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的悲剧》 第一章 湖畔的人们 <er top">1 1月3日。 正午驶离新宿车站、开往御殿场的特快电车“晨雾”号,在发车时就几乎坐满了乘客。而对面,站台上开往箱根汤本方向的电车也塞得满满的。这些乘客大多是在东京过完元旦后,又利用元月3日去箱根温泉旅游观光。 但是,去往御殿场方向的很多乘客,由于是初次去明治神宫参拜神社,所以当电车到达叮田的时候就下了一半人了。在这条铁路的沿线上,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看的观光景点和温泉。虽然御殿场的前方属于富士山和富士五湖,但这会儿正好赶上冬季旅游淡季。因此当电车到达终点站时,车厢里的乘客只剩下两成左右了。 东京是晴朗而干燥的天气,但一过松田后天空就被云层笼罩,下午2点钟到达御殿场的时候,天空中居然还下起了小雪。 一条春生一个人从空旷的车厢里走了下来。她在寒风中紧了紧围巾,又把头缩了缩,用有些留恋的目光看了看站台那破旧的屋顶和立柱。 车站的建筑物都是很久以前建造的木制平房。她走出了剪票口,三角形的屋顶下方挂着的钟表,正好指向2点3分。 这样的地方,叫“车站”未免太寒酸了…… 车站前的广场也很小,到处飘舞着雪花。在车站对面有一个土产商店和一个小旅馆。旅馆的屋檐下,一条新年挂的装饰物——稻草绳在寒风中飘荡着。 从电车上下来的人们走向了各自要去的方向。喜爱滑雪和滑冰的年轻人团体,大概也是因为还在淡季吧,所以人比想象得要少。 几辆出租车在站前广场上来回开动着,空的出租车几次停在了春生的身旁,但她都是一边摇了摇头,一边朝车站的左侧走去。左侧有一块写着“公共汽车停车场” 的标示牌。 停车场上还有一块介绍车辆开往方向的标志牌,并且停有两三辆公共汽车。汽车尾部喷吐着白色的烟气。 春生问过之后,得知去和江摩子住的别墅要乘开往“旭日丘”的汽车。原本摩子讲好要找一辆车开到御殿场来接她,但春生认为太麻烦便坚持自己来,并说好乘公共汽车去别墅之前一定打去电话。 “开往河口湖”和“开往旭日丘”是同一个上车地点。公共汽车是由富士吉田开往河口湖,中间经由旭日丘的;但好像也有直接开往旭日丘的汽车。旭日丘是距离山中湖畔最远的一条中心街。 春生看了一下汽车时刻表,好像公共汽车每两小时开出三条线路;下一个班次是2点半钟。 于是她从挂肩式皮包里拿出了一个钱包和一个笔记本,环视着周围有没有公用电话。这时一名大个子男人挡住了她的视线并慢慢地走了过来。 “去河口湖吗?” 这个男人用稍微沙哑一点的声音问道。他穿了一件紧紧裹在身上的黑色的风雨衣,容貌粗糙,嘴唇很厚。有三十多岁吧,也许更大一些。 “不,我只到山中湖。”春生答道。 “到山中湖什么地方?” 这个男人笑了笑又问道,他一副委婉的样子盯着春生。春生穿了一件里面带毛的伯贝里呢的大衣和茶色的长筒靴,又挎了一只肩挂式提包,给人一种城里的公司职员单独外出旅行的样子。 “去旭日丘。” “啊,那正好顺路。要不上我的车?”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停在车站广场外面一辆银白色的跑车,是“奔驰”车,东京的牌号。 春生的视线从那辆车上又回到了这个男人的脸上,她变得警觉起来。像这样的劝诱并不少见。特别是当她一个人外出旅行时,劝她搭车的人时常可以碰得上。如果是熟人的话,自己会十分感谢并立即上车;就像美国人那样经常惯于搭车旅行一样;当然,在不是熟人的情况下就要准确地判断对方是否存有歹意。 春生呼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情后答道:“谢谢。不过我的朋友说好要在公共汽车站等我。” 这个男人看了看春生手中的钱包和笔记本,“定好了吗?” “不,我马上打电话。” “那我把你一直送到你的朋友家不好吗?” “嗯,不过……” 不过,从停车场到别墅的这段路的情况打听一下也好…… 春生。动中这样想着,但嘴上却说道:“不过,我还是坐公共汽车吧。” “是嘛,那就算了。” 这个男人多少有些遗憾的样子,皱了皱他那对粗重的眉毛,又朝汽车那儿走了回去。 春生一直看着他进了驾驶席、把车开走之后才返回火车站方向。因为她看到在一棵银杏树旁边有一个黄色的电话亭。 刚才那个男人是个别有用心的歹徒呢,还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 春生一边看着那辆远去的汽车留下的两条轮胎压出的湿痕,一边歪着头思考着。 她偶尔也碰上过对她颇有好感的鲁莽男子向她大献殷勤,因此为了保险起见,今天婉言谢绝了这个陌生男人的“好意”,这也许是对的,不过…… 春生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这座电话亭。她拨动了别墅的电话号码。山中湖畔包括了山中湖村,从御殿场向外就算是郊区了。 电话铃响过3声之后,传出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喂,这里是和江家。” 春生听出这个人不是摩子的声音。也许是从东京来的佣人吧。春生又投进去一枚100日元的硬币说道:“啊,我是一条。请问摩子小姐在吗?” “她在,请稍等一下。” “喂,喂” 过了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这种天生温柔的声质,春生马上就知道了她是摩子。 “是摩子吗?我已经到了御殿场了!” “啊,是老师啊,我终于等到您来了!”摩子发自内心地欢呼道,“我还担心太晚了呢。” “真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和朋友在剧本教室里打麻将,今天睡了个懒觉。你那儿的工作有什么进展吗?” “嗯……不过我没有见到老师,心里有些不安……” 于是摩子告诉春生,要乘坐2点半的公共汽车,到“旭日丘”站下车,她在那里等候,并告诉她大约要走物分钟。 “大家都到齐了吧?” 春生问道。这时她已经感到背后的停车站有不少说话的声音了。 “基本上昨天就都到了。另外公司秘书室主任和佣人也都在,不过有些人马上要回去,这样一来今年就只有8个人了。” “都是亲戚吗?” “啊,是的。” “那是不是太麻烦了,我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 “不,不要紧的。反正老师还有那么多天假期呢……我这么失礼,连我母亲也很不好意思呢!不过,我还是非常希望您能来的,真的……” 听她的语气春生非常放心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春生把听筒挂上了。 她提起刚才放在脚边的提包走出了电话亭,外面的雪花比刚才更大了。 这个小型的提包又沉又重,里面放了两本书:一本是她常用的《辞典》,另一本是英语的原书。 和江摩子是东京私立女子大学英文系的四年级学生。而春生则比她大三届,算是前辈,今年25岁。职业是一名剧作家,所以平时很少有人称她为“老师”。春生作为业余“打工”而同意教授摩子的英语会话。因此从这天起她就被人称之为“老师”了。 摩子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家庭的女儿,她的姥爷和江与兵卫是一家在日本屈指可数的制药公司——“和江药品”的会长,他和这个公司名称一样,在日本也算是个名人了吧。和让家有一个规矩:每年的正月,与兵卫分别在全国各地的别墅里把所有的亲戚召集来,同时每家的佣人也一起来,大家一起度过两三天的休息日。今年选择了山中湖畔这所别墅。原本没有春生,但由于摩子的一再要求,才临时同意请春生也参加。理由是请春生帮助摩子完成毕业论文。 摩子论文的主题是对美国弗吉尼亚粮的观察。摩子对弗吉尼亚狼有着充分细致的感受,但是因为她从附属小学到大学是在同一所私立学校上学,入学考试都基本上是免试的缘故吧,所以在语言学上稍显不足。而英语系的毕业论文要用英语书写,这篇论文上交后,她还要进行面试。从上交论文到面试一共只有10天时间,因此她希望能在这段时间里,让春生整个看一下她的这篇论文,找出其中的错误和不足来。 因为校方的要求是过了圣诞节后提出的,所以摩子一下子失去了信心。她几乎是哭着求春生来家教的,因此春生实在不好拒绝。不,就算是摩子提出了别的什么要求,春生也不好拒绝。因为对于摩子这个在心理和机体上都如同温室里长成的“卡特来兰(巴西的国花)”样的姑娘,春生认为无论是谁都会加以精心的呵护的。 也就是说,摩子具有一种天生令人同情的扭力。 即使现在的和江家已经形成了一种相当紧密的人际关系,但春生仍然可以看出只有摩子是大家所爱的中心。 然而,正因为摩子成了大家的所爱,于是便也酿了悲剧的开端。 <er h3">2 公共汽车站的站牌下已经聚集起十来个人了。 预定2点半驶离御殿场站的公共汽车,穿过了商业街,在驶入138号国道的中途,就会看到雄伟的富士山。虽然富士山被大雪覆盖,但并不是春生想象得那样雪白。 从山顶到山腰有许多垂直的暗蓝色的“竖道”,使整座山给人一种险峻的感觉。 修建得非常好的公路弯弯曲曲地向上攀援。从前挡风玻璃望去,富士山宛如泰山一般稳重、坚固。和今天乘坐新干线时远远看到的纤细的如同少女一般的富士山截然不同。于是在春生的眼睛里,她感到眼前的这座富士山是那样的威严、庄重。 突然间,春生的心中涌出了“真的到了富士五湖了”的实感来。 雪仍然猛烈地下着,一点儿没有要停止的样子。公路两旁都是菜地和杉树。有时还可以看到大片的树林,十分壮丽,那些细细的树干笔直地伸向天空,与落叶松的树形完全不同。树与树之间堆着积雪,桔红色的夕阳从树梢之间照射下来,前方的富士山绵延不断,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屏风。 每到一个车站,售票员都会向大家提示站名。一般只有两三个人下车,但几乎没有一个上车的。 据说是九十九道弯的盘山路一直向前方延伸着。当汽车拐过了最后一个弯道时,前方出现了一块写有“山梨县。山中湖村”字样的标志牌。 再向前走一点,还可以看到一块写有“箱板岭”字样的木牌。 “这就是海拔1015米的笼权岭。这里在过去被称之为‘镰仓大道’,是东海道所产的鲜鱼、盐,以及镰仓和江户文化通向甲州的近道。但笼权岭又是一处暴风雪的难关。汽车不久便要到达旭日丘了。” 没等放完录音机里一位女性播音员的介绍,汽车果然开始下坡了。雪仍然猛烈地下着,两侧的建筑都被大雪笼罩了起来。 前边似乎就是山中湖畔的别墅区了。每幢建筑都与当地的民房建筑不同,显示着各自不同的风格。 下坡路的前方可以看到一大片湖面,这条公路和湖畔旁的道路形成了一个直角。 在这个夹角处公共汽车停了下来。“旭日丘”到了。 春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目光里映出了站在汽车站屋檐下等候她的摩子的身影。摩子身披一条女式长披肩,穿一件粉红色的女式齐腰短上衣。那条深棕色的长披肩紧紧地包裹着她的头。她穿的裙子和长披肩是同一颜色,一双纤细小巧的腿从裙子下裸露着,脚上是一双高跟的长筒靴。远远望去龙和平时一样,给人一种挺拔的苗条身材的剪影。似乎她已经看到了车厢里的春生,便远远地向春生招了招手。 摩子冲着下了车的春生首先问候:“新年好?” 春生也还了礼。两个人一张口,使哈出了两条白气来。 “好冷呀,这个地方。”摩子像抱歉似地对春生又说了一句。 摩子长了一副长圆脸、一双柳叶眉和细小的眼睛、高耸的鼻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集中了日本人优秀的面容特点。丰满的脸庞更给人一种安详、温柔的可爱神情。 “冷是冷了点儿,不过还可以。”春生一边说着一边禁不住全身打了个冷战。 “还是我用车去接你就好了…” “从这儿要走多长时间到你家?” “快一点儿要15分钟。” “那就没有什么嘛!” 公路两旁建有加油站、餐馆和土特产品商店。好像还有许多胡同,看上去这一带似乎是旭日丘的中心繁华大厅。 “我家在那个方向。” 摩子指了指面冲着湖水的左侧山峦。 “它旭日丘别墅区的西侧,是个非常安静的地方……” 春生跟着她走过步行桥,然后沿着湖边走在公路上。这时的雪好像小了一些。 虽然公路上还时不时地有汽车驶过,但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 “湖水已经冻上了吧?” “不,流动的地方还没有冻上呢。” 湖面上还可以看到充满着白色和蓝色的波纹。那是由于冷冻而“凝固”了当时波动的湖面的缘故。高出的波纹呈现白色,而波纹之间呈现出了深蓝色。大概是用来钓湖中的鸳鸳鱼的吧,湖面上还有两条小船。除此之外,看不到一个滑冰的人。 岸边枯萎了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好一派寂静的风情画!而耸立在这前方的富士山的雄浑,更给这风景增添了冷峻的感觉。 湖岸建有饭店,还都搭好了松门。在种植着白排村的前房里流传出立体声音乐。 “今天里只有新年才有客人来。” 摩子看着饭店的方向对春生说道。 她们走过了饭店,继续朝别墅区走去,在旭日丘向湖水的北侧望去,别墅小区从三个方向围住了刚才下车的繁华大厅。从湖畔的公路中分出了几条几米宽的小路,从那些小路中又分出了更细小的小道通向各家各户。 摩子从旭日丘的交叉路口算起第三个岔路口向左拐去。一背向湖水,这条小道便开始上坡。路面上覆盖了已经冻上了的冰雪,两侧的木栅栏底下开始堆上了积雪。 大概是住户清扫过路道。而且路道两旁的积雪明显要厚一些。 “路滑,要当心哪!”摩子嘱咐道。 别墅一栋栋地被分隔开来,越向山坡上修建,间隔就越大了一些。远远看去大多数别墅占地面积较大,还有些大型综合楼式的建筑物,大多具有西洋风格;当然也有一些纯日本风格和山中小屋那样的三角形屋顶的建筑物混于其中。各个建筑之间都种植了许多松树、落叶松、白样树和批树。 山中夕阳沉下去的时间要比平原早一些,加上这时的云层较厚,这一带显得十分昏暗,使人感到更加阴冷。小区里到处都是像伦敦瓦斯灯那样的古典式的路灯。 大部分的别墅都早已关闭了大门,只有标有公司宿舍和体育所的大型建筑物中似乎还有有人的感觉。 两个人默默地朝上坡走去。相互间都听到对方的喘息声。 这时,突然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从坡的上方出现了一辆闪着小灯的小汽车正在慢慢向下驶过来。这是一辆白色的中型汽车。 这条小道的宽度似乎只能通过一辆车,于是摩子和春生为了避让这辆车,立即站到别墅的栏边上。 但是这辆车在开到她们两个人的身边时停了下来。 从驾驶席的车窗里露出了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并冲着摩子笑着。他一头短发,戴了一只闪着金光的金属框架的眼镜。 “我是专门来接你的。我听说摩子在这个大雪天出门了。” “我出门时还没有下雪嘛。”摩子温柔地对他说道。 “还是先上车吧。” 这个男青年说着回过身打开了后排座的车门门锁,摩子和春生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啊,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姥爷的侄子,和江卓夫先生。在和过药品公司的秘书室工作。” 摩子指着开车的这位男青年对春生说道。然后她又介绍春生:“这是从去年春天一直教我英语会话的一条专生老师。啊,虽然说是我的老师,可她很年轻呢!她的本职是写剧本的,写了不少剧本呢!” 写出剧本是我的梦想! 春生差点儿说了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和过卓夫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欢快地眨了眨,像是评价般地打量着春生。 然后他立刻间道:“你能教英语会话,那你一定在国外生活过了?” 他的话中带有羡慕和审问的口气。 “谈不上什么‘教’,只是比较熟悉一些罢了…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在美国呆过一年多…” “啊?在哪儿留学的?” “不,不是去留学,只是因为有个机会去美国各地走了走吧。” 卓夫听罢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春生,然后连忙把目光又移向了别处,他似乎要说什么,但又像改了一下口似地说道:“啊,其实我是想打听一下,因为去年我也正好在美国呆了一年,是在宾夕法尼亚州大学留学。当然是大伯父给的钱我才去留学的。” 说到这儿,卓夫欢快地笑了起来。他又把目光转向摩子,“好了,咱们快点回去吧!会长说今天要早点儿吃晚饭,然后有话要对你讲。” 卓夫向前坐定的时候,摩子喝了喝嘴,低下了头。 卓夫重新打着了火,飞快地倒了一下车,调整好了车头。复杂而忧郁的摩子和欢快的卓夫的话语,深深地印在了春生的脑海里。 从去年春天到现在,摩子一般每个星期有两次来学习英语。她偶尔也讲一讲家中的事情。她透露过姥爷最近总给她提订婚的事情。 如果可能的话,这位年轻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候补人”? 这个想法虽然很唐突,但着生还是在心里想了一下。 对于这一点,摩子此对此刻的表情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谁都爱着摩子。可是难道她不比任何人都更孤独吗? 春生突然这样想道。 <er h3">3 卓夫的车在下雪后路面很滑的小道上慢慢地开着。在打开了沉重的铁栅栏门的别墅门前他把车停了下来,在大门一侧的石柱上镶着一块铜制的姓名牌,上面刻着一行英文字母:atsllji.这是“和江”两个字的罗马字拼写,潇洒漂亮的花体英文。特别是那个大写的“”,在雪地的映衬下越发醒目。 进到院子里,卓夫更加小心翼翼地把车开进了前院边上的一座车库里。车库里还放着另外两辆汽车。车库的房顶也被雪染成了白色。 春生认为,如果是和江制药公司会长的别墅,肯定是非常豪华漂亮的,但却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别墅的整体很美,美得令春生十分赞叹。 这栋建筑的占地面积相当大,在这一片别墅中屈指可数。因此它在树林的包裹中显得有些孤伶伶的。 这栋建筑是北欧风格吧?用木材围就成浓重的巧克力色的屋顶呈三角状,被涂成了乳白色的墙壁,二层上的窗户很少。一层和二层的阳台突出建筑之外,还装上了铁制的围栅;仅这一点又让人感到仿佛是中世纪的建筑风格。在屋顶的正中央,竖有一根避雷针。避雷针的中央亮着一盏星星状的灯,闪烁着蓝色的光。看上去仿佛置身于西式饭店之中。在大块大块的鹅毛雪片的衬托下,这栋本来就孤伶伶的别墅又蒙上了几分神秘的气氛。 “好漂亮呀!”春生感慨万分地说道。 “明天天晴了我带你参观一下。啊,快请进吧!”摩子牵着春生的手向屋内走去。 卓夫礼节性地说道:“我替你拿着吧。”说着他接过了春生的手提包。 他们来到这栋“L”形的建筑的一角,登上了石阶就来到了正门前。大门是一扇进行了精心雕刻的沉重木门,但比起别墅的整体来,这扇门还是给人一种轻松的感受,这也许是主人特意营造的吧。 在一层客厅,春生受到了摩子的母亲和江淑枝的欢迎。摩子在东庭住在柿之木板,淑枝每个星期去看望摩子两次,春生和她见过好几次面。今天淑枝打扮得艳丽无比,春生从未见她这样装扮过。平时她都把头发向后梳,而今天她的头发蓬松得像朵绽开的牡丹花;头的顶部还戴了一个郁金香的发卡。她今天的这套打扮,不禁使春生想起了著名影星玛丽·罗兰来。 这并不表明她是一个爱虚荣和傲慢的女人。作为与兵卫的外甥女,她今年都四十四五岁了,但容貌依然端庄秀丽,颇有大户人家的气质。在春生看来,她是一位传统女一性,是那种默默为这个家庭奉献、相夫教子的善良女性。 “啊,老师终于来了,天气冷吧?摩子心慌得不行,非要出去接您,快请吧。” 淑枝用手收了收和服的下摆,像要让出路一样请春生进来。 “啊,请、请!…你快来看看春生老师啊!” 淑枝朝坐在左侧的起居室里的丈夫道彦说道。虽然道彦是淑枝的丈夫,但却不是摩子的父亲。摩子是母亲淑枝再婚带过来的女儿。她的亲生父亲据说是死于一次飞行事故。后来淑枝又结过一次婚,嫁给道彦是她的第三次婚姻;她和摩子是带着旧姓“和让”嫁给道彦的。 这间宽大的起居里,道彦在壁炉旁边略嫌麻烦地站了起来。他的身材适中,腹部已经稍稍隆起,身穿一件长毛的开襟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短和服。春生也见过两三次道彦。 “啊,请。” 道彦的寒暄有些勉强似的。他比淑枝要小3岁,今年四十二三岁,是个少言寡语的人。 “摩子说如果没有老师的帮助就完不成毕业论文,所以特意让先生那么大老远地赶来。” 淑枝在一旁对道彦作着解释,道彦则连连点头,反复地说着:“啊,实在是。” 道彦的眉毛和双眼都很小,但鼻子硕大,一张长方形的脸。虽然看上去多少有些尴尬,但给人一种诚实认真的感觉。他的发式经常梳得很漂亮,胡子多少有些花白,容貌给人一种温和的印象。但今天他那沉稳的微笑里,似乎隐藏了一种不解的神色。大概是他对一个家庭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不相干的人而感到厌烦吧。 “继父在家时就很少讲话,好像总也不高兴的样子。不过,有时要有什么问题请教他时,他还是非常热心的呢!他要去外地讲学什么的,每次都要给妈妈和我买土特产品回来呢。” 摩子平时常对春生这样讲。 “学者嘛!我见过的大多数大学里的教授都这个样子。虽然他不爱讲话,但并不是说他对人就冷淡呀!” 每当这时,春生就这样劝说摩子。道彦是位于神奈川县一所私立大学的生物学教授。 “嗯,我倒也这么认为,不过……我觉得他再开朗一些更好。继父认为他的研究工作比任何事儿都重要。” 这时的摩子低下了头,口中喃喃地说了几句什么,她在这种场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春生在揣摩着…… 在这间起居室的一个角落里,还可以看到一个身穿西服的男子和女侍样的人,听说和江与兵卫的家族成员、秘书室主任和佣人们,大部分都已于1月2日的下午就赶到了这里;除了家族成员之外,3日那比日就要回去了。 “老师的房间安排好了,在二楼。” 摩子边说边走在了前面带路。通向二楼的楼梯上也铺上了柔软的地毯。春生考虑卓夫还要给自己拿着其他行李,便从他手中要过了提包,跟着摩子朝二楼走去。 楼梯的一半处是一座舞厅,春生禁不住停下了脚步。这里有一扇硕大的窗玻璃,正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富士山的全貌。面向如同被雪汁刷过的天空,雪白的富士山十分耀眼,半山全都被披挂着白雪的落叶松簇拥着。似乎在设计这扇窗户时就考虑到了这点,因为这扇窗玻璃收入了富士山的壮美,宛如一幅代表日本的画一样。 “旭日丘的别墅一般都是西南朝向设计的,这栋也是这样。因为观察富士山的最佳方向在这样的位置上。”摩子说。 “啊,英虞湾的落日简单太美了!我也听说过这儿的饭店都是这样的朝向设计,可没想到这么漂亮!” 春生回过身,背对窗户再次朝二楼上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又“啊”地赞叹了一句。从二楼下来的一个男人看到了摩子和春生两个人,也像确认似地放慢了脚步。 他一副魁梧的身材,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和一条灰色条子的法兰绒西服裤。粗重的眉毛,黝黑的脸庞。 当他的目光和春生的目光对到一起的一瞬间,这个男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这位是间崎钟平先生,是大学附属医院的外科医生。也是姥爷的家庭医生。” 摩子向春生介绍道。但她的声音比刚才介绍卓夫时要欢快得多。同时,摩子也和刚才一样,把春生向钟子进行了介绍。 “啊,刚才实在是对不起。”钟平轻轻地笑了笑。 “我也是的……失礼了。” 摩子看到双方无所谓的眼神吃了一惊,她又看了一下他们两人,“啊,你们早就认识?” “刚才在御殿场的车站她偶然向我打听道儿来着。”这次钟平又淡淡地笑了笑答道。 “是嘛,真的是偶然相遇呀!” 摩子站在那里,目送着钟平向楼梯走下去的背影。 二楼的楼梯左右都是房门。 摩子推开左边第一扇门,打开了室内的电灯。在窗边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写字台,靠门口这边儿还摆放了一个衣帽柜,还有一间浴室。站在这间屋里,打开窗帘,可以看到刚才下车走进来的庭院,以及与“L”字型建筑中起居室对面的建筑,那栋建筑的一层窗帘全都被打开着,显示着温暖的桔黄色灯光从那些房间里放射出来。 “那里是餐厅,听说今天晚饭要早一点儿开,也就是5点钟吧,所以大家都在赶紧忙乎着呢!” 一看表,这会儿的时间已经是4点10分了。 “公司秘书室主任和姥爷家的女侍两个人要在今天赶回东京,这会儿这么大的雪,还是早点儿动身的好。” “明白了。那么我们吃完饭后就开始学习吧。” 摩子虽然想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但春生则希望尽快帮助摩子完成毕业论文返回东京。 “那就拜托了!”摩子的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在她关上门要走之前,春生一阵冲动,非常想问一下摩子。 刚才见到的间崎钟子先生和你是什么样的关系? 但这样直接间似乎不太合适。因为春生记得刚才摩子盯着离开的钟平面部表情十分复杂;既有苦恼,也夹杂着嫉妒。仅仅这一点,春生就对钟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春生坐在了床上。 湖畔的寂静笼罩着这栋别墅。鹅毛大雪还在下着,一片片地从窗户gL$落下来这个样子的雪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吧·,…·春生心中稍稍产生了一股不安的心情。 但是,将她关闭在这里的不是这场大雪。 <er h3">4 春生来时穿了一件毛衣,腿上穿了一条粗斜纹棉布裤子。她在安顿好以后简单换了一下服装。她换上了一件羊毛的绿色连衣裙,并戴上了一对和衣服同颜色的人造宝石的耳环和项链。她正好长了一副孩童式的天真容貌,所以和她的自然卷发和短式发型相得益彰;那对耳环多少显得非常时髦,映衬出她愉快的心情。 她下到了一楼,大门的左侧是起居室,向右走就通向了餐厅。水晶的校形吊灯把整个餐厅照得灯火通明。有三四个男人在准备晚餐。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方形餐桌上准备了9人份的餐具,并排好了已经装满了色香味形俱佳的精美菜肴。有集日本新年料理之大成的菜肴,例如蜗牛、鲑鱼和生牡蛎等等前菜;另外还有一定条在附近湖里捕捉到的若驾鱼做成的醋浸鱼。在椅子后面的一张长条桌子上,两名传者刚刚摆上了冒着热气的银制大锅。里面好像是肉汤和用鱼煮的肉和菜,还摆放好了盛汤用的各种餐具。那两名传者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放满了。一切布置得都像盛大的宴会一样。后来春生才知道,由于雪太大,秘书室主任和一名女佣人不能等到这场宴会开始便要先行下山。 在这间温暖如春的餐厅里,到处都充满了菜肴的扑鼻芳香。 “失礼了……” 一位在餐厅入口处的、身穿制服的男子走过来对站在门旁的春生问道。 “您就是摩子的家庭教师春生老师吧?” 他那花白了的头发梳成了背头式发型,鼻子下的一撮卫生胡也花白相间,不过看上去刚刚四十多岁吧,他的眼角流露出热情的笑容,冲着春生轻轻地问了一句。 “是的。” 春生随即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因为淑枝和摩子都称她为“老师”,因此这儿的人也就都随着叫“春生老师”了吧。 “我是与兵卫的小弟弟,也是摩子最年轻的舅舅和让繁。” “我叫一条春生,初次见面。” 由于对方先于自己进行了介绍,春生感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晦,其实要说年轻,我家的只剩下了与兵卫和我,还有两个人早就去世了。……新年刚过,摩子就这样麻烦您了。” 阿繁又朝春生走近一步,他身上一股优质的法国科隆香水一下子冲入春生的鼻中。春生作为女性来说已算比较个高的人了,但阿繁还高出她1厘米左右,大概有1米75的样子吧,身材相当苗条,他的年龄实际有60岁左右,样子很温和,是个极具风雅气质的男人。如果说哪儿有些毛病的话,就是他那卫生胡与整个脸庞不那么协调,以及他那双三角形的眼睛里总是让人感到一阵阵地流露出好色的目光来。 “哪里,但愿我的到来没有给你们添了什么麻烦……” “哪儿的话,像您这样年轻又有扭力的女士加入到我们家来,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呀!——啊,您的家族也这么多人吗?” “不,我们家只有母亲、弟弟和我3个人。” “令尊呢?” “在我上高校时因病去世了。” “啊,实在是……” 春生的父亲是东京的一家小印刷公司的员工。父亲去世后,母亲卖掉了家产,建了一栋公寓,全家3口人住在了其中的一套里,靠出租房屋养家共供两个孩子上学。由于春生上了私立的一所女子大学,费用有些人不敷出,所以她必须在上学的空余时间里打工……。 阿繁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找寻一个合适的话题。 “可是,虽然说令尊去世了,但你不久也就有意中人了吧,也许不会很寂寞的……” “啊,意中人……如果说是恋人或是未婚夫的意思的话。” “有了吗?” 春生认为没有对他撒谎的必要。 “不,还没有。”她回答道。 对方歪着头不解地问道:“可是……也许第一次见面问这个问题不礼貌吧,我总觉得你在各方面都是非常成熟、有理性的人嘛。像你这样的人没有恋爱过我才不信呢!” 春生不知道该简单地否定呢、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于是她一下子闭住了嘴,目光向一旁望过去。窗外几乎全黑了,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远处淡淡的灯光。 大学的第二年春天,春生陷入过一次恋爱。那时她进入了女子大学的表演部。 在一次大学举办的艺术节中认识了同一所大学、也在表演部的三年级大学生。他还是表演部研究会的负责人。他对她热情地讲过,一旦大学毕业,他就要走上当演员的这条道儿。第四年的秋天,他面试了几个剧团,但全都失败了。因为竞争的人数太多太多。尽管如此,春生却坚信虽然困难重重,但他一定会成功。然而就在他临近毕业的春天,他说服了父亲,决心回到老家仙台。他的老家在当地开了一家制酒工厂。他是长子,决心子承父业,不再奢望当一名演员了。 他爱上了春生,并向她求婚还提出来要她中途退学,和他一起到仙台。仅春生终于没有去成。偏僻地方的生活是难以想象的,但不只这一点,春生在那时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追求。……她拒绝了他的请求,但心中总觉得有一丝不安。 就这样,在他离开了大学之后,春生的心中仿佛有一个空洞一样,时时产生一阵阵的孤独感。 春生提出了休学一年的请求,然后她说服了母亲,从家里微薄的收入中取出一笔钱,单身去了美国。在国内她曾经在一位政治家的竞选事务所里当过工作人员;这次她来到美国,找到那位政治家住的洛杉矶住所,通过他的介绍,找到了一位原籍日本的美国移民,在他家中又当女佣人又照料孩子。于是她攒下了一笔钱,从后半年开始她从美国西部到东部到处流浪。她住价格便宜的汽车旅馆,有时还干一些临时工。她想通过这些忘却失恋带来的打击和痛苦。但由于她在美国受到了太多的西方文化和价值观的影响,因此她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渴望像从前一样再次得到爱情。 当摩子的家庭教师,是在女子大学的同窗会里,一位在表演部的校友介绍的;但自己已经有一年没在大学里上学了,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她觉得今天夜里不应当留在这栋别墅里,如果那样,她就不会有和那位三十多岁的外科医生交谈的机会了…… 产生了这些感慨的春生,便向和江繁说道:“其实我并不觉得我有多么成熟和理性。” 阿繁听了这话后默默地摇了摇头,但他从春生注视他的眼神中感到了有某种安慰他的神色。于是和江繁马上意识到,春生具有敏锐的观察别人内心世界的能力一一是他在一刹那间想到的。 突然阿繁露出了一副异样的神色,他急急忙忙地说道:“我认为你到现在还没有恋人的事情最好不要公开。” “为什么?” “这个……这个,和江家的男人们都来了,他们对新出现的每一个年轻女性都非常感兴趣,如果说得通俗的话,这些人都是色鬼!这是我们和江家最不幸的遗传。况且就算是和我们家族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一旦加入到了这个家庭之中就不可思议地‘感染’上这种毛病!那么你就如同掉进了狼窝中的一只羊……啊,已经有一只弱小的羊来了。” 阿繁说着用手指了指正好走进餐厅的摩子,但春生的视线被正好走过的一对夫妇吸引了过去,她看到那是和江与兵卫和实子夫妇。 与兵卫的身材和阿繁一样苗条,但头发几乎都已经白了,胡须也不像年轻人那么富有生气。实子夫人小巧的身材,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女式西服,显得端庄典雅,波浪型的短发发式已几乎成了银色,但她那一副小小的圆脸仍显童稚,不禁使人想起“鹤发童颜”这个词来。 摩子小声叫了一声春生,然后又向她招了招手。大概她要把春子介绍给与兵卫夫妇吧。春生来到他们两个人面前:“这是我姥爷和姥姥。”峰子说道,“姥爷,这位就是春生老师。” 她向与兵卫夫妇介绍道。 和性与兵卫长了一副和阿繁一样的三角形的眼睛。他从头到脚慢慢地打量着春生。而春生也盯着与兵卫。春生记得摩子讲过他今年有66岁了,但看上去他的皮肤弹性很好,也有光泽,和壮年汉子一样。如果说和他的年龄相符的话,那只有说是他的一头白发了。春生从他那高耸的鼻梁和坚毅的嘴角上感到这是一位干练果敢、极富异性魅力的老人。从容貌上来看,他和阿繁果然像是兄弟。只是从与兵卫的面部表情看给人的感觉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刻。 “啊,好、好!” 与兵卫发出了干枯嘶哑的声音,并重新审视着春生。 在他不停地盯着自己的时候,春生突然感到内心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战栗。 她再一次发现了与卫兵与阿繁的不同之处。不,不仅仅是不同——春生觉得与兵卫在他那目光的背后,闪烁着一种比阿繁更甚的好色之光。 “真是…欢迎你,非常感谢。” 夫人也笑着看着春生,用一种奇异的、近似金属的声音说道。 先到达餐厅的男人们都已经分别入席了。 与兵卫坐在了这张长方形的餐桌的正中央。实子和摩子分别坐在了他的两旁。 摩子的旁边是阿繁。对面是道彦、淑枝、钟平、春生和卓夫。 不像春生想象的那样,吃饭的气氛比较压抑。摩子穿了一件奶油色的连衣裙,男人们则都穿着西服,里面是对襟毛衣。颜色各不相同。与兵卫第一个举起餐叉,然后大家也都纷纷盛莱。侍者开始朝碗里盛肉汤,于是淑枝和摩子站了起来,分别把汤端到大家面前。实子以女主人的身份一边吩咐侍者招待客人,一边对来宾说道:“大家请用餐吧。” 这时秘书室主任来到了与兵卫身边,向他告辞。然后向在座的各位低头行礼,以示告别。他已经先于大家吃过了晚饭。 桌子上不时地响起叉匙与碟碗碰撞发出的清脆撞击声,也不时地传来相邻者窃窃私语和低低的欢笑声。看上去大家都感到心情愉快。也许这就是特有的家族和睦氛围吧,大家都专心地吃了一会儿。 秘书室主任带着两名侍者出去了,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随后,窗户外又恢复了静谧。 窗外仍被夜色所笼罩,也许鹅毛大雪还在下吧。 一共有9个人留在了别墅里。这其中有一个人不一会儿就遇上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厄运。 第二章 雪中的序幕 <er top">1 晚餐一直继续到6点多钟。喜欢喝酒的人喝起了葡萄酒和雪利酒。由于喝得多了一些,于是餐桌上又比刚才热闹了几分。 与兵卫的情绪很好,他不停地说着打高尔夫球的情景,和今年要去海外旅行的打算,引得其他人也讲起了各自的事情。在男人中,只有道彦和钟平沉默寡言,但他们绝不是因为不把人喜欢才不加入大家聊天的行列中的。为了避免道彦的不快,淑枝一再给他夹菜,并不时地凑过脸和他低声交谈什么。从此时此刻她的表情和眼神中,似乎让人看出了她对比她年龄小的丈夫的情爱来。 吃完了晚餐,男人们又端着酒杯去了起居室,但等到与兵卫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大家也都因要洗澡和打电话而离开了起居室。收拾餐厅当然成了女人们的活儿了。 由于厨房里有大型的洗碗机,因此清洗工作用不了多少时间。春生向实干、淑枝和摩子提出了也要帮忙的要求,但淑枝拦住了她,“我看你还是帮摩子尽快完成毕业论文吧。” “是啊。” 实子也在一旁帮着腔,像是要把摩子和春生都赶走似地说道。她那圆圆的脸庞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左右对称。 于是摩子领春生去了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这是一间上了二楼向左拐第二个房门的房间,也就是在春生的隔壁,两间屋子的构造也一样,但在靠近窗户的书桌上摩子摆满了参考书和笔记本什么的。 摩子已经写了约有80页稿纸的英语毕业论文,目前正在修改阶段,但这只不过才完成了一半。 “我只是大体上修改了一下,要不你先看一看?如果有错的地方就给我改一改吧?” “行啊,那我就看了呀!” 春生早先教过摩子英语日常会话,指导英语的毕业论文还是第一次,因此她心中有些没底。但今天也不能推辞了。 “嗯……要是可以的话是不是在老师的房间里看,我在你面前,会打搅你的……” 摩子说着耸了耸肩膀。她要把没有修改过的后半部分自己再看一遍。 春生理解摩子的心理,便拿起了前40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来到拉开了窗帘的窗前,前院的树也成了白色,但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停了。 春生回到椅子上,开始修改摩子的论文。摩子的英文如同她本人的身材一样纤细、娟秀,但还多少有点儿毛病。由于句子比较长,所以要看懂一段内容,春生就必须精神全部集中。 就像是为了让春生好好修改论文一样,别墅被寂静所笼罩。偶尔传来楼下的人声,和不知是哪个房间的关门声。这大概是因为这栋建筑十分坚固,有良好的隔音设备,以及铺着地毯的缘故,所以其他声音一概听不到。 大约过了两个半小时吧,春生那一直紧紧地盯着英语的双眼多少有些疲惫了,正在这时,房间被轻轻地敲了敲。 春生认为一定是摩子来了,一打开房门,原来是淑枝站在门外的走廊上。 “我在楼下冲好茶水了。你要不早点儿休息吧?” “嗯,可摩子她呢?” “我去叫她。” “啊,那就有劳你了。” 春生在看完的地方作了一个记号,便离开了书桌。 她来到一楼一看,门厅和起居室之间被屏风隔开了。餐厅的拉门也全都关上了。 虽然整个别墅里都通上了暖气,但是由于要充分保暖,所以将各个房间的门都关上了。 春生拉开拉门,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张望了一下。 这是一间有力张草席大小的起居室。地上铺着一块浅葡萄色的厚厚的地毯。里面有一座大的暖炉,周围有沙发和椅子。六七个人正围坐在那里。 “请吧,请进来!” 正在倒红茶的濒技热情地招呼春生进来。 起居室里比客厅要暖和一些,因为暖炉里的火焰鲜红耀眼;但走进了一看,里面“烧”的并不是木柴;这是一架暖炉形状的电取暖器。在大理石面的台面上,放着一只里面有…个陶制泥人转动的金钟。这时正是9点10分。 “这边坐吧。” 淑枝客气地劝春生坐下,并在她的面前放了一杯红茶。实子也取过一个盒子,在里面放了几块点心,摆在了春生的面前。大家围在这张低矮的椭圆形桌子旁。有道彦、阿繁、钟平、卓夫,以及实子和派技,这时摩子还没有下来。 “他写的毕业论文怎么样?”坐在安乐椅上的道彦认真地问春生。 “我只看了一小部分,但我觉得还是不错的。” “噢,那样最好。” 在道彦那柔和的目光中,流露出如同慈父般的神色来,和刚才见到春生时那大胆而直露的目光判若两人。 “每子怎么还不来?”卓夫推了推眼镜的鼻托问了一句。 “刚才还在房间里哪!”淑枝答道。 “听说今天老爷子要对她说什么事儿,也许去他那里了吧,要不我再喊她一声?” 最后给自己倒了红茶的淑枝,抬起头看了看客厅的方向。 “会长也不在。”卓夫说道。 “会长好像喝得多了一点儿。也许去睡了吧。” 实子的话音还是和金属的撞击一样,冷淡而干脆。 “叫一下他吧,也许他高兴得没有睡着呢……” 淑枝放下喝了几口的红茶说道,然后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与兵卫的卧室在起居室对面的那栋楼里,也就是餐厅对面的建筑物中最靠东头的一间。 淑枝穿过了已经关了几盏灯的客厅朝那边的走廊走过去。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突然听到了一声剧烈的关门声,接着又传来一阵阵哭泣声。 “怎么啦,摩子,…你怎么啦?!”淑枝惊叫道。 在起居室里的人听到淑枝的大声尖叫,不禁全都向这边看过来。 其中两个女人马上跟了过来。只见摩子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发出了异样的哭泣声。淑枝连忙紧走几步,上前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摩子,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时,坐在起居室里的人全都赶了过来。不知谁还打开了客厅里的大灯。 首先映入人们眼帘的是鲜红鲜红的血!伏在地上的摩子的双手和灰色的衣服袖口全都被染红了。卓夫立刻赶过来蹲在了她的身边,而且他近乎粗暴地推开了紧紧靠在摩子身边的濒校,把摩子的双手拉到了自己的眼前。 “手受伤了!快把我房间里的出诊包……” “哪儿有急救箱……” 淑枝马上来到厨房。这时钟平已经掏出了自己的手绢,迅速放在了摩子的手腕上。 “不是大伤,别担心!” 他向着摩子、也向其他人点了点头说道。这时淑枝已经从厨房的仓库里找来了急救箱,钟平以他那熟练的外科大夫的手法,迅速地消毒了伤口,又包上了纱布。 看上去左手喷出来的不是动脉出血。可磨子从抽回到胸部为什么有那么多散在的鲜血点? 钟平处理完了摩子的伤口,然后像扶一个孩子一样把地扶了起来,但摩子公然不停地哭泣着,全身僵硬而且不住地战栗着。 “摩子!”道彦冲着摩子说了一句,他单腿跪在钟平的对面,“出了什么事儿?别慌,说一下。” 摩子终于停止了哭泣,她开始说起来。 “姥爷…把姥爷…”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失声痛哭起来。而且后来她只是反复地说这几句话,并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秒钟之后,她声音嘶哑地继续流下去:“我杀死了姥爷…” 说完,摩子又大声哭了起来。 在场的人们一下子惊讶得鸦雀无声,似乎都在等候着摩子说的话在大脑充分地反应过来一样… 春生的脑海里深深地印下了这句话。她从未见过摩子如此惊恐,连声音都变了调。她没有意识到,一场悲剧的序幕已经被拉开了! “不可能……摩子怎么会把会长……” 卓夫根本不相信似地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但他一下子又止住了笑声。 钟平立即站起身来。他把摩子放到了淑枝的手臂里。 淑枝慌忙抱住了摩子。 男人们也跟着钟平走向东侧的走廊。客厅的一个角落里有一扇门,从刚才淑枝和摩子进去之后就没有关上。大家穿过餐厅,进了位于东侧的房间里。实子也跟在大家的身后,从说过那句话后她就再没有讲话。春生则跟在她的身后,她下意识她想,万一这个老太太经不住这个打击而倒下的时候,自己好能扶她一把。 落地灯的灯光把这间有10张草席大小的房间照得通亮。房间里有一张床,在床边,倒着身穿长袍、外套和短和服的与兵卫,他的脸冲着门口。在打开的长袍的里面,可以看到刚才他穿的丝绸的衬衫,而从胸口里流出的血已经把绿色的地毯染上一块块的血污。从他的胸口到房门口的正中间,扔着一把细长的水果刀。 顿时,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钟平再次蹲了下来。 “请你坚持一下!” 他一边大声呼唤着一边抱起了与兵卫的上半身,但与兵卫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钟子摸了摸他的脉搏,然后又看了看他的瞳孔,并且不顾血污,把自己的耳朵贴在与兵卫的胸口上听心跳。 然后钟平立即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拽下台灯,取下灯罩。一不小心,立在他脚边的一架立式银制水果托盘被碰倒了,盘中的水果滚落在地毯上。 他急忙把台灯放在与兵卫的脸边进行仔细的观察。与兵卫的嘴微微张开,面色已经呈现出黑紫色了。 “不行了!”钟平低声说道,“没有脉搏,瞳孔也散大了;已经来不及抢救了……” 2大家从钟平的语气中得知与兵卫已经回天无术了。如果他还有一线希望,也许人们倒会马上大乱,去拨打“119”报警急救的。 但是,此时此刻与兵卫胸前已经不出血了,身上的血液已凝集成块。身体其他的部位也没有出血处。在他左胸部的乳头上方,有一个直径2一3厘米大小的洞,任何人一看都会知道那是那把水果刀的刀口。他的双手上还有刀伤伤痕,掉在房间里的那把水果刀的刀刃上沾有血迹,刀柄也有血染的指痕。 与兵卫的尸体,被钟平和卓夫平放在了床上。然后又将他的长袍系好,再给他盖好了毛毯。 大家都返回了起居室。已经没有必要报警和叫救护车了。被害者已经停止了呼吸,而杀人者被她的母亲紧紧地搂在怀中,大家如同看一本倒叙手法的侦探小说一样,事件的大致情况已经展示在了人们的面前,而剩下的疑问就是“为什么”。 在暖炉前,摩子开始讲述事件的经过,此时已经是夜里10点钟了。 “后来我就要回自己的房间。当我出了餐厅时,姥爷叫住了我,说有事要对我讲……” 摩子坐在沙发上,但她是疲惫地靠在淑枝的身上,用哭得嘶哑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我要先看一下毕业论文……于是答应8点15或20分去他的房间。但姥爷看上去喝得有些醉了,他不由分说就把我拉到他的房间,然后……” 摩子说到这里,紧紧地咬着嘴唇再也说不下去了。道彦则用平静的语调催促着她:“姥爷对你说什么了?” 道彦一副书生气的样子,他用一种安慰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义女,春生则从没有见过他有这样的眼神。 “……开始他对我说,我今年要毕业了,那就必须考虑一下婚姻问题了……” 与兵卫让摩子坐在了椅子上,他自己也靠近了摩子,坦率地对她讲了起来。 ——可我还没有我看得上的人哪……真的没有吗?对姥爷可不要撒谎呀,我不会害你的。……真的没有嘛!要是有的话……还没有?这么说摩子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谈过恋爱?不可思议嘛!那你可是地地道道的处女了嘛! 摩子断断续续地讲道。好像她面对的就是与兵卫。而在那时,她就发现与兵卫的眼神有了异样,而且与兵卫一再寻问摩子是不是真的没有过性的经验。 ——那么,摩子喜欢什么样的人哪?你姥爷是不是很理想的人呀?说着……他就往我身上凑。我想知道摩子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与兵卫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然后把摩子按倒在床上,又起身去插房门的插销。但这时摩子还不明白与兵卫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姥爷插好门回来时,突然按住了我的肩膀,口中不停地说道:摩子喜欢姥爷吧?喜欢吧?那就……那就……” 说到这里,摩子不禁又痉挛起来,然后放声痛哭,一头扎进了淑枝的怀里。 摩子的眼睛只是没有哭肿。淑枝一边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从自己那红肿了的眼睛里流出了大颗颗的泪珠。 “好了,即使你不说,妈妈也会对大家讲明白的!” 因为当其他人还在与兵卫的卧室时,淑枝就从摩子那里知道了一切。 “他把自己身上的那个东西拼命朝摩子身上压下去,摩子这才大吃一惊,然后随身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把匕首,因为他在睡觉前有吃水果的习惯,平时总有一些梨和桔子放在卧室里的。虽然摩子手里拿到了那把匕首,但她还是不想伤害姥爷。……不管怎么说,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淑枝呜咽地止住了话头。 “摩子只是想吓唬一下对方,也就是说她宁肯自杀也不从。后来她真的把刀刃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但那个人丧失了理智,害怕摩子用刀杀死他,便用双手去夺,这才刺进了自己的胸口里……” 淑枝用尽全身力气讲完了之后,像瘫倒了一样,抱着女儿的肩膀把头伏在上面哭了起来。 “摩子,当真是这么回事儿?”道彦压抑着感情问道。 “嗯……我,倒在了姥爷身边昏了过去。我觉得我的一生完了……后来我听到母亲在走廊里的声音……是说沏好了茶来喊我。我认为我没脸见人了,还是死了的好,就从姥爷身上拔出了那把匕首,要割破我的手腕,但怎么也割不破。正在我万分无奈的时候,我母亲敲了敲门……我突然想在死之前再见母亲一眼,便打开了门……” 摩子在看到母亲的一刹那,不知被什么力量驱使,疯了一般冲了出去。淑枝吓了一跳,一看房间内的情景,又惊恐万分地关上了门。她拼命地去追摩子。两个人来到了客厅——淑枝又补充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可怜的摩子…如果你自杀了,我这当妈的还活什么呀!而且那个人不就……” 淑枝突然盯看半空,嘴唇不停地哆嗦起来。她是与兵卫妹妹的遗腹子,是有亲缘关系的外甥女。与兵卫也将淑枝看成是自己的女儿。在春生看来,平日里淑枝也称与兵卫为“姥爷”,但今天却一口一个“那个人”…… 两个人都在抽泣着,大家都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实子开口打破了这个沉默。她那金属般的声音中,这会儿还夹杂了沉重的叹息声。 “是我太麻痹了!”大家惊愕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那张灰色的脸上了。 “摩子最近越发像个大姑娘了,那个人着摩子的目光也和平日里不一样了。可是我不想这么认为,我觉得他这个人不会有什么邪念的……” 实子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左右摇了摇头,也许是她马上看明白了似地,把深深的悲痛和惊愕压在了心底,表情出乎意外地平静如水。她那张圆圆的脸庞上一道道的皱纹,是不是全是她心中风雨的真实记录?春生突然这么想。 “这都是会长贪色的毛病造成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嫂子才是最重要的受害者。虽然这件事今天终于有了结果,可……” 阿繁唠唠叨叨地说着。他的目光又和春生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闪过了一丝悲伤的神色来。刚才我说的对了吧?似乎他的眼神在这样表白着。 “和计家族的男人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对年轻女人特别关注…我看这就是和江家不幸血缘的祸根……” 阿繁的话又提醒了春生,她又回忆起与兵卫那眼神中色迷迷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冷战。 苦重的气氛依旧。大家多少都从惊愕中恢复了理智,要意识到这个事件的严重性,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处理后事了。 道彦终于开口了。他一脸的阴郁和愁相,嘴唇也严峻地绷着。 “无论是因为什么,由于作女儿的不注意,给全家族带来了这个不幸,我感到万分的歉意。” 说罢,他深深地低下了头。虽然他和这个家族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也坚持认为他作为父亲必须承担这个责任。 “尽管发生了这样的不幸事件,我认为我们也不能茫然自失,而是应当当机立断,考虑一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男人们都点头称是。 “是不是尽快报警,是不是就如实报警……还有,怎么解释?因为如果摩子属于防卫过当还要承担法律责任呢!” 淑枝听到这话,紧紧地抱着女儿,用力地摇着头说道:“太残酷了……要把女儿交给警察…如果这样,我就…” “能不能说摩子是正当防卫?”思考着说道。 “不,我不赞成报警。”实子用威严的口吻说道。 “警方一旦进入调查,他的所作所为警方一进入调查全都会明了解的。这样会使整个家族都蒙上耻辱。绝对要防止这样的结果出现……” 她说到这里时,两个眼睛瞪得非常大,似乎下了最大的决心,但马上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可事到如今,这件事情是不是我们全力隐瞒就能解决吗?” “是不是要向警方隐瞒事实真相?”道彦反问了一句。 “啊,是不是可以彻底隐瞒我没有把握,反正…反正要保护住摩子的声誉。而且为了整个家族还要隐瞒那个人的不名誉的事实。” 道彦默默地点了点头。仿佛他一下变得不会讲话了似地。 “能不能作为病故处理?也就是说,请问崎先生出具一份说得过去的死亡证明书,隐藏胸部伤口一事……”卓夫趁势说道。 “这样做不是不可以。但问题是会长的双手都有伤啊,那是在夺匕首时留下的。明眼人一看就会看出来的……”阿繁歪着头表示了不同意见。 “还有一个问题。”钟子用阴郁的口吻说道。他在检查摩子和与兵卫的状况时,以医生的机敏显得果断、干脆;而后来他渐渐地少言寡语,像是旁观者了,“5年前会长在我的大学医院里进行了胆结石手术,当时他已经和执刀手术的教招达成了协议,他死后要向医院捐献自己的遗体。我认为这件事病理科的医生一定和他签署了正式合同呢!” “啊,这件事我也听说过。” 实子点了点头,道彦和淑枝也在一旁点头称是。 “……这么一来,即使报警,也不能说出摩子了。……可是,现在她这个样子,保不准警察来调查时她会胡乱说出什么来的。” 卓夫看着陷入极度虚弱状态的摩子说道。摩子手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了,只是左手手腕上还缠着绷带。 “关于这一点,我倒有一个办法。”卓夫说道。 “什么办法?”卓夫反问道。 “让摩子远离这个别墅,马上让她回东京,如果今天发生这个事件时她不在现场,她就可以不会受到警方的调查了。” “这样可以做得滴水不漏吗?” 道彦的反问包括了从医学的角度来考虑会不会有破绽。 “这多少也是可以的。” “可是会不会不自然了?我是说只是她一个人先回东京?”津夫问道。 他的话语中明显地流露出与钟平的看法不同。 “这有什么不自然的?就说她写毕业论文的参考书都在东京,必须马上回去取……” 钟平的目光渐渐地移向身边的春生。由于和江家的这场风波,大家差点儿忘记了春生的存在。“毕业论文”一词才使大家突然想起了她。 春生突然感到大家盯她的目光中既有狼狈,也有冷峻,其中还有怀疑和戒备的神色,令春生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外人。 春生感到全体人员的目光都体现着这个含意。 <er h3">3 “那么,”道彦又把话题引了回来,“让摩子远离别墅,避开警方的调查,这个办法……只有这样了吧?” 他尽力使自己的口气平静下来,但话语里仍然让人感到有些颤抖。他第一个看了看实子,实子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不仅仅是为了摩子一个人。无论对谁,这都是最佳的选择。” 淑枝一边哭泣着一边向实子低头行礼。 道彦又用确认的目光,盯了盯阿繁。 “我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阿繁用手持了特胡须,似乎要用这个动作掩饰一下他心里的不肯定。 “我坚决赞成!”卓夫爽快地说道。 “不过,摩子走后,我们怎么向警方解释呢?” “只能说是外来的强盗干的吧。”钟平说了一句。 “说从外面进来了个歹徒,对会长行凶?” “对。如果不这样解释,那就必须找出一个人来充当凶手了。” 这时,大家都静静地屏住了呼吸。 “是啊,也只好这样了。” 卓夫还故作姿态地用力做了个同意的姿势。虽然这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办法,但目前看来大家除了钟平的这个提议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而且只能齐心协力去做了。 “如果大家都口径一致,那么警察来调查的话就会相信这一点了。” “可他们是那么好骗的吗?”钟平又为难地摇了摇头。 “管辖这儿的肯定是富士五湖警察署吧。去年他们就破了一件伪装殉情的杀人案。据说他们有非常出色的刑警。”津夫轻轻地耸了耸肩说道。 道彦又看了看春生,“一条老师,你听了我们的意见,你是怎么想的,可不可以对我们说一说?” “也就是说,你是协助我们保护摩子,对警方说是外来歹徒作案呢,还是……” “如果你不是第一种意见,保持沉默也可以。”卓夫的话语中让人感到多少有些威胁的味道。 “是的。你可以和摩子一块儿回东京,这儿的事请你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都不知道。当然,你也可以留下来,帮助我们完成这个计划……选择什么是你的自由。”道彦依然稳重地对春生说道。 ‘大家……都希望我怎么样?’春生想拖一拖时间,便反问了一句。 “那么…”道彦也在犹豫。 “你留下了也好,至少我这样希望。”卓夫答道。 “对,你是家族以外的人,作为第三方的证词,警方更会采取信任的态度的。” 这次钟平也同意了卓夫的意见,并点了点头。这样一来,看来全家族都不会有异议了。 “那么,如果你不认为是过分要求的话,就请你留下吧。” 实子紧紧地咬着嘴唇说道。但是在此之前,她与阿繁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被春生看到了。她认为,他们会这样考虑:万一她回东京了,就无法保证她不向警方报告真实情况;而把她留下来,大家都可以随时监视着她,而且还会协助全家族工作,也可以使她成为同谋。 春生把目光又转向了摩子。也许她感受到了春生的目光吧,摩子在这时抬起了她那一直低垂的头。她的双眼已经明显肿胀,苍白的脸上胡乱贴着几缕秀发,脸上一副无助的神色…… 但是一一意外的是,摩子决不是哀求或赞成的表情。从她那充满了忧伤的凄凉目光中可以看出,她将完全听从于命运的安排了。 请吧,请老师随便把… 春生仿佛听到了摩子的喃喃之声。 其他人也都紧张屏息地等待着春生的回答。 像要缓解这凝重的气氛一样,春生冲大家笑了笑。 “既然大家都那么看重我,我就只好再住下来打搅几天了。” 春生实际上也和和江家族的人一样,从内心爱着摩子。 道彦抬头看了一下壁炉上的钟表,这时已经是10点40分了。 “要是大家没意见,就这样定了吧!” “也该走了,外面的雪好像也不下了。” 淑枝像要赶走新的担子似地看了一下丈夫。 “噢,是7点钟停的。其实也没有下多大。那么,有谁的车要走?” “我看还是要汽车吧。”卓夫说道,“摩子是几点几分离开这里回东京的,要有一个第三者证明一下。” “对,要弄确实了。”道彦看了一下全体人员肯定了卓夫的意见。 “我打电话吧!”淑枝立即站起来说道。 “那也好。冬季的新年假期期间,旭日丘的饭店一直营业到深夜呢!” “这么晚去还行吗?”钟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道,“餐厅和酒吧还在营业吗?” “是营业的。” “在夏季的旅游旺季和新年期间,他们都一直营业到11点!什么时候去吃夜宵都有呢!” “嗯……可是饭店不送饭菜吧!” “外卖?”卓夫反问的声音有些走调,其他人也不解地看着道彦。 “说真的,饭店嘛……旭日丘的西式糕点店和寿司店我们倒是要过。” “送过吗?” “啊,送是送过,不过这会儿”淑枝看了看表有些犹豫。 “是不是一会儿你还要吃夜宵?”车夫惊奇的样子问道。 但钟子着急地说道:“那就马上打个电话吧!” “让他们送一下9陵。” “如果这会儿的话…有西式糕点店的菜单吗?” “烹炖、炸肉饼,奶计烤莱,比萨饼什么的。” “啊,那就要八份奶汁烤菜吧!” “不,我那份…” “我也不要,都什么情况了,我可什么也咽不下去!”卓夫和淑枝都表示反对。 “不,送夜宵是有必要的。”钟平沉稳地说道,“也就是说,今天夜里连会长都睡得很晚。摩子回东京之后,大家都一直在一起玩扑克牌,中途还吃了夜宵。这样的话,连会长都和我们在一起吃了夜宵。” 钟子又重复了一句“会长都”。 于是您枝马上去厨房取过一份常用电话号码本,然后朝起居室一角放的电话机走了过去。她当着大家的面,给位于旭日丘中心大街的出租汽车营业所和一家叫“湖南亭”的西式糕点店打了电话。和计家和那个营业所很熟。淑枝说请他们15分钟以内准备一辆汽车开到这里,把摩子送到东京的家里;奶汁烤菜则在三四十分钟内送到。 于是摩子便慌乱起来,淑枝也非常着急。她们一块儿去了二楼的房间,换下了染上了鲜血的衣服,重新化了化妆。然后将换下的衣服、扎死与兵卫的那把水果刀,还有与兵卫房间橱柜里的文件包、钻石戒指、带祖母绿宝石的领带夹和纯金袖扣等等,全装在了摩子的红色皮革的手提包里。文件包里除了有百万日元的现金外,还有公司的重要文件,各种证券等贵重物品。这样做的目的是使警方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一次歹徒抢劫杀人的事件。 然后淑枝又给摩子穿上了大衣,戴上了手套,以便遮住她受伤的手。 10点55分,门铃响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司机,淑枝正好认识。淑枝住在别墅时,用过好几次车,都是他来的。 他对寻问公路情况的道彦说道:“公路经常除雪。这会儿顶多有10厘米的积雪,我们都有防滑轮胎。而且我们一晚上送了不少人了,不要紧的。从御殿场走东名高速路,现在算起来,两个小时后就可以到东京的家了。”身穿藏青色制服的司机和蔼地说道,“可小姐要特别当心呀!” “是啊,毕业论文就要交了,可参考书都不够!”淑枝解释道,“啊,明天白天还要回来,让老师在这儿等你一天吧!” 摩子垂下眼点了点头。似乎她在咀嚼着母亲话中的复杂含意。也就是说,自己明天还必须回到别墅里来。这样一来,与兵卫的死就与自己毫无关系了。那么,由于案发当时自己不在现场,自己也就免去了接受警方的调查了。 “当心啊!” “您费心了!” 大家对摩子和这名司机说了一些送行和感谢的话之后,摩子钻进了汽车。自始至终,摩子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讲。也许她担心自己一开口,抑制不住感情的迸发,不定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只是当她进到庭院之前,看了一眼春生,然后紧紧地皱了一下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告别致意。 汽车发出轧雪的声音渐渐远去,送行的人们一直立,着看汽车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中。 “啊,还是赶快回到桌子旁边去吧。”钟平用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调对大家说道,“卖送到的时候,请大家都专心地等。” “是啊。是一副大家轮流打牌、一直玩到天亮的样子。”道彦又补充了一句。 “到明天天亮?” 阿繁用他那已经疲倦的表情看了一下这两个人。 “是啊。这样一来,就有人会在明天早上发现被歹徒杀害的会长的遗体,然后马上报警,这就自然了。在这之前,大家必须干的事情还多着那!万一我们在哪一点上有什么疏忽,造成了什么漏洞,那我们每个人可就都成了罪犯!” 道彦用严峻的口气提醒大家。 卓夫走到立体声音响旁边,选了一张唱片。不一会儿,音响中就传出了勃拉姆斯的一曲欢快的乐曲,并调到了不影响大家打牌的背景音乐的音量,而且计算出,这音量音响足以挡住大家听到与兵卫卧室里发出异常声响的程度。 淑枝找来扑克,道彦和其他人连忙布置现场。 春生仍旧凝视着门外远方的银色世界。阿繁催促着,她只好回到了屋里。她感到一场剧落幕了,而又将要上演下一个场次了。 第三章 顽强的防御 <er top">1 在和江家别墅的起居室里,响着一曲曲欢快的音乐,大家围坐在一架硕大的椭圆形游戏桌旁打着扑克。有实子。阿繁、道彦、淑枝、卓夫、间崎钟平和一条春生共7个人。 在铺着绿色尼龙桌布的桌子上,放着扑克牌和记分纸。 道彦看了一下放在壁炉上的钟表,轻轻地皱了一下眉。这是一只有一个木偶做钟摆的高级钟表,时针指向11点了。 “那我可发肿了啊…” “这样就开始了…” 阿繁说道,但他突然意识到这句话会给大家造成紧张气氛,便赶忙用手捂住嘴,止住了话头。 这可不是在轻松地游戏,而是一场结果未卜的游戏! 道彦低垂着眼睛,但还是禁不住又看了看钟平和卓夫,正好钟平也在看道彦,并冲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外卖说五点半左右送到。小伙计送来时,我们可全都在玩扑克那!” “这是当然了,大家尽可能要尽兴、自然一些。” 卓夫又补充了一句。他撇着嘴,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淑枝已经把牌拿到了手里,其他人也各有一把碑,分别拿到了手里。虽然春生也会玩,但卓夫还是对她简单讲了一下和江家玩牌的一些规则。每年的新年或家族聚集的其他日子里,大家总要聚在一起打会儿牌。而且大家也都带有“赌”的意思,玩得还比较“大”。 不一会儿就玩了两把。 于是大家又看了道彦,意思是下一步怎么办。 “我们必须做出轮流上下台的样子。也就是说,11点钟摩子乘车从这里出发回东京了;而我们在玩牌,事件是在那之后才发生的。” 道彦一本正经地向大家说明这个计划,“晚饭后,我们聚集在这里打牌,同时放着音乐,大家都沉浸在扑克游戏之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会长的卧室里有异常响动。可是、,…会长的死亡时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道彦看了看钟平。让大家远离开这个事件是钟平的提议。 钟平没有讲话,他在思考。他那一双浓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一直注视着客厅。 也许在回忆刚才摩子发出异样哭泣走出来时的情景吧…… “那是发生在9点15分或20分的事情……我认为会长被刺的时间应当是那个时间。” 钟平说到这里,又看了看道彦。 “外卖送到时是11点半。我想是不是可以隐瞒成12点发生的。也就是说,会长吃了夜宵后,12点左右,也就是说是1月4日凌晨零点左右被歹徒……” “我觉得这样是不是太巧了,至少应当…” 卓夫则说出了自己不同意见,门铃就响了。这时正是11点半过3分。 “我是‘湖南亭’…” 这时从外面传来了送外卖的声音。大家为之一震,十分紧张。不管是否开门,这场剧的大幕已经拉开了。 “啊,您辛苦了!”淑枝夸张地答道,走出了客厅。 大概是情不自禁吧,阿繁也站了起来要走过去,但他的脚步有些趔趄,他的双手一下子又连忙扶在了桌面上,卓夫和春生见状急忙从两侧扶住了他。 淑枝打开了大门,把外卖的伙计迎了进来,并从他手中接过了装有奶汁烤菜的食盒,送到了厨房里。送外卖的是一个年轻人,他正透过拉门的空隙向起居室里张望。 “帮忙送过去吧,东西真不少呀!”道彦大声地朝牌桌喊了一句。 “是啊。不巧今儿的天气不好,路也不好走。” 这个年轻人在门口脱去了沾满雪花的长筒靴,手握着另一个沉重的食盒放在门口的手推车上朝起居室走去。大概道彦希望这个年轻人可以在以后的调查中为这个事件作证吧。 大家中断了打扑克,分别从手推车上取走各自的那份奶汁烤莱。 “雪还在下?”像要提示时间似地,阿繁问了一句。 “早就停了呀!”这个送外卖的年轻人答道。他的手里还剩下一份奶汁烤菜。 “这份给谁呀?” 淑枝十分狼狈地看了看钟子,“姥爷在什么地方用餐呀?” 从表面上看她是在问,这样钟平不会感到过于意外而让这个年轻人有所察觉。 钟子正在犹豫怎样回答,突然半天没有开口的实子插了一句:“他去洗澡了,我去看看吧!也许过一会儿他才来。” 说完,实子便慢慢地站起身,走过年轻人的身边,出了起居室。其余6个人大气不敢出一口地盯着实子的背影。她那沉稳的脚步,毫无表情的灰色面孔,使这句“说话”说得那么自然。 “要不你先放下吧。” “湖南亭”的年轻人听到回过头的实干的这句话,连忙把最后一份奶汁烤菜放下,说了句“非常感谢”,便回到大门口穿上了长筒靴。 “啊,趁热吃吧,可以一边吃一边玩。”道彦对大家招呼道。 门外的那辆客货两用车渐渐远去了;这时实子也回来了。 “最近这些进grk的都不去厨房一直走进来了!” 实子看着淑枝关上门上好销之后不高兴地说道。 再次坐到牌桌旁的6个人的目光被‘与兵卫的夜宵’吸引了过去。沾满了白色奶油、面包屑的烤菜满满地盛了一个盘子,而且还冒着热气。 “怎么解决这个……”春生喃喃地问道。 刚才她听到了钟平的话,这次的外卖中包括了与兵卫的一份。而且要计划12点“出事儿”,会长应当吃下这份的,但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钟平盯着春生看了一眼后,又看了看淑枝。 “晚饭的清炖肉汤还有吧?” “有哇。” “那就拿来……不,热不然都可以,我去一下二楼。” 于是淑枝和钟平马上站了起来,离开了起居室。阿繁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啊,大家多少吃一点吧。还要到天亮呢!” 道彦鼓励地对大家说道。然后他首先打开了包着餐叉的餐巾纸。 “如果大家一口都不吃的话,万一被外部的人知道了,肯定会产生怀疑的。” “也对。”实子用力地点了点头,赞同道彦的意见。 这时钟平回来了,他的右手拿了一个塑料袋和一只大的注射器。塑料袋里装着一卷茶色的塑料软管。 接着淑枝也从厨房回来了。她端着一个盛了肉汤的大碗。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阿繁不解地问道,钟平把注射器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打开塑料袋的封口,从里面取出了这卷塑料软管。这是一根粗有5毫米、长约1米的塑料管,在每5厘米处有一个刻度。 “我们把它叫胃探管或胃囊。我是为了抢救病人经常带在皮包里的。平时如碰上误食毒物而进行洗胃用的,有时在紧急手术需要麻醉时,为了防止胃内容物返流也要用它进行胃排空的。” 钟平仍旧用笔无感情色彩、仿佛面对实习医生一样的口气说道。 “也就是要把它送进胃里?” “对,从鼻腔进去,大约四五十厘米就可以进到胃里了。还有一个用途,就是相反,把营养和水送到胃里。对于昏迷的人和植物人都是这样进行人工饲养补充营养的。” “给昏迷的人补充营养……” 阿繁呆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哆哆嗦嗦地去用手碰了一下那个注射器。下一步钟平要干什么,春生马上就明白了。 “…当然,发现了会长的尸体、我们报警后,他们一定要进行尸检的,其中包括解剖。” 钟平说着,表情也逐渐严峻起来。 “所以,为了保证会长是在摩子走了之后死亡的,我们必须采取必要的手段使这个计划万无一失。” “尸体的死亡时间主要靠什么推断?” 道彦虽然是生物学教授,但在这一点上却是个门外汉。 “这是法医学的范畴,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知道,一是观察尸体的尸斑和僵硬程度,以及腐败的程度,这被称为‘尸体现象’;再一个就是观察胃中的残留物。根据不同食物的消化过程推测死亡的时间。” 钟子看看手表答道。 “今天的晚餐是6点钟吃的,因为会长吃的东西大体上经过两小时后会由胃排空到小肠。——啊,我还是尽快干吧。” 他说到半截,绷了绷嘴唇,将注射器与塑料管连在一起,然后另一手拿起装有奶汁烤菜的盘子,对淑枝说道:“请把肉汤递给我。” 但淑枝轻轻地摇了摇头,把肉汤递给了卓夫,“求求你了,我可看不了这个!” “我也在这儿呆着!”实子也皱了皱眉毛说这。 于是钟平和道彦快步朝与兵卫的卧室走去。阿繁犹豫了一下后,也跟在他们后边走了过去。 卓夫端着盛了肉汤的大碗,正好与春生的目光相遇。卓夫的眼睛像鸟一样飞快地转了一下,似乎是说“也请你来一下吧”,但春生感到那不是“请”,而是强迫。 既然你同意呆在这个别墅,那就必须参与伪造现场的工作,我们必须挂在一起,成为同谋犯! 春生感到了这个眼神里的威胁。 <er h3">2 5个人通过餐厅对面的走廊朝与兵卫的卧室走去。他的这间卧室位于起居室对侧的建筑物中最东边。 道彦推开房门,打开了电灯。 室内和走廊里一样寒冷。大概是刚才放好与兵卫的遗体、返回起居室时,有人关掉了电暖气。钟平注意到了这一点吧,他盯着电加热暖气的开关满意地点了点头。 与兵卫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毛毯一直拉到他的下巴处。只看一眼,仿佛他平静地睡着。春生见状,突然感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仿佛是在做梦一样。但是,绿色地毯上散乱的点点黑色的血迹,却使春生又恢复了正常的判断。 钟子把随身带来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走到了与兵卫的枕边。他把手放在了与兵卫的太阳穴的位置按了按,那儿已经和冰凉的石块一样硬了。与兵卫的脸上已经出现了老年斑,他那呈现灰白色的皮肤和显然小了有一圈的脸型,使人回想起他生前的所作所为来。 钟平拿出了胃管,对端着肉汤的卓夫说道:“我要把肉汤里混上奶汁烤菜,尽量弄得碎一些,送进他的胃里。” 钟平开始对大家讲明了他的目的。卓夫来到桌子旁边,又看到了春生的目光。 “你能不能干得好一些?我也帮你吧。” 春生接过匙子,把烤菜的菜叶碾了碾,让其成碎片状,然后卓夫倒入肉汤。春生又用匙子将虾和肉扒拉开,拿匙子用力揉碎通心粉,再混入肉汤和白色酱汁,调制成糊状。 这时,钟平正在将胃管通过与兵卫的鼻孔送入他的胃中,他小心翼翼地向里面送着。 “肯定进到食道里了吗?”道彦紧紧地盯着问道。 “在咽喉部,前面的是气管,后面的是食管。如果沿着咽后壁,胃管会自然进入食管的。一般的护士也不会弄错。” 钟子回答着,但手的动作一点儿也没有停下来。一直送到标有“45厘米”的刻度处,钟子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医用的小夹子,夹住了胃管,然后回过头,冲着春生他们说道:“把肉汤吸进注射器……” 这是一只长约25厘米、管径有3厘米粗的大型注射器。 春生将这只吸满了肉汤的注射器递给了钟平,钟平接过来轻轻地将注射器的尖端插入胃管里。 他一只手取下夹子,然后用力推动注射器,肉汤缓缓地流入与兵卫的胃里。 注射器里的肉汤推完之后,钟子夹好夹子,取下注射器,再次吸满肉汤送入与兵卫的胃管里。钟子冷静、沉着。熟练地进行着作业。 钟子看到碗里的肉汤几乎没有了之后,这才停止了作业。 “有这些就足够了!”道彦感叹地说了一句。 钟平缓缓地抽出胃管,然后放回到塑料袋里。 “把胃管洗干净后就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了,这样就可以证明会长是在吃了奶汁烤菜之后不久死的。当然,如果严格地讲,他的胃内容物中还缺乏唾液和消化液,不过一开始的检查是注意不到这一点的,解剖时也不好化验出来。” “夜宵送来的时间是夜里门点半,那么死亡时间就是在那之后了。”道彦说道。 “不,不仅仅是这样。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死亡的瞬间尸斑就开始出现了……我们说不太明白他的死亡时间,但室温低、尸斑的出现也就慢,因此实际的死亡时间还要晚一些。” “要不抬到室外去?”卓夫急忙插了一句,“外面虽然雪停了,但肯定是在零度以下。不就和放进冰箱里一样了吗?” “啊,这倒是个好主意。” 道彦征求似地看着钟平,钟平则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手表。 “从实际情况来说,要将9点死去的尸体伪装成午夜12点左右,就有差不多3个小时的误差。那么,现在再把尸体放到外面,在警察赶到之前,我们还要把尸体放回到室内,使他们看成是一晚上都在有暖气的房间里的样子。这样一来,这个时间差是否可以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因为一冷一热和真正死于12点的尸体肯定会产生不同的反应的——我没有把握……” 站在一旁的阿繁,打开了面朝阳台的窗帘。 窗外依然笼罩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雪的白色和仁立在夜色中的树木像浮雕一样。 道彦走过去,把脸贴在了窗玻璃上。 “阳台的地面是湿的,我找一找有没有塑料布。” 说着他大步走出了房间。 “会长是在什么地方用的夜宵?”春生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知是良心的谴责还是产生的恐惧,她的意识似乎都麻木了,她感到自己陷入了奇异的空虚状态。 “在他自己的卧室里!不能说他和大家在一起,否则后面的事情就说不圆满了。” 卓夫说道,“而且吃光夜宵后餐具都清洗了……” 钟平也点了点头。这时春生才注意到剩下的奶汁烤菜还没有刷洗干净,碗和盘子都掼在了一起。 这时道彦回来了,他把厨房的桌子上铺的塑料布撤下来拿了进来。 道彦和卓夫打开阳台门的插销,把门推开,已经生锈了的阳台门发出了一阵“吱吱”的摩擦声,在深夜里这个声音使人感到很渗。 随着阳台门的打开,一股冰冷的空气冲了进来。 阳台不太大,铁制的围栏和中世纪的风格一样。由于有围栏的遮挡,阳台的地上虽然湿了,但却没有积雪,道彦很快在阳台上铺好了塑料布。 钟平抬着与兵卫的双肩,卓夫抬着双腿,把尸体横放在塑料布上。由于与兵卫死亡多时,所以他的全身僵硬得如同一截木头一样,连头都一点儿不弯,摆放时竟不费一点儿事儿。 为了谨慎,道彦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漆黑的庭院。在他确认没有一个人影之后才返回屋里。他为了避免再发出声音,便轻轻地、慢慢关门,但金属门仍然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关上门后,室内的空气似乎又不流动了。阿繁“唉晴”一声叹了一口气,一下子坐在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总算干完了。放3个小时后再抬进屋里。这样的话,会长应当被认为是12点被杀的了……” 春生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12点20分了。这会儿摩子还在汽车上呢吧。她是11点离开这里的,司机说两个小时后就可以到东京的家。这样一来,摩子最先逃开了这个危险圈。因为与兵卫至少可以被认为是11点半以后被杀的。“ 春生放下心来,并产生出一种温暖的心情来。 但道彦那神经质的脸上冲着阿繁露出了气愤的神色。 “这件事只完成了一半!我们这7个人已经被赶上了独木桥。我们都说是外来歹徒作案,可现在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是啊。”阿繁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只是想在警察来之前,先喝上一杯,好好休息一下。” “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卓夫冷冷地说了一句。 “那你就在床上躺上一会儿吧!”道彦抑制住感情,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阿繁去了起居室,剩下的4个人也都急不可待地坐在了身边的椅子上和房间一角的床上。感到疲劳的并不是阿繁一个人。 “歹徒作案的现场,应当怎么布置呢?”春生问道。 她终于意识到应当设法逃脱这件离奇的事件。 “歹徒进来肯定要有痕迹留下的……”道彦说道。 “是不是从那扇门进来的?”卓夫指着走廊的尽头问道。 客厅有一扇门,从那儿有一条走廊可以通向与兵卫的卧室,同时这条走廊还有一扇门,打开门就是后院。 “平时这扇门不开,所以一般情况下人们不会注意到门被人弄坏了。” “嗯,只有那儿比较合适。而且在走廊上还有血迹呢……”道彦也同意,但他又流露出一丝不安看着钟平。 “万一检验血型的话……” “不管怎么说,会长和摩子都是A型血。” “啊,那可真是天意!这么说,歹徒破坏了那扇门后,偷偷地潜入进来,正在翻找会长卧室里的财物时,会长醒了。他惊慌地从床上起来并马上喊人,但歹徒用匕首一刀刺中了会长的胸口,然后抢走了柜子里的文件包和宝石什么的,再通过走廊……” “啊,歹徒在逃走时是不会把会长再放回到床上的吧!”钟平用不快的声音订正道。 “由于尸体是仰卧的样子变硬的,所以正好倒在了床上。” “那就对了。随后歹徒手持沾血的匕首又从原路回到了庭院里……” “应当有脚印!往返的都应当有!”卓夫补充道。 “为了拖延逃跑后的报案时间,歹徒还扯断了电话线。”钟平说道。 “路灯也破坏了!” “这个没有必要吧?”道彦连忙制止住,“别画蛇添足,干‘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 “那就马上干吧!” 钟平第一个站了起来,由于他干了多年的外科大夫,养成了干脆利落的习惯。 为了作成歹徒的脚印,就要找一双合适的鞋。道彦让等在起居室里的淑枝帮忙去厨房的仓库里去找双鞋。以前道彦的学生来家中玩过,有的学生把鞋丢在了这里。 卓夫检查了一下歹徒“进来”的大门,大门的内侧有插销,虽然已经生了锈,但还是可以很容易被弄坏的。 春生将奶汁烤菜和肉汤从与兵卫的卧室里端出来,在厨房里清洗。这时,钟平正趴在客厅的地上,检查着地毯上的血迹。那应当是划破了手的摩子逃出来、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沾上的。如果警方在这里也发现了血迹,那么凶手仅仅通过了东走廊往返于与兵卫卧室的说法就无法成立。但是,幸运的是在这块绿色的地毯上居然没有找到一块血迹样的东西。也许是摩子左手上的伤口不太深吧。只是在她的袖口和衣服上沾有血迹。 “好容易找到了。” 道彦一边说着一边从仓库里出来。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双白鞋带的橡胶底的运动鞋。拂去灰尘,鞋面上已经微微泛黄了。是一双男鞋,因为它的尺码很大。 把它当成是凶手穿的,那么由谁来穿就成了问题。 “我记得哪本书上讲过,有经验的法医可以从现场留下的脚印压力来推测凶手的体重。要是这样的话,我认为就要选择一位体格和体重相适应的人……” 这是道彦的建议。如果说是从年龄来讲相适应的,那么不胖不瘦的卓夫是最合适的人了。道彦稍稍有些胖,钟平的个子也过于高大了,阿繁又有些靠不住。 “OK,那就我吧!”卓夫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干脆地应道,“为了保护摩子,什么样的事儿我都可以干!” 他一副“舍我其谁”的悲壮样子。 如果与兵卫真的是想让卓夫和摩子结成夫妇,那么与兵卫一死,他们将来会怎么办呢? 这个念头在春生的脑海里一闪即逝。 卓夫在走廊上穿上了运动鞋,连阿繁和实子都从起居室里走出来盯着他。 钟平打开了房门,门正好冲着后院。白禅树和丛树之间种植着一圈灌木丛。作为围墙的木栅栏和铁丝网将院子和公路隔成了两个区域。在院子的一角有一只伦敦风格样式的煤气路灯,微弱的灯光照射着被雪覆盖着的显得十分寂静的后院。在泛着蓝光的雪地上,此时一个脚印都没有。 “两边的邻居好像早就关上门了。不像有人的样子。”道彦低声说道。 这一带的建筑占地面积特别大,建有不少大型的别墅。公路的对侧、别墅的北侧和东侧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树干的大致轮廓,任何建筑物内部没有一点儿光亮。 卓夫小。已谨慎地从供客人脱鞋进屋的台子上下到地面。他用手时正常的步伐走到路灯的地方。但他走到院子外边时,那儿的雪已达膝盖深了。 公路与自家不一样,院子里此时还都没有扫雪。去年年底下的雪还没有融化,今天又积上了新下的雪,总共有50厘米高的样子。 卓夫一边费力地在雪中“跋涉”一边向前走着。他终于走到了木栅栏旁边。他翻身跃过了木栅栏和铁丝网后离开了庭院。他走在下坡路上。由于公路常常扫雪,也常有汽车通过,所以留不下脚印也不足为奇。不知道走到这一步行不行,于是卓夫举起了一只手让大家看了看。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又朝院子里走回去。 也就是说,他先“制造”了凶手返回去的脚印,然后再“制造”作案前进到别墅时的脚印。为了更真切一些,他尽量不踩乱刚才出去时留下的脚印。道彦在为他打着手电。 “电话线就在旁边,是最低的一处!” 卓夫打了一个“明白了”的手势。在道路旁边有一棵水泥的电线杆子。上面有许多攀登架。卓夫爬了上去,一直爬到离地面有七八米高的地方,然后从运动衫的口袋里取出一把早就准备好了的匕首。 在切断之前,他再次看了看家的方向,人们都站在那里盯着他,一动不动。 卓夫用两三分钟的时间剪断了电话线,电话线垂落到雪地上。 他接着又想把这盏路灯弄灭,但很可惜,卓夫实在够不着。 于是他从电线杆上下来了。走到了路灯的下面,然后在地上寻找合适的石块。 但他的双脚都被雪埋住了,他用手只“摸”到了两块小石子,然后朝路灯的四方型灯罩砸过去。大概是他太着急了吧,这两个石子一块也没有打中。无奈之中他扔去了匕首,但也没有命中目标。 “不行也没有关系。凶手也不一定非要打坏路灯……” 阿繁拼命压抑着自己的紧张心情冲卓夫说道;而卓夫也像死了心一样,找到了刚才扔出去的匕首,又朝别墅走回去。庭院里的积雪还是没膝,所以他走一步就留下了“凶手”的一个脚印。 “当心…别太过了!”钟子低声而严厉地说道。 卓夫好几次险些滑倒,但终于走回来了。 “不要紧。这个样子足够了!”卓夫为自己辩护道。 当他回到大门旁时,大家都情不自禁地非常感叹。卓夫就穿着鞋上了走廊,径直来到与兵卫的卧室,但当他来到门口时,回头一看沾了雪的鞋留下的脚印全都被地毯“吸”干净了的时候,就立即脱下了鞋。 “卓夫你辛苦了!”连阿繁都感动地向卓夫寒暄道。 “多亏了你,这下大家可以安心休息去了!”道彦也向卓夫道谢。 “不过还差一点儿,还要有点睛之笔,否则前功尽弃。” <er h3">3 所谓的点睛之笔不过一两点。 要制造与兵卫卧室里凶手留下的痕迹…… 水果刀的替代物…… 在床头柜上平时总和水果放在一起的水果刀被摩子带回东京去了。所以必须从厨房里找出替代物来。 还有指纹…… 从3日傍晚到这天夜里,实子好几次出入与兵卫的卧室,当然会留下指纹的。 但冒充凶手的卓夫戴着一只军用手套打开了房门,并且将一路碰上的门把手全都用毛巾擦了擦之后又返回来。 与兵卫卧室的灯和床头柜的灯不能熄灭。不过也不能太亮了,调到一定的亮度就可以了。因为大凡凶手都带有手电筒,并且不会让灯光太亮。 当这7个人回到起居室时,已经是凌晨1点半了。 “摩子平安到家了吧?”淑枝沉痛地问了一句。 如果汽车不出意外,这个时间应当到家了。要是她打来了电话——春生刚想到这里就立即止住了这个念头:别墅的电话线刚才已经被剪断了。现在别墅里的7个人完完全全成了“雪中孤岛”了。 阿繁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些白兰地酒。 “要不冲一点儿咖啡?”道彦向淑枝问道。 “我看还是来点儿粗茶吧,马上要休息了。” “不,还是要点儿浓咖啡。” 不但阿繁,这次卓夫也不安地看着道彦说道。 “现在的事情……”道彦似乎不同意地看了看两个人的脸,“也就是说我们几个人从3号夜里9点一直玩扑克到4号的凌晨1点左右。当然有的人有事没有来,比如春生和摩子就在二楼一直在写毕业论文。后来发现参考书不够了,这才马上返回东京;而会长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大家打扑克后去洗了洗澡,又吃了一点儿奶汁烤菜,大约是在11点45分回卧室了……” “可以这样说,案发时,我们7个人全都沉浸在打扑克中,所以没有一个人听到异常的声音。” 钟平似乎明白了道彦心里的话,于是又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是啊,所以我再罗佩一句;当时咱们都只顾了打牌了,因此大家都有‘不在现场证明’。” “那当然。警方肯定会一个人一个人地询问当时的情况,而且他们还可能会诱供。套问出露洞,这是他们常用的手法。” “可不是嘛?”卓夫点了点头,并打了一个响指。 “万一警方摆开架式追问,我们实际又没有打扑克,会不会问漏了馅?” “啊,这个…” 听到这话,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阿繁发怒地“哼”了一声,然后像演戏似地耸了耸肩,双手向外一摊。他也认为自己没有真的打扑克会被问得说实话了。 “要不我们不要说是4个小时?你们想,11点钟摩子离开,凌晨1点我们打扑克散了的,实际不到2个小时麻…当然,我们还可以再打一会儿,这样更保险一些。” “从现在算起,还有2个小时就到4点了,我看呆一会儿把会长的遗体从阳台上搬进来吧。” 钟平的话使已经放松了的大家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这时大家才记起与兵卫的尸体还停放在阳台上在雪天里冻着…… 这时淑枝和春生把冲好的咖啡、小甜饼味的奶酪端到了桌子上。大家又回到了刚才送夜宵的位置上,重新开始打扑克,并且也正式赌钱。 7个人全神贯注地打着扑克,但看上去谁也没有忘记刚才的事情,都是一副极力压抑着不安的神色。而且一旦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儿,大家就会不约而同地流露出紧张的神情。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警察不相信是外来歹徒作的案…… 所以,这个为了加深印象而进行的扑克游戏,也同时是检验应付警方的“考查” 能力的“会议”。 “请各位为了摩子千万……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大家的恩德…” 打着打着,淑枝突然呜咽起来。 “都是女儿不孝,才让大家伙跟着受害,我太对不起大家了!”道彦也说道,然后他紧紧地绷着嘴。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希望各位不要再反悔,全力以赴、善始善终。如果万一有一个人胆怯,轻易地吐露了实情,那大家全都得完。的确,从根上说都是因为摩子才让大家担惊受怕,我永远不会忘记大家的恩典。” “啊,我还有一个希望。” 实子那金属般的声音像唱歌似地响起来,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她面前有一大然扑克牌,说明她正在赢着。一个家族都集中在这里打扑克和赌博,也许过去是常有的事儿吧。春生看着她这样想道。 “如果警察开始调查,肯定会深入了解和江家的人际关系。但任何时候大家都要有‘一人为大家’的思想。比方说,我们当中有谁恨会长,或谁和谁不和……当然还有谁品行不端,都请顾全大局。这次的事情,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摩子,也是为了整个家族的名誉。如果有谁在这次事情中维护了和江家族的名誉,我们大家将全力为他做一切事情。” 说完,实子把目光转向了春生,“我也这样拜托您了!” 她那张童颜的脸定定地向着春生,春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3时40分。正好2个小时。扑克打完了。卓夫第一名,而实子也多少赢了一些钱。 道彦和淑枝夫妇全输了。由于卓夫先从道彦手里借了7万日元,道彦只好再将其余输的钱用支票写给卓夫。卓夫点完钱后,便将记分的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里。因为支票和记分的纸都会成为重要的证据的。 “要不都去休息一下吧?” 阿繁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疲倦,他向道彦问道。由于他一边打扑克一边喝白兰地,双眼都有些蒙俄了。看上去一副颓废的样子。 “好吧,请各位退席吧,真的太疲劳了。”道彦表情严峻地说道,并向大家低头行礼致谢。 “明天早上9点报案吧。”淑枝看着道彦又补充了一句。但这会儿已经是“明天”了。 “为了让死亡时间暧昧一些,尽可能晚些时候报警吧。但要是太晚了报案就不正常了。” 钟平苦笑着安慰般地看了阿繁一眼。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祝和江家平安无事。” 阿繁干完了最后一口白兰地,然后晃晃悠悠地朝二楼走上去。 6个人目送着阿繁消失在楼梯上,然后大家也都走向东走廊找房间睡觉去了。 实子的卧室与与兵卫的卧室相邻。他们在东京获窈的住宅也分居了好几十年吧。春生记得摩子讲过这件事…… “一个人不要紧吗?今天夜里在这儿……”淑枝关切地问了一句。 实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嗯。” 然后她点了点头。 “那就请休息吧。” “你也早点休息吧。” 实子好像要提醒什么似地又仔细地看了大家一遍,这才走进了已经开了灯的卧室里。她进去后轻轻地关上了门。她那张呈现灰色的脸上有无数的皱纹,似乎是无可奈何的证明。春生再一次感到了心痛。 剩下的人将要再一次进到与兵卫的卧室里。 与兵卫的尸体还放在阳台上,已经非常僵硬了。钟平和卓夫在刚才搬运与兵卫时就像在抬着一尊石碑。这时在他的项部和耳后都出现了红黑色的尸斑。 把尸体重新放回到床上后,钟平看了一下手表:“马上就到4点了。我们是12点多钟放到阳台上的,差不多4个小时了,我看足够了。” “室内也够冷得啊!” 卓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虽然此对阳台的门已经关上了,但因为窗帘还没有拉上,一层的玻璃窗户还是挡不住室外的冷空气进来。 卓夫又连忙收拾好刚才铺在与兵卫尸体下的塑料布,再关紧窗户,最后拉上了厚实的窗帘。 淑枝再次整理了一下与兵卫的长袍,又把毛毯向上拉了拉,一直找到他的下巴底下。 大灯关上了,只留下了一盏床头灯。室内顿时暗了下来,5个人自然面向床位立,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只有淑枝一个哭泣着。 大家任卓夫随意开关房门。他先戴着手套把门开开,等大家都出去后,他再把门关上。 大家回到起居室,—一地收拾起盛饭菜的餐具放到厨房里。由于还剩下一些奶汁烤菜,于是便统统装进塑料袋里,扔进了垃圾桶。 干完这些,能想到的事情就全都结束了。这时是三月4日凌晨4点15分。 道彦和淑枝夫妇要回起居室里侧的卧室,钟平、卓夫和春生3个人要上二楼。 他们5个人都先来到了客厅。 “辛苦了,非常感谢各位。” 道彦再次向大家道谢。不知道什么地方让人感到了心虚似地。作为道彦的性格来说,他在此时此刻有必要再说上一句道谢的话。 “去洗个澡吧。”卓夫看了看手表,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就再见吧!” 钟平说了一句后5个人就分开了。大家似乎心中都想再说什么,但又都如同心中压了一块铝石一样,迈着沉重的步履。 上到二楼的左边就是春生的卧室。由于一直开着暖气,她的心情也多少好了一些。在窗边的写字台上,还放着摩子的毕业论文草稿。当时自己看到半截就被淑枝叫去喝茶而下到了一楼。 春生又回忆起从自己踏进这个家后的每一件事、每一个情节…… 摩子的毕业论文还来得及吗? 春生感到大脑里一片空白,手脚都麻痹了一般,处于一种无助的状态之中。她慢慢地走进浴室,简单地洗了洗脸。然后摘去耳环和项链,脱下连衣裙,穿着内衣,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寂静的沉重和极度的心身疲惫统统包裹了她的全身。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也许根本没有睡着,只是打了一个盹。 在春生的浅意识中,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刺耳的声音。不是很近,但却是在这个建筑物里的什么地方。这声音很小,但不可思议的异常清晰,直达春生的大脑深处。 仿佛是生了绣的金属的声音一般,令人无法忍受。这是什么声音? 突然,春生的心底产生了一种一定要弄清这是什么声音的奇异的强迫意识。但深深的睡意又重新压抑住了她要醒过来弄清究竟的意识。 第四章 静静的暗示 <er top">1 1月4日上午9点半。 天空中被乌云遮盖着阴沉沉的。但由于乌云的上方放射下来阳光,所以感觉不到要下雨的样子。 富士五湖警察署位于山中湖与河口湖之间的国道边上,它冲着西南方向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富士山的正面。富士山的山麓是一片片的落叶松林,雪白的富士山庄重屹立,而此时的山顶却掩藏在乌云之中。昨天晚上寒冷的风雪已经停了下来,这一带充满了宁静和安详。 多么好的一个清晨啊…… 由于今天是1月4日星期日,因此署里只有四分之一的人员上班。今天正好是刑事科长中里有京警部值班。他站在二楼的窗户边,远眺着富士山,心中充满了愉快的通想。新年里只发生了几起交通事故,还没有可以称得起“案件”的事情发生,因此他觉得今天的值班也和休息一样轻松。从昨天夜里起,为了防备处理案件,他几乎一口酒都没有沾,胃中感到清爽痛快。每年的1月4日署长都要对全署人员进行一次“新年致辞”,而今天因为是星期日而被顺延。他心里想,总算过了一个耳根清静的新年了…… 中里的腰围很大,为了减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没事儿的时候用手掌按摩腹部。今天,他闲来无事,一边按揉着肚子,一边来到办公桌旁。他拉开抽屉,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来。他已经答应了妻子要他戒烟的要求,于是在抽每只烟时要使用具有过滤作用的塑料烟嘴。但今天不知为什么总也找不到那只烟嘴了。 这时,他听到一辆车在署门口刹车停了下来。他又来到窗边向外一看,大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轻型客货两用车。在助手席和后排座上下来了两名男子。汽车的腰部写着“湖南亭”的字样。 正当中里找不到那只烟嘴只好“干”抽烟的时候,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快步登上了二楼,来到了他的房间。 “刚才旭日丘别墅的人来了,报案说昨天夜里有歹徒闯入民宅,杀死了别墅里的一名老人。” 年轻警官的报告一下子吸引过来其他警官的目光。 “是直接从旭日丘来的吗?”中里问道。 “好像是电话吧。电话线被切断了。没有讲完。正好‘湖南亭’的车去取外卖的餐具,就搭他们的车来报案了。” “报告当地派出所了吗?” “好像还没有。” 中里听完,马上快步离开办公桌朝楼下走去。他今年40岁,3年前升至警部,身高1米65,体重78公斤,是典型的日本人体型。虽然他行J腿不长,但行动非常敏捷,步速也很快。 今天终于又不得安宁了…… 他下到了一楼,马上来到正在和其他警官说话的这两名男子身旁。 “这位是刑事科长。”别的警官介绍了一下中里。 “啊,对不起,”其中一名男子略微顿了顿,又向中里讲了起来,“我们是旭日丘别墅和江家的人。全体亲戚利用新年休假都聚在了一起,可今天早上,会长……也就是和让药品公司的会长和江与兵卫在他的卧室里被人杀了……啊,对不起,忘了说了,我是和江与兵卫的外甥女的丈夫,叫道彦;在神奈心大学……” 他边说边连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他长了一只硕大的鹰钩鼻子,一副长脸,两鬓已经花白,给人一种认真、稳重的感觉,但这会儿看上去相当慌乱。 “被杀了…肯定死了吗?” “可不是,太遗憾了……”旁边那名三十多岁、高个子的男人答道,“他的胸部被刺了一刀,今天早上看到时,好像时间很长了。啊,我是外科大夫,大体上可以判断出来……” 中里问清了他们没有向辖区的派出所报案,而是直接来警署时,便立刻让身边的警官通知派出所,马上赶到现场。他也同时命令本署派出两名警官赶赴现场。由于辖区;的派出所距离和江家只有5分钟的车程,所以还要求他们在勘察现场后马上用电话报告。 然后中里又把他们让到里面,请一名警官对这两名报案人做笔录。 “昨天夜里,我们一共有9个人,吃完了晚饭后打扑克…邓阿,准确地讲是7个人,我的女儿摩子和家庭教师一条春生老师在二楼写毕业论文,一直到11点……” 中里问,主要是道彦回答。但问话一直进不了问题的核心,道彦讲得非常琐碎,中里要他不要拘泥细节,讲述主要问题。 “摩子发现自己有几本重要的参考书没有带来,便在11点要了一辆出租汽车返回了东京,所以春生老师也加入了我们打扑克的行列,一直玩到凌晨1点左右……” “对。后来会长吃了一点儿夜宵后,大体上是11点45分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了。”同道彦一起来的、叫间崎钟平的人补充道。 “啊,是的。当然了……后来大家都光顾了打扑克,没有注意,这才……” 说到这里,道彦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会长睡觉去以后,剩下的7个人一直玩到凌晨1点左右,打扑克结束后,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时快1点半了。今天早上大家都没有早起;快9点时,会长的夫人实子和我妻子淑枝才起了床……” “是谁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中里问道。 “是实子夫人。因为会长平时再晚也是8点钟起床,她觉得这会儿比平时安静就有些奇怪,进去看了看……啊,实子夫人的卧室在会长卧室的旁边……” “听到实子夫人的惊叫后,其余6个人都赶到与兵卫的卧室,看到会长已经死在了他的床上。那会儿刚好是9点钟。”道彦说道。 “我们当然要马上报警了,但电话不通。也许是歹徒掐断了电话线,正好‘湖南亭’来收拾昨天送餐的餐具,于是我们马上搭他们的车匆匆赶来了。” 为了慎重起见,警官又问了一下同来的“湖南亭”的伙计,情况大致如此。 9点50分派出所的报告也到了,与报案人所说无异,勘察结果和尸检也证明了这些事实。 于是中里马上召集在署内的全体警官,并马上向甲府的县警总部联系,申请派来调查小组。同时中里派出了8名侦察员和两名法医立即赶赴现场。 住在警署后面宿舍的署长相浦克平警视,5分钟之内也赶到了。今年2月他就54岁了,一年后便要退休,但看上去他比实际年龄要小,平时也注意形象仪表。这会儿也是一身合体的制服,给人一种精明干练高级职员的风貌。平时他极富口才,并传说他是打算退出公职后意选市长呢! “那就随时报告一下调查的情况吧!”他冲着急匆匆赶赴现场的中里大声叮嘱道,“如果设立调查总部的话,那就是自去年以来的第二次了。” 去年春季,管界内发生了一起河口湖的中年男子溺死事件,开始警方认为这是一起殉情事件。但刑警们从一些细节中看出了蹊跷,全力进行侦破,结果查明那是一起伪装殉情的杀人案,并很快将凶手抓捕归案。也就因为那个事件,富士五湖警察署的名声大振。面对记者,相浦署长的三寸不烂之舌有了用武之地,给警方挣足了面子。 “你们的努力,可是你们日后增加政绩的机会呀!” 从相浦的口气中,可以听出他十分信任部下的才干。同时他也是希望通过部下的努力使自己的业绩再添光辉。 中里耸了耸肩,一边穿着现场作业服一边大步朝停车的后院走去。 <er h3">2 位于旭日丘别墅地区西侧的和江家周围,先期到达的警察们已经拉起了保护现场的警示绳带。 中里一行人从大门来到别墅内后便直奔与兵卫的卧室。回到了别墅的道彦陪着他们,打开了客厅右侧的门,顿时看到东侧走廊的地毯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几处污迹,警方认为也许是凶手的脚印,但没有进行法医学鉴别就不可贸然下结论。 中里的部下们只是忙不迭地拍照、取证。中里同时命令其他刑警:为了不破坏现场,先在可能是凶手留下的痕迹上铺上草席,小心地进到走廊里。 “发现尸体后,我们就特别注意不要破坏了现场。” 打开与兵卫卧室的门之前,道彦对中里解释道。 这间10张草席大小的正方形房间里还拉着窗帘。床边的床头柜的下面亮着淡淡的床头灯的灯光。走廊方向的亮光和从窗帘间隙照射进来的光线,足以看清室内的陈设和现场的景象。 紧靠墙的床上躺着老人的尸体,毛毯一直拉到了他的下巴处,在床头柜的下边,有被弄倒的小型台灯、高脚银制的水果盘、梨、桔子、水果刀、餐叉,以及有关医药方面的杂志,地毯上还有几处血迹。 位于床脚的柜橱的抽屉全都被拉开了,而且里面被翻得十分凌乱。 室内很热。有25度以上的样子。中里看了一眼电暖器,现在还在送着热风。 “会长有夜里开电暖器、盖毛毯睡觉的习惯。”道彦向中里解释道。 中里来到别墅里时,起居室里就有两名男子和3名女土了。当警方的人员进来后,只有道彦和钟手忙前忙后地向警官作着说明,而那几个人则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观察着刑警们的工作。 中里记住了现场的第一印象之后,便让股长鸣海警部补拉开窗帘。 打开了这个面冲着阳台的窗户上的窗帘后,中里朝床边走过去。 他对着那张细长而平整的老人的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拉开了盖在与兵卫身上的毛毯。与兵卫薄薄的长袍里面穿着一件绸缎的衬衣,在他的胸部中央稍稍靠左一点,看得出是一把匕首刺过的痕迹。伤口的周围几乎不再出血了,因为已经全都凝固住了。在他的双手上还有几处锐器的划伤。 “歹徒行凶时,会长应当还在入睡中嘛。” 中里有些意外地轻轻唠叨了一句,道彦吃惊地看了中里一眼。 “不过他没有穿睡衣,却穿着长袍和衬衣呀!” 刹那间,道彦的脸上闪过一丝十分狼狈的神色。 “啊,关于这一点,一会儿会长的夫人会解释是为什么的……”钟平见状连忙掩遮地添了一句。他的口吻安详而冷静。他那张显示着男性刚毅的脸庞棱角分明,中里感到从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人非常沉着,胸有成竹。 “听说会长有穿长袍睡在床上看杂志入睡的习惯。看来在歹徒攻击他时也是这个样子的。不过,如果他及时发觉,大声呼救,也许不会被害的。”钟平又补充了一句。 “凶手在这儿刺死会长后就让尸体这样呆在床上了吧?” 鸣海圭二警部补像询问似地看了一眼中里。他是一名三十多岁面目清秀的年轻人,但看上多少有些内向,平时他去过不少杀人现场,但今天显得大声儿不敢出的样子。 “可能是为了不让家人发现或晚发现异常才这样的吧,比方说摆成睡觉的样子、关上大灯、拉好毛毯。”中里像是判断样地说道。 这种说法也不无道理,但只有一点,在现场中有些费解:那就是凶器。但是杀死与兵卫的匕首却没有找到。床下倒是有一把,但那上面没有血迹,而且刀尖呈圆形,中里看着认为这只是一把用来削水果的刀,用它似乎很难一刀致命。 有关验尸的事情就交给法医了,中里走了出来。他要认真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这扇门被弄坏了,门外还有脚印,我认为这些都是凶手干的……” 道彦随中里走出了与兵卫的卧室。他指着冲着庭院的走廊东侧的门对中里说道。 在这扇坚硬的桂树门的把手下方,有一个可以左右活动的插销。这个锈了的插销已经被拆坏了。 “很长时间了,也记不得是谁弄坏的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坏的。” 中里取出手套戴在手上,防止擦去上面的指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这扇门。 正当他仔细观察院子里的情形时,身后的刑警们发出了一阵阵惊叹声。原来庭院里铺了厚厚的一层雪,上面有两行鲜明的脚印。 这两行脚印当然有去和来的不同印迹,一直联到立在院子一个角落外面的路灯灯杆,后又与公路联在了一起。 “原来这样。” 中里也产生了一种感慨,口中念叨了一句。他马上来到院子里,仔细观察那两行脚印。但积雪足有50厘米深,从脚印的深度来看似乎也是足有80公斤的人踩过的,而且这个人行走得非常急切。当然,这个人的脚肯定是被雪漫过了脚面,从现场来看一点儿没有被破坏。中里看着这雪白的积雪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是一大块奶油蛋糕,被人踩上了脚印。 中里回过头看了一眼鸣海股长,让他叫有关人员勘察一下这些脚印的特征,并拍一下照片。 然后他和鸣海来到了院子里。鸣海有六十二三公斤的体重,但积雪也埋到了膝以下的地方。他们沿着这两行脚印一直转到院子的边缘那里才停了下来。这时他们看见了从那根水泥电线杆上垂下的一条粗粗的黑色电线。 “我想这是那个凶手爬上电线杆剪断了电话线。” 由于屋外的寒冷和紧张,鸣海的声音有些僵硬和颤抖。 “切断面上有没有血迹?” “没有。” “雪上呢?” “也看不见……好像什么都没有嘛!” 那就是说,这是凶手在作案之前干的了。当然也可以认为是刺死与兵卫的同一把匕首。也就是说,凶手在潜入与兵卫家之前先割断了电话线。难道说这名凶手坚信自己肯定能潜入与兵卫的家吗?难道凶手知道那扇门的销早已经坏了,而且这天别墅的主人带了大量宝石和金钱住在了这里? 中里那颗比例大于身材的脑袋里在迅速地分析着、转动着。 从凶手潜入别墅后直奔与兵卫的卧室来看,应当认为这是一名熟知内情者干的。 而且这些血迹一直滴到了连接房门的走廊一带,可雪上却一点儿都没有,是不是偶然呢? “足迹的特征?”中里又问道。 正在院子里拍摄脚印的鉴定人员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卷尺,横竖把脚印量了一下。 “26厘米长,是一双橡胶底的运动鞋。” “步幅正符合脚的尺寸大小。”鸣海看了看后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大概是一名1米7以上的男子。” 从目前看来,这个身高是大多数男子的高度。 中里回头看了看一直跟在身后的道彦和钟平问道:“这个别墅经常都有什么人来?” “啊,几乎没有外人来。连我们也只是在夏季的旅游季度来那么两三次呢!每年的新年所有的亲戚都要来这儿聚一聚,不过也有选择其他的别墅的时候,所以一到冬天这儿就没人来了。”道彦答道。 “在这次你们聚会之前谁来过?什么时间?” “啊……是实子夫人还是我太太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去年的夏天吧?” 这样说来,这里已有四五个月没有人来过了。不知道凶手是什么时候发现门锁坏了的,也许这家伙(目前认为是男性凶手的可能性极大)已经窥测这儿有很长时间,一直在寻找着作案时机吧?而且他特意选择了这么一个大雪之夜,从积雪的后院潜入作案,不这样不会留下鲜明的脚印。 中里的脑子里似乎已经描绘出了这个凶手的图像。 “你们有没有这样的线索,有人一直注意这栋别墅?” 道彦认真地想了想后摇了摇头,“至少在1月2日以后如果有可疑的人我应当注意到了。” 钟平也否定了这个线索。 大约1小时后,也就是上午11点前,从甲州县警察总部又派来了搜查一科的特别搜查组、机动搜查队、勘察小组等10多名刑警。 他们会同富士五湖警察署的刑警,再次从头至尾将现场搜查了一遍。 负责现场勘察的县警总部的刑事调查官也来了,他一边指挥着部下四处调查,一边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进行了尸检。然后他将现场的主要负责人叫到一起,说明了他的大致看法。 “凶器是一把像水果刀那样的细长匕首,直刺胸骨稍左,第三与第四胁骨之间,而且是一刀就刺中心脏导致死者致命的。” 他的警阶是警视,一头的银发显示出很绅士的样子。他口齿清晰地说道:“心脏及心脏外侧的冠状动脉均被刺及,出血后瘀积于心包之中,造成心脏压迫,心脏无法跳动导致死亡。也就是说,心脏的血液输出障碍,一般情况下1分钟就可使人致命。再一个就是死亡时间……” 中里警部和县警特别搜查组的组长鹤见警部神情紧张地竖耳恭听。 “由于死亡后全身几乎全都僵直,我认为极有可能超过了12小时以上。尸斑是否有移动,已经辨别不清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躺在床上的与兵卫的尸体。与兵卫的颈后、耳后和小腿肚子处都在灰白的皮肤上呈现出了紫红色的斑点。 “如各位所知道的那样,尸斑是血液由于重力学的原理积存于尸体下面而出现的特有斑痕。如果在死后四五个小时内挪动尸体,尸斑就会发生移位。也就是说,旧的尸斑会因此消失,新的部位又会出现尸斑;而如果在死后八九个小时再改变尸体的体位,尸斑就会发生部分的移动,旧的尸斑还会存在,同时还会出现新的尸斑。而经过了10个小时以上,无论怎样变化尸体的体位旧的尸斑不会消失,而新的尸斑也不会出现。” “再有一点,尸斑在指压之下可以褪色,但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由于尸斑的固定,指压也不会发生变化了。一般说来,死后6一12个小时指压时会有一定的褪色,但如果超过了12小时,就基本上不会褪色了。主要的是第三点,死后24小时之内还可看到这些显着的尸体现象,但千万不要忘记由于死者的年龄、体格、死因以及尸体放置的环境因素等等,上述的特征会有极大的不同。” “比方说在室内……” 鹤见警部插了一句,但立即被刑事调查官用眼睛制止住了。 “一般说来夏季比冬季、高温多湿比低温干燥的场所,上述尸体现象要进展得快一些,特别是尸体开始腐败的时间也有很大的差别。另一方面,失血死亡者因其死亡原因,尸斑现象不太明显;还有尸斑特别容易受气温的影响;也就是说,温暖的环境中指压时褪色要快一些。比方说现在,虽然指压也不褪色,这是因为肯定是死亡了12小时以上,死亡了10小时以上室温再高也不会发生褪色了。因此至少可以判断,这名死者已经死亡半日以上了……” “那您认为准确地讲他死亡了多少小时?” 鹤见看上去有些性急,他急切地问道。 “是啊,他的尸体现象与肛门内的温度不太一致。这是为什么,目前我也说不清楚……啊,可不可以反着推算:从我验尸的11点半开始算起,是死亡了11一14个小时?” “也就是说是昨天1月3日晚9点至12点之间死亡的了?” “嗯。从解剖来看,大体上是这样的。” 这时中里记起来道彦曾经说过,昨天夜里11点半左右与兵卫吃过夜宵。 <er h3">3 从中里警部一行人开始现场勘察之时起,富士五湖及县警总部,就沿山中湖周边和通向富士吉田和御殿场国道布置了调查站。在交通路口和公共汽车站也布置了刑警,对可疑的车辆和行人进行盘查。 旭日丘得的核查扣织生相浦署长的指挥下全力以赴进行的。幸好后来没有再下雪,天气渐渐放晴,搜查工作才得以顺利进行。同时也请电话局修复了和江家被剪断的电话线。 另一方面,中里和鹤见两名警部在别墅的餐厅里,对和江的家人—一进行了详细取证。 开始叫来了实子。和江实子,62岁。出身贵族家庭。与被害者结婚达41年之久,是此事件的第一发现人。 “昨天夜里我丈夫也和大家一起在起居室里吃了奶汁烤菜。是‘湖南亭’送的外卖。啊,临睡前我丈夫还喝了些肉汤、白色酱汁和通心粉,后来就去睡觉了。那会儿大概是11点40分或45分吧?” 实子夫人依旧用她那宛如金属般的声调、唱歌般地说道。她那圆圆的如同孩童般的脸庞,此时几乎呈灰白色,双眼布满了血丝,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看上去她在强打精神回答警方的提问。中里非常惊讶这位性格坚强的老人。 “我上床睡觉时,大概是1点钟多一点儿。当时,他们在打着扑克呢。我说最后让年轻人收拾,就先去睡觉了。” “夫人的卧室是在会长的卧室隔壁吧?”鹤见警部问道。 “啊,自从我们搬进这座别墅以后就各自睡各自的了……”实子答道,她收了收嘴角。 “那么,您在1点多钟睡觉之前没有去看一下会长吗?” “嗯,去过了。我只是轻轻地看了一下我丈夫的卧室,屋里只开着床头灯,静悄悄的,我觉得他睡得很沉,就又轻轻地关上了门。因为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那么暗的房间里也没能看清里面的情形。不过,我即使走到床边也不一定会发现异常情况呢!也许那会儿我丈夫早就死了呢?” 实子说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您是否注意到从客厅到卧室、走廊的地上的血迹?” 实子顿了顿答道:“没有,因为走廊上也比较暗。” 鹤见沉默了,中里又接着问起来。 “现在能够查出有凶手作案痕迹的地方还有您丈夫卧室里的橱柜。据说放在里面的钻石、祖母绿宝石的领带夹和纯金袖扣一对,以及文件包丢失了?” 这是在县警总部的大队人马来到之前中里打听到的。 “是的。”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文件包里都有什么吗?” “详细的我也记不住了,但我只知道有百万日元的现金、以我丈夫名义购买的电力公司的股票;其中干股的50张,大致是5万元的股票吧。那是年底送到公司的新股,打算过了年存到银行的,所以暂时拿到家里来了。” 和与兵卫被害一事已经由富士五湖警察署和和江药品公司的东京总社进行了联系,关于被盗的股票一事也问了秘书室主任,他也承认是有这么回事。 “虽然凶手不会立即将股票出手换成现金,可其他的钻石、宝石价值也不菲呀!” “是的……领带夹上的宝石至少有1克拉,钻石也非常值钱,全部加起来怎么也得在1000万日元以上呢!” 这样算起来,被盗走的实物折合和现金,要有1100万日元哪! “对不起,我再问一下,在您的这座别墅里还有绘画、版画和陶瓷艺术品。这些也都是很值钱的东西吧?” “嗯,啊……我丈夫从不允许家里摆放不值钱的低档货。” “很是失礼,全部的价值有多少?” “这可让我为难了……” 实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在数着数儿。 “如果说全部的话,有2000万日元,或者3000万日元哪!” “原来这样…邓阿,还要冒昧地问一下……” 这次中里满脸笑容地看着半空。这名知道东走廊的门锁坏了的凶手,应当在这座别墅没有人的时候偷偷进来过,他应当偷走那些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但他为什么却要在有人的时候冒这个风险打劫呢?要不就是他认准了这家主人在时手中带有大量值钱的东西? “您有没有恨和江会长的人的线索?”中里直截了当地问道。 于是实子再次抬起头,沉思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两名警官,然后十分肯定地说道:“我不认为有人恨我丈夫。和江药品公司是创建于明治时期的药品销售商店,是一家马上就迎来创店100周年的老字号了。我丈夫是第四代社长,第二任和第三任都是养子,就算是亲生儿子,也都没有什么才干。从我丈夫就任社长以来,素以家风严谨着称。我丈夫是在40岁之前年富力强的时期担任社长的,所以他工作勤奋、热心,而且近年来又积极开拓了海外市场,不断研制新的药品。可以这么说,和江药品公司有了今天的规模,全都是我丈夫的功劳。周围的人对我丈夫尊敬还来不及呢!所以不可能有一个恨我丈夫的人!” “那么,他对继承人有什么想法?” “我们命不好,没有亲生儿子,年轻时我们收养过一个养子,但也因病去世了。我们只是认为下一任的社长要从最优秀的人中选拔出来。而且由于我丈夫一直认为他自己还很能干…谁知道他突然这样死于非命,我想他本人也会非常遗憾的……” 实子说到最后渐渐地含混不清了,她低下了头。中里认为这个现实对她来说的确太残酷了。 但是,实子在低着头的时候,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 与实子形成鲜明对照、陷入极度悲伤的是与兵卫的外甥女和江淑枝。她今年45岁。在中里看上去,她那端庄秀丽的脸庞、丰满的肌体,完美地体现了当今日本标准女性的勉力。 “我的母亲是与兵卫的妹妹,父亲是他的妹夫,所以一直姓和江。我父母都早于我的舅舅去世了。——我和道彦是第三次婚姻。我的第二个丈夫在国外死于飞机空难。从那以后我又恢复了和江的户籍,又改名叫和江淑枝。” 淑枝大大的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她不时地掏出手绢擦擦眼睛,断断续续地回答着问题。 “那么,您丈夫道彦先生的户籍是怎么样的?” “我丈夫是倒插门进到和江家的。但他是大学生,不希望因为进到我家而改姓,为了摩子的今后,我也同意了……” 这一点,淑枝是用感谢的口吻讲的。 “原来这样。昨天夜里,摩子小姐也在这里吗?” “是的,在。” 像被突然击中了似地,淑枝的身子立即变得僵直起来。警察不过只是问了一下女儿的名字,而淑枝则像要堵住他们继续问下去一样,不愿再回答。 “但在发生事件之前她已经回东京了。” “那么她知道这个事件了吧?” “大概,公司会通知她的……也许她会非常震惊,也非常悲痛的。她舅姥爷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孙女一样关怀着她;摩子也比任何人都尊重她的舅姥爷……” 淑枝说到这里,又呜咽地低下了头。 “摩子小姐还要回来吗?”中里问道。 “是的。因为一条老师在这里等她,应当是今天赶回来……也许还有公司的人也要一块儿赶来的。” “那么,等小姐来后我们再问问她吧!”中里无可奈何地说道。 他认为,凡是和和江与兵卫关系亲密者都必须听取证词。但是,这时淑枝突然抬起她那沾满了泪水的脸用乞求的目光盯着中里:“不,请不要打扰摩子了吧。她是个特别容易受到伤害的姑娘。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事件后,无论你们问她什么她都会受不了的。” 于是,警方又分别听取了和江繁和和江卓夫的证词。 和江繁今年60岁,是与兵卫的小弟弟。年轻时他和一名法国人结婚,生有一子,但不久就离婚了,妻子带着儿子回了法国。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过着独身生活。现在是和江药品公司的一名普通董事。大概他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喜欢投靠在大哥与兵卫手下过着优越生活的人吧?——中里看着他那留着小胡子、文雅而不造作的样子心中暗想: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昨天夜里9点左右到凌晨1点,我一直都和大家在一起打扑克。成绩嘛,我不赔不赚,卓夫君赢得最多,实子也赢了不少,我们的记分纸可能都扔了。” 阿繁用疲惫的神色看着中里,有气无力地答道。 “会长还和我们在一起,然后他去洗澡;我们又叫他来吃了夜宵,是奶汁烤菜。吃完后他就去睡觉了。” “会长洗过澡了?” 中里的话特别意外,阿繁似乎没有思想准备,他狼狈地用手持了持胡子。 “嗯……不……准确地讲……” “要是睡前洗了澡,平时都是换上睡衣的吧?可会长身上还穿着运动衫呢!” “啊,要是那么说……大概,实于夫人忘记把睡衣放到浴室里去了吧。因为她可不是那种相夫教子型的女人呢?” 阿繁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但让人听起来他的这个笑完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的干笑。 “从现场看来,极有可能是凶手潜入会长的卧室杀死了会长。你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可疑的声响?”鹤见问道。 “没有,一点儿也没有。我们光顾了打扑克了,我忙着记分。太遗憾了。什么都没有听到。” 阿繁说着摇了好几次头,心情沉重地倒在椅子里,还不停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中里看出来他已经十分疲倦,在强打精神,希望早点儿结束问话,躺到床上去。 和江卓夫比较年轻,他倒是挺有精神地回答着提问。他是与兵卫死去的弟弟的儿子,今年28岁,在和江药品公司的秘书室里工作。 “对不起,还独身哪!” 鹤见一问,卓夫便用手向上推了推眼镜,轻轻地点了点头,“会长有这个意思,想让我和摩子成亲,我和大家也都同意,可谁知在这之前会长先去世了……现在我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就想早点儿抓住杀人凶手。” 卓夫的两个眼球迅速左右转动着,像是在判断什么似地看了看中里和鹤见。因为昨天夜里点长至凌晨1点他也在打扑克,所以鹤见问了他一下输赢的情况。但他讲的和刚才阿繁说的都差不多。 “反正我印象最深的是结束时大家都冲我来了,最后剩下我和三叔阿繁输得最厉害。但是最后我连赢了4把…” 他讲的打扑克的过程活灵活现,看不出有什么破绽。由于大家都说打扑克最后到了“名热化”的程度,所以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常声响也在所难免吧。 “你既作为会长的亲属,又是公司的员工,自然接近会长的机会是很多的。那么你认为有什么人会恨会长吗?” 听到鹤见的提问,卓夫像是习惯似地又推了推镜框,肯定地答道:“这样的人,或是这样的理由,我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这时,中里突然发现卓夫在推眼镜框时他的手指指甲中似乎粘着什么白粉样的东西。 由于刚才和汪道彦和间崎钟平去报案时就向他们了解过一些情况,所以中里决定先问一下一条春生。在昨天留在了别墅里的人当中,只有间崎和她不是和江家族的人。 上身穿深蓝色毛衣、下身穿了一条牛仔裤的春生,身高有1米65的样子,梳了一种自然卷发的短式发型。 “今年我25岁,因为我在休学一年中去了一超美国,前年才毕业。后来我又去电影文学剧本写作培训班学习。原来打算学习创作剧本的,但后来实在写不出像样的东西,所以现在只好等有机会再写电视剧本,暂时先当一名英语家庭教师了。” 春生用她那女性独特的低音淡淡地答道。她的双阳清澈明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圆圆的鼻子和整齐的皓齿,给人一种随和近人的明快印象。另外在她身上还流露出比她年龄更为成熟、稳重的气质,中里对她极富好感。 “我是为了帮摩子完成毕业论文于昨天下午赶到这里的。但到了这儿才发现摩子小姐有好几本重要的学习参考书忘在了东京,没有带来……” 夜里11点钟,出租车到了别墅门口,拉上摩子又赶回了东京,后来她也被人劝着参加了大家的打扑克行列中来。一直打到凌晨1点。关于摩子以后的事情,她与大家陈述的内容相差无几。 “您是从什么时候担任摩子小姐的私人英语家庭教师的?”鹤见问道。 “一年前的年底。每周两次……”“在摩子小姐的家?”“是的。” “那也就是有机会观察到和江家的一些内部情况了?” “不,我不太注意。” “坦率地讲,您对与兵卫这个人印象怎么样?也就是说,他那个人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有什么人会非常恨他…” 一条春生一边盯着鹌见那双敏锐的目光一边平静地回答:“实际上昨天夜里我是第一次才见到和处会长的。在这之前只是听说过,听说所有人都非常尊重他。” “和江的家族内部有什么问题没有?” “到昨天为止,我所见到的摩子小姐及她的父母,都非常和善,家庭美满;摩子小姐也非常爱她的父母;当然,许多人也都非常喜欢摩子小姐……” 春生仿佛看着远方似地喃喃说道,说到半截时一下子停顿了下来。在和中里的目光相遇的一刹那间,中里从春生那眼睛的深处悟出一种悲伤的神色。 <er h3">4 下午3点多钟,署长相浦警视出现在了别墅。目前为止,虽然警察署的全部兵力都投入进来,并直接由署长亲自指挥,但毫无收获。不仅没有查获到可疑的人和车辆,连别墅周围看到可疑凶手的目击者也没有。说起来现在是新年,山中湖正是来休假、旅行的人少的时候,所以不但别的别墅基本上都没有人,加之由于昨天下了大雪,即使有住在饭店或别墅的人也都没有出来。而且据推测,案件发生在凌晨,找到目击者更是侥幸的等待了。 与兵卫的遗体,暂时被运回富士五湖警察署。 现场取证和对有关人员录口供的工作一结束,相浦署长、中里刑事科长、县警总部的鹤见特别搜查组组长等几名主要负责人,开始研究这个阶段的调查结果。 研究结束于4点钟,警方在餐厅里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关于和处药品公司会长在山中湖畔的别墅被杀的消息,今天早晨已被一些警察告知了记者,后来一些新闻媒介陆陆续续赶到了这里。他们一到就缠着在场的调查人员,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但正式的发布会这是第一次。 从山中湖周边,以及各中央报纸驻甲府的分社,一共赶来了二十多名记者和摄影师,出面回答记者提问的当然是相浦克平署长。他身穿黑色西服、黑色衬衣,打了一条银色领带,腰板笔直,表情严肃。他首先环视了一下周围。 餐厅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他稍稍顿了顿,才缓慢地开口讲道:“关于这次事件的大致情况,我认为各位都已经知道了。为了慎重,我有必要再陈述一遍案发的过程……” 相浦用他那洪亮而清晰的口音,从报案人向警察署报案时开始详细地讲了起来。 他的表情丰富,口齿清晰,陈述简明。记者们都飞快地作着记录,没有任务的警察们也都集中过来听取介绍。和江家族的人,即道彦、卓夫以及钟平也都来到了餐厅,淑枝和春生则在起居室,实子和阿繁则在二楼休息。 “…那么,到目前为止,县警总部特别搜查组及本署刑事科长对现场进行了严密调查,其结果初步进行了判定:被害者和社与兵卫于该别墅卧室中被杀,这一点已由连接卧室的东走廊地面的散在的血迹所证实。而从那儿到通向后院的门锁在发现时已被卸下,尤其是雪地上的脚印和被剪断的电话线等等现场勘察结果,我们都认为这是外来歹徒的单独作案。我们认为凶手作案时间是昨天夜里9点至12点,最有可能的是12点前后。凶手进入到和江氏卧室,被其发现后将其杀害,接着抢劫了橱柜内的装有股票、现金的文件包,并劫走了宝石等,然后仓惶出逃。我们认为有待进一步进行调查的是关于凶手的犯罪动机……” 说到这里,相浦端了端架子,细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必胜的神色。 “当然我们也不排除凶手系对和江氏怀有深仇,或与其有利害关系的人。他了解和社氏卧室的内情,伪装成图财害命。如果是单纯入室抢劫的凶手,他应当注意东走廊通向后院的门锁已坏,于是便有可能在和江家人不在期间偷走别墅中价值2000万日元的艺术品;同时,如果凶手知道那锁已坏,伺机在和让家有人的1月2日以后动手,那就不单单是谋财了。但我们认为凶手主要还是为钱而来。因为艺术品很难变成钱,并会因此暴露自己。五月2日以后,和江家人员增多,所以我们认为凶手的目的是钱。——也就是说,凶手没有等到家中无人时下手的时间,对开着灯的和江氏卧室下手,我们就不能不考虑凶手的目的还是要害命。因为当时和江氏的卧室亮着灯,他还身穿长袍和丝绸的衬衣,床下扔着杂志,家人证明他有在睡觉前在光线明亮处看书的习惯,所以此案疑点尚属多多……” 第一次听到相浦署长讲话的记者们对他的清晰的吐字、严密的逻辑、严谨的思维和推理,都表示了敬佩之意。但对于具体内容,记者们又更多地希望他身边的鹤见和中里进行介绍。 但中里此时已经悄悄地离开了餐厅,朝东走廊走去。他打开客厅右边的大门再关上后,餐厅里的讲话声音小得多了。 他推开了面向后院的这扇门。在县警总部的特别搜查组到达之后,许多人进行了雪地脚印的勘察,除了凶手留下的几处泥脚印外,到处也都是泥脚印。这时太阳光还不强烈,还不必担心雪会化了,所以那些雪中的脚印都如同雕塑的一样印在地面上。冬季的傍晚来得早,在这后院里还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中里穿上长筒靴下到院子里。他沿着凶手的足迹转了一圈。积雪化了一些后,有一部分冻住了,几乎没不过小腿了。 电话线已经被修复了,工人走后,外面再也看不见一个人影了。这儿和城里的现场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人需要去维持秩序。 中里的脑子里又开始了对这次事件的思考。 为了确认与兵卫吃夜宵的时间,他让刑警特意去了一下位于旭日交叉路口的“湖南亭”饭庄。的确是要了8人份的奶汁烤菜,于11点半送到了别墅,这一证词和和江家的证词是一致的。那时大家打扑克正在兴头上,店员听说与兵卫在洗澡。 “当时说这话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说完就进里边去了。” 看来和阿繁说的差不多,与兵卫是那个时间去洗澡了。但他为什么又穿上了长袍和丝绸衬衣呢? 再有,和江家族和一条春生7个人毫无例外的一脸倦容又是怎么回事儿?如果是凌晨1点半去睡的觉,到今天早上9点应当是实实在在的7个半小时嘛!就算是有的人还缓不过来,也不至于个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听取证词时哈欠连天嘛…… 中里认为这里面一定还有名堂,于是他又回到这后门前,屏住呼吸,静静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蹲了下来,仔细观察雪中凶手的脚印。 房门下方的脚踏石旁有凶手的运动鞋的脚印,但是仔细一看,有些脚印是去和来的重叠,而有些则是“来”的脚印压在了“去”的脚印之上……不管怎么着,都可以得出这个结论,“来”和“去”的顺序正好是相反的! 仔细观察橡胶底儿的运动鞋的脚印,并不那么凌乱。 这是为什么?从夕路八时的脚印当然应当是自然的步幅了,但返回的脚印绝对不会是迈着四方步走的…… 不仅如此。中里又情不自禁地闪过了两三个念头,于是小心翼翼地从凶手的脚印旁边捧起了一些东西。那是灰色的棉丝样的东西一一一灰。 中里将它捧在手里,在门口脱去了长筒靴,送到了客厅。餐厅里记者们正在团团围着发问呢。 中里推开了对面的厨房的门,宽敞的操作间里,中央是一座宽大的操作台。上面歪歪斜斜地铺着一块塑料台市。中里找出一只塑料袋,把手中塔灰上的积雪弄掉,然后把这点塔灰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再收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然后中里又打开全部的灯,仔细观察厨房,并穿过了这间长方形的厨房。里面有一间仓库,里面堆积着许多杂物,而且在仓库的架子上面,还放着许多破旧的东西,上面布满了塔灰。 在仓库的一角,是一个通向地下室的台阶。在这个人口处的地面上,有少许像面粉样的东西。 中里认真检查了仓库后,便下了台阶。下到地下室后,他打开了电灯。这里让人觉得像是贮存食品的地方,空间里漂浮着阴冷的空气。 中里站在那里,慢慢地环视周围。 地下室里堆放着各种罐头、罐子、茶叶盒、米袋子,还有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玻璃缸和盖着木盖的坛子,架子上也有不少东西。中里的目光从架子上移到地面…… 他的目光突然停了下来,在他的斜对面的地上,堆积着少许白粉,在那堆白粉的旁边,是一只圆形的大白铁皮桶。 中里戴上手套,打开了这个桶盖,里面有大半桶面粉。 然后他又摘去了手套,挽起袖子,把手伸进面粉里,他的手指首先碰上一条鞋带样的东西,然后他顺着这根鞋带拉出了一只白色的运动鞋来。后来又发现了另外一只。尺寸是26厘米的,而且是一双男式运动鞋。如果要是和院子里的脚印大小一致,也许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中里盖上桶盖,提着那双运动鞋走进了操作间。他又找了一只更大一些的塑料袋,把鞋装了进去。然后他洗了洗手,但手上的白粉无论如何也洗不下去。 中里走出了厨房,来到了客厅,又听到了相浦署长那威严的声音。 “是的。肯定是外部歹徒作案,我们将全力搜查,找到目击者,抓捕凶手只是时间问题……” 听到这里,中里警部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凶手的鞋在这座别墅里隐藏着,那么肯定是内部人作案了…… 正在这时,从大门外传来了汽车的刹车声。呆在起居室里的淑枝迅速走了出去,打开了大门,一名身材窈窕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跟着两名打着黑领带的员工模样的男子。 这两个女人都瞪大了眼睛相互凝视了一下。 “摩子!” “妈妈!” 她们一下子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脸贴脸地痛哭起来。 “摩子……摩子……” 淑枝一个劲儿地抚摸着女儿的后背。 的确,无论谁都爱着摩子…… 一条春生那似乎暗示着什么的话,又回响在中里的脑海中。 第五章 内贼的计划 <er top">1 两个女人相互拥抱着又痛哭了一会儿。 摩子把头理在淑枝的胸口里,中里看不清是怎么回事儿,只能看到她的双手紧紧地搂在淑枝的脖子上。在她穿着的黑色毛皮大衣的下边,露出了她穿着的黑色服装。她的左袖子还稍挽上去了一点儿,露出了手腕周围的白色的东西。中里不禁一怔。当他正在凝视着这一切时,淑枝好像慢慢地清醒过来,离开了摩子的身体。 “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吧……” 淑枝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扶着女儿的两个肩膀,让她脱去了鞋子。同时她向女儿身后的两名员工也打了招呼,让他们进了起居室里。淑枝的手上戴了一只镶有硕大宝石的戒指,她随手关上了大门,似乎她再不能容忍心爱而柔弱的女儿过多地暴露在警察和记者热辣辣的目光中吧! 中里也关上了门,穿过东走廊,再一次打开了通向后院的那扇门。 他又穿上鞋,下到院子里,然后从塑料袋里取出那双运动鞋,放在了雪地的脚印上;左右两只鞋都和脚印一模一样大小。连鞋底的压楼花纹都完全相同。 中里点了点头,再次把鞋收回到塑料袋里,然后回到了走廊上。 四五十分钟的新闻发布会终于结束了,记者、摄影师们都陆陆续续地从餐厅里走了出来。中里没有再被他们缠住,他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他看着二十来名记者,还有道彦、钟子和卓夫三个人全都出去后,这才走进了餐厅。 相浦克平署长、县警本部特别搜查组组长鹤见警部,以及另外两名刑警,正坐在餐厅的桌子旁。其余的刑警已经随运送与兵卫遗体的车回去了。今天晚上,与兵卫的遗体将在署里放上一晚上,明天,也就是1月5日将被送到最近的富士五湖医院,以便进行尸体解剖。 署长看着走进来的中里瞪了一眼,似乎在问“你去哪里了”。但在他那张由于穿着精干而显得表情激动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似乎只是有一丝不快,因为中里没有看到他口若悬河的精彩表演。 中里默默地把那个塑料袋放到了署长的面前,然后从里面取出那双沾着白粉的运动鞋,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藏在仓库的地下贮藏室的一个面粉桶里的。和后院雪地里的脚印完全一致,所以我认为这恐怕就是凶手的鞋,是凶手用来伪装出入别墅行凶作案的鞋!” 然后,中里便讲了自己如何发现雪地中“来”“去”的脚印的破绽,以及从脚印旁边发现的塔灰想到仓库,然后又从仓库里找到了这双鞋的大致过程。最后,他又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装有塔灰的塑料袋让大家看了看。 “也就是说……这件……” 署长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事情非常简单,这些脚印是这家人里的某个人,为了让我们判断是外来歹徒作的案而使用的障眼法。而且我们果然一开始就上了这个当。但雪地上的脚印,进来和出去的顺序决不可能会是相反的。” “可刚才在现场勘察时怎么没有发现……”鹤见警部也恍然地说道。 “其实我也是因为从面粉桶里找出这双鞋后才认为我们的判断必须从头来的!” “给我们以外来歹徒作案的假象,而实际上是家庭内部的凶杀!”鹤见马上总结性地说道。 他是个头脑判断力非常敏捷的人。只是相浦署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明显,这个案件的调查又进展了一大步。但是,相浦的犹豫肯定是因为刚才他对着记者说了那么多是“外来歹徒所为”的话,一旦要改口会影响到自己的形象而烦恼吧。 “如果是内部作案,那么作为凶器的匕首和被盗物品一定还隐藏在家中。”鹤见进一步说道。 “是的。我看也有重新搜查的必要。” 刚才已经在别墅里进行过一次搜查,但那是基于“外部歹徒作案”的原则,因此侧重有所不同。 “不过我们是不是暂时先不要公布找到这双鞋的事情,也就是先要稳住对方,仍然让他们觉得我们的注意力还在‘外来歹徒作案’上,因为一旦让他们知道了我们的真正意图,也许会干扰我们的破案工作。”中里说道。 因为内部人作案比外来歹徒作案要复杂得多。凶手是单个人,还是复数?虽然还不清楚杀害与兵卫的动机,但凶手肯定在这座别墅里的这些人当中。如有攻守同盟,调查起来就非常困难了。 “我也有同感。”鹤见立即说道。 “那就这样,派一部分人去东京,调查和江家的人际关系。是不是也要考虑和江家族的成员之一因股票和财产一事杀害会长的动机?” 这次鹤见用力地点了点头,“对。平均两个人一组,共分成3个小组,今天晚上就坐我的车去东京……” 当中里和鹤见在详细制定调查计划时,相浦署长也渐渐地平静下来,参与他们的计划之中了。 “如果认定了是内部作案,那么就可以集中在昨天住在这里的7个人当中。是不是有和江实子、阿繁、道彦、淑枝。卓夫,而且还有间崎钟平和一条春生?这不就如同探囊取物一样容易了吗?”相浦署长的脸上又渐渐地充满了自信的神色。 不管怎么说,凡是在我的管界内发生的重大案件,我都不会推卸。为了查明事实真相,我不惜推翻以前的结论,当然还可以有一次露脸的机会! 如果他不是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了的话,从他那张生动而年轻的脸上,你根本看不出他已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了。 于是,中里立即用那个修复好了的电话和富士五湖警察署进行了联系,指示他们马上派4名搜查人员赶到别墅。而署长则马上回到署里,将刑事部长等6人分成3个小组,悄悄地赶赴东京。 加上中里,别墅里留下了4名警官。后来又增加了4名前来援助的搜查员,这样就一共有8个人了。他们平均两人一组,在这座别墅里进行了严密的搜查。对别墅的周围也应当进行调查,但由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而且在刚才的现场勘察时已经重点调查和搜查过,因此中里将重点还是放在了别墅内部,但一点儿线索也没有找到。 与此相比,中里认为,也许文件包和作为凶器的匕首,说不定还藏在了这一带小区的什么地方。 从6点钟开始进行搜查时,道彦有些意外地堵在了中里的面前。 “还有必要在这里搜查吗?” 作为一名私立大学的教授,他又摆出了一副在课堂上对学生的那样严峻的神色,看得出他也是一个感情极易外露的人。 “噢,是这样的,凶手不会只去会长卧室一个地方吧?万一他在别的地方留下痕迹了呢?”中里用轻松的口气——。 “可你们把每一个人的房间都翻得乱七八糟的呀!”淑枝也从旁边插进来责怪道,“没有人的房间也被你们翻了呢!” 于是中里用尽可能婉转的口气解释了这次的调查行动。而且到了晚上,和江的一家人已经明显地显露出了疲倦的神色,于是也收敛了一下刚才的态度。而另一方面,中里由于没有得到搜查许可令,也不敢做得太过份了。 “要不先吃饭吧?各位刑警们也都累了嘛!就和我们一块儿吃吧!” 淑枝用安慰的眼神儿看了一下自己的丈夫。 不一会儿,从旭日丘的日式餐厅里就送来了金饭。淑枝、春生、钟平和卓夫也都帮忙,把饭盒摆在了起居室里和餐厅里,和江家的人先吃了起来。 和江家的人,以及从东京来的公司员工等人在起居室里吃,实子和摩子关在二楼的房间里,一直看不见她们的人影。 给刑警的盒饭摆在了餐厅里,但中里决定先进行搜查。一个小组再次进了厨房和地下仓库;还有一组从与兵卫的卧室到东走廊一带勘察,其他小组则上了二楼的储藏室及一直没人住的卧室。 起居室的里间是道彦夫妇的卧室,旁边还有一间台球室和像是私人会谈室样的小房间,里面摆放着和江药品公司的发展历史材料和古旧书籍的书橱。中里认为如果要想隐藏凶器和现金、股票的话,这个房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而且也许还应当藏有血衣。当然,也不排除他们会处理掉这些证据,比方烧掉现金和股票什么的。 中里他们像南头发似地一点一点地仔细搜查,但是,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找出来。 中里和另外一名警官在台球室里艰苦地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这时从与兵卫卧室里搜查的人员也来到了这里。 “怎么样,找到什么了吗?”站在一张桌子上紧紧盯着书橱的中里看他们进来,用期待的口气问道。 其中一名年轻的刑警在回答之前,慎重地看了看门口,“没有……”他沮丧地答道。 “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是……在阳台的一角发现了这个。”另一名刑警左手手指里夹着个什么东西让中里看,“白天勘察时没有注意到,鹤见警部说的……” 中里只看一眼,就马上想到一定是重要的线索!鹤见是一个急性子的人,在勘察时难免会漏掉点儿什么的。 但在这种场合下也没有必要计较这些了,有了证据就是最大的收获。 中里小心翼翼地从桌子上下来了。 他拿过来一看,这是一个茶褐色的松紧带。不,由于是个空心的,所以应当说是橡胶管。直径有5毫米,长50厘米。其中一端好像是剪断了一样,是个非常齐整的断面。仔细一看,在每隔5厘米处有一个刻度。 “这是什么东西?”那个年轻的刑警吃惊地问道,“是在死者卧室阳台窗户外面的背阴处发现的。” 当时死者所在的卧室阳台窗户和窗帘都关着。由于认为凶手是从东走廊的门进来的,所以在阳台上检查时有所忽疏,因此没有发现。 中里忽然记起来,那间阳台的窗户插销已经生了锈,打开时会发出非常刺耳的声音。 难道这个像蚯蚓的胶管与这次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中里低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er h3">2 第二天1月5日星期一,天空又覆盖上了铅灰色的乌云,风不太冷,这是一个平静的早晨。 上午9点15分,富士五湖警察署的8名刑警分乘两辆车驰向了和江的别墅。中里从9点开始行动,因为他不能不理睬署长的新年“训”词。今天早晨署长的致词比任何一年都要简短,但语气也更加热情。昨天傍晚在富士五湖警察署正式设立了“和江药品公司会长被害事件特别搜查总部”。停留在附近的记者们也都一大早汇集到了警察署,相浦明白他们来的目的,因此要准备圆满的措辞来进行解释。 被大雪覆盖的落叶松林和富士山,辉映在汽车的前车窗上。今天富土山上天高气爽没有一丝云彩,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富士山的全景。汽车靠近了山中湖时,由于正好冲着富土山的东侧,因此看到的富士山顶更为宽阔,整个山峦也显得威武雄壮。中里一边眯起眼睛仔细眺望着,一边点燃一支烟。他那个装有过滤装置的烟嘴忘记带了。 湖面上充满了蓝色的冰水,一圈圈波纹划出了一道道的白色波形,煞是好看。 两辆车到达了和江家的门前。两名身穿便服的刑警打开大门来迎接他们。这两名刑警昨天夜里就住在了别墅里。 昨天夜里——除了正在使用之中的起居室外,对别墅内的搜查于9点半大体结束。这8名刑警在搜查中没有找到被盗物品及作为凶器的匕首。但中里仍然认为极有可能藏在了别墅内的什么地方。 中里于昨天夜里再次听取了和江家人的证词,并向道彦提出了要搜查每个人的房间的请求,但这次道彦没有同意。钟平和卓夫也以今天太累了要早点儿休息为理由拒绝了。而当时实子和阿繁似乎干脆早早地入睡了。 可以想象他们受到了如此剧烈的打击后身心极度疲惫的样子,但那时还并不是深夜。前一个夜里他们自称睡了7个半小时,而大家的眼睛都充血通红,而且不时地打着哈欠,中里对此非常怀疑。但如果要强行搜查也有无理之嫌。虽然内部人作案的可能性极大,但考虑到下一步的调查工作还要求得他们的配合,也只好作罢。 结果,中里同意明天再进行搜查,便带其余刑警返回了。作为条件,中里也要求和江家人同意留下两名刑警住了下来,他是担心和江家人为了转移罪证…… “呼天夜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11点钟,全体人员都睡觉了。我们两人轮流值班,也外出进行了巡视,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和事情。” 昨天夜里留下的刑警对中里报告道。 “他们都起床了吗?” “噢,8点左右全都起了,刚刚吃过了早饭。” “摩子小姐呢?” “也一样。” 摩子是昨天傍晚5点前赶回来的,随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二楼的房间里,连晚饭也没有吃。 中里分配一半人员到别墅周围搜查。由于昨天搜查时天气已经暗了下来,所以这次要再进行一次认真的搜查和调查,也许罪证埋在了雪里,或者也许会找到焚烧的痕迹。 中里和股长鸣海警部补分别参加了两个组,对和江家人的房间进行搜查,而鹤见警部为了协调各方、指挥全面而坐镇警察署里。 一进到客厅,中里首先看了一眼起居室,只见实子、阿繁和卓夫3个人正在和昨天来的那两名员工交谈。也许在商量葬礼的事情吧。今天下午与兵卫的遗体将被解剖,然后送到东京的家中。关于葬礼,可能会在公司里进行。但中里昨天临走时特别提出请他们今天再留一日。 中里又看了一下餐厅,淑枝和春生正在收拾餐桌,看到中里一行便向他们寒暄了几句。没有看到摩子,也许她还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吧。 中里突然灵机一动,对昨天留下的刑警小声问了一下:“摩子住在哪儿?” “二楼向左拐第二个房间。” 于是中里示意让大家继续工作,然后自己快步上了二楼。他打算今天重点搜查案发当日留在别墅里的人的房间,但他还是想见一下摩子。而且他不想让淑枝知道。 因为昨天他刚刚和摩子说了几句话,淑枝就非常紧张,一百个不乐意的样子。“请让她安静一会儿。她是个特别容易受到刺激的女孩子…她特别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等等,拼命地阻止中里和摩子说话。 二楼的走廊上也铺着地毯。中里上了二楼后一拐弯,便轻轻地敲了敲第二扇门。 “来了。” 里面传来了一声纤细的回答声。中里默默地等在门外。过了少许时间,传来了打开门锁的声音。果然摩子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房门打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儿。中里上前一步要推开房门。由于已经没有锁了,中里的身子顺着门缝挤了进去,然后随手关上了房门,摩子惊恐地后退了两三步,屏住呼吸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外罩和长身的裙服。这黑色的服装使得她显得身材修长、气质文雅。她长了一对细小的眼睛和高挺的鼻子,一副典型的日本少女容貌。 在她那红红的眼睛里,由于中里的突然闯入已经有些湿润了。中里见状连忙让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警察证件。 “啊,这下放心了吧…我想问你几句话。” 中里一边安慰着一边朝摩子走过去,而摩子还是十分戒备地向后退,一直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在写字台上,还放着论文稿纸、(辞典)、铅笔和塑料铅笔刀具。 中物巨手拉过一把小凳子坐了下来。 “你叫和江摩子吧。” “死了的会长是你的舅姥爷吧。” 摩子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的双手在膝盖上来回绕着,并紧紧地盯着双手。她那缩窄了的双肩和僵硬的身子,看上去比昨天的淑枝更加脆弱、胆小。 中里简单地讲了追悼的话。“不过,听说事件发生的当时你不在别墅里。” “是的…” “3号的夜里11点钟你乘车离开了别墅……什么时间到达东京的家的?” “1点半之前吧……”摩子用颤抖的声音答道。 “那么车呢?” “司机只是喝了口茶就马上返回了。” “嗯” 中里已经于昨天夜里向位于旭日丘的出租汽车营业所打听过了。那名四十多岁的司机的证词和摩子讲的是一致的。 “东京的家,平时谁看门啊?” “一位老奶奶…她三号和2号休息,不在。” “3号来了?” “对。她和她的女儿住在一起…” “原来这样。那么,你当时就打算4号带着参考书返回来?” “是的。” “还是坐出租车吗?” “不,是坐小田线火车的快车。” “什么时候坐上车的?” “打算上午……但晚了一点儿…” 摩子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似地,她紧紧地咬着嘴唇。 “有什么事耽误了吗?”中里的问话虽然轻柔,但明显地在催促。 “没有,只是呆在家里。”摩子用力地答道,“因为太累了!” “你离家之前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情吗?” “是的。下午三点左右秘书室打来了电话,三点半钟就来车接了……” 和江在东京的住宅位于东京的柿之木板,从那儿出发到山中湖畔花了3个小时,昨天下午3点40分到达这里的。 摩子的话里没有任何可疑和有破绽的地方。对于中里的询问,摩子明显地感到了异常的胆怯。从她回到别墅到今天,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淑枝都明显地袒护她,不许外人接近她。这时中里的脑子里突然回忆起昨天晚上在客厅里看到摩子时,曾注意到她手腕上裹着白布…… 于是中里站起身来看着窗户,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他像一只准备袭击猎物的野兽一样,轻轻地、屏住呼吸从摩子的身后通过,靠近了玻璃窗户。 “好像还在下着小雪呢……”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眼睛却盯着摩子的颈部。 “关于会长的突然死亡,你有什么线索没有?” 中里说到这儿,稍稍顿了顿。 “因为是受到歹徒的袭击,所以应当有什么线索的吧…” “不过,万一不是歹徒行凶呢?……不,如果假定,有人想谋害会长,你平时最受会长的宠爱,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这时中里看到摩子那纤细的颈部痉挛了两三下,仿佛还听到了她的心脏紧张地跳动声音。摩子突然把右手放在左手手腕上,像是要挡住什么东西似的。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摩子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泣的声调。 中里这下立即抓住这个机会问下去:“你那里是怎么搞的?” 啊?摩子慌忙倒过脸来,并反射性地将右手盖住了左手指头。 中里轻轻地举起了她的左手手腕。在摩子柔软而宽松的毛衣袖口里面使人感到异常的厚一些。于是中里又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把这只袖口向上提了提,一下子露出了雪白的纱布。 “啊,昨天我就看到你的手腕上包了一块儿纱布。” 中里说完便把摩子的手放回了她的膝盖上。而摩子又用右手盖在了左手上。 “是烫伤。” “这可不好。是在这儿烫的吗?” “不,不,昨天早晨在家里冲咖啡时……” “是嘛。烫伤虽然不是大的伤害,可也不能不小心呀!以后还要当心才是。” 中里恨不得再拿过摩子的手,打开纱布检查一下她的伤口,但他还是忍住了。 一是不可过于粗暴,二是他觉得摩子实在太可怜了,因为中里看到摩子一双白皙的双手在黑色衣服的膝盖上瑟瑟发抖。 3鸣海警部补几个人从一楼道彦夫妇的卧室里开始搜查。 中里得到了摩子的同意检查了一遍摩子的房间后,叫来等在楼梯那里的部下,又敲了敲间崎钟平的房间。钟平的房间比摩子的房间又靠里边一点。 中里敲过门后,里面传来了一声沙哑的答应声,是钟平打开了房门。他那魁梧的身材穿了一件深绿色的毛衣和一条灰色的西服裤,在这座别墅里几乎每个人都穿了一身好像是为与兵卫悼唁的深色服装,只有钟平身穿一身非常随意的便服。 他的眉毛粗重,嘴唇厚实,一副阳刚之气的男性面容。他的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中里一行人。 “昨天晚上打搅了。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要检查一下每个房间。因为我们认为案发当夜各位都在打扑克,凶手会不会还光顾了别的房间。” “请。” 钟平迅速点了点头,开着门退回了房间里。中里几个人鱼贯而入。 室内的结构和摩子的房间基本相同。眼前是一间浴室和衣帽间;再里边一点儿是一架小型的双人床和三面镜;窗根儿下摆着写字台,上面放了几本横排版的大部头医学书籍和医学杂志,在椅子腿儿旁放着黑色的手提包。床上放着脱下的夹克和打火机、烟盒。 和中里一块儿进来的刑警说了一句“失礼了”后,便先从浴室查起。钟平漫不经心地取出一支香烟,点着后朝着窗户吐着烟雾。 “那天晚上打完扑克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这间屋子里有什么异常或丢了什么东西没有?”中里一边盯着他那宽阔的后背一边客气地问道。 “如果有的话,我会报案的。” “对凶手有什么线索没有?” 其他的刑警还在继续检查着,他们还取下了衣帽间的天花板,看了看床底下,中里仍分散钟平的不满似地问着。 “间崎先生在东京的国立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是外科大夫吧?和死去的会长是什么关系呢?” “是医生与病人的关系。” “是他的私人保健医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会长在外出旅行时一般要我陪着。” “会长有什么疾病吗?” “啊,哪儿都没什么,虽然是66岁的老人了,可没有器官衰退的表现,可以说身体很健康。” “那么,您作为外科先生……我觉得平时的保健,内科大夫更合适一些吧?” “啊,这话说来就长。5年前会长得过一次胆石症,医院的教授作的手术,我只是负责看护他,但他一下子就对我有了好感,于是就提出了这个问题。反过来说,会长的身体很好,所以我也认为可以胜任。” 钟平仍旧看着窗外回答着。他今年34岁,仍然独身一人。这是中里昨天听说的。 那么5年前他就是29岁,仅仅作为一个大夫就显得年轻了一点儿,而且要是从那时就给像与兵卫这样的大人物当保健医,是不是…… 由于房间狭窄,整个搜查工作不到30分钟就结束了。中里开始就有预感,在这个房间根本不会藏有任何证据的。虽然很遗憾,但这个猜测还是不幸言中了。 “非常不好意思,您的随身物品我们也要检查一下。” 中里打算用若无其事的口吻对钟平说,但钟平突然回过了头,他那张厚厚的嘴唇紧紧地绷着,一双三角形的眼睛流露出犀利的目光盯着中里。他的这个表情,使中里忽然。动中一怔: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的东西也要检查?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因为我们考虑万一凶手会把证据和大家的物品混在一起。” “要是那样,我一看就知道了。” “当然,不过有时微小的证据不是专业人员不会马上发现的。” “你这个人很能狡辩嘛!”钟子苦笑着撇了撇嘴,“是不是说凶手也许会把从会长那儿偷来的现金和宝石放进我们的随身物品里?” “也许凶手在去其他房间时犯些什么错误,留下了痕迹。” “不,不对。我看警部先生是怀疑凶手在我们中间。” 中里内心不禁暗暗叫苦。他原本想糊弄过去,但看来这个钟平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看来只好实话实说了。 “的确,我们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中里平静地答道,“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们从昨天起采取了一系列的紧急和严密的搜查措施后,并没有找到凶手的任何踪迹。如果他逃到了外边,无论如何也会留下线索的,否则就是隐身人作案;甚至在雪地上也没有留下他的脚印,因为我们判断,那些脚印是人为地伪造出来的,包括剪断电话线等等手法,这些都是为了把目标引向外部凶手作案这一方向的。” 刚才还恍然的钟子现在的表情缓和下来了,他那张浅黑色的脸上的怒气也全部消失了。看上去他显得非常后悔的样子。 “原来这样。也就是说警方在按着自己的判断进行搜查。医生也常常对病人进行多种多样的检查。所以要是真查出什么证据来,对我们大家可不太有利呀!” “我说过,这不过是万一而已。” “明白了,那就请便吧。” 钟平走到一边,又点着了一只烟。 钟平没有多少随身物品。因为他最开一辆“奔驰”车来的,所以中里还打算借他的车钥匙检查一下那辆车。 中里亲自检查了他的随身物品,从衣服的口袋,到手提包都认真地检查了一遍。 钟平只带了一个领带夹,是那种平面银制的,袖扣也没有。有信用卡,现金不足5万日元。 中里最后又指了指放在椅子下面的黑色的手提包。 “这个可以看看吗?” 听到这句话,钟平皱了皱眉。 中里把手提包在床上打开了。里面装了听诊器、血压计、注射器、手术刀和止血钳一类的医疗用品。两把手术刀也是崭新的,上面没有一点儿血迹。 “我不希望你们动乱了我的东西。” 钟平低声说了一句。中里点了点头,但他突然被一件东西吸引了。 在一个塑料袋里,放着一卷茶褐色的胶皮管。他拿过来仔细一看,在这卷胶皮管上,每5厘米处有一个刻度。全长大概有七八十厘米吧,其中的一端有被剪子剪断了的整齐痕迹。在这个打开了的塑料袋上写着“清管(已灭菌)”的字样。 “这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抢救服毒后洗胃用的。也可以在紧急麻醉时,需要排空胃内容时使用。因为如果在胃内存有食物,一旦麻醉会发生呕吐,呕吐物堵塞气管会引起窒息的。” “最近会长用过吗?” “没有。” 钟平突然大声地否认。他的表情十分紧张,但连忙又平静了下来。 “因为会长没有用它的必要。” “那就是别的病人用的了?” “我看这个胶管里有好几处沾着什么白色的东西。” 看上去这是因为这个胶管用过,并仔细地洗过;因此中里特别关心的就是:是不是可以从里面发现什么遗留的东西。 “啊,这是去年年底一次急诊用过后换的一根新胃管;平时不怎么用……” 钟平急忙解释道,并用手掌抚摸了一下嘴角。第一次他来署里通报案子时,一副沉着、大方的样子,而此时中里发现这个年轻的外科医生第一次流露出了苦涩和动摇的神色来。 <er h3">4 上午五点零5分。 从县警总部派来的特别搜查组组长鹤见三郎警部,坐在挂着“搜查总部”牌子的富士五湖署的一间屋子里,他呆呆地盯着办公桌上的那架黑色的电话机。警方今天继续对和江家的别墅及旭日丘一带进行搜查。但由于事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因此对有价值的线索谁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从早上开始,中里就带领8名警官,在别墅内5吸周边地区进行搜查。七点之前他们打回来过一次电话,说是尚没有找到被盗物品和作为凶器的证据。 现在鹤见等待的是来自东京的消息。昨天傍晚,富有经验的刑事部长一行6人分乘两辆汽车奔赴了东京,以期弄清与兵卫的和江药品公司内部以及和江家族的人际关系。别墅后院雪地上的脚印,来自于藏在别墅仓库里的面粉桶里的一双鞋这一事实,已经证明了凶手来自这个别墅的内部。因此调查的重点便集中在了案发当夜留在别墅里的7个人身上。之所以派人去东京进行调查,也是期望从案件的最初动机上查找线索,以便彻底查清案件的来龙去脉。 一共分成的3个小组,应当从昨天夜里就开始秘密搜查了。而署长命令,无论如何今天11点之前要报告一下情况。 在鹤见对面的“门”字形办公桌后面,坐着一脸愁容的相浦署长。今天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竖条纹的时髦式样的西服,从早饭后他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不停地看着手表。他在想着12点15分开始的记者招待会上应作什么样的发言。一般晚报的消息都要于下午1点到1点半截稿,因此他与记者们约定,最迟12点半召开案件发布会。 电话铃响了,离得最近的鹤见马上拿起了听筒。是刑事部长打来的。他率领的小组的任务是对与兵卫家的家族关系和私生活等方面进行调查。 “从昨天夜里我们就对许多他的亲戚和熟人进行了调查,幸好实子被‘封锁’在了那边,因此这边的调查比较顺利。特别是我们找到了一名在与兵卫家干了四十多年的佣人、自称是实子的干妹妹的中年妇女,讲了许多有价值的事情。对啦,开始她非常警惕,但后来就套出了她好多话…” 四十多岁的刑事部长是个非常温和而又难缠的人,是调查问话的老手。 “什么有价值的事情?” “和江与兵卫从年轻时就爱拈花惹草,上了年龄仍春心不减当年,一遇上年轻姑娘就不管不顾……” “噢……那么实子对此也少不了和他打架吧!” “听说为这些事,过去实子常常离家出走,还有过自杀的念头;后来随着年龄增大,一过了50岁,就一直和与兵卫分居,也就死了这条心…不,或是说她认为与兵卫不可救药,要不就是忍气吞声了吧,再不就是因为与兵卫有了钱,有了地位,她为了保住这些做的妥协?反正这就不清楚了。” 案发当夜,两个人也是分居在两个房间里。 “我们去别墅时,她不也没有显得那么悲伤吗……” 鹤见一边附和着一边想着初见实子时她那撇着嘴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反正人们认为最近实子对与兵卫这种好色的事情不再发火,而是像没事儿人似地尽可能地维护家族的面子了。” “原来这样。” 昨天听取案件的经过时,实子曾用力地抬起头,用她那独特的金属般的声音侃侃而谈,她那神情是不是表明了她心中的郁愤? “我不相信我丈夫会招人恨的。…他是个勤奋、认真工作的热心人……周围的人都非常尊敬我丈夫,如果说有人恨他的话……我相信没有一个人。” 实子掩盖了丈夫与兵卫在品行上不规矩的事实,之所以将其偶像化,无非是为了维护他及一个家族的荣誉而已,也许是出于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而伪装呢…… “啊,因为我们不能轻信她的话,所以还找了其他的亲戚和公司里的人进行了了解,有的人含含糊糊默认,反正没有人否认的。” “那他应当有女人呀!” “是的,而且不会只有一个。只是名字还不清楚,我们正在调查。” “与兵卫和实子没有孩子。那么他会不会有私生子?” “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这个案件越来越复杂,与兵卫是那种能够引起警察侦破欲望的人。 “还有,在调查中我们还得知,与兵卫的弟弟阿繁,这方面也和他哥哥是一路货色,甚至更超过与兵卫。阿繁从年轻时候起就没干过一天活儿,一边寄生于哥哥的供养之下,一边干些寻花问柳的事情,所以公司内的人和和江家的人都很厌恶这个人。” “听说过去他和一个法国女人结了婚,还有过孩子…” “是的,结婚不久就离婚了,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独身生活。啊,表面上是独身,肯定背地里有女人。我们觉得和江这个家族的人是不是都有这个‘爱好’啊!一名与兵卫的旧友开玩笑地讲过这管…” 刑事部长答应再进一步找出关于女人背景的具体事情后,便挂断了电话。 接着,调查和江药品公司的其他刑警们也打来了电话。 “昨天夜里,我们拜访了与兵卫公司的法律顾问。他是与兵卫的中学同学,又是公司的长年顾问,因此与兵卫常常和他谈起自己的一些个人私事。这名顾问是律师会的人员,给人感觉诚恳、可靠。我们认为他的话是可信的……” 似乎他们的调查工作收获很大,因此口气非常响亮。 “据说与兵卫还没有留遗嘱。因为他虽然66岁了,可身体非常结实,所以就没有考虑他死后的事情吧。好像关于公司的继承人正在酝酿当中。” “嗯。与兵卫有多少财产?” “别墅和美术品多数是出于税务的考虑而以公司的名义登记的,作为与兵卫个人的财产在20亿日元左右吧。除此之外,他还持有和江药品公司半数以上的股份。” “如果说他没有留下遗嘱的话,那么他应当有法定的全部财产的继承人啊。”与兵卫的法定财产继承人当然就是他的妻子实子。由于他没有子女和父母,其次就是兄弟姐妹了。在目前的情况下,妻子实子将获得四分之三的财产,其余的四分之一将由与兵卫的兄弟姐妹共同享有。鹤见一边听一边在心里计算着。如果兄弟姐妹中有人去世,那也将由死者的子女来继承了…… “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和江药品公司内部还没有多大的派别斗争。与兵卫担任会长以来,经理的位子一直空着。公司里主事的还有一名首席董事,不过他也没有实权,整个公司就是与兵卫一人说了算。” “阿繁是挂名的普通董事吧。” “啊,这一点我们也了解了,阿繁利用董事这个头衔,以各种含糊的理由从公司里支取钱款,最后都不了了之,害得部门经理们只好以其他名义抹平了账面上的亏损;要不他就是让公司出钱买一些名人字画、古董什么的……还说要成立一个什么‘和处收集会’……其实他让公司买的那些古董连一半价值都没有,但阿繁可以通过这一出一进拿回扣。所以听说与兵卫打算在本届董事会期满后撤消阿繁的董事资格。” “阿繁知道吗?” “大概他会听到一点儿风声吧,这是公司的法律顾问说的。” “噢。那卓夫呢?” 和江卓夫是与兵卫死去的二弟的儿子,今年28岁,在和江药品公司的秘书室里工作。 “是的,今天我们一早就去了公司,打听了卓夫的情况。总之,他这个人脑子特别好,但他总是以会长的侄子自居,所以反倒招来大家的反感。听说和摩子的婚事也是内定的,外界也风言风雨有所耳闻。由于会长把摩子当成自己的孙女,因此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一旦卓夫和摩子结了婚,他就有可能成为与兵卫的继承人呢?” “实际上是与兵卫促成卓夫和摩子的婚事的?” “这个嘛,反正没有一个人从会长嘴里听到过这个明确的意见,所以都是传说。” 这名年轻的刑警似乎是开玩笑地说道。 “我们也问了一下秘书室的女秘书,她们当中有不少人想成为卓夫的妻子,但有的卓夫看不上,有的只是逢场作戏,白白让他玩了一把。也许因为她们特别生气吧,把卓夫的事情抖了个一干二净,连我们都没有料到。——另外,卓夫和一个酒吧的女招待有多年的关系,这个女招待也比他的年龄大。大概要明确了和摩子的婚事后他才能断了吧。要是在这之前让会长知道了,他和摩子的事儿准得完。不过,我们认为也许她们早就向会长捅过这件事。” 昨天下午,在别墅里向和江家的每一个人听取事件的过程时,从某种意义上说听到的都是赞扬的话。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与兵卫生前是如何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爱戴,根本不能想象有什么人会憎恨他或对他有什么积怨等等。然而仅仅一个晚上的调查就使这些说法不攻自破,浮出了令人怀疑的阴暗的人际关系的一面。 但另一组,即去侦查道彦夫妇和摩子家庭内幕的一组,至今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道彦和板枝是4年前结的婚。道彦今年50岁,淑枝45岁。道彦是妻子死后再婚的,而淑枝则是第三次结婚。”调查小组的一名中年警官在电话里这样介绍道,“也许是淑枝这个人有‘克夫’的命吧,她的第一个文夫和她生下一个孩子后便离了婚,第二个丈夫因空难死亡。据说她把全部希望都建立在第三次婚姻上了。而道彦似乎也是力图全力维护好这个家庭。去年道彦因为肝炎住院时,得到了淑枝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出院时体重增加了两公斤哪!而淑枝部瘦了下来…看样子这个‘大媳妇’对‘小女婿’还真是爱意绵绵呢!” 他还说明,这些消息都是从一个经常住在道彦家的二十多岁的小女佣,以及附近的邻居主妇那里听来的。道彦住在自黑区柿之木板的高级住宅街,但淑枝并不因此而同邻居关系疏远,相反地与3名年龄相仿的主妇常常在一起聊天、交往。 摩子是她第二个丈夫的孩子,对道彦来说虽然是‘施油腻’的孩子,但他也非常喜欢摩子,也非常尊重与兵卫,这一点和这边的调查是一致的。 “不过,道彦和与兵卫之间到底好到什么程度,是真心的尊重还是表面上的客气就不清楚了…” “那么,道彦和淑枝是怎么认识的?” “淑枝的一位女朋友的丈夫与道彦在同…个大学工作,经这对夫妇牵线认识的。”,的确,道彦是神奈川县一所不太有名的大学里的教授。 “道彦是教生物学的吗?” “是的,是医学分子生物学的教授。” “这是一门什么样的学科?” “听淑枝向她的朋友们夸耀说,是专门进行遗传学研究的,也是世界上最令人瞩目的学科。一旦研究成功,可以大量地生产贵重的药品和粮食,因此道彦在这个领域里倾注了他的大量心血…听淑枝说,道彦是个地地道道的书呆子,……但据说道彦好像在外面也有女人……” “什么?” 鹤见稍稍一反,脑子里不禁又浮现出了那个诚实、纯朴的道彦的容貌来。 “是那些主妇们悄悄传的闲话。有人在市内的一家饭店大厅里,偶然看见道彦和一名身穿和服、像是专门‘接客’的女人在一起聊天,不过没有什么更多的证据。听说淑枝对这件事很在意,但最终决定忘记这件事……” 另一个女人?鹤见有些犹豫了。“轻浮和好色的血液。”不知道这是哪部戏里的台词。看来在和江的家族中也流动着“轻浮和好色的血液”…… 关于间崎钟平和一条春生还没有什么消息…… 于是鹤见又下达了两点新的调查指示。这也是刚才中里警部从别墅打来电话时的请求。 “间崎钟平为什么成了和江与兵卫的私人医生?希望查明这件事情的内幕。再一个就是摩子。她于1月4日凌晨1点半左右乘出租车回到了东京的家,同一天的下午1点从公司里得知了此事,下午1点半又乘车同公司的职员赶回这里。这其中整整12个小时。她说自己一直呆在柿之木板的家里哪儿也没有去。但为了慎重,还是要调查一下她在那12个小时里的行踪……” 鹤见又下达了另外两三点指示后,便放下了电话。这时已经是12点15分了。 相浦署长看他打了这么长时间的电话才结束,便一脸急切的样子等着听鹤见的汇报。刚才他在记者面前神采飞扬,现在又拿起了长官的架子。 鹤见一边看着笔记本上刚才记下的要点一边向署长汇报。 “啊,由于基本上都是从昨天夜里才开始进行调查的,所以还没有抓住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线索。但无论从哪条思路迫下去都会有重大发现。特别是内部作案这个着眼点,我认为围绕我们和江与兵卫之死,一定隐藏着一种十分复杂的计划,我们可以找到真正的犯罪动机。” 相浦克平听到这些,他那善辩的嘴撇了撇后点了点头。看样子他虽然认同了这个意见,但同时又在考虑如何从昨天自己宣布的“外来歹徒作案”的结论中脱身吧。 但是归根到底,警方还是可以为了破案而使用“障眼法”的嘛…… 相浦习惯地整了整领带,稍稍伸展了一下腰背,使记者们等候的房间里走去。 不一会儿,从那个房间就传来了与他年龄不相符合洪亮的讲演般的声音。 “昨天,我讲了,从表面上看,这个案子是外来歹徒作的案,这当然是基干警方的旗密调查。但事情远非这么简单。也就是说,凶手十分狡猾老练,以至骗过了警方。庆幸的是,我们及时侦破了凶手的伪装,同时也并不妨碍今天我将要公布的调查结果。和我们预料的一样,不久我们就可以向各位告之整个案情。今天我首先要说的是:杀害和江与兵卫先生的凶手,就在案发那天住在别墅中的人员当中!” 在座的记者们为之哗然,纷纷向相浦提出了质询。 “有什么证据了吗?” “有。是鞋。是和后院里发现的凶手脚印一致的运动鞋,它被藏在了地下室的面粉桶里。” 但相浦没有说明警方发现的凶手往复的脚印是相反的这一事实。因为这样一说就会暴露出警方在调查取证中的拙劣。 “搜查总部已于昨天派出6名警官奔赴东京,将围绕死者进行犯罪动机的调查。已经有报告来了。因此找到赃物和凶手、凶器只是时间问题。” “您说凶手是在案发当夜住在别墅中的人当中,那么就是说,当初到达的9人中,要除去死者和当夜返回东京的那名女大学生,总共为7人,是吗?” 相辅稍作停顿后明确答道:“是的。我认为凶手就在这7个人当中吧。” 第六章 悄悄的足音 <er top">1 1月5日下午3点。 停了一整夜的雪又一次下了起来,把别墅周围纷乱的脚印又像涂奶油似地抹上了一层雪白。 别墅的内部又迎来了久违的安静。从一大早就开始对每个房间进行严密搜查的中里警部一行人,毫无收获地返回了搜查总部。昨天陪摩子来的那两名公司员工也因要商量与兵卫的葬礼等事宜,先期返回了东京。和过与兵卫的遗体已经放到了富士五湖的医院里。本来是要定于今天上午实施解剖手术的,但主刀的医生休假刚刚回来,所以改为今天下午3点进行。遗体将于明天一早运回东京,从明天开始进行守灵。实子和阿繁要随遗体返回东京,所以全体人员也都要离开别墅了。 淑枝和春生在起居室里准备了茶水,和过家里的8个人就都凑齐了。有实子、阿繁、道彦、淑枝、摩子、钟平、卓夫,还有就是一条春生。3日那天集聚的9个人,仅仅少了与兵卫一个人。 在这个渐渐感到喜色将至的宽大房间里,暖气一点点地升了起来,但没有了音乐,所以茶杯盖与茶杯相撞的声音异常清晰。8个人的表情都非常阴郁,似乎都在深思着什么似地。这是案发之后大家难得的一次“全聚”。焦躁的气氛似乎在催促着每个人尽快拿出一个办法来。 “我不认为我们的防线被攻破了!” 道彦把茶杯的盖子放在茶几上后,伸了伸腰背说道。虽然这句话并没有多大的鼓舞人心的效果,但他认为总要有人站出来想个办法吧。 “从报社那儿打听到了,搜查总部在中午12点半时召开了案情发布会,说杀人凶手在别墅的内部。已经推翻了以前说的是‘外部歹徒作案’的说法……” 虽然对警方在案情发布会上的谈话内容并未全部掌握,但开过那个会后,别墅的电话铃声不断,许多记者纷纷询问和论家的人对警方的看法。道彦和卓夫成了众矢之的,他们只好反复回答“我们不认为是内部人作案,也许警方的调查有误”等等。在这些来来往往的电话中,和江家的人大致知道了警方案情发布会上的一些主要谈话内容。 “断定为内部人作案的最大理由是在地下室的仓库里的面粉桶里找到了一双运动鞋。……关于这一点我们如何解释。” 道彦的眉毛拧在一起,表情严峻。他顿了顿后又问卓夫。4日的早晨,他和钟子乘“湖南亭”的车去富士五湖警察署报案时,还没有听到他用这样的口气问话。 “全都弄得好好的呀!前天晚上我弄好脚印后就全都处理好了!” 卓夫像推卸自己的责任似地说道。当时大家看看卓夫在雪地上“印”好往复的脚印,又割断了电话线回到别墅时,像迎接功臣一样地把他接进屋里。当时卓夫又在走廊上走了几步之后便脱下了那双鞋。大家都沉洒在松了一口气的状态下,全然忘记了这个作为重大证据的运动鞋应当放到哪里…… “先生去到警察署报案时,是春生老师盯着这件事的。” 卓夫平时对大学教授道彦和家庭医生钟子多是直呼其名,要是在揶谕和开玩笑时才称他们为“先生”。 “后来我本想找人商量一下,把鞋藏到什么地方;后来是淑枝大姐说放进面粉桶里的。” 卓夫的确匆忙地告诉了道彦和钟平那双运动鞋藏在了什么地方,但由于警方的人员在场,他没有机会再详细地说。 “那也不应当那么容易地就被人找到呀!怎么想起来放进面粉桶里呢?” “用也不是绝对不安全嘛!”卓夫尖声反驳道。 “我也觉得不是什么不保险的地方,可那个警察也太眼尖了……”春生也客气地补充了一句。 是卓夫把那双运动鞋放进面粉桶里的,但当时春生也一起下到地下室,并在一旁看着卓夫藏鞋。的确如卓夫说的那样,放在那里也不能说是不妥当的。 “当时卓夫的手指甲上都是白色的面粉。”实子说道。 “我们要是早点儿注意到就好了,可那个警察怎么就想到了去仓库呢?” “这个……只能说他们太聪明了。” 卓夫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落在了已经干净了的手指甲上。昨天下午他被叫到餐厅去接受调查,回来后就让实子说了一顿,马上用刷子刷干净了手。这会儿这么一说,卓夫也觉得当时在屋里进行搜查的中里警部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双手…… “对啦,我们说的都是好话,是不是这样反而弄巧成拙了?” 阿繁像要缓解一下此时的紧张和不快的气氛似地看了大家一下。 “实际上我也注意到了一个问题。”钟平突然也用一种非常不安的口吻说道,“昨天夜里为了给会长灌进奶汁烤菜,我们不是用过塑料胃管吗?平时要是清洗胃或输液时,都是在一个高的位置向下进行的,所以一般使用1米以上长度的胃管。可昨天没有必要用那么长的,我就用剪刀剪断了,我记得剪掉的那一截扔在了什么地方…?” “找不到了?”卓夫大声地问道。 “是的。用过的那一段我仔细地洗过了,并收好了,可今天早上我打开药箱时才发现…我原来认为没有什么问题,可我有些担心。” “要是你忘了那一节的话,会不会掉在了什么地方?”道彦问道。 “我用剪子剪断时,会不会掉在了地毯上,警方来人搜查时会不会被他们捡了去?要不就是掉在了会长的衣服里的什么地方,和遗体一块儿抬到了阳台上。不过我刚才去阳台上看了看,那儿没有。” 于是大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丢了的那节胃管究竟会给这件事带来什么样的影响,现在还无法判断。 “如果到了警察的手里,就这么一点儿胃管也说明不了什么吧?”道彦首先下了这个结论,但实际上他的话里也明显地流露出了担心的口气。 “要是这么说,可能警方从昨天晚上就认定凶手在内部了。” 淑枝一边看着阿繁倒白兰地,用餐刀切水果蛋糕,一边用郁抑的口吻说道。 “说富士五湖的警察非常能干是真的吗?”阿繁看着钟平问道,“说他们是日本警察的精英。” 这是称赞的时候吗?卓夫用责备的目光瞪了三叔一眼。 “当时他们以‘凶手可能在其他房间里也偷窃过’为由,恐怕就是为了寻找失盗的物品和凶器才搜查了每个房间哪!” “要是这么说,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结果是没有任何证据,‘凶手是内部人’的说法也就不能成立了吧。” 7个人当中只有卓夫若无其事,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但这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摩子的身上。摩子此时此刻正坐在暖炉旁边、淑枝背后的椅子上,她还是一副忧郁的样子,旁边的红茶一口也没有喝。 “摩子,水果刀和文件什么的都处理好了吧?”道彦平静地问道。 摩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谁也没有发现吧?” “我出家门时,都藏在了我的手提包里……而且我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 “嗯,这么说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道彦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把凶器、文件和带血的衣服都处理好了,那么我们就是安全的了。的确,警方对案件的调查有了一些突破,开始注意到了我们内部,但我看他们再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 卓夫像鼓励大家似地反复说道。 “话是这么说啊,不过,也许下一步对我们来说会更加艰苦。” 实子的声音任何时候都像唱歌一样在房间里回响着。她那张灰色的脸上充满了皱纹,但又像一张娃娃脸一样。她一个一个地看遍了其他7个人。 “如果警方开始怀疑我们的话,那么他们一定要平方百计地了解和江家的各种人际关系。但是,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互争斗,决不要说贬低会长的事情。这件事的一开始我就这样拜托过大家,一定要从大局出发,维护和江家的名誉,请各位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我相信大家都会做到这一点的。” “今后我们全都统一口径,问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们守口如瓶,他们再狡猾也无法得手!” 道彦又说了一句。 “如果谁沉不住气了,胆怯了,一旦他吐露了真情,那我们每个人都会因此受到牵连,全部垮台。另外,这次事件是摩子给大家带来了麻烦,除了我一再道歉之外,这件事也成了我们大家的事情了,成了与每个人关系重大的事件了。这一点,请各位不要忘记。” 说到这里,道彦重新坐正了身子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首先摩子一定坚强啊!” 淑枝把手放在了摩子的膝头,用力地按了一下。 “无论如何,摩子的‘不在现场证明’都是成立的。由于各位的鼎力相助,我们会平安无事的。我是这样认为的,大家振作起来吧……” 说到这里,淑枝突然哭了起来。摩子连忙向淑枝扭过身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春生感到了摩子心中的苦痛。如果“外部凶手作案”可以成立,那么可以说这是以牺牲其余7个人的利益而获得的。 摩子能经受住这个压力吗? 春生的心中浮出阵阵不安来。 “来点酒吧!” 阿繁一边持了持胡子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er h3">2 中里一行人一回到署里,就将在别墅及其周围进行搜查的大约20名刑警全部召集到会议室,并于4点半召开了。 今天一天的搜查,虽然说有些遗憾,但也不能说一点儿成果没有。这一天的搜查,从每个刑警所带回的物证中,根本没有找到被明确认为是凶器、被盗物品、文件包和血衣什么的东西;在别墅一带进行的调查,也没有目击者看到过可疑的人出现过。当时下了大雪,又是新年的深夜,这些不利条件综合在了一起,没有目击者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了。但这样一来,案发当夜凶手作案后从和江家的别墅逃走,即“外来歹徒作案”说也不可靠了。 但是,杀人凶器和被盗物品又到哪里去了呢? “我开始怀疑会不会是与外来歹徒共同作案了……” 看过一遍报告书后,鹤见首先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别墅内的凶手在后院作好伪装脚印的同时,将被盗物品及凶器交给等在外面的同案犯,让其带走了吧……” 但这一点必须有同案犯的迹象或是证据,否则也难以成立。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投入了这么大的力量进行搜查却一无所获呀!至少应当能发现什么线索的。”中里不太同意鹤见的这个观点。 “那只能认为是被什么人带走了……”鹤见又补充了一句。 “可那天夜里离开别墅的只有和达摩子一个人。那么说只能是摩子带出去的吧。” 中里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一点,他脱口而出地说道。 “可她离开别墅时是半夜11点嘛。我们还有出租汽车司机的证词。而与兵卫不是在11点半还吃过‘湖南亭’送来的奶汁烤菜,随后才回卧室睡觉的吗?这一点‘湖南亭’的老板也证明了……” 搜查总部的会议室里像潮水一样平静,大家都静静地倾听着鹤见和中里的争论。 “不错,的确‘湖南亭’是给和江家送去了8人份的夜宵,但送饭的人并没有见到与兵卫本人。当时送夜宵的小伙计说他只看到他们一家人在起居室里打扑克,有人还说与兵卫正在洗澡什么的。” “可是……这么说……?” “阿繁也说与兵卫在睡觉前洗过澡,但平时他洗完澡后应当换上睡衣,可他死时穿的是丝绸衬衣,有点反常吧?” 鹤见似乎看出了中里内心想的是什么。 “不过要是这7个人全都说与兵卫在洗澡,而且还吃过夜宵,是不是有点可疑?如果全都在作伪证,只能说明那时与兵卫已经死了……” “我认为这个看法不是不能成立,而且他们是可以做得出来的。因为与兵卫的死亡时间据法医学的判断是很大的一个范围,是夜里9点到12点呢!” “这就是说是全家族的共同犯罪了?” “啊,那当然也不能马上下这个结论。但真正的凶手肯定在这7个人当中……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还不清楚,不过我认为有的人不知内情,在某种利益的要求下制定了攻守同盟是可能的……” 中里一边习惯地抚摩着他那过早“发福”的“啤酒肚”,一边用一只手抽出了一支香烟。这是由于长时间集中精力思考之后他要稍微休息一下的习惯作法。 “这就是说……”鸣海警部谨慎地插了一句,“与兵卫在摩子乘出租车离开别墅之前就被杀了,而且她带走了作为证据的匕首和被盗物品?” 但听得目瞪口呆的相浦署长忍不住大声问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们没有证据证明那些东西是摩子带走的嘛!而且据在东京的人员调查,没有从她身边找到那些东西……” 他刚刚面对记者说明了杀害与兵卫的凶手就在当夜留在别墅的7个人当中。如果再“杀”出一个摩子,他又不得不再次改口,这样会令他大大地失面子的。 正在这时,办公桌一端的电话铃响了。一名年轻的刑警立刻取下听筒,问了两三句就交给了鹤见。 “东京来的。好像把摩子的行动弄清楚了……”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鹤见的表情。 “……嗯……嗯……什么” 鹤见的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 几分钟后他才放下了听筒。他用一种奇怪的感慨和同情的神色看着相浦,但他在开口之前,又把目光移向了中里。 “摩子说她回到东京到再返回来,这段时间里哪儿也没有吉。” “是的。” “我一直呆在家里。”不知为什么,中里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时摩子一口咬定这句话时的样子。 “但是摩子在早上偷偷地出去了。而且拿了一个特别大的包袱,是一块大浴巾样的东西……” 这是根据鹤见的指示,刑警对摩子在东京近12个小时的活动进行调查的报告。 1月4日凌晨1点半钟,摩子乘出租车到达了位于目黑区柿之木板的家。家里有一名五十多岁的女佣人和她的女儿正好在家看家。 到了家后,摩子说累了,马上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并对这名女佣人讲要好好睡一觉,天亮也不想起床。 但是4目的早6点左右,这名女佣人听到窗户外面有锁狗的铁链子“哗啦哗啦”的声响而被惊醒。当时外面还很暗,借着路灯的光线,她看到摩子在挂看家狗。那是一条名叫“绘子”抛秧田狗,夜间常常不拴,为的是看家护院。 摩子挂好“绘子”后悄悄溜出了大门。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和一条深色的女式西服裤,似乎是为了在夜幕中更好地隐藏吧。她的双手还抱着一个用大浴衣包着的带校带角的包袱。 这名女佣人再也没有睡。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了大门的响声和解开挂狗的铁链子的声音。这时有7点多钟。摩子回来后又悄悄地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上午10点45分摩子才起床来到餐厅里。由于她只字不提早上偷偷外出的事情,这名女佣人也很知趣地没有打听。但她J动中搁不住事儿,便把这件事对自己的女儿说了。 下午1点钟公司打来了电话,通报了与兵卫的死讯。1点半钟摩子坐上了来接她的车又返回了别墅。 这名前去打听情况的刑警在寻问摩子在东京的行踪时,女佣人什么也没有讲,也许她认为这样会牵连了摩子;而刑警在问她女儿时,她的女儿“顽固”了半天,最终还是将她母亲见到的那件事如实讲了出来…… “4号早上摩子出去了一个小时,她去了哪里还没有查明。但任何人都会明白的:她肯定是将匕首、钻石、股票等东西悄悄地隐藏起来了。” “可摩子也是同谋犯吗?” 相浦觉得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毛又撇了撇嘴,沮丧地小声念叨着。 “同谋犯……是啊,至少是同谋,这一点非常可疑……”鹤见用征询的目光再次看了看中里,“关于摩子在东京的事情我还希望能确认一点。” 中里默默地点了点头,鹤见的脸上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4日凌晨1点她乘出租车回到东京的时候,她的左手手腕好像包上了绷带。而且她好像要隐瞒这一点似的,不想让人看到,但女佣人和她的女儿都看到了。” “她说是4号早上冲咖啡时被开水烫的。” “不对。她在3日夜里离开别墅时就受伤了,所以我怀疑那不是烫伤。” ‘不是烫伤是什么?’相浦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比方说是匕首的划伤。可以认为是在和与兵卫搏斗时被划伤的。如果不是与这个事件有关,她就没有必要隐瞒伤口,编造谎言了。” 这时室内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似的,鹤见用难以掩饰的兴奋语气说道。 “摩子会不会是单独作案?” “这没有道理嘛!那么一个弱小女子…不,就算是她杀死了与兵卫,可那雪地上的脚印、切断的电话线等等,要花费很多时间哪!那时她的一家人又没有全都睡下…” 署长发表了不同的意见。而且他像要争取更多的附和意见一样,把目光转向了鹤见。 “反正当天晚上在别墅的7个人都异口同声认为会长还吃了奶汁烤菜。从常理上来讲,是不是要相信全体证人的证词?而且,如果他吃了奶汁烤菜,这个案子就与摩子无关!” 只好等待解剖的结果。 5点40分左右,在富士五湖的医院里等待解剖结果的警部补打来了电话。正式的报告书还要等几天才能写出来,但他首先口头传达了解剖所见的内容。 听这个电话的鸣海警部补将其中的要点向在座的人员进行了转达。 “解剖结果,死因系被锋利的刀刺中心脏死亡。死亡时间认为是1月3日晚9点至12点左右,这与现场的尸检是一致的。由于死者胃内容物中有通心粉、葱头、牛奶和黄油的白色奶汁混合物,以及少量未消化的虾,因此可以判断死者是在吃了通心粉、奶汁烤菜之后很快被害死亡的……” 听到这些,相浦署长一下子笑逐颜开,而鹤见则气愤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中里把双手慢慢地绞合在一起,盯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雪的昏暗的天色。 3别墅的晚饭7点钟结束了。实子和摩子都将自己关在屋里,到喝茶时大家也没有凑齐。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大家都沉默了下来,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自从事件报案后,大家被“关”在这里已经有两天了,警方还进行了取证调查和住宅搜查。由于紧张和不安,大家都感到身心疲惫,被一种焦燥和不安所困扰着。阿繁倒是一杯接一林地喝着茶;卓夫则扔下餐刀和餐叉,走出了餐厅。 春生帮着淑枝收拾餐桌。平时凡事漠不关心的淑枝,这会儿也心事重重地、机械地刷洗着餐具,仿佛没有看到春生在旁边一样。 7点半多钟,春生上了二楼。她从走廊上的窗户向外看去,在浓云之间偶尔闪耀着几颗星星。 春生的心仿佛被这冬季的天空带走了一般,心中没着没落的。别墅面对湖水,斜向北方。在樟树和松树之间,隐约可见潮对岸的万家灯火。 不知在窗外位立了多久之后,春生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房间的窗户正冲着西南,她凝视着远方的黑暗处,那如同剪影一般的富土山占据了整个视野。 桌子上依然放着摩子的毕业论文草稿。3日的晚上,正当春生要仔细阅读时被淑枝叫下去喝茶,随后家中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再没有时间去看。 据说毕业论文的上交期限是1月10日,虽然还有几天时间,恐怕还是来不及了吧。 但是无论如何也要交上去,是不是现在好好看一看? 一定也要让摩子来,不过她是不是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 于是春生打算把摩子找来,她想让摩子在一旁看自己怎样为她修改论文,于是便来到了走廊上,上前要去敲她的房门。 “不!” 她突然听到了摩子在屋里发出的喊声,随后就是身体重重地压在门上的沉闷的声音。 “为什么……你要干什么……”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为了你什么事都可以干,现在我不是作了伪证吗?所以你…” “不” “为什么?你还不相信我……” 这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但听得非常清楚,而且屋里显然是一团糟的样子。春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忍无可忍决心破门而入。当她刚刚用力拧开门,摩子便飞也似地逃了出来。她的头发乱蓬蓬的,罩衫被撕破了,袒露着胸口,摩子双手紧紧地捂在胸口处,看也不看被门冲到一旁的春生,一边剧烈地喘息着一边逃向了走廊。 紧接着卓夫也从屋里冲了出来,他只紧追了两三步,便像死了心似地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端了几口气后,又返回到了摩子的房间里。然后他点着了一支烟,一副让心绪平静下来的样子。 春生一边看着卓夫的背影一边向回走过了摩子的房间。走在厚厚的地毯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似乎卓夫没有发觉春生。 春生的心里也不禁慌乱起来了。她走过了自己的房间如一楼走下去。摩子去了哪儿了呢? 无论如何卓夫是个卑鄙的男人。大概他想自作主张,强迫柔弱的摩子顺从自己吧。摩子一再受到伤害,这会儿肯定心情糟透了…… 起居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餐厅和厨房里也关着灯。春生走进了起居室。 这里开着电暖气,屋里暖乎乎的。电暖气的左侧有一扇门,走廊的右仅是台球室,左边是一间设计小巧的会客室。这三处都没有摩子的影子。 春生来到走廊,穿过放满了书籍的会客室,从对叙Q的一扇门走到了北侧的走廊。在这里地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北走廊的前方是道彦夫妇的卧室,从那儿传来了哭泣声。 春生开始认为这是摩子的声音。她从卓夫粗暴的要求中挣脱出来会马上跑到父母身边哭诉的。但是春生听到的更多的是深深的苦恼和绝望的叹息。 “已经完了…肯定还要有更严厉的追查…我们再也保护不了摩子了……”淑枝的叹息到了后来成了异样的呜咽声。春生情不自禁地又朝他们卧室的大门分靠了过去。 “那可不行,如果我们抵挡不住,那摩子可就没有救了。” 道彦的声音轻而温柔,他在尽力地安慰着淑枝。 “不,已经晚了。警察全看穿了。我听到了恶魔的脚步声了……就要把我的摩子带走了……” “你说什么呀!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噢,发现了那双运动鞋是一个重大失误,无论如何这是我们不该发生的失误!——不过嘛,除了这个之外他们再也没有发现其他什么,仅凭一双鞋是不能把摩子抓起来的。” “可警察已经明确表态了,他们认定凶手是内部人;而且如果没有在这里找到被盗的东西,肯定还会怀疑到摩子的头上的!而且他们一定会找出摩子藏东西的地方的……” “我看你不要想得那么坏,摩子有‘不在现场证明’嘛。解剖的结果会证明她是清白的……” 对啦,从下午3点半开始的解剖已经结束了吧,这个结果也应当通知一下这里,但为什么还没有听说呢? 无论道彦怎样安慰,淑枝的情绪还是安定不下来。但她那越发大声的哭泣突然一下子止住了。春生吓了一跳;是不是淑枝过于紧张,她的心脏病发作了? 莫名其妙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淑枝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但这次像换了个人似地有些僵硬。 “我去自首!” “自首?这是为什么?” “我向警察坦白,这件事是我干的。因为只有我才对得上。等到把摩子抓起来后就晚了!” “喂,我说淑枝,你冷静点儿!你要是这样的话……” 道彦的声音变得小了。春生看到,道彦越是反对,淑枝越是执意要收拾收抢出门的样子。 春生一边叹着气一边退回到了走廊上。看样子这栋别墅里的不安和焦躁已经无法承受,就要爆发了…… 起居室里还是空无一人。 像要冲出这苦重气氛压抑的别墅似的,春生推开了大门。 院内死一般的静谧。 刺骨的冷气扑面而来。 由于白天下了一阵雪,大门前的台阶和前院停在铁栅栏门旁边的汽车,全都被上了一层洁白的素装。 一溜皮靴的脚印清晰地印在雪地上。春生找到自己的皮鞋穿上,试着来到了院子里。乌云之间偶尔见到闪烁的繁星,但亮度很低,根本照不亮大地。地面上的白雪和满目的黑夜形成了一种蓝白色的奇异画面,在别墅最高处的避雷针的顶端,亮着一盏小灯,放射着蓝色的光泽。看到这个,就使人意识到这栋别墅的风格充满了浓郁的北欧风格,凭添了几分高雅华贵的风采。这些建筑群静谧地矗立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站在这冰清玉洁的雪地之中,春生觉得刚刚发生的事情如同梦幻一般。 但现实毕竟是现实,谁也无法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 那么,事件果然要向最坏的方向发展下去吗? “无论如何这是我们不该发生的失误!” 道彦那顿足捶胸、痛心疾首的声音再一次回响在春生的耳边。 是淑枝建议把那双“用”过的运动鞋藏到地下室的面粉桶里的,是卓夫放进去的。而当时春生就站在旁边。是不是卓夫一直把春生当成外人一样存有戒心,作任何事情都想把她牵扯进来? 在地下室里,春生打开了面粉桶的盖子,卓夫把运动鞋深深地埋了进去。而且他们非常小心,一丁点儿面粉都没有酒出来。绝对是那样的。 可为什么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他们发现了呢? 春生的心中涌出一般要判明这个原因的决心,不知不觉地沿着那一溜脚印走了起来。 她转到了餐厅的窗前,来到了与兵卫卧室的南面;又拐过一个房角,就来到了后院。 在与兵卫卧室的东侧是一座阳台,高高的铁栅栏完全是一幅中世纪风格。由于这里照不到星星的光泽,所以是整个建筑最暗的地方。但立在院子一角的长明灯却射过来一缕微弱的灯光。 突然春生发觉一个黑影仁立在阳台的一侧。她吓了一跳。那是个高个的人影。 再仔细一看,还有一串雪中的脚印通到那个人脚下。 春生屏住呼吸,凝目望去,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清楚地看清了那是个男人。 是钟平!他手扶阳台的铁栏杆,盯着拉上了窗帘的与兵卫的卧室窗户。他像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四月仍旧死一般寂静,但春生仿佛可以闻及他的气息。 他在干什么? 或许他在那里想着什么…… 他盯着的地方,曾经放过与兵卫的尸体。当时与兵卫的尸体放在那里慢慢地变冷、变硬;他身体里的灵魂便在那里告另订大地,飞向了遥远的天套… 钟平这会儿也在思考着与兵卫的死。春生觉得这个信息像电流一般传到了她的身上。他在压抑着心中的苦闷。不,也许他已经忍无可忍了。因为春生看到他那宽厚的双肩、粗壮的手臂和坚毅的脸都在微微颤抖着。 春生突然从心底涌出了一股郁闷的情感来。她急促地喘息着,心中被无可名状的意识包裹起来。她压抑着自己不喊出声来。 但是,又一个黑影一瞬间也来到了后院,并悄悄地朝钟子靠过去。那是个纤细的身影,并在离钟平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 钟平吃了一惊,回过头来。 “啊,樟子…”钟子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喃喃说道,“干什么呀,都这个时候了?” “可先生您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钟平离开了阳台,转向摩子。站在那里的摩子一动不动。 “先生……是不是在想我舅姥爷的事儿?” 摩子像吃惊似地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像是无法回答一样,两个人之间出现了尴尬的沉默。 “你是不是很尊重我舅姥爷?” “啊” “那么,恨他吗?” “这人…” 春生非常奇怪摩子这样的问话方式。 她心中非常惊奇,但又不免感到某种冲击撞击着她的心房。与其说摩子希望钟平能给与回答,倒不如说她实际上是打算采取这样的方式向他诉说什么吧?并且决心以此来打动他的感情,触及他的思想深处? “那么摩子,你是怎么看会长的?” 被逼得无法回答的钟平,一下子转守为攻,马上反问摩子;但似乎他认为这样问又有些残酷,中途又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舅姥爷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 摩子那明白无误的回答令春生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摩子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回答的。 “舅姥爷其实是一个特别温和的人。他把摩子视为亲生孙女一样。他比任何人都爱摩子。对摩子来说他是最亲的人…摩子从内心里敬重他老人” 此时此刻,摩子完全像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似地坦露心声。 对摩子来说是最亲最亲的人……摩子也从内心非常敬重他老人家…… 春生在心里默诵着这两句话。她必须牢牢地记住这两句话,而同时她又对此大惑不解。出于本能,春生感到异常的紧张。 钟平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拢。 这时,一束灯光从别墅的下方照了过来,接着又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一辆飞奔而来的汽车正朝别墅这儿开过来。在快到别墅时,汽车停在了拐角处。映在雪地上的车灯灯光一下子射在了摩子和钟子的身上,与兵卫卧室的窗玻璃上也被大大地反射了一下。 开到别墅北侧拐角处的汽车不一会儿又慢慢地驶入前院,最后停在了房门前。 从助手席上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是中里警部。从他那宽厚魁梧的身材、圆圆的脑袋的特征上马上就知道是他了。 他认出了站在雪地上的春生,平时温和的目光中显露出了一丝惊讶。 “实在抱歉,打扰了。”中里向着春生寒暄道,“各位还都没有睡吧?” 他是对昨天夜里大家都要求早早入睡一事有些反常而讽刺的意思。 “啊,我想是的。” “那也只好对不起了,要麻烦各位全都到起居室来一下,我有事要相告。” “是解剖结果吗?” “是的。” 中里意味深长地回答了一句,并用力地点了点头,春生和他迅速地对视了一下。 中里警部来传达解剖的结果,但又决不仅仅是这个原因。他一定还掌握了什么秘密,足以摧垮和江家族拼死设置的防线的秘密。 春生情不自禁地堵到了中里的面前,这是她心中的焦躁把她推上前的。这是出于她要保护摩子的本能,也许还有其他的什么想法的驱动。 什么地方又出了差错了…… 但是她没能讲出来,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中里的眼睛。突然,在春生的脑子里又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声音,那是如同生了绣的金属般的声音,是一种使人难以忍受的声音。当时把与兵卫的尸体抬到阳台上打开生了绣的门的插销时的声音,一直深深地刺入到春生的内心深处。那天夜里做完了全部的事情之后,那个冲击心房的声音一直没有停顿过,一直到天亮。而这会儿不应当再出现这个声音…… 第七章 崩溃的防线 <er top">1 这天夜里9点多钟,在别墅的起居室里集中了总共9个人。属于和江家族的人员共有6人,包括实子、阿繁、道彦、淑枝、摩子、卓夫;另外还有间崎钟平和一条春生。与此相对的是富士五湖警察署刑事科长中里有京警部。他那魁梧高大的身子,稳稳地沉在起居室里的安乐椅中。 下了一天半的雪,到了傍晚才停了下来,别墅再一次被皑皑白雪覆盖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更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寂静。起居室里的温度适宜,电动壁炉里的假火放射着美丽的光芒。此情此景和两天前、即1月3日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与兵卫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中里警部。而且这8个人的脸色也由于两整天都被关闭在这里的缘故,人人都是一副晦暗、倦怠的样子,其中还夹杂着担心被识破什么的不安神色。 中里那双慈善的眼睛在—一扫视了这8个人之后终于开口讲道:“大家都很累了,可还是把你的叫到这里,实在是抱歉。如各位所知,事件已经发生了两天,搜查总部也总算找到了一点破案的线索,在向各位通报调查情况时,若有不明之处请多多指教。希望能尽快了结此案。” 中里慢慢悠悠、不紧不慢地客套着,但这8个人听后都不禁面面相觑,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开始讲是为了说明与兵卫的解剖结果而让大家集中到起居室来的。 “好了,言归正传。昨天,也就是1月4日上午9点半左右,我们接到报案后进行搜查时,曾认为这是一起外来歹徒的流窜作案。例如:电话线被切断,后院的雪地上有进出的脚印。但是,在这之后我们认为上述线索都是为了伪装成外部歹徒作案,而人为的假象,实际上凶手在内部。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中里一字一顿、口若悬河地演讲着,终于进入了讲话的实质。 “我们之所以认为是内部人员作案,最大理由是在地下室的仓库的面粉桶里找到了那双一致认为是与后院脚印相符的运动鞋;再有就是雪地里的脚印不是先进后出,而是先出去后进来的。仅仅这些就足以证明凶手为内部人员。因为如果是外来歹徒必然是先进后出的脚印。” 听到这里,7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卓夫。 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平时显得非常机敏的卓夫,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晕过去似的出现了眩晕的神色。他半张的嘴里呆呆地挤出了几个字:“这么笨啊……” 实际上中里早就推测出这8个人中只有卓夫的脚和雪地里的脚印对得上。 “而且各位都很聪明,也都一定明白了,从昨天夜里到今天,我们在别墅内及其周边地区的搜查,真正的目的在于寻找杀害与兵卫的匕首和被盗物品。” “不是没有找到吗?” 卓夫终于像反击大家对自己的责难一样反问道,他的语气中明显地显示出了挑衅的意味。 “不错,的确一无所获。” “那你干嘛非说是内部人干的!?” “是的。如果在案发之后没有人离开别墅的话,我们就可以会陷入不可思议的矛盾之中了,而且也许会失去搜查的方向。所幸的是,有一位女性于案发当夜返回了东京…” “可、可、摩子离开这儿的……” 道彦过于狼狈,以致竟然发生了口吃现象,但中里并不理会他的窘相,话锋一转,直指摩子。 今天夜里摩子也是一袭黑色服装,使她那本来就瘦小的身材更加纤细。她似乎要隐藏在道彦和淑枝之间,但中里那锐利的目光,如同刀箭一般刺中了她,她紧紧地畏缩成了一团。 “摩子小姐,我之所以这样讲并不是我所希望的。但是很遗憾,在今天早上对你进行听证调查时,你隐瞒了几件大事。你回答说,从4号凌晨1点半左右乘出租车回到东京的家,到同一天下午1点半乘公司的车回到别墅的大约1 2个小时里,哪儿也没有去,一直呆在了家里。但这是说谎。你在4号的早6点左右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和深色的西服裤——当然是为了便于隐蔽,从大门外出,直到7点才回来,然后一直把自己关在了二楼的房间里。这是根据你家的女佣人的证词证明了的。那么早,你干什么去了?” 听到这些,摩子的身子微微一额。 “她外出散步了!”道彦连忙替摩子答道,“是的,我女儿常常在那个时间外出带着狗散步……” “那么她为什么特意把狗拴好了才出的门,是锁狗时的声音才惊醒了女佣人的。是不是昨天就她一个人外出散步呢?” 中里紧紧地盯着摩子,摩子茫然地点了点头。中里轻轻地笑了笑:“可我认为这个谎话编得不太高明。——如果那样的话,你干嘛抱着一个沉重的大包袱出门? 那里面包的是什么?又放到哪儿了?还有,回来时你的手为什么包扎着纱布?” “和这个事件没有关系!”道彦愤怒地大声吼道。他那一贯表情严肃的脸上,此时涨得通红。 “是的,我希望您不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缠不休。” 连淑枝也决心为摩子辩护。她由于激动和紧张,丰满的胸脯急促地一起一伏,“可摩子是那个事件发生之前离开这里的呀!那个司机不是知道吗?” “的确,司机证明了摩子小姐是3日夜里11点坐他的车离开别墅的,但这并不能证明她的走是在与兵卫被害之前呀。” “不会的。摩子走后会长还吃了奶汁烤菜呢。” 阿繁为维护家族而全力争辩着,但他那持着胡须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安。 “送来奶汁烤菜的时间是夜里11点半,这一点‘湖南亭’的店员可以证明。但是,那名店员并没有见到会长也吃了呀!” “他送来的时候会长正好去洗澡了,洗完澡后他才吃的。” “这个证明有些牵强附会。” “但我们全都可以证明。” “很遗憾,亲属的证词作用很小,因为你们都可以为了保护摩子而作伪证。” 一直没有讲话的实子突然大声说道:“为什么我要包庇摩子?如果摩子对我丈夫作出了什么事的话,那么我会第一个去报警!” 说完之后,她似乎意料到中里的尴尬,实子撇了撇嘴,嘲笑般地看着中里。实子的话应当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有力的证词。 “而且我不明白,按警部的理解,凶手是摩子了,可她那瘦弱的身子,又无缚鸡之力,能干这样的事吗?”卓夫趁势又说道,“你是根据什么理由我不知道,但是难道可以这样认为,摩子先杀死了会长,然后到院子里上了电线杆剪断电话线,又伪装好凶手的脚印,把鞋藏进了地下室后,带着凶器和被盗物品逃到了东京?!” “啊,我从来不认为这是摩子小姐一个人所作。我认为这里面有谁帮助了她,或者是大家都制定了攻守同盟,事件才变得这么复杂。” “攻守同盟……那么警部凭什么这样说?!” “事实。” 对于大家的群起而攻之,中里仍然泰然自若地说道。 “雪地上先出后进的脚印,和脚印大小一样的运动鞋在面粉桶里藏着的事实,就证明了凶手在别墅内部。然而,凶器和被盗物品又找不到,问谁谁都煞有介事地一问三不知。我实在是失礼了,也许你们希望此事平安无事地过去,可你们就不想一想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个事件的真相迟早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的。在别墅里没有找到证据,也可以认为没有藏在这里,那就只剩下一条路:那些东西被摩子小姐带走了。也就是说,摩子小姐出于什么原因杀死了与兵卫,你们作为知情人让她和那些证据逃到了东京。然后再伪装成外来歹徒作案,这恐怕就是这个事件的全部真相吧!” “可我丈夫后来还吃了夜宵呢?”实子不服输地说道。 “没有证据,我再说一遍,万一你们都编排好了统一口径呢?” “不可能!”钟平突然大声说道。 他一开始就坐在春生的身边,双手紧紧挽在一起,身子一动不动。他这重重的一声,如同向平静的水中扔进了一块石子。 “不是没有证据!”他瞪大了眼睛,愤怒地盯着中里说道,“今天夜里把我们叫到这里,不是说要公布解剖结果吗?也就是说解剖结果已经出来了。这样的话,刚才警部所说的‘没有证据’什么的能够解释吗?” 中里听了这话,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见此状,钟子更加得势了,“警部,如果解剖了会长的尸体,在他的胃里肯定有残留的奶汁烤菜,绝对有的!这不就是证据吗?” 于是,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对方。钟平的眼睛里充满了绝对自信的神色。而中里也在全力判断着对方内心世界一样,极其敏锐。 中里终于第一个吐了一口气。 “啊,你说的我现在终于全明白了。” 中里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微笑。 2中里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从里面取出了一条橙黄色又略带茶褐色的细细的胶管。 “这是在昨天搜查时在与兵卫卧室的阳台上发现的东西。一开始我以为是蚯蚓呢,仔细一看是一条胶管,而且每隔5厘米处还有一个刻度。这个东西究竟与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但今天早上我在另一个地方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那就是间崎先生的诊包里。” 说到这儿,中里的目光再次指向了钟子。 “当时我问过,这个东西是干嘛用的。你在当时对我讲是从人的胃里吸出异物,或在紧急麻醉之前抽空胃内容物时使用的。但是,署里请来的大夫又告诉我,有的病人在需要营养和水的时候也可以使用。也就是说,不仅仅抽出胃中管年甲申率进东西时也可以使用。这样一来,我突然想到,你会不会利用这个胶管把奶汁烤菜送进已经死了的与兵卫的胃里呢?当然,这只是我的假想而已,还没有任何证据来证实这一推断。但是我刚才听了间崎先生的话后马上明白了,凡是亲自这样做了的大夫,会对这个结果具有特别的B信,因而会坚决反驳我刚才的推论的。” 钟平一下子蒙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且,放在间崎先生的诊包里的胶管内侧粘着什么白色的东西。这是因为由于管径太细,才5毫米粗细,所以沾上的奶汁烤菜等东西不容易洗掉。今天晚上为了慎重起见,我也借了一条仔细进行了实验,并得出了结论,在与兵卫死后完全可以让他吃进奶汁烤菜,用来制造他死亡的时间。”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一个反驳者了。除了中里之外的8个人,在看到中里拿出这根胶管的一刻起,就明白了自己已经失败了,最后的坚固防线彻底被击毁了。 大家都败兴地低下了头,有人双手紧紧抱着头,有的人则开始唉声叹气,苦重压抑的气氛又笼罩在了房间里。 “还有一点,我希望各位能够注意。” 中里多少有些兴奋了,但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只烟,但他只是盯着烟头看了看,然后又放回了烟盒。似乎他决心彻底征服了对方后再吸烟吧。 “很对不起了,我听说死去的与兵卫个人资产有20亿日元,别墅和艺术品大多是公司的名义,但因为他拥有超过半数的和江药品股份,所以他应当留有巨额遗产。继承人也许是偶然的,但全体有关人员都集中到了这里……” 中里说到这里,从实子看起,一个一个地扫视了一遍。 “好像与兵卫没有留下特别的遗嘱,而且又因为他没有亲生子女,他的法定继承人就是他的夫人和兄弟姐妹。而兄弟姐妹中如有死去的人,那么其子女就可以继承,关于这一点,大家可能会知道的。因此,这次的财产分配方式是这样的:夫人实子太太、小弟弟阿繁、死去的妹妹的女儿淑枝太太,以及死去的弟弟的儿子卓夫先生共4个人拥有继承权。根据民法的法律规定,在这样的情况下,妻子可以得到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由刚才说的那3个人平均获得。由于遗产巨大,所以每位继承人的所得也一定不少吧。” 也许中里还要说出什么吧,在座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紧紧地盯着中里。 “但是,在关于民法的继承权规定中还有继承人没有继承资格的规定。也就是说,凡是具有违法行为的人没有继承资格。民法第891条中明确指出,使被继承人死于非命者不可作为继承人。虽然这是常识,第二款中又指出,知道被继承人被害而又没有报案者同样将失去继承资格。” 中里感到了周围气氛的紧张,于是他的口气也越来越清晰了。 “我想大家恐怕都知道了摩子小姐杀害与兵卫的事实吧?而知道了这一事实,却又包庇她,又不举报,还制造假象来妨碍警方的搜查工作。然而,一旦警方收集全部的证据,将摩子小姐逮捕,查明了是她作案的话,现场的各位也许将要失去继承权。这一点我希望各位应加以注意。” 阿繁第一个吃惊地抬了抬眉毛,然后又向左右看了看其他人。他那双和与兵卫非常相似的三角眼中流露出了受到了严重打击的神色。他又怕让警方察觉似地,掩饰般地摇了摇头。实子和卓夫也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想从对方的表情中能看出什么来。不仅具有继承资格的4个人,其他人员也都产生了复杂的动摇的迹象。 此时的气氛更加压抑了,而且似乎孕育着一场更加危险的爆发。道彦抬了抬下巴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但最终还是牢牢地闭上了嘴。然而中里已经非常清楚他的意思,他想呼吁大家再次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中里慢慢地点燃了烟,把胳膊肘支在安乐椅的扶手上,尽可能地保持着舒适的姿势。 “啊,当然了,我认为谁都不想妨碍继承遗产的事情,但有一点非常明白,如果是这种状态下逮捕了凶手那么各位恐怕要因为包庇罪犯和伪造证据而会受到起诉的。啊,各位包庇摩子小姐的心情我个人不是不能理解的,不过,我们的搜查工作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不希望在这之后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那么各位能不能完全彻底地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不管怎么说,大家不是还要与兵卫先生做法事呢?” 随着中里点着了烟,屋里又有两三个男人点了烟抽了起来。每个人都是深深地大吸几口,似乎要赶走这几天的疲劳似的。 谁也没有想说话的心情。如果有一个人开口坦白,那么肯定其他人都接着坦白了。 中里掐灭了烟,静静地等待着。 当他又取出第二支烟来年才发觉今天忘了带上那个被老婆经常唠叨的烟嘴。在情况紧急或重大事件发生时他拿常会忘记的。 他又把烟放回了烟盒,看了着手表:现在已经10点了。 中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安乐椅上站了起来,然后大步来到了车子的面前。 他看了一眼坐在父母中间被呵护着的摩子,心中不免有些伤感。今天晚上她穿了一件高领的黑色女式西a民颈部纤细,无力在靠在沙发背上。仅仅两三天的时间她就消瘦得颧骨突出,面色苍白而憔悴。她那张日本姑娘特有的脸庞也失去了青春的风采,两只眼睛布满了麻丝,痴呆呆地盯着半空。也许她在思考者以后的初衷把。 “摩子小姐,如果大家都不合作的话,那就只好让你开口讲话了。”中里一字一顿地对摩子说道,“杀死与兵卫的是你吧。当然,你一定有什么原因,所以大家才同情你,全力地包庇你。是这样的吧?” “可是呢,就像我刚才讲的那样,你越不讲明白,就会给大家带来更大的麻烦;法定的继承人失去继承权;无关的人也会因‘包庇罪’受到牵连,难道你愿意以牺牲除你之外的7个人的名誉和财产继承权摆脱自己的罪责吗?” 听到这里,道彦和淑枝情不自禁地从两侧一下子楼住了摩子。 “不……警部先生,太卑鄙了,连这么弱小的……” “真的不放过摩子吗?”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中里冷不防一下子抓住了摩子的左手,他向上卷了一下袖口,一下子露出了包着白色纱布的手腕。中里又解开了绷带,在摩子的左手内侧,有几条明显的伤痕。 “摩子小姐,这就是你说的昨天你回东京时冲咖啡时的烫伤吗?可这明摆着是刀伤嘛!而且当你4日凌晨1点半回到东京的家时就已经包上绷带了,你家里的佣人母女俩都看到了。那你说吧,这个伤是什么时候、怎么伤的吧?” “是刀子划伤的…削铅笔时……”一条春生突然插了一句,“因为我帮她修改毕业论文,所以我知道。那是3日的傍晚刚吃过饭后,她削铅笔时…” “你也在撒谎。”中里毫不客气地指责道,“今天早上我们看了摩子的房间,在窗边的写字台上有一个削铅笔的塑料卷笔刀,除此之外再没有看见什么刀子。啊,摩子小姐,事到如今你还打算辩解吗?” “不,不是摩子干的……她真的什么也……” 淑枝顽强地辩解道。摩子也要把手从中里的手中挣脱出来,于是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卓夫和钟平立刻赶了过来,顿时房间里大乱,显然大家都想坚持原来的口径,共同保护摩子。 但是胜败已经决定了。摩子被警方逮捕只是时间问题了。 中里松开了摩子的手,她一下子倒在了母亲的怀里,眼泪像决了堤的大水一样,她失声恸哭起来。 然后,摩子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下面的话:“我……杀死了舅姥爷……” <er h3">3 中里右京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起居室,让等在那里的一名警官用电话向署里通报了这里的情况。这会儿,相浦署长和县警总部特别搜查组的组长鹤见警部应当等在那里。 然后中里又回到了摩子的身边。 “请你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中里让摩子站起来,带她进了起居室旁边的一间小屋里。正式的调查、录取口供要在署里进行,但中里这会儿想听一下她的供词。 摩子还是不停地呜咽着,她已经没有抵抗的力量了。她从头到尾把事件的经过对中里说了一遍。 1月3日晚饭后,与兵卫对摩子小声说有事让她去自己的卧室里。8点15至20分左右,摩子去了与兵卫的卧室。有些醉意的与兵卫等摩子一进来,便关上了房门,把摩子按倒在床上脱她的衣服。摩子在反抗和挣扎中一下子摸到了削水果的水果刀,警告说他要再胡来自己就要自杀。但丧失了理智的与兵卫根本不理睬,拼命地去撕扯摩子的衣服。混战中与兵卫自己倒在了摩子举着的刀子上。 摩子见状知道闯了大祸,于是她要自杀,便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就在这时,淑枝听到异样声响便赶了过来,摩子听到母亲的敲门声便停下手打开了房门。 知道了这件事情的7个人为了不使家丑外扬,维护与兵卫的名声,一致决定让摩子离开别墅,并伪造成外来歹徒作案的现场。摩子脱去了沾有血迹的衣服,又将杀死与兵卫的刀子、他卧室里的现金和装有各种证券的文件包、钻石等一起塞进了自己的提包里。 他们叫来了出租汽车,于夜里11点离开了别墅开往东京。 摩子将这个事件的全部过程都向中里做了彻底坦白。对于她回到东京饰之木板的家里之后的事情,摩子是这样解释的:“离家步行约20分钟的地方有一座寺院墓地,那里埋着我的父亲。我家好几代的墓都在那里。地下室还有骨灰堂。我把从别墅带来的东西都放在那里了。我一个人会心里特别害怕,因为那个地方很少有人去,倒是比较安全,我也只好……” 大概想起来当时的情景摩子又有些后怕吧,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摩子的生父是淑枝的第二个丈夫,在国外死于飞机空难。这些中里都知道了。 摩子的这一大段坦白结束后,中里再次领着她回到了起居室。他让摩子坐在了屋角的一把椅子上稍稍休息一下。因为他担心摩子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万一自杀或者逃走,所以最好不要让她单独一室。 接下来中里又对其余的7个人重新审问了有关犯罪后的伪装作业的事情。鹤见警部也由署里的警官陪伴着来到了别墅,参加了对这个案件的审查。 7个人当中淑枝由于摩子处境危难而乱了方寸,只是…个劲儿地哭泣;实子也无可奈何地承认了一切。而其余的男人们大概明白了无法与法律抗争吧,基本都非常合作地回答了警方的问题。 摩子乘坐出租汽车离开别墅后,11点半左右“湖南亭”的伙计送到了。钟平使用胃管,将如计烤菜注入到与兵卫的胃内,然后大家又将与兵卫的尸体抬到阳台上,此时室外的气温在零度以下,这样做的目的是使与兵卫身上的尸斑等死亡时的机体变化延迟发生,让警方将他的死亡时刻比实际要误认为晚一些。也就是说,虽然可以认为摩子杀害与兵卫的时间是在3日的夜里9点左右,但为了让摩子躲开这个“嫌疑圈”,是在与兵卫死时已经早早离开了别墅的,让“湖南亭”11点半送来夜宵就显得十分必要了。 接下来就是制造外来歹徒作案的工作。卓夫穿上一双旧运动鞋,在雪地上来回走了两趟,然后还切断了电话线。 下一步,7个人于那两小时后集中在起居室里打扑克。打算以此回答警察在事后的调查,说由于沉而于扑克牌中,谁都没有听到可疑的声音。 4日凌晨3点40分打完扑克、赌金也基本上易主之后,又将在阳台上放置了大约4个小时的与兵卫的尸体再次搬到他卧室的床上,关上了安有生了锈的插销的房门。 7个人分别回到各自的卧室的时间大致是凌晨4点前后。 4日早晨9点,全体人员起床,假设实干起床后便发现了与兵卫已经死亡,计划道彦和钟平立刻驱车赶往富士五期警察署。但正好“湖南亭”的伙计来取昨天晚上的餐具,便搭车前去报案。由于这个时间任何人都不留外出过别墅,所以大家都认为这个计划是完美的。 汽车走后,春生察觉造假脚印的运动鞋没有藏起来,于是淑枝提议将鞋藏在地下室的面粉桶里。于是春生和卓夫便一块儿下到了库房的地下室…… 7个人绞尽脑汁策划了一起巧妙的凶杀案,令中里也大为吃惊。 “实际上他们的确打了两个小时的扑克。所以问谁也没有问出破绽来。”鹤见间完最后一名人员后感慨万千地说道。 “但是由于这个原因,他们才于凌晨4点睡的觉。当然也有人不能马上睡着,所以第二天大家全都睡眼惺松。”中里苦笑着说道。 所以当时他对别墅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双眼布满了血丝,而且毫不掩饰(控制不住)地打哈欠感到了可疑。 “计划是万无一失的。” 道彦用无可奈何的、苦涩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藏到面粉桶里的鞋,不料竟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找了出来,从那时我就认为我们完了……” 最后一句话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而且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可是,我还真的没有注意到我的手指上还沾了面粉。是吧,春生老师。” 卓夫有些不悦的样子看了看春生。 “嗯……”春生也沮丧地点了点头。到了这会儿再相互指责什么也无法扭转目前的事态了。尤其是绝对不可能从警察的手里“要”回摩子了…… 一想到这里,春生的胸中产生了一股股绝望和悲伤的波澜。 现在怎么办…… 卓夫似乎不服只是自己受到了谴责,他推了推眼镜看了看钟子。 “而且切掉的那截胃管掉在了阳台上也是失误之一。也许就因为那个才使摩子‘不在现场证明’开始崩溃。” “不……后来我想了想,我记得我的确把它带回了房间里……” 钟平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再讲这句话没有多大意义了吧,于是便止住了口。 “反正你们为了推迟与兵卫在法医学上认定的死亡时间策划了这个方案,例如将尸体放在阳台上冷冻,的确使户斑迟些出现,但因此也导致了死者直肠内温度异常的低,尸检人员认为这一现象十分反常,不过专家们却没有料到这是由于尸体被放在室外长达4个小时的缘故。” 鹤见警部那高昂的男高音,无不充满了警方胜利的自豪感。 “因此当时尸检人员认为这是由于身体差异所致。所以才将死亡时间定于3日晚9点至12点之间。你们希望死亡时间能延至12点,这一点达到了你们的目的,但是,这同样不可以排除他是在9点钟被杀的。现场搜查人员实际上已经打出一个多小时的富余呢。这是因为考虑到现场勘查要受到多方原因的制约而不得已为之。” 于是警方决定将摩子逮捕,并送至警察署。道彦和淑枝要为摩子准备些随身物品而上了二楼;另外,鹤见同时宣布,对其余7个人也要分别追究刑事责任。 摩子穿着一件黑色毛皮大衣走下了一楼。她在起居室的门口停了下来,向呆在那儿的5个人轻轻地低头致意。她是向在这两天里全力保护(庇护)她的人表示深深的谢意。她那更加清瘦的脸庞还留有泪痕,肌肤也显得异常憔悴、衰老。但这会儿的摩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的状态,又浮现出她那纯真、优雅的神色。与此相反,跟在她身后的淑枝却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手绢捂住了大半个脸,双肩和胸部剧烈地一起一伏。 像是无言的告别一样,摩子一个人一个人地扫视着。实子、阿繁、卓夫…当她与钟平的视线交汇的一瞬间,摩子的脸抽搐了一下后立刻僵硬了。她的嘴唇在颤抖着,眼眶里又涌出了泪水。她这悲伤至极的表情,春生还是第一次见到。清瘦脸庞的钟平也一是副极度苦恼的样子。 摩子最后看了一眼钟平身边的春生,春生也是热泪盈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想安慰摩子几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摩子突然张开了口,似乎她在利用这最后的机会要表明什么似的,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老师,不要责怪我的舅姥爷……对摩子来说他还是最好最好的人。拜托了,请不要恨他……” <er h3">4 在富士五湖警察署内宽阔的会议室里,坐满了大约三十来名记者和摄影队由于深夜要召开案情发布会,所以这里被好奇和紧张的气氛所笼罩着。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夜里11点21分了,比这稻早一点儿的时间,相浦署长向与会记者宣布了重大事情。晨报截稿时间与全国报纸和地方报纸的截稿时间多少不同,所以相浦要比原定计划稍稍提前公布案情。 记者们是在他通报案情之前,看到了和让家族的一名少女在刑警的护送下走进警署的搜查总部里;尔后又是一名哭得双眼通红的母亲样的女性也走了进去。于是他们便猜测事件可能有了新的进展。 写着《和社药品公司会长被害事件特别搜查总部》字样的大门开了,相浦克平那从不疲倦的样子出现在了记者们的面前。他是山梨县方属于“A”级的富士五湖警察署的署长,因此他理所当然的是“特别搜查总部”的指挥者。由于他今年2月就54岁了,还有三年就要退休了,但他依然衣着齐整、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伊然一名干练的高级官僚的样子。传说他在退休后要参加市长竞选,这已然是公开的秘密,因此他的一举一动都要为今后的竞选打下良好印象,况且他把在记者(公众)面前露面当成“排演”。 他冷静流着地站在了记者们的面前,首先端正地扫视了一下室内,接着和平时一样稳重而不失风度地发上了第一句话。 “各位,托各位的福,此次事件已经圆满地解决了。就础防,我们在搜查总部正式逮捕了杀害和欢会长的凶手。” 有的人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了,接着“啪啦啪啦”地闪了一陈闪光灯,照相机的快门也“跨呼咋酸”地响成了一片。 相浦适宜地等候了一会儿后再次开口讲道:“凶手是和社摩子,今年22岁,是东京某私立女子大学的四年级学生,是和性会长的外甥孙女。案发的当晚,喝醉了酒的会长将摩子叫到自己的卧室企图奸污地,摩子在拼命反抗时抓到了一把水果刀,在挣扎中正好刺中了会长的左胸,最终导致死亡。这是事件的全部真相。” 刚刚讲到如何抓捕了凶手,相浦口若悬河的口才就使记者们听人了迷。 “但是,不是说案发之前摩子已经回到了东京吗?” 有人这样问道。 “不,这是那7个人的巧妙伪装。是他们让车子携带杀人凶器和被盗物品回到了东京,然后人们推迟了会长的死亡时间,伪造成外部歹徒入室作案的样子。我搜查总部经过艰苦细致的工作,终于识破了这一诡计。” 于是他便详细地介绍了和饮一家如何伪造案情、警方又如何智慧地破解了他们的手段。 “这么说,这个案子是摩子单纯作案了?” “对,就这个案子发生时是单独作案,而且我们也确认了她在东京隐藏在墓地的作案工具、带血的衣服、会长卧室里的文件包和宝石等被盗物品,而且当地的警方已经报告说全部起获。” “那么那7个人不成了同谋犯了?” “关于这一点,我们认为是在摩子离开别墅后形成的隐匿凶手和破坏尸体罪。” 相浦在这个时候将“伪造证据”改称“破坏尸体”,因为他一下子想起了他们向与兵卫的胃内注入奶汁烤菜一事,不知不觉地改用了称呼。 “这么说,凶犯不是当夜留在了别墅的那7个人了?” “是的。真正的凶手是和让摩子。搜查总部是根据开始阶段的推测才得出正确的结论。” 相浦丝毫没有涉及这几天他所讲的“凶手可能是在这7人当中”的话。当时他一口咬定凶手是外来歹徒作案的结论,似乎也忘得一干二净。他只是对抓住真正的杀人凶手一事大吹大擂。他肯定希望,别人也把他原来的话忘到脑后吧。 第八章 暗中的诱导 <er top">1 5日的夜里格外寒冷。6日的早晨是新年以来的第一个晴天。清澈蔚蓝的天空阳光普照,照在洁白的雪上反射着金色的光泽。别墅的院子里,难在机树、白烨树的树枝上的雪开始静静地溶化,冰水不时地滴下来,使整个世界冰清玉洁一般。 上午8点一过,实子、阿繁、钟平和春生就在餐厅里聚齐了,昨天夜里摩子被带到了富土五湖警察署里。和摩子一道去的淑枝也于凌晨2点被警察护送回来。但似乎她一点儿想说话的样子都没有,被道彦搀扶着进了卧室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道彦在摩子被带走后也给东京的一位律师朋友打了电话,由于对方在外旅行未能联系上,所以他显得十分不悦。今天早上肯定还在屋里打电话呢。 卓夫刚才好像在起居室里,这会儿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看不见他的人影了。 春生是今天早晨6点钟之前就醒了,于是她便早早地起了床,为大家准备早餐。 她做完了煎鸡蛋、烤面包片,又冲好了咖啡,并端到了餐桌上。在她做早餐的整个过程中,始终没有听到有人起床的声音。 第一个来餐厅喝咖啡的人是阿繁,他好像是刚刚起床。他喝了一口咖啡后说道:“真可怜呀!也不知道摩子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同情。他面对庭院而坐,在他那张恍恍惚惚的脸上,一副倦容,眼角的皱纹也明显地加深了。也许是他年轻的时候过于“放荡”了吧,他比同年龄的人显得过于憔悴和落泪一些。 “昨天夜里挺冷的,她可千万别感冒了……” 春生也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真不敢想象弱不经风的摩子在拘留所里呆上一夜,会是什么样子。春生想到这里心中就无比悲伤。 “今天再找些毛衣、毛毯什么的让人送去吧?”她又补充了一句。 “看没看7点的电视新闻?”阿繁盯着春生问道。 “没有。” “刚才我打开电视看了一眼……我觉得这儿的人谁都知道了。报纸上讲得更详细……说办事一贯认真的会长,没想到结果竟是这么一个下场。不久可能还会成为大众传媒的议论话题,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话是实子讲的。实子长了一副非常匀称的圆脸。她来到了餐厅,但并不吃早餐,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在她那刻满了无数皱纹的脸上,呈现出了忧郁的铅灰色,表面上看脸部毫无表情,但她内心深处的绝望和痛苦今春生感到极度的恐怖。与兵卫的不轨行迹公布于众之后,她应当是比任何人都悲伤的。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会长死于非命许是他命中注定的。谁让和让家的人都流淌着好色的血液呢?而且人总是要死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下场。” 实子说到这里时,脸上掠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这时,餐厅的门被人打开了,系了一条深藏青色领带的卓夫走了进来,拉出一把椅子就坐在了春生的身边,并把一本厚厚的书放在了餐桌上。 “给我来杯咖啡行吗?” 春生点点头站了起来,把一只餐车推了过来,给卓夫倒了一杯咖啡。在这期间,卓夫打开他带进来的那本书飞快地翻动着,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果然!太遗憾了,这里写着哪!”卓夫自言自语地大声说道,“昨天中里警部讲的,‘包庇罪犯者将失去继承权’。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在威胁吓唬我们呢,可这部民法上的确明明白白地写着呢!” 他又向在座的人摇了摇他手中的那本书,书脊上印着(六法全书)四个烫金的大字。春生记起来了在那间小会客室里的摆着公司史志的书架上见过这本书。 “读一下吧,因为它与各位有切身的关系。——在民法第8条,适应这一条者无继承权。请看这第二款——二、知道被继承人被害而又不报案或不起诉杀人凶手者。但无法识别凶手,或凶手为自己的配偶或直系亲属者除外。——我们正符合这条。我们知道会长死了,而又没有告发凶手摩子。” “报案和起诉有什么不同?” “作案者和被害人的关系不同。我认为是指这个意思。配偶、直系亲属和兄弟姐妹为起诉权人,应当举报除此之外的犯罪人的犯罪事实。” “还是你懂法呀!”阿繁伤心地说道。 “看来还真是这个结果了……晦,都是因为摩子杀了人后我们……”阿繁接着又情绪沮丧地说了一句。 他那只待着胡子的手放在脑门上,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一副不甘心一笔巨额遗产落入他人之手的样子。 这种悔恨和失望落泪也肯定冲击了实子的心境。不,不仅仅是‘冲击’,她的继承份额是四分之三,因此这种打击比任何人的都要强烈和痛楚。但此时此刻,她只是紧紧地绷了一下嘴角,依旧一言不发地盯着阿繁,似乎对他刚才那种不负责的表态表示了极大的愤怒。 过了一会儿,她冷冷地向这4个人问道:“那么,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阿繁和我一会儿9点钟要坐车走了……” 按照计划,今天上午要去接回在富士五湖医院解剖的与兵卫的尸体。因此实子和阿繁要去医院,用灵车将尸体送回东京。除了摩子之外的另外7个人,还要接受调查取证,但考虑到和江家的地位和实际情况,警方只好暂时听任他们的活动安排了。 “我也去。”卓夫插了一句。 “我不但是会长的侄子,而且还是公司秘书室的秘书。我当然应当一同护送会长的遗体回去,并且要守灵堂的!” 大概他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他已经穿好了一身黑色的西服。他平时总是表明自己是与兵卫生前定下的摩子的未婚夫;而摩子被警方确认是杀人凶手之后,为了保住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他正在极力远离摩子。 “昨天夜里我给住院的部长打了电话,因为我休息好了,所以如果不麻烦的话……”钟子说道,“如果可能,我也不在这里打搅各位了。摩子现在是这个情况,我一下人呆下去的话……” “那就这样吧,道彦先生和淑枝务必留下来陪摩子,有什么问题你们全力解决。” 实子又恢复了她现在作为一家之主的神气,郑重地向4个人表明了自己的决定。 “无论我们到了什么地方,都要接受警方的调查。恐怕新闻界也少不了常来打探消息。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请大家别忘了我的请求,决不要相互攻击、陷害,决不要干贬低会长名誉的事情。任何时候向社会隐瞒和江家的耻辱都是必要的。我相信各位。这次事件,对会长来说是一件蒙受耻辱的事件,对公司来说也是个灾难性的事件。但是,由于这是他不端行为的必然报应,也没有办法挽回了。但我还是希望各位尽可能地维护我们夫妻的名誉。” 当实子说到“我们夫妻”4个字时,向这4个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她那对圆圆的眼睛中,又开始充满了慈祥的光泽;她那金属般的嗓音未禁又使春生回忆起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时的情景来。 “那么我还有件事想说明一下。”卓夫探出身说道,“昨天夜里,就是摩子准备东西的时候,我问了一下中里警部,为什么你们那么快地就找到了那双运动鞋。” 警部详细地对我说,4日傍晚在餐厅里举行案情发布会时,他一个人又去了一趟后院,发现有一处的脚印是出去的压在了进来的脚印上。而且在台阶上的脚印里发现了一缕塔灰。于是他联想到一般在厨房的仓库里灰尘最多,便一个人去了地下室的仓库里。后来他看到地上有少量的白色面粉,于是他便顺着面粉的痕迹找到了面粉桶。——这一点我是相信的。可我绝不承认我的脚印是他最终破解了我们的计划的开端介卓夫一边用拳头在桌子上敲打着一边一连说了好几个“绝不”。 “先生记得吗?”他又把目光转向了钟平,“我在雪上踩那些脚印时,先生还说‘当心点……最好别重叠上’;我说‘不要紧,我明白的……’” “啊” 钟平一副茫然的样子看着半空中,机械地点了点头。 “后来你又说了好几次,但我没有把面粉撒在地上。这一点春生老师也可以作证。” “嗯……我也没有看到,不过……” “可是现实是由于运动鞋的被发现,导致了警方把目标转向了内部作案这条线索上来了。” 钟平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说道。 “不,也许那个警部在说谎,也许是有人故意暴露出来的……但是,我希望大家要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我的责任,大家还是要相信摩子……” 卓夫愤愤地紧紧咬着嘴唇。 有人故意…… 春生下意识地在头脑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她认为这句话里似乎暗示了什么。 但这个人是谁呢? 院子里的雪一下子晃得春生睁不开眼睛。 <er h3">2 富士五湖警察署位于山中湖和河口湖之间的国道处,它那面向西南的窗户正好面对着富士山的正面。今天早上,在湛蓝的天空中,雪白的富士山在朝阳的映照下显示着典雅的光泽。山腰中生长着的落叶松在阳光的照射下,也反射着耀眼的翠绿光泽。 中里有京站在二楼的窗边,终于把目光从窗外风景中收了回来。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打火机,又取出了和烟袋在一起的烟斗来。但他看了看,又把它放在了桌子上,同时用粗大的手指从烟缸里取出了一支烟卷放进了嘴里。在他集中思考时,他常常下意识地不用烟斗而抽烟卷。 今天早晨,伦比平时早一些到达了署里,然后就先去了拘留所。 在拘留所的一间号子的角落里,放着一张单人床。从高高的窗户上照射进来一束阳光,摩子躺在这张单人床上她盖着毛毯,似乎还在睡着。在这个拘留所里没有第二名犯罪嫌疑人,只有摩子一个人,但却听不到一点睡眠时的呼吸声。在那张单人床上,只能看到毛毯下面凸出来的人形,中里的心里不禁突然一阵紧张。他连忙问了一下看守。值班的看守对中里说,昨天夜里摩子看上去非常疲惫不堪,进了这间屋子后马上倒在床上入睡了。他看过几次,摩子都是不同的姿势,因此他便认为摩子总在翻身,肯定是睡着了。今天早晨7点钟叫她吃早饭,她应了一声,但她什么也没有吃,还是一直躺在那里。 昨天午夜12点停止调查取证后让她休息的,在被问及各种事情对,摩子也是老老实实地做了回答。没有一点儿想要隐瞒的样子,非常配合。 “大家都是为了保护我才那样做的,但我却不争气,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无论对我有什么样的惩罚我都心甘情愿。” 摩子当时那声泪俱下、无望无奈的表情,再次浮现在中里的脑海中。 但是一摩子不知道。那7个人的心并不是完全一致的。 是的,让外人看起来,全体人员都众口一词,绞尽脑汁地掩护着摩子,然而实际上在这7个人当中,却有一个人在暗中向警方提供了线索,把警方的视线引向了摩子身上。 中里无意识地掐灭了烟,将手托在下巴上,再次向富士山望去。 有意识地向警方提供的线索有好几处。首先就是在后院的雪地上往返的脚印中有错误的重叠处。昨天夜里卓夫说明自己并不记得有弄错了的地方,虽然他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他的口气是十分认真的,应当是可信的。当然了,就算是信不信卓夫的话可以另当别论,那么如果第一次搜查时就发现有重叠的雪地足迹的话,在第二次搜查时也不会漏掉的。当时署里在接到了报案之后马上派人去了现场,是搜查一股股长鸣海警部补和鉴别股的一名警官一同去的。他们搜查过后院的脚印。 大约1小时后,甲府的县警总部又派来了特别搜查组,与富士五湖的警官对现场再次进行了彻底搜查。鸣海警部补是一名性格内向而办事谨慎的人,而特别搜查组组长鹤见警部,也可以说是对工作相当精通的人。 如此说来,也可能就是这么一种情况:现场搜查结束,警方人员会调查旭日丘周围的情况。离开别墅之后,相浦署长召开第一次案情发布会,有关人员和和江家的人、记者们都集中在餐厅里时,他利用这个空隙又将那双运动鞋拿至雪地上“制造”了一个引起警方怀疑的“错误”的脚印;由于那个脚印的位置就在石阶旁,高大门很近,所以从走廊开开门“印”上脚印费不了很长的时间。 如果事件发生在繁华的大街上,由于有看热闹的人,脚印纷杂还情有可原;但这幢别墅冬季一般没有人来,而且中里记得在案情发布会召开时,他曾悄悄地溜出来过,后院当时静悄悄的…个人影都没有。但当他又一次在后院观察脚印时,便发现了这一蹊跷之处。 当然了,自己并没有注意到,那个隐藏在阴暗处的人正是利用了这个时间差“制造”了这个脚印。 在那个脚印旁边还有一缕塔灰。大概这也是为了引起自己对仓库的联想而作的手脚吧。如果自己找到了仓库,那么一切就都成功了。从地上的面粉痕迹找到了面粉桶,从面粉桶里找到了那双运动鞋。 中里凝视着富士山,直至眼睛有些酸痛,他才轻轻地揉了揉眼眶,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旁。他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个装有茶褐色胶皮管的塑料袋。这是昨天早上在与兵卫卧室的阳台上发现的,是胃管的一部分。他把从钟平的出诊包里找到的另一段雷管作为证据送到了鉴别室,虽然结果还没有出来,但钟平已经肯定了那段胃管里沾着的白色东西,是和与兵卫胃里的内容是一样的。 他是专业人员。因此,他的这个伪装完全可以推迟与兵卫的死亡时间;如果不是在阳台上发现了那段被剪下的胃管,也许自己还是不会识破他们的伪装吧。而且,只要攻不破与兵卫“吃”了奶汁烤菜这一秘密,无论如何摩子的“不在现场证明”也是不能否认的。 由此可以看出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的良苦用心。他以一段“掉”在阳台上的胃管,就一下子击破了冷静沉着的外科大夫间崎钟平煞费苦心、精心布置的这个谜局。而钟平在后来的供词中说,他的确记得将那段剪下的胃管带到了起居室里,但那个隐藏的人在大家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又偷走了那段胃管,在5日再次搜查时扔在了阳台上,使得陷入困境的搜查峰回路转。 “可是” 中里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只是如果那个隐藏的人是卓夫,或是钟平,才会懂得如何“漏”出破绽,引起警方的怀疑。 又是谁后悔保护摩子,从而陷罪于她呢? “和江淑枝” 这个名字让中里心中一惊;但经过几个判断后,中里又否定了这一点。 不过,的确不能将那个隐藏的人只限定于男人之中…… 鸣海警部补来了,他的皮肤较一般刑警白了一些,不像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样子,他呆呆地盯着中里的神情。 “和江淑枝来了,在楼下。她说想见一下摩子,给她送一些东西…·” “告诉她暂时还不准许见面,因为目前的调查取证还没有完。如果她要送饭,请她去指定的餐馆订盒饭。其他的东西要经过检查后才能交给本人。” 鸣海点点头后刚要离开,突然中里又叫住了他:“鸣海君,你认为别墅里的那7个人当中,有谁希望摩子被我们抓起来?” 鸣海听到这话,吃惊地舔着嘴唇想了想,“看上去谁对摩子都挺好的,而且凡是有继承权的人都不愿意失去继承财产的权力,所以大家都竭力保护她。即使不是继承人,就攻守同盟这件事而言,一旦败露了,大家都要受到牵连,所以……” “那有没有即使蒙受经济上的损失也希望摩子陷入丑闻当中的人呢?” “啊……要是最……我看实子吧?” “实子?”中里反问了一句。 “对呀。比方说,实子和摩子没有血缘上的关系,而她是死者四十多年的妻子嘛!可以说与兵卫是因为他好色才丧命的,但也许这正是他们夫妻间能40年不散的原因,所以一开始实子在大环境的压力下不得已要服从大家的意见,为了家族的名誉保护摩子;但后来她越想越生气,便憎恨起摩子来。加之她对丈夫的仇恨,也可以因逮捕摩子而一解心头之恨。” “这倒也是…也有道理。” 中里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实子那张与常人不同的不可思议的脸来。 <er h3">3 从位于旭日丘的和江家别墅的二楼窗户里,也可以看到富士山和落叶松树林那清爽洁净的雪景来。由于别墅是建在一个半山坡上,因此别墅的视野非常宽阔。 “旭日丘别墅基本上是须向西南而建的,因此正好具有观察富士山的最佳视线。” 摩子的话音突然在春生的耳边响起,同时一股刺痛深深地敲打在她的心头。3日的傍晚,摩子来公共汽车站接春生时,介绍这一带的情形时就是这样说的。那天到达这个漂亮的别墅门前时的新鲜感和冲动,那美丽的夜景仿佛离自己竟然那么遥远。本来应当是平安无事的3天,谁料想意发生这样的事,像瞬间的错觉一样转眼即逝…… 春生想到这里不觉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的视线又回到了写字台上来。自己呆在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做,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摩子身上。那么为了她,自己还有必要在这里呆下去吗? 9点钟,预定的出租车来了。实子、阿繁和卓夫乘车离开了别墅。然后他们将从富士五湖的医院拉回与兵卫的遗体,再和从公司来的员工一起将遗体护送到东京荻容的家,今天夜里就开始守灵。 道彦和钟平将他们三人送走后,春生想去给摩子送一些衣服和日用品什么的。 昨天夜里她走得太匆忙,自己一时也没有想到应该再带些什么。 但是,在春生着手准备之前,淑枝便早早地起了床,准备了一些东西,求钟平开车带她去了富士五湖警察署。淑枝满脸憔悴,也没有化妆,平时梳得很好的头形今天也是随便往后那么一扎,两眼带着异常急切的光泽。看来摩子对她来说是第一重要的事情了。 如果可能,春生也想和淑枝一块儿去,起码可以见上摩子一面。但还没等她说出口,钟平的汽车就开走了。 这时,道彦来到了起居室。他拿起电话,又和东京的一位律师联系。那位律师答应今天下午赶到,道彦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给另一位大学学法律的同学打了电话。 春生只好自己回到了二楼。 她想再修改一下毕业论文,便坐在了写字台前。摩子的英语论文草稿基本上写完了,只是在春生通读一遍时发生了这个事件。 昨天晚饭后,春生因催促摩子修改论文而听到了卓夫和摩子的争执,后来论文就一直担搁下来了。 事到如今,也许即使写好这篇论文也没有什么用了。论文上交的截止日期还有4天,而摩子的事情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她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尽管这样,春生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摊开在写字台上的论文草稿上,细心地看了起来。——不,虽然说是想看下去,但她只是目光在文字上扫来扫去,意识在自己的脑子里转来转去,根本没看进去一个字。她一看到摩子写的英文,就一下子转到了她的事情上。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 果然,不一会儿她的脑子里又响起了摩子的话:“老师,不要责怪我的舅姥爷……对摩子来说他是最好最好的人。拜托了,请不要恨他……” 昨天夜里,当摩子被警察带走时,她用目光向居室里的人一个一个地致意、告别。当她看到春生时,摩子突然喃喃低语。春生感到这是她要把什么秘密封锁在心底时的低声私语。 刚才摩子的话,使得春生和另一件事联系了起来。昨天夜里,在中里警部来到别墅之前,自己正要逃出充满压抑气氛的别墅,到铺满白雪的院子里时,她看见与兵卫卧室的阳台下站着钟平,她正要上前去打招呼,突然看见摩子那纤细的身影向钟平走了过去。 “舅姥爷其实是一位特别温和的人,他把摩子视为亲生孙女一样。他比任何人都爱着摩子。对摩子来说他是最亲的人……摩子从内心里敬重他老人家。” 岭子率也摩子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为什么? 难道可以对在醉酒状态下企图用暴力强奸自己外孙女的与兵卫说“对不起”、“从内心里敬重他老人家”? 在当时摩子的语气完全是要让听她讲话的人明白她的话的含意。 难道与兵卫对摩子的不轨企图真的是偶然的一次吗?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到了这一步摩子仍然认为与兵卫是她最好最好的舅姥爷吗? 但是,春生突然闪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来。 要强奸摩子的不是与兵卫,而且杀死与兵卫的也不是摩子,她在代人受过? 不,也许导致与兵卫死亡的原因并不是他要强奸摩子,是不是有什么人出于什么动机杀死了与兵卫,然后让摩子背上了这个罪名;如果说服了摩子的话? 也许,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与兵卫把摩子叫到自己的卧室里,欲强奸摩子,难道这些都是假的?摩子为这个真正的凶手背上了“凶手”的罪名,同时也为自己所敬重的舅姥爷蒙受毫无人伦廉耻的不白之冤而感到心痛,因而打算婉转地向钟平和自己吐露心声? 但是,真的……真的是这么复杂的阴谋? 春生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她下意识她向远处的空中望去。她正好在这栋“L”型的建筑的二楼,可以看到东侧的没有二层的那一段建筑。在积雪开始融化的屋檐下,是隔着餐厅和走廊的与兵卫的卧室。 那个声音,肯定是那个声音! 她想到从东侧那栋房子的方向传来的声音。是金属生锈后的嘶哑摩擦声。非常刺耳。 春生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是来自与兵卫的卧室、五月4日的夜里12点多钟。那时正是给与兵卫的胃里注入奶汁烤菜后要把他抬到阳台上、道彦和卓夫打开门的时间。由于门好久不开了,都生了锈,因此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他们把与兵卫的尸体放在铺了塑料台布的阳台上,再次关上门时,可能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所以也顾不上防止发出噪音了。 打完扑克,实子和阿繁先休息去后,其余的5个人再次来到了与兵卫的卧室;近凌晨4点左右,又将与兵卫那具如同石雕一样的尸体从阳台上搬回到床上。那时也同样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因此春生一共听了4次这嘶哑的金属摩擦噪音,从此这个声音牢牢地“粘”在了春生的记忆之中。 但是,暂且可以说终于结束了。接下来的4日上午,从10点钟左右开始的警察在现场的取证、采样,阳台上的门应当是一直关着的,所以警察们没有打开,那么春生也就再没有听到。 然而,春生又第5次听到了那个声音……那是4日凌晨5点或5点半的样子吧。如果推算的话:是大家完成了伪装工作、5个人都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的时间,大致是4日凌晨4点15分。当时春生感到大脑一片空白,手脚感到非常麻木,于是她只洗了一把脸,没换睡衣就倒在床上睡了。她不大工夫就睡着了。大概是在橡航中吧,在春生的浅意识中又一次地听到了那个声音。也许是她过于疲劳。睡得反而不那么深沉的缘故。当时那生了锈的金属摩擦特有的声音曾几乎使她一度睁开了眼睛。 一定要弄清是什么原因使门又响了。这个奇异的念头紧紧地抓住了春生的意识,但无奈她太疲倦了,随后又深深地睡了过去… 现在她在恐怖中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有个人在大家熟睡之后,再一次打开了阳台的门。他是什么目的?是为了让与兵卫卧室的气温和室外一样,便于让尸体延迟出现尸斑、造成死亡时间后移的假象吗? 设想一个阴暗的人吧。这个人出于什么目的杀死了与兵卫,又求摩子为他顶罪。 摩子同意了。于是她便以凶手自居,承认自己在3日夜里9点左右杀死了与兵卫。 (当然,在这个时候,真正的杀人凶手也像刚刚听说一样作出了吃惊的样子吧?) 7个人在惊慌中商量的结果,是让摩子马上返回东京,并制造成她是在案发之前就走了的事实。也就是说,这个阴暗的人、摩子,以及大家,都在为了使与兵卫的死亡发生在比实际时间晚3个小时,即4日午夜零点左右而努力“工作”着。 当然春生也相信了摩子的话。那天晚上她到起居室里喝茶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东走廊方向传来了呼叫声,接着淑枝马上跑过去,摩子随即就惊恐万状地来到了大厅。当时春生清楚地看到了摩子的手腕处流着鲜血,连白色衣服的袖口和胸口处也是点点鲜血…… 这个事件的开头春生都看到了,因此她坚信不疑。那一瞬间的情景,拉开了一场悲剧的大幕。 实际上,在这之前,真正的杀人凶手、摩子,还有与兵卫3个人,已经上演了一场无人“上场”的幕后剧,难道不能算是一场“序幕”吗? 是否可以认为与兵卫是在摩子“坦白”的“行凶时刻”。即3日晚上9点之前就被人杀死了呢?从真正的凶手来看,如果大家在做伪装之前就出现了死亡体征,那就无论如何也难以做到让他“死于”4日的凌晨时分了。况且他还在大家入睡之后,曾再次偷偷地潜入到与兵卫的卧室,打开了门,让室温再降下一些来。春生在梦中听到的这个声音,大概正是这个声音吧。 4日上午9点左右实子起床的时候,阳台上的门是关着的,所以真正的凶手肯定是在这个时间关上的。当然,那个声音按说春生也应当听得见,但在那个时间里她正处于深睡状态,而且其他人也都没有听到。 想到这里,春生轻轻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解释了。 那么,这个阴暗中的人是谁呢? 这个人说了什么让摩子心甘情愿地代他受过呢? 当春生发觉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在自己身边时,不禁愤怒和焦躁得使周身燥热起来。 是谁呢? 大概这个人使摩子深深地爱着他吧?因此摩子才心甘情愿地去替他坐牢…… 一个人名一个人名地浮现在春生的脑子里,终于有一对男女渐渐地定格在她的脑子里。 <er h3">4 6日上午11点多钟,沉闷了一个时间的电话又在搜查总部里响个不停了。去东京的3个小组都打来了电话,对搜查情况进行了第二次报告。他们为了弄清和让药品公司内部和和江家族的人际关系,从4日夜里奔赴了东京。这6名搜查人员当然也知道了摩子被捕的消息。但县警总部特别搜查组组长鹤见三郎仍然要求他们继续对此案进行调查。摩子的犯罪行为当然是属于家族内部的范畴,但她是不是单独作案呢?——实际上中里已经开始怀疑,这是一起比较复杂和计划巧妙的案件,鹤见也开始同意中里的这个看法了。 以荻蓉与兵卫的家为中心,秘密侦查他的私生活的刑事部长,昨天就有了新的进展。 “果然与兵卫身边有3个女人呀!其中两个人是干酒吧的女人,另一个是年轻轻死了丈夫的公司职工。都是与兵卫出钱给买的房子或公寓。——不,我没费多大劲儿,因为这3个人都在争着要把住宅权改在自己的名下,因此闹得不可开交。虽然这些房产是以她们的名义买下的,但继承权不在她们手里,另外她们还想再分得与兵卫现在的财产的继承权。” 不愧是侦察高手的刑事部长用得意的口吻说道。 “但是这3个人都没有孩子。大概是没有来得及生吧。但是,我从那个在他家干了快40年的女佣人那里听来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据说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前任社长还健在,与兵卫还没有当上社长,这会儿叫会长的职务。有一个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的女人曾找上门来…… “一看那个女人就是个艺妓或女招待什么的,年龄在二十二三岁的样子,而且不像是城里人。她来了之后对女佣人说要见与兵卫。当时是夜里9点左右,刚刚回家的与兵卫说不见,并让女佣人赶走。但那个女人一步闯进大门,并大哭大闹,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去对付。他们谈了有一个小时的话吧,那个女人还是哭着走了。 “当然实子后来也听说了这件事,好像她并没有深究这个女人和那个孩子的事情。” “噢……那么,后来又怎么样了?”鹤见反问道。 “晦,后来的事情大家都不知道了。好像那个女人也只来了那么一次。” “三十多年了……” 如果那时1岁,到这会儿也应当有三十多岁了。鹤见陷入了沉思之中。 据调查,一直独身的阿繁在外面也与两个女人关系甚密。 调查道彦夫妇和摩子的家庭的那组人员,虽然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但今天也总算得到了一些情况。 “大家对他们家庭生活比较圆满这一点上基本上没有异议,但也有人认为,与兵卫和道彦之间的关系并不太融洽。”一名中年刑警报告说道。 “这是道彦和淑枝的媒人——一对教授夫妻讲的……就像大家都知道的那样,道彦是医学系分子生物教研室的教授。要说这‘分子生物’具体的是什么,我……” 从电话听筒里传来了对方翻纸的声音。 “道彦研究的课题嘛,是‘生理活性物质的遗传操作生产化’,也就是说,根据人体内分泌的微量生理活性物质,重新组合遗传因子的原理,进行批量生产。如果一旦弄清了这个机理,就可以生产出有效的抗癌药……” “用现在的话说是‘遗传工程学’吧?” “对、对、是啊!您还真知道呀!目前遗传工程学还得使用相当贵重的原料进行生产。一旦成功,即可达到取代石油的开发、不使用肥料就可以增产粮食等等目的。由于第四次产业革命带来的‘克隆人’的诞生,自然界里不存在的、由人类制造的‘人工’生物,以及目前无法医治的病菌大肆蔓延等等问题,也包括专门从事导致人类面临重大灾难的反动科学家,都对这项研究给予了重大关注。” 好像他在一边看着谈话记录一边讲道。 “可这些事和道彦与与兵卫之间有什么关系?” “啊,是的。好像与兵卫反对道彦的这项研究,在日本,企业都有独立的研究机构,以便将来一有了研究成果,便可投入商业运营。由于和江药品公司坚决反对这项研究,因此他们就一分钱也不出……” “钱?” “是的。据说道彦的研究课题需要巨额投入。就像我刚才讲的那样,由于遗传因子的重新组合实验具有很大的危险,所以为了防止细菌外溢等事故的发生,在美国有严密的规定,在日本也必须得到总理大臣的批准才能进行。在研究的内容上分为P1-P4,道彦的课题小组研究的是P3,需要特别的设备及巨额资金。由于大学里没有这笔预算,那就只能找企业或私人投资……” “道彦求过与兵卫,请他出这笔经费,但被拒绝了?” “啊,这位理工系的教授也不太清楚,但从他的口气中可以看出,他们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弄得很不愉快。而且淑枝也搀和进来进行了调解吧。——啊,另外还有一件事,道彦和六本木一家酒吧的老板娘关系不一般,她好像说过,要用挣的钱帮助道彦。那是因为道彦经常和他的助手或学生去那里吃饭、谈论工作,这是老板娘说的。当然,这一点他不敢让淑枝知道……” 给人诚恳老实印象的道彦,居然也是有这么大抱负的学者,而且在学术上走在世界的前沿。鹤见说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道彦了。他和那个女老板的事情,也许证明了他和和让家族的一致性:鹤见的耳边又回响起关于和江家族、包括和和让家联姻了的人,都在女人问题上具有共同“嗜好”的特点。 昨天鹌见下达了对间崎钟平和一条春生进行调查的指示,这是另一个小组要进行的工作。 过了20分钟后,这个小组的人员才打来了电话。这是由两名年轻的刑警组成的小组,他们汇报了昨天和与兵卫的律师顾问见面的情况。 “关于间崎钟平年纪轻轻地就成了与兵卫的私人保健医一事有无疑点,实际上的确有。” 年轻的刑警快人快语地讲道。 “钟平生于福岛县的温泉地区,一直由没有结婚的母亲带大。他的母亲是温泉艺妓,据说在钟平上中学时她就病逝了,后来一直由他母亲的姐姐抚养。有一年他的这位姨说要去东京找一直未归的丈夫,便带着另外两个孩子和钟平一起去了东京。可她没有找到丈夫,带着3个孩子,生活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她也于6年前病故了……” 这些事是刑警拜访钟平姨姨的长子后知道的。他比钟平大两岁,现年36岁,是公司职员。 “他从姨妈那里得知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因此他非常仇恨自己的父亲。” “钟平的父亲是谁?” “和江与兵卫!——他与常去旅游的那个地方的一个艺妓发生了肉体关系,并使她怀了孕。但艺妓相信了与兵卫的花言巧语,认为他是爱自己才这样做的。她生下了这个孩子。与兵卫得知了这件事后,突然出尔反尔,对艺妓冷淡下来。由于当时与兵卫的父亲还健在,时任社长,一旦让他父亲得知这种丑闻,他不仅当不上公司的继承人,还有可能被赶出家门。那名艺妓曾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但与兵卫责怪她为什么要怀孕,还要生下这个孩子,完全用一种羞辱的口气把她骂了回去。后来这名艺妓决心自己一手带大钟平。但她总也咽不下这口气,经常挂在嘴边,因此在钟平幼小的心灵里便结下了对与兵卫的鄙视和仇恨……” 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婴儿就是钟平!鹤见终于证实自己当时的预感。 “也就是说,在钟平的心底,一直埋藏着要向与兵卫讨回公道的念头。从小学时起,他的成绩就非常优秀,后来考进了东京医大,成了医生。6年前他的姨妈因病去世,这个机会也终于来了……” 钟平的姨妈在钟平上高中三年级的时候就想让他上医科大学。但由于她的长子上了大学,她实在拿不出钱,便写信和与兵卫商量,她在信中说,“虽然过去你疏远了我妹妹,但现在钟平越长越像你,我希望你们父子能见上一面。鉴于钟平知道他母亲的艰难生活是你造成的,非常痛恨你,最好还是不要一下让他知道。最好有一个适当的机会让他在能够接受的情况下见面。” 与兵卫马上回了信,说他同意见一下儿子。这个时候,与兵卫已经当上了和江药品公司的社长、现在叫会长。又一直没有儿子。如果他得知自己的儿子都上了高中,长大成人了,不知道会多么高兴呢! 于是他们商定,由姨妈带着钟平,找了一个借口去了指定的饭店,在大厅里和与兵卫“偶然”相遇。他一眼就确认了,钟平果然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后来,钟平的学费和生活费便都悄悄地通过钟平的姨妈支付给了钟平…… “这些事情在她临死前对钟平讲了吗?” “是的,当时这位公司职员就站在旁边,钟平听说后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这也在情理之中。他从年幼时就受到了憎恨与兵卫的‘教育’,他为了‘报复’父亲的无情而发愤读书。但从姨妈来看,父亲事业有成,儿子学业甚佳,父子相见后应当是一个圆满的大团圆结局……” 姨妈死的时候,钟平28岁,已经在一所大学的附属医院里工作了。第二年与兵卫患胆石症接受手术,钟平正好是他的经治大夫。与兵卫出院后便将钟平叫到了自己家里,于是钟平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私人保健医生。 “这么说,他们两个人虽然知道了父子关系,却又没有亲情接触,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 “也许相互之间各怀‘鬼胎’而已。” “原来是这样……” 对于与兵卫来说,他没有亲生子女,而他又看中了钟平的人品和学识能力,也许想让他入到自己的户籍里;但钟平对与兵卫到底抱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与兵卫曾经抛弃了钟平的母亲和钟子,从此他们再无来往,如果钟平“不计前嫌”的话…… 但鹤见一想到钟平那张充满了阳刚之气、坚毅而富有棱角的脸,和他那任何时候都不苟言笑、冷静和玩世不恭的样子,怎么也猜不透钟平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鹤见警部在听取来自东京的汇报时,中里也在打着长途电话,他在和甲府地方检察院负责此案件的检察官交换着意见。中里的面前摊开着一本《六法全书》,他在民法第891条关于继承人资格认定的规定中,详细地了解到案件所涉及人员的继承权的可能性。 他俩先后打完了电话,鹤见便向中里转达了东京的几项调查结果。 “这么说,间崎钟平是与兵卫的私生子了?” “啊,和一般社会上所说的私生子还大不一样啊!” 中里也不禁想起了他偶然见到过的钟平的样子,那时他就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似的。会不会是他那对三角眼和与兵卫十分相似? “这些报告与我们的调查相符。这样的话,大多数人都有杀死与兵卫的动机。” 鹤见看着写明1月3日住在别墅的9个人的姓名,以及相互关系的名单。只是与兵卫的姓名用黑框框住了。 “实子作为妻子对与兵卫有多年的积怨;阿繁因为滥用职权弄钱受到了排斥;卓夫和一名比他年龄大的女人有不轨的两性关系,希望在与兵卫知道此事之前干掉他,而且他也许认为将摩子早一天弄到手是上策;另外道彦在自己的研究课题经费上与与兵卫关系不和;钟平又是这么一种情况。目前还没有明显作案动机的只有淑枝、摩子和一条春卫被杀的事实就是‘谁’。但是这一次他们主要的是捏造了一个外来歹徒作案的现场,导致搜查有误,妨碍了犯罪的发现,其性质极其恶劣。检察官的意见认为非常适用这两条,因此他们绝对失去了继承权。” “与被害人有直接的血缘关系者除外吧?” “是的。如是从一般的人情上来讲,就是不告发也没有什么关系。——尤其是这个条款是基于报复精神,由于还没有新法,因此这两项虽然感情色彩重了一些,但也算是合法的。但可以根据法官的决定,或是采取某些豁免法律来否定这两项了。” “如果一旦适用……” “比方说,大家全都作了伪证掩护摩子;但由于在调查中被识破,摩子不得不全部坦白。那么,如果事件朝这个方向发展下去的话,最大的获利者是什么人呢?要是这么分析一下怎么样……” 鹤见听到这里,又看了一下自己列的那份名单。 “要是这样的话,第一个就是这个人。” 说着鹤见指了一个名字。 “不过,仅仅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把凶手的线索引向摩子,这有些矛盾了吧?” “但是,如果假定有那个阴暗的人对她有比较强大的影响力呢?” “嗯。”中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一件事儿,我从昨天晚上就一直考虑来着。如果这个阴暗中的人,最终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利益而进行这样的计划的话,那我们不是可以认为他的计划是非常周密的吗?因为我真不相信,摩子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杀死了与兵卫后,又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出这一系列的安报…” 鹤见听到这里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这是一起预谋犯罪了?” 两个人无言地相互凝视着对方,分别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之中,以致相辅署长来到了他们身边,他们都没有察觉。 <er h3">5 “或者……不,我不认为这种可能性是百分之百的。” 中里一边慢慢地松了一口气,一边压抑着激动的声音说。 “这个人按计划杀死了与兵卫,然后让摩子顶替了自己,这样一来大家就都会站在保护摩子一边。因为只有是摩子大家才会这样做。但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又若无其事。不露声色地将我们的搜查视线引到摩子身上,使我们逮捕了摩子。如果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周密的计划的话…” “那当然前提是摩子同意顶替凶手了。” “那这个人只能是她的母亲淑枝吧?” “卓夫呢?听说他和摩子定了婚……” “可是看上去摩子对卓夫并不那么热情嘛。而且我认为她在暗恋着钟平……可也不排除她对卓夫的态度是作给人们看的假象呀……” 也许是看着鹤见和中里无论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吧,相浦有些着急,他故意大声地咳嗽了一下。他看着两个人说道:“快到12点半了。晚报快要截稿了,他们都等着案情发布会呢……我看就先把今天上午得到的消息又公布一下吧。” 昨天晚上,由于摩子被捕后马上就召开了案情发布会,所以只是简单地公布了一下事实。因为后来摩子又承认。并坦白了犯罪过程,所以署长打算再详细地说明一下情况。但他听到了中里和鹤见的分析后,也认为有道理,所以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鹤见再一次和中里对视了一下。 他们为难地叹了一口气,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对相浦说道:“至少在单独作案这一点上留有余地地讲,也许要好一些。” “为什么…” “因为署长在昨天夜里讲了,摩于是单独作案,其他的人只是在事后协助摩子伪造了现场,但这个案子不会那么简单的。” “可、可是…这样一来我不又要撤回我昨天说的话了吗?” 相浦情不自禁地把他那两道眉毛一下子挑了起来,有些气愤地冲着中里说道。 但在他那恍然的样子里还有一点儿悲伤和无奈的神色。 “如果这次又修改了,那么还会有第三次,以后让我的面子怎么办?那我还能不能肯定案子是摩子干的?” “不……除非这个案子必须推翻了从头来。为了缓和这个矛盾,我觉得今后我们不定期地召开案情发布会为宜。” 中里又是一边抚摸着那微微发福了的“啤酒肚”,一边将目光盯向相浦道。 大约10分钟后,出现在记者面前的相浦克平,脸上再没有了逮捕了凶手的第二天应有的畅快淋漓的精气神儿。也许他更明白这个原因,他的嘴才比平时绷得更厉害,皱着眉,脸上显示出深深的苦恼,给人一种尴尬的窘态。 “本次案件,随着调查的进展,越发出现了许多扑朔迷离、错综复杂的情况。” 相浦的声音比以前也更沉重了一些。 “昨天夜里,搜查总部详细地对摩子进行了取证,但我们认为在她背后还有一个操纵着她的、谜一样的人物没有露头。” “‘操纵着的’具体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应当有一个被她顶替代罪的人吧……” 于是,如同平静的水面上扔进了一粒石子,记者们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了。 对记者们来说,今天警方的话有了太大的变化,因此表现出了极大的惊讶。 “那么,摩子是单独作案呢,还是另有凶手?”一名资深的记者尖锐地问道。 “啊,这个…或者说,由于情况不同……” “知道那个凶手是谁了吗?” “嗯……这个……不……” “是和江家族的人吗?” “叫什么名字?” “是男的,还是女的?” 记者连珠炮似地问道,相浦招架不住似地十分尴尬地眨着眼睛,但不久他就又恢复了常态。大概他意识到,如果这样窘迫的局面不马上改变过来,他竞选市长一事难得泡汤。 于是他挺直了腰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坚定地说道:“最有嫌疑的是一名女性!而且如果搜查总部的判断正确的话,这个案子是一件非常无情的、代人受过的韬晦之作!” 相浦又虚张声势地说了一句,才结束了讲话。 “当前我们必须竭尽全力,进行锐意搜查!” 第九章 黑暗的剧终 <er top">1 摩子的律师从东京来到旭日丘,道彦开车赶到御殿场迎接。 淑枝和钟平从警察署一回来,就分别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去了。不许见摩子,只是把东西托刑警带给了她。这样一来,淑枝的情绪就越发低落了,她几乎是被钟平搀扶着回到家的。而且她回来后一头钻进了一楼的卧室里,连道彦出门她也没有出来送。平时在东京时,凡是丈夫要出门她总要送到大门口。她的这个样子多少让人觉得有些“过了”,看样子她是心身极度疲惫了。 钟平上了二楼,不知为什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也不像买下来的样子。 阳光明媚的起居室里,只有春生一直坐在沙发上,偶尔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天空放晴后气温也马上升了起来,院子里的雪也渐渐地溶化了,从屋檐上和树枝上流下来的水滴反射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春生不觉眯起来了眼睛。 在院子周围的灌木丛和门柱的阴暗处,常常有身穿风雪衣和运动夹克的男人向院里窥测,还有脖子上挂着照相机和按门铃的人。看样子像是打算碰个机会和和让家的人了解一些情况的记者。每当这个时候春生总是躲在窗帘的后面谁也不理睬,直到这些人死了心后离开。 她在沙发上坐久了也感到非常无聊,所以就站在窗户进上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记者们。 啊,别胡思乱想了,为了摩子是该拿出自己的勇气来的时候了…… 她走出起居室,来到走廊上,穿过台球室和小会客室,走到了道彦和淑枝的卧室门前。 春生站在门前,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答,她又敲了一遍。 “是谁?” 终于听到了淑枝那嘶哑的声音。 “我是春生。我有点事儿……” 里面停顿了一下,“回头再说吧,这会儿我实在太累了。” “这我知道。不过这会儿家里几乎没有别人,失去了这个机会可就来不及了。” 春生没有用威胁的话,而是正面对淑枝说道。 里面又是没有回答,但门打开了一条缝儿,被散着头发、身穿一件回式夹袄的淑枝把春生让了进来,然后她又回身关上了门,插上了插销。 “实在抱歉了!” 淑位没有理会春生的道歉,表情僵硬地指了指沙发。 “请坐吧。” 春生坐在了淑枝的对面,又重新看了一下她的脸,然后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移向了他处。淑枝的眼眶发黑,眼睛红红的,脸上还布满了不合年龄的皱纹。看上去她一下子老了10岁的样子。她今年45周岁,正是一个女人丰满而成熟的年龄,应当正是对一个家庭倾注了全部爱心的年龄。 春生盯着自己的手指,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春生看着淑枝那充满了恐惧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本来我不应当多这个嘴,但为了摩子,我还是想对您说一点儿心里话…摩子一定是在替人受过把?” 听到这话,淑枝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这么讲,有几个理由。使我想到这一点,是因为摩子被警察带走对她对我说的几句话。她是个可爱的姑娘,却让她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而且让会长先生也蒙受这种可耻的名誉,实在是令人心痛。” 于是春生向您技讲了当时摩子不让她责备、斥责与兵卫的话。 “我从当时摩子的眼神里,刹那间明白了摩子一定是无辜的。那么她在为谁顶罪呢?我开始认为是钟平。我想,如果摩子不喜欢她那个未婚夫卓夫先生的话,那么钟子是不是她所钟爱的人呢?……果然摩子是仰慕钟平的。不过,他……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他会这么残酷地同意让摩子替他受过!” 春生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对摩子的爱意和同情会这么赤裸裸地暴露无遗。 春生重新严厉地盯着淑枝。她对淑枝也充满了憎恨。 “是的,你了解摩子的善良,摩子对自己所爱的人一定会做出牺牲的。不,我决不允许你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牺牲摩子。大概…用昨天晚上所说的会长对摩子的不轨行为是对你来的吧?而且,那天晚上杀死会长的人不是摩子而是你!因为你有把握,摩子会心甘情愿地为你去坐牢!因为你们是真正的血脉相通的至亲骨肉,是彼此绝对信任的同伴。摩子知道了这一切后,最害怕的就是你被警方逮捕,所以摩子甘心情愿地替你去顶罪;你也非常理解摩子此时的母女痴情。我坚信是你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淑枝的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她两眼茫然,苍白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着。 “同时,你相信只要是摩子犯了罪,和江的全体家族人员会全力保护她;万一警察逮捕了她,也会因为她年少,而且又是受到了那样的凌辱,很可能会从轻处罚。你将这些全部计划好了。的确大家都按着你的计划这样做了。摩子也为了你表演得十分逼真。然而,事实是,当摩子哭着从会长的卧室里出来时,会长还没有死吧?” “那时摩子弄伤了自己的左手,这样的效果就更加使人相信了这是一场摩子的悲剧。可以说这样残酷的命运是摩子拼死换来的…” “住口!” 突然淑枝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她气喘吁吁地盯着春生,失声大哭起来。 “别说了!求求你了…你干嘛要……” “太太,我并不担责怪你,但是我不能允许你去欺骗大家。而且,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摩子…你实在是应当冷静地考虑一下。请你为她的将来好好地想一想吧。” “别说了……别说了…” 淑枝突然变得和一个傻子一样,在嘴里反复着这3个字。然后像一个盲人一样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床那儿扑过去。 她一下子倒在了床上,然后发出了一阵高似一阵的嚎啕。 过了大约三四十分钟,春生离开了淑枝的卧室。她的脸上也露出了极度疲劳的样子,其中还夹杂着自责和迷惑不解的痛苦。 我不该这么说吗? 可以看得出,在破那扇门之前淑枝心中的自信就全部崩溃了。春生的话深深地击中了淑枝心灵深处的痛处,可以说她已经完完全全地动摇了。您按倒在床上,悲伤得什么也顾不上了,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痛哭,是不是心中还有难以启齿的痛苦? 但是,尽管如此,淑枝的头脑还非常清楚。不久她就恢复了平静,对于春生的提问,她一句也没有回答。地紧紧地闭着眼睛,强忍着心中的苦痛,坚定地保持着沉默。 春生无可奈何,只好穿过了没有人的起居室来到了客厅,然后她仿佛要逃出这充满了压抑气氛的别墅似的。她打开了大门,一股冷风立刻吹了进来,并紧紧地包裹了她的身躯。院子里雪地上强烈的光缆,使她一下子恍惚了。 什么地方不对吗?……是不是一定要对淑枝这样呢…… 春生突然感到到雪地上强烈的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她停下了脚步,她抬起了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情不自禁地小声“啊”了一声。 原来门口站着穿了一件风雨衣和一双长街软的中里右京警部。他高高的身材、圆圆的脸庞、一个典型的男人风格份“板寸”头,纤细的眉毛和眼睛里,闪烁着和言悦色的神情。他那双肌肉发达的手习惯地抚摸着肚子,使春生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今天我正好想见一下警部呢?” 中里听罢笑了笑,“我也有话要和你说一说。可在这之前,我必须问淑枝太太几个问题。” “啊,不过…今天不行。” 中里不解地看着春生。 “为什么?” “实际上是我太失礼了,对她说了些过于刺激的话,她正在气头上呢。” 中里沉默了,他似乎要看透起居室的里面一样盯着那间屋子的窗帘。然后转到了春生的脸上问道:“是吗?那我可以再等一会儿嘛。” 他说着从风雨衣的口袋里取出一支烟来。 “摩子怎么样了?” “啊,她倒是挺坚强的。调查取证对她很冷静,也配…” 中里平静地说道,但春生所出他的话里充满了复杂的含意。 “听说摩子小姐是你的后辈,是女子大学演剧小组的成员?” 春生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再等一会儿,让淑枝太太再恢复一下更好一些。” “是啊。也许过一会儿她会好一些的。” 中里想了想之后,点着了烟,然后前后院走去。 “车就停在了下边,我怕被记者们盯上我。” 春生也跟着中里走了过去。当他们穿过院子里的枇树和白烨树,来到后院的一尊路灯下面时,春生突然说道:“如果你让淑枝太太讲话的话,肯定会看到凶手的反应。” 当春生再次回到别墅时,已经是下午5点钟了。富士山的半山腰上生长着一圈茂盛的松树林,还有一条盘山公路,已经统统被寒冷的夜色所笼罩。仅仅是在西面一点儿的山坡上,那儿的落叶松树林还有一展淡淡的夕阳红色,看上去多少还有一丝生气。 别墅的前院停了一辆“奔驰”运动型跑车。好像道彦的车还没有回来。他说他去御殿场接从东京来的律师后,直接去富士五湖警察署。并要求让律师见一下摩子。 不过好像这位律师已经在电话里从鹤见警部那里详细地问过了有关事宜。 春生被中里带回到警察署时,正好碰上道彦和仪表堂堂的中年律师走了出来。 道彦看见了春生后显得十分惊讶。听说春生也是来看摩子的,他的表情才松弛了下来,并说了一句“请多鼓励她”。春生从他的表情上看,摩子似乎没有多大问题。 随后道彦把律师带去了湖岸的一家饭店,看样子要在那里商量对策。也许别墅里多有不便,所以他才决定让律师住在饭店的吧。 现在的别墅里,只有客厅、起居室和钟平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春生刚刚从外面散步回来。当她走到门口时,突然发现钟平的窗户上有人影晃动。 一楼寂静无声。现在这个别墅里除春生之外就只剩下淑枝和钟平了。 春生踩着厚实的地毯上了二楼。她来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电灯,静静地坐在了自己的床上。因为她刚刚从雪地上散步回来,所以觉得全身松快了不少,但不知为什么精神上总是紧绷绷的。似乎从内心深处又产生了一种不安稳的悸动。 她屏住气息,倾心地竖起了耳朵。摩子和卓夫的房间之间是钟子住的房间,应当是听不到他的房间里的声音的。但她还是感到了有些异样——她不能去偷看,只是隐约地觉得自己应当尽量去倾听,于是她全神贯注地静下来。 她果然听到了钟平那个房间的房门“咋塔”地响了一声。春生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走了出去。站在走廊上,地毯把她的脚步声都“吸”干净了。 她悄悄地来到了钟子的房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 里面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和异样的喘息声。 “……求求你了,先生……这个时间里……除了我们没有别的人……” 是淑枝! “求求你了!哪怕一点点儿,让我轻松一下吧……抱抱我吧,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觉得我再也绷不住了,我就要垮了…” “淑枝!” 这压低了的声音自然是钟平。 “好了,先生,好好地抱抱我……看我这儿都受不了了…” 接着春生就听到了仿佛是脱衣服的声音,她的脑子里不禁幻想起淑枝那丰满而成熟的女性身体来。 “先生,我永远忘不了你,我全是为了你!不管做出多大牺牲我也全是为了你……” “淑枝……” “什么也别说了……现在只求你好好抱着我……啊,对,就这个样子……不过,你可不要背叛我……我都这样了,不要辜负了我的真心……我对你决不……” “你什么都别说了……你要当心,祸从口出……” “好吧,不过谁也听不见…我只为先生一个人……对,好好抱抱我……求求你了,先生,别离开我…” 充满了痴情恋意的淑枝的声音渐渐地变成了哭泣的声音。 春生听得真真切切。她不禁惊呆了。她的脑子里浮想出此时淑枝那痴情的样子——那么春生所信任的女人竟是表里不一的人吗?表面上和和美美,背地是却不尽妻子之道! 敌人早晚要暴露的…… 中里警部的话又回响在春生的脑子里。 <er h3">2 元月5日6日过后,来旭日丘山中湖畔旅游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了。这一带又恢复了冬季冷清寂寞的宁静。 l月6日夜里9点半钟。 春生身穿里面是皮毛的伯贝里风雨衣,朝别墅小区的下坡走去。3日傍晚那些点着灯的、不时传出呢喃话语的别墅和保育所,现在已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影。由于白天化了的雪水在夜里又冻上了冰,所以走在马路上可以听到脚踩薄冰的“吱吱” 声。在满天的星空下,空气越发显得清新刺骨。 湖岸饭店也仅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房间里亮着灯。 春生立起了大衣的衣领,浑身又打了个冷战。她小心翼翼踏在马路上,慢慢地走过了旭日丘交叉路口的过街桥。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的大街上,春生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左侧湖岸边自然下降的坡面上。 湖岸边有几个带阳台的租船小屋子,湖水里还挂着几只垂钓若驾鱼的小船。但一到冬天,这些小船的底部就安上冰刀,可以在湖面上滑冰或砸冰垂钓。但这个时间是不会有一个人垂钓来的。 春生朝那些小屋子走去。虽然没有风,但结了冰的湖面还是让人觉得寒气逼人。 长简靴里的脚都失去了知觉。 她在最东边的一间小屋前停下了脚步,借着微弱的星光看了一下手表:9点43分。大概到得早了吧。别慌,春生打算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有点儿紧张。 她靠在了小屋的墙上。 四周静得令人恐怖。冻了冰的湖面上当然听不到波浪的声音,而且任何声音也没有。只是远处公路的车灯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地规律地移动着。 春生仰面看着星星点点的夜空。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她再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气,但一下子她感到自己从里到外全冻僵了似的。 寒冷和极度的紧张使春生觉得自己快失去了知觉,头脑里也成了一片空白。在这真空的夜幕中,只能抬头看见星星。春生不禁有些糊涂,自己干嘛来这里?或是完全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悲伤和哀愁来…… 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行,要拿出勇气来……不要害怕! 对了,趁这会儿没有人来,马上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突然,春生看到从斜坡方向驶来了一辆中型汽车。汽车离开了湖岸驶了下来,快速开过来。春生吓得向旁边躲闪过去,汽车猛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门打开了,从司机席上下来了一个高大身影的男人。他绕过车头朝春生走过来。这时春生还无法辨别来人。 这个高个男人身穿一件黑色的皮革夹克,路过的卡车车灯照在他的侧脸上。 这个人的模样和他那件作工粗糙的夹克不那么相称…… 春生一下子恢复了一点儿意识…… “对淑枝想说些什么?”这个男人厉声问道。 他那双冷冷的目光盯着春生的脸。春生想说,但舌头僵硬着说不出话来。 “这儿太冷了,到车里说吧!” “不,还是外面……” “不,还是到车里!” 说着他拉开了助手席的车门,从一旁推着春生的肩膀。他倒不是那么粗暴,但春生也感到这个男人似乎很有力气。 要沉着……别乱讲。 春生坐在了助手席上后就想从车里逃出去。 而这个男人则快步走到司机席的车门。 在车里也不在乎,如果要耗时间的话…… 但还没等春生想好,这个男人就猛然将车迅速开了起来。汽车从刚才那个斜面驶上去,又驶入了公路,然后向东开去。春生都来不及回头看,只能小心地坐好。 “去哪儿?” “在湖的对倒有一处高的地势,在那儿可以看清楚一切。” 他抑扬顿挫地答道。看来他此时此刻正集中精力开车,同时不时地从后视镜中观察着春生的神态。似乎看出春生想尽快离开他。于是春生更加心虚,意识有些混乱,心跳越发剧烈起来。 “我和淑枝有话要说,可怎么会是你……” “她太累了,倒在床上睡了。她接到了你的信,但是她说她弄不懂你信中的意思,便让我来听一听你想要说什么…” 汽车绕到了湖水的东侧后,他的口气多少有些缓和了。 “不,淑枝太太这会儿去见摩子,正在警察那里;是在这之前她让你看了我的信,你们商量了一下怎么办吧……” 这天的傍晚,春生给淑枝写了一封信。 事件发生后,天快亮时,我被阳台上门的摩擦声惊醒了。我觉得有些奇怪便起来到窗户边去张望。我看见一个人影从会长的卧室方向走了回来。但我直到今天还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儿。也许那是我在梦中听到的声音则已。但是今天下午,我看到了你那真切的痛苦,才渐渐地明白了。你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把摩子推出去当替身的。你也在其中进行了表演。你伪装是你杀死了会长,欺骗了摩子,实际上你欺骗了你自己。我在天快亮时看到的那个人,肯定就是杀死会长、又教唆你让摩子当“替罪羊”的人!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有对任何人说,下一步怎么办,我想,只有我lfl两个人再商量一下了…… 春生指定今晚10点,在湖边的租船小屋的背阴处会面。这个地方绝对不会被人看到的。 “我不认为淑枝太太今后会一直隐瞒下去的。她肯定要求助于背后的那个人。那个人也就是你了!” “今天下午,我在门外听到了淑枝太太对钟平先生缠绵的话,我的心一下子动摇了,但是,这是故意为了让我听到而演的戏,是你要坚持隐瞒到最后的手段。这件事是淑枝太太为了掩护你而干的。摩子相信会长是淑枝太太杀的,才心甘情愿地充当了替身。而你巧妙地操纵着她们,从而实现自己的野心。” 和江道彦一句话也不回答。汽车从湖岸的东侧又向北疾驶。黑鸦鸦的群山压向了车前窗玻璃,对面不时地有车灯晃过来。春生由于激怒而浑身战栗着,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继续说道:“平时我就听摩子讲,你把自己的研究工作看得非常重要。这使我看出,你在这个事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你有一个野心,就是要完成遗传因子工程学的研究,进而依靠和江药品公司使自己的研究成果成为社会产品。为此,你想致反对实现你这一野心的会长于死地,然后独占他的大笔财产。按照正常情况,会长死后,他的四分之三的财产将由实子继承,剩余的四分之一则由其他有继承权的人分配,而淑枝的继承份额为十二分之一,特别是打算将公司变成自己的这个野心就没有指望了。 “于是你便将此事说成是别人的事情,你和一位法学家谈过,于是产生了一个非常恶毒而又非常巧妙的计划。你利用全体具有继承权的人都在的机会,首先自己杀死了会长。为了防止他的鲜血溅到你的身上,你也许就让匕首插在他的身上。然后你叫来淑枝,求她救你。因为一旦发现,他必然是杀人凶手,而且会被判为重刑;但如果是摩子作案,并且由她诉说是为了反抗会长对她的污辱的话,那么谁都会同情她、包庇她。于是全体人员众口一词报警说是外来歹徒行凶。如果警方识破不了这个‘障眼法’,摩子就不会被逮捕。只要全体人员合作,没有人会怀疑是摩子所为。 “而且为了让摩子心甘情愿地作好替身,必须要让她认为这是她的母亲子的。因为要是你让她作替身也许她不会同意的吧? “淑枝太太、摩子小姐和你,你们都彼此深深地相互爱着吧。但是与其你被逮捕,不如让摩子去顶替,因为摩子顶罪责任要小,而且对整个家族的打击也不大,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动了深深爱着你的、努力呵护这个家庭的淑枝太太。 “而你却和局外人似地退出了会长的卧室。然后淑枝喊摩子来到会长的卧室,说她自己是在受到污辱时失手杀死了会长的。摩子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甘愿挺身而出。她拔出了会长胸口上插着的匕首,喷出的血溅到了摩子的衣服上。 “于是在观众面前上演了第一幕。那天晚上,摩子小姐一走出会长的卧室,她就扑倒在地上哭喊道‘我杀死了姥爷’。我们当然相信了这一幕。而真正的演出却在这之前,你说服了淑枝太太,她又欺骗了摩子小姐,这才是真正的第一幕。” 道彦仍然无言地握着方向盘,春生看不出现在他心里在想着什么。道彦只是在他那一脸诚实的表情中蕴含着双目中残忍的光泽。汽车终于到了山中湖的北岸,开始上坡。前后几乎看不见一辆车的灯光,深山的黑暗压抑着车窗玻璃。恐怖和绝望令春生的精神异常紧张。 “我们听了摩子的诉说,当然努力设计外来歹徒作案的现场。这也是你的计划之一。但是,你还有另一个阴险的计划。你一边让大家努力地伪装,而另一方面又在一个一个地破坏掉这些伪装。比如把雪地的脚印故意下p反,地上撒上面粉,让警察看出破绽,找到了那双运动鞋。偷走了那段剪下的胃管,这都是你的诡计。你终于一点一点地把摩子逼到了‘真正’的罪人上,达到了你的目的。与此同时,你想得到会长全部财产的阴谋却落空了。” 这时,道彦的嘴里嘟吹了一句什么,也许是春生的揭露击中了他的要害吧。 “中里警部说明了民法中关于继承人资格丧失的规定,于是大家都希望尽快坦白这一切。第二天早上,卓夫先生拿出了(六法全书),为大家念了有关章节。那时我特别注意了其中的条文,因此也特别希望尽快向警方讲明一切。到现在我对这一点印象还非常深刻。——民法第891条中规定了‘凡为下述老将不能获得继承权’。 “第二项中解释为,‘知道被继承人被害而又不报案或不起诉杀人凶手者。但无法识别凶手,或凶手为自己的配偶或直系亲属者除外’。在进行伪装工作的7个人里,只有实子女士、阿繁先生和卓夫先生3个人是法定继承人。如果伪装被识破,摩子被警方逮捕,他们便适用第二项,失去继承权。因为他们既知道被继承人被害,又知道杀人凶手是谁,但又未进行揭发。只是……对了,还有第四个人,即淑枝也是继承人之一,她是杀人凶手的直系亲属,摩子的母亲,所以尽管她也参与了对女儿的庇护,但不在取消继承权之列。————正是你所希望的。在所有家族成员中,如果摩子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杀死了会长的话,都会同情她,而且不会去揭发。这一点你已经有了把握。而一旦成为现在的局面,你又会一步步地将‘摩子犯罪’的证据暴露给警方。这样一来,除了港校一人之外,其余的继承人都将处于丧失继承权的境地。其结果当然是仅仅淑枝一个人获得继承权了吧。而且,一旦成为了淑枝的财产,那不就如同你的一样了吗? “你肯定是这样精心导演了这场剧,是一场利用了全家族登台表演达到你目的的剧。因为你料定了全家族的人都绝对会倾注对摩子的爱。但你没有料到的是,作为一个外人,我突然来到了别墅,这使你感到不安。3日傍晚,你在起居室里迎接我时,我从你的脸上便感到了一种不解的迷惑和不快的神色。你的感情很容易表达出来。也许你打算显示出一个单纯的学者的风度,但不幸的是,这是你的本能的一部分,你无法巧妙地加以掩饰……” 突然,春生的话中断了。 车内漆黑一片,如同冥冥夜空,死一样的寂静。 <er h3">3 放在仪表盘上的双手渐渐地离开了,随着转动的头颅,遥远的灯光一闪一闪地映在了道彦的脸上。那灯光大概是湖对岸的民家吧。透过稀薄的树林似乎可以看到远方的山峦和模模糊糊的民家建筑。 汽车的车前有几棵粗大的树木。湖水就在山脚下。这会儿汽车好像停在了公路以水一个小小的山崖之上。由于车灯都灭了,四周漆黑,当视力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后,可以“看”出周围物体的大致轮廓。 “请下车。” 道彦低声命令道,但春生没有动。 “出去!” 道彦的话中明显带出了威胁的口气。 春生慢慢打开车门,她的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会儿要是不沉着的话…… 春生下了车,眼前的树木稀稀落落。这里看不到湖水,使人感到这是一处落差很大的斜面,这是春生根据粗大的树干判断出来的。 道彦的影子又来到车前,朝着生走了过来。汽车面向湖面停放着。 道彦来到了离春生两米远的地方。相互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剪影和急促的喘息声。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是的。请你马上去自首吧。” 春生本能地大声喊叫着。她担心再不大声“威胁”住对方,危险马上就会找上来的。 “你的犯罪事实已经再清楚不过了,逃是逃不掉的。我看你还是尽快……” 道彦冷冷地笑了笑,“还有出路。” 他那高高的影子又朝春生走近了一步。 “你……你杀了我也没有用!今天我来这儿的事情,中里警部也知道!” “是嘛,可他只知道那个湖边的租船小屋。我早料到你会有这一手,于是抢先来了一步,然后马上把你带来了。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警部的人影和车呢!——你是怎么和警部约好的?” “我说用淑枝作钓饵,把那个隐藏在暗中的凶手引出来。”春生夸张地大声说道。 “这会儿她只有拖时间了,”淑枝已经再也受不了了,她一定会向那个幕后的人求救,所以那个人肯定要露面的……就是万一他不露面,也会出于对自己安全的考虑而杀掉淑枝的。为了预防万一,我把信写给她,警察也会来那里,因为无论如何她为了摩子也会来的……,,春生把写给淑枝的信放在了她的卧室的桌子上后,道彦是在这之后回到别墅的。 当然,在这之前,偷偷从钟乎屋里出来的淑枝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随后,大概是9点半左右的时候吧,中里派人来接淑枝,把她带去了警察署。 因此淑枝本人是无法去租船小屋了。于是,这个可能性便增大了:她把那封信让真正的凶手看了,并让这个人直接去了春生指定的场所。春生见到了他后会让他明白自己已经看穿了他的诡计,并且会劝他自首。如果对方要加害于春生,在远处监视着这一切的中里警部就会当场逮捕凶手。但是,如果春生早早到达了指定地点,就有可能陷入道彦的魔掌里…… “因此你们就布下了监视网。如果淑枝走投无路,一直在背后操纵她的男人就必然暴露出来了…” “是的。而且你被‘网’住了。” 听到这话,道彦等了。 “难道你没有发觉你说错了什么吗?你在信中写道,案发的早上,天快亮的时候你看到了一个人从会长的卧室里出来,如果你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你们不就应当知道是什么人了吗?那就没有必要再张什么‘网’,直接把那个人抓走不就行了吗?那天夜里你也许的确听到了阳台上的门响了,但你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那件事!” “如果你不知道,那么警部也不应当知道。实际上我是为了证实这一点才特意上你的‘当’而来的。这一点你放心吧。” 说着道彦又朝春生走近了一步。春生的背后是一个大陡坡和几株稀疏的大树。 公路的方向也像扣了一口大锅一样漆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已经……已经晚了……杀了我……你们的罪行马上就会暴露的。” “不,这下面是湍急的流水,湖面还没有完全冻上。如果你从山崖上掉下去马上就会死的。而且尸体会顺水飘到冰的下面,不会马上被人发现的。” “就算是很次被人发现,也没有证据是我杀的!” “不…真的…一定会暴露的…” “那咱们就试一试。因为我只有这条路了。” 道彦说着蹲了下来,他用干脆的声音在春生的身边讲道。 “对于我来说,这是我必须完成的工作。而且我这个人干事就是这样;一旦开了头就必须干到底。可以说这也是我的使命吧。” 正在这时,突然一道亮光照了过来,灯光在树缝里晃来晃去。这束光从春生他们来的权反方向照射过来,一辆汽车正向这里开过来。那两道银色的光在靠近道彦的汽车时停止了晃动,而且灯光渐渐地照在了道彦的身上。 道彦正伸着双手像野兽一样扑向春生。这对从那辆“奔驰”车里冲下来了钟平。 春生拼命地反抗着,她被道彦猛然一推,就从斜坡上滚了下去。她撞在了斜坡上的松树树干,双脚也不知搁在了什么上头便停了下来。这时道彦和钟平却已经打成了一团,然后相互推开了对方,气喘吁吁地对峙着。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把淑枝说服了。可以说她背叛了你。说得好听一点儿,这是她的功劳,在警方还没有找到她的门上时我已经把她说服了。淑枝为了丈夫可以作出一切牺牲,而你却践踏了她的真情,把她当成你的盾牌。你只顾你自己,我第一次看清了你的真正嘴脸。” 这对道彦突然把目光盯向了钟平的身后。在钟平开来的车后又停下了一辆汽车,从车内走出来了中里和淑枝。道彦、春生和钟平都惊讶地看着他们的到来。 “淑枝太太终于醒悟了!” 中里警部沉着冷静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夜空。 “你是我真心相信的、拼命也要为你牺牲的人…” 淑枝用一块黑色的长披肩包住了头,她身上穿了一件像披风一样的大衣,紧紧地裹在身上。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直直地冲着丈夫,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道彦的表情。 淑枝用出人意料冷静的脚步慢慢地走向道彦。 “你” 她的声音没有变化,依然是那样充满了爱意。 “你…晚上8点钟,你把我叫到舅舅的卧室里。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水果刀,他已经死了。你是这样说的。你把你的研究课题和会长进行了讨论,但会长突然火了,挥动着水果刀朝你fLit来。你无法躲避,就和会长搏斗起来,结果反而把他扎死了。你担心别人不相信。但我相信!而且我还答应了你的请求,我答应说是我的过失,并让摩子替我顶这个罪名。是吗?你只是这次对我讲了真话。你杀死舅舅纯属于偶然,可这难道不是一次有计划的谋杀吗?” 道彦也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妻子。他那粗重的眉毛和高鼻子的脸庞,常给人一种诚实、敦厚的印象,而此时却让人觉得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的口角歪斜,脸上露出了一副奇怪的笑容。 “不是这么回事儿吧?”道彦终于冷笑着说了一句话,“如果周密的计划还没有决出胜负呢?” “啊……是的。我终于明白了!” 淑枝还是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最后一句是她向中里警部说的。 她又朝道彦走近了一步。她对这位比她小的丈夫抱以温柔的笑容,然后像要为他遮挡寒冷似地展开了披肩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紧紧地拥抱着道彦。 她一直搂着道彦。过了一会儿才和他分开,因为道彦一点点地向地上滑下去。 他的头颓然地垂向了地面,身上的鲜血喷流到了地上,根枝的右手握着一把细长的匕首。 <er h3">4 这天夜里的调查取证结束时,已经是1月7日凌晨1点半了。 几乎是和与兵卫一样,一刀就刺中了心脏,也是当场毙命。于是淑枝因杀人而被当场逮捕。迅速赶来的富士五湖警察署的警车将道彦的尸体和淑枝送到了署里。 钟平和春生也被要求随时到署里接受调查和取证。 春生向中里和鹤见两位警部详细说明了她在租船小屋前被道彦拉上汽车以后的事情。 “一步走错便失去了目标,找到你时就费了半天工夫!” 春生讲完了的时候中里低头向春生道歉。 “要是我们早一点儿来布置人员监视就好了。” “不,我走得也早了一点儿。” 不过,还是钟平及时赶来,我才… 刹那间的一场惨剧结束后,把春生从悬崖拉上来的也是钟平。春生的双手被他那温暖而有力的双手紧紧握着,使她复苏了女人的感情,并引起了一阵阵的冲动。 春生在车里对道彦讲的推理,正是事前中里和春生长时间谈话、分析的结果。 最终的事实证明,还是淑位“背叛”了道彦才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今天夜里太累了,请先回别墅休息吧。”结束了听证的中里对钟平和春生说道,“一会儿我们向署长说明情况,办理一下释放摩子小姐的手续。” 从他的口气中得知,中里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些事情向相浦署长汇报。 “手续办完之后是不是可以去接摩子小姐?万一她知道了事实真相后,会不会又一次受到打击?请你们考虑。” 春生坐在车的助手席上,钟平开着车渐渐远去。中里看着远去的红色尾灯默默目送着。当看不见车灯之后他才回过了头,和站在身后的鹤见警部对视了一下目光,然后两个人都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啊,我们还剩下一个难题啦!” “可不是,就是如何向署长解释呀!” “这可是第四次撤回案情发布会上的结论了!” 中里抚摸着由于连日紧张工作而“塌陷”了的肚子,对鹤见说了句“那么”,就朝署里走去。 “奔驰”在深夜的国道上飞驰着,然后从山中湖的西岸驶入旭日丘。钟平一口气驶上了别墅小区的坡道。树上溶化的雪结成了冰凌,像是一棵棵银树一样从春生的眼前逝过。 钟平在思考着什么吧,他紧皱双眉,厚厚的嘴唇也紧紧地绷着,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春生心中也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但她明白现在说什么也不是机会。只有两束车灯,像梦一样淡淡地渗透到她的心灵之中。 当车开到可以看到别墅后院的那盏路灯的时候,钟平减低了车速。他非常小心地穿过还积着雪的木栅栏,把车开到了大门旁。 石头的门柱上镶着一块铜制的姓名牌。(atsUji)的花体罗马字深深地雕刻在其中。第一个大写的字母“”,在幽蓝的灯光下熠熠闪光。 突然春生记起来,在英语中,女人这个词——“omen”第一个字母也是“”。 还有那位长年被与兵卫抛弃、而又为了维护这个家族名誉、自己吃尽了苦头的实干;那个有过两次不幸婚姻、真诚地爱着比自己小的丈夫。最终又毁在自己手里的淑枝;还有摩子……受到家族的保护,最终又不得不离开他们,作为女人的烦恼,摩子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春生也意识到了自己,人生仿佛就是在银色世界的“黑暗”中苦苦摸索的过程。 “在数学中,‘’是第四个未知数吧?” 钟平突然说了一句。他也在考虑着这个“”呢? “在未知数X、Y、Z不够的时候可以使用UV中的任何一个字母来补充。” “这样说来,这次事件正好有4个杀人嫌疑犯……” 警方的调查第一次指向外来歹徒作案;不久就逮捕了摩子;接着向记者们暗示真正的杀人凶手是淑枝;而且春生也怀疑是淑枝,但最后才出现了一直在暗中操纵着一切的真正的凶手…。 “必须向东京汇报呀!”春生像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 “我刚才借用署里的电话打过了。”钟平说道,“我向实子夫人和阿繁先生讲了事情的经过,两个人在惊讶之余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事件是解决了!” “而且继承权全都回到了他们手中。” “对呀,因为摩子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两个人随便地聊着。实际上这是和他们没有直接关系的话题。 只有那颗立在北欧风貌的尖形屋顶上的蓝色的星状霓虹灯,仿佛在欢迎着他们一样放射着淡淡的、优雅的光泽。别墅的哪个房间里都亮着灯,暖气也都开着,但是这栋曾经在3日那天一下子来了9个人的别墅里,此时此刻只有钟平和春生两个人。 当他们踏进客厅的地毯上时,两个人才情不自禁地同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他们迈着急促的步伐上了二楼。4日的清晨,当伪装工作做完后,大家返回各自的卧室时的男队内较宽又一书U他在他们的脑海里复苏了。春生的。动中被一种异样的感觉冲击着。 当来至u她的卧室门前时,两个人同时都站住了。春生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晚安!” “晚安。” 说完了这句话后,两个人还在原地站着,并没有离开。钟平为春生拧动门把手的右手顺势放在了春生的肩头,左手慢慢地绕到了她的背后。刹那间,春生感到了一种快感贯穿了全身,她被强有力的男人臂膀紧紧地搂在了怀中,钟平轻轻地吻在了春生的朱唇上。 第二天早上7点多钟,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 春生终于听到了铃声,她慌忙跑下楼拿起了听筒。里面传来了中里警部那亲切的声音。 “昨天太累了吧?休息的好吗?” “嗯……啊……” “其实很快就办完了释放摩子的手续,但她一整夜都没有怎么睡,后来睡着后又不忍心叫醒她,到早晨她还在睡着哪。这会儿她好像刚刚醒过来,我们要对她宣布释放了……请尽快来接她吧。” 义父之死,母亲被捕,知道了这一切的摩子将会是什么样子?如何鼓励她振作起来,已经落在了春生他们的身上了。 正要挂断电话,中里又补充道:“昨天晚上审讯时,淑枝都坦白了……开始道彦在说服让摩子代他受过的时候,说万一摩子因此被捕,他对淑枝说也不会给摩子定什么罪。也就是让摩子说,她‘因为受到了与兵卫企图强奸她的威胁才反抗的,而且她对与兵卫说过,如果对自己强行不轨就自杀,并用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而与兵卫害怕事情弄大,在抢过来匕首时不幸扎中了自己’。如果是这种情况,摩子充其量算‘防卫过当’,任何人都不会以此来定罪。不会判‘过失致死’罪的。也就是说摩子是无罪的。淑枝相信了他的话才决定让摩子替道彦顶罪。” “但是他对其他7个人可没有说过摩子无罪什么的呀!早知道了这一点,大家也就不会那么拼命地袒护摩子了嘛!” “在摩子被逮捕后,淑枝提出要陪摩子去警察署时,道彦还对她说摩子会无罪释放的。” 春生这才明白道彦之所以这么干,是为了剥夺其他人的继承权,这是他一步一步的诡计。 “当然了,摩子的手上的伤是她为了自杀用匕首划伤的,这一点淑枝没有料到。如果当时摩子死了,也说明她是不忍,让她姥爷背这个可耻的黑锅、要随他而去的意思吧。而且昨天夜里淑校讲,她之所以要杀死道彦,也是因为她明白了这些真相后要向摩子谢罪。” 中里用深深感慨的口气说完了这些。 “在作为女人和母亲之间,淑枝太太的处境也非常为难。” 对于母亲的这种为难,想必摩子一定非常理解。春生忽然这样想道。 接完电话,春生又回到了二楼,在她来到舞厅时停下了脚步。在那面硕大的玻璃上,富士山宛如一幅优美的油画一样镶在其中。在蓝色的天空中,有一道淡淡的朝雾,如同一条洁白美丽的纱巾一样萦绕在富士山的半山腰上,给富士山带来了无限清爽、神秘的生机。 春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凝视着这件大自然的杰作,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7点半钟,钟平和她出了家门。春生穿着和来时一样的伯贝里呢的大衣和长筒靴,肩上还是挎着那只女式肩挂小包。 汽车驶到别墅小区的下方时,又可以透过树林看到湖面了。那深蓝色的冰冷的湖面上,一圈圈的白色波浪被牢牢地冻在了那里。 “我在旭日丘交叉路口下车。” 汽车驶入湖岸的公路上时,春生喃喃说道。车停了,春生对不解地看着自己的钟平说道:“还是先生一个人去接摩子吧。还有,她的毕业论文我全部看完了,也请你转告她,因为截止交稿日期还来得及……” 钟子默默地凝视着春生,然后又望了望穿过春生的身后看到的湖面,他像仿佛被湖面晃了眼睛似地皱了皱眉毛。钟平顿了顿之后转过了脸,看着汽车前方,压抑着感情说道:“我还是把你一直送到御殿场中吧。” 说完,钟平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微笑中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多谢了……但是我还是自己坐公共汽车走吧。” 在步行桥前,春生下了钟平的汽车。她轻轻地踩在雪水融化后结成冰的路面上,朝公共汽车站的候车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