才算摆平。” 说得满头热气,听得也是满头热气。大马问:“林俊雄就这样把前一个女人甩了?” “不不,是肖冰把林俊雄甩了。肖冰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像白莎莎。有一次林俊雄告诉我,因为肖冰的离去,他打过白莎莎好几次,抬手就是一个嘴巴!” “林俊雄什么都对你说。” “那是,我这人没危险。” 欧光慈道:“说说第三个,第三个女人是谁?” 桑小平看着警车把尸体运走了,一直看着车子开出了大门,然后收回目光道:“第三个女人叫潘红娣,一个下岗女工。” “下岗女工?” “下岗女工。”桑小平活动着臀部,“长得漂亮,真漂亮!肖冰是有气质不漂亮;白莎莎的漂亮是靠身子做出来的;唯独这潘红娣真是属于漂亮,说迷人也可以。她原来是市印染厂的,下岗后到林俊雄手下找了份活儿干,好像是个描图员。” “你比派出所还了解情况。”欧光慈道,“开始你还说林俊雄唯独不和你谈女人呢,看来没少谈。” 桑小平笑:“大体也就是这些,我们俩都是光棍儿汉,不聊这些能聊什么。只不过我没人家那份艳福。” “你完全可以找个不错的。”欧光慈看看表,“不早了,桑先生,谈谈眼前的事吧,今晚上是不是三个女人都来过?” “对呀,我一开始不是就说了么?三个女人都来过,后来悄悄地都走了,我觉得可疑才多管了管闲事的,结果真死了人!” “我希望你再说说,我开始没太集中,大马也顺便听听。” 桑小平道:“破案的警察果然麻烦,坛坛罐罐都会问到。事情是这样的,我看见肖冰的时候肖冰已经从楼上下来了。在大门那里我们打了个照脸儿,她满脸都是愤怒,面无人色!我们俩本来认识,她却根本不认识似地走了!” “大约几点钟样子?” 桑小平估计了一下:“晚上8点半左右,总之不到9点。” “好,接着说。”欧光慈又点上支烟。 “肖冰就那么气冲冲地走了。我早就见怪不怪,扭头就忘了。肖冰走后我回宿舍打算上网看看,刚连上线就听见白莎莎的车来了。你们不知道,白莎莎有个臭毛病,进门就按喇叭,那破喇叭有点儿犯哑,一听就知道她来了。我讨厌这个人,也就没理睬。你们刚来的时候我不是让你们问了值班的小安徽么,他说那‘破轿子’指的就是白莎莎的破车。” 欧光慈点点头,因为情况属实,大门值班员确实说过“那辆破轿子来过”这样的话。他说:“我现在关心的是后头的事儿,小安徽交班了,没注意破轿子何时走的。” “这一点我实在帮不上什么了。人死了,我不能乱说。虽然我一向讨厌白莎莎,还是不能乱说。” 欧光慈点点头,表示理解。这里出现了第一个不清楚地方——白莎莎来过,却不知什么时候走的。一般来说,那个时间段儿来的女人,如果不是应召的暗娼,大抵应该留下过夜。白莎莎又不是新上道的雏儿,她为什么悄悄走了呢?这与她摁着喇叭来可是很矛盾的呀! “接着说,老桑。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会儿网,觉得没意思,就打算洗洗睡了。我睡前有一个职业病,就是围着小区走一圈儿。刚刚走到林俊雄的楼前头,就看见了迅速消失的潘红娣。这一点我原本是没想到的,我没想到潘红娣也来了。尤其想不到的是,潘红娣没有从大门走,走的是西侧那片铁栅栏。我要是有摄像机我就把她摄下来了——她一挤,就从铁栅栏的缝隙中间挤出去了。可能因为屁股略大一点儿,卡住了一下,但还是挤了出去。” 欧光慈叫范小美去把大门值班的叫来,而后道:“于是你就觉得出事了?” “对对,我这人不胡猜忌谁,但是比较敏感。潘红娣如果坦坦荡荡地走大门,我可能也就回去睡了,可是她鬼鬼祟祟地溜暗处走了,我的感觉马上变了。我扭头就上了林俊雄的别墅,敲门,没动静。他的车停在楼下,人显然在家。敲得我手都麻了,还是没动静。噢,门卫来了。” 来了两个门卫,一个是现在执勤的门卫,一个是下岗的那个小安徽。两个人均证实,确实没看见潘红娣走大门,所以在他们印象里只有肖冰和白莎莎。肖冰8点40分走的,白莎莎摁着车喇叭进来的时候大约是8点50分,但什么时候走的实在无法证实了,因为小安徽后边的门卫对白莎莎及其那辆所谓的破捷达不怎么了解。 “进进出出都是坐车的,俄也记不清!”那小伙子是个陕西人。 两个门卫走后,欧光慈和桑小平分析了一下,认定三个女人的顺序是不会错的:肖冰、白莎莎、潘红娣。 “老桑,最后呢?你说过你跑下楼,攀着雕花护栏上去了?” “对,我实在是紧张,就爬了上去。因为林俊雄一楼是会客的,二楼才是卧房,而且二楼亮着灯。”桑小平呼吸开始急促,仿佛又见到了当时那一幕,“帘子没完全拉上,我往左边挪了挪,顺着帘子缝隙看进去……下边还说么?” “你看见林俊雄死在桌上,裸着一部分身体。”欧光慈替他说了,突然压低了声音,“老桑,你看见他的那东西没有——那东西被砸伤了!” “哦,妈的。这是干嘛呀!” “仇,有仇!”欧光慈站起身子,抱拳作揖,说了一大堆好话放桑小平走了。他看着大马,“伙计,困么?” “NO,很亢奋。” “我也是。走,上去看看!” 静了,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也硬梆梆地被抬走了。一个生命就像天上的流星般倏然消逝,想想实在挺悲哀。两个人在玫瑰园别墅这雅致的小阳台上站了一会儿,默默地感受着富人区的情调。 欧光慈说:“我还是喜欢老城区的温暖。” 大马跟他走回室内,说:“这话可疑,分房子的时候据说你闹得最厉害,挑三拣四的就差和人打架了!” “那怎么啦,我是老资格,立功无数,给我个四居室也不为过!”欧光慈看着林俊雄的那张大床,“大马,你说说看,这床上如果真睡人的话,能不能睡下四个?” “队长,你又想歪了,你真以为林俊雄有本事以一对三么?” 欧光慈道:“林子大了啥鸟都有,你还别不信。别忙别忙……” 只见他收住口,快步走到床脚,撅着屁股伸手从床脚与床头柜的缝隙里够出个东西——口红一支。 “妈妈的,勘察得太粗糙了!你看看!” 大马解释道:“可能他们没把这当线索,你总不能把林俊雄的所有东西拿回去化验吧!” “不,对于一个单身男人来说,口红绝对是疑证。更何况,卫生间门背后的唇纹印正是这个种大红色——收好。” 两人在二楼的几个房间里转悠着,看到了一些阔人的东西:好酒、名人字画,还有一些质地很好的玉雕。林俊雄恐怕是个球迷,有几幅欧美大牌球星的彩照。再就是一些他们公司搞的广告小样,印制得很精美。在一只抽屉里,欧光慈找到了一大把很高级的避孕套。 “厉害否,一对三是完全可能的!”欧光慈坐进了沙发里,“大马,他死前有性事吧?” “那自然,床单子上秽物点点。事实上他没有使用安全套。” “来,你再帮我理理线索脉络。”欧光慈拿过一只铅笔在纸上划了划:“依次来过三个女人——肖冰来后怒气冲冲地走了,老桑为证,小安徽为证;白莎莎摁着车笛来了,老桑听见了车笛声,小安徽看见了破车,但走时无证人;潘红娣,来时无证人,老桑只看见她仓皇而去,走的是西边的铁栅栏——然后老桑去敲门,没有动静。跑出来攀上雕花护栏,看见了尸体横陈——室内,死者的生殖器被砸伤。卫生间门后有口红唇印一个。床上污物点点。林俊雄死于毒杀!毒是怎么进入体内的?” “有一只壮阳用的口服液空瓶被扔在垃圾桶里,技术员初步认为毒药预先注射进那里的。” “壮阳!”欧光慈在纸上写了个“口服液”,“显然是熟知林俊雄的癖好的,他恐怕干事前都要喝一支给劲的东西。大花贼!” 大马道:“队长,你喝过那玩艺儿么?” “少废话。”欧光慈高声道,“你认为是谁?” 大马似乎是动过脑筋了,道:“三个女人都有可能!第一个来的肖冰并非毫无疑点,桑小平说她走的时候气的面无人色,我觉得不能排除杀人的可能。但是相比较而言不是特别站得住脚。至少我要是她就不会再走大门出去。” “那也不一定。”欧光慈道:“任何人在符合逻辑的情况下,都有可能成为嫌疑者。比如说,肖冰有心毒杀林俊雄,同时知道自己走后会有别的女人来。那她完全可以把注入了毒药的壮阳口服液给林俊雄搁在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随即走掉。这样就完成了一组杀人并嫁祸于他人的作案过程?” 大马完全接受:“对,是的是的。为了说明自己的‘清白’,她故意从大门走出去。不过我还是把肖冰放在三个女人的最后一位。我觉得潘红娣的疑点最大!” “谁都会这么想。”欧光慈在纸上胡画着,“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别墅的么?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你什么意思?她明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呀!” “可是门卫并没有看见白莎莎离去呀,你怎么就肯定白莎莎不是最后一个呢?别忘了,白莎莎完全可以藏在卫生间里。” “不不,这里说不通。白莎莎开车而来总不会扛着车离去吧。我比较倾向那两个门卫所说的,出出进进的车较多,他们没有留意。加上白莎莎进门就摁喇叭的毛病出门时并不犯,所以产生了一个‘不知他何时走的’的错觉。” “不错大马,这个解释比较有说服力。”欧光慈点上烟抽着,“那么,姑且认为潘红娣是最后一个离去的。那么你告诉我,她所见到的林俊雄是活的还是死的?” 大马愕然:“哦,见鬼……我还没想过这一点。” 欧光慈道:“在你的概念中,潘红娣最后离开这里就是凶手?不见得伙计,她完全有可能进屋后看见的是一具尸体,随即仓皇逃走。这样的案例很多呀!” 大马的眼睛发亮了:“这么说,最有可能杀人的是白莎莎?” 欧光慈站起来打了个哈欠:“不猜了,明天先见这个白莎莎。” 第三章 白莎莎没起床就被警察堵在了房间里,范小美横在卧室门前看着她穿衣穿裤。她觉得这个女人“真不要脸”,那内衣内裤穿上以后比没穿还勾人。但是她非常羡慕白莎莎的身材。 白莎莎嚷:“嗨,叫外边那两个男的别东看西看,这是单身女人的寓所懂不懂!” 欧光慈在外边大声道:“懂,白灵。没忘记你欧大叔把?” 欧光慈抓过这女人。她的曾用名叫白灵。干过出卖皮肉的生意。没想到冤家路窄又撞在了一起。尤其想不到的是,白小姐如今已经“鸟枪换炮了”。三居室有了,车也有了。混得比他欧光慈还可以。不得了哇,空手套白狼——都置办齐了! 白莎莎晃了出来,从头到脚坏女人那种感觉。她斜睨着欧光慈,哼哼着。见过大世面的架势:“真是你呀老欧,你不是去年让一个持枪犯打死了么?” 欧光慈道:“贵小姐恐怕听岔了,是你欧大叔把持枪歹徒当场击毙——坐下!” 白莎莎一扭一扭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有话请说。我今天的日程都排满了,时间很宝贵。” 欧光慈的第一感觉已经把白莎莎划出了“疑凶”之列。他看不出这是一个“昨天晚上杀了人”的人。白莎莎及其松弛。 “看看你的口红。”欧光慈大声说,“把你涂红嘴唇的东西都给我拿出来!” 可能是他的嗓门过大,白莎莎一下子坐了起来。但口气依然是很赖的那种:“干吗呀,你这么老了还要这个呀!” 她晃进卧室里,很快抓了一大把各种口红出来了。啪地摔在欧光慈身上,又开始翻手包,随即又甩出好几支:“拿走吧,够不够。就这些了!” 欧光慈不急不躁地拿起一支支口红,在白纸上划道道。 白莎莎大喊:“嗨,老外,你以为那是粉笔头哇!” 欧光慈很失望,因为颜色悬殊相当大:“白莎莎,这口红跟看不见似的呀!” “肉色,老外!那叫透明荧光懂不懂。涂上去特性感。大红的本小姐早就不用了,跟吃了死人似的。你们到底要干嘛呀!私闯……” “私闯民宅对不对?告诉你白灵,白莎莎。告诉你,欧大叔所到之处从没有无根据的。说说吧,说说你昨晚上的行踪!” 白莎莎惊了一下,突然严肃了:“怎么啦?是不是又死人了?” 欧光慈看着她的脸,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感觉——不是她。 白莎莎见三个警察都不吭气,越发慌乱:“怎么啦怎么啦,干嘛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没干!” “那你怎么知道死人了?”欧光慈歪歪脑袋。 白莎莎一指欧光慈等人:“你们来了能有什么好事儿,肯定是出人命了!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大马一摆手:“小美,取她的指纹。” 白莎莎嗖地跳开:“干什么?我没犯罪!公安局有我的指纹!” “算了算了,她说得对,咱们连她的脚趾纹都有。”欧光慈笑了一声,“白莎莎,明说吧,你说对了,的确又死了一个人!” 白莎莎噌的窜到沙发背后,紧张了:“我……我怎么让你们盯上了?难道你们把我当杀人凶手了?” 欧光慈道:“既然不是凶手,你为什么不可以把昨天晚上的行踪告诉我们?像你这样子,只能使我们更怀疑你。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杀人现场很可能有你的指纹!” “放屁!”白莎莎顾不上思考了,大叫,“你们血口喷人!” 欧光慈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像牵羊似地把她牵到沙发前,命其坐下:“说吧,昨天晚上的行踪!” 到底是一物降一物,白莎莎老实了。她问欧光慈出什么命案了,欧光慈说现在是我们在问你。白莎莎于是哇啦哇啦开始说。 她说她天黑之前和一个港商见面,港商想请她进他的公关部,附加条件她无法接受,所以谈崩了。大马问她什么“附加条件”。白莎莎嗤地一笑,仿佛面对一个不谙人世的小男孩儿;“陪他睡觉,懂了吧!干嘛问得这么仔细,像窥淫癖似的!” 大马被说了个大红脸。 白莎莎说,谈崩了以后她就去了黑非洲酒吧,在那儿见了几个熟人,吃了点儿东西就出来了。原本准备去看一场电影《花样年华》,后来有点疲乏,就作罢了,打车回家。 “慢,且慢!”欧光慈像篮球教练似的叫停,“据说你有自己的车呀。打车干吗?” 白莎莎睁大眼睛看着欧光慈:“咦,连你都知道啦!传得够快的——我昨天晚上让那个港商约出去谈事情,坐他的车走的。” “噢,接着说。” “我打车回家。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刚走到半路就看见一个熟人的车了,一辆白色的尼桑风度。于是我就跟了上去……都要说么?” 欧光慈与两个部下对视一眼,朝白莎莎给了个手势:“说,一点儿也不许隐瞒。” “说就说,反正也是心照不宣的事。”白莎莎哼了一声,“我和这个林俊雄有那事儿,而且不是一次两次。后来他对我没热情了,我特不平衡——现在想想,啊呸,不就是那么回事么,男人女人的。非要说不可么?” “非说不可!” “我看见林俊雄的车,浑身就着了火似地难受。这男的特猛,我是指床上的事儿,我老想他。所以我就叫车跟上了他,一直开往玫瑰园物业,林俊雄在那儿有一座高级别墅。简单说吧,我也是个有自尊心的人,我知道姓林的又叼上了另外的女人,我想落实这一点。车子开到玫瑰园西侧,我从那的铁栅栏钻了进去,这样可以少走一段路。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噢噢……请继续。” “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谁怕谁呀!我钻进去以后很快就出来了,因为我不想见他了,那时候天全黑了,林俊雄二楼的窗户亮着灯,有两个人影。一个是林俊雄,另一个女的看不出是谁。我不知道怎么就心烦了,觉得特没意思。所以,我就钻出来回家了。” “完了?” “没完,我第二次又去了。”白莎莎说她“第二次又去了”的时候,所有警察都恍然大悟。也就是说,门卫看见的那个开着破捷达猛摁喇叭的白莎莎,其实已经是昨晚的二度光临了。 “我咽不下这口气,越想越窝囊。我白莎莎哪儿不如人,难道连个老叉叉的下岗女工都比不上?” 她收住口,突然盯著欧光慈,随即啊了一声:“欧大叔,你倒是告诉我谁死了!” 欧光慈一甩脑袋,给了大马一个眼色。大马掏出一叠照片啪地甩在茶几上,刷地划成扇面形。 于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尖叫撕破了空气,差一点没把欧光慈搞聋。白莎莎猫似地窜出老远,像着了风似地双手抱肩,吓得抖成一团。欧光慈从那张失血的脸上看到了突然受惊后的正常表情。于是,他果断地将其勾出了“嫌疑人”,的名单,的确不是她。 壁上的钟表嗒嗒地走着,室内的空气像凝住似地难受,欧光慈站起来踱到窗前,推开窗户点上一支烟。 “白莎莎,过来。下边我要正式向你提几个问题,来吧。” 白莎莎回到沙发前坐下了,大马一一把照片翻了过去,以免她受刺激。白莎莎还在哆嗦,接着便哭了起来。看得出,方才是受惊,现在是伤心。毕竟她是爱过林俊雄的。 “欧大叔,谁杀了他?他没有仇家呀!” 欧光慈靠着窗子,等于对着白莎莎的后脑勺:“白莎莎,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或者这样——你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说,好不好,你说我听。” 白莎莎抽抽嗒嗒的:“人都死了,说什么也是白瞎,你们赶快抓凶手去吧!别在我这儿耽误时间了。” “我的每一分钟都不是白扔的,你还不知道欧大叔么。我看出来了,你对这个林俊雄挺有感情,那就照我说的做,说说吧!” 白莎莎扭过头,看着欧光慈说:“我对他真是有感情,不然我哭啥呀!我见过的男人多了,还不是图一时之欢,提上裤子就不认人。林俊雄不这样,所以我对他动了点儿真的,结果他却先死了!” “说说他对你不错的事儿。” “他爱我,他亲口说他爱我。不然他何必把我从胡梓方那个臭拐子那儿带走,你们知道胡梓方吧,那个文物贩子。” “嗯,我还知道他为了把你领出来,给了胡梓方一幅好画!” “咦,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白莎莎看着欧光慈,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一拍茶几,“是不是物业管理那个姓桑的说的?” “噢,你也认识姓桑的——他叫桑小平。” “呸!”白莎莎像吞了苍蝇似地,“那人恶心死人了,男不男女不女的,说话的时候一对贼眼从来不老实。说给你们连我都丢人,有一次我和林俊雄那个的时候,听见门外有动静,我裹着毯子猛一开门,他一头就摔了进来!” “听壁角,这叫听壁角!”大马高声叫起来,“我们老家赶上谁家娶媳妇,小伙子们都爱玩儿这个。” “他不是玩儿,他是有瘾!”白莎莎说得有了颜色,脸蛋粉白粉白的很是动人。欧光慈静静地望着她,若有所思。白莎莎哇哇地说着桑小平的“臭德性”,直说到欧光慈咳嗽起来。 “停停,言归正转。说你和林俊雄的事,这才是要紧的。” 白莎莎于是把话题收了回来。她很动情地叙述了林俊雄把她救出苦海以后的那段日子,说的时候又哭起来。她说林俊雄这人好,很厚道。除了贪女人,基本上没什么毛病。在自己之前,林俊雄和一个女设计师关系很密,后来就宠幸自己了。她实实在在地使用了“宠幸”二字,把个欧光慈惊得够呛。 “见鬼,林俊雄又不是皇帝老儿!” 白莎莎歪头瞪眼:“他对于我来说就是皇帝,你们这些人呀,不懂女人。”她扭向范小美,“你不知道林俊雄有多棒,和他在一起,用不了几下子你就要化了。真的,你别脸红嘛,真的厉害!” 欧光慈很不得上去抽她个大嘴巴,真是病入膏肓了,他伤心地看着白莎莎那快速蠕动的嘴唇。 “那个女人叫肖冰,特没味道的一个,胸口跟搓衣板儿似的,扁平。”白莎莎自己把话题绕了回来,“会不会是肖冰杀了他?肖冰可是恨透了林俊雄!” 欧光慈道:“我想听你分析分析,你了解肖冰吗?” 白莎莎道:“无所谓了解不了解,我对她毫无兴趣。听说她有学历,会画图。但是男人要的不仅仅是这个呀!我表弟还会画图呢!我想不出林俊雄怎么会迷上她,这女的除了皮肤比较好以外,基本上就是个及格水平。听说一开始是林俊雄追她,追得很紧才成功,真是不明白,她有什么呀!” “你有什么呀!”一直没说话的范小美突然呛出这么一句。 这下坏了,顿时刺激出白莎莎一大堆陈词滥调,把自己的“本事”说了个天花乱坠,麻雀听了都会脸红。最后欧光慈咆哮起来:“少卖弄你那些破烂儿,说正事儿!” “说就说。”白莎莎继续,“林俊雄就是被我迷住以后才甩掉肖冰的。起先她特傲,对林俊雄一脸的冷若冰霜。可是男人怎么会吃她这一套,巴不得你远远地走开呢!后来肖冰就绷不住了,屡次找林俊雄闹。呸,白闹!越闹林俊雄越喜欢我。所以她恨死了林俊雄——你们盯住这个人,她十有八九就是凶手。” “我要是肖冰,我杀你!”范小美又冒了一句。 白莎莎叫起来:“你以为她不想杀我呀,她想!只不过找不着机会而已。听我说错不了,肖冰那娘们儿心狠手辣!” 欧光慈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别扯远了,你怀疑肖冰可以,但必须有证据,你有证据么?” 白莎莎道:“这我拿不太准。昨天晚上我回到家越想越气,就开车第二次去了玫瑰园。你们可以问门卫,我是大摇大摆地去的,我想上去把那个下岗的娘们儿撕了。可是车子开到楼下一看,不是那娘们儿,至少那娘们儿没那么高。” “慢,这里说细点儿。”欧光慈格外关注这一部分,“你什么意思?你没有上楼么?” 白莎莎愤愤然:“对,我连车都没下,一抬头就看见二楼窗户了,窗户上有个影子。不是那个下岗女工。忘说了,她叫潘红娣。” “很有姿色的,是么?” “可以这么说吧,肯定也是姓桑的那家伙告诉你们的。实事求是说,这娘们儿是不错,小鸟依人那种,林俊雄自见了她,骨头马上就酥了,我也就变成‘肖冰第二’了。” 大马插言道:“你觉得那身影不是潘红娣。” “对,是肖冰。看不清人,只是个影子,我觉得就是肖冰。” “然后呢?你就知趣地走了。”欧光慈注视着她。 白莎莎说:“对呀,我不想让林俊雄下不来台,就开车走了。” “去的时候大约是几点,呆了多久?” “9点不到,车子在楼下停了一两分钟,火儿都没熄就走了。” “谁能证明这一点?” “门卫,我啪啪地摁喇叭,他们认识我的车。” 基本与桑小平昨晚的叙述一样。模糊点是肖冰。桑小平记得肖冰愤怒得面无人色的走了,白莎莎却看见窗上的身影像她。这是个问号。欧光慈原则上是相信白莎莎没有杀人的,但不排除她在某些细节处玩儿鬼——比如明明不是肖冰却硬是把你往肖冰身上引。可能的!但是他随即发觉自己错了。想想看,就目前白莎莎的心态,她应该“害”潘红娣才对,可她却说“窗上的身影不像潘红娣”,很费琢磨。至于她大摇大摆摁着喇叭来,又车不熄火地扭头开走,倒是比较符合桑小平和两个门卫的介绍。总之疑点是出来了——白莎莎来的时候林俊雄家里有人!是凶手么? 又说了些相关的小细节,欧光慈便带人走了。他让白莎莎好自为之,不要乱串,白莎莎说她心都碎了。 “队长,白莎莎可以排除。”大马一钻进警车就说。 欧光慈扭头问范小美:“小范,你感觉呢?” “屁感觉!”范小美闹不清为啥对白莎莎那么大仇,“破人一个!” 欧光慈板下脸:“范小美,你有病啊!咱们一天到晚和犯罪打交道,哪有那么多真善美。我警告你,你今天很不像话!” 大马笑起来:“我知道为什么。” 范小美撒气似地大声问:“为什么?说呀!” “说了你该吃我了,我不敢。” 范小美狠捶大马:“说,不说我更要吃你!” 大马道:“我研究过女性心理学,我知道你有些嫉妒白莎莎。” “滚吧,我嫉妒她,见鬼吧你!”范小美大声叫唤着,心里却服气大马,因为他说对了。范小美很嫉妒白莎莎的身材,那小腰,那屁股蛋儿……脸倒是一般,靠化妆那种。 这时欧光慈说道:“你们发现疑点没有。” 大马和范小美都捕捉到了“肖冰”这个疑点。欧光慈说英雄所见略同。然后他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白莎莎也许客观地表达了她的看法,她要是有偏心的话,更应该把话头往潘红娣身上引才对,因为潘红娣使她变成了肖冰第二。你们说呢?” 范小美问欧光慈认为是谁,欧光慈说不好判断。他指出这里不确定的东西太多。比如玫瑰园别墅,除了大门可以出入,西侧的铁栅栏也可以出入。说到这里他让大马把车子绕到别墅去。 接着他又说:“另外,如果不来见白莎莎,谁能想到她曾经来过两次呢。对吧!” 车子开到玫瑰园别墅西侧的铁栅栏处停住,三人下车试了试,发现那铁栅栏果然不够格。除了大马,范小美和欧光慈都能自如地钻进钻出。大马骂道:“妈的,形同虚设!” 范小美道:“你若是贼,还是管用的,哈哈!” “我说队长,范小美今天变成狗了,见谁咬谁!” 没听见欧光慈的声音。看时,发现欧光慈正望远处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桑小平在远处指挥人们搬运一张石桌子。他俩便也站着看同时想起了白莎莎对这人的斥骂。大马突然小声问:“范小美,你觉得桑先生能钻出来么?” 范小美嗤的一声乐了:“思维撞车,我也正想问你呢。” 欧光慈朝远处的桑小平挥挥手,拉着两个部下走向警车:“他要钻出来,费劲。” “为什么?”范小美急问。 “臀部太突出。” 范小美哇地大笑起来:“对啦!” 警车一路疾行,气氛挺好。欧光慈舒服地缩在后座里抽烟,让大马谈谈下一步的想法。大马说:“我现在愿望挺强烈,很想先去见见肖冰。但是理智上告诉我,先见潘红娣是对的。” “为什么?”范小美问。 “因为我原则上还是相信桑小平和白莎莎的话——肖冰是最早离开玫瑰园别墅区的。是否像白莎莎那样二度光顾还说不准。如果她没有二度光顾,白莎莎看见的那个人影就不应该是她了。她的可能一下降,潘红娣的疑点就上升了。你说呢队长?” “有理。咱们索性先去见见潘红娣吧。做好准备小范,你将要见到第二个漂亮女人。” 第四章 潘红娣不在,公司里的人也正为这事情奇怪呢。林俊雄的公关部主任姓刘,刘爽。长方脸挺精神的一个男人。他告诉欧光慈等,他正想把这事儿汇报给总经理呢,可是总经理也不在,今天怪了。 欧光慈请刘爽进屋,怕走廊上的人听见,他告诉刘爽:“你们总经理来不了啦!” 刘爽不解:“为什么,犯法了?” “死了。”欧光慈让大马把那些照片拿出来。 刘爽立刻就傻了,嘴张得老大,呼呼地喘气。这事来得太突然,搁在谁身上都会不同程度地受到刺激。大马扶他坐在沙发里,刘爽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嘛!”刘爽的脸色惨白惨白。 欧光慈心想:看来这个林俊雄真如白莎莎和桑小平所说的,比较厚道。搞女人的毛病比较严重,却不一定影响他的为人。 悲伤的空气持续了一会儿,刘爽摸摸脸坐回沙发里,问:“林总是怎么死的?我可以知道么?” “我能告诉你的是,林俊雄肯定不是自杀。”欧光慈认真地对刘爽说,“现在案子正在调查中,许多问题对我们来说也是迷,希望你能协助我们破案。现在请你告诉我,最近这几天林俊雄有没有什么异常感觉?” 刘爽想想,随即摇头:“噢不,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最近接了几个比较不错的项目,他情绪其实很好。” “经营上不错?” “对,很不错。” 欧光慈慢慢往主要问题上绕:“你们公司有多少员工,男女各占多少?” “现在一共26个人。女的有4个,其他都是男的。” 欧光慈歪歪头:“比例不对呀!” 刘爽道:“男人能力可能强一些,在本公司总揽了技术工作,女的那几位大都是抄抄写写打杂。” “听说林总还接收下岗女工?” 刘爽的眼皮马上垂了下去:“其实只有潘红娣一个是,别的都是大学毕业生。” “能谈谈这个潘红娣么?” 刘爽显然是个有心人,又瞟了欧光慈一眼:“这人我们不便说。林总如果没出事,你们可以去直接问林总,现在他死了,我们再说三道四的就太不合适了。” 大马道:“人命已经出了,没必要有这些顾虑。” 刘爽沉默了一会儿,道:“嗯,倒也是。那我就直说了。林总之所以接受潘红娣,理由只可能有一个——他喜欢她。” “潘红娣结婚了么?” “结过,又离了。她前夫搞毒品被抓走了,估计活不出来。但他们没孩子,潘红娣完全是个自由之身。” “噢,也就是说,你们林总要想娶她已经很有条件了?” 刘爽点头:“是的。” 范小美插问:“他想娶她么?听说她特别漂亮。” “是很漂亮,但是你提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人心的事。” 欧光慈问:“我们怎么找潘红娣?” 刘爽给了他一个地址:“这是她的住处。” 警察们起身往外走,欧光慈叮嘱刘爽:“事情先不要张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离开林俊雄的文化公司,他们驱车直奔潘红娣家。欧光慈后悔问得太粗,他说刘爽一定知道更多的东西,原因是刘爽的眼神里也闪动着对潘红娣的爱慕,他肯定知道更多的东西! 范小美的某根神经有被触动了:“女人太漂亮了确实会惹事。” 赶到潘红娣家,却撞了锁。问左邻右舍无人说得清楚潘红娣之所在。三人很扫兴,怏怏下楼。突然欧光慈大叫一声不好,野猫似地窜回楼上,咣咣猛踹潘红娣的房门。可惜凭他那身排骨,根本没用。 大马当然什么都明白了,冲上来推开他,向后退几步,上去就是一脚,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煤气味儿冲出来。欧光慈大喊:“所有人后退,注意烟火,大马你去关掉煤气!” 二人扑进去,昏死的潘红娣很快就被抬了出来。欧光慈试试颈动脉,还在搏动,他们把潘红娣的家交给范小美和邻居,随即便驱车直奔急救中心。医生告诉满头大汗的他们:“万幸中的万幸,再晚一会儿可能就没救了!” 欧光慈问:“大夫,估计什么时候能苏醒?” 大夫道:“不好说,你留个电话,醒过来我立刻通知你!” “好好。”欧光慈把手机号码留下了。 回到潘红娣家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范小美在居委会的帮助下已经将屋子彻底通风。这时,门外还留着几个叽叽喳喳的大妈大嫂,范小美在屋里查找着东西。欧光慈让大马也去查找,他自己在外边和邻里们谈话。 邻居们很说不准这个潘红娣,只是骂他的前夫,言语当中听不出潘红娣的其他事情。由此欧光慈猜出潘红娣恐怕是个很内敛的女人。他让大家散了,然后进屋。 范小美把一个镜框递给进来的欧光慈,没说什么。欧光慈一看镜框里的潘红娣,马上知道什么叫女人了。果不其然,潘红娣比他想象的还美。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能用两个字来概括,他真“女人”! 难怪桑小平说她漂亮,难怪白莎莎为她服气,难怪刘爽言语暧昧,难怪林俊雄……他想说“难怪林俊雄为她丢了性命”,突然发觉自己思想走偏了——林俊雄的事尚无定论。 “有什么发现么?”他问。 大马和范小美已经寻找得差不多了,所获甚微。枕头底下找到半张写了些字的纸,是类似于申诉那样的东西。还有一支口红。 欧光慈往自己手上抹了一下,告诉大马:“颜色不对。” 三人出了门,到附近找饭吃。欧光慈研究着那份没写完的申诉,又让大马和小美分析。三人一致认为,这东西是写给林俊雄的,大意是关于她的一些谣言如何如何不属实。他希望林总给她一个“说法”,其中比较强烈的感觉是:她应该有这份工作。 “咱们好象还应该再去一次林俊雄的公司,你们觉得呢?” “对,应该。”大马道,“潘虹娣好像碰上了什么事儿,不然他没必要向林俊雄申辩。” 三个人吃了饭,二度光临林俊雄的公司。一看见警察,公司里所有的房间里都伸出了脑袋。欧光慈知道,刘爽显然没管好自己的嘴,把老总被杀的情况说了出去。他找刘爽,刘爽很快就来了。关好办公室门,欧光慈开门见山,告诉刘爽:潘红娣自杀未遂。 刘爽一下子就跌坐在沙发里,面如白纸。欧光慈越发相信,这位刘爽心里有潘虹娣。刘爽询问了一些潘红娣的情况,欧光慈一一作答。爱一个人不是过错,刘爽的心情可以理解。 给刘爽看那份没写完的申述,刘爽看了几行就说这事他知道。他解释说,潘红娣是个印染厂的下岗女工,过去会几笔绘图,到广告公司来实际上就是凭一张漂亮的脸蛋。人是他刘爽坚持留下的,原打算用她那张脸搞公关,但情况不如愿,潘红娣特别内向,根本搞不了公关。随即就有人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甚至说到了她如何用肉弹击倒了林俊雄。 说到这儿的时候,大马及时插话:“对不起,请明确告诉我们,潘红娣到底和林俊雄有没有事儿?” 刘爽的脸眼看着就不对了,但最终还是点了头:“有肯定有,但那是两厢情愿呀!又不是林俊雄强奸谁!” 欧光慈拍拍他的肩膀:“可是,这份申述又是怎么回事?” 刘爽道:“这事原本很简单,至少我觉得很简单。有一天林俊雄把我叫去,问我能不能给潘红娣物色一个单位,说近来反映比较强烈。林总的意思很明确,不愿意因为潘红娣影响整个公司的人际关系,况且潘红娣业务上确实不行。他作为有钱的老总,养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按说林俊雄选择了一个聪明的办法。我说没问题,谋个吃饭的地方还不是小菜一碟。林总指出:连吃饭都不是主要的,目的是给潘红娣找个地方别闲着。可是我找潘红娣一谈,她马上就恼了,说公司不应该把她开掉。你们看,她的申述信里实际上是在闹意气,写给林俊雄看的!” 刘爽说的清清楚楚,看来不是胡说。潘红娣没死成,他胡说没意思。在听刘爽讲情况的过程中,欧光慈听出了另一种味道,觉得这潘红娣实际上在成心和林俊雄耍脾气,而能跟老总耍小性子的漂亮女人,除了那个“情”字以外,还能有什么呢! 告辞出来,三个人在警车里分析了一会儿,基本是欧光慈最后这个感觉。于是乎,假若白莎莎所说属实,事情大体就清晰了:林俊雄最早喜欢肖冰,见到白莎莎后移了情,惹得肖冰一肚子都是恨。见到潘红娣时,又移情于潘,这样便有了两个恨他的女人。如此说来,当下正是林、潘感情的高潮期,毒杀林俊雄的会是那漂亮的女人么? 桑小平说得很明白,他看见潘红娣挤出铁栅栏悄悄溜走了,于是便上楼敲门。门没敲开才爬上雕花护栏,那时,林俊雄已死了——是她么……不,感觉上不对头,潘红娣不具备杀害林俊雄的心理基础。 必须听听潘红娣的说法。 看看表,已是下午两点多了。医院方面尚无动静,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见见肖冰。 第五章 肖冰感觉上有某种预感,一见三个警察,立刻推掉了手头正要做的事,跟着警察上了楼。欧光慈得到的第一印象就是“此人干练”。 肖冰在窗口朝楼下的车喊了几句,然后回过身来。30余岁,正是风韵最好的年龄。身材不错,略丰满些,皮肤果然极好。至于长的模样,欧光慈因为印象里残留着潘红娣的相貌,确实觉得一般了点儿。但决不像白莎莎所说的“及格水平”。不比较的话,肖冰的某些地方甚至不比白莎莎差。当然,客观评判是一回事,主观感受又是一回事。林俊雄那种“大花贼”图的更多的还是新鲜感所带来的刺激。 闻听林俊雄死了,肖冰同样震惊,但震惊后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不死倒不正常了!” “好,肖女士,咱们就这句话开始谈。小范,把门关上。”欧光慈在沙发里坐下了。 肖冰没动,依然站在窗前:“谈什么,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嗨嗨,你要搞清楚——林俊雄死啦!”范小美大声道。 “林俊雄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早吹了!” 大马正色道:“不对吧,有人昨天晚上还看见你从玫瑰园出来。怎么可以说吹了呢?” 肖冰冷冷一笑:“我们正是昨天晚上彻底断的,账彻底算清了。插一句,你们是不是听了玫瑰园那个姓桑的家伙的挑拨?” “谁挑拨,没有哇,姓桑的只是提供了一些情况!”欧光慈直视着肖冰的眼睛:“肖女士,你好像对人有一种天然的敌意。” 肖冰笑笑:“不对,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至少我对你们的到来就没有敌意。但是我很讨厌那个姓桑的,打心眼儿里恶心他!” “总有原因?”欧光慈盯着问。 “主要是感觉,就像癞蛤蟆跳在脚背上。至于其他的,倒也说不出什么。那人看人的眼神很坏,我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 大马道:“我们毕竟才跟他打过一次交道,不像你……” 大马收住口,肖冰却有些不悦:“不像我什么?噢,明白了,你想说不像我似地天天总粘在林俊雄那儿。” 大马点头:“对,你表达得很准确。” 肖冰终于离开了窗口坐进升降椅里:“换成别人我肯定不会说的,你们是警察,例外。可以这么说,我一度被林俊雄迷住过,五迷三道的,简直不像原来的我了。我本是一个很傲很自尊的人。” 欧光慈很想知道肖冰这样的知识女性到底会被迷到什么程度,话到嘴边没好意思出口。肖冰却仿佛想说,很想说。 “他人已经死了,我也就不记恨他花心的事情了。细想起来,男人总归是男人,二位别多心,我指的是林俊雄。他爱我的那些日子,应该说是我平生最幸福的日子。这个人各方面条件都很出色,兴趣爱好上也很对味口。尽管我们始终没有谈婚论嫁,我心里却真的有了和他厮守终生的渴望。直到碰上白莎莎。” “以二位的品位,似乎撞不上白莎莎这种女人。” “你认识白莎莎?” “我捉过她。” “那……你们恐怕见过她了吧?” “对,办案么,相关的人都要见的。” “哦,这么说,潘红娣你们也见过了?” 欧光慈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就算是吧,肖女士是第三个。” 肖冰优雅地叹了口气:“我原本是第一个的。” 范小美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白莎莎的?” 肖冰道:“在酒吧,黑非洲酒吧。要说……这就是命!是我把林俊雄带到黑非洲酒吧去的,结果在那里碰上了白莎莎。此后林俊雄就离我一天比一天远了。” 欧光慈心想,这确实是命。他问:“此后呢?” “此后就进入了冷战,我想给林俊雄回心转意的机会,至少我觉得林俊雄不会和白莎莎这种女人动真情。说起来我的想法是对的,林俊雄不久就厌烦了白莎莎,可遗憾的是,走进他生活的是第三个女人潘红娣。” 范小美小声道:“你恨潘红娣么?” “当然恨,恨透了。我甚至想杀了她。”肖冰不示弱地盯着范小美,“你是不是特想听这个!” “嘿,你……”范小美被呛住了。 肖冰甩甩头发:“我不辩解什么。你们是警察,你们可以敞开了调查,如果你们有证据证明我是杀人凶手,马上可以把我抓走。哼,我断定你们没有证据。” 扫射般的一番话,得到的回应却是三对默默的眼睛,肖冰这才感到自己太冲动了。欧光慈走到工作台前,看见那里有一个玻璃烟灰缸,里面有几个沾了口红的烟头,于是自己便也点上支烟抽。他心想:又是浅色口红。 “肖女士,现在说说昨天晚上的事吧,你是几点去的?” “几点说不准,我没注意。总之我去的时候林俊雄也刚回来。” “天那时黑了么?”欧光慈要印证一下白莎莎的话。 肖冰道:“天当然黑了,林俊雄一般都是天黑后回来。” “请接着说——” “我们前后脚进了屋,林俊雄对我的到来略微有些意外。因为他开门的时候说了句‘你怎么才来呀’。一见是我,他很尴尬。” “哦,他好像在等一个约好了的人。” “肯定在等那个潘红娣。”肖冰的气又上来了,“我告诉他我不会久留,清完账马上就走。不怕你们说我俗,我跟林俊雄要了一笔钱。不多——8万。算感情补偿。我们都说了一些相互伤害的话,我摔门就走了。那个姓桑的一定说了我许多坏话吧!” “完了?” “对,全结束了。” 欧光慈知道,跟这个女人的谈话也该结束了。不过,临出门时他还是问了一句:“客观地说,你对潘红娣感觉如何?” 肖冰送他们到楼梯口:“说起来他们倒是挺合适的。再见!” 电梯阖上了门。 “是她么?”范小美问。 大马轰着油门,眉头紧皱不言语。范小美盯着欧光慈:“队长大人,是她么?” “等我接接电话。”欧光慈掏出手机,“喂,噢……好好,我们这就到!二位,潘红娣醒了。” 车子上了路,欧光慈被范小美问得心烦,反问:“你觉得呢?” 范小美说:“我感觉不像她。” 欧光慈点点头:“嗯,不像。小美你看大马,侧面看像不像个哲学家?” 范小美道:“我觉得他像我们家楼下那个钉皮鞋的。” 大马忽然道:“我斗胆想到一个人,你们觉得有可能么?” “刘爽。”欧光慈小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队长呀队长,你真的快成人精了。你觉得会不会是他?” 欧光慈道:“你觉得是他么?” “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因为刘爽和林俊雄一样,天天和潘红娣见面,里里外外透着对潘红娣的爱慕,而潘红娣几乎被姓林的包了下来。我要是刘爽,我会起杀心的!” 欧光慈点头道:“也就是说动机已经有了。” “时间也可能有。”大马道,“林俊雄在肖冰来的时候没开门就问‘你怎么才来呀’。这句话一般容易误以为是在问潘虹娣,其实安在刘爽身上一样可以——你们想嘛,林与刘同是一个公司的,如果有约,说这样一句话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来的是肖冰。”范小美道。 “肖冰没呆多久,拿了钱很快就走了。然后刘爽来了,以谈事情为由悄悄地把放了毒的口服液换上,这时候,白莎莎开着车第二次光临,她看见窗上的身影不像潘红娣,因为确实不是潘红娣呀!” 欧光慈道:“大马不简单,把时间关系搞清楚了。我以为,问题就出在肖冰走后,白莎莎二度光临这个时间段,那时候楼上的确有人,十有八九凶手就是这个人。但是,是不是刘爽我不敢下结论。” 大马道:“是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他不但害了林俊雄,而且砸伤了林的性器官,这是一种特殊心态的举动。” 欧光慈道:“有道理,也有漏洞,因为林俊雄不会与刘爽发生性关系,用不着急于喝那壮阳口服液。这样他便死不了,更不会被伤及下身。而事实上呢,林裸着身体,床单上有污物,这分明是行完事后的感觉呀!” 大马渐渐被说瘪了:“难道……真是潘红娣?” “马上就知道了。”欧光慈朝前努努下巴,医院到了。 第六章 潘红娣死里逃生,那面容可想而知。女人再漂亮,经历了自杀然后再被救回来,姿色也就所剩无几了。大马想一个人在车里想想刘爽的事,走进病房的是范小美和欧光慈。 潘红娣靠在床头,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儿,说话是可以了,但不太想说,眼泪吧嗒吧嗒掉个没完。她说“一进屋就看见林俊雄死在床上”,一句话,马上把事情划定在猜想的范围内——凶案确实发生在肖冰走后至潘红娣到来之间这段时间。 白莎莎证实那个时间段楼上有人! 难道真是刘爽?欧光慈想。不,他依然觉得不对。他盯着潘红娣的脸,想捕捉一些疑点。潘红娣谁也不看,断断续续回答着范小美的一些提问。 范小美问:“既然目睹了命案,你为什么不报案呢?” 潘红娣说她完全吓懵了! 欧光慈插问道:“你和林俊雄那晚上有约么?” 潘红娣摇头:“没有,我们不用约,我有钥匙。” 欧光慈没再追问。很显然,林俊雄那句‘你怎么才来呀’并不是对潘红娣说的。那么,他约了谁呢?是刘爽么? 潘红娣承认她爱林俊雄,她从来没有那么爱一个男人。她同时强调林俊雄开始时也很爱她,并且提出过娶她。潘红娣对自己有评价,觉得自己配得上林俊雄。但是她发觉后来事情有些不对了。 “林俊雄要把我炒掉!”潘红娣说到这儿,马上激动起来,“我经历过下岗,太怕被炒掉了!我求他别炒我,还写了申述。” 欧光慈让她别激动:“听我说,林俊雄实际上不是要炒你,他是想让你另换一个地方。这一点刘爽告诉我们了。真的,你误会了。” 潘红娣说刘爽言不由衷,她说刘爽其实也在喜欢她,刘爽是希望她留下的,而林俊雄坚决要她走,。说到最后潘红娣又激动了:“这么说好了,最近他连男女那事都没有了!没兴趣。” 欧光慈只觉得心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眼前溅起一片白光。他站起身来,轻声对潘红娣说:“潘红娣,你告诉我,你昨天为什么不走大门而钻栅栏?” “我怕那个姓桑的,他那对眼睛能把你盯死!” “好,你休息吧,我们有事会再来的。” 欧光慈钻进警车的时候,脸沉得能挤下水儿来。范小美刚想咋乎,大马给了他个手势。他知道队长的思维进入快速运转的状态了。 欧光慈病猫似地缩在汽车后座里,好半天才嘿的一声直起了身子,问道:“大马,想出结果没有?是不是刘爽?” 大马知道可以说话了,道:“我否定了那个设想,不是刘爽。” “为什么不是?” “因为林俊雄不可能与刘爽有性行为。” “他会不会与桑小平有……性行为?” 欧光慈一语出口,车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欧光慈望着窗外渐渐降临的暮色,没再说第二句话——不用第二句了。一句全说透了。 “队长,你是说他们……同性恋?”大马的声音像是感冒了。 欧光慈使劲儿吸着烟,闷声道:“对,我们在排除了三个女人以后,思路依然不能脱离性行为这个前提。看看林俊雄的死相,看看注了毒的壮阳药,看看被砸伤的生殖器,看看卫生间门后的唇纹,再回忆一下房间里的整个感觉,整个气氛。大马你不会忘记桑小平美人鱼似地坐姿和翘着兰花指搔头皮的模样吧。我们都能感受到他浑身的女人气。而我们所接触的每个女人都不喜欢他。啊哈,现在虽说仅仅是一个假设,但这个假设有如此多的线索给予支持,还差些什么呢?” “时间。”范小美激动不已,“他说他那段时间在上网。” “可他完全可以撒谎。”欧光慈道,“大马你说。” 大马道:“我心服口服。我甚至确信就是他。可是队长,我不明白你怎么一下子就通了。” 欧光慈道:“这怨你没去听潘红娣的叙述。潘红娣说林俊雄和她已经没有那事了,没兴趣。潘红娣恐怕只能这么说,她不可能知道,他深爱着的林俊想仅仅是和女人没有那事了,她不会想到林俊雄还有男性伴侣。我几乎可以肯定地说,林俊雄多年来就有这毛病,因此导致了他前妻跟人跑了。否则的话,林俊雄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男人,是不应该被女人抛弃的。后来他碰上了同样具有同性恋倾向的桑小平,于是一拍即合,开始了他们的‘同居’生活。为此,桑小平得上了一种尴尬的毛病——脱肛。” 范小美一直在听,“桑小平口口声声说他不太了解林俊雄的私生活,而事实上他简直太了解了,是吧。” “对,正是!”欧光慈道,“为什么了解这么多呢,道理太简单了,他们是一对‘情人’呀!” “真恶心。可是桑小平恰恰不应该杀林俊雄呀!”范小美道。 “怎么不会!当林俊雄突然对异性有了兴趣,并且先后有了三个女性伙伴的时候,桑小平的怨恨可想而知啊!” 欧光慈掏出手机嗒嗒地摁着桑小平的电话号码,“我来试一试,你们看好吧……喂,桑先生吗?我是刑警队欧光慈……桑先生,我正在外边调查案子,现在向你落实个情况。桑先生,你印象里,肖冰、白莎莎、还有潘红娣,谁用一种玫瑰色的口红,比较深的那种。” 桑小平一定在说着什么,大马和范小美望着欧队长脸上生动的表情,最后见他叹了口气,说了句“谢谢,那就算了,”关了手机。 “大马,开车迅速去玫瑰园!” “绝,队长,是不是想拿那支床脚捡到的口红做文章?” “对,如果是他干的,他会去寻找的。因此,桑小平应该有林俊雄的钥匙,林俊雄的身体上肯定可以找到桑小平的体液,咱们恐怕还能在桑小平的住所找到相关的毒药。一句话,凶手是他!” 范小美说:“可是队长,咱们国家没有规定同性恋有罪呀!” “见鬼,谁说同性恋有罪啦——杀人有罪。快,大马!” 第七章 赶到玫瑰园时,天已黑了,三人朝二楼口看,见灯黑着,没有动静。三人对视一眼,悄悄地摸到楼上,依然静悄悄的。欧光慈让大马和范小美别出声,注意听。 久久没有动静。范小美挤眉弄眼地朝欧光慈作表情,意思是:怎么样队长,你也有翻船的时候!可就在这时,忽听房门咔嗒一声轻响,开了。慢慢地探出了桑小平那张很女性的脸。 欧光慈舒了口气,摸出了手铐:“桑先生,你好哇!” 楔子 小雨像雾似地飘落着,窗外的街道上人影依稀。 来生酒家的那些女服务生们终于松了口气。靠门口那张桌子边还有最后一位客人,现在他站了起来。他向外边看了看,而后他又向里边看了看,随即朝着门口走去。 这个客人个子中等偏高,皮肤黑黑的。一张没有人么特别之处的方脸上,生着一对忧郁的眼睛。感觉上像个外乡人,因为他说话很少,所以很难确认他是哪里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近来他经常光顾来生酒家。悄悄地推门而入,朝柜台上看一看,然后就再靠门的那张桌子边坐了下来,要上一些酒菜慢慢地吃。他是孤独的,形只影单,像一只被遗弃的孤雁。他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抓花生米,一颗一颗地送进嘴里。偶尔他会扭回头看看正在柜台上忙活的苏姐。 这时候苏姐也会看看他,送上一丝淡淡的同情。 苏姐是这个店的经理,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多次告诉服务生们,每一个客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故事,所以你们要好好地善待他们。服务生们记住了这些,但她们做不好。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们时常会涌出隐隐约约的恐惧感,就象现在一样。 那个男人回过头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看看每一个服务生。大家便朝他努力地微笑。这些微笑很生硬,一点也不好看。那人却不在乎这些,头微微地仰起来一些,像在思考什么。然后他迅速地推开门,快步地走进了雨雾里。 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有谁小声说:“啊,他终于走啦!” 苏姐从后边走出来,轻声问:“你们在说谁?” 大家指指外边:“那个人!” 女经理苏媛走到门前,把门推开一条缝,街道上空空的,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一章 那具尸体从水里拖上来的时候,欧光慈正蹲在一边抽烟。这时他站了起来,朝勘验人员抬抬手说:“慢点儿慢点儿,弄过来让我看看。” 他走过去,在尸体的颅脑上方抹了一把,凑近鼻子闻闻:“漆,这是油漆。” 确实,那是一种褐红色的油漆,看上去与干透了的血渍几乎一样。但是尸体毕竟是浸泡在水里的,如果是血的话,恰恰不应该有“干透了”的视觉印象。欧光慈抽烟的时候就感觉不对。 随即发现,油漆不只是颅顶创口处有,左手内侧也有不少。 他蹲在尸体边上问小郝:“你觉不觉得这人是被撞死的,撞在一个油漆尚未干透的东西上,然后死了。” 小郝说:“为什么不能是凶手用一件沾有油漆的东西把他打死的呢?” 欧光慈说:“不不,那样的话,他手上不应该有油漆。”说着他让小郝站直,一头撞过来,然后左手扶着小郝的腿缓缓倒伏下去,“明白么,就是这样。” 观者无不欣然。 欧光慈再次闻了闻那漆,走到一边蹲下了。他又点上一支烟:“是一种调和漆。” 尸体在水里至少浸泡了一夜,肌肤颜色很难看。原先围着不走的人开始后退,毕竟尸体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大马在远处很激动地和两个老人比手划脚,欧光慈扶着膝盖站起来,朝那边走过去。 发现情况的就是那两个老头子。他们是赶在天亮之前到这片水汊子来捞鱼虫的。会养鱼的人讲究给鱼吃活食。 结果却发现了这个死人。 死人显然是被胡乱扔在水里的,即没有拿走身上的遗留物,也没有在身上捆石头什么的,总之干得很匆忙,很没有经验。死者的衣袋里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几百块钱,无法确认身份。衣裳穿的还可以,是一身很大众的休闲装。但是从那两手的老茧不难看出,这是个干力气活儿的人。从脸盘子看,此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肤色偏黑。 两个老头在抢着向大马述说什么,争功似的。欧光慈站在一边听了会儿,没听出什么意思。 大马过来告诉他:“收获不大,头儿。” 欧光慈朝着远处抬抬下巴,说:“从时间上判断,死人是昨天晚上抛下去的,岸边有车轮子印。刚才测量了一下,估计是一种中档偏高的轿车。你看前头的石桥,那是车子开过来的必经之路。” “我明白,你是说到那边找找目击证人。” “对,但不是现在。咱们晚上再来一趟,那个地方可能会有晚上散步的人。” 这事定下来,欧光慈和两个老头又说了些闲话,确信这二人实在不会再有什么油水了,便走了回来。技术勘验基本上结束了,死者的确是撞击而死的,物体上未干的调和漆沾在颅骨上,左手上的油漆很可能如欧光慈所说,是倒伏下去蹭的。初步认定死亡时间是昨晚上八点至九点之间,随即被抛尸。 自然,眼前的和汊子是第二现场。 “队长,脚印有两种,似乎是一男一女。”小郝补充了一句,“遗憾的是,已经非常不清楚了。” “还是采个样吧。”欧光慈看看越升越高的太阳。 第二章 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中最好的时辰,初秋的夜晚。欧光慈之所以比较重视晚上的行动,就是因为这个时候十分舒服。他相信,晚上来大石桥散步的人不会很少。 这里是城郊结合处,新盖了好几片居民小区。在游乐设施尚未配套的时候,大石桥绝对是一个老人集中的好去处。他不太明白的是,抛尸者怎么就想到了那个地方。他问范小美,范小美强调抛尸者一定是太慌了,慌不择路。这个回答欧光慈不太满意。问大马和小郝,那两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说这话时,他们的车子已经开上了大石桥。 欧光慈让大马把车停在桥上,然后下了车。 桥下,是小柳河浅浅的河水。往远处看,小柳河在抛尸的那个地方打了个弯。 他说:“你们注意看,车子开上桥时,那个地方刚好不再视野之内。所以,抛尸者并不是没有考虑到隐蔽性。至于说他们不继续朝下游开一些,我想问题或许并不复杂。”他看着大家,“恐怕那车子的油不多了。” 大马哦了一声,恍然:“恐怕真的是呢。诸位,咱队长有本事把问题向着最合理的方向引。是的,我要是汽油充足,何不跑出一百里去把尸体处理掉。” 大家都点头接受——那车子很可能是没油了。 欧光慈扶着桥栏杆,沿着石桥往前走。他说:“这条河搞不好要干涸了。生态恶化看来很严重啊!” 小美说:“你很像一个环保主义者。队长,你干脆领着我们搞环保去算了。” 欧光慈说:“稍安勿躁,你们听我说,我主张咱们开车去那块和汊子看一看,切身感受一下。” 于是上了车,灭了灯,一路地过了桥,朝着早上来过的那个地方开去。这时,桥上已经有一些人在走动了。 欧光慈指指外边的人:“你们看如何?” 不一刻便到了,大家摇下车窗往外看,就见河水在这里变得深了一些,河道自然比桥下窄了不少。他们理解了抛尸者为什么选在这里。是的,再往前开那河又是浅浅的了。河堤岸在这里略微有些陡,顺势把死者推下去,感觉上很省事。对方的停车处正是此刻警车的停车处,不同之处在于对方是车屁股对着河水的。很可能是这样,那二人把死尸滚了下去,死尸没有完全掉进水里,于是他们下了河堤,处理了一番,这样鞋印就留下了。但是由于此处有坡度,他们脚下总是很滑,结果留下的鞋印都是模糊不清的。 “两个人真的慌了,等于胡乱搞了搞。”小郝说。 欧光慈嗯了一声,说:“精心设计也好,胡乱搞搞也好,对于咱们来说其实都一样。有些时候胡乱搞搞的更有难度——因为它没有规律。大马,一整天都没有报案者么?你问了指挥中心没有?” 头顶上有半个月芽,照着大马那张青乎乎的脸。 大马说:“问了。到天黑前还没有,我估计快了。看样子死者是个民工,明天再无人报案的话,我带着照片去各个施工工地转转。” 因为在死者的头发里发现了一些碎石渣类的东西,所以趋向于建筑类民工。 在岸边来回溜达了一会儿,待天黑彻底了,欧光慈招呼大家上车,开回了大石桥。警察的出现自然吸引了那些散步的老人,加之于发现死人的消息不胫而走,该话题正是当下的焦点。欧光慈等人被大家围住,自然是应接不暇的一大堆问题。就在这成堆的问题里,欧光慈敏锐地捕捉住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喂,等等。”他拨拉着人们,“谁刚才说有一辆车从那边开过来了。谁?” 说话的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子,他说他看见了一辆灰乎乎的轿车从河汊子那边开上桥来:“从车窗户里扔了一团东西在河里,车子就开跑了。” “扔东西?什么东西?”欧光慈觉得心跳在加快。 老头子很紧张的模样,拼命地摆手朝后退着:“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扔了东西就开跑了。” “他们……车里有几个人?” “两个。” “男的女的?” “不清楚,他们没开灯。” “东西是从哪里扔下去的?”欧光慈死咬住不放。 老头子费了老半天劲,才大致确认了一个位置。欧光慈望着波光闪闪的河水,久久才回过头来:“大马,向局里请求支援,咱们今天晚上要辛苦一下了。” 第三章 结果并没有用掉一个晚上,大半夜就有了结果。二三十个小伙子蹚水找东西,最后在下游半公里左右的一块苇丛边上把东西找到了。那是一件女式外衣,比较时髦的那种。之所以能够确认,除了上边有残留的血迹以外,欧光慈在外衣的后腰处发现了熟悉的东西——那种调和漆! 从半夜,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欧光慈就坐在办公室里望着那件衣服发呆。大马打了早点来的时候,他睡着了,这一觉睡到吃午饭。醒来后他告诉大家,感觉有了,但是一下子说不出来。 小郝急了:“队长,你又玩儿玄的。” 的确,这是欧光慈的老毛病,经常有了感觉说不出来。但是到最后那个感觉往往能应验。欧光慈也无法解释这是一种什么现象。 “不必着急,说不定哪一秒钟就解开了。” 吃午饭的时候,报案人的出现了。大马兴奋已极,搓着手道:“看看看看,来戏了!” 死者果然是个民工,名叫孙旺。欧光慈给报案人看照片,那两个人一看就确认了。他们说孙旺是他们那个工程队的小工,一天到晚干活,屁都不放一个。他的失踪一开始大家就起疑了,等了一天还不回来,就报了案。 “他和谁有仇么?”欧光慈请来人坐着说话。 “不应该吧。” 那两个人坐下后互相看看,其中一个又站起来:“他是我们队最老实的一个,谁会杀他呢。上个月别人打架他去劝架,莫名其妙挨了一个嘴巴,他连屁都没放一个呀!” “就是,孙旺就是这种人。”另一个说。 欧光慈看着两个人,问:“你们俩管事儿的吧?我现在想知道他和什么人比较好,任何人都会有一两个说得来的,对吧。” “瘦子,他和瘦子比较谈得来,是不是我们把瘦子叫来?” 欧光慈说:“不必不必,我们去见瘦子。”他向大家招招手。 路上,他让那两个报案人谈谈孙旺的基本情况,两个人谈不太清楚。他们只知道孙旺是陕西出来的人,在城里找不到活干,快撑不住的时候被包工队收了,所以干活肯下死力气。 “老实人,没学会什么坏毛病。烟都不抽。” “那不一定,你给他烟他就抽。”另一个说。 两个人争起来,欧光慈说:“别争了,我看过他的牙,他是抽烟的,恐怕不买烟就是了。” 两个人同声说:“对对。” 看来是个小气鬼。 可是见到瘦子后感觉马上就变了,瘦子说孙旺前些日子请他下了两次馆子,喝啤酒跟喝水似的。 “我觉得狗日的发财了。”瘦子说。 乍一听说孙旺死了,瘦子流了眼泪。看来感情是有的,瘦子是湖北人,可能经历相近的缘故,和孙旺确实很谈得来。欧光慈看着瘦子,觉得这人感觉上还老实,就是尖嘴猴腮给人的印象差点事儿。瘦子说孙旺的确是个比较小气的人,挣的每一分钱都恨不得藏起来生小崽,变得大方了是最近的事。 “他单请你?还是请很多人?” “单请我,他只请我一个,没有第三个人,他有心事想跟我说说。我觉得他近来有点烦。” “说了么?”范小美急问。 “吞吞吐吐。”瘦子把警察们领到他们睡觉的大工棚,“看,这就是瘦子的铺。” 欧光慈让大马和小郝去工地上摸摸情况,因为他听见搅拌机的声音很是震耳。他问瘦子:“你们整天就在搅拌机的声音里睡觉么?” 瘦子看看左右,小声说:“是,狗日的工头根吸血鬼似的,剥削我们的剩余价值。孙旺有一次往他们的饭里偷着撒砂子,结果让我挨了一顿暴打。唉,不说这些了。” “说,继续说。”欧光慈喜欢听这些东西,他相信往往无意中说出的东西反倒是有用的,“看来孙旺并非是真正的老实人。” 瘦子说孙旺确实是老实人,鬼点子当然有一些,但那也是老实人想出的鬼点子。欧光慈觉得瘦子说得有理,便在孙旺的床铺上坐了下来。工棚是那中一溜能睡二十多人的大棚子,每个人有一个小柜子,和床身连在一起。柜子上有锁。欧光慈让范小美把死者身上找到的一把钥匙拿出来试试,结果那小锁啪地就打开了。 在柜子不大的空间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些洗净的衣裳。看来孙旺是个有秩序的人。欧光慈让小美把东西拿出来检查一下,随后约着瘦子出了工棚。 “说说看,他最近有什么烦心事?”他很严肃地问道。 到目前为止,这是他认为最有用的一个细节:孙旺请瘦子下了两次馆子,对于一个小气人来说,这行为本身就很值得捉摸。 而且瘦子还说“狗日的发财了”…… 瘦子蹲在阴影地里望着不远处正在建设中的工地,然后吸了吸鼻子说:“具体的他没说,两次吃饭,两次都没说。头一次是下不定决心,二一次好像下了决心,结果到最后还是咽回去了。我估计他很矛盾,那事情可能对他挺重要。” “你没有往深处问一问么?” “他这个人我了解,不想说的东西你怎么问也没用。所以我就听着。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可能和婚姻有关系。” 欧光慈想说话,却听见范小美在喊他,他让瘦子稍等,转身进了工棚。小美神神鬼鬼地把手里的东西出示给他看,欧光慈哦了一声,原来那是一叠钱。 “我数了数,有六千多块。”范小美把钱颠了颠,“一个民工不会有这么多钱吧?另外你看这个。” 她把一个皮制的小东西举到欧光慈眼前,原来是个小钱包,很老式的那种带拉锁的钱包。欧光慈接过那东西看看,见那钱包是个空的,在钱包的内侧写着两个字,辨认了好一阵才看出那两个字是:小红。 感觉上去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就这些?”欧光慈问。 范小美点点头:“有价值的东西就这些。队长,我觉得瘦子说得对,孙旺恐怕真的发财了?” 欧光慈没有急于回答这个问题,他要想一想,现在不是钱的问题,秘密应该在钱的后边。很显然,孙旺确实有事,而且确实想对瘦子说说,但是很可惜,他最终没说就死了。 他看着那个小钱包,捉摸着两个字:婚姻。 是的,孙旺已经二十七八岁了,这在偏僻的山乡应该是大龄青年了,婚姻问题对他来说是个很实际的问题。他让范小美把孙旺的柜子锁好,便约着她一起出了工棚。瘦子见了他们马上站起来,欧光慈让他继续蹲着,然后自己也蹲下了。两个人抽着烟。欧光慈让瘦子继续说。 瘦子嘬着烟屁股,眼皮飞快地眨着:“说清楚很不容易,孙旺的情绪给我的感觉很低落,心事重重。他骂女人,骂得很难听。我觉得他像是被人欺负了。” “被女人欺负了?” “听着像。” “这东西你见过么?”欧光慈把那个小钱包拿出来举到瘦子眼前,“有没有印象?” 瘦子瞪大了眼,边看边想,后来点了点头:“有印象,我有印象。好像孙旺什么时候拿出来过,鬼鬼祟祟的。他悄悄地看,被我瞟见过。” “他没说过么?” “没有。” “他说没说过一个人的名字,叫小红?” “小红。”瘦子又开始快速地眨巴眼皮,眨巴了半天不敢肯定地摇摇头,“记不得了,真记不得了。” 欧光慈又给了瘦子一根烟,两个人凑近了点燃,而后欧光慈站了起来,指指工地:“你们两是一个工种么?” 瘦子也站起来,摇摇头:“不,我上过初中,干技术活儿。孙旺只念过三年小学,差不多是个文盲,这样的人只能干力气活。” “拿钱也不一样?” “差远了,我一个月有七百多,除了吃饭抽烟,还能干剩四百。孙旺这种满打满算才能拿五百块钱。” 欧光慈点点头,记下了这个数字。不错,孙旺是发了财了。他敢说,孙旺这种人如果没有意外之财,柜子里的六千多块钱根本就无法解释,更不要说请客吃饭了。 尤其重要的是他并不快乐,而是很烦。这一点很重要。 说话间,大马和小郝回来了,带回一个满身油渍的大麻子。瘦子小声告诉欧光慈:“这个狗日的最坏,油水全都喂到自己肚子里去了。” 原来是个厨子。 此人姓苗。大马把欧光慈喊过去,说苗师傅有情况汇报。欧光慈便让瘦子回工棚里去了。姓苗的厨子走近了些,身上泛着一股哈拉油味。他看出欧光慈是个头头,于是说他有事请汇报。欧光慈让他说,他于是说:“孙旺偷过我一把刀。”他比划着,“这么长的一把杀猪刀。” 欧光慈只觉得心头一沉,马上感到了事情的严重。他让姓苗的仔细讲讲,姓苗的便说了起来,听上去事情的过程并不复杂:姓苗的有天晚上加班洗猪大肠,听见厨房里头有动静,便摸过去看,结果把孙旺堵在了里边。孙旺无处可逃,便蹲在一堆大白菜前让姓苗的搜,姓苗的摸遍了孙旺的全身也没搜出东西,他给了孙旺屁股一脚让他滚,结果发现大白菜上插着一把杀猪刀。分明是孙旺方才蹲在那里干的。他出门追孙旺,结果孙旺兔子似地跑了。 “我原本已经把这事情忘了,如今孙旺出了事,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事。”姓苗的看着欧光慈,“不知道对你们有用不?” 欧光慈看着他的麻脸,道:“谢谢你提供的情况,就这些?” 麻子说:“就这些、就这些。” 姓苗的走后,欧光慈把瘦子提供的情况向大马和小郝说了说,两个人都很惊异。很显然,孙旺的确是碰上事儿了。 把瘦子叫出来又谈了一会儿,再无新东西,他们便告辞走了。走出不远,瘦子喊着追上来,要了欧光慈的电话号码,说想起什么新情况好给欧光慈打电话。 欧光慈问他:“你们都到什么地方去吃饭?” 瘦子说:“四方路那条所谓的饮食一条街,那儿有一家兰州拉面馆。孙旺两次都在那儿请的我。” 欧光慈谢了瘦子就告辞了。 第四章 钱、婚姻、钱包、小红、刀。 这是目前得到的一些关键词汇。钱的来路自然是眼下最有思考价值的一个问题,由孙旺的现实收入分析,他绝对不应该有这么多钱的。大马说应该去四方路了解一下,瘦子强调两次请客孙旺都选中了那里,而工地上的民工也有人反映在那条街上看见过他。大马说:“会不会那里有他的老乡呢?” 欧光慈说:“这件事情你和小郝去办。另外就是孙旺的情绪。按说有了钱并且请朋友吃饭,应该说高兴的才对。可是瘦子很认真地说,孙旺显得很烦。各位,他心里分明有解不开的疙瘩想找人说说,你们觉得呢?一个很小气的山里人,肯出血请人吃饭,显然是有目的的。只可惜,他两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范小美说:“瘦子提到了婚姻问题,我估计是这方面的事。” 小郝道:“照你的说法,那个女人应该是一个叫小红的人。” “对,完全可能!”欧光慈说,“那个小钱包有可能是小红的。” “那,刀子呢?怎么解释?”大马问。 “他要杀人!”小郝脱口而出。 大家都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心虚。欧光慈说:“这种可能是有的,至少说明孙旺碰上事了,一件恨不得动刀的事。”他咳嗽了一声,“这样吧,下午咱们都去四方路,把每一个餐馆都过一遍。一方面了解一下孙旺的行动规律,另一方面问问有没有他的老乡。从距离上来看,四方路几乎要走半个城,仅仅是吃饭完全用不着到那么远去。” “难道他去那里是有原因的?”大马问。 欧光慈仔细地想了想,点头道:“估计是。” 下午赶到四方路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多钟了。欧光慈让大家抓紧一些,一旦饭馆里来了客人就不好谈话了。说这话时他让大家注意一个情况:“你们发现没有,这条街上有两家兰州拉面馆。跟瘦子谈话的时候没考虑到这个问题。来吧,先从离咱们最近的这一家问起。” 这家拉面馆的服务生看了孙旺的照片纷纷摇头,这样便可以基本确认,孙旺两次光顾的是另家门面比较小的兰州拉面馆。这一点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孙旺光顾的正是这家拉面馆。 欧光慈坐在第二家拉面馆的桌子边上说:“开始吧,从这里兵分两路。” 大马便带着小郝走了。 欧光慈叫过拉面馆的服务生,让他们谈谈孙旺的情况。服务生说不出什么,反正是来吃饭,都是那一套。他们说这个人(孙旺)是个很仔细的人,从来不剩任何东西在盘子了,那怕还有一颗花生米也要吃掉。说到孙旺的情绪的时候,其中一个服务生想起了一个情况,说孙旺有一次一口气灌下去一瓶啤酒。 欧光慈心想:确实是借酒浇愁来了。 这时手机响了,是大马。大马说:“队长你们来,我现在在你斜对面,来生酒家。快来!” 大马的口气听上去很兴奋,欧光慈凭窗望出去,果然看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门面,廊子前横着一块匾牌,上书四个馆格体大字:来生酒家。 他让范小美留下再问问情况,自己起身出门过了马路。 来生酒家有两个服务生在和大马二人说话,欧光慈起先以为是孙旺的陕西老乡,结果不是,两个姑娘都是安徽人。她们说这个叫孙旺的人经常来他们这里喝酒。大马就是因为这个情况把欧光慈叫过来的。道理很简单,如果这个情况属实,孙旺来这里的次数就不是瘦子所说的两次,而是更多了。那么,一个山区来的民工,经常光顾这条距离偏远的四方路,马上就显出了反常特征。 来生酒家的女孩子说得很清楚,孙旺每次都是一个人来这里的。 她们走到那张靠近店门的小桌前,说孙旺每次来总是要这张桌子。她们说他坐得很规矩,甚至有些紧张似的。每次都是要一瓶三两装的小瓶二锅头,一盘花生或者一盘咸鸭蛋,边吃边想事情,情绪很忧郁。他不和任何人说话,吃完喝完就走了。 “这个人来的时间一般都是晚上客人高峰时段后至关门前的这个时间。他每次都这个时间来,所以我们就记住了。” “还有,他长着个大脑袋。好记。”另一个服务生补充说。 欧光慈问:“他大约来过多少次,还记得么?” 两个女孩子想了一会儿,说准确的次数记不得了,少说也有五六次的样子。 她们说孙旺每次都默默地坐在靠门的那张桌子边上,无声无息地喝酒,一颗一颗地吃着花生米。他的脸正好背着灯光,很难看出他的表情。他的背躬着,两个肩膀耸的老高。有时喝到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便利利索索地喝光吃光,站起来走人。有两次外边下着小雨,他依然那么利索地走掉,飘飘然地走进雨雾里。 “是个怪人。一肚皮官司的样子。” 欧光慈还想多问一些问题,女店主开始喊了。然后她走过来笑着对欧光慈等人说,很快就要上客人了,后边的人手不够。欧光慈请对方坐,那女老板便坐下了。那些服务生管她叫苏姐。 她说:“她们说的那个情况我也有印象,出什么事了么?” 欧光慈说:“那个男人被害了。” 女店主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这时候店堂里的灯亮了,欧光慈要了一瓶可乐让小郝弄开喝。女店主用好听的普通话朝后边喊:“拿两只杯子来!” 欧光慈望着她那张清秀的脸,低声问:“你还能为我们提供些什么情况么?” 女店主说:“这恐怕很难了,我只是看见过几次就是了,服务生应该比我看到的多。” 欧光慈望望外边的街道,然后回过头说:“你的买卖看上去不错啊,位置比较好。” 女店主说:“主要是我们服务的好。” 一个小姐说:“梁副市长还在我们这里吃过饭呢,你们看这张合影。” 女店主笑着站起来,说了句不好意思。 欧光慈走过去,果然看见了墙上的一幅挺大的照片。正是女店主与梁副市长的合影。梁副市长挺着个肚子很洒脱地站着,旁边便是那位女店主,十分自如地挽着梁副市长的胳膊笑得很甜。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欧光慈怔怔地望着那幅照片久久才转回身来。他朝女店主点点头,小声说道:“好了,我们告辞了。” 出得门来他低声告诉两位部下:“大马小郝,你们注意到没有,那个女店主的外衣……” 大马突然哦了一声:“啊,正是咱们从河里捞上来的那种!” “对头,一模一样!”欧光慈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久久才说,“这难道是偶然的么?” 这个收获是完全出乎意外的,以至于大家一时间无法放开胆子想。是的,如果放开来想,事情就很可怕了。他们往街口走,个个都显得很沉闷。后来欧光慈站住了,小声命令道:“留两个人,监视着那女人的行动!” 大马说:“还是我和小郝吧。” 大约晚上十点半左右,那个女店主挎着个小包从店里出来了。这时正有一辆轿车等在门外,女店主刚刚钻进车子,那车子就开跑了。大马和小郝急忙打了辆出租跟上去。 第五章 吴启新一眼就看出了苏媛的情绪不对。他迟疑了片刻,小心地探问了一句,苏媛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启新,咱们可能要完了。” “为什么?”吴启新心头一沉,感到了什么似地打了个冷颤,“出什么事儿了。” 苏媛一一述说了警察光顾的情况。 吴启新呀地叫了一声:“坏了,大意了大意了。他们看到那照片了么?” “嗯,看了……会有什么问题么?” 吴启新一头冷汗,喃喃自语着,他说:“照片上正是你丢掉的那件外衣呀,妹妹——我们怎么给忘了呢!” 苏媛跟着呀了一声,心一下子悬到了胸口:“启新启新,你觉得会出事么?” 吴启新唉了一声,无奈地摇着头:“他们既然找到了那个男人的尸体,莫非不会找到外衣么。如果找到的话……” “噢,别说了!”苏媛一下子全明白了,“我……我明天就把照片取下来。启新,我害怕。那件事会不会暴露?” 吴启新自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猝不及防。现在他脑子是木的,仿佛生了锈的齿轮般不能转动。 是的,一切都像梦一样,来得即突然又诡秘。他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就缠住了苏媛,更不明白苏媛为什么那么怕他。像猫见了耗子。他始终在追问苏媛,追问她这男人是谁,苏媛的回答也很干脆:不认识。 不认识——这三个字像无形中的鬼手,把原本应该很清楚的关系搞得神神秘秘无法解释。现在那男人死了,原本以为事情就此便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刚刚过去不到三天,警察就出现了。 他闹不清警察怎么就找到了门上,而且也没心思深入地捉摸这个问题。他想弄清的是一直盘绕在脑海里的那个疑问:那男人是谁,他为什么缠住了苏媛。 “苏媛,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我现在希望你实话告诉我,那男人是谁?我相信你们是认识的。” “不,不认识!”苏媛不容他把话说下去,一口堵死了这个话题,“我说过了,我和他根本就不认识!你不要再问了,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吴启新明白谈话进行不下去了,于是开始沉默。车子向城南平稳地行驶着,城市的夜晚在窗外掠过。他瞟了苏媛一眼,见她像一只受伤的小羊似地在无助地眨巴着好看的眼睛。于是伸出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两下,脚下给了些油,车速加快了。 苏媛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三天前的那个晚上,仅仅是上了趟厕所的时间就出事了。当时他们俩正在太阳神游乐城的迪斯科大厅里出汗,吴启新去了趟厕所,回来时发现苏媛不见了。他以为苏媛嫌热出去了,便找到了停车场。结果苏媛并不在那里。正在他着急的时候,苏媛从停车场一侧的小门跑了出来。他迎了上去刚要发脾气,苏媛一头扎进他怀里哭了。 “启……启新,那个人,死……死了……” 吴启新的心忽地坠入了万丈深渊,他当然知道所谓的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已经纠缠了苏媛许多日子了,弄得苏媛心力交瘁。说实话,他真恨不得他死掉才好。现在竟真的死了,他却傻了。当他恢复了知觉时,第一个动作就是把苏媛推进车里,两个人迅速地离开了游乐城。 可是当理智占了上风的时候,苏媛说:“不行启新,有人看见我和他进到了后边,我们要把死人弄走!” 这才有了后边的一切。 他把车子开了回来,两个人将死去的那个男人架了出来,塞进了车子的后座,然后乘着夜色向城外开去…… 整个经过很简单。他们相信,一切都干得很干净。 可是警察怎么会…… “苏媛,我们可能做了一件错事。我想一开始就应该报警,那个男人分明是在对你进行骚扰。你不应该阻拦我。” 苏媛紧紧地靠着他的肩膀,一言不发。 吴启新又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阻拦我呢。” 苏媛看看外边,小声说:“别问了,到了。” 吴启新无奈地摇摇头,把车子开进了太阳神游乐城的停车场。不远处,买爆米花的那个老头子在高一声地一声的吆喝着。两个人下了车,然后相拥着朝迪厅走去。 他们没有注意到,一辆出租缓缓地停在了不远处的树影里。 第六章 “大马,就是这辆车。”小郝围着那车子绕了一圈,“大石桥那老头子把这个颜色说成灰乎乎,在晚上看还真是灰乎乎的呢?” 大马点点头,让小郝到远处看着,他要给这车子拍照。小郝走去时听见那个卖爆米花的老头朝谁高喊了一声:“这张钱我不要,换一张新的。” 不一会儿,大马干完了出来了,他们买了票进了迪厅。迪厅是一个光线很暗的世界,用不着担心被谁认出来。他们分开两路,小心地寻找着那两个目标。不久便找到了那个女的,当那个女的跳累了走到座位上时,一个男人也过来了,正是开车那个男人。大马和小郝从两侧迂回了过去。 座位是隔成一格一格的,他们分别坐在两边的座位里。这样,那对男女的对话就听得到了。起先他们只听见几句闲话,后来那女人说出一句颇耐人寻味的话。 她说:“我现在不踏实的是那件衣裳。” 男的说:“事情已经如此,你就别为此苦恼了。嗨,两杯咖啡!” 女的说:“你觉得警察还会来么?” 男的说:“这不好说,我估计还会来吧。关键我弄不懂的是,倒霉事怎么偏偏落在你的头上了呢?” 女的说:“听你的口气,还是在怀疑我?” “怎么能说怀疑呢,我是关心你,我希望事情平安过去,但是我更希望把事情弄明白。” 这时咖啡来了。 小郝留到大马这一边,凑近他耳朵小声道:“听见了没有,事情就出在他们身上。” 大马推开了小郝,让他继续去那边监听。 过了一会儿那男的说话了:“我想了一下,那幅照片还是照原样挂在墙上好了,用不着拿下来。” “为什么?”女的问。 男的说:“苏媛你怎么这么傻呀,你想想看,如果警察得到了那件衣裳,你即便取掉了照片也没有用处。反过来说,警察如果没得到那件衣裳,那幅照片也不会带来什么不利。” 女的叹了口气:“唉,我现在已经心乱如麻了。” 男的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要紧,有我呢。现在最麻烦的是我连那个男的是何许人都不知道。” 女的没再说话,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着。 后来他们又去跳了两场便走了。大马和小郝跟出来,目睹着那辆车子远去。这一刻,他们觉得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大马给欧光慈打了手机,欧光慈听罢让他们回家休息,该办的事明天办。 第二天一早,欧光慈集中他的人马分析情况。 大马说:“现在已经用不着怀疑了,孙旺的死确实与那个叫苏媛的女人有关,眼下的关键在于要不要传讯她?” 欧光慈看着小郝:“你觉得呢?” 小郝说:“我觉得还不用急着传讯那个女的,从他们的对话里不难听出,那个男的对死者的身份还不清楚,女的则不多说什么,事情好像还罩着一层雾。” 欧光慈道:“听这口气,你怀疑女的知道死者的身份?” 小郝道:“感觉是这样。” 欧光慈思考片刻道:“这样吧,我们先侦察一下外围,把一些细节落实了再说。既然你们觉得那个女人知道死者的身份,传讯还是应该早些传讯。咱们分分工,大马带小美去大石桥落实一下那辆车的情况,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和那个男人见面。” 小郝叫道:“和他见面?不怕他把情况透给那女人么?” 欧光慈道:“不怕,这叫敲山震虎。再说了,既然那辆车子拉过死者,遗留痕迹估计还能取得到吧,那是证据。至于咱们俩么……”他看着小郝,“这样,咱们俩去一趟太阳神游乐场,扩大一下线索范围?” 范小美道:“难道你怀疑孙旺去过那个地方?” 欧光慈点点头:“不错,我确实怀疑这一点。你们想想,死去的孙旺穿了他最好的一套衣裳,为什么呢?显然是为了正式去见一个非见不可的人,这个人很可能是那个女人。在过去的日子里,孙旺在这个女人开的来生酒家多次出现却没有说什么,他无疑把说话的地点放在了别处,那么,太阳神游乐场应该是我们的首选。” 大家觉得有道理,便分头行动了。 第七章 迪斯科舞厅的保安被老总喊来的时候,满头大汗的好像刚干完力气活。老总告诉欧光慈,他的保安搞得很正规,白天都要出操锻炼,该学的擒拿格斗也请人教了。然后他让那个保安把所有的保安都叫来。 欧光慈说:“不必了,我们去好了。” 他和小郝见到了所有的保安,把孙旺的照片拿给他们看,让他们辨认。果不其然,一个满脸粉刺的小子认了出来,他大叫:“没错,就是他!那天他不买票就要进去,还险些和我打起来。这家伙力气不小!” 欧光慈朝小郝笑笑,很得意的样子。他说:“别急,把情况说细一些,越细越好。那天他穿的什么衣裳?” 那保安指着照片:“就是这身衣裳,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不过不能张嘴,张嘴一说话就不行了。” “他说什么了?”小郝问。 保安想了想,道:“他就是闹着要进去找人,他说他要找的人就在舞厅里。我不让他进,他就要跟我动手。” “后来进去没有?”欧光慈点上支烟,“恐怕进去了吧?” “对,进去了。他去买了一张票,我没有理由不让他进去。” 欧光慈说:“走,领我到舞厅里去看看。” 一行人穿过一条过廊,从侧门进了舞厅。这时窗帘是开着的,欧光慈让保安们把窗帘拉上,开开灯光。保安说没有这样搞的,灯光都是散场时打开,跳舞的时候开的是闪光灯。说话间舞厅里暗了,欧光慈问那些人:“晚上开场以后的光亮度比现在怎么样?” 一保安说:“差不多吧,灯光闪来闪去,要想看清楚人是很难的。” 欧光慈目测了一下,觉得这舞厅三百个平方总有,试想晚上满满当当都是人,确实难辨你我。于是他问:“后来这个家伙找到他要找的人没有?” 保安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说:“后来我就没有再注意他了。反正他进来了?” 小郝突然问:“你看到他出去没有?” “这……”保安翻着眼皮朝上方看了看,“没有,我没有注意。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呢!他……” 欧光慈小声说道:“伙计,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一个人进了你们的舞厅却没出去,如果这个人很快就被人发现了尸体。诸位,你们觉得有意思么?” 人们好像突然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面面相觑,一下子变得很沉默。欧光慈抽着烟,慢慢地在他们眼前走动着,后来他站住了,轻声问:“你们这里有没有新近油漆过的地方?” 保安们先是没听明白这些,欧光慈又说了一遍,他们突然叫了起来。说后边健身房旁边的库房里有几张新漆的台子。欧光慈一挥手:“走,马上带我去!” 仿佛有一股恐怖的兴奋感在空中弥漫,连那些保安都一样。他们快速地来到了后边,当欧光慈看见那几张大大的台子的时候,他禁不住闭了闭眼睛——他看见了褐红色的油漆! 的确油漆未干,空气这还弥漫着浓重的油漆味。 那是几张拼接式台子,相互衔接在一起就是个大台子,至于做什么用的欧光慈一时真是不懂。但是这不重要,欧光慈关心的毕竟不是这个,使他心跳加快的是那台子的油漆,不用问,死者孙旺的脑袋正是撞在这东西上的,毫无疑问。 “好了,你们先去忙吧,我们在这看看。”他把那些保安支了出去。现在他有感觉了,前天夜里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的那个感觉再次出现了,不同的是那感觉不再朦胧,已经渐渐有了形象。 他说:“小郝你看,孙旺百分之百是在这里丧命的。不用问,他在舞厅里找到了那个叫苏媛的女人,他们可能来到了这里。你看这就是孙旺撞击并倒下的地方,看,地上的灰尘印下了他的身子。” 小郝蹲下了。 欧光慈也单膝跪地,仔细地辨认着地上的痕迹。而后他顺着痕迹抬起头来:“看,小郝。这就是孙旺的脑袋撞击的地方!绝对是,然后他缓缓地倒伏下去,注意,他的左手擦去了这一条油漆,明白么,事情是清楚的。”他朝右侧一指,“关键是这儿,你看,这里是一条横向抹掉的油漆,这是那女人的后腰抹掉的。啊,都清楚了,我那天晚上的感觉就是这个——小郝,在孙旺撞击这台子的同时,那个叫苏媛的女人朝右边闪开了,由于油漆蹭在了后腰上,我们完全可以认定,当时那个苏媛是面对这撞过来的孙旺的。因此我想说……你应该明白我想说什么。” 小郝点头道:“是的,你想说那女人不是凶手,孙旺是自己撞死的。” 两个人直起了身子,目光对视。这突然降临的结论使他们松了口气。欧光慈说:“还记得工地那个厨师说的么,孙旺曾经偷过他的刀子,你再看看这里,孙旺显然是朝着那女人扑过来的,为什么,他和女人有什么仇?这个动作你几乎能想得出来。” 小郝点头道:“是的,他朝女人扑了过来。女人擦着台子的边缘朝右边闪开,孙旺的头撞在了台子边上……整个过程一清二楚。” “然后呢?”欧光慈出其不意地问。 小郝哦了一声,看看门外,从这里有两个方向可走,一个是回到舞厅,另一个方向……他看了欧光慈一眼,抬腿出了门:“然后可能是这样。” 那里有一条过廊。两个人对视一眼,便沿着过廊走了下去。走出一道小门,他们来到了停车场。 太阳很好,一个老头正扯着嗓子在不远的地方卖他的爆米花。 “小郝,那个苏媛是从这儿溜走的。估计当时这儿停着那辆灰乎乎的轿车。” “嗯,这就是全过程!”小郝道。随即他朝着远处买爆米花的老头抬抬下巴:“走,去问问他。老头子晚上也在这个地方卖东西。” 结果老头子证实,他的确看见过一男一女两个人把一个“喝醉了的人”架着弄进了轿车里。 那个所谓喝醉了的人,无疑就是死去的孙旺。 欧光慈打手机请求技术处来人勘查现场,然后便寻找大马。大马那边也有了结果,说车主找到了,正在谈话。不过大马让欧光慈有个心理准备,说那个叫吴启新的男人很顽固,至今没有承认。 欧光慈叹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小郝说:“我现在不明白的是,孙旺凭什么纠缠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难道也是爱情么?” 欧光慈摇摇头,眼睛望着天什么也没说。小郝看着他,知道他又在飞快地转动他的大脑了,过了一会儿,欧光慈突然开口了:“小郝,如果真的毫不相干的话,那一男一女的抛尸行为又如何解释呢?” “是的队长,看来真的要传讯他们了!” 第八章 传讯进行得很不顺利,先是那对男女死不分开。大马磨了半天嘴皮子,才好歹把女的请了出去。他们分开时的目光真让人感动,有一种生离死别之感。 欧光慈认真地听取了吴启新的陈述,由此证实了苏媛跟孙旺离开舞场的时候他不在——去厕所了。因此他不可能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说事情的经过苏媛都对他讲了,和欧光慈的分析没有太大出入。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先是开车逃离了一次,而后反回来运走了尸体。欧光慈认为这更符合他们当时的心态。 “我的车油不够了。”吴启新望着欧光慈的脸,“不然决不会把死人抛在眼皮底下,这可能是老天爷的安排吧。不过我相信苏媛的话,那个人不是他杀死的!” 欧光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推理,于是问:“既然不是她杀死的,你们为什么非要抛尸灭迹呀?” “这……这怎么说呢,直到现在我都认为这步棋走错了。可当时不这样,当时我们都慌了,没了主意。这里我应该负主要责任,是我提出来的。苏媛没有责任。” 果然是爱情的力量。 “吴启新。”欧光慈站起来,离开了预审室的那张长案子。他走了几步,站住道,“在出事前的日子里苏媛和你说过这个人没有?” 吴启新点点头:“说过,他说这个人多次到他的酒店里去喝酒,而且每次都坐在靠门的那个位置上。只说过这些,毕竟是毫不相干的人,她没有必要总是说他。” “真的毫不相干么?”欧光慈盯着对方的脸。 吴启新移开了目光,动作很小。然后他说:“确实毫不相干,一切都来得莫名其妙。” 欧光慈笑笑:“你真的相信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会像影子似的盯住你的女朋友不放。我不相信你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的,我想过。但是我没有理由不相信苏媛的话,她和那个死去的男人没有理由认识。我只能说,可能是那个男人认错人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 “是……是的。” 欧光慈没有再追问这个话题:“现在说说你们抛尸的情况吧。你为什么选中了那个地方?” 吴启新道:“这说不清楚,总之我一下子就想到那儿了,可能是下意识吧。” 他述说了抛尸的全部经过,基本和欧光慈等人分析的一致。 欧光慈问:“扔掉那件衣裳是谁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全是我的主意。反正人已经抛掉了,我不想看着那件带血的衣裳。于是苏媛就把它扔进了河里。现在我明白了,我们干了件极傻的傻事。” 吴启新的口录大致就是这些,把它带出去的时候他挣脱了小郝的手,转过头大声对欧光慈说:“我是这件事的主谋,要负什么刑事责任你们找我好了!和苏媛没有关系!” 欧光慈挥挥手,没说任何话。 苏媛被带进来的时候欧光慈主动地向她点了点头。苏媛很畏怯地看着每个人,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已经见过一面了,她知道欧光慈是个头头。 欧光慈请她坐下,让她不要害怕:“请讲讲出事的经过。越细越好。” 苏媛一下子便哭起来,怎么说也止不住。欧光慈和大家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认真地看着她哭。他发现她哭的很深……怎么说呢,是那种经过长时间忍耐而最终释放出来的哭泣。也许是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原因吧,他看见了苏媛眼角处的一些细细的皱纹。和来生酒家的那次见面有一些不同,至少感觉上多出一些沧桑感,和那个挽着梁副市长胳膊的小女子比较起来的确是这样。 “开始吧。”大马用钥匙敲了敲桌子。 苏媛哭够了,很认真地擦了擦泪,开始述说。 当她说到孙旺一头撞到台子边上软软地倒下去的时候,欧光慈插了句话。 “苏媛,按照你刚才的陈述,孙旺的死你用不着负任何责任呀!” 苏媛盯住欧光慈:“真的?” “当然了,这原本就不是开玩笑的事。按照你的述说,孙旺是自己撞死的,和你毫不相干!” 苏媛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不堪回首似的摇了摇头。欧光慈心里笑了:按照一般规律,这时候苏媛应该高兴才是。但是他恰恰没有高兴,这无疑加重了他的怀疑——苏媛和死者孙旺有事情! “苏媛,你好像不是本市人?”欧光慈挑了个别的话题。 苏媛点点头:“我老家是河南信阳。” “什么时候来本市做买卖的?” “才干一年多。”苏媛坐直了身子,“是吴启新弄来的投资。开饭馆之前我在报社做应聘记者。” “你的学历?” “大专。” “你怎么认识孙旺的?”欧光慈迅速把话题拉了回来。 苏媛看着他:“我不认识孙旺,我根本不认识他。” “可是苏小姐,你不觉得这么解释问题非常不可信么?想想看,他为什么不纠缠别人偏偏纠缠你呀——没办法,我必须弄清楚这一点。” 苏媛道:“孙旺会不会是这里有问题?”她敲敲自己的脑袋,“否则没法解释。” “的确无法解释。你看啊,一个男人不断地倒你的酒店去喝酒,默默地喝酒,心情忧郁。他应该是怀着心事去的,苏小姐,可能你站在我们的位置上也会产生一些自然联想。” 苏媛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来道:“是的,你的意思我懂。可是……让我怎么说么,我真的无法解释。也许他把我当成了别的什么人?你们觉得会么?” 这样的反问只能暴露出他内心的幼稚,她可能把眼前这些警察看简单了。欧光慈看着她的眼睛,苏媛快速地把目光移开了。欧光慈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 “苏媛,你见过这个东西么?这是一个小钱包。” 苏媛的眼睛瞪大了,嘴巴张开一些。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表情已经收不回去了。她摇了摇头:“不,我不明白。这是他的东西么?” 欧光慈弦外有音地说:“这是他保存的一件东西。”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苏媛被带出去以后,欧光慈问大家:“怎么样,有何感觉?” “她在撒谎。”范小美说,“有两个细节暴露了这一点,一,当你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不是凶手的时候,她反倒有一种遗憾的感觉。我认为,她在为孙旺丢了性命而遗憾。第二,在和他对话之前谁也没有提到过孙旺的名字,而苏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觉得陌生。” 欧光慈一拍大腿:“小美说得好,就这两点就够了。再加上她看到这个小钱包时的表情,足以说明它是认识孙旺的。大马,你想说什么?” 大马说:“我想说,还有两个情况没有和她对质,一个是孙旺手里的那些钱。再就是孙旺曾经去厨房偷过刀子。队长,这说明事情比表面上要严重,哪怕孙旺的确不是她杀的,事情也应该弄彻底,弄个水落石出。” “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去趟孙旺的老家,刨一刨事情的根子。” 欧光慈道:“这正是我想说的!你和小郝辛苦一趟吧。” 第九章 黄土高原的秋天已经透出了几许荒凉。长途客车把大马二人带到这个叫白峁的地方时已是下午时分。一路上他们望着车窗外的陌生景色,脑海里闪动的都是电影《黄土地》的那种镜头。他们甚至怀疑随时会有一群打着腰鼓的人们会从塬上尘土飞扬地走下来。 他们下车的地方是一个不算很大的集镇,能看见一些牲口和一些摩托车。有狗在街上溜达着,不时地朝路人们叫几声。孙旺的地址是从押在施工队的身份证上得到的,来之前他们已经跟白峁镇的4同行联系过了,对方很热情也很无奈,他们说身份证上的那个地方离白峁镇还有四十多里地,只有土路。如果派出所的车子不出去,就把他们送去,但是他们不敢说那车随时都在。 大马二人下了长途车,打听出派出所的位置,便朝着正南走了下去。小郝说见鬼了,我们怎么跑到这个荒凉的地方来了,不是说西部正在搞开发么。大马说:“还说咱们那里已经进入小康了呢,我怎么没觉出来呀。什么事情都有个渐进的过程。” 他们走着,在路上看到一些小伙子,那感觉长得跟孙旺简直一样。小郝说:“我现在已经对手上的案子越发糊涂了,你看,苏媛根本无法和这个地方产生联系。” 大马不同意他的看法,他指出,从逻辑上来讲,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可能在三步之内变得有联系。比如你小郝和美国总统小布什,表面上看八杆子打不着。可是你是中国人,江总书记是中国的领导人,这样便出现了这样一个公式:小郝——江总书记——小布什,联系上了。 小郝听着有意思,便说:“那我和非洲大猩猩有什么联系。” 大马说:“你是从猿猴变过来的,非洲大猩猩和猿猴是同种,因此你和非洲大猩猩又联系了。” 小郝哈哈大笑。说:“那么苏媛和孙旺之间呢?” 大马说:“这就不好说了,咱们刚才说的是逻辑上的联系,至于苏媛和孙旺,这是现实中的人命案子,用那一套不行。走吧,前边就是派出所了。” 很不幸,派出所的车派出去了,对于急着办事的大马二人,派出所的人爱莫能助。他说你们要是身体好的话,可以坐街上那些摩托车去,十块钱就可以了。当然也可以等马车,但是今天已经不早了,估计马车不愿意去。 “你们很急么?住一夜明天再走行不?” 大马和小郝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马上走好些,他们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多呆。派出所的人便说:“也行,你们等一等,我去给你们叫车。” 不一会儿,两辆摩托来了,派出所的人很凶地叮嘱了摩托手一番,然后说了一大堆抱歉的话,请大马二人上车。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四十多里路程里,两个人冒着屁股出问题的危险,硬是咬牙挺了过来。其中有一段路小郝简直受不了了,那个骑摩托的小伙子看了出来,他说:“实在不行咱俩换个位置试试。” 结果,至少有五里路是小郝带着那个小伙子开下来的。 两辆摩托把他们带到一个荒僻的村子前头就走了,天已经完全黑了。大马二人进了村,找到了最近的一家有灯光的人家打听。说了好半天那家人也没听明白,没办法,他们只好拿出了孙旺的身份证给那家人看,那家人凑近灯光看了一会儿,啊地认了出来。他们走出来,把大马二人拉到高坡上,指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说,走吧,还要走一个钟头。 真是要命了! 还好,那家人心地善良,请大马二人吃了一碗杂面炒饼,然后派小儿子给他们当向导带路,这才解决问题。赶到孙旺家的时候,那家人差不过已经准备睡觉了,那个向导硬是把门给敲开,说是警察来找人了。 可能是他们俩的身份起作用了,孙旺的老父母马上披着衣服出来了。二人说明来意,被请到屋子里坐下。然后开始就一些比较重要的问题进行试探。两个老人说孙旺出去打工也是没办法,靠土里刨食一辈子受穷。大马问他们孙旺给不给家里寄钱,孙旺的母亲说寄过,省下来的钱都寄回来了。 这无疑印证了一个问题,孙旺柜子里的那六千多块钱确实很可疑。接下来便问到了孙旺的婚姻问题,两个老人似乎有些紧张。 老父亲说:“我们娃还没有媳妇。” 老母亲埋着头不言语,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大马和小郝对视了一眼,大马说:“老人家,我们知道孙旺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应该有媳妇了吧。” 老父亲刚刚开始摇头,老母亲便捶着大腿哭了起来。 他们说了实话,说孙旺有过一个媳妇,但是这里太穷,媳妇后来跟人跑了。大马从夹子里拿出一张苏媛的照片递过去给他们看,问他们见没见过这个人。两个人凑近灯光看了好一会儿,摇头道:“没见过。” 老母亲随即又抓过照片,说:“等一等,我再看看。” 屋子里静悄悄的,昏暗的灯光照出不算很大的一团光亮。那老母亲把照片近近地凑在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看着她的表情变了,越变越恐怖。突然间,她仰起脸来,已是泪流满面。随着一声长长的吸气,爆出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嚎哭…… 大马的心一紧,突然间感到一切都清楚了:老太太认识她,苏媛。他站起来,走到了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黄土高原上的夜风,然后摸出了手机…… 第十章 来生酒家打烊的时候,欧光慈带着范小美来了。 服务生们正在拖着地板,他们认出了欧光慈,便委婉地告诉她今天不营业了。欧光慈说我们不吃饭,泡两杯茶总可以吧。服务生还要说什么,苏媛从后边闪了出来。 “去,泡一壶好茶!”她吩咐道。 欧光慈朝她笑笑,走到那幅和副市长的合影仰头看着。他问苏媛这是什么时候照的。苏媛说是搞文明卫生城市大检查那次照的,算是个金字招牌吧。 说这话时她也笑了,笑得很好看。 欧光慈问了一些经营上的情况,知道她这个铺面还是很赚钱的。苏媛说他准备过了年就扩大铺面,把这块买卖做大些。欧光慈开始喝茶,苏媛懂事地让那些服务生去休息了,她看出了欧光慈有话要说。 他们对视一眼,她又笑了。说:“欧队长我还要谢谢你,你把我的精神负担解脱了,那两天可真是坐卧不安呀。” 欧光慈嘿嘿笑起来,说:“给我换个杯子,这个杯子边上有裂口。” “是吗。”苏媛站起来快步朝服务台走去,“您稍等啊。” 欧光慈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叫道:“苏小红!” 苏媛蓦地怔住了,像施了定神法似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欧光慈伤感地把目光移向窗外。夜渐渐深了,外边的世界已经进入了半睡眠状态。远处,一些挺耀眼的霓虹灯在闪烁着,感觉上十分暧昧。寂静中,墙上的钟表在哒哒地走着,永远那样从容。 人生就是在这哒哒声中变化着,从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苏媛(苏小红)慢慢地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位干瘦干瘦的警察,她知道,在这个人面前,任何隐瞒都是无济于事的。于是她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欧光慈点点头:“是的,现在你告诉我,人贩子当年把你卖了多少钱?” “据说……据说是五千块。” 欧光慈盯着她:“我就不明白,一个大专生怎么就会被卖到了山沟子里。是的,比你学历还高的研究生也被卖过,但是我还是不懂——难道你们没长脑子么?” 眼泪无声地从苏媛的眼睛里流下来,她声音很小:“这只有身历其境的人才能明白,那些人贩子是最没有人性的,他们可以把你害得不人不鬼,你要想活,就得听他们的。” 欧光慈起身走过去,深深地看着她的脸:“苏媛,孙旺家买一个媳妇几乎倾尽了毕生所有,这你知道么?” 苏媛点点头,表示知道。但是她马上悲愤地叫出来:“可我不能忍受这样的婚姻!不能!” “对对,这原本就不是婚姻,你的逃跑无可指责。苏媛,请你听着,我们前来找你丝毫也没有指责你的成分,我们是为了把事情弄清楚。” 又是沉默。 后来苏媛说话了,她说他不恨孙旺,孙旺是个好人。她说他不明白的是老天爷为什么这样无情,为什么又让孙旺见到了她。孙旺完全可以老老实实在城里打工挣钱,自己也完全可以安分守己的开这个饭馆。 说到这里她哭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见到我!” 欧光慈默默地看着她,然后把声音放轻了:“苏媛,这是没办法的事,你用不着钻牛角尖。而且你应该知道,孙旺一直在爱着你,你那个小钱包他一直带在身边。他为了看你,一次又一次地来这里喝酒,我想,他已经明白了一条,你不再是他的了。” “是的,在我给了他六千块钱以后,他的确好些日子没再出现。但是不知为什么,最近他又来了。” 欧光慈小声说:“他甚至想偷一把刀来杀你!” 苏媛倒吸一口气,脸色被巨大的惊恐搞的苍白如纸。 欧光慈道:“山里人的倔脾气使他越来越想不通,越来越愤怒。他总觉得你应该是他的,于是导致了他一天比一天的焦躁,直至那天晚上跟进了太阳神游乐城的舞厅……” 欧光慈看着她,没有再说下去。还能说什么呢,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