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存》 写在前面 从去年11月开始,终于断断续续地把西泽保彦先生的这部小说翻译完了。翻译的契机是因为尖端那有名的烂尾风格,简体版被那个啥文库一搅合版权现在怎么样了我是一点头绪都没,于是就想办法买了本原版看了,看完后觉得,喜欢西泽先生,喜欢匠仔、高千、漂撇学长和小兔四人组的人如果不看这本的话,实在是一个损失,于是就自发地翻译出来了。 不过,在下水平有有限,肯定没有翻译出西泽先生原作的神髓。毕竟我有系统的学习日语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初中,学过一年初级日语,之后几乎就没有系统地上过日语课,看过日语教材了,大学时的专业也跟日语没有任何关系。这点日语水平全是这十几年看动画、日剧、电影耳需目染积累下来的。翻译错误肯定会有。而当年高考的时候语文是所有科目里分数最低的一门,由于专业关系,大学里也从来没有上过大学语文这门课,中文水平也可以说不怎么样,病句肯定也不少。另外还有错别字,其实昨天我就全部翻译完了,本来我是想全部自己校对一遍后再全文发布的,只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校对的结果,发现自己给自己校对效率实在太低了,由于全部都是自己写的文字,所有的遣词造句在脑里都有印象,心里想着要一字一句慢慢看,看着看着就就习惯性地一目十行了,这对抓错别字没有任何帮助。 所以,肯定有很多翻译错误、病句、错别字,还请各位多包涵,我不求自己翻得有多好,只求让各位能先了解故事一下故事的内容,知道一下匠仔的过去。 回归(一) ——这天对我来说,是一生难忘的一天。 在我大学叁年级的那年。 <er h3">01 七月二十八日。 凌晨五点。 睁开眼睛,看到很有重量感的房梁延伸在感觉特别高的天花板上。看上去好坚固。这样的话,就算挂上为了上吊用的绳子,也不用担心会折断呢——我怎么会在迷迷糊糊之间突然想到这么黑暗的事情。而且那根房梁看上去好贵。这么漂亮的木材可不是平时随随便便就能够看到的样子……啊,对了,说不定,其实我还在做梦吧。 正想着要再度回到睡眠中时,突然之间耳中听到了声响。好像在远方,传来滴滴答答滴水的声音。咦?瞧我糊涂的,连水龙头都忘记关紧了……揉揉眼睛,挺着犹如在衣服里夹着木板似的僵硬的上半身,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窗上有水滴在滴着。就好像透明的生物附在玻璃表面旋转一样,一点一滴地慢慢移动着。看起来外面好像下雨了。昨天刚到这里的时候,明明天气非常的好——至此,我终于想起来了这里并不是我自己的房间,也没有什么忘记关紧的水龙头。同时也发现了现滴着水的窗户,其实是为了防音而装的双重玻璃。 环顾四周,桌子上的台灯就这么开着,散乱着空啤酒罐、里面的冰化了只剩下水的大玻璃杯、吃光了点心的袋子、脏兮兮的烟灰缸,这些东西模模糊糊地在灯光下漂浮着。盯着这些东西,真想把它们和本来就很沉闷的梦的残渣一起扔到远方去。 看了一眼手表,早上五点。也就是说,其实我睡了一个小时都不到。就算如此,不知为何眼前却非常清晰。 随着记忆的恢复,全身的压迫感也渐渐地觉醒了。虽然记得昨晚明明压抑了酒量喝的比平时少,但还是觉得头很重。感到胃的周围有什么有棱有角的东西纠结在一起。虽说这样,也不像是一般的宿醉,很奇怪地有一种异常不爽快感。昨晚喝的很高兴吗?还是不那么高兴呢?记忆中的印象非常模糊。好像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发生似的……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谁和谁吵架了吗?但是昨晚在一起的人基本都是平时一直在一起聚会的人啊。喝完酒后一起热热闹闹地开心地吵闹着,也没有在喝醉后会给别人乱添麻烦的人物啊。说起来,昨天一起到这里来的人有—— 在细长的被装饰成华丽的钢琴似的乐器——大键琴的旁边安置的被褥里,躺着两个女孩子。盖着被子,这两个相依偎睡着的女孩是花音和小瑠。 在除湿器附近安置的被褥里,有一个女孩趴着睡在那。虽然看不见脸,但是这一头栗色的平滑长发,正是小溪。 包括我在内,女孩子们看起来都没有空换睡衣,就这么直接醉倒了。大家都就近找了一个事先铺好的被褥,就像战场上互相厮杀而死那样直接倒了进去。虽然这样乱躺的景象本身就和我们平时差不多,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大家躺着的这间房间里面,有着一排书架,书架上就像要满出来一样塞满了书。这种所有人就这样穿着昨天的衣服随地睡着的光景,就好像大家是为了躲避台风或者洪水灾害而逃到图书馆一样那么有趣。 男生们的被褥被安置在和女生们的被褥离开了很大一段距离地方,我睡在当中,就好像要把我夹起来一样。被木制的折叠椅包围着的处于隔离状态的漂撇学长,半张着嘴睡在那。好像在做着什么“热血沸腾”的有趣的梦,紧紧地抱着枕头。胡子拉渣的嘴也一张一合的。 这么睡着的漂撇学长,一个翻身,把毛毯踢到墙边。墙上挂着白井教授业余时画的肖像画。画的模特是教授现在的夫人。名字好像叫美也子夫人。年龄据说快接近四十岁了,但是怎么也无法叫人相信。乍一看,只有二十岁上下的样子。如果她走到大学校园里的话,或许会被当成和我们一样的女子大学生吧。那写实地有些过分的画风,说的不好听点,就像照片一样,绘画的感觉一点都没有。但是夫人的美貌确实详详细细地被记录了下来。 所谓妖艳,说的就是这样的女性吧。从同性的眼光来看,几乎已经超越了所谓美貌的境界,反而漂浮着一种类似妖艳的妖娆气息。但是从男性的眼光来看,只要她的一个微笑,身心都会荡漾起来吧。一直被认为是除了做学问以外一无所求的白井教授,在六十岁高龄被这么一位女性所俘虏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实际上,昨天晚上,这位教授夫人,也就是白井美也子登场的一瞬间,现场的气氛就是一震。对,就是这个……终于,我终于找到了让我一直在意的那种违和感是什么了。昨天在那之前的时间,包括教授在内的我们一共八个人都过的很普通。不对,昨天因为有小瑠和K的事件,其实是非常累人的一天。但是这个事件也顺利解决了,阴沉的尴尬气氛也逐渐缓和,回到平时一样的氛围,大家一起开心地喝着酒。就在这时,外出晚归的教授夫人到这里跟大家打招呼的那一刻,现场的气氛就为之一变。 虽说如此,表面上当然还是一片其乐融融地氛围。不管怎么说,对白井教授来说,是新夫人的首次亮相。虽然考虑到教授前任夫人的事情心中总有些无法释怀,但是能娶到如此一位新夫人,教授稍露得意之色也可以理解。能稍感欣慰的我想在场的也不止我一人吧。夫人对我们的招呼,也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如果换做是平时的我的话,一定会完全沉浸在年轻的教授夫人的魅力中吧。而让我没有沉浸的原因,就是匠仔。 匠仔的样子,突然变得非常奇怪。以平常的节奏喝着酒,已经变红的双颊,一瞬间变得苍白。人类的脸色居然能瞬间变得那么激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转变之快,令人称奇。酒后低垂、睡眼惺忪的两眼,一下子瞪得很大,让人看着都觉得疼痛。或许,在这之后,他再也没有眨过眼吧,我不禁这么想到。这已经不是让人从酒醉中清醒过来的那种程度了,就好像是人格都被转变了一样。这一切,都是从白井美也子登场开始的。 说起来,匠仔在一到这里时,就对那副肖像画非常在意。听说模特是教授夫人的时候暂时放下心来的样子,但是,教授夫人本人一出现,匠仔就变得好像死人那样安静。就连小瑠、小溪这些不像漂撇学长和高千一样跟匠仔交情很长的人都能感觉到一种违和感。结果,除此以外也没其他意外事情的昨晚,却总有种怎么也无法释怀的的感觉的原因,就是匠仔的这种异变了……考虑到此,终于发现匠仔并不在周围。对了,说起来—— 再回头看看女生们的被褥,果然只有花音、小瑠,和小溪三人而已。 高千,不见了。 说起来昨晚,小溪趁着酒醉(或许其实是装醉?),依偎着挂在高千的手臂上。大叫着:今晚我要和高千一起睡!气势如虹地把高千推到了。实际上,小溪确实是挽着高千的手一起躺倒被子里去的,但是现在在被子里只有小溪一个人,高千已经不在了。 不止是匠仔,连高千都不在…… 教授夫妇回到本馆自己的房间休息,当然不在这里。但是为什么高千和匠仔都不见了呢?这种情况,一般总是想到,要么去厕所了,要么就是醒早了在庭院里散步,抱着这种轻松的想法的话,我就该继续回去睡个回笼觉。但是由于昨晚的事,我心中总是放心不下。再说现在外面在下雨,也不是散步的时候。 我再次确认了一下大家都睡得很熟以后,从被褥里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在门口散乱的拖鞋里随便穿了一双,来到外面。 大概是由于下雨吧,虽然已经是夏季了,但是凌晨五点还是雾蒙蒙的,视野非常不好。通往本馆的砖石道路非常潮湿,反射出模糊的光泽。看起来雨很小,还不需要撑伞。朝着砖石道路踏出第一步,一边当心着不要被潮湿的道路滑倒,一边一步一步向本馆旁边的离馆走去。离馆好像是白井教授的母亲生前的起居室,我们住在白井教授家的时候借用的是离馆的厕所。 一边拂去留海上的雨滴,一边打开离馆的大门,看向里面。从玄关的脱鞋处到走廊,包括铺着木地板的简易厨房、前面的和室,还有最里面的厕所,无论哪个房间都没有灯光,完全没有人的气息。 回过头来想想,也没人会特意跑到这里来说悄悄话吧,肯定会被爬起来上厕所的人妨碍到的吧……我就这样,无意识间就默认高千和匠仔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说着悄悄话。 要说白井家有什么能避人耳目的地方的话——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关上门,来到玄关的脱鞋处,发现了有一个稍微湿了一点点的脚印。由于已经快干了,所以可以证明这并不是我的脚印。雨大概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开始下的,虽然在玄关没有看到有鞋子,但是如果这确实是鞋印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在我来这之前不久,说不定有人刚刚从这里走到离馆里去。 这么说的话……我脱掉拖鞋,走进离馆。向昏暗的走廊对面看去。昨天刚被教授带来这里参观过,本馆和离馆之间有个天井。在教授曾祖父时代的天井曾经在房子改建的时候加上了屋顶,使本馆和离馆连接在一起。而在第二次改建的时候屋顶又被拆除了,恢复到天井的状态。 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向天井内,两个人正在那里。 在房檐下淋着雨,两人伫立在那。他们应该是在玄关脱下鞋子后,拿在手上通过离馆,再穿上鞋走到天井里的吧。我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姿。如果稍微有心点的话,无论是从本馆还是从离馆,天井这地方都是一览无余的。但是在这个大家都还在睡觉的凌晨时分,再加上细小的雨声,这还真是说悄悄话最适合的地方啊。 比一般女性的平均身高要高一点的高千与比她稍微低一头的匠仔站在一起,两人的身影与其说是恋人(说到底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不如说是感情非常好的姐弟。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高千两手抱胸,抬头挺胸,与此相对,匠仔叉腰俯首的样子,更像是强气地姐姐在训斥调皮的弟弟一样。 到底是因为房屋构造的原因呢,还是因为随着时间的经过而天气逐渐变亮的原因呢,天井内就像是有照明灯打着那样明亮。实在是有种非现实感。感觉上两个人就像是涅槃般,离开了这尘世迷走在异世界一样。由于角度问题看不到两个人的表情,或许也助长了这种幻想的气氛吧。 我蹑手蹑脚的低头弯腰慢行到窗边,忘我的完全进入了偷听状态中。自己到底是怎么会做出偷听这种事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是总有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感觉。 “……你还是把要说的再好好整理一下再慢慢说吧。” 混着雨声,高千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过来。稍微站起来一点点向窗外窥视,身穿黑色高领无袖衫的高千的背影就在眼前。我马上慌慌张张地再次低下头。或许是因为雨下大了点吧,两个人从刚才的位置向窗边移动了一点。摆此所赐,意外的能够很清楚地听到两人的谈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完全无法理解,越听越觉得混乱了。” “其实我本人才是最混乱的。”与其说是在苦笑不如说是陷于迷茫的匠仔的声音。“无论怎样,我考虑了整整一晚,总算是能够朦朦胧胧地想象到事情的真相。” “是关于教授的夫人?” 匠仔无言,感觉上他点了点头。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果然高千也意识到了匠仔昨天晚上的过剩反应。直截了当地口气还真像高千的作风。高千应该是在问高千和白井夫人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吧。但是匠仔从另一种意义上解释高千的问话。 “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真的。不,应该说是在昨晚的时候,我还不知道。” “所以,整晚没睡一直在想这件事?” 这种说法就好像她也一晚没睡一直在注意着他的样子。 “那么,想出结果了吗?” “总算是……虽然我一直希望我的想象是错误,但是既然是那个人,那估计我想的就没有错了。所以,我觉得应该跟你谈谈这件事。” 噗咚,我胸中一跳。我连这瞬间自己的表情变得如何狼狈都没意识到。 “和我谈谈?为什么?” “总觉得,迟早这件事会给你带来麻烦。” 说起来——我莫名慌张地在记忆中搜寻着,说起来,至今为止,匠仔到底有没有用直呼“你”来称呼过高千呢?不对,好像是有的。应该有。毕竟一直都在一起活动的嘛……虽然这么想着,但是还是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悸动。 “麻烦?什么麻烦?” “比如说,家族崩坏之类的。” “什么?”大概是感到这话实在是太唐突了吧,对于高千来说非常少见的扑哧一笑“这算什么笑话?” “很遗憾,这并不是什么笑话。” “要说我的家庭的话,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崩坏了。你应该知道的吧,关于我父亲——” 像这样我完全不知道内情的对话在继续着。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我这么感觉到。胸中好像有股热流在旋转流窜。感到心中好痛。 “并不是说这样的崩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家庭,都有可能会被毁掉。” “……被她?”再一次感到匠仔点了点头。 “怎么毁?” “这个,稍微有点复杂……” “话说回来,为什么?为什么教授夫人要对我和我的家庭做些什么?我和那个人昨天晚上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和这都没关系。你和我在一起,这就是问题所在……” “和你在一起的不止我一个吧,还有小漂、小兔……”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又说回来,她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她的事情?发生过什么事?还是你和她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成?” 对高千来说是很难得的像是有点焦躁地连珠炮似的提问。我稍微越过窗口偷看到,匠仔不再低着头,而是背对着高千。 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沉默了很长时间。 “……以前,”高千先开口了,“你遇到过她?” “……差不多有六年多没见了吧。” “……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个人是……”匠仔说到。 “是我的母亲。” <er h3">02 这是我一生难忘的早晨。 这个早晨,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虽然算是后知后觉,我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我应该听的谈话。但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呆立在走廊无法动弹的我。匠仔的声音就这样传进我的耳中。 和雨声一起。 “母亲……?”就算是高千在这种场合也被惊吓到了,少见的发出狼狈的声音,“母亲?那个人?是你的母亲?” “我的,亲生母亲。” “你的母亲,为什么……” 为什么后面的问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还是第一次听到高千发出这种声音。 “我曾经有一个哥哥,双胞胎哥哥。” “哥哥?” 说起来昨天——不对,是前天——匠仔第一次在我们面前亲口提到他有个哥哥的事情。 “难道说,是千治?前天提到的那个?” 感到匠仔点了点头。 “在我们十四岁的时候……” 死了——想要这么说的匠仔的声音,突然间如撕裂般沙哑了。 他这么说到。 “那个人,美也子夫人杀了他。” 第01章 感情的法则 <er top">01 说起来,七月二十七日是小瑠,也就是木下瑠留的生日。为了庆祝她的生日我们才聚在一起,这是最初的目的。当然,借口随便什么都行啦,主要就是为了聚在一起喝酒嘛。聚会的主办者——还不如说是一手包办聚会的正是活力充沛的漂撇学长,这个人最喜欢巧立名目聚会众人了。简直是没有比小瑠的生日更好的大义名分可以聚众喝酒了。 我们第一次从学长那里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是七月二十五日。 “……但是,非常遗憾的。”一边把刚刚擦拭完毕的盆子放到碗橱里,我一边摇着头说,“学长,这事实在有点难办啊。” “诶?为神马?” 正在一心一意吃着匠仔做的金枪鱼通心粉的漂撇学长,发出很奇怪的声音,放下刀叉,嘴里还嚼着半截金枪鱼就这么把身体探到吧台里面。 这个人还真是邋遢啊。 “为神马?到低为神马?神马叫又电男伴啊?小徒儿,你倒是说啊?” 我的名字叫羽迫由起子,通称小兔。 给我起这个虽然听上去还算是可爱但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的昵称的,正是眼前这个站着嚼着通心粉一点都没礼仪的漂撇学长。但是,明明是他自己给我起的昵称,但是也不能叫成“小徒儿”吧。不要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啊。顺便说一句,这个昵称的由来,是因为我喝醉的时候眼睛会变得通红而皮肤会变得雪白,这鲜明的对比就像兔子一样。真的是这样吗?我自己倒认为一点也不像兔子。说不定这其实是那个一年到头就知道说无聊的冷笑话的学长对我的姓开的一个无聊的玩笑吧。但是,由于我长着一张娃娃脸,加上身材娇小,就算是现在,都曾被误认成中学生,甚至是小学生的时候都有。说不定由于这个原因把我和小巧的可爱小动物联想在一起也说不定。关于这昵称的由来就先放在一边,随便是怎么样的吧。 “因为,小瑠她——”我一边说着,一边一只只接过匠仔洗好的盆子,用布擦拭干净。“回老家去了啦。” “诶?已经?” 什么叫已经啊,大学早就已经进入暑假了啊,也不用那么惊讶吧。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本地学生,在暑假老老实实回老家的也是少数派。一般的学生或者要打工赚钱啦,或者和朋友一起出去旅游啦,总之没什么时间回老家和家人混在一起。事实上,我和小瑠一样是本地学生,但是到现在还是在留在大学周围。 “喂,喂,到底该怎么办?我可没听说这事啊!” “这是当然的啊,小瑠可没义务把自己的行踪一一向学长报告啊。” 对吧,我转头向一心一意在洗盘子的匠仔寻求认同。 “说起来也确实如此。恩,就是这样。”匠仔大力地点着头。忽然间他把头一歪。“……说起来,小瑠是谁?” 顶着那张脏脸准备就这么在吧台前坐下两手托腮的漂撇学长,一下子没托住腮,趴到吧台上,抬起的手一下子把最近已经成为学长的标志性装扮的的红色的印花头巾给全部掀到了头顶。学长一下子跌坐到位子里,紧紧地盯着匠仔,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说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啊。 “到了现在,你、你到底再说些什么啊?” “就是说啊。”就算是我也惊呆了,“匠仔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小瑠是谁啊?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到这里来吃过东西啊,和高千、小溪一起来的。” “何止如此啊——”学长站起来一边整理头巾一边说道,“已经不止一次地和我们一起喝过酒啊。无论是在‘三瓶’还是在‘花茶屋’。” “厄,是这样么?” 被我和学长从吧台的两边一起双重奏般地夹攻的匠仔,好像真的很困惑。说起来,这还真是很像他的作风。 这个人本名匠千晓,通称匠仔。应该是和我一样的安槻大学的三年级生。但是他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怎么说呢,非常地大叔相。不不不,应该说心理状态完全是爷爷级别的了。说好听点是无欲,说难听点就是一点霸气也没有的一个人。这与年龄不相符的达观的心态,连大学里的老教授们都称呼他为仙人。 实际上,这个人确实过着像仙人一样的生活。以前我们大家曾经一起到匠仔住的公寓去过一次。那是一个六叠大小的木造的灰浆公寓,厕浴一体式,没有单独的浴室。到此为止还是普通的清贫生活的样子。厉害的是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在房间的中央放着永远不叠的被褥和茶几。别的什么都没有——这并不是夸张或是其他什么修辞手法。是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夏天没有电风扇,然后冬天只有一条毛毯可以用来盖住膝盖。彻彻底底地简朴到底。 他看起来是非常缺钱吗?恩,确实是没有什么闲钱。国立大学的学费用奖学金来支付。生活费的好像都是来自于打多分工赚来的钱,经济上确实非常不宽裕。虽然我们并不知道他的父母的职业和家里的情况。 但是,他绝对不是完全没钱的人。证据就是,这个人,一直和现在正在把最后一口金枪鱼通心粉嗦进嘴里的漂撇学长一起豪饮畅饮。而且这酒喝的量可不是一点半点,详细情况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就像这样把钱全部用来买酒消耗掉了。这样的话,还不如把这些钱用来过更文明化的生活不是更好——会这么想的我想不会只有我一个吧。 “我说匠仔啊,你至少买一辆自行车吧?又不是很贵。只要停几天不去外面喝酒,就算是二手自行车车,也能买到一辆不错的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在意起他这种连自己的生活都毫不关心的非文明化的生活,从而多管闲事似的提出这些建议。这种人驾照自然不用说,让他买辆汽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吧。那么至少有辆自行车的话活动范围就会扩大,学生生活也会稍微丰富一点吧?是吧,我说的没错吧? “恩,说的一点都没错。” 当时,匠仔确实是这么回答的。 “那么,就买一辆吧。” “不,等、等一下,不能这样。” “诶?为什么?” “我不想。” “啊?” “那个,说实话,不仅仅是自行车的事,我这个人,总是尽量不想要有什么自己的东西。” “不想要有什么自己的东西?为什么?” “因为,拥有自己的东西,也就是说,会有责任产生。” “责任?”为什么在这种场合会出现这种字眼。“什么责任?” “也就是说,所有物的管理责任呀。比如说如果有了一辆自行车,就要找地方停放吧。” “话是没错。” “然后,坏了的话还不得不去修理。” “这是当然的啊。” “但是,我就是不想这样。” “为什么?” “这样很麻烦啊。” 居然能很认真地说着这种话。我开始头疼了“我、我说啊……” “有辆自行车确实移动起来会很方便,但是到了目的地总要找地方停放吧,对吧。” “确实是这样,这又怎么了?” “说是便利的代价可能言之过分了,总之不得不去占有一定的空间作为私用。另外有些时候又可能会不自觉地违法停车。也就是说,给别人带来麻烦的可能性增加了。因为自己的自行车阻塞了交通使救护车无法通过,本来能得救的生命消失了。到这时候,想到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啊,想后悔都来不及啦。” 为、为什么话题会飞跃到这个方向?诶?仅仅只是买一辆自行车的话题吧?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跳跃到这个方向?啊? “——这么说,或许只是极端的例子,所谓所有物的管理责任,指的就是这个意思。拥有一样东西这个行为背负起的与之相对应的自己的责任和风险会不断的扩大影响到外面的世界。就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没错吧,好好想一想,人类要背负自己肉体所产生的责任就已经相当麻烦而没有余力了。没有什么必要把这种管理责任再次扩大吧?是吧?是吧?” 总之,事情就变成了这样。虽然不知道匠仔对于他这套“哲学”到底认真到什么地步,至少从他的表情看他是非常认真的。真是个怪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没有物欲”吗?我总觉得有点不一样。 其实他也并不是一个喜欢对事物做非常复杂的解释的人,从匠仔的角度来看,这也能看出他对于与外界的接触是非常抵触的。换句话说,如果只是要得出他的性格非常内省的话是很简单的,但是并不能那么简单的断言。匠仔为人处世并不坏,也没有一味地表现出厌世的情绪。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要说他是那种为了从理论上武装自己的自我优越感而故意用“达观”来给自己和他人划清界限那种人的话,总感觉上说是像也又有点不太像,是我想太多了吧。 “那、那个,我说,那……” 这个匠仔,正在拼命地想要想起来了小瑠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喂喂,不是平常一直有见面的吗,需要这么绞尽脑汁地去想吗?果然这个人,仅仅只是一个怪人吧。 “对了,是那个短发的,长的高高的,运动型的……?” “那是花音!” 意外地,漂撇学长和我的声音,一起在店里响了起来。现在我们三个人在大学前的咖啡店“I·L”里。匠仔在这里打工,大学生们的经常会在这里聚会。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了,店已经关门了,店里没有其他客人的身影。和平时不同的是除了吧台周围的照明以外其他的灯已经全部关了,气氛就像是地下酒吧一样。店主夫妻也已经回去了,剩下的就是等着让匠仔关门了。 我时不时地会像现在这样免费帮忙洗碗是为了向在店关门后也会通融地向朋友提供小吃的匠仔的一点小小的答谢。啊,当然能进到吧台的里面然后悄悄地把菜单安排成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原因之一啦。嘿嘿。店主夫妻或许也是因为开的是面向学生的店吧(可能跟性格也有关系,店里也不能不说是几乎完全交给匠仔在打理),还是很宽容地默许了我们的这种行为。 “这样啊,我知道了。”匠仔自信满满地说道,“栗色长发的……” 不对。“那是小溪!”再一次学长和我一起响起了坚定的否定声,匠仔畏缩了。 “那、那么……这个……带着无框眼镜的,那个长的小巧的……?” 漂撇学长和我就像是被机械连动一起一样同时点了点头。慢慢地,郑重地,点了两次。 “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是她啊。她就是小瑠啊。” “也就是说,匠仔。”漂撇学长把两手高举过头,做出有些夸张的反应,“虽然你知道她们三个人的脸和名字,但是在脑子里完全无法把脸和名字对应起来?是这样吗?喂?” “并不是什么无法把脸和名字对应起来吧。其实啊,”哎呀,我也学学长一样把两手高举过头。“是勉勉强强地把三个人的脸都记住了,但是却是连三人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吧?一定是这样的。” “才、才不是这样的。” “哼,那么,匠仔,说一下小溪的名字,要全名哦。” “那个……小溪是吧?” “全名哦。顺便,KEIKO写成汉字是哪两个字呢?” “那是,恩惠之子的惠子?” 啊,果然。“不对!” “那么,庆祝的庆?” “不对,不对。够了,真的,够了,我已经对匠仔绝望了。” “那个,但、但是,但是啊。”匠仔还在找借口,“她们三个频繁地和我们一起聚会喝酒是最近才开始的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花音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和我们一起喝酒了啊。” “是、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 虽然是这么说啦,但确实,就花音来说,并没有很频繁地和我们一起喝酒。但是话又说回来,作为都是三年级的同学,至今还没法把她的脸和名字对起来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小瑠和小溪的话,从今年四月开始就和我们一起来往了,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啊。对于最近经常一起聚会喝酒的同伴,再怎么说,也早就应该把所有人的名字和脸都对上了吧,是吧。 “真是的,你还真是个让人无法相信的男人啊。”学长喝了口水叹了叹气,“如果说长得没什么特别的人的话那另当别论,她们三个明明都是那么可爱那么有魅力,怎么可能记不住呢?是吧,小兔?” “就是啊,我说,我说——”或许是被学长愤慨的气势引导过去了,我不知怎的也变得无法原谅匠仔了,两手轮流地啪啪啪地拍打着匠仔的肩头。“她们明明都是刚刚入选了今年学院祭的安槻大学小姐的候补啊。” “哦哦,继续说,继续说,小兔。继续再打他几拳。匠仔啊,你真的很奇怪啊,不是一点点地奇怪啊。” “就是说啊,匠仔啊——啊,对了,对了,匠仔的话,一定——” 高千的身影突然显现在眼前……我突然住口没有说出来。我自己也很疑惑,总觉得心里无法坦然。在不久以前,这样的玩笑话就算是他们本人也能随便说出口的。但是在今年寒假过后,这种轻率的玩笑,好像变得有点忌惮了。 “匠仔的话,一定怎么样?小兔?” “恩,所以说。”被学长这么催促着,我马上蒙混过关,“一定是对女孩子完全没有兴趣啊。还是喝酒最重要。” “啊,就是这么说嘛。” ……那什么,我说学长啊,我说的这话就这么有说服力吗? “因为这家伙是个怪家伙嘛。” 说的也是。但是,让我来说的话,匠仔归匠仔,学长也是一样的。要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怪人来往的往往也是个怪人的话,那或许说过头了。但是,漂撇学长本人也确实是不输给匠仔的一个相当奇怪的人物。 说起来,虽然他和我们一样是安槻大学的学生这一点是一点都没错啦,但是到底是几年级呢却谁也不知道。读哪个专业的,也不为人所知。据传说,虽然这个传说没有任何人去证实过,漂撇学长这个人以不断地重复留级和休学为兴趣,已经在大学待了八年多了。但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记得我还是一年级生,如果这个传说属实的话,学长已经迎来了在学第十年了吧。喂喂,真的吗?大学不是有就学规程这种东西的吗?虽然我自己也在这个大学读书,但是其实我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安槻大学的规程。就算是留级和休学交叉进行,真的有可能大学在籍十年吗?还是说,学长现在并不是在修学士学位,而是在修硕士学位么? ……不知道,虽然我是校园里公认的和学长关系很好的朋友之一,但是就算是这样,我对这个人也完全不了解。能确定的只有这个人确实比我们年长很多这一点而已。是个很喜欢照顾学弟学妹们的地头蛇,以及很喜欢开聚会的聚会魔——关于漂撇学长能确定的事实,真的只有这点点而已。啊,还有一点确实的就是,他一直和匠仔在一起。以及几乎每天晚上两个人都会在一起喝酒,也就这点而已。 “啊,啊,真该死啊。”这样的漂撇学长走投无路似的叹了口气。“最重要的小瑠不在的话,这个计划就流产了啊。” “其实也无所谓吧。”重新擦完碟子的我,解下围裙,走出吧台,“就不叫小瑠去呗。一定要二十七日的话,随便什么其他借口总能找到吧?” “这可不行。就只有这次,如果没有她的话,就一定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我和白井教授约好了。” “白井老师?约好了?” “教授也是小瑠的仰慕者呀。” 小瑠在大学的男性教授群中有非常大的人气,可以说是偶像一样的存在。特别是白井教授,小瑠刚刚决定了要专攻英国文学,身为英国文学教授的白井老师简直像是疼爱宠物猫一样溺爱着小瑠。 “说起来这本身就是教授自己的提议。” “提议?小瑠的生日聚会?这是白井老师提出来的吗?” “就是这样。‘二十七日好像是木下君的生日吧,那样的话,要不要我们稍微——’教授是这么说的。” “嚯。老师还知道小瑠的生日是哪天啊。” “当然咯,对于仰慕者而言这种情报自然是要全部掌握。就算是我,对于喜欢的偶像的情报,从生日,到星座、血型等等等等,全部都可以说出来哦。” “我觉得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诶。” 老师对于自己所教的学生的情报的了解程度(当然白井老师肯定是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意思)和歌迷对自己喜欢的偶像的了解程度一样这到底该让我怎么说才好呢。 “‘总之,交给你来办就肯定没问题啦,’白井教授就这样把组织者的重任交给我了啊。” 这也是漂撇学长奇怪的地方之一。随便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好学习的学生,甚至可以说是个奇怪的喜欢玩乐的人,但是却非常受教授们的欢迎。前段时间,甚至还有传言说有人看到他和安槻大学的校长两个人一起去逛夜店。据说无论他在大学里待了多少年都没有被赶出去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校领导们最重要的酒友的关系。在学生和教职员工间开玩笑似地背地里都叫他“四面逢源的边见”。 啊,顺便说一下,漂撇学长的本名是边见祐辅。跟我和匠仔的昵称大多从名字就能联想到不一样,学长的昵称是个例外。漂撇,为什么会是这种发音就好像屁的破裂音一样的昵称呢?这其实是周围的学生对学长的一点小小的报复的结果。就如众所周知的,漂撇学长不仅仅是一个单纯聚会魔,就如魔的字面意义一样,他是个不顾当事人本人意志会随意自己决定其他人的昵称给大家造成困扰的家伙。 这样的学长自然不可能没有给自己起过昵称。他自己当然有考虑过自己的昵称。而且还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个称号。叫做“漂鸟”。嘿嘿嘿,喂,那边的那个,你可不要笑哦。啊,不对,在笑的其实是我啦。据学长自己所说,在国外漂泊流浪是他的兴趣,因此才会经常留级或者休学。虽然确实时不时地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校园周围看不到学长的身影,但是要说他那时是在东南亚附近漂泊的话,他却从来没有带任何礼物回来给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过,也从来没有给我们看过在国外拍的照片。当然,要说他其实根本没去国外的话,又没有人能拿出任何证据来证明这点。这也是围绕着学长这样一个奇怪人物的谜团之一。总之,学长总是厚着脸皮以自由奔放的旅人自居。总是喜欢对学弟学妹们说“你们就叫我漂鸟吧。” 这可使整个校园都哑然失笑了。 “什、什么漂鸟嘛……” “那种东西……” “其实是漂到一边去漂边吧” “哦,哦,就是这个!” “和他的姓边见太配了!” “这个好。” “这个太棒了!” 得到的都只是这种共识。 “漂到一边的漂边”这种叫法深入人心。然后又进一步精简成“漂撇”,就这么公认为学长的昵称了。总是喜欢给其他人乱起昵称的学长终于也被周围的学生回报以一箭,昵称定为“漂撇”了。啊哈哈哈哈,每次要说到这件事我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尽管如此,学长到目前还是以旅人自称,现在正在用热烈的演讲似的口吻继续说到,“教授可以非常非常期待这次小瑠会参加的聚会的啊。但是,要是她不参加的话,就我们几个凑人头,这不是缺乏画龙点鸡的那一笔么……” “啊?”眯着眼望向我求证,匠仔认真地订正道。 “那个,学长,真要说的话,那也应该是缺乏画龙点睛的那一笔,是吧?” “对,就是这个。这个画虫点基。啊,好疼,咬到舌头了。总之,不能就这么算了啊,小兔,该怎么办啊?” “为什么要对着我说啊?为什么?这种说法就好像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一样啊。” “不是好像,就是你的错啊。如果能及时向我汇报小瑠已经回老家了的话,事情就不会搞成这样了啊。” “真过分啊,这也太不讲理了啊。” 真是气的我直跺脚。叮铃,与此同时,门口的挂铃响了。随着店门被打开,条件发射地差点说出对不起,已经关门了这句话。 大概是因为现在在咖啡店里吧,看着门口脑子里出现了这样的比喻:往牛奶里倒入水的话,不会有什么变化。随着量的增加,也就只能使颜色和味道慢慢地变淡。但是同样的量的牛奶加到黑咖啡里去的话,咖啡杯里的整个世界都会随之一变。牛奶的白色会逐渐支配咖啡的黑色,对于牛奶来说它本身并没有改变什么,牛奶并没有完全被变成咖啡。但是牛奶的颜色会留在咖啡里面,咖啡杯里的世界已经和加奶前完全不同了。产生了一种新的调和。而在混沌的人际关系中,能够无视他人的意识,总是保持自己特有的秩序,门口的这位可以说就是拥有这样的一种强烈的存在感。每次想要形容她的魅力时总能真切地感受到语言的局限性。 进入店里的正是她——高千,紧紧跟在她后面的是栗色长发的小溪。 “什么嘛,原来大家都在这里啊。” 稍稍举了下手,高千向我和学长打了个招呼——顺便我偷偷观察了一下匠仔的反应。最近这已经变成了我的习惯了。总想看透当这两个人碰面的时候,互相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变化。通过观察,终于知道了无论是高千还是匠仔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视线接触。 “啊!高千!”或许是为了掩饰我心中的这种复杂的心情吧,我以不自然地夸张地语调向她诉苦道,“正好,来的正是时候。听我说,听我说,那个,学长他,学长他,真是的,非常非常地不讲理啊。” “不讲理?对于这个人来说,不是一直很不讲理的嘛。” 高千横了漂撇学长一眼,用手指轻抚气鼓鼓的我的脸颊。我用双手抓住高千的这只手,装做很不高兴似懊恼地样子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前。 “就是这样啊。唉,虽然学长一直都是很不讲理的,但是呢,但是呢,今晚他特别特别不讲理啦。” “好啦,好啦,我会听的啦,稍微等一下——这么晚了,这是到底怎么了?”高千把黑色的手提包放到吧台上,在漂撇学长的旁边坐了下来。“真难得你居然在这里,我们可是到处在找你。还以为你一定是在‘三瓶’或者‘花茶屋’喝酒呢。” “其实我也是想马上就去喝酒啊。但是我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让谈话陷入僵局嘛……”像演说家一样举着手的学长马上把手放下,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千和小溪,“喂,高千啊。” “什么事?” 两条长腿交叉而坐,抚了抚头发,高千看向学长。在高千旁边坐着的小溪,把下巴搁在高千的肩头,像附属物一样紧紧贴着她。 啊,这就是所谓的“像画一样的画面”啊。两个洒脱的美女依偎在一起的构图,那是多么妖艳的氛围啊。今晚高千穿着光亮的灰色套装,从衣襟露出黑色的衬衣,是非常男性化的打扮。与此对照的,紧紧地挽着高千手腕的小溪,穿着浅绿色的很女性化的可爱的连衣裙,无论怎么看,真的是完完全全的“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且,有一种:“老兄,质量如此之高的配对可不是经常能看到的哦”的感觉——啊,就连我,也不得不发出这种大叔似的感慨啊。 “刚才你们到哪里去了?” “哪里?就在街上转转。” “在做什么?” “要说做什么的话。”高千耸了耸肩,爽快地说到,“约会啊,当然是约会。” 听到这话的小溪,眼中稍微显露出来一点点困惑,马上就变得非常高兴地嘻嘻的傻笑。 “啊?就你和小溪两个人约会?” 顺便说一句,除了漂撇学长以外敢用这种口气对着高千直呼你的人,要么是不要命了,要么就是完全不认识高千这个人。 “当然咯,不然还能和谁?” “喂,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关系了?” “呀,高千真是的,居然和有校园女王之称的小溪在一起。真是人气爆棚啊。真是让人嫉妒啊。” 看着这样随随便便发出尖叫声的我,漂撇学长感到吵闹地躲了躲身子。 “我说,高千啊,你这是欺骗纯洁无垢的少女的感情行为啊。还穿着这种像小白脸一样的衣服。” “这种说教,至少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吧,小漂。” 顺便把学长的昵称“漂撇”进一步缩减成“小漂”来称呼的,寻遍整个校园,也只有高千一个人而已。 “对刚见面的女孩子,就直接去搭讪的,到底是谁啊?” “我无所谓啊,反正搭讪也完全搭不上,想骗人感情都骗不到。” 做出很奇怪的谦逊态度的学长这么说到。这两个人一直像这样,这种犹如讲对口相声一样的对话的狼烟经常会把周围的人全部卷进去。有人还误会这两个人会不会是恋人关系,这两个人之间绝妙的配合就是这么天衣无缝,让人产生这种误会也无可奈何,在旁边听着的人也不会感到厌烦。而高千一直自称很讨厌男人,除了漂撇学长和匠仔以外几乎没有和其他男性有任何联系这点也更加深了这种误会。 “哎呀呀。”高千拄着下巴,把眼光从学长身上移到匠仔身上,“还真是谦虚啊,这话就像是匠仔说的一样。” “唉?”漂撇学长用两手夹着自己的脸颊,就像是在找摇头镜一样猛力地摇着头,“真的嘛?这、这可坏了。我还不想去隐居啊。” 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不就等于是说匠仔就像是过着隐居生活的老人一样嘛?——其实,事实上匠仔的生活和隐居也差不了多少也就是了。 “好!那么,既然如此,小溪,明天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去约会?高千什么的就让她去,我们两个一起去看电影……” “话说……”高千一边残酷地把正在向着自己身后的小溪搭话的学长的脸推回去,一边对着匠仔微笑道:“我们两个晚饭没吃好。要是能做点什么给我们的话就最好了。当然,要是已经收拾好了的话就算了。” “喂,匠仔,再做一点刚才那个金枪鱼通心粉吧。”学长擅自下了命令,“我刚才吃的那个,真是好吃极了。” “真可惜,已经没有鱼了。”又变得有点火大的我对着学长厌恶地做着鬼脸,说道“刚才学长吃的那份是最后的了。” “我看看,还有点通心粉,那么还能做罗宋汤,或者葱香意大利面。”匠仔向冰箱里看了看,说道,“看上去好像能够各做一份,怎么样?” “怎么样?” 被高千这么问道的小溪,露出来恶作剧似的笑容,说道:“那就都要,然后各分一半,我们各吃一半吧?” “这样啊,那么,就这样吧,拜托了。” 小溪入迷地看着正在点菜的高千的侧面。这还真是犹如梦中少女的面容啊。 “那个,那个,小溪啊。”我向她放下的商场的购物袋里望去,“买了些什么东西啊?” “恩。啊,这个,看,看,”她拿出来的是是奶白色的高领无袖衫,“看,上次高濑小姐穿的是黑色的这个款式吧?实在太好看了,我一直就很想要件一样的。今天高濑小姐带我到店里去买来的。” 高濑小姐指的就是高千。能够买到和高千一样款式的衣服,看起来真的非常高兴。话说回来,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高千走的那么近的啊。“嘿嘿,不知道合不合身啊。”看着一边说着一边把无袖衫在自己身前比划的小溪,也就是长谷川溪湖,我在心里想着,恩,这样啊…… 小溪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很仰慕高千是众所周知的。我和她在刚入学的时候就认识了,经常会被她说:“小由真幸运啊,和高濑小姐是朋友、可以和高濑小姐说话、一起出去玩。真好,真幸运啊。”一有什么事,就会被她这么羡慕地说到。就像刚才所说,这样的小溪,开始经常出席由漂撇学长为中心举办的聚会,是从今年四月开始的。契机是从一件跟大学新生有关的杀人事件,和我们一起到警察那里录口供时开始的。这个事件与现在的故事完全无关,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小溪是个标准的美少女。简单来说,从男性眼里看出来,第一印象就能单方面断言她是个清纯派少女,是那种很典型美少女。刚才学长形容她是个“纯洁无垢的少女”,这应该就是大多数的男人对小溪的共通印象吧。但是,虽然刚才我也说了“清纯派”这个词,但是“清纯派”这词本身还真算是个奇怪的说法啊。如果不站在男性的角度的话,这个概念本身都无法成立吧。男性就好像拥有能够把女性的人格和外貌分开看待的机能一样,所谓“清纯派”和护士、兔女郎之类的在本质上是属于一样的,也就是说是一种角色扮演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像小溪这样的拥有清新面容的女孩子到底能不能用“清纯派”来形容,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这种说法,就好像是在说她是个性格恶劣让人讨厌的女孩子一样,其实也不用这么非此即彼的两极化啦。虽然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总是喜欢把女人刻板地分成“清纯派”和“恶女派”两种,总觉得他们不这么分类就不能安心呢,这或许是我想多了吧。其实不仅仅是像我或者小溪这种女孩子,世上大多数的女孩都是即不能说是特别清纯也无法说特别狂野吧,都是很普通的人格。但是从男人的视角看出来,这种普通是最难被理解的吧。与其说男人的思想真难懂,还不如说其实是很奇怪。 无论如何,作为清纯派美少女的小溪,不论在是我们学校男生里,还是在其他学校的男学生里都具有极大的人气,从这种意义上来讲也是理所当然的。刚才称她为“校园女王”也并不是夸张的社交辞令。这样的小溪,却很悲剧地不受同性的待见,怎么想也都是非常不合理的。不要以为这是我个人的喜好问题,关于小溪,确实总有一点让人无法放下心来。也就是说,她真的是那种会受到同性喜爱的女孩吗?我偶尔会抱有这种疑问。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好好地解释清楚,小溪平时总给人一种很自律的感觉。就好像是为了不能跟男性有亲近关系所以特别地自我约束,该怎么说呢,用一种殉教的态度在自己面前建立起了一道的栅栏。但是这跟讨厌男人持完全拒绝态度又不太一样。实际上她对男人也没有过分的过敏反应而退避三舍,也就是说她并没有男性恐惧症。就像是硬要自己避开男性而把自己的兴趣转向女性一样,甚至可以从她的言行里窥视到小溪她自己的一种扭曲心态。更有甚者,给人一种强迫自己不得不去爱上同性的意气用事的感觉,就好像被什么宗教信念所束缚住一样。 而这个同性对象是偏偏是高千,也算是很重要的一点吧。因为高千在校园里展现出一种即使是同性被其魅力所俘虏也是理所当然的氛围。小溪是不是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呢?或许我的说法有点复杂,也就是说:小溪本来并不是对同性抱有那方面的兴趣,但是由于某种理由(到底是什么理由先放到一边)必须避开男性,或者说至少必须明确表现出要避开男性的态度不可。但是由于这并不是她的本意,所以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特别是在男性学生当中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摩擦,而她对这种误会、摩擦持有非常抵抗的态度。正在发愁有没有什么妙计可以解决这种困境的时候,高千出现了。就是这样,对了,如果对象是这个人的话,即使是身为同性的我对她抱有恋爱的感情也不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吧,这可以作为避开男性的绝妙的借口——小溪或许就是这么下定决心的吧。 当然,就像刚才说的,这仅仅只是我的想象而已。从头到尾就没有任何根据。而且至少小溪对高千的抱有憧憬的感情本身并不是谎言,小溪本人也没有那种非常积极的气势。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小溪的全身上下就好像到处都能掉出红心一样,这真的是热恋中的少女的表现啊。 虽然刚才我还在奇怪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开始走的那么近了,不过现在看起来是我自己的认识不足。在那个时候好像这两个人已经算是校园里标志性的“公认的一对”了。本来就有传言说高千会不会是同性恋,小溪这么一主动贴上去老是一起行动,谁也没有感到不自然。周围反而有种好好祝福这段恋情的氛围。说是说有这种氛围啦,其实也并不是由于安槻大学的环境特别开放自由的原因,而是因为高千本人的魅力就是如此的特别的缘故。 高千——本名高濑千帆。青色的眼白放射出超然的眼神,苗条细长的身材,每次想要从外观上描述她的魅力,总能感到语言的贫乏。总之,她的身体的任何一部分拆下来都能让人想要像女神一样供奉崇拜——或许这样说还让人比较容易理解一点。说白了,就是每次看到她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存在的啊。 完美,不对,就算是高千,也有仅存的一个缺点,那就是不够亲切。俗话说“男人要豪气,女人要可爱”。这和刚才所说的“清纯派”理论放在一起,可以说是男性社会强迫女性扮演某种角色的标语。实话实说,从根本上来说就是男性对女性的一种性骚扰。你看,男人不是老是说女人要是不可爱的话就没有魅力,没有魅力的女人总没有什么好结果吧,就像这样在暗中胁迫女人要装出可爱的样子。当然,可爱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从被别人的强迫下装出可爱那一时刻开始,这就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卖弄风情了。“女人要可爱”这种说法本身听起来是很久以前的说法,而卖弄风情就是女人的职责这种思想和风潮就算是现在也很根深蒂固。 高千平时总给人一种“斗士”的感觉。表面上总保持着无表情的平静的样子,身边却一直围绕着有一种为了不被周围的环境所感染而时刻做好战斗准备的看不到的紧迫感。无疑,这是高千对于仅仅是因为身为女性就被迫被客体化对待的男性社会的构造的一种反抗吧,也可以算是怒火的一种发泄途径。从心底里认为与其对男人微笑以待还不如去死来的好点。女性不经意见向男人展现笑容的结果,无关其本人的意志,总是被男性擅自当做是为了抚慰男性而存在的“治愈系机器人”的机能来看待,高千的决意表明的正是她对于这种犹如封建系统中男女地位不合理性的断然拒绝。如果按照刚才的“清纯派”“恶女派”来分类的话,高千毫无疑问是属于后者吧。当然持有这种停滞不前的二元论理论的仅仅只是男人(或者说是男性社会)而已,高千本人只是为了保持她自己特有的人格罢了。就因为这样,所以老是被单细胞的男人说成是“一点都不可爱”“老是紧张兮兮的”“虽然是个美人但是一点都不想和她来往”之类的。因此,我才会认为,能够理解她的真正的魅力所在的,其实是女性吧。 但是,如此清高的高千最近也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刚刚入学时的高千,果然还是非常极端的一个人。与其说是反感男性社会的原理,还不如说对于人际交往本身持否定态度。全身像是布满了严厉拒绝任何人的铁块,去触碰一下自己就会受伤出血一样。那种让人望而却步的氛围,现在已经缓和了许多了。当然“斗士”的印象并没有改变,但是也并不是那种排斥所有人的顽固气息,视对象而定,也会慢慢的发展正常的人际交往关系了。也就是说是变成了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虽然是从开始参加以漂撇学长为中心的集体活动开始(与其说是主动参加,还不如说是被学长强迫参加的,这件事就先放到一边)就慢慢展现了这种变化,但是给高千的这种变化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今年寒假,她回到老家去的那次旅程。那并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旅程,而是和他一起—— 啊,顺便说要一句,事到如今也无法再抗拒了,“高千”这个昵称当然是漂撇学长给起的。如果是别人给她起的昵称的话,她自然是永远无法认同,但是既然是学长给起的,那么,无论如何抗拒,都会被他死缠烂打,与其说是认同了这个昵称,不如说是放弃反对了还差不多。 “啊,真好啊,这个,好漂亮。”我摸了摸小溪手里的无袖衫的肩部,“这个颜色好可爱,一定很适合小溪的啦。” “诶?真的?好开心。” “小溪真是幸运啊,能和高千一起去买衣服,买的还是同一个款式的。跟你比起来,我实在是,我实在是……”呜呜,假装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一边在这里义务劳动地帮忙洗盘子,一边还要被那个坏心眼的学长欺负!” “诶?喂!喂!小兔,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啊?不要随便说我坏话啊。” “啊,对不起,对不去。”不是学长反而是匠仔变得慌张狼狈,“难得你来帮我的忙,居然搞成这样。实在不好意思。恩,那个……” 匠仔一边做出把食指放在唇边的手势,一边拿出个香槟杯,里面倒满了我最喜欢的柚子味的果露。 “这杯我请客。” “哇啊,谢谢啊。”我用腻地无法再腻的甜美的声音向匠仔撒着娇,然后一转头,口气变得异常阴险邪恶“喂!”拍着学长的肩头,“你给我让开一点!” “恩?你想坐在这里啊?这样的话,喏,坐到那里去吧——”学长指了指小溪的旁边。 “我不要坐在那里,我就要坐在这里,我就是要坐在高千的旁边。” “啊?”或许是被我的气势所压倒,学长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交互看着把高千夹在当中的小溪和我,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布鲁图斯——不对,小兔,你也是吗。” “什么叫你也是吗啊?”我一下子抓住了高千的手臂,“我可是比小溪要早的多的多的多啊,可是我先认识的高千啊,所以……” 认识高千……啊,这也仅仅是一年半之前的事啊。从认识高千,同时也是认识匠仔开始到现在,原来连两年都没到啊。这个事实让我稍微受到了一点打击。不对,其实也不能说是打击,说是感慨,还差不多。 “啊?真的是这样吗?原来小由是我的情敌啊。糟糕。”小溪不认输地往高千肩头紧紧靠了一下。顺便,由于她参加我们的聚会时日还短,没有像大家一样叫我小兔,而是叫我小由,“但是,唯独这一次,就算是小由,我也不会让给你的哦!” “呸呸。什么和高千一起买东西嘛,我可是,我可是曾经和高千一起洗澡的哦!”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才这样啊?”漂撇学长也横进来插一脚。用好像真的很愤恨的表情指着高千,“到底是为什么啊?就只有你,就只有你这么受欢迎?啊?而且还是专门受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欢迎。太狡猾了,高千,你真是太狡猾了。明明我才是真真正正的非常帅气啊。” 这还真是自大到极点的台词啊。但是很意外地,从这方面也能看出学长有“人望”的一面。不管怎么说,毕竟漂撇学长并没有把我们三个都同为女性作为问题点而发难。从他嘴里绝对不会说出来“明明是个女人”这种话。反而是以此为前提把高千作为强敌对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其说是公平,还不如说是干地漂亮。在这一方面,他的这种随随便便的性格,正是大多数学生所羡慕的。 “就算是我也是需要爱的啊!可恶,谁能分给我点爱啊!” “那么——给。”说着,我把刚才自己用过的围裙递给学长。 “啊?这是什么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马上就又会有刚用完的脏盘子了呀。还是说,学长,你打算让匠仔一个人处理善后啊?” “诶——”虽然这么抱怨道,但是老老实实地穿上围裙站到吧台里面,这也算学长的可爱之处吧。但是随后,“喂,匠仔,一定要收这帮家伙的深夜特别招待费啊!”他就说出了这种让人记恨的话。 “深夜特别招待费?”匠仔也真是的,明明就是个玩笑话,居然还认真起来了,“但是,这家店没有收取这种费用的前例啊。” “随便什么费用都行啦,老是惯着这帮家伙会惯坏的。你向老板也提提意见。” “如果我们要收特别招待费的话,那么刚才学长吃的那份……” “我当然不要紧。”学长说着两手抱胸,“现在开始我要帮忙洗你们吃完的脏盘子了。以此抵消。” “诶?那样的话,我也……” “说起来,刚才是怎么回事?小兔。”高千接过匠仔递过来的叉子在空中像指挥棒一样转了一圈,反手拿着越过吧台直指着学长,“你被这个人说了什么不讲理的话?” “啊,对了对了。恩,高千,你听我说,学长这个人太过分了。居然说小瑠那么早就回老家是我的错。” “小瑠?到底是在说什么事?” 于是,我和学长就轮流把刚才所说的受白井教授所托为了给小瑠庆祝生日而召集聚会的事说明了一下。 “原来如此,但是,其实也无所谓吧。”高千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面送到嘴边,停下说,“就算当天她本人不在也无所谓吧。另外再找一天叫上小瑠一起再聚一次不就行了。” “看吧,看吧,果然高千也这么想吧。” “和白井老师一起喝酒的时候也经常没有小瑠在场啊,好好说明的话,我想老师还是会理解的吧。” “但是,这一次啊,”漂撇学长抱着胳膊,走来走去,“情况稍微有一些特殊啦。” “特殊?怎么个特殊法?” “其实,那天,教授是招待我们去他自己家里的。” 被这意外的话吓了一跳,这连我都是第一次听说。本来还以为一定是和往常一样在“三瓶”或者“花茶屋”聚会呢。 “老师的家,就在市内?” “恩,是的。” 回答高千的问话的是匠仔。 “你认识在哪吗?” “恩,曾经去过一次。” “嚯。”高千抬了抬眼,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好像突然从麻痹中清醒过来一样,“那么,在哪里?” “诶?那个……”匠仔的声音说到一半没了自信,“去年四月底五月初黄金长假的时候,坐着老师的车去过一次。在车上和老师谈着谈着就到了,所以基本没有什么路上的记忆。” “好了,好了,是我笨,”高千讽刺到,“居然向匠仔问这么难的问题。” “与其说是市内,不如说是在近郊吧。”漂撇学长插进来一句,得意洋洋地说道,“虽然我没有去过,但是就算没有地图我也知道在哪里。对了,坐车的话,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吧。” “这倒无所谓,我说小漂,老师的家宽敞到能把我们大家全都塞进去吗?” “诶?这个——你这口气,是吧……” 到底怎么样呢?为了确认而望向匠仔的方向。匠仔稍微点了点头,表情好像是在说怎么说呢,其实我也不能说是完全了解的样子,但还是恩恩地点了好几次头。 “听说老师的家好像刚刚改建完毕的样子。” 嚯,匠仔抬起了头,“这样啊,这我还真不知道。” “好像是最近的事,该怎么说呢,据说重点是书库。” “书库?” “书库,可不是巧克力哦。” 谁也没这么说过啦。 “顺便,也不是巧克力冰激凌哦。” 不是说了谁也没有这么说嘛。 “是书库哦,而且是另外建造的一间非常大的书库。教授把他那些引以为豪的藏书全部放到那里去了。” “说起来,去年老师好像是说过差不多该建一座书库了的样子。” 匠仔自言自语到,嘴角很难得地浮现出微笑。听说,去年匠仔去教授家里的时候教授的一大半藏书没经过整理就装在箱子里,叠放在一起,没办法让他尽情地看个痛快。虽然刚才学长说这个书库是重点,但是除了匠仔以外,真的还有别人能对教授的那些藏书产生纯粹的兴趣么? 刚才只介绍了匠仔的仙人生活的一部分,其实这个人唯一的兴趣应该就是读书了。毕竟坊间是这样评价他的:“除了看书和喝酒以外,就从来没见过他在干别的事。”而且这家伙看书的品味还非常奇怪,总是看像是西尔维亚·普拉斯、约翰·贝利曼这种思想非常昏暗的(其实我也不是太懂)的诗人的原版诗集。顺便说一句,前者因为有假自杀癖而非常有名最后却真的自杀了,而后者是个深度酒精依存症患者,最终自杀身亡的生平也非常著名。光听听这些人的事迹就让我这种人觉得还是饶了我吧,宁愿逃得远远的,但是他们却非常符合白井教授的口味。 也就是说深受白井教授喜爱的并不是只有小瑠一个人,匠仔也倍受教授青睐。这样说也不对,小瑠的话,是因为专修了教授的英国文学讲座,而被教授像偶像那样倾慕的意义更强一点,而匠仔的话,他和教授的关系可以说就像是自古以来的师徒如父子般的关系。从匠仔在大一的时候选修教授的初级英语会话课认识教授开始,这两个人就可以说是意气相投了。明明教授并不一定是匠仔明年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但是居然能被教授叫到自己家里招待的学生,看起来全校也只有匠仔一个。要说当然的话,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听说教授在讲课的时候曾经有好几次忘记了作家的名字或者作品的标题的时候:“匠君,那是什么来着?”一定会依赖匠仔,“那个,就是艾略特用来做诗序的那个,引自约瑟夫·康拉德的作品的那个,作品名叫什么来着?”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一般都会回答说不知道吧,但是匠仔稍微犹豫了下,“恩,是《黑暗之心》吧,老师。”这么回答道。“噢噢,就是这个。”教授欣喜地说到。而其他的学生就好像是被这话题完全抛在一旁一样发着呆。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幕,但是,呵呵,不知怎么就好像身临其境一样,这个情景就能浮现在眼前。 白井教授把匠仔看成是自己的后继者。虽然事实上匠仔才刚刚升上三年级,现在就开始考虑这些事看上去是有些心急了。但是教授已经有了这样的设想:等匠仔大学毕业之后就直接升上安槻大学的研究生院,硕士学位修完后就这样直接留在大学里担任教授的助手,指导论文写作,总有一天让他继承教授的位置,也就是坐上英国文学教授的位子。虽然这只是酒席宴间的说辞,但是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教授本人或许并没有把这个当笑话来讲,很有可能是认真的。不管这个设想将来是否真的能够实现,教授有多看重匠仔由此可见一斑。刚才虽然说了师徒如父子这样的话,其实与其这么说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还不如说他们是年龄差很大的忘年之交。对白井教授来说,能对等地和自己讨论自己的专业领域以及非常偏门的(除了偏门我想不出别的形容词)兴趣的学生,当今世上还是很少见的吧,由此也能理解教授非常器重匠仔的原因。 “但是啊,教授最想把这个书库展示给小瑠看啊。”学长就这么把匠仔的期望付诸流水,“这样的话,不就不妙了吗?没有她跟着,就我们几个自顾自的去了不太好吧。” “真的是这样吗?”高千用餐巾擦了下嘴边,“老师他真的会在意这种事吗?” “这个,嘴上肯定是这也挺好、挺好地打哈哈咯,但是心里肯定会‘为什么小瑠不来?为什么就来了这几个家伙?小嘘嘘啊,我真是可悲啊。’‘好啦,好啦,不要别扭啦。’这样想啊。” “小嘘嘘?那是谁啊?” “再说了,要是导致匠仔明年毕业论文过不了怎么办?” “就因为没有带小瑠去他家?别傻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会导致匠仔明年毕业论文过不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啊?小漂?不过,话又说话来,难得老师要招待我们大家,如果小瑠能一起去的话那就更好了。” “噢噢,就是这么说啊,对吧?对吧?”学长得意的瞥了我一眼,“果然高千也这么想吧。” 无视这个人,我默默地喝着柚子果露。 “说起来,小瑠的老家在哪?就在本地吧?我记得好像,很远吗?” “嗯——如果坐车的话,”我舔着勺子,“一小时?好像不需要那么久。” “什么嘛,”高千好像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这样的话,就拜托一下小瑠让她那天来一下不就行了。” “就是说啊,真是的。”小溪用叉子卷着意大利面说道,“如果说了高濑小姐也来的话,我想木下同学一定会飞奔过来的吧,毕竟她是热情不亚于我的高濑小姐的仰慕者啊。” 咦咦咦?看着笑嘻嘻地小溪我疑惑到。难道是我想太多了吗?难道说小溪对高千的感情仅仅只是一种单纯的偶像崇拜吗?也就是说,只要待在名人的身边就会感到无限幸福的这种心理。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学生就说是名人什么的好像有点奇怪,但是高千确实是在校内校外都闻名遐迩的人物。比如说,虽然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但是真的有很多人相信她在做着女演员或者模特工作。 “反正肯定要在老师家里过夜的吧——别说什么现在也无法确定会不会,根据以前的经验来看,肯定是喝着喝着天就亮了。” “对啊,就这样!什么嘛,这样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学长啊,不要总用看坏人一样的眼神看我啊:“但是,小瑠可能不会出来呢。至少现在还不会。” “咦?为什么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有什么脱不开身的事情。” “有什么?到底是什么?” “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啦。其实小瑠本来是预定盂兰盆节才回去的,而且本来在暑假期间还有打工的预定,后来听说是临时改变了计划才回去的。” “这可不能听过就算了。”学长用手上拿着的洗洁精瓶子顶着下巴,“是家里有什么人生病了吗?或者说,有什么不幸的事之类的?……” “我觉得不是这类事情。于是说她是担心家里而回去,还不如说感到她是带着什么疑虑回去的。” “什么嘛,喂,果然掌握不到重点啊。” “说起来,就在她回去之前没多久之前,好像听说最近在她住的公寓——小瑠现在住的公寓楼就在大学附近——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难道说,跟这些奇怪的事情有关吗?” “奇怪的事情?怎么个奇怪法?” “所以我不是说了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嘛……”本来想继续说学长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嘛,没想到意料之外的人开口说话了。 “……难道是?”发出疑问的是匠仔,“难道是那件事?” “诶?”这还真是吓我一跳,“匠仔,难道从小瑠那里听到些什么吗?” “不是,我也不是知道地很清楚。唔,好像是上个月吧,小瑠来这里吃东西的时候说了些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恩,然后,要说是来找我咨询什么的话那说的有点太严重了。总之,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有点像是听取我的建议之类的。这是……” “等等,等一下。”用沾满的洗洁精的手抓住匠仔肩头让他面朝自己的是漂撇学长,“为什么小瑠会听你这个家伙的意见啊?啊?明明你这家伙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 “这是在说什么?” 我向如此询问的高千简单说明了一下在匠仔的脑子里那三个女孩子的脸和名字完全对不上的事。 “——非常难以置信吧?”高千笑着向小溪说道,“但是,请完全不用放在心上,长谷川同学,对这个人来说,这点事一点儿都不稀奇。” “诶?但是还是有点受伤啊。”小溪恶作剧似地斜视着匠仔,“但是,高濑小姐的名字肯定是马上就记住了吧。” 听到这句话,高千一下子笑了出来,而且是仰天大笑。然后向问着怎么回事的小溪解释道,“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知道这个人在干什么吗?” “呃……在干什么?” “在睡觉啊。” “啊……?” “像这样面对面坐着,喝着啤酒。由于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初次见面,所以都一直保持着沉默。然后,他喝醉了,就这么睡着了。睡醒的时候,居然是五小时之后。接着才终于想起来要问我的名字。” “好了好了,这个事情就不要再说了。”被小溪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看的匠仔,红着脸扭动着身体,“而且,那个时侯,高千也……” 这是我也不知道的事情,虽然很想再多听一下,但是高千马上转向了漂撇学长,把话题拉了回来。 “虽然不知道小瑠的名字,毕竟脸还是认识的吗。作为商谈的对象来说,就算是匠仔也是能做到的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啦,但是总无法让人接受啊。” “但是,还是感到有点意外啊,虽然对匠仔来说记不住人的名字和脸属于家常便饭,但是小瑠这样的女孩子,是匠仔喜欢的那种类型吧?” 虽然高千的语气非常轻快,但是我一瞬间就僵直住了……不对,明明这里没有任何理由会让我僵直,但是,果然,我还是僵直住了。 “恩……”匠仔也真是的,居然轻轻地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啦。” “嗨?是这样吗?”漂撇学长瞪圆了双眼来回看着匠仔和高千。 “咦?难道小漂没有注意到吗?” “难道高千就注意到了?” “毕竟,小瑠其实和药部小姐还是有点像的吧?” 意识到药部小姐指的应该是药部裕子小姐,稍微花了我一点时间。她是安槻大学的女性事务员,马上就要结婚了。有关她的结婚的前后事由,还有一段曲折的经历,以及一些隐情。我们几个人也跟这件事或多或少地有点联系,详细情况由于跟现在的故事完全无关,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啊,是啊,两个人都带着眼镜,是指这个嘛?难道说?” 诶?匠仔难道是眼镜控? “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怎么说呢,应该说是喜欢那种有知性的,朴素的女性吧。虽然外表不常把女人的一面过分展示出来,但是却能感到一种无形的魅力,这样的——是吧,匠仔?” “嚯,原来如此。但是,又是为什么,”学长轮流看着点着头的匠仔和高千,“为什么高千对这样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因为匠仔本人这么说过啊。” “啊,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学长好像很失望地耸了耸肩,我却没办法就这么让这件事过去。匠仔,居然把自己对女性的品味详详细细地告诉过高千——这件事总让我感到非常奇妙。不对,与其说是奇妙,不如说我无法容忍,毕竟…… “但是——”小溪喝了一口水,“但是明明就是喜欢的类型,居然到现在为止都没办法把木下同学的名字和脸对上吗?” “事实上,对,就是这样。” 匠仔对于明明是同年龄的小溪至今还在使用敬语。或者说,其实这是他对于自己至今都把小瑠她们三个的名字和脸弄混一事而产生的歉疚吧。 “那为什么没有去问一下呢?” “诶,这个,不知何故,总觉得迟早会知道的吧。” “噢噢。不对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平时明明自己最喜欢跑题跑到没边的漂撇学长显出不耐烦的表情挡在匠仔面前,“现在重要的是小瑠的事。匠仔,小瑠说了什么事?找你听取建议是指什么?” “就像刚才小兔说的那样,公寓里好像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有好几次通往停车场的门被小石头夹住了。” “咦……小石头?” <er h3">02 就根据匠仔的话,再现一下他和小瑠谈话当天的情景吧。据匠仔所说,那是六月份最后一个星期六。 午餐时间刚刚结束的时候,小瑠来到了“I·L”。一般总是和教育学院的女孩子一起行动的小瑠,这次很少见的独自一人。 “欢迎光临。” 当然这个时候匠仔并不知道小瑠的名字——其实应该说是不记得吧,这是新加入的最近经常一起去喝酒的一员这一点还是知道的。匠仔客客气气地给坐在吧台边的小瑠奉上凉水和毛巾。 就像高千刚才所指出的,小瑠的打扮说好听点可说是朴素,要是难听点的话就是土气了。本身的素质绝对一点都不差,大概是因为本人完全不在意,所以看上去是那种明明正值花季年华,却一点都不俏皮的典型吧。但是她本人对此倒是一点都没有感到苦恼,举手投足给人一种可爱的亲切感。也就说非常和蔼可亲(高千没有的那种)。如果硬要打一种不太恰当的比喻的话,就好像她是那种能让人觉得只要不对她做一些过分奇怪的事情的话,那么就连自己也能驾驭吧(不管实际上是不是如此,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就像是这样)的那种能够让世上的所有男人都安心的类型吧。 关于这点随便怎么样啦,但是喜欢的类型居然是小瑠这样的,看起来匠仔还真是意外地保守啊,就和大叔的兴趣一样。形象崩坏了。虽然限于小瑠个人来说,她是个纯朴的非常好的女孩子,但是总觉得无法释然——好了,好了。让我们把话题继续吧。 由于那时候店里除了三个从早上开始就点了一杯咖啡开始看漫画看到现在的男学生以外没有别的客人,匠仔也非常空闲,于是就隔着吧台和小瑠聊了起来。这个时候,厨房的后门的门把卡塔卡塔地响了起来,但是因为门锁住了所以打不开,然后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匠仔打开门锁,“烟,把香烟忘了。”进来的是老板。这家“I·L”的主人,已经病入膏肓的小弹珠沉迷者,在店里混过高峰时间后就把店里的一切全部交给匠仔或者其他打工的女孩子就飞一样冲出去的这位大人。这天也像往常一样午餐时间一过就冲了出去,由于忘了带香烟和打火机又冲了回来拿。 “哈哈,我都差点起了疑心呢,”老板笑着对匠仔说道,“因为门锁着,我还以为你肯定擅离职守,在什么地方偷懒呢。再不开门的话我就要绕到店的前门去看看了。” “咦?你的钥匙……带着吧?” “喏,看那里——” 顺着老板下巴所指的方向看去,他的钥匙串就放在收款机的下面。 “这……真是太不小心了。” “别在意,别在意。其实这扇门,不去锁它也没什么关系。” “唔……但是,总是会放心不下。” 匠仔和老板的对话差不多就是这样。听到这段对话的小瑠,在老板出去后,对匠仔这么说道: “——果然,还是有的啊。像这样忘记拿钥匙就出门的人。” “诶?噢哦,关于这事啊。”果然是因为记不住名字而心怀歉疚吧,对于比自己年龄小的小瑠,匠仔用的也是敬语,“或许是嫌拿着钥匙麻烦,或者是嫌每次都要用钥匙开门麻烦吧,大概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我是不太知道这种心理啦。” “我也一样。不管要办的事有多么迅速,我每次出门都一定会把门锁上。” “确实是应该这样吧。” 什么嘛,面对可爱的女孩就可以撒这种奇妙的谎啊。我们大家可是全都知道的哦,就匠仔那个破公寓的房门,从来都没有上过一次锁。话又说回来,就像前面说过的那样,就算被小偷光顾,匠仔的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偷的。不过,对自己的家再怎么无所谓的匠仔,对于打工的店家的门户,还是非常注意小心的。 “但是,就算是处处留意的我,偶尔还是有不小心的时候。最近,嗯,好像是过年的时候,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钥匙找不到了。去大学的时候,明明带着出门的,不好,难道是掉在哪里了吗……那时候真的急死我了。” “这可真是大事啊,后来怎么样了?” “那个时候,还是和我哥哥一起住的时候,于是就让哥哥给我打开了公寓楼的大门,然后第二天又有好心人捡到了钥匙送还到公寓楼管理员那里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 “就算处处留意,还是会出现这种差错,简直无法理解提居然有人会自己放手把钥匙放到别的地方去。” “就是这么说啊,恩。” “但是,我现在住的公寓也有这种人哦,出去扔垃圾的时候会不带钥匙的人。” “哦?” “这个人实在是给人添麻烦啊。” “麻烦?怎么样的麻烦?” 小瑠现在住在大学附近的公寓楼里,其实那栋楼不是出租公寓,而是商品房。 小瑠的父亲现在在县里数一数二的综合医院里当医生,以前是在大学附近的医院工作。那时候本来是自己开车上下班的,后来由于小瑠的哥哥考进了安槻大学,于是就在大学附近买了一所公寓。当然本来是买来给哥哥住的,不过由于父亲的工作地点也在附近,有个万一的话父亲也能一起住,非常便捷。本来想着就干脆把家也一起搬过来吧,但是在这之后不久,父亲就转到老家附近的综合医院工作,买的这套公寓就暂时给哥哥一个人住了。不久之后,小瑠也考进了安槻大学,就搬了过来,开始了和哥哥一起的同居生活。直到今年春天哥哥大学毕业后,在老家附近找了工作就搬了回去。终于这间4室2厅带厨房的公寓就变成了小瑠一个人的住所了。 (听说了这个的漂撇学长,“噢~那么下次我们大家一起去玩吧,”居然说这种话,“反正那么大地方让我们尽情喝尽情闹吧。”喂喂,不要把这里和你自己的狗窝相提并论啦,怎么说这也是女孩子的房间啊。) 这幢叫做“五月公寓”的公寓楼用的是自动门锁系统,小瑠平常是从公寓楼正面的大门出入的,只有在垃圾收集日的时候会使用通往底楼穿堂停车场的后门,因为这里离垃圾收集处比较近。问题就出在这扇后门上,这扇门要么从公寓楼里面按下门把打开或者从外面用钥匙打开,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开门的办法。 刚刚过完年的时候,小瑠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现象。平时和其他学生一样喜欢睡懒觉的小瑠,只有在星期一、三、五这三天垃圾收集日会在早上七点半就起床。因为根据居委会的安排,垃圾必须在早上八点以前放到垃圾收集处。这种时候,有些人会很没道德心地在前一天晚上就把垃圾放出来,但是由于小瑠认真的性格,不到当天早上是不会出来扔垃圾的。 (恩——这样啊。说起来,这种认真的性格可能也是匠仔喜欢的吧。与其说是过于的严于律己,不如说是不懂得通融的性格也镶嵌在他本人的身体里。这样的话,应该说是会被和自己相像的人所吸引吧?) 洗漱准备好之后,小瑠出门扔垃圾的时间一般在七点四十分左右,或许前后会有一点误差,但是差不多每次都是这个时间点。然后每次都会发现在后门下面的门缝里,有一块和成年人大拇指指甲差不多大小的薄薄的小石头夹在那里。打冷眼看门好像是关的好好的,其实完全没有关上。也就是说,是处于一种从外面不需要使用钥匙也能把门打开的状态。 “居然有人会做这种给人添麻烦的事啊。但是最初我还以为是公寓楼住的哪个人由于早上太过匆忙,而没有留意忘了带钥匙而放的。考虑到这个人没带钥匙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会被堵在门外实在太可怜了,就没管这个小石头,让它就这样夹在门缝里。 “但是,在这之后小石头还是继续被夹在门缝里。在垃圾收集日的早上七点四十分左右,小瑠看向后门的时候,肯定会有块小石头夹在那。而且每次的小石头都是非常相像的形状和大小。 “后来我就想难道有新的人刚刚搬进来吗?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在这之后,小瑠在看到有小石头夹在门下的时候,每次都会把它拿掉。这是理所当然的。自动门锁系统和后门的这种构造本来就是为了防范于未然而设计。说起来住在这里的人们本来也就是因为这种防范组合而购买的这里的房子吧,像这样把防范机能无意义化的行为,往大了说是对生活权的一种侵害。 “所以我就去和管理员说了,让他提醒新住户要注意一下。这种欠考虑的行为会给大家造成麻烦。然后……” 得到的回答是:最近并没有新搬入的住客。小瑠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但是想到就算是公寓的老住户做的这事,造成的问题也是一样的,于是就拜托公寓的管理员提醒全楼的住户都注意一下。但是在已经过了三个月后的现在(当然是这个对话发生的时间点的“现在”),门下面夹着小石头的行为还在持续着。 “到底是谁做的到现在也不知道。但是,还是会觉得很麻烦吧?一点也不小心。说不定这个人认为又不是晚上,早上的时间没什么大问题吧,但是……” “原来如此,但是……”匠仔点头同意道,“除此之外,还感到有点奇怪。”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也就是说……”为掩饰想不起来小瑠的名字,匠仔双手抱胸假装认真地在考虑说道,“你每次发现门下面夹着小石头的时候,都会把它拿掉吧?” “恩,是的。”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侯,门已经处于完全锁上的状态了。也就是说,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在这之后到底是怎样回到楼里的呢?” “不知道,这个的话……”被指出来才刚刚想到这点似的,小瑠非常疑惑地说道,“还是让家里的某个人帮忙打开大门的吧?绕到大楼的前门,用呼叫器呼叫家里,解除自动门锁……” “但是,每次都这样做的话,也差不多自己也会感到麻烦了吧。也就是说会改正自己的习惯,每次出门的时候都确认带上钥匙了吧。一般都会这么想吧。这样的话,既然本人带着钥匙出门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在门下夹小石头了吧。” “这个……但是,实际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吧?就算带着钥匙,说不定是个连拿钥匙开门都嫌麻烦的人吧,又或者是连把钥匙从口袋里拿出来都嫌麻烦的人呢。这样的话,还是夹块小石头比较省力吧。” “但是,那扇后门是通往穿堂停车场的门吧?我不认为在那里附近每次都能很容易地找到和门缝的形状、厚薄都正好的小石头吧?怎么样?” 小瑠张大嘴巴,呆住了,就这样呆呆的盯着匠仔看了一会儿。 “从门下面拿掉的小石头之后你是怎么处理的呢?就放在那里,还是?” “不是,扔垃圾的时候顺便带到外面扔掉了。” <er h3">03 “然后呢?”漂撇学长催促着匠仔。 “厄,就是这样,没然后了……” 每次把石头拿掉后都带到外面扔掉——回答完这句的小瑠就这么持续沉默着。 “总觉得好像是在认真考虑什么事情似的,我也就没再和她搭话了。” “恩,确实像匠仔说的那样,好奇怪。也就是说,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这个家伙每次都会特意准备一块形状、厚薄都合适,正好能夹在门缝里的小石头吧。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如此,就是这样。 “更有甚者,明明知道小石头会在自己回来之前就被别人拿掉,但是就偏偏不想停止这种行为。那么不惜如此大费周章的人,到底会不会连带把钥匙在身边都觉得麻烦呢?确实这是一大疑问。” “也就是说——”高千从匠仔手里接过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说到,“仅仅在垃圾收集日把小石头夹在后门的门缝里这个行为,是因为有其他的原因咯?” “慢着,并不仅仅是在垃圾收集日吧?而是小瑠碰到的仅仅只是在每周一、三、五而已吧。实际上其他几天有没有夹石头,她并没有注意到吧。” “原来如此。以不带钥匙出门扔垃圾为前提来讨论这事感觉上越来越不可靠了。有充分理由相信这个人在其他几天也有可能会做这种事。” “就是这样。然后问题就是,他做这事的理由?你们怎么想?” “要说怎么想的话……”高千放下咖啡杯抬起头,耸耸肩,“仅靠匠仔从小瑠那里听来的这些话里,也想不出其他什么了吧。” “啊,等一下,说起来……”匠仔搔了搔头,“说起来,那个,总觉得,她好像还说了件什么事。” “什么事?匠仔,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不要留存货。” “不是,其实我也并没有刻意留什么存货啦。” 据匠仔所说,那之后好像在考虑什么事情的小瑠,曾轻声轻气地说到。 “……回过头来好好想想,不带钥匙就出门这事本身就非常奇怪吧。这样的话,不就意味着连自己的家门都不锁就出门了吗?” “——与其说她这是在对我说,还不如说是她在对自己说那样,感觉上是自言自语。” “就这点?” “那个……是的。” “真的吗?小瑠所说的话,这些真的就是全部了吗?” 被学长这么追问道,匠仔没有自信地挠了挠头,“我想,应该这些就是全部了吧。” “但是,就这点情报完全成不了线索,一点用都没有。就像刚才所说的,以不带钥匙出门扔垃圾为前提来讨论这事已经非常不可靠了。或许这个家伙是带着钥匙出门的。” “哦?这可说不定哦。”高千把咖啡杯放回到盆子上,“也不一定是这样哦。” “怎么说?” “这个人如果有家庭的话,那么不带钥匙出门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又没有必要担心自家的大门。”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这样的话,也不能每次都从前门用呼叫器把家人叫出来解除自动门锁吧。没有理由每次都这么麻烦吧,明明是只要自己带好钥匙就解决了的事情。” “这可不一定哦。” “喂喂,高千,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到底想说什么?” “还有一种情况,我们是不是应该也考虑一下呢。也就是说,夹小石头的犯人,并不是没有带钥匙,而是想带也没有钥匙可带——这种情况。” “也就说,你的意思是:是外面的人干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这样反而更奇怪了啊。毕竟想要在后门的门缝里夹小石头,必须先要进到楼里面去吧,是吧?没有钥匙的外面的人,到底是怎么样开门进到楼里去的呢?” “就算是自动门锁,也不是万能的吧。只要有心,外面的人想进入到楼里面的办法,总是会有的。比如说趁住户出门的时候,在大门还没有完全关闭上之前溜进去之类的。”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对这个犯人来说,到底会不会每一次都能出现这么好的机会呢?” “这可不知道,因为是早上嘛,说不定时机正好呢。由于上班和上学,是住户门进进出出的高峰时期,趁机溜进去的机会说不定有的是。” “但是,就算每次都用这种方法溜到楼里去了,又为什么要每次都用小石头把后门给夹住?也就是说,进到楼里之后再出去,然后又要再一次返回的理由到底是什么?问题就变成这样了吧?” “这就不知道了。要是考虑到这的话,想再讨论下去就又有点情报不足的感觉了。话又说回来,这是外面的人干的这种想法也仅仅只是假设的一种情况而已。” “也对。不管怎么说,剩下的就只能听听她本人是怎么说的了。喂,小兔——”学长转过头叫我,“你打个电话给小瑠问问吧。” “我说啊,你们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啊?”我把喝光了的香槟杯还给匠仔,“这是小瑠本人要考虑的事情诶,我们要考虑的事情应该是她到底能不能从老家出来和我们一起去访问白井教授家吧。” “但是,你不是说她当初改变计划回老家就是跟这件事有关啊,能不能从老家出来,完全取决于这件事能不能解决吧。” “咦?怎么这样……”为什么大家的思维都那么跳跃啊,“你这会不会是想的太多了啊。” “算了算了,随便怎么样了,怎么样都行啦,反正先打个电话给小瑠啦。” “但是,已经这么晚了啊。”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还有她家里人在,现在打过去不会不方便吗?” “无论怎么说,也不可能已经睡觉了吧?现在才是夜晚的开始而已啊。” 这只是学长你个人的标准吧。这个时间已经上床睡觉的人,这世界上可是应有尽有。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小溪也表示,十点的话说不定时机刚刚好,处于刚躺下还没睡着的时间,于是我就用店里的公用电话,联络上了小瑠的老家。 “喂,喂——”万幸的事,马上来接电话的是小瑠本人。 “那个,我是羽迫——” “啊,晚上好——”比想象中还要开朗的声音。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我也松了一口气,“睡了没有?” “还没,不要紧,有什么事吗?” 于是我就把她的生日聚会暨白井教授家访问之旅(学长擅自起的这个名字)说明了一下。 “啊,我去的,我去的,非常乐意。” 更加开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个,不要紧吗?” “不要紧,正好。” “正好?什么正好?” “其实,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该回学校了。”说着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但是,难得回老家一趟,没有任何借口才待了没几天就回去,肯定会惹爸爸生气,正在发愁该怎么办呢。” “啊,这样啊,那就太好了。” “真的,真的是太好了。如果是白井老师的邀请的话,就算是你爸爸也没话可说吧。”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挂掉电话,把小瑠明天就会回来的意思告诉大家。从漂撇学长开始,大家面面相觑,“什么嘛,完全不用烦恼嘛。也就是说,关于小石头的事情解决了?” “但是,她回老家的理由也不一定是跟这件事有关吧。” “说是这么说啦——管他呢。详细事由到时候再问她本人就行了。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让教授失望了。一开始还担心到底会怎么样呢。这下松口气了。剩下的就是募集白井家之旅的参加者了。” “等等,等一下,小漂,”高千责备道,“你到底想召集多少人?” “多少人?也不一定,机会难得,总之越多越好咯。” “你在说什么啊。老师的家又不是宾馆,准备在那里过夜的话,自然先确定一下人数比较好吧。现在在这里的就已经五个人了,把主角小瑠再加进来就六个人了,对于上门访问来说难道不觉得这个人数已经够了吗?” “但是,教授说尽可能多叫点人来嘛。” “说当然是这么说啦。招待客人的主人可没人会说什么上门访问有人数限制,超过上限敬谢不敏这种伤感情的话吧。” “这样啊,我知道了。这样的话,那就现在截止募集吧。” “以备万一我再说一句,小漂,一定要在事前跟老师联络说明一共有六个人要登门造访。”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高千怎么变得像我老妈一样。” “还不是因为某人像小孩子一样。” “总之,就这么定了。”学长把围裙脱掉说道,“差不多该到我家去开喝了吧。” 小溪露出稍有疑惑的表情道:“高濑小姐,接下去怎么办呢?” “恩?去呗,到这个人的家里去。但是要先回去一趟。” “咦?为什么?”学长责问道,“为什么要特意先回去一趟?” “反正肯定要喝到天亮吧?要回去换一套通宵也不要紧的衣服。而且,刚才某人不是说什么这种像小白脸一样的衣服嘛。” “啊,这样的话,我也——” 小溪像影子一样跟着高千一起站了起来,看起来是想等会和高千一起去学长家吧。 “那么,各位,待会见。” “哦!” 随着门口挂铃的响声,高千和小溪一起离开了。漂撇学长向匠仔挥了挥手。 “那么,我们也先行一步了。”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一定会提议等一下匠仔吧。但是这天我改变了想法。留下准备关门的匠仔一个人在店里,我和学长一起离开了“I·L” “那个,学长。” 跟在一边看着星空一遍哼着小曲,啪嗒啪嗒走着的学长身后,我轻声低语道。 “恩?怎么了?恩?怎么样了嘛?” “我有点事想问一下。” “什么事?到底什么事?那么认真。” “刚才的事,你怎么想?” “刚才的——是指刚才的哪件事?” “小瑠是匠仔喜欢的那一型这事。” “这……怎么突然之间问我怎么想……” “总觉得无法释然啊。” “为什么?” “学长你就这么接受了啊?” “什么接受不接受的啊,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吧。小瑠那么可爱的小姑娘让匠仔感到非常有魅力可一点都不奇怪啊。而且,不说不像,一说起来,小瑠和药部小姐还真有点相像……” “什么药部小姐……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啦。” 我这带刺的口气,连我自己都惊呆了。学长也停下脚步,朝我呆呆的看着。 “喂喂,你到底怎么了?” “但是……”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但是,最初不是学长说的吗?” “咦?我说了什么?” “向高千建议带着匠仔一起去的不是学长你吗?” ……沉默。突然之间的沉默,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 终于,啊地点了点头的学长,开始走了起来,我跟着他身后。 今年寒假的时候,高千回了一次老家。平时就算是长假也从来不回去而待在安槻的那个高千。 据说有必须回去一趟不可的事情要处理。详细情况我现在还是不知道,但是重要的是高千不是独自一人回去的。 高千是带着匠仔一起回去的。出于高千本人的意志。然后,等两个人回到安摫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决定性的东西改变了。 “学长也是这么想的吧。” “喂喂。”苦笑着的学长,“话题不要那么跳跃啊。我到底对什么是怎么想的啊?” “所以说,是说那两个人……” “是指高千和匠仔的事啊。” “一定……一定是这样的吧。” 学长沉默不语。 “那两个人……已经” 学长继续沉默地走着。 我追了上去。 “还是说,难道是我搞错了?” “……谁知道呢。”学长终于开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学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就像小兔想的那样也有可能,或者说是你想太多了也有可能。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但是,这样的话,你又为什么向高千建议带匠仔一起回去呢?” “因为匠仔看上去很闲啊。” 我惊的差点没摔倒,“那、那个,我说啊,我是认真的在问你话诶……”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啊。那个时候高千好像确实独自一个人背负着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东西。所以我才对她说如果要帮忙的话,就带着匠仔一起去吧。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如果有空的话,其实我是想自己去的啊。” “学长……和高千一起?” “对啊。” “那么你为什么没那么做呢?” “因为我没匠仔那么闲啊。” 骗人——差点顺口就叫了出来。确实没有真凭实据说这是在骗人。但是…… “看起来,学长是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啊。居然把和高千一起回老家的权利让给匠仔。” “权利?喂喂,用这种词,又怎么了?我说,小兔啊,那时候高千是不是想带援军一起回去,周围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吧。说不定是想独自一个人回去。不对,如果是平时的她的话,一个人回去反而比较自然,难道不是吗?” 我答不上来。 是的……确实是这样的。无论有多么痛苦,绝对不把周围的人牵涉进来,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才是高千一直以来的处事方法。不过…… 不过,就只有那次,她…… “无论如何都想叫你一起来——如果当时她能这么说的话,我二话不说就去了。但是她并没有这么说。所以,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我是这么说的:如果觉得果然带一个人一起去还是非常有必要的话,就拜托最清闲的那个家伙吧。高千听进到这个建议的时候,正好看到匠仔张着嘴在那睡着了。事情就是这样。” “这……这听起来就好像是那个时侯她随便带个谁一起回去都行了嘛。”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非常不好,但是并没有不说出来的打算,“……至少,学长是这么想的吧,就算不是匠仔也无所谓之类的。” “对啊,我就是这么想的。”学长的口气——只是口气而已,还是和往常一样,非常轻佻地说道,“当然,她本人是不是这么想的,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这一瞬间,我呆住了。就算想走也迈不开步子。紧紧盯着学长的侧脸,一步也迈不动。 “怎么了?” 说不定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吧。——带着这种悔恨感的疑惑逐渐涌上来,终于转变为确信,带着微热。 “……对不起。” 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喂喂。”露出苦笑的学长,恢复到了往常的带点轻浮的表情,“到底怎么了嘛?诶?你今晚可有点怪啊。” “但是……”吸着鼻子,感到眼角好像有点泪水渗出来,“但是,但是,小瑠她……他……,怎么能这样。” “你真是个小笨蛋啊。这关于异性的品味类型什么的,真的是需要这么认真考虑的问题吗?这不就是和天气一样吗?和天气。” “……天气?” “只是嘴上说说的那种轻松的话题啦。真要说的话,你自己又是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呢?” “我吗?我的话……” “说起来,以前一起喝酒的时候,曾经说到过这个话题吧。你好像是说‘我喜欢的是个子高高的。’” 这一下子可把我吓得不轻。从来没想到学长居然会记住这种八卦闲聊。个子高高的,有男人味的,也就是说,在场的男人里面没有我喜欢的类型。我曾经发表过这样的长篇演讲。说是说喝醉了,但是我记得当时我还是非常认真,确实这样的条件没有任何意义。想起这件事来,我脸红的像火烧。或许是学长察觉到要是再这么继续重复我当时说的话的话,我会忍不住叫出声来吧,说到这里学长就停住不说了。 “对吧?就是这么一回事。也就是说:我的萌点就是这个样子的,这种想法谁都会有,也不算什么蠢话。但是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人类可不是那么单纯的生物。如果真的喜欢上了的话,和这种想法就没有任何一点关系了。明明已经喜欢上了,但是,不对,这个人和自己理想的类型差的太远了,所以又变得讨厌这个人了。真的会有人有这种想法吗?真的有的话这家伙只能是个蠢货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不定,我就是这样的蠢货。” “不要想太多啦。虽然话是这么说啦,但是人类在想的多的时候总是会想地很多的啦,少女啊,尽情地烦恼吧。” 啪地一下,被学长拍了下肩头,终于可以迈开步子了。 “……结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什么?” “关于高千的事,她回老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谁知道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匠仔到底是以什么身份……” “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学长就一点都不关心吗?” “当然关心啦,而且是非常非常关心。” “真的吗?”我终于笑了,终于又能够这么笑着吐学长的槽了,“总觉得,完全看不出来呢。” “喂喂,这可真是伤人心啊。就算是我,也有不输给常人的好奇心啊。但是,千万不能去问他们本人哦。如果他们想告诉我们的话,就算不问,总有一天会主动告诉我们的。” “总有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啊?” 从结论上来说,这“总有一天”终究没有到来。至少在这个故事里,没有到来。 “说不定就是明天,又说不定要等到十年后吧。” “十年后……十年后我们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经常见面啊。” 说起来,大家——不对,是高千那时候到底会不会还在安槻啊。 “这只有老天才知道吧。” “……就连小溪会怎么样也不知道呢。” “啊?” “突然改变话题真有点对不起——关于那个,学长觉得她是认真的吗?” “关于她和高千?谁知道呢,这才是真正的连我都不知道啊。至少她对高千抱有好感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这样。但是这个好感,到底是到达了哪个次元的好感呢?这一点完全不清楚呢。有的时候看上去仅仅只是一种憧憬,以一种有点像小孩子撒娇一样的形式表现出来。有的时候又感觉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总觉得有点无法理解呢。” 本来想说有时候又觉得好像是因为有什么理由而假装自己的是同性恋的样子,终究没有说出口。感觉说出来的话,会变得很复杂的样子。讨论点会发展到但是她看上去并不像是讨厌男人的样子嘛什么的,搞的无法收拾。 “说不定她本人是认真的呢。看上去,她已经有点像是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高千的身边的了呢。” “确实是这样呢……有点担心。” “话说,小兔啊,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啊?” “但是,如果就这样的话——” 如果就这样的话,小溪总有一天会迎来失恋的命运啊,本来想这么说的,果然还是说不出来。总觉得自己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麻了。 然后。 变得有点痛苦。 想说点什么。 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好像在等我的下一句话,暂时沉默不语走着的学长,终于耸了耸肩,用滑稽的声音说到。 “年轻真好啊。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尽情地烦恼吧——咦?” 学长突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我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前面就能看到学长的家了,他那辆白色的二手轿车就停在那里。在轿车旁边伫立着一个细长的女性的侧影。背着个大包,地上还放着一个手提箱。就好像是刚刚从国外旅行回来一样。 察觉到我和学长接近的她向我们挥着手。 那是花音。 <hr /> 注释: 中引用了《黑暗之心》中的一句话“库尔资先生他死了。”作为诗序。</a> 回归(二) <er top">01 “那是我从小学升入初中前后所发生的事。”匠仔向高千说明道。 ——在我老家附近住着一个中年男人。这个人在邻里之间还是非常有名的。怎么个有名法呢?那可以说是在各种意义上都非常有名。 这样吧,就假设他叫铃木先生吧,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名。本名的话我想就算是高千也肯定是头一回听说,是个非常稀有的姓氏。 对,之所以避免提到他的本名,是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对他来说是非常不好的。当然,对我,以及我的家人来说,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总之,就是关于这个铃木先生。就像刚才所说的,他在邻里之间是个非常有名的人物,大家都不称呼他的本名,而是叫他写东西的。 听起来是以动笔写文章为生的,可能是个作家。但是他到底写些什么东西呢,我却不是很清楚。是小说呢,还是随笔呢,完全不知道。不对,话说回来,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以写文章为生也无法确定。或许实际上他从事的是其他什么工作。总之,在邻里间他被称为写东西的。 铃木先生当时,恩……我想大概刚刚过四十岁吧。和我父亲差不多年龄的男子大白天的就在街上晃来晃去而不去工作,也算是一道奇怪的风景。当然,由于这只是我上学时听到的传闻而已,没有直接看到过,但是一到暑假或者寒假的时候,是真的常常能看到他,在书店,超市或者咖啡店等地方,什么事都不做,就在那晃来晃去。看起来,他一年到头都是这个样子。不止是我,街坊邻居都觉得这是个奇怪的大叔。 那时候铃木先生还是单身,和他母亲两个一起住。他母亲当时应该已经八十岁左右了吧。虽然看上去是一个保持着童心,还有点时尚感的老太太,但是据周围大人所说,这老太太城府非常深。我想这是指她各种意义上城府都非常深吧。 铃木先生的老家以前是制作贩卖酱油也不知道是别的什么的商家,房子是带货仓的土房,在我们这种租房子住的人眼里看来,那真是一间非常大的家宅。现在回想起来,与其说那是间家宅还不如说更接近是间工厂。在那里就只有老太太和她儿子铃木先生两个人住。以前还有几个学徒和帮佣一起住,但是从我记事开始,那里就只剩下那母子两人了。 铃木老太太就像刚才说的,是个很有时尚气息,不服老的人。听说还有以前贵族的血统,具体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但是看上去拥有非常高傲的气质。像这样一个可以说是大小姐的人物,又怎么会嫁给区区一介商家的,这当中的曲折缘由,到了那时候,也完全没人知道了。 或许就是因为家世身份相差悬殊,听说老太太在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据说她的丈夫有很多姐妹,而且全部和他们一起住,顺便帮忙打理家里的生意,也就说在她周围围满了大姑小姑。再加上公公婆婆也都健在,每天的生活就好像如坐针灸一样。作为继承家业的长子的妻子,可不止要做些家务事,就连家族生意也要帮忙打理。但是由于不习惯,所以总是做不好。每天都忙着晕头转向。由于过度劳累而倒下的时候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反而被家里人嫌弃指责道:不愧为以前贵族的大小姐啊,一点都不能吃苦,这样的话我们怎么能放心把铃木家的未来交给你啊。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传闻而已,详细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总之就好像是被全家人联合起来欺负一样。 年轻时的老太太就这样得了神经衰弱,曾经带着还在哺乳期的铃木先生在海边彷徨,准备一起投海自杀。或许就是这个时侯所种下的怨恨的种子,造就了她后来的人格吧。 说起来,铃木老太太应该是被婆家的人寄予厚望吧。站在婆家的角度来说不可能是满怀恶意地指责她的。毕竟她是长子的妻子啊。总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希望媳妇能够很好的把持家业,所以才对她特别严厉吧。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吧。不对,说不定只是单纯地使坏欺负人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这些我们外部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说不定就连她们自己也无法判断自己的真心吧。 但是,对铃木老太太本人来说,能真实感受到把自己的精神弄到满布疮痍的就是这过分的苛责。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吧,她总不会认为婆婆和大姑小姑们是因为对自己有所期待所以才特意把爱意注入到对自己严厉冷酷中吧,一般会想到总是:诚然,虽然婆婆和大姑小姑们好像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对于自家媳妇的幸福来说,她们果然还是把家业放在第一位啊。 家族产业的持久不衰,就是因为把这点列为最优先的事项,人们才能对从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其他人家家里嫁过来的女子采取如此残酷的调教吧,还能自我欺骗说这也是爱的一种深层的表现形式。 对于老太太来说,铃木家可以说是该受诅咒的一族。实际上,她也曾公开宣称过总有一天自己会亲手把这个家毁掉,只要等儿子——也就是铃木先生一长大,就把家宅、土地全部处理掉,然后搬到其他地方去。虽然被婆家的人愤怒地喝斥道你对先祖流传下来的土地做些什么!却总是堂堂地反驳道,要你们管,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年轻时的铃木老太太一有机会,就会对相熟的人们说这些话。 然而…… “然而,在这之后……”匠仔的声音,说到这里的时候,显得异常苦涩。 <er h3">02 人类是一种如果自己遇到不幸的话,那么不给别人带来同等的不幸就不罢休的生物。 真的是这样。 这世界上有我这么一个这么不幸的人就够了,不能再让别人碰到和我一样的不幸——这种想法,人类是绝对不会有的。反而会这么想:为什么偏偏只有我一个人会这么不幸?其他人也一定要尝尝我的这种痛苦。 就算是母子之间也不例外。 父母一般都会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遭遇到自己的不幸吧。这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呢。我常常抱有这种疑问。不对,或许应该是真心的吧。在这么说的时候,父母应该是真心这么想的吧,没有一点点虚情假意。至少他们主观上是这么认为的吧。 但是我认为这其实都是谎言。如果觉得谎言这个词不太好的话,那么就说是巧妙的自我欺骗吧。一定是这样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最近的年轻人啊——”这种叹息从古至今就没有变过的原因就不明不白了。 你们知道“最近的年轻人啊——”这句后面跟着一般跟着什么话吗?是“一点都不能吃苦啊”,要是在附加一句的话,那就是“和我那时候可不一样。” 也就是说人们总是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人。其实这和年代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无论是年长者还是年幼者,我们人类总是认为别人过的比自己快乐轻松。确切点说,应该是总是认为别人过的比自己快乐轻松的才是人类。并且,如果对象是比自己年轻的人话,感到更强烈一点嫉妒心才是人之常情吧。在上一代人眼里看起来,年轻人就是能够可以不带任何感激之情地尽情享受自己当年无法享受的事物,而享受完了后就不带任何怜惜的随手丢弃。 这种想法不仅仅存在于不相关的陌生人之间,就算是母子间也是这样。不对,由于母子之间能够更清楚明确地看清楚对方,这种想法反而会更加强烈吧。 如果父母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幸的话,那么“最近的年轻人——”这种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他们的本意其实是“我年轻的时候过的非常辛苦啊,所以你也稍微过的辛苦一点吧。”无论主观上是怎么想的,实际上都是这样的。 至少铃木老太太是这样的。她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曾经出自真心地发过誓至少不要让自己的儿子遭受的自己的艰辛吧。也曾经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离开这种家庭吧。在这个时候,老太太的这种想法肯定也不是骗人的吧,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想法吧。 然而,在这之后…… 铃木家的家业最终还是失败了。铃木老太太的丈夫转职做了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然后公公婆婆大姑小姑们相继亡去,已经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让老太太再留在铃木家了。铃木老太太可以在任何时候离开这个家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但是。 但是,一旦处于这种状况下,老太太本人对铃木家的执着开始爆发了。这是我的家,所以一定要由我的儿子来继承。当然儿子的媳妇儿也必须在这里跟我们住在一起。她开始产生了这种想法。 为什么铃木老太太不仅继承了这古老的家业,甚至连这家的险恶心理都一起继承了呢?这一切都是为了能继续让她的儿子来继承。儿子不得不继承这个家。要问为什么,因为她自己也经历了那样的艰辛。不对,应该说是被迫经历了那样的艰辛。年轻的时候,被公婆大姑小姑们欺压、虐待,整个青春年华都牺牲了进去。 从好的一方面来看,就像是她无法忍受自己牺牲的结果却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说不定她的这种心情也是能够被大众所理解的,虽然没有人会承认。但是,像这样牺牲了很多的铃木老太太是不可能感到自己是幸福的,一定会认为自己非常不幸。 但是,事到如今,她自己却延续了铃木家的这种执着,让自己的儿子重复了自己年轻时的不幸遭遇。这样想的话,还是把这种家族废弃掉开始崭新的人生比较好吧。对吧,就算不得已必须和老太太一起生活,但是这又老又旧,除了大以外没有任何机能还在运作的大宅子,不会有女性愿意特地嫁过来吧。光是打扫就非常辛苦了,就算拼死拼活地进行打扫了,要分清楚哪里已经扫过了,哪里还没扫过都很麻烦,一点打扫的成就感都没有。并且只要一听说是和婆婆一起住在大宅子里,大多数的女性都会面露难色。光是这一点,铃木老太太自己应该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了吧。但是就算如此还特意把自己的儿子也卷进这不幸的连锁道路上。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无法允许自己的儿子不知她自己饱尝的辛酸吧,也就是说,要儿子也经历和自己同样的不幸。不对,从主观上来说,铃木老太太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幸福的吧,这一份心情我想应该是非常真切的。但是从她实际上的所作所为来看,比起儿子的幸福来说,老太太更看重的是缓解自己的怨念吧。 除了这样不作他想吧? 所以,铃木先生一直都是单身。虽然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但是无论什么工作,无论在哪里工作,都会半强制地要求必须回老家与母亲一起生活,就职业的选择上来说没有特别大的自由。最终决定写文章是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只要由于工作的原因而搬出去独自一人生活的话,他母亲必定会每天带着换洗衣物和食材擅自到他的住处,后来无法忍受周围人好奇目光的铃木先生只能搬回老家,逐渐厌烦了这种无限循环的铃木先生,就决定从事能够在家里也能做的工作。就因为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所以铃木先生就算有恋爱的对象也绝对不会提到结婚的话题,而相亲什么的,根本就从来没有人来提过。 诶?你问我对铃木先生的印象? 这样啊。 这样说或许有点不太好,从他周围的气场来看,他是个有点忧郁的人。当然我无法窥视到他的内心世界,但是至少在路上碰到打招呼的时候他总是给人一种让人担心的感觉。就算是对小朋友也是毕恭毕敬,点头弯腰仿佛矮人一头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一直是直接受母亲铃木老太太的照顾的关系吧,一直穿着笔挺的服装,头发也剃地短短的,和他谈话倒是蛮有趣的。也曾经借书给我看。啊,对了,说起来,我第一次读爱德华·阿尔比的《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时候,就是向铃木先生借的。 咦?你不知道这本书?那个,就是白井老师喝醉的时候一直会说的那本啊。对,就是伊丽莎白·泰勒主演的那部电影的带有争议的原作。第一次阅读的时候是小学的时候啊,不对,那时候应该仅仅只是读而已,对于其中的意义是完全不明。 总之,因为这样,我对于铃木还是抱有好感的。因为是小孩吧,对于那么大的人了还是单身也不像其他大人那样觉得有什么异样。当然,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 但是,果然,铃木先生也终于要娶妻了。在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吃惊的。 “铃木先生娶的这个妻子,其实就是……”匠仔的声音渐渐嘶哑模糊。 “铃木先生娶的这个妻子,其实就是……其实就是美也子夫人。” 一瞬间我都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美也子夫人?”高千也带着疑惑,摸着匠仔的手盯着他的脸看,“就是你的母亲吗?” 第02章 非指示疗法 <er top">01 “什么嘛,这不是小花音吗?”带着平时轻佻的口气,漂撇学长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出什么事了?先进来吧。” “啊,太好了。”花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很有精神的声音,伸手去拿身旁的手提箱,“正想着今天晚上还是先回去吧,准备放弃了呢。” “啊?在等我吗?说起来,这些行李是怎么回事?是要出去旅行吗?” “恩……”稍微缩了缩头的花音,下唇往前伸了伸,虽然脸上还算是带着笑容,但是在夜灯昏暗的灯光下,就像字面意义所表式的那样有点黯然失色,“其实,我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是指……”学长一边找着电灯的开关,一边回头向花音询问道,“难道是指从雁住那里?” 恩,花音点了点头。房间里点亮的灯光从她头上照下来,虽然消去了刚才的阴影,但是她脸上还是带着暧昧的微笑,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有精神。 从学长家玄关旁那狭窄的脱鞋的地方进去,马上就是铺着地板(虽然不是那种称得上高级的木质地板)的厨房。 “怎么了?”学长把花音的手提箱放到厨房的地上,“又吵架了吗?” 花音沉默无言。就好像天花板会掉下来砸在她头上一样,缩着头走进厨房。看起来就像是卑躬屈膝一样,“可以吗?”边说着边指了指冰箱。 “恩?”察觉到她是指啤酒,学长挥了挥手,“啊,别客气,随意随意。” “那我就不客气啦!”把背着的大包放到地上的手提箱旁边,花音打开冰箱冷藏室的门,像往常一样,里面并排放着大量的罐装啤酒。 花音继续打开冰箱的冷冻室的门。已经在这里参加过不止一次喝酒聚会的她,很清楚那里一直备有大量的扎啤,因为经常有许多学生会一起涌到这里来聚会。 眼神扫过还在冒着白气的扎啤,重新转向罐装啤酒,拿出一罐,花音就站着像男人一样豪快地喝了一大口。 “恩,话说……”吐出一口还带着啤酒泡沫味的叹息,花音终于放松了肩膀的力量,背也挺直了,“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这自然是在回答刚才漂撇学长问的“又吵架了吗?”这句话。花音和同是安槻大学学生的叫做雁住光生的男学生正处于同居中。不过,两个人最近的交往好像不太顺利,已经发生过好几次过把周围人都卷进来的情人之间的吵架了。要说为什么这次连行李都一起带出来了,看起来是到了无法修复,必须分手的地步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但是这一次其实并没有吵架。该怎么说好呢,我想了很多很多,觉得一切的一切都非常讨厌,就这样……” “离家出走了?” “对,趁他还没回来的时候。” “那么,他还不知道啊,”我也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和两扎扎啤。“雁住君还不知道这事?” “恩。不过我留了纸条,现在应该已经……” “已经,”从我这接过罐装啤酒的学长拉开拉环,“已经不准备再回去了吧?” 花音又缩了缩头,撅着嘴,到底是愁眉苦脸的表情呢还是尴尬地在笑着呢,我也分不清楚了,“……其实我只是一时冲动跑了出来,以后该怎么办我还没有决定。” 她老家在外地,听说在安摫既没有亲戚也没有其他认识的熟人。 “所以,总之就先到我这里来了咯。哈哈哈哈,身为帅哥可真是幸福啊!” 为什么学长要在这时候整整衣襟整理仪容啊……当然漂撇学长是知道花音并不是要搬到这里来住的。花音也知道学长并没有误会她的意思,所以对他的这种开玩笑的轻浮口吻也淡淡一笑。总之,整件事就是在找到新的固定住所之前需要先找个地方借宿的女孩,找到这里来了。 现在漂撇学长住的这间房子是3室2厅带厨房的两层楼房。因为周围全是空地和田野,再加上房子已经破旧到要是有大点的台风的话好像就会被吹走一样,所以房租异常的便宜。虽然是一桩单独的楼房,但是有传闻说房租和匠仔住的那间六叠大小的破公寓差不了多少。 虽然岁数是有点了,但是又没有拖家带口,仅仅还是学生的学长又是为什么要租那么大一间房子呢?当然是为了能够放开了大办聚会所准备的。如果把二楼的房间也全部开放,据说能供五十人左右的人聚在一起举行聚会。学长的家就像这样经常会被学生们作为借住场所,他本人也经常会认真的说“与其说是借住的地方,还不如说是像沙龙一样吧。恩,就叫这里是沙伦吧”。算上他管自己叫漂鸟这事,总觉得他老是喜欢取一些奇怪的名字让周围的人们哑然失笑。不过无论男女总是有各种类型的学生出入他的家里,像这次花音这样的临时需要紧急避难所的时候,这里或许确实是让人顿生感激之情的贵重的“沙龙”吧。 “小花音啊,你可真是走运啊。” 当被别人,特别是女孩子依赖时就会非常高兴的学长,一口气喝光了一罐啤酒,然后把还没开封的苏格兰威士忌放到厨房的桌子上。 “其实啊,”从冰箱里拿出制冰盒,往冰桶里放入冰块,“正好明天小瑠会回学校来。” 啊,原来如此,小瑠家里很大,正好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小瑠是……?” 我向正疑惑回想的花音说明道:“就是木下瑠留,英文科的二年级。你们应该一起喝过吧。就是那个个子小小的,带着眼镜的。” “木下同学——啊,就是她啊。” “对,就是她。在找到新的住处之前,就先住在她那里吧。” 明明应该感到好幸运的花音,却满脸愁云,“……恩。” “咦?怎么了?” “没什么。但是,她会让我借住在她家里吗?” “咦?”正准备给威士忌开封的学长停下手,和我对望了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她是不是有点讨厌我呢……” “讨厌?小瑠讨厌花音?这是怎么回事?” “恩,该怎么说呢,我们两个无论是价值观还是考虑事情的角度总觉得有点不合拍的样子。” “喂喂,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难道和小瑠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不是,不是我这么想啦。是我总觉得她好像会有这种想法的样子。” “难道是和她交谈的时候,觉得话题跟不上?” “恩,其实也不是这样。而且我想我可能还没怎么和木下同学交谈过。” “那么,又怎么会知道合不合得来呢?总之先拜托她看看,如果她真的讨厌你的话应该会拒绝吧。” “这样啊,但是如果边见学长做中间人的话,木下同学就算想拒绝也拒绝不掉吧,这样的话,总觉得木下同学有点太可怜了。” 花音管漂撇学长叫边见学长,刚才在“I·L”纠结匠仔的坏记性的时候中也提到过,她平时并没有非常频繁地和我们一起行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稍微感到有点距离感的称呼吧。 穿着高邦牛仔裤的花音拿着喝到一半的罐装啤酒和扎啤走进了厨房里面的和室,像男人一样就这么随便坐在那就连夏天也从来不收拾的被炉(不过被褥倒是没有摊着)前。在身材矮小的我眼里看来是令人羡慕的修长的四肢伸展着。花音梳着蘑菇头的短发,黄褐色的肌肤,全体给人一种男子气的野性感。听说在初、高中时练过柔道,而且有黑带的水平。但是,双眼皮的两眼中漂浮着一种不协调的性感。本名叫牟下津花音,昵称花音,虽然还及不上高千,但是在校园里果然还是在女生中间有非常高的人气。 “总觉得无法理解啊。有什么具体的根据让你觉得小瑠会对你抱有否定的态度吗?” “根据虽然没有,但是,总感到她有一种异常的精神洁癖。” 啊,我好像懂了。也就是说,不仅限于她自己,花音担心的是小瑠对于和男人同居的女性,是否抱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偏见呢。 学长好像也和我想的一样,感到非常疑惑,一边扑通扑通地往冰桶里倒着威士忌,一边说到:“小瑠是不是有精神洁癖我不知道,但是至少不是那种假惺惺摆架子的女孩子。” “是这样的啊。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说不定现在在假惺惺地摆架子的是我啊。” 这么叹息着的花音,看起来与其说她是担心小瑠的道德观之类的,还不如说是在深深的后悔和雁住君同居这件事本身。这样想的话,平时总是非常活泼的花音会像现在这样难得的扭扭捏捏的理由也就了解了。这是委婉地表现出了她对自己的厌恶。 学长好像想说什么刚张开口,玄关的大门被打开了。 “——那个”从门口战战兢兢向屋里张望的是匠仔。 “哦,你好慢啊。恩?怎么了?为什么在那里站着?快点进来啊。” “不是,那个……”匠仔回头向背后看了一眼,说道,“牟下津同学不会正好在这里吧?” 诶?我们几个不禁互相看了看。就像刚才花音本人所说的那样,既然她瞒着雁住君跑了出来,那么知道后的雁住君自然就会追出来了,那也是我们能预想的到的。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雁住君,一个一个地去找花音有可能会去的女性朋友家里打听也是理所当然的(顺便,这些女孩子无一例外地遭遇到很不愉快的询问)。但是谁都不知道花音到哪里去了。接着,冷静下来想想的话,就能想到这个时候能够作为寻找依靠的就是人缘好的漂撇学长了——这么想着的雁住君,然后正好在学长家门口碰到刚从“I·L”过来的匠仔。被雁住君逼问花音是不是在这里的匠仔,带着疑惑地把这个疑问原原本本地转达给我们。事情好像就是这样的。 当然,我并没有马上就了解到这么详细的事情经过,但是虽然慢了一拍,我也马上就意识到雁住君已经找到这里来了。我想花音也几乎同时意识到了这点,不经意地“诶”了一声。这一声正好被在外面的雁住君听到了。 就在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匠仔哇地大叫一声。身子被横着推开,推开他的正是雁住君——和花音同居,不对,应该说是曾经和花音同居的男生。 据说他高中时曾是足球运动员,身体非常扎实,但是带着银框的眼镜长着一张端正的面容,和他的体格稍微有点格格不入。坦白说,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惊呼了一声,哇,帅哥,都有点晕乎乎了。和身材高高的运动型的花音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两个人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还真有点可惜了。而实际上,按照他平时的表现,应该也是一个非常好的青年才对。 “咦?喂!”匠仔突然被雁住君撞飞,跌倒在玄关脱鞋的地方,漂撇学长也慌了。 “等,等一下,雁……喂!” 推开学长,雁住君直往里冲。虽然他还记得要脱鞋,但是那气势就像周围没有其他人在场一样,直奔花音而来。 “你这个!” 好像要把正坐着的花音拎起来一样一把就胡乱地抓着她的衣领,另一只手高高高举起,而且并不是平摊着的手掌,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居然是紧紧握着的拳头。 “喂……喂!”在匠仔的帮助下站起身的学长,慌慌张张地介入到他们两人中间。 真是千钧一发。 雁住君已经发出的这一拳,没有打中花音,而是一拳正中学长的鼻梁。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这一拳,如果这拳正面击中花音的话……光是这么想想,就让我打了个寒战。 “你这个!” 雁住君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过来劝架的学长,紧紧抓住惨叫着正要逃开的花音的衣服,好像把衣服都要撕碎一样,又一次举起了拳头。 两个人的身体就像雪崩一样撞向被炉,上面放着的花音喝了一半的啤酒被打翻了,酒全都洒在了榻榻米上。 “住手!听到没有!” 学长用背顶着雁住君举起的拳头,流出的鼻血还挂在嘴边。学长这时的表情是平时无法想象的严肃,看起来他动真格的了。就算是雁住君也不得不停了一下。 “冷静,雁住!你给我冷静一下!喂,听到没有,雁住,喂!” 看起来,他是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雁住君甚至连看都没看学长一眼,只是拼命挣扎想要摆脱学长。 与其说雁住君是故意的,不如说是在他挣扎时碰巧一脚绊到了完全处于防守状态的学长的脚,两个大男人就叠在一起倒了下去。一下子摔在了厨房的地板上,由于两个人的重量,桌子都被震得跳了一下,碗橱里的碗碟之类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雁住君一下子跳起来,不顾撞到桌子,又向花音那里扑了过去。冰桶也被他撞翻,里面的冰块像瀑布一样掉出来在地上跳来跳去。 “啊,喂,喂!” 被压在雁住君的身下,好像身上哪里被压疼了的学长,慢了一拍才爬起来。 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叫,还在想是谁在叫呢,原来是我自己。因为我和正在紧逼花音的雁住君对了一下眼神,那是一种从眼底散发出来的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眼色……好可怕。这种眼色让我有一种现在正身处于犯罪现场的真实感,甚至想到要去报警。虽然这么想,但是电话却是在雁住君身体的那一侧。 怎、怎么办……虽然雁住君的脚步有点狼狈,但是他终于甩开了学长,向花音冲去。 花音发出了比我刚才的惨叫声更凄惨的叫声。几乎与此同时,匠仔冲向雁住君的后背,拼命想要把雁住君拉开花音的身旁。但是一点用都没有,毕竟两个人的体格相差太大了。 根本都不回头看一眼匠仔的雁住君,只是一味地想要抓住花音。这并不是因为匠仔力气太小完全不被雁住君当一回事,而是跟刚才漂撇学长的情况一样,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匠仔。由于太过执着于花音,而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了。不怕误解的说,或许他暂时限于狂乱之中了。 雁住君再次举起了拳头,目标当然是花音。但是他的手肘正好撞到了匠仔的肋骨。发出像笛子一样惨叫声的匠仔弯下腰,就这么倒了下去。 “住手……可以住手了啊!” 总之非常害怕,这个时侯我已经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忘我地冲上去抓着雁住君。如果这样下去的话,花音会被他打得很惨的,弄不好都会被他打死……这种恐怖感让我的身体擅自冲了过去。 “我说住手啊!住手!可以住手了啊!” 我紧紧抓着雁住君的手臂,就好像肉人面对推土机一样。我被他甩开,像被扔出去一样全身摔在榻榻米上,受到的冲击让我感觉锁骨内侧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摔坏了,闭上的双眼里火星四射。 看起来就这样的话会马上昏过去吧。好像有什么东西坏掉的声音,然后是怒吼、悲鸣,听起来好像在很远的地方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乱七八糟的声音混合的漩涡,我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要紧吧?”听到这句话我睁开眼,匠仔的脸近在咫尺。虽然在关心我是不是有事,但是他自己好像还没从被打的伤害里恢复过来,脸色稍微有一点扭曲。 我想爬起来的一瞬间有点喘不过气来,起来才发现周围吵闹的声音全都停止了。向四周看去,漂撇学长把雁住君的手扭在身后,把他推倒在榻榻米上,骑在他身上。摇摇晃晃的电灯和空气中飞舞的灰尘,以及用力压制雁住君的学长,这一切都显现出刚才雁住君的暴走。 花音躲在房间的角落,抱着自己的肩膀,蜷缩着身体。脸上一片茫然,空虚的眼神仿佛在询问周围的人:谁来说明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喂!”就算是学长也感到有点气喘吁吁,“冷静下来了吗,雁住?能冷静下来好好说话了吗?” “好痛……”被压着好像在舔榻榻米的雁住君,看起来也消耗了不少体力,也开始气喘不止了,“放、放开我,请放开我吧。” “不再瞎闹了吧?” “啊,好疼。骨头好像被压断了。” “说好不再瞎闹了吧?啊?能像绅士一样好好说话了吗?就这么说定了吗?不然我就这样一直压着你不放了。” “就这样?”或许是觉得学长在开玩笑吧,雁住君带着明显嘲笑的口气说到,“整晚都这样吗?怎么可能,就算是你——” “哦?那么,就试试看,来跟我比比毅力吧,啊?” 学长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毫无疑问是认真的。雁住君也意识到这点了吧。再加上,他想起来了边见祐辅是多么强硬的一个男人,于是笑着妥协了。 “知、知道了。我不再瞎闹了。” “说好了不闹了?” “说好了……好痛。” “那就好。” 学长松了手,但是还是有点小心翼翼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雁住君也慢慢地站起身。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至少能看清周围的情况了,现在看起来当时的这种想法是完全错了。后来回过头来想想,他仅仅只是把攻击对象转变了而已吧。在此之前他的眼里只有花音,而这下他的眼里就只剩漂撇学长了,就是这么回事。雁住君对于自己的身手和力气应该都是有充分的自信的,但是居然被学长压制住,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一种屈辱吧。就因为这样,所以花音的事就暂时不去管她了。 假装揉着身上的疼处,雁住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突然抬起脚,对着学长的腹部就是一脚直击。不愧为元足球运动员,这一脚的姿势不禁让人觉得非常好看。 但是,学长也事先预想到这种奇袭,两手护住两腿之间,然后一下子紧收下腹,从正面接住了这重重的一踢,身体连弯都没有弯一下。 “喂喂,雁住!”微微皱了皱眉,然后露出了笑容,不带畏惧地说到,“你不能这样吧,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一般情况下腹部受到这一踢的话,是不可能还能如此轻松地讲话的。这是脱离常规的顽强的体魄。但是现在的雁住君好像没有空来感叹学长如此顽强,而是化作了由攻击欲望所组成的铁块,不断地拳脚相加。 被单方面挨打的学长,看上去把受到的伤害全部化解了的样子,完全没有还手的意思。反而还面露微笑。这种对照的表情更凸显出雁住君过度强烈的偏执狂的样子。 就在这时。 “你们在干什么?” 随着她的这一声问话,雁住君的动作就像播放视频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下子停止了。 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的视线,都慢慢转向了玄关。在门口站着的正是高千,在她的身后跟着小溪。 刚才在“I·L”时穿的套装已经换成了黑色的吊带衫。下身穿着牛仔裤。最近不顾季节越来越热而喜欢穿黑色的高千缓缓走进厨房,叉着腰环视周围。 “你们这幅样子是在干什么?” 人们常说如刀锋一般锐利的声音,就是高千的这种声音吧。一瞬间有种连空气都被劈开了的错觉。 高千瞥了一眼雁住君,那是最近已经很少见的高千的冰冷的目光。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总是用这种目光看人。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对于我来说,这是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过去的那个高千正站在眼前。 雁住君袭向学长的拳头一下子放了下来,貌似被高千的气势所压倒了。或许是感到有点丢脸,他想说什么,但是又一幅抓不住说话时机的表情。 这也难怪,能有胆量在现在的高千面前流利地说话的人在这世上并不多。不知道这种比喻是不是恰当,这就像是对着毒蛇伸出完全没有防备的双手一样。被咬一口的话,就会毒液流遍全身,一下子就完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就连小溪也是,对她来说这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样子的高千吧,她正站着脱鞋处像祈祷一样呆立着。其实沉默只有几秒而已,但是,我却觉得好长,这沉默就像要永远持续下去一样。与刚才的骚动相比,现在的静寂,更是静得人觉得刺耳——不对,还能听到远处青蛙的叫声。这个房子周围都是田地,没有人家。事后想想,如果是普通的住宅区的话,周围的人家听到这种骚动,这时候应该已经报警了吧。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骚动现场是在学长家还真是幸运啊。 “什么干什么,什么也没干啦。” 打破沉默的是漂撇学长,这是当然的,能和高千的“毒”针锋相对的只有这个人了。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要说怎么会搞成这样的,其实我才是最想要知道原因的。” “原来如此。”高千把目光转向学长,用眼角瞥了一眼雁住君,“那么,你就来说明一下吧,你和他——” 还真有点同情雁住君了。因为我绝对不希望被高千用这种眼光看着。说是被紧紧盯着,不如说能确实地感觉到像是被箭尖指着一样。高千把视线从雁住君身上移到花音那里。 “她?” 花音全身像要跳起来一样开始痉挛了。从嘴唇到手开始不停地抖动——瞬间,高千的“毒”就遍布她全身了。 “为、为什么,为什么啊?”刚才还处于茫然失神状态的花音,一下子像是决堤一样爆发出了叫喊:“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这样对待啊?为什么,我……到底是为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终于,感觉到刚才好像一直紧绷着的东西得到了舒缓。随着花音像着了火一样开始大声哭泣,我的身体也终于能动了。“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我这么询问着靠在我身上的花音,并轻抚她的背。 “这事……跟你们无关吧。”雁住君也终于能够说话了,咽了一口唾沫,他继续说道:“给你们无关。就是这样啊,这事完全跟你们无关吧。这事……也就是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呢。跟我们完全无关,还真是要谢天谢地了。” 口气变得稍微缓和了些,嘴角也微微露出笑容——但是,高千真正恐怖的时候就是像这样露出乍看之下非常平稳的表情的时候。如果和她的交情浅的话,是不会知道这点的。 “也就是说,你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得不向我们解释清楚的咯?你是想这么说吧。” “对的,就是这样。” “那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 眯着眼盯着雁住君的高千,用下巴指了指玄关。不用说话,没人会理解错她的这个动作的意义:马上了离开这里。 “……喂!” 从雁住君嘴里发出好像要吐痰一样的声音,看起来是对不敢正视高千眼神的自己有点气馁。但是这声喂是在向谁叫的一时之间却无法让人理解。 “听到没有,该走了!” 知道他在对谁叫之后真是让人目瞪口呆。雁住君居然是在催促花音,命令她马上站起来。看起来是打算带着她一起离开……意识到这点简直让人晕厥。让人无法置信,他对自己刚才的胡作非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还是说对自己刚才所做的事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不成? “喂喂,花音,快站起来,我们走了。” “……这算什么啊?”花音声音还是有点颤抖,但是已经止住了哭声,“这到底算什么啊?走了?去哪?我到底必须跟着你到哪里去?”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来吧,快过来,不是说了嘛,跟我回去。说起来,会搞成这样不全是你的错嘛。” “你瞎扯些什么啊!”花音激动地站了起来,“什么叫都是我的错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别说孩子气的话了,你差不多该闹够了。真是的,你总是这样。算了,过去的就算了。闹够了吧,闹够了就可以走了,来吧。” “你在说什么啊?”花音被气的都差点笑了出来,句尾没有压住声音,音调一下子跳的很高,“你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所以说,你闹够了吧,这次的事我全都不会计较的,所以,好了啦,来吧。” “这算什么?”花音抱着双手调整好呼吸,压低声音,“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算什么?什么叫全都不会计较的?” “所以说,你够了吧。”雁住君也是的,还在啰里八嗦的,“你闹够了吧。还有什么要说的话我以后再听,快过来,我们走。”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相比于雁住君的焦躁感,花音已经恢复了冷静,甚至还有冷笑的余地,“你用你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你做的好事。这种情况就算报警叫警察来也没什么问题。就这种情况,还说什么全都不会计较?这应该是我们——是边见学长该说的话吧。你这简直是贼喊捉贼啊。我还第一次知道原来你是这种笨蛋。” “够了,别再胡说八道了。我们回去了,快过来。” “不要!” “你说什么?” “想回去的话你就自己一个人回去吧。” “喂,你这家伙——” “完了,全都完了,我们两个之间全都完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脸。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你这家伙,给我识相点。我可没有这种打算……” “快点出去啊!”花音的声音又带有了哭腔,声调也提高了些,“快出去,滚出去!” 这时候雁住君的眼里好像一瞬间有了一点浑浊。怒气冲冲地要接近花音,明显是想去硬拖她。学长立刻就像上前阻止,就在这时。 “啊,对了,雁住同学,在回去之前——”高千的声音与现在的氛围有点不太搭调,有点悠闲自得,“我想你应该把自己这狼狈相好好整理一下,知道吗?又不是小孩子了。” 雁住君的动作停了下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刚才高千出现时的停顿更加唐突,有种违和感。虽然这么说,但是在这时候他也不想再在这里留下去了吧。 雁住君瞪着高千,但是终于什么也没说,转身向玄关走去。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门口,像是在祈祷一样凝固在那的小溪,看到他走过来慌慌张张的退到一边。 走下脱鞋处的雁住君,穿上鞋,本以为他会就这样出去。突然他做了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的举动。他就这样穿着鞋冲进厨房,全力一脚就把花音放在地上的手提箱踢飞。正要发出尖叫声的时候,手提箱已经飞到水池旁,水池下收纳库的门也凹了下去。如果有心的话,这破坏力简直都能杀人了,手提箱的锁也被踢坏了,自然打开,里面的衣物撒了一地…… 这时候到底该说什么呢,我们——至少是我已经惊到目瞪口呆了。唯一的感想只有对雁住光生这个人更失望了而已。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们的这种反应,马上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的花音,发出了像切割金属一样的尖叫声。大概是想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吧。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只是意义不明的绝叫。看那气势好像现在就想冲出去追雁住君一样。 把花音阻止住的是高千。而且是用非常悠闲的动作,嘴边还浮现出无法溢于言表的微笑。 “——那样就行了。” “……诶?” 花音的表情非常狼狈。大概刚才高千下的“毒”还有余毒吧,看高千的眼神里稍微有点畏惧。 “像那种男人,不用对他留情,过河拆桥就行了。” “但是……但是,他这样……” “这下,他就会把你忘了的,完完全全地忘了。” 这种说法就好像高千事先就知道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花音和雁住君的同居结束了一样,其实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高千也是刚刚才知道,然后根据室内的惨状,两个人的对话大致推测出原因也不是什么难事。 “忘记我?就这样?就只是这样就行了?但是……” “你不信?确实,下断言之前还是先确认一下为好,小漂。” “干什么?”一边抚平弄皱了的榻榻米,一边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你莫非是想狠狠揍他吧?” “看看这张脸,我这张脸。”学长说着把挂着已经干了的鼻血的脸凑了过去,“到底谁被狠狠地揍了这不是一目了然嘛。” “回答正确。那种男人,如果你揍他的话是不会太平下来的,反而会被他记恨,结果就是会一直纠缠不休。” 我终于想通了,知道了高千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花音的疑惑也完全消失了,看向高千的眼里也没有了畏惧。 “总之是我赢了——就让他这么想就行了。我们这里的被害处于最小限度就行了。在他得意的时候就会忘记对花音的执着了。就是这么回事。” “到底会不会这么顺利呢。”在唱反调的是匠仔,“我觉得这是小看了未成熟男人的幼稚行动的人才会说的话。” “原来如此。作为和他同为男性的意见我就姑且一听吧。但是,匠仔,说起来,你认为我是那种会小看男人的幼稚行动的人吗?” “……不是。”匠仔摇了摇头,“不,我不这么认为。” 我也完全同意这点。像高千这样憎恨男人的强权和暴力的女性这世上没有第二人。但是,匠仔就是在非常清楚这点的基础上,对于她关于雁住君的发言是否有点太过乐观而感到有点不解吧。 “但是,刚才在高千来之前,学长用蛮力压制住他了。当然,这是无可奈何之举,但是对他来说,看起来就像是受了绝大的屈辱。” 匠仔也和我的感觉一样。指出了这点,对于这件事是否还残留有祸根稍微抱有不安。但是高千摇了摇头。 “原来发生过这种事啊。但是,在这之后他不是狠狠地把小漂揍了一顿嘛,那么就没事了,仅限于他来说,就没什么问题了。” 高千能如此确信地说出这些话还有让人有些惊讶的,但是既然她都这么断言了,那么对其他人来说也是有非常强的说服力的。高千的意思也就是说,万一惊动到警察的话,那么反而会被雁住君记恨,而让这件麻烦事拖更长时间。 “今后,比如说,他再给其他女性带来麻烦的话,至少花音不用担心了。” 原来如此,匠仔低语道,点头认同了。看着这样的匠仔我却更加疑惑了。不说别人了,匠仔居然会这么简单就被说服实在是让人感到非常可疑。就在这么想的瞬间,啊,原来是这样啊,我也想通了。高千并不是确信雁住君的事情已经完全解决了,而是为了让神经还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花音能够冷静下来而故意这么说的。匠仔也意识到的她的目的,而不再争论非常坦率地认同了。 不对,难道匠仔其实是一开始就知道了不成?在了解高千的意图的基础上故意提出异议。也就是说,让自己的说法能够被反证而使高千的话听起来具有更强的说服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这两个人的私底下的亲密合作作战啊——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但是我一产生这样的想法,就认为事情真的只能是这样了。 “我、什么都不明白了……”露出累坏了的表情的花音,就地坐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碰到这种事啊。明明我没有做什么事会让他那么生气啊……” 在这么自怨自艾后,俯身趴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儿,花音一下子像回过神来一样站起来说到:“真的很对不起……为了我的事,给边见学长,也给大家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 看起来花音是想要打扫一下屋里的狼藉。光从这点来说,高千的做法就是奏效的。 高千环抱着她的肩膀,缓缓地扶她坐下,“好了,别再这样责备自己了。只能让你自己受伤而已。你还没有完全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吧。” 听了高千的话,才刚刚意识到厨房的地板上玻璃碎片散了一地。貌似在搏斗的时候玻璃杯被打碎了。还好没有看到有血迹,不然还真怕漂撇学长或者雁住君两人里有谁会受重伤呢,现在想想,还真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再看看和室和厨房,真是一片凄惨的景象。由于吸收了倒在地上的啤酒,榻榻米像要腐坏一样都变色了。厨房的地板由于化了的冰简直是处于大洪水状态。但是,最最过分的是漂撇学长最喜欢的苏格兰威士忌的瓶子被打翻了,里面的威士忌全部撒了出来。啊,真是悲惨啊。 匠仔拿了个垃圾袋过来开始收拾地上散乱的玻璃碎片。以此为契机,大家也终于都回过神来开始打扫。小溪和我拿着抹布开始擦拭榻榻米和地板。漂撇学长也拿出吸尘器开始吸一些细小的碎片。 高千拍了拍了学长的背,“说起来花音还真是走运啊,不对,应该是我们大家都非常走运。小漂居然秉持无抵抗主义,而且还把对手压制住了。” 对啊,说起来,还真的是这样啊。 如果只是说强者的话那真是随处可见。但是像漂撇学长这样被打不还手还能把事情解决的人世界上可不多。而且——对了,而且还是在周围撒满了碎玻璃,谁都有可能会受伤的情况下还能把对手压制住,真是厉害。我实实在在地感觉到真是厉害。 “无抵抗主意?”但是他本人却并不认同,“喂喂,高千,别这么说,不是这么高等的东西啦。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还无法回过神来,该怎么还手完全不知道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算了,随便是怎样都行啦。”高千沾湿了纸巾,帮学长擦拭鼻血,“结果是好的就没问题了。” “结果是好的啊……”学长把空酒瓶捡起来对眼看着,一幅受苦受难的表情,“结果真的是好的吗?” “这都是小漂的功劳啊。”高千很难得的露出开玩笑的笑脸,不断地用手拍着学长的脸颊,“你这个人还真的是非常可靠呢。” “真的?”刚才的难过就像是假的一样,学长一下子就变得眉开眼笑,“啊哈哈哈,真的?我真的非常可靠?真的?” 毕竟能够被高千这么直接夸奖的机会并不多。连刚开封的威士忌被浪费的忧愁都被一起吹飞了,学长欢快的蹦蹦跳跳,开始了打扫,动作异常敏捷。 “真的,大家都是多亏了小漂啊。你看,你住在这种本来就很破的房子里,谁也不用担心会再把这里破坏到无法住人。这不是很好吗。” “啊哈哈,真的呢。恩,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住在这种破房子里,真的……咦?” 平时的话,这时候大家应该都开始哈哈大笑了,毕竟是今天这种场合,大家的反应都不大。但是托这两个人的福,紧张的空气得到了缓和。说起来,匠仔曾经用“真的是一对绝妙搭档”来形容过漂撇学长和高千的关系,他们还真的是一对绝妙的搭档。 “……恩,由子” 呆呆地坐着的花音低语道。她没有管我叫“小兔”,而是叫“由子”。由于有很多朋友都这么称呼我,以前的我反而非常熟悉的是这个昵称。 “真的不明白。我真的完全不明白。我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啊?” 为了不想让大家担心,而勉强挤出笑容,但是表情还是非常苦恼。大概还是因为自己给大家带来那么大的麻烦而已内疚不已吧。 “虽然我根本没记得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说不定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时候……” “这种事,还是不要去想的好。”把倒在地上的手提箱扶起来,高千说道,“应该说,想也没用,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明白的。” “不可能?为什么?” “因为花音肯定是真的什么过分的事都没有做。” “诶?” “从刚才的事推断,花音一定是没有和雁住商量过,就直接自己跑了出来,是吧?” “恩。就简单地留了张纸条。内容就写了我们两个已经结束了。然后旁边放着我的钥匙。” “让花音下定决心解除同居关系的理由,其实是不是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是的。我想这么说并没错。只是,平时的各种细小的不满累计起来的结果。” “细小的不满?比如说?” “怎么说才好呢……他这个人其实非常孩子气。”这么说着,好像想起来了刚才高千和匠仔的对话,露出了说到点子上的表情,“对,就是这样,就像个幼儿一样。非常像。而且是只有和我独处的是才这样,在外面完全不一样,反而是很可靠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可靠就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魅力。” “像个幼儿啊。比如说恋母情结之类的?” “对。比如说房间的打扫,清洗衣物之类的,他的态度就好像这些事情理所应当都是我来做一样。其实,全都让我来做也无所谓,但是一天到晚老是表现出这种态度实在让人无法接受。然后我为了这事向他抱怨的话,当场他倒是会先道歉一下,但是之后又是老样子——老是这种恶性循环。如果想要和他抽个时间好好谈谈的话,他却总是以我非常忙、明天一早还有事之类的来推脱逃避。要说忙的话,我也一样很忙啊,就像这样日积月累,就变得越来越讨厌他了。” 原来如此,对于花音来说,这件事都是日积月累的必然结果啊。但是,在雁住君眼里看来这就是突发事件,甚至可以说是感到被女朋友单方面背叛了。但是,就算如此,刚才那种暴行也一点都不寻常。 “问这话或许会引起你不愉快的回忆,但是,到目前为止,有被他暴力相向过吗?” “这倒没有。但是总觉得他是那种发起火来的话会非常可怕的人。” “花音需要的是平等的男女关系吧。但是他要的却是既要像妈妈那样照顾他又要完全听他的话那种女性。只要有这种认知差异存在,就算是住在一起也肯定不会顺利的。所以,花音是做了正确的选择。事情其实就是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的暴行,我们没有理由关心会被其他人说三道四,对吧。要说什么也应该对雁住君本人去说吧,跟我们大家可没有关系。” 花音点了点头。然后同时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或许是对自己那么直接就被说服的举动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吧。但是,在外人看来,这一点都没有不可思议。她现在已经完全被高千的魅力所俘获了。这是完完全全、明明白白的。其他人——比如我——也是一样的。 花音抬头看着高千,就好像看着什么闪耀的光点一样。在她的眼里连畏惧的碎片都不剩一片了。可以说已经领悟到刚才的“毒”对自己来说其实是“药”。刚才也说过,花音虽然在大学女学生里有非常大的人气,但是她自己对于同性有兴趣的传闻倒是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至少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听说过,连她本人或许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这点吧。刚才她已经尝到了被高千的魅力所俘获的人们所共有的感觉了。也就是说——如果跟这个人在一起的话,男人什么的就无所谓有没有了。 “——好了。”高千关上了还开着的玄关大门,回到了已经整理好了的室内,“忘了这些无聊的事,开始喝酒吧。” “嗷,对对,就是这样!” “为了驱散这晦气,来做点好吃的东西吧。” 这么说着,高千把便利店的购物袋递给匠仔。由于刚才的骚动完全没有注意到,原来在来这里的途中,高千和小溪一起去买了东西啊。说起来,也确实该买点吃的。毕竟这家的冰箱里除了啤酒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喔,太棒了,正好肚子饿了。” 学长也真是的,明明刚才在店里把最后的一份金枪鱼通心粉给吃了个精光。 “真想吃些味重的东西,比如牛排之类的。” 明明马上就半夜了,这还真是不知死活的发言。但是这么说还真说对了,从匠仔暖锅开始,室内的气氛就为之一变。屋里充满了肉的香味时让人感到异常地和谐,简直让人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平时的气氛。又再一次地真实地感到:食物给人的影响真的是非同小可啊。 毕竟这种时间做牛排是不可能了,但是像是牛肉片的起司卷,装满的沙拉这种不禁让人想吐槽在这种时候吃这样的食物到底想怎么样的东西全摆在被炉上,六个人围成一圈,用啤酒干杯。 <er h3">02 “啊,不过……”马上就从啤酒换喝威士忌掺水的学长,发出了奇怪的感叹道,“人只要活着,就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事啊。” 就在这么说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样就好像又要让大家想起刚才那已经过去的骚动一样,漂撇学长马上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压低了声音。 “其实啊,我一直没有跟别人说过,我曾经碰到到过鬼哦。” 这个人又在突然说些什么啊。大家苦笑着互相看看,“咦?咦!”反应过剩发出这种声音的大概只有一个人。 看了一下,原来是匠仔,“等、等、等一下,学长……” “怎么?匠仔,你怎么了?” “开、开玩笑吧,你这是在……” “什么嘛,你想说我是在胡说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匠仔露出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不喜欢听怪谈,真的非常害怕的样子。虽然对这样的他来说非常不好意思,但是考虑到当时的情况,这确实是一个用来缓和气氛的非常好的话题。 小溪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欢快地催促到,“啊,漂学长,是什么样的鬼啊?” 叫漂撇学长为“漂学长”的小溪还是第一个。不用说自然是受到高千的影响,当然自觉地不加“小”罢了。 果然是有意地在模仿高千吧,小溪换了身粉色的无袖衫配白色的牛仔裤。梳好的头发被发夹夹好盘在头上,露出又白又细的脖子。啊,要是男人看到的话可受不了这种诱惑。能够被这样的小溪紧紧贴着的,亲自给威士忌掺水调酒的却是高千,两种意义上来说都让人受不了啊。 “什么样的啊?是个老婆婆的鬼。” “嚯,然后呢、然后呢?果然是没有脚的么?” 啊,发出一声惨叫,匠仔塞住耳朵,甚至连眼睛都紧紧闭上了,明明这么做没任何意义。 “不,我觉得脚还是有的。恩,确实是有的。就这样站在屋檐下,紧紧地盯着我这边。眼里好像有什么怨恨……” “不要再说了!”匠仔塞着耳朵往后倒了下去,“不要再说下去了啊,学长。” “你也太没用了吧,夏天就是说怪谈的时节啊。”学长强行把匠仔的手从耳朵上移开,让他朝向自己,“你就听听嘛,其实也不是什么很恐怖的事啦。” “已、已经够恐怖的啦!” “但是,小漂啊”高千也觉得很有趣的样子,捂住匠仔的嘴说道,“你怎么知道那是鬼的呢?” “因为这个老婆婆,在我看到她的那天应该已经死了。” 呜呜,匠仔由于被高千捂住了嘴发出了低声的悲鸣。听起来就好像是很奇怪的日语一样。 “说起来,这个老婆婆是谁?死了之后还来看你,难道是小漂的亲戚?” “不是,是个陌生人,在那之前一次也没见过。这是我小学时发生的事,好像是三年级也不知道是四年级的时候。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老婆婆的名字。一个人住在我每天放学回家会路过的一幢独门独院的大房子里。这也是我之后才知道的。啊,还有并不是她来见我,而是我去了老婆婆的家里。” “去她家?你不是一次都没见过她嘛?” “也不是,其实是有各种原因啦。其实是我和我的一个叫前飞的小子……” “前飞?好奇怪的名字。” “当然是绰号,本名叫前田义信。” “……那为什么要叫他前飞?” “对啊,说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还真是靠不住,说起来这个绰号一定是小漂你给他取的吧?” “还真是,你太了解我了。” 给周围的人随便取奇怪的绰号就是学长的爱好。原来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但是居然连自己都忘了这个绰号的由来还真是让人伤脑筋。 “到底为什么要叫前飞呢。恩……那个……想不起来了,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算了不管了,总之就是我和前飞两个人潜入了那个老婆婆的家里。” “潜入?难道是擅自潜入?” “对,就是这样。因为我们都以为那是间空屋。不对,严格点来说,那时候其实已经成了间空屋了。说起来可能有点复杂,总之就是虽然曾经有独自一人生活的主人,但是那个时候是她正好刚刚去世。” “就是这个应该已经死了的人站在屋檐下?”大概是由于时间已经太晚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吃下酒菜的小溪,突然间来了兴头,一把抢过薯片,塞了一片到嘴里“就这么站在屋檐下?” “就是这样。但是,在那个时候,我们还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很好玩,所以才潜入那间房子的。毕竟我们只是小孩子嘛。想要进空屋探险一下而已。而且那还是间很老的房子。外墙涂着灰浆,像仓库一样的外观。庭院里也杂草丛生非常茂盛。探险的氛围一级棒。” “啊,是觉得这样的房子说不定真的会有妖怪之类的跑出来吧。”我也和小溪一样,趁着势头,对怪谈跃跃欲试。“然后就开玩笑似地潜入了这间房子吧?”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而且虽然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事,其实说起来这间房子真的是间很灵异的房子。” 学长把筷子像指挥棒一样挥舞着,夹起了一块匠仔做的牛肉起司卷,一下子全塞进嘴里,“噢噢,这可真好吃。”一边说着,一边第二块、第三块,一口接一口。 “所谓灵异……”我和小溪对看了一眼,“是什么意思?” “在这之后又过了几年,恩,记得好像是在我初中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主人的房子交到别人手上被拆除的时候,居然在地板下面发现了骷髅。” “骷髅?是指人的骨头?” “对,就是指人的骨头的那个骷髅。” 呀,不要——小溪发出悲鸣,不过表情还是在开心地笑着。 与此相对照的是,匠仔一边捂着耳朵一边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高千好像觉得非常有趣,代替学长把匠仔的手拿开,强迫他继续听下去。 “而且那时候好像已经是死后四五十年的样子。早就已经风化了,一搬动都完全散架了。发现骷髅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到底是怎么被埋到地板下面去的确是完全不知道。毕竟不要说骷髅的身份了,连死因都无法知道。也就说是在这种地方出现老婆婆的鬼,也一点都不奇怪了吧。” “但是看到鬼的时候,小漂你还是小学生吧,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吧?” “对啊。但是听说挖出骷髅的时候还忍不住想到果然如此啊。又一次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呢。” “说起来,这是晚上的事吗?”看学长吃的津津有味,高千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起司卷,“小漂看到这个老婆婆的鬼的时候是晚上吗?” 啊,真好吃。对着发出这种感叹的高千,学长自豪地回应道,我就说吧!就好像是他自己做的一样。“不是,其实是白天的事。因为是放学途中,正确点来说应该是黄昏吧,我记得那时候天应该还很亮。” “在这种大白天的会有鬼出现吗?” 随便做什么都喜欢模仿高千的小溪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起司卷送入嘴中,“啊,真的好好吃。”有点大惊小怪地叫到。 “真奇怪,鬼一般不都是在晚上出现的吗?” “但是这次就是偏偏在大白天就出现了我也没办法啊。”学长也不服输地一口吃了两块起司卷,“那时候真是可怕啊。毕竟我们都认为那只是间空屋而已啊,等偷溜到院子里去之后发现屋檐下居然有人影诶……而且还是白发苍苍的人影。看那姿态就好像是刚刚爬起来的老婆婆一样。当时的气氛绝对不同寻常。” “然后呢?”虽然最近我站在体重计上时,体重计显示的数值总让我头晕目眩但是也忍不住举起筷子伸向了起司卷,“那之后怎么样了呢,学长?” 啊呜一口,好吃,实在是太好吃了。简直是好吃到危险的地步,实实在在的美味刺激到了食欲,忍不住对其他的食物也伸出了筷子。啊,笨蛋,笨蛋,匠仔这个笨蛋,是想让我越来越胖吗?! “哪有什么之后啊,呀地惨叫一声以后就光顾着逃命了。我和前飞两个人飞一样的就逃跑了。因为那个老婆婆实在是具有异常强大的气场,大概是注意到了我们两个在盯着她看了,歪歪斜斜地朝我们两个走了过来,用满怀恨意的眼神看着我们……” “那个打断一下,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边理性地喝着啤酒一边向着餐盘不断地伸手的我说道,“难道这不就是因为那个时候这个老婆婆还没有死吗?” 啊,起司卷只剩最后两个了,就在我这么想到时候,花音的筷子夹走了其中一个,但是她并没有马上送进嘴里,从她满脸疑惑地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盯着起司卷的表情来看,貌似是无意识间就伸手夹了起来的样子。意识到话题被中途打断,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花音,呼地吹了口气,啊一口就把起司卷送入嘴里。 “哇,这个真的是太好吃了!”合上嘴的花音一脸幸福的表情,“但是,今晚的事就先这样吧,大家喝酒吧。” 对啊对啊,现在可不是什么计算卡洛里的时候,是吧。大家发出很自然的笑声,而不是做作的笑声来回应我和花音。终于回到了平时聚会时的气氛了。恩,果然食物的力量是伟大的啊。 “不是,其实啊,小兔,在这之后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刚才也说过吧,毕竟那是大白天,虽然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那是吓的魂飞魄散,但是哪有什么大白天鬼在外面乱晃的啊。那大概只是那间房子的住客而已吧。我和前飞也讨论过这事,暂时我们两个都接受了这种说法。但是……” 学长压低了声音,而匠仔继续发出悲鸣几乎都快蹲在地上了,到现在都真的想要逃走。高千有点无情地抓住他的后领把他拉了回来。 “不是,那、那个,是因为已经快没有了啦……”匠仔指了指只剩最后一块起司卷的餐盘,“我是想再去做点什么吃的啦,恩。” “你在说什么啊,其他吃的东西不是还有那么多了嘛。好啦好啦,你给我好好坐好了。” 这种时候高千的口气和态度当然是在开玩笑,但是还带着一点辛辣,如果是不了解他们的外人看起来,一定会误会高千是真的在苛责匠仔吧。 “虽然我们一心想让自己相信那个真的不是鬼,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或许是因为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总是会想到这事。就在那时在和谁聊天的时候正好聊到那间房子的话题,我就向别人确认道那里是不是住着一个老婆婆。然后得到的回答是:确实有个老婆婆曾住在那里,但是已经死了。” “向谁确认的?” “谁……?说起来,到底和谁谈的这件事呢?恩,应该不是前飞……” 学长陷入沉思。事后想来,他那非常烦恼的表情,又不太像是仅仅是在搜寻记忆而已。 “算了,总之——”看起来是放弃不去想了,学长耸了耸肩,“我是听说那间房子确实有个老婆婆一个人住在那里过,但是后来死了。要是那个老婆婆是在碰到我和前飞之后死的话,那么很简单,我们两个看到的并不是鬼——无论是谁一般都会这么想吧?但是多方打听下来,那个老婆婆其实在我们潜入那间房子之前就已经死了。” “确定是这样吗?” 高千筷子伸向了海鲜沙拉,那是匠仔手制的,用柚子做装饰,把生菜、芹菜等各种蔬菜与真空包装的刺身混在一次做的和式海鲜沙拉,以此为契机,大家的筷子几乎同时杀到。 “当然是确定的。如果确定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和前飞看到的就是如假包换的鬼了啊,所以关于死亡日期的问题我们不止一次地找人确认过。虽然具体的几月几日已经忘了,但是在那之前就死了的事是肯定的。” “那么住在那里的老婆婆和小漂你们看到的老婆婆不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呢?” “没错,我后来也是这么想的。我们看到的肯定是老婆婆的亲戚或者认识的人,由于有什么事到这个已经没有主人的房子里来正好碰到我们两个。但是,后来证实也不是这样。” “真的是同一个人?” “真的。前飞去看过那个老婆婆的遗像。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到这种东西的,但是他确实看到了。没有错,确实是那天站在屋檐下的那个老婆婆。” “会不会是经常会出现的那种情况——”我直接用手拿了一片生菜放到嘴里,“其实老婆婆是双胞胎,学长看到的是姐姐或者妹妹之类的?” 大概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有这种情况吧,学长抱着手臂,微微点着头,嗯嗯地低哼着,终于,“不对,我想不太可能是这样。虽然无法断言肯定不是这样,不过应该差不多。毕竟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前飞肯定会听说的。毕竟他看过遗像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到的,但是一般认为他肯定不是独自一个人看到的。啊,说起来,现在想起来了,由于老婆婆是孤家寡人一个,葬礼都是由街道里面给办的。前飞会看到遗像一定是和他家里人一起帮忙筹办丧葬的时候看到的。如果老婆婆有双胞胎的姐妹的话,那个时候一定会提到,当然会被前飞听到,是吧?” “但是,说不定是正好没有被前田君听到呢?” “恩,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是如果真的是双胞胎的话,不觉得这事就变得很无聊了嘛?既没有梦想也没有浪漫。” “就算不是双胞胎,只要一辨明真实的情况,那肯定也是什么嘛,原来真相就这么简单啊。一定也是既没有梦想也没有浪漫。” “什么嘛。”学长露出了稍微有点不满的表情,“那么高千是认为我们看到的肯定不是鬼咯?” “对啊,肯定不是鬼。小漂你们看到老婆婆的时候,她一定是还活着的时候——我想肯定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但是,那天她已经死啦,你要怎么解释这点?” “首先需要考虑的可能性是:小漂的朋友在撒谎。” “撒谎?前飞他撒谎?” “毕竟小漂你并不是亲眼看到那个老婆婆的遗像。说你们看到的老婆婆和遗像上的老婆婆是同一个人的只有前田君一个人吧。” 原来如此,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真相就是学长他们看到不是死掉的那个老婆婆,谜团就这么简单地解决了。 “但是……为什么前飞要撒这种谎?” “说不定只是恶作剧而已。想到自己看到的其实是鬼,这样的话想起来比较好玩吧。” 看起来像是无法完全否定这种说法,漂撇学长又抱起手臂。好像是在回忆小时候的时光,还挠了挠脸上的短须。 “但是……虽然只是我自己个人的印象,我觉得前飞是真的非常害怕啊。如果说那是演戏的话,实在是无法想象。虽然我不知道现在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是当时的他不是那么胆大心细的人。” “说不定他本人也并不是想演戏,而是真的非常害怕吧。” “咦?这是怎么回事?” “也就说他当初确实因为恶作剧似的想:你们两个碰到的是鬼的话那么事情会比较好玩,本人还怀着轻松的态度,带点冒险心理,就这么对小漂说了谎。但是说着说着连他自己也变得开始相信这事是真的了。如果他确实抱着说谎的意思的话那可以说他说那些话是演戏,或许会被小漂看破,但是那时候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他自己虚构的了。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自己看到的真真正正的鬼这个谎话,在前田君自己的心里反而变成了既成事实。也就是说,是小孩子才有的,过度的自我欺骗所造成的错觉。其实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恩……” 学长暂时陷入了沉思,如果要否定鬼的存在的话,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大概是想通了这点,学长终于大力的点点头,原来如此啊。但是,就在这时。 “不对,这可说不定。” 提出异议的是匠仔,刚才的那种害怕的样子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大概是因为话题已经从单纯的怪谈转变成了合理解明谜题了吧。 “说不定前田君并没有说谎。” “那么匠仔是认为学长他们看到的是真正的鬼咯?” “不,也不是这样。还有种可能性是:说谎的不是前田君,而是另一个相关人物。” “另一个相关人物?”倒了一杯威士忌喝了一口的学长提高了声音,“喂喂,匠仔,你是想说这事是我在胡说八道吗?!刚才我就说了,我可以发誓,这是真实的事件!” “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学长啦。” “那是谁?既不是前飞,也不是我的话,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相关人物?” “不是确确实实还有一个嘛,就是那个,学长刚才想不起来名字的那个人。不是有一个人告诉你们那个老婆婆在那天已经死掉了吗?” 学长的眼神飘忽起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了匠仔指出的这点,感觉反应比平时要迟钝很多,不禁让人担心他难道那么快就喝醉了么? “也就是说,老婆婆其实是在遇到小漂你们那天之后才死的。”高千接着匠仔之后说到,“但是因为有个人告诉你们老婆婆假的死亡日期,所以才会产生这个奇怪的怪谈,事情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学长又喝了一口威士忌,终于点了点头,动作异常地缓慢。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又出现了两种可能性。也就是说这个相关人物告诉小漂这个谎话的时候,老婆婆到底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事实到底是怎么样呢,小漂?” “咦?这两种情况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老婆婆明明还活着却告诉你们已经死了的话,那么如果小漂在别的地方碰到老婆婆本人的话,这个谎话马上会被揭穿的可能性很高。反过来说,对已经死亡的人的死亡日期故意作假,从状况来看,没有那么容易被揭穿。也就是说这个有问题的相关人员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对小漂说谎的,这个理由可以是各种各样的。” “确实有可能是这样……但是,事到如今,这种事不可能知道了啊。” “真的是这样的吗?别那么早放弃嘛。” 高千伸直身子,手撑在被炉上托着腮。小溪和花音呆呆地看着这样的高千。 我们几个人——也就是漂撇学长、高千、匠仔,还有我四个人,每次喝到兴头的时候,都会陷入不断反复论证这种奇怪的谜团到底能合理解释到何种地步的境地,反反复复地讨论经常会持续到天亮。但是小溪和花音还无法习惯这种余兴节目。在话题已经脱离怪谈的时候她们已经开始失去了兴趣。但是受到平时很难看到的高千的热情的刺激,现在已经开始抱有了另一种好奇心了。 “骗小漂老婆婆死亡日期的时候是在你遇见老婆婆之后这一点是确定的吧。” “这是当然。如果在之前就跟我说过的话,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学长突然停顿了一下,伴随着好像有点不安的表情眼神又飘了起来。还仔细擦拭了一下明明没有弄湿的嘴边。 “那么到底是在之后多久呢?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之后没多久?很不好意思问的那么清楚。” “没多久啊……大概是吧。总觉得好像没过很长时间的样子——等一下,对了,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好像是学校放假。” “放假,也就是说潜入老婆婆家是在周六——也不对,你说了那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而且如果是黄昏的话,那应该是周一至周五吧。” “不对,就是周六。我想起来了。就是这样。那个时候还没有双休日。我们在上完半天的课之后,在朋友家吃了午饭,然后——” “是在前田家吃的饭?” “不对不对,恩,应该是在小铁家。” “小铁是?” “姓好像是……想不起来了。名字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叫铁也之类的名字吧。” “你还真是不可靠,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不是,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是记得交情也不是非常好的样子。说起来,那天我们又为什么要去小铁的家里呢……啊!”学长伸向威士忌瓶子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我想起来了。小铁因为感冒好几天没来学校。然后我就和前飞一起去看他了。那天是星期六,然后他告诉我们已经他已经好多了,下一个星期一应该就能上学了。小铁好像没有什么朋友会到他家去玩,所以他妈妈非产高兴,我们本来是想马上就告辞的,她还特意留我们吃了午饭,我记得吃的好像是咖喱饭,还吃了很多点心。然后和从床上爬起来的小铁一起玩到黄昏左右。对了对了,小铁的家里有很多当时的我和前飞见都没见过玩具。” “他家里很富裕吧。” “好像确实是的。由于小铁爸爸的职业老是调动换地方,所以他经常转学,而且还是独生子,我和前飞来看他,他妈妈比他本人还要高兴。” “他爸爸是什么职业?” “我记得好像是电动缝纫机的销售员。” 电动缝纫机这名字让人觉得很有时代感,当然这个商品本身现在还是存在的。 “那个时候由于在主妇间非常畅销所以他爸爸好像非常受公司器重。但是小铁在我们小学毕业前夕又因为爸爸工作的调动转学到外地去了。好像据说是被调回了总公司,应该算是荣升吧。但是之后不久就听说这家公司倒闭了。”大概是被一下子涌出来的回忆的浪潮淹没了吧,学长的双眼看向远方,“关于小铁一家的消息,在这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了……现在他过的怎么样呢。” “抱歉打扰你怀旧了。还是让我们回到原来话题上来吧。就是在那个星期六,小漂和前田君离开小铁家的路上,你们两个潜入了老婆婆的家吧。” “对。因为是每天都要走的路。从以前开始就很在意那间房子。刚才就说过了总觉得那间房子漂浮着一种奇怪的气氛。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路过这家门前时我总会和前飞咬耳朵说这一定是间鬼屋之类的。但是从来没想到过要进去看一看。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星期六突发奇想地要潜进去一探究竟呢……” 话说到一半突然之间就没声音了。看了一眼学长,只见他瞪着眼睛紧紧盯在半空中,过了一会额他终于无力的开口了,危险的眼神也逐渐平缓,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 “……你们看我搞的这事。” “到底怎么了?” “我从刚才开始到现在都处于混乱之中。事情发生的前后关系完全搞错了。这下对了,就是这样的,我终于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别一个人自说自话啊,好好整理出来说明给我们听啊。” “那个星期六,在小铁家玩的时候谈到过这间房子的事。前飞和我说那间房子好像是间鬼屋,然后小铁说:‘不对,那间房子好像是有人住的。’” “小铁?” 也不知道学长到底有没有在看着高千,眼神飘忽,“对,对了。确实是这样的。小铁就是这么说的。然后我和前飞就说他瞎说,因为我们路过门前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里面有人的气息。接着小铁就说:‘这是因为老婆婆独自一个人深居简出。’” “小铁还知道地真够清楚的啊……” “对,知道地很清楚。甚至连老婆婆已经去世了都知道……” 咦?瞬间大家发出了不协调的质疑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学长好像呼吸困难一样连表情都扭曲了,“小铁这么说过;‘那个房子里曾经住着一个孤身老婆婆,但是昨天已经去世了’”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 事情就变成了——听说老婆婆已经死了不是在遇到老婆婆之后,而是在这之前啊。学长大概是察觉到了大家无声的吐槽,慌了神,手挥得就像坏掉了的车子的雨刮器。 “等一下,等一下。我现在也已经混乱了,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稍微沉思了一会儿,学长终于抬起了脸,然后点了头,一次又一次地点头,就好像是自己在说服自己一样。 “果然,果然就是这样的!小铁说的是‘那里虽然曾经有个老婆婆独自一人生活过,但是昨天她好像已经死了。’他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和前飞才心血来潮,在从小铁家出来回家的路上,产生了潜进那间房子的想法。独自一人生活的主人已经死了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间空屋了——就是因为产生了这种想法。” “但是,在房子里,老婆婆出现了,而且还是活生生的。” “就是这样啊。所以我们吓得连魂都没了,还以为是真正的鬼呢。前飞和我飞一样地就逃了。第二天星期天都吓得发了一天的抖,还和前飞一起讨论那个果然是那个吧……然后星期一到学校去的时候,小铁来上学了。等等,难道说是小铁骗我们的?我和前飞怀着这种想法去问了他,我们在那间房子看到那个老婆婆了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小铁有什么反应呢?” “他吓坏了,甚至比我们还要害怕。而且我认为那不是演戏。小铁是个很认真的孩子。而且比前飞还要胆小。真的是在吓得发抖。不断地说这不可能,老婆婆在星期五就应该就已经死了。所以如果我和前飞在星期六看到老婆婆的话,那不用说肯定是鬼了。” “小漂你很确信小铁没有在说谎呢。” 学长点了点头。往水杯里的威士忌里兑了点水,一口喝光。 “这样的话,问题就变成了到底是谁告诉小铁那个老婆婆在星期五已经死了的了,以及这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要对小铁撒这种谎。” “那个,我正好想到一件事,现在可以说吗?”诚惶诚恐地开口的是小溪,“说不定这个人并不是想对小铁撒谎。这个人,确切点说是,这几个人仅仅是自己在讨论星期五老婆婆已经死了的这件事。小铁只是正好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说不定事实是这样的。” “但是——”提出异议的是花音,受到现场气氛的感染,一边听着大家的议论,一边自己也开始考虑起事情的原委来了,“但是这不是很奇怪吗?谎话就是要说给别人听的啊,如果不知道小铁会听到自己的谈话的话,那又有什么必要故意这么说呢?说不定是这些人知道小铁在听他们讲话才会故意说这种谎话的。” “这个谎其实并不是要说过小铁听的啦。就假设这些人是A和B两个人吧,A出于某种理由要骗B说‘那间房子的老婆婆星期五去世了。’而这句话又正好被小铁偷听到了,然后通过小铁的嘴转达给了漂学长,事情就是这样。” “那么,A又是为了什么要对B说这种谎呢?这种谎话不是马上就会被揭穿吗?” “是啊,但是如果A和B都是小孩的话,说不定是因为好玩才说谎的——” “不对——”学长断言道,“不对,这不可能。” “诶?为什么?” “刚才我不是说了嘛,为什么我和前飞要在星期六去小铁的家里,那是因为——” “小铁他,”高千接过话茬,“那个时侯感冒休息了好几天,你们去是为了探望他。” “对,就是这样。也就是说,从星期五到星期六小铁一直在家里躺着。除了我和前飞以外他也没有会到他家里来玩的朋友。这样的话,如果老婆婆周五就去世了这件事是小铁偷听到的,那么在说这件事的A和B——” “就是小铁的父母——”说起来明明是她自己提出的假设,突然之间就有了新的展开,连小溪自己都被惊到了,嘴张的老大,“就只能是这样了吗?” “毕竟他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只能这么想了。他的父母在说类似‘那间屋子的老婆婆星期五去世了’这种话题的时候偶然被小铁听到了,然后小铁在星期六告诉了我们两个人。” “但是,漂学长,他的父母到底为什么要说这种谎呢?不对,说起来,到底是他爸爸对他妈妈说的谎还是他妈妈对他爸爸说的谎呢?” “不是,说不定他们两个本人并不是故意说谎的。” “咦?但是实际上他们说的和事实相反啊。就是这样他们也并不是在故意说话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不定是他们搞错了。” “诶?搞错了?” “也就是说,虽然不清楚他父母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是他们误以为老婆婆已经去世了。实际上她还没有死,再加上正好在他们两个谈到这件事之后马上老婆婆就真的去世了,所以他们两个人就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搞错了。说不定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搞错了说起来简单,但是真的会发生这种事吗?再说了,又不是什么亲朋好友,作为完全不认识的人,他们怎么会对一个独居老人那么关心呢?” “这就只能靠想象了。小铁的爸爸是电动缝纫机的销售员,说不定去老婆婆家里推销过产品。也就说,在那时候——” “在那个时侯误以为老婆婆已经去世了咯?但是,如果碰到这种事的话,他爸爸应该会马上报警啊。” “说不定当时的情况让他无法报警呢。” “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说不定出于某种理由,他爸爸杀了老婆婆之类的……” 高千用眼角看了一眼捂住自己嘴巴的小溪,轻轻地摇了摇头。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会这样。” “咦?……” “话说回来,老婆婆的死因是什么?” “不知道,没有打听过这事。” “就先不去管死因到底是什么了,就算是被杀的好了,那可是刑事事件,周围马上就会有警察开始行动了吧,这种事情小漂,或者是前田君不可能没听说过吧?对吧?” 啊的一声,学长突然发出了像发狂一样的叫声,好像腰里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从坐垫上飞了起来。然后像是嘲笑自己居然到现在都没想通这么简单的道理一样,狂笑着站了起来。 “对啦!啊啊哈哈哈哈,对啦,就是这样的啊!这么说起来的话……说不定是心脏麻痹啊!” “诶?” “老婆婆的死因啦。说不定是心脏麻痹或者心肌梗塞之类的,总之就是这么突然之间就死了。” 小溪呆了一下:“为什么会知道是这样的呢?” “这当然是因为……”学长带着兴奋的表情站着环视了我们一周,“我可以放开想象力,尽情地假想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当然可以。”高千拍怕学长,让他先坐下,“毕竟事到如今也不可能知道事实的真相了。” 就在刚才,高千还对说着相同意义的泄气的话的学长说放弃的太早,现在居然也开始说这种话了啊。不过其实这并不表明她前后不一致,现在这么说,其实是为了能让学长更轻松地说自己的推论,让周围的气氛变得更适合推理的演进。 “小铁的爸爸为了推销产品访问了老婆婆的家,那时候老婆婆突然心脏麻痹倒了下去。他爸爸着了慌,既没有叫救护车,也没有报警。理由是多种多样的,比如说,顾虑到如果由于在自己上门推销产品的途中顾客突然之间死了这种事要是被媒体知道的话,会给社会舆论造成很大的麻烦,说不定还在担心会影响到自己的立场。考虑到在这之后他以荣升的形式被调回公司本部,那个时期应该在极力避免发生什么不详的事情的吧。总之,反正就是一个无亲无故的独居老人,他爸爸就什么措施都没做,马上就逃了。但是毕竟良心上有点不安,所以回家以后就把这事的前前后后都跟自己的老婆说了,这就是星期五发生的事情。”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老婆婆就真的在星期五就已经去世了啊。那么星期六小漂你们看到的又是谁呢?” “不是,大概在星期五的时候老婆婆还没有死。也就是说,虽然因为心脏麻痹而倒下了,但是那时候只是陷入一种假死状态而已。过了一整天之后又醒了过来,然后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家里的屋檐下,就在这个时候我和前飞正好进来了。但是老婆婆醒过来也只是回光返照而已,我们两个吓得拔腿就逃了之后,这下老婆婆是真的倒下断了气——事情的经过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恩——这样的话,总觉得,”小溪不服道,“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这不全是碰巧的嘛。” “对,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很爽快地承认了的学长,就好像连他自己至今都还不太相信的样子,“但是……但是当时的老婆婆,无论是跌跌撞撞的脚步还是空虚的眼神,都不正常。如果要解释成她正处于生与死的界限上的话,正好可以解释的上吧,虽然总觉得有点怪怪的。白发散乱,大概也是因为一直都躺着的原因吧。当然,我这么说是完全没有任何证据的……即使是这样,那也比另一个东西要可靠多了。” “什么东西?” “就是人类的记忆啊。我一直到刚才,完完全全忘记了有小铁这么个人。遇见老婆婆的时候在一起的前飞马上就浮现在脑里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提供给我们老婆婆的情报的小铁本人却完全想不起来,这可真是……” “关于这点——” 匠仔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递给学长。不愧为好酒友,非常清楚这个时候学长需要喝一罐啤酒来转换心情。 “不过,关于这点,我总觉得能够理解。” “哦?怎么个理解法?” “到刚才为止学长所说的话,细节方面都很全面,就是关于事情发生的前后关系有很大的矛盾。” “对啊,所以才不可思议啊。” “那么,学长又是为什么会在保持着这么大的矛盾状态下把这件事记得那么清楚的呢?当然,只要是人类,随便是谁都会有搞错的时候。就这件事来说,我觉得就保持着这种状态记在记忆中反而是最自然的。但是实际上却有着非常大的矛盾,这其中或许有其他人为的原因。” “人为的原因?” “也就是说,说不定是你的记忆被有意地篡改了。” “有意地篡改?”学长呆了一下,“篡改?谁篡改的?” “当然是学长你自己咯。毕竟是学长的记忆,别人可没有办法改啊。” 篡改记忆啊——明明本来在说的是有关鬼的故事啊,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个词。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的学长瞪圆了眼睛,不对,不止是学长,小溪和花音也是。 “但、但是,你……”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而已。刚才不是跟学长说到过一种可能性嘛:就是或许小铁的爸爸由于不慎或者其他什么事故失手杀了老婆婆。就是那个时侯,当高千否定掉这种可能性的时候,学长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那个,真的……是这样吗?” 是啊,说起来,那个时候,学长就好像是搞错了场合一样突然就狂笑着站了起来,现在想起来,与其说是在嘲笑愚蠢的自己,还不如说是常年的忧虑被吹飞突然间天就放晴了一样。 看起来高千对那时候的学长抱有和匠仔一样的印象,对学长慢慢地点了点头。或许是被她给带动了吧,学长也稍微点了下头,“好像,确实,是那样的啊……” “基于这种情况来考虑的话,说不定学长当时出于童心,也想到了是小铁的爸爸杀了老婆婆这种假设。” “我当时?但是,我想不起来当时有这种……” “当然是说在潜意识里啦。如果自己看到的不是鬼的话,那么就会变成小铁骗我们了,但是小铁不是会骗人的孩子,肯定是谁把错误的信息告诉小铁的,那样的话,因为小铁一直休息没来上学,所以只有可能是小铁的爸爸或者妈妈……就照这样连续想象推论下去,作为销售员的小铁的爸爸在上门推销的时候加害了老婆婆——学长就这样漠漠地在潜意识里建立了这种假说。” “怎么会……” 学长小声继续道“我这也太神经质了。”但是实在是无法强力否定匠仔的样子。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朋友的爸爸,根本不想相信这种事情的想法更为强烈一点吧。” 只要是身为人类,无论是谁都会体验到痛苦这种感情。只要活着,每次都必须超越痛苦而坚持下去。但是,负担实在是太大的时候,就会出现把这种体验本身给忘记了的情况(顺便说一句,我是心理学专业在读中)。也就是说通过逃进“这种痛苦的事情我肯定没有碰到过”这种“故事”中来否定痛苦本身。拒绝承认自己有这种体验的一种自我欺骗。如果发展到极限的话,就像这次的学长一样,颠倒事情发生的前后关系扭曲记忆来减轻负担。在精神分析学上称这种情况为自我防御机制。 “这样的结果,就造成了连是从小铁的口中听说老婆婆已经死了这件事都被屏蔽了,反而把那时的记忆定相成:虽然让人无法置信,但是自己见到的大概是真正的鬼吧。那个是真的鬼,是学长自己想要这么想而已,所以才在酒桌上把这件事当成怪谈拿出来说——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确实是这样。” 完全无法想象现在的匠仔和刚才那个像小孩子一样怕的发抖的是同一个人,他条理清晰地论证到。当然,这到底是不是事实谁也不知道,就像匠仔本人所说的,没有任何证据。 就算这样学长也像是完全心服口服一样点着头。然后就像是听到天花板上有什么声音一样,抬头低语道,“这样啊,说不定……” “你说什么?” “刚才我突然间想到的。要说没有证据的话,我接下来要说的也是没有任何证据和根据的话,完完全全的假说而已——也就是说,老婆婆为什么会产生心脏麻痹呢,引起心脏麻痹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理由?”我往学长举在半空中的杯子里倒入啤酒,“学长连老婆婆是不是真的是心脏麻痹都不知道吧?那又为什么要说理由什么的?” “确实是不知道。但是说不定老婆婆是受到什么很大的刺激,才会心脏病突发的。” “为什么?什么样的刺激?” “会不会是这样:因为看到了上门推销的小铁的爸爸的脸?” “为什么看到了他的脸会被吓到?小铁的爸爸有长的那么惊天动地吗?” “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他。不过,我只是突然间想到,说不定他碰巧和谁长的很像吧。” “长的很像?和谁?” “被发现的骷髅的生前的样子。” 一瞬间,现场彻底沉默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连田里青蛙的叫声都消失了。 “也就是说是这样的。那具从地下挖出来的骷髅的身份和死因自然是无从得知了。但是既然被埋在这种地方,这就有可能是杀人事件。” “杀人事件……那么,难道说犯人是?” “当然就是那个老婆婆。说不定老婆婆在很久以前杀过一个男人。然后把遗体埋在自己家里的地下来隐藏罪行,就这么过去了好几十年。” 小溪和花音也不知道是应该害怕还是应该佩服,她们互相看了一眼。 “当然这件罪行本身早就已经过了时效期了,但是老婆婆的心里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男人。就在这时候,一个长的和自己以前杀死的男人一模一样的销售员出现在了门前。” 眼前突然出现了由于受到的刺激过大,心脏无法承受得起的老婆婆当场倒地的错觉。 “我也不知道小铁的爸爸有没有确认一下老婆婆是否真的已经死了,比如把一把脉什么的,总之就是一厢情愿地以为老婆婆已经死了。然后事情发展下去,就成就了我和前飞的见鬼事件了,就像刚才说明的那样。也就是说——” 由于一直在不停地说话,啤酒泡沫已经完全消失了,学长一口喝光杯子里的啤酒。 “也就是说看到鬼的并不是我和前飞,而是那个老婆婆啊……” 回归(三) ——美也子夫人的存在马上就邻里皆知了。 <er h3">01 匠仔继续向高千说明到。 他嘶哑的声音逐渐恢复了原样。 淡淡的声音。 <er h3">02 当初想到因为那个铃木先生也终于能够娶老婆了,所以周围的人都抱着一种非常欣慰而且欢迎的想法。但是,马上大多数人都皱起了眉头。毕竟那个人是那样的人啊,实在是太过于显眼了。 诶?哦。 美女——大概应该算是大美女吧。如果说所谓美是指那种颓废的,带有毒素的东西的话。不是,这并不是讽刺。虽然我说的不太好听,其实仅仅只是因为她的美不在我的标准内罢了。 <er h3">03 “这是当然啊。”大概是为了拂去雨滴,高千抬手搔了搔头发,“不管怎么看都和药部小姐或者小瑠是完全相反的类型。硬要说的话,和我是属于同一类型的呢。” “别开玩笑了。” “咦?” “你的美怎么能用来和那种人相提并论。” 我突然之间心跳加速。 ——你的美怎么能用来和那种人相提并论。 回味这句话就会让我胸中一痛,就像是正在偷听的我自己,被他表白了爱意一样。 “不对,应该说是无论是拿美也子夫人,还是拿其他别的什么人来和你相比,这种比法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无论是谁。” 虽然这并不是非常直接的话语,但是我还是僵直住了动也不能动。全身都麻痹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到底是何种让人目瞪口呆的展开啊。我还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从匠仔的嘴里听到这种话。真的是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就……但是。 但是,高千沉默着。 高千也真是的。 到底在想什么呢? 真是的。 虽然不太可能,不过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听清楚匠仔说的话。 真想看看她现在的表情啊……这是我当时最真切的愿望。甚至在想不如就这样绕到本馆边上的走廊里去算了。 “知道你一直保存着那个咖啡杯,我非常高兴。” 咖啡杯—— 从匠仔的嘴里说出了这句话,啊啊,果然如此啊,我不禁想到。昨天高千会说到这件事与其说是偶然,还不如说是命中注定。虽然关于这件事的详细经过我依然不知道,但是,我还是不禁想:果然如此啊。 果然—— “当然,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只是至少对我来说,我是非常高兴的。但是——” 匠仔接下去的话真是充满谜团。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话中所带的不祥的意味,却足够让我感到不安了。 “但是,事到如今,这却成了灾祸的种子……” <er h3">04 ——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吧。 刚才说到哪了?啊,是美也子夫人实在是太显眼了。 现在她的那样子已经算是很收敛了,当时是打扮地更加华丽。就算是从小孩眼里看出来也足够妖艳。周围的居民间甚至有传言说她是不是在夜店做过。当然不是,实际上她并没有做夜店的经验。 诶?啊,这样啊,昨天晚上说到她曾经在“FOXY”里弹钢琴的事。这样的话,也算是有做夜店的经验吧。就算这样,也并不是说做夜店的就一定不好。总之就是说当时美也子夫人衣着华丽、引人注目。我老家所在的地方是要比这里还要乡下的地方,就是在那样的地方出现了这样的一位女性。不管本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是男人,看到她的时候都会驻足凝视,而女人们则不用说都对她抱有反感。就算她什么坏事都没做,但是在这狭小的社区中,人们总是带着有色眼镜来看待这样的人物,认为她迟早会成为纠纷的源头。 就这样,在镇上的男人之间终于开始流传有一些非常不好的流言:据说只要去稍微拜托一下铃木太太,非常简单就能和她做一次。 为了她的名誉我可以断言,这个传言是完全无根无据的胡说八道。真的是瞎说。不是,其实我本人并没有亲眼看到过,不过关于这点我还是有足够的把握能够确信的。话说回来,对于美也子夫人来说,有绝对的理由要避免在邻里间出现这种否定的评判的,详细的缘由我之后再说。要严格点来说的话,就连打扮地稍微华丽、醒目一点都不行,必须小心谨慎,但是貌似她本人认为那个打扮已经是她最自然的打扮了。说不定在她的心里,华丽和朴素的标准有点和别人不一样吧。总之,就是因为这样,她本人至少是非常注意自己在平时日常生活中的言行举止的,但是就算是这样,还是出现了非常不好的流言,这是因为有居民故意放出的谣言所致。 而这个居民,其实就是我的父亲。 不,我并没有搞错。 放出这种流言蜚语的,毫无疑问,就是我的父亲。 我想你应该已经能够想象得到了,我的父亲曾经跟美也子夫人有过男女关系。所以我才会——我们兄弟两个才会出生。但是他们两个并没有婚姻关系,从来都没有过。 父亲和母亲有了关系之后,反而和其他女性结了婚。所以一直到现在,他的妻子在户籍上都一直是我的母亲。而实际上,直到美也子夫人搬到我家附近来之前,我也都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就是身为父亲妻子的那位女性,坚信不疑地这么认为。 诶?什么……? <er h3">05 “我是说,千治君也是这么认为的吗?你的哥哥,也一直坚信父亲的妻子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高千这么问道。 匠仔…… 沉默了。 过了不久。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er h3">06 哥哥……恩,他应该也是的吧——不对,到底是不是呢。我也不知道了。我们称之为妈妈的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女性其实并不是自己的生母这件事说不定他稍微有一点点察觉到,不过我跟哥哥并没有谈论过这件事。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事到如今也无法去确认他的想法了。 总之。 和铃木先生结了婚的美也子夫人理所当然地搬到了我家附近。知道了这件事的父亲异常吃惊。 然后就怒火冲天。 他认为这和当初的约定不一样。 所谓约定,简单点来说就是:美也子夫人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我们兄弟俩的附近。 只要还活着,永远也不。 永远也不会来接近我们。 关于这点,她也曾经点头同意了。 父亲和美也子夫人从来没有过婚姻关系,但是就算如此,由她所生的我们兄弟两人却是由父亲收养,是因为当时法院认为美也子夫人不具备抚养我们的能力。据说是这样的。虽然我并不知道详细的理由,但是简单点来说,事情的经过据说就是这样。 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认为美也子夫人原本就不是个适合生儿育女的人。 不对,或许应该换句话说是:她的状况根本无法抚养子女长大成人。 她—— 该怎么说才好呢。 其实患有一种疾病。 回归(四) ——父亲和美也子夫人是在当地的业余管弦乐队里认识的。 <er h3">01 匠仔向高千说明道。 还是一样淡淡的语调。 那气氛就好像是在说跟他不相关的别人的事情一样。 <er h3">02 ——在当时,不过说起来可能现在也还存在着,当地有一个业余的音乐家团体。那个时候就算是从音乐大学之类的专门学校毕业,回到家乡后如果不是在学校里做音乐老师的话,就会变得没有机会接触音乐。于是一些有识之士就聚集起来组成了一个为市民提供现场演奏的团队。然后团队逐渐扩大,终于形成了小规模的管弦乐队。不过好像仅靠这些人也没办法组成一个完整的乐队,在有演奏会的时候会请一些在当地的学校里吹奏乐器的高中生来做临时奏者协助演出。 美也子夫人就是这些高中生临时奏者中的一员。当时她负责吹单簧管,和弹钢琴的父亲认识的时候,还只有十五岁。 我父亲的年龄吗?当时他刚刚从大学毕业。恩,在当地的高中里做音乐老师。 就是在那时父亲和美也子夫人发生了关系。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并没有恋爱之类感情。至少父亲那方面并没有这种感情。 大概是由于美也子夫人非常随便很容易就能上手,所以只要是男人,无一例外地都是带着下流的期待去接近她的,关于这点父亲大概是绝对不会承认他自己也是一样的吧。毕竟,当时有传言说美也子夫人的男性关系非常混乱,包括管弦乐队在内,整个业余音乐团体里,没有一个男人没和她发生过关系,这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这个传言是真是假? 非常遗憾,这应该是真的。 和刚才说的,在她嫁给铃木先生后父亲在周围居民区内散播的谣言不一样,这个传言是真实的。 但是,关于这件事,美也子夫人也有着让人觉得值得同情的原因,就像刚才我说的,她患有某种疾病。 可以说是一种依存症吧。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种说法,美也子夫人患的是一种被称为性依存症的心理疾病。她曾经去看过心理医生,当时主治医生做出的诊断是:由于有种强烈的自我认识,认为只有通过性行为才能使自己精神安定下来,所以陷入了一种强迫自己不断地反复这一行为的模式中。 美也子夫人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其实是非常清楚的。 事实上她并不是一个淫乱的女人。至少根据当时她本人对和她关系较好的朋友所说,她从来没有在性行为中感到过一丝一毫的快乐。 我认为这是发自她内心真实的声音。 说到依存症,可以举出例如说酒精依存症、购物依存症这种病例。一般都会误解为是某个人喜欢喝酒或者喜欢买东西喜欢到极点的一种结果,陷入了一种中毒状态,其实并不是这样。 拿酒精依存症为例,绝对不是患者本人非常喜欢喝酒而形成的。单纯的就是觉得不喝酒就无法安心而已。由于不安到无法忍受,所以才借助于酒精,这样暂时能够安下心来。这样说也不准确,其实并不是真的安心了,而只是有了一种安心的错觉而已,总之不要说什么喜欢喝酒了,酒精依存症患者清楚地不要再清楚了,过度饮酒只会使身体出现各种问题,甚至可以说是越喝越痛苦,而且还会影响到周围的人,导致家庭破裂。 就算这样,还是不得不喝。 购物依存症也是这样。本人并没有从购物这一行为中得到快乐,只是如果不买点东西的话,就会无法忍受那种不安感,所以先买了再说。即使知道之后会有金额高到无法想象的还款单寄过来,还是无法住手。最终很有可能会造成个人破产、很有可能会收到限制行为能力人的宣告、很有可能会把周围的人全都卷进来一起步入毁灭,他们清楚地不要再清楚了会有这种危险,但是还是无法住手。被不安所驱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向商场跑去了。 就像是这样,绝对不是因为想做所以才去做的。甚至可以说他们本人都在痛彻心扉地祈愿着:酒这种东西我再也不想喝了,疯狂购物这种行为我再也不想做了。 依存症这种病症的重点就在于,对于精神上的不安定状态,本人没有其他的处理办法,于是先去喝点酒吧,先去买些东西吧,除了这样以外想不到能使自己安心的其他办法,总之先做了再说。造成的结果就是,在道理上明明知道这么做只会产生更大的痛苦,但是就是没办法不去做。而做了之后,后悔与罪恶感又会使自己陷入更大的不安中,把自己和自己的家庭逼入绝境。这种恶性循环就是这种病症最可怕的地方。 美也子夫人被诊断的性依存症也是一样的。她并不是沉迷于性行为本身,只是如果不和周围的男性保持肉体关系的话精神上就会变得非常不安。脑子里明明知道这样做只会使自己的尊严尽失,说不定还会感染上性病,从道德上来讲也是绝对不行的,但是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男人的身边。 当然,和酒精依存症、购物依存症一样,总之先找个人发生性关系所感到安心感,这也只是一种错觉而已,完全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任何问题。同样的,和其他的依存症一样,只要禁断症状一经发作,她就会直接投入当时在面前的男人的怀中。 那么在当时还只有十五岁的美也子夫人又怎么会那么年轻就患上这种疾病的呢?就像我刚才说的,其中的原因其实是非常清楚的。不对,这么断言或许有点问题,只是限于她的情况,造成她这样的原因除了家庭环境因素以外不作他想。 <er h3">03 听着听着,我突然间感到有一点点奇怪。 匠仔嘴里的“美也子夫人”这个称呼总是给我一种错觉,但是她确实是匠仔的母亲吧。他母亲的高中时代的话,当然,在当时匠仔本人应该还没出生吧。 那么那个时代的事情,他又是怎么会知道地那么清楚的呢?应该是他调查清楚的吧,用了各种手段调查清楚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是项非常困难艰巨的调查工作。然后,我的这种印象随着从匠仔嘴里一点一点被说出来的凄惨的过去给证实了。 <er h3">04 ——接下去我要说的,大概你不会那么简单地就全部相信吧。 但是,这确实是事实,全部都是。 所有当事人——至少其中大部分的当事人,是绝对不会承认这种事的。更何况在我追寻事情的原因,各处奔走调查的时候,有些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对,是复数的当事人。 不止一个人。 美也子夫人的双亲,以及她的妹妹们。美也子夫人在和自己骨血相连的自己家庭内部,遭受到了让人无法置信的虐待。 美也子夫人的父亲——也就是说,应该算是我外祖父的那个男性——大概从小学开始就强迫她与自己保持性关系。而且她的母亲和她的妹妹们,明明知道她的苦境,却全都视而不见。 说出来或许让人觉得是件很可怕的事,但是家庭内性虐待是一个实际存在的问题。就算是在现代的日本也一样存在。近亲相奸,也就是所谓的乱伦,这种关系形成的背景,是各种各样的,作为局外人是不能轻易地下判断的。不过美也子夫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认为她处在一个非常容易形成这种关系的,也就说是某种非常典型的家庭环境中。 首先,是因为她的父亲对于家庭成员,有着非常强烈的支配欲。 这里要提到就是在美也子夫人刚刚进入青春期的时候,她的父亲正好处于五十岁前后这个年龄阶段。 根据我所阅读到的有关性虐待方面的专业书籍所说,家庭内性虐待所形成的背景里,父亲的年龄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也就是说进入更年期的男性,正好处于对于自己作为男性的强壮、朝气,以及旺盛的性欲产生动摇,有强烈的愿望需要再一次确认自己男性身份的年龄阶段。具体点来说,这个年龄段的男性会无法抑制地表达出自己想要和青春年少的少女性交的梦想。 然后,如果身边有一个正好处于青春期的女儿的话…… 就算是这样—— 就算是这样,作为父亲,用看待性对象的眼光来看自己的亲生女儿,甚至付诸行动,随便是谁都会觉得这实在是太大脑短路了吧。不过话说在前头,这些父亲们其实并不是精神有异常的人们。也不对,家庭内性虐待的各种案例中或许有精神异常的例子存在,但是至少美也子的父亲,是一个精神正常的男性。他应该是正常的。他在当地的消防署上班,因其非常稳重诚实的人格,在消防署以及邻里街坊里有着很高的人望。 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定都会发出这种疑问吧! 这里面,果然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因素重叠所造成的结果。 其中之一就是女儿像小孩子一样以一种天真无邪的态度表露出对于性知识的关心,而这在父亲作为男人的眼里看来是一种非常危险的魅力。为了避免误会先说在前头,这并不意味着女儿希望和父亲发生关系。退一步说,就算女儿是真的有这种意思,那么问题就在于作为成年人的父亲也应该懂得自重,没有道理让你可以趁此机会滥用你在家庭内的权利,绝对没有。 但是,一旦父亲在冲动之下失去控制,就会在丧失理性的情况下,比如在醉酒后强行与女儿发生性关系。当然,在恢复理性的时候,就会产生罪恶感和感到恐惧。但是,关键的一点在于,平时越是严厉,越是有人望的人物,这种时候越是容易把自己的责任转嫁给自己的女儿。也就是说:“都是因为年轻气盛的女儿诱惑自己的。” 自我欺骗。 一旦开始了这种自我欺骗,接下去就是无尽的阿鼻地狱。 再也无法简单地就从这种扭曲的关系中解脱出来。 要问为什么的话,当然是因为从此以后只要一产生性冲动,就会自然而然地把这种欲求对着女儿发泄。然后,“会变成这种违背道德的关系都是因为女儿诱惑我,我没有任何责任。”这种自我欺骗的想法一旦形成,由于这种关系而产生的厌恶感、恐怖感,以及罪恶感都会被自己的欲望所压倒开始而为所欲为。这样的结果就造成了对自己的这种儿童性虐待行为既不会自我批判,当然也不会自我反省的恶性循环。对于像是美也子夫人的父亲那样的人来说,平时越是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越是稳重诚实,更容易深陷进这种反作用的陷阱里。 在这里,还有一个更加悲剧的因素。那就是父亲在家庭中握有绝对的权利。 如果女儿在向母亲倾诉这种烦恼的时候,母亲以这将会变成家庭的耻辱为由而要女儿闭口不谈,完全不向女儿伸出援手的话,一般是因为她们害怕失去作为家庭收入源的丈夫,也就说是以自己的生存为优先,而把女儿的这种倾诉置之不理的情况占大多数。但是,极端的情况下就会认为女儿是“勾引自己丈夫的淫乱女人”,产生这种嫉妒感情。美也子夫人的母亲就是这种类型的典型。专用语称其为“以什么都不作为为特征的无言的参加者”。对,她的母亲就是以什么都不做的形式,参与了对女儿的家庭内性虐待。 刚才我也说过了,家庭内性虐待所形成的背景里有各种各样的因素。作为直接加害者的父亲,以及以默认者的身份在实际上协助了性虐待的母亲,这两者的病理性其实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说清楚的。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例子:对作为“无言的参加者”的母亲的过去进行追查的时候,结果发现她自己过去也曾经遭受过那位父亲的性虐待。 我不知道美也子夫人的母亲是哪种情形。不过,综合我各处打听到的情况来看,她是个非常“积极的默认者”。刚才说过在家庭内性虐待里父亲的年龄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其实母亲的年龄也一样重要。也就是说在丈夫到了更年期的时候,妻子对于这个跟自己生活了很长时间的丈夫已经没有了任何热情。换句话说,对于家庭这种形式已经产生了抑郁感,需要离开家庭到外面的世界来的宣泄自己的情绪。 说白了,就是夫妇两人都处于各自不同的欲求不满时期——在这种时候,父亲与处于青春期的女儿产生了乱伦的关系,作为母亲,不要说解救女儿于苦难中了,甚至会感到庆幸:女儿承担了自己原来的责任,扮演了家庭主妇的角色。你就是我的代理,从满足丈夫的性欲到照顾弟弟妹妹的生活以及所有家务就全都交给你了。把这些责任全部推卸给美也子夫人之后,她母亲把自己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了家庭之外——所谓“积极的默认者”就是这个意思。 美也子夫人有小她一岁和小她三岁的两个妹妹,也就是说是姐妹三人。曾经有过这样的案例,在这种家庭构成的情况下,父亲一旦对其中一个女儿下手了,那么接下去他就会一个接一个的强行与其他几个女儿也发生关系。另外也有过这种案例,最初被父亲强暴的女儿为了能让自己逃出父亲的威胁而把自己的姐妹当成牺牲品献给自己父亲。美也子夫人的情况比较接近后者。 两个妹妹能够逃出父亲的魔掌就是因为美也子夫人成了牺牲品。也就是说,在家庭内部已经达成立一种共识:已经成为母亲的代理的美也子在家庭中所担任的角色就是“主妇”。两个妹妹为了免遭父亲的毒手,非常积极地配合美也子扮演好“主妇”的角色。也就是说,虽然和母亲的情况在细节上有所不同,不过两个妹妹也成了“以什么都不作为为特征的无言的参加者”。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妹妹们在实际上也成了姐姐在家庭内被性虐待、强奸的帮凶。 差不多高千也应该感到有点奇怪了吧,为什么我会对美也子夫人家庭内的情况知道的那么清楚,就算再怎么调查,毕竟这都是在我出生之前发生的事情。能了解到的程度有限,而且又是这种事情,就算再怎么询问当事人,他们也不可能会承认的。 实际上,在我想要知道美也子夫人的过去而开始到处调查的时候,她最小的那个妹妹已经因病去世了。我和美也子夫人的父母和小她一岁的那个妹妹,也就是我的外祖父母和我的姨母,见过一次面。当然,在和他们见面的时候,我对于这个家庭不祥的过去还一无所知。只是为了想知道母亲的——美也子夫人的过去,所以才去见他们的。告诉他们我是美也子夫人的儿子,也就是他们的外孙、外甥。 但是…… 他们的反应只能用冷漠来形容。 吃闭门羹,指的就是那种情况吧。 外祖父母夫妻异口同声地声称没有美也子这个女儿。在我不断逼问下,才改口说这个女儿已经死了。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因为知道了除了至今为止养育自己长大的母亲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亲生母亲存在,大吃一惊才找过来的。不用说,知道她的存在的契机就是因为她嫁给了铃木先生,美也子已经死了这种说法怎么可能会相信,我可是亲眼看到活生生的她存在的啊。 我开始感到美也子夫人的家庭非常可疑就是因为我外祖父母的过度反应。他们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冷漠呢?不对,已经不是冷漠那种级别的了。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讳忌。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但是,当时的我还只处在一个高中生左右的年纪,就算感到可疑,也没有办法去调查清楚。 一直到我遇见了美也子夫人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舅舅之后,我才终于知道了她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过去。 美也子夫人还有一个弟弟。其实,现在他已经去世了。他和三个姐姐的年龄相差很大,而且还体弱多病,在家庭里的位置比较特殊。一般在这种已经形成乱伦关系的家庭内,被害者身体遭受到性虐待的话,作为长男会为了保护姐姐而攻击自己的父亲。实际上也有因此发展成杀人事件的案例。 但是我的舅舅,就像刚才所说的,从小就体弱多病,生活的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因此他没有办法直接反抗自己的父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受苦。再加上,已经把生活的重心转移到家庭外的母亲,只有对这个舅舅照顾备至,包括对他的病的护理也从不怠慢,由此形成了他在家庭内非常特殊的位置——也就是所谓的中立的位置,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冷静地观察。说到冷静的观察,这样的说法可能会给人一种非常无情的印象,不过刚才就说过很多次了,就算他想做些什么,他也没有能力去做。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从以前开始他就一直非常自责吧。 知道了我的存在的舅舅,瞒着外祖父母和我见了面。那个时候,舅舅已经病入膏肓了,所剩的时间没有多少了,他那时的心境或许就是:如果不把自己家庭的秘密向某个人告发的话,会死不瞑目。我对美也子夫人家庭内的情况知道的那么清楚其实就是因为这个最了解内情的舅舅详详细细告诉我的。 虽说如此,不过由于事态实在太过严重,我一开始也没有完全接受舅舅的说法。我跑遍了保健所、福利办事处、儿童商谈所,表明身份,尽可能地向有可能知道当时的事情的人们打听情况。当然,由于他们的立场,就算我是美也子夫人的儿子,也不可能把那么私密的商谈内容泄露给我知道。虽然没有打听到非常明确的情报,但是我感到至少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否认舅舅的说法。 嗯?啊,是这样的。我这么说可能比较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没有,儿童商谈所并没有掌握到美也子夫人受到家庭内性虐待的情况。只是,商谈所当时的所长和工作人员对照以前各种事例,隐隐约约觉得有可能有这种情况,但是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 儿童商谈所真正开始介入,已经是美也子夫人升入高中,完全迷失了人生的方向,开始乱搞男女关系,出现问题的时候了。那时候,美也子夫人的男性关系在当地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是的,我们终于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美也子夫人为什么会涉足音乐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吧。但是跟她本人的想法正相反,她和管弦乐队的所有男性成员一个都不剩的,全都发生了关系。于是周围的人都在背地里说她是非常淫乱的女人,变得非常有名,甚至连我父亲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不过刚才也我也说了,美也子夫人绝对不是一个淫乱的女人,至少当时她的主治医生对她的诊断是性依存症,和购物依存症相同意义的精神疾病。 她会患上这种精神疾病的原因就是因为遭受到过家庭内性虐待。不是,这并不是专家的专业诊断。毕竟主治医生不可能知道她家庭内如此不祥的内情。至少没有人会主动告诉他。不过,我认为原因就在于此。 为了避免误会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并不是说家庭内性虐待的受害者和患上性依存症之间有因果关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美也子夫人或许是一个特殊的例子。毕竟遭受到家庭内性虐待的被害者是被自己最信赖的父亲所背叛,因为自己仅仅是被作为性道具来使用所以容易陷入一种感情缺失的状态中,换种说法就是她们中的大多数人会开始诅咒身自己身为女性的性别,不要说什么患上性依存症了,一般情况下都会逐渐对性这种行为本身产生心理阴影,唯恐避之而不及。 说到底这也只是我这个外行人的推测:对于美也子夫人来说,或许性行为已经是她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而使用的一种方法了也说不定。 父亲基本上已经完全把她当做“主妇”来看待了。也就是说,对于美也子来说,除了这种代理妻子的身份以外已经没有别的身份能够在那个家庭内被认同了,现实就是这样。如果要主张自己在家庭内的女儿的身份的话,那么她本身的存在意义都会被否定。母亲和两个妹妹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结果就造成了:美也子一心认为要确保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就不得不成为满足父亲性欲的道具。 然后,不知不觉间,在她心里就形成了这样的等式:只有跟男性发生性关系才能使自己安定下来。在她的心中原因和结果已经完全颠倒、混乱了——我觉得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的。 这个等式,就被她直接带到了管弦乐队中,在美也子夫人的心中产生了这种倒错的想法:为了确保自己在乐队里的地位,除了跟团员睡觉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方法。有旁证可以证明这种说法:事实上美也子夫人完全没有音乐才能,这是非常明显的。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背负了家庭内母亲的角色的一切,根本不可能有空闲时间来练习乐器的演奏。说是帮忙的临时奏者,还不如说是个累赘。意识到这点的美也子,认为如果想为这个团体做点什么事的话,那就只有像在家里做的那样,帮助男性团员处理他们的性欲问题了…… 这样的…… 还有比这样的想法还要悲哀的想法吗? 还有比这更加悲剧的事情吗? 我连想也想象不到。 但是,只有十五岁的少女,会做出这么大脑短路的行动到底是谁的责任? 她自己并没有扭曲。 扭曲的是她的父亲。 还有她的母亲。 和她的妹妹们。 不管怎样,由于这混乱的男性关系在当地已经变得非常有名,美也子夫人就读高中的班主任就带她去了儿童商谈所。经过就是这样。 美也子夫人就是在这前后遇到了我的父亲。 父亲和她发生了关系。如果相信我父亲的辩解的话,他们只发生了一次关系。 但是,美也子夫人就是因为这仅仅一次的关系而怀上了身孕。 肚子里有了新的生命。 我。 和我的哥哥千治。 第04章 非特异的 “——你怎么了,小兔?”握着方向盘的漂撇学长看了我一眼,“眉头皱的那么紧干嘛?宿醉吗?还是说吃坏肚子了?” 我又不是学长,我本来想就这么像平时一样轻松地回应一下,但是发出来的声音阴暗地连我自己都吓一跳:“……不是的!” 七月二十七日,小瑠生日当天。 现在我们正前往白井教授的家。参加者一共七名。因为学长的车坐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借了小池先生的车,分成三人和四人两批。因为再多一个人的话也问题不大所以一开始想趁此机会邀请小池先生一起去(顺便说一句,他也是安槻大学的学生),但是他本人以太忙为理由谢绝了,只把车借给了我们。 决定分队人选的时候,预想到万一跟丢了的情况,于是让所有人里唯一去过白井家的匠仔和虽然没去过但是对周围地理非常熟悉的漂撇学长分坐两部车。当然匠仔本人就像昨天说过的那样对于路线并没有记得很清楚,不过只要有地图的话做下人肉导航还是没有问题的。匠仔乘坐的那辆车由高千驾驶。这样的话理所当然地副驾驶座上坐的是小溪(车主小池先生宣称如果不让她开车的话就不借了)。如此这样漂撇学长驾驶的这辆车上包括我和花音一共三人。高千驾驶的车上有小溪、小瑠,以及匠仔,一共四人。 其实按照昨晚的剧情走向,刚刚成为室友的小瑠和花音理应乘坐同一辆车。实际上一开始小瑠也确实是打算坐我们这辆车的。但是在出发之前,小瑠和匠仔关于文学讲义的话题谈得不亦乐乎,分队的事情就变得暧昧不清了。 现在,我们跟在高千驾驶的车的后面。能清楚地看到前方车的后座上匠仔和小瑠并排坐着,一直在谈论着什么……学长担心我是不是宿醉的那紧锁的眉头——如果我眉头真的有锁那么紧的话——原因一定就是在前面。 算了,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看起来我对于小瑠是有点不满的。并不是因为她本人有什么问题,而是讨厌看到她和匠仔在一起。看到他们在一起就觉得不太舒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只要想到小瑠在匠仔的身边就心里来气。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是又压抑不了自己的感情。难道是因为小瑠有点像药部小姐吗?只是,药部小姐又有哪一点会让我不舒服呢?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着坐在小瑠身边的匠仔,就是觉得很讨厌……一旦自己认识到了这点,就变得更加焦躁。另一方面,又感到自己很可怕,居然对别人抱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对小瑠也感到非常抱歉。但是我又无法压抑自己的怒气,这种自相矛盾的感情,真的是,太乱七八糟了。 我已经陷入混乱了。回过头来想想,总觉得最近这几天我一直处于混乱之中。当然我也不打算把我这根本连自己都没办法整理清楚的混乱思绪就这么直接说出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啦——”我把刚刚从花音那里听来的事拿出来转移话题,“今天早上,小瑠家的公寓楼又被人摆了一道。” “咦?怎么摆了一道?” “其实啊,边见学长,”大概就是在等我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吧,花音把身子从后座探到前面来,“昨天晚上匠同学也稍微提到过一点,其实穿堂停车场的后门,又被小石头夹住了。” “这是今天早上出发之前的事情吗?” “是啊,其实就是刚刚发生的事。” 昨天在小店“一”吃得酒足饭饱之后,一般情况下都会到漂撇学长家继续喝下一场,然后挤在一起睡满一地,但是为了今天的活动大家都收敛了一点各自回家休息了。由于时间已经过了深夜,大家步行把同行者一个接着一个地送到住处。在把女孩子全都送到家之后,要是在平时,漂撇学长和匠仔两个一定会回到学长家,两个大男人一起喝到早上。但是因为事先有高千的严命:明天要开车的人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睡觉,所以只有昨晚,这两个人都很老实地回自己家睡觉去了。不过,这些事也无所谓啦。 当然,花音是和小瑠一起回的小瑠的公寓,在大家一起送她们两个回“五月公寓”的路上,小瑠还是一幅好像在害怕什么东西的样子,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依偎着花音。大概是非常在意她的样子吧(另外还有大门的自动锁的事),高千指示匠仔把她们两个从公寓楼的玄关送到房门前,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好像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就是在发生了这种事的第二天早上。花音出现在大家约好见面的大学停车场,悄悄地对我说到:“其实啊,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的这些悄悄话就好像昨晚的那种不安的预感实现了一样。只是,那时候到底是在为什么而不安却无法判断。 “不过,后门的事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今天好像并不是小瑠他们小区的垃圾收集日啊?” 啊,说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听说用小石头夹住门的日子仅限于每周一、三、五的垃圾收集日。 “这其实啊——”花音好像有点困惑地在寻找合适的话来表达,“木下同学好像有点介意的样子……到底该怎么说才好呢,也就是说,就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又或者说是好像预想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样。” “小瑠为了确认自己的预想是不是正确,所以特意去后门看了一眼——是这样吗?” “这终究也只是我的感觉而已。早上要走出公寓楼的时候,她要我稍微等一下,我还当有什么事呢,回头一看,原来她正在向后门走去。我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就悄悄跟了过去,于是就看到——” “这是几点时发生的?” “就是刚才要出门的时候啦,十一点刚过。” 也就是说,用小石头夹住后门这件事也不仅限于发生在早上七点四十分这个时间段。 “小瑠看到以后有什么反应吗?” “该怎么说呢,她一下子就陷入了沉思。就好像一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一样” “恩……”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转过头,从花音那转向学长,“我有一个想法。也就是说,小瑠在找匠仔商谈之后,关于小石头的事情她自己先有了一个假设。然后为了确认这个假设是否正确,尽管假期原来是有打工等预定,她也临时改变了计划回到老家。接着在她暂且感到她的假设是正确的。所以之后才会答应一起去白井教授家的邀请。” 学长,慢慢地踩下刹车,转过头看向我,“然后呢?” “对小瑠来说,她应该已经确信小石头夹住后门这件事不可能再发生了吧。因为今天早上看到又发生了这种事后,她显得非常惊讶,然后又开始变得非常烦恼了。” “也就是说——” 因为红灯停下车的学长,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高千的车就停在前面,后座并排坐着小瑠和匠仔——匠仔好像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向我挥着手。 “小瑠之所以认为小石头夹住后门这件事不会再发生了,是因为关于这件事她自己已经做了某种防范措施——小兔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对”信号灯变绿了,我回应着前方已经先走一步的匠仔而挥挥手,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脸上僵硬的笑容,“我就是这个意思。” “具体她做了那些防范措施先不管,如果她回老家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的话,那么就出现了这种可能性:一连串的小石头夹住后门的事件和小瑠的老家有着直接的联系。” 对,确实是这样,总觉得好像能够想象得到是哪种类型的联系:比如说对于家庭成员来说不是什么很名誉的事情之类的。 “但是,但是啊,由于自己做了的某种防范措施所以她确信这事不会再发生的想法,结果却是错的。” “大概就是这样的吧。所以她又开始烦恼了起来——与其说烦恼,不如说是已经开始害怕了吧。” “恩。” “我——”花音的声音显得非常深思熟虑,“我看到了她的样子,总觉得木下同学好可怜——” 花音这么说道,其实昨天小瑠也正好刚刚同情地说过花音“好可怜”。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表达出对对方相同的感情,还真有点奇妙。 “那么,小瑠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是这样闷闷不乐的吗?” “能感觉到她竭力想做出没事的样子。这样反而更让人心疼。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好像做了什么噩梦的样子,要和我一起睡。” 做了什么噩梦——这么说的话好像能真的感觉到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样子。 “然后我们就一起躺在床上,但是她好像并没有睡着。我能感到她由于失眠想要翻身,但是顾及到我睡在旁边所以一直保持动都不动的姿势。我真的感觉到这样的她好可怜。” 知道这些事的花音其实也因为非常担心小瑠而整晚都没睡着吧。 “那个,现在问好像晚了点,但是——”花音好像下定了决心,轮流看着我和漂撇学长,“那个关于小石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啊?详细情况我一点都不知道。” “那个,其实我们也不是知道地很清楚。小瑠是找匠仔商谈这件事的,我们也只是从匠仔那里听来的而已——” 于是我和学长就把昨天从匠仔那里听来的事情轮流向花音说明了一遍。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啊。”花音扳着手指头复述道,“第一:有个人为了从外面也随时都能打开后门而在公寓楼的后门夹缝里夹了块小石头。第二:木下同学察觉到这事是在刚刚过完年的时候。第三:在每周垃圾收集日的周一、周三、周五,早上七点四十分左右一定会有小石头夹住后门。第四:小石头好像就是专门用来夹住后门用的,形状、大小都正合适。第五:就算小瑠每次扔垃圾的时候都顺便把小石头一起扔掉,在下一个垃圾收集日肯定会有一块新的小石头夹在后门那——” 花音的脑袋转的真快,一下子就把事情整理清楚了。以前从外表上来看,觉得她运动神经发达,给人的印象是个手脚动作很快的人。现在看起来,说不定她还是个非常能干的秘书型的人才。稍微化一下妆,再穿上制服,一定非常出类拔萃。 “但是事情到了现在,到底是不是只限在垃圾收集日也变得无法确定了。再加上到底是不是只在早上固定的时间段也无法确定。说不定我们要修正一下关于这件事的认识,可能从一开始就没遵照任何规律吧——事情大致的经过应该就是这样吧。” “不对,等一下,花音,现在就下这种判断还为时过早。” “诶?什么意思?” “也有可能是以前确实是遵照这种规律的。但是由于某种原因所以现在改变了——也就是说,说不定应该把这件事分成两个阶段来讨论比较好。” “越来越复杂了呢。”大概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特意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吧,花音有点不服气地使劲把下唇往前伸,“哪里有什么理由必须要把这件事分成两个阶段来讨论啊?” “当然有。” 大概是没有想到学长会回答地那么确定吧,花音眨了眨眼,呆了一下。 “据匠仔所说,由于小瑠不止一次地扔掉小石头但是下一次还是会出现小石头,于是她就去找了公寓管理员谈了这件事。” 就是昨天见到的那个老大爷。 “那时候小瑠也把自己考虑的会这么做的会不会是楼里新搬来的住户的想法告诉了管理员。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人新搬进这幢公寓楼。问题就在于,在那之后,管理员没有再提到别的什么事情。” “咦?这是什么意思?别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 “假如说,有小瑠以外的其他住户发现了小石头夹住后门的事,那么那个人会做些什么呢?应该也是和小瑠做的一样,找管理员商谈一下吧。” “这可说不定哦——”我把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因为小瑠做事认真所以才会把这事向管理员反映并找他商谈吧。一般的人就算看到了这种小石头,只要自己没有因此受到什么损失,也会视而不见吧。”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不过,使用穿堂停车场的住户应该基本上全都会注意到有小石头夹住后门吧,这些人里至少也会有一两个人想到去找管理员反映情况吧。” “这样啊,恩,有点道理。” “但是,对来反映这件事的小瑠,管理员好像并没有说过有其他住户也来反映过相同的情况。如果有说过的话,小瑠应该会在跟匠仔商谈的时候提到吧。” “诶——这可说不定啊。先不管小瑠到底会不会提到,在此之前,管理员到底会不会告诉她有人来反映过相同情况呢,这也说不准吧。” “是有可能这样。不过,假如那个管理员真的接到过其他住户反映的相同情况的话,那么在小瑠找他商谈的时候,我觉得他肯定会提到这件事的。” “怎么能这样。”再怎么说也不能用这么肯定的口气来说吧,花音好像要揶揄学长一样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因为有什么根据学长才会这么说的吗?” “在别的事情上,这个管理员可是向小瑠提供了详细情报了的。” “咦?别的事情是指……?” “就是冒用自治组合理事长家的女儿的名字要人帮忙打开大门自动门锁的事情。” 花音又眨了眨眼。 “在小瑠反映了那件事后,管理员和理事长一起在整幢楼里挨家挨户地调查过。调查结果显示,楼里的住户大部分人在这几个月里都被相同的手法欺骗过。管理员把这件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小瑠。所以我们几个也都知道了。”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确实是这样,只是……” “这位管理员大概是有这种想法吧:向反应情况的当事人小瑠报告调查结果是理所当然的。那么关于小石头的事情也应该是一样的,对吧。如果在小瑠之后也有其他的住户来反映过相同情况的话,那个老大爷不太可能不告诉小瑠这件事吧。但是就算这样,也没有迹象表明他提供过这种情报。” 花音沉默地看着我。仅从她的表情来看我也无法判断她是对学长的推理感到佩服,还是在警戒着不要被学长的花言巧语给欺骗了。 “当然,就像小兔刚才指出来的,也有可能是碰巧这次没有告诉小瑠而已。本来是想来告诉她的但是后来忘记了也是有可能的。所以现在还无法断言。虽然无法断言,但是既然管理员没有来告诉小瑠有相似的事,那么就有可能除了她以外其他的住户没有人来反映过相同的情况。因此,关于小石头的事情,现状就是:在所有住户中很有可能只有小瑠一个人察觉到了这件事。” “那么,至少在最初的阶段——如果按照边见学长所说把这件事分成两个阶段来看的话——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小石头就仅仅只在垃圾收集日的早上才会被夹在后门里咯?”花音重振精神,把学长的说法整理成自己的话,“更进一步来说,只有木下同学察觉到这件事的原因,就是因为很有可能用小石头夹住后面的某人,是特意选在她使用后门的时间带内去做这件事的——也可以这么想吧?” “或许是有这种可能。只是在推理到这步之前有一个疑问先要弄清楚。假如真的因为事情发展的阶段不同而规律真的跟着发生了改变的话,那么具体来说,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什么时候?是指哪一天吗?” “不是,是指大约是从什么阶段开始区分的。” “比如说小瑠回了老家一次,然后再回到公寓——像这样的阶段分法?” 学长向我点点头:“说不定就是因为出现了这种情况所以才会有了改变。” “那么这种改变,难道跟小瑠因为小石头的事情而做的某种防范措施有关吗?” “或许吧,按前面推理的思路来想确实有这种可能。不管怎样,先按照刚才所说的分两个阶段来看这件事情。一开始先是关于这件事小瑠当初建立了什么样的假设,然后对此又做了哪些防范措施——至此先称为‘第一阶段’。” “但是,木下同学最初的那个假设后来证明不是错误的了吗?所以——” “不对,这可说不定。关于最初的假设是否正确,总之我现在先保留意见。” “为什么?” “因为还有种可能就是:小瑠一开始的假设是正确的,然后对此她做了相应的防范措施,所以为了对付这些措施对方也相应地做了些改变。” “原来如此。” 这下花音感服地点了点头。不对,或许说感服不太恰当吧,不如说是终于摸清楚了学长推理的路数了,可以隐隐约约地察觉出她的决定:这下可以想办法反击了。很明显,她的性格实在是太不服输了。 “那么为了便于区别,就把小瑠回老家后的阶段称为‘第二阶段’,按照顺序来讨论一下吧。首先在‘第一阶段’,关于这个阶段,小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其实之前已经有了暗示,暗示不在别的地方,就在她自己向匠仔所说的话里。” “拿小石头夹住后门的那个人不可能不带着钥匙——是指这个吗?” 学长向后视镜里映出来的花音点点头,“恩,为了让讨论不要变得更加复杂,拿小石头夹住后门的人,这样吧,就叫他K吧。” “K?啊,小石头的第一个字母啊。” “K到底是什么人呢?小瑠大概就是从这个疑问开始推理的。如果假定K是公寓楼内的人,只是因为不想拿着钥匙出门才拿小石头夹住后门的话,那么他出门的时候自己房间的门也肯定是没有锁。当然,这件事本身也是有可能的,只是——” “K很有可能是和家里人一起住的。如果家里有人的话,那么,他确实没必要锁门,而且也可以从大门用门铃呼叫家里人打开大门,所以K不带钥匙就出门也一点都不奇怪。” “对。但是小瑠每次都把夹住后门的小石头扔掉,如果嫌麻烦不愿意到大门前按门铃叫家里人开门的话,那么对K来说还不如自己带上钥匙比较方便。再加上,每次的小石头好像都是专门为了夹住门缝里而特意找来的,如果仅仅只是因为不想带钥匙出门而做这种事的话,随便怎么想都不可能。假设K是楼里的人的话,那么他做这种事的原因就不太可能是为了出门能不带钥匙——讨论到此,应该能够下这种判断了吧。如果认定K是楼里的人,结论就是他应该是随身带着钥匙的,而且没有必要做出用小石头夹住后门这种事。” 到此为止还都是在复习昨天的讨论。虽说如此,总觉得其中的某些部分好像到底什么是根据什么结论由于任意的颠倒而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算了,毕竟是综合判断,不需要那么较真。而且漂撇学长现在正在开车,没什么必要还是不要让他陷入混乱中比较好。 “——总之,我觉得小瑠大概就是照着这个思路来推理的。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她就会得出和昨天高千相同的结论:觉得K是公寓楼外面的人。” “换句话说,是没有公寓楼钥匙的人。也就是说,K为了进入大楼内部,不得不想各种办法——”花音,啊地一声提高了音调,“这、这样啊,冒充理事长女儿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啊,一定是这样的。是吧,肯定是这样的,这是这几个月内发生的事的话,时间也对的上。” “对,是有这种可能性。不过,关于这件事,现在先放在一边。” “咦?为什么?” “因为,在处于所谓‘第一阶段’的时候,小瑠还不知道这件事。她是昨天才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我们在推理的时候也姑且无视这个情报,沿着小瑠的思路来考虑,这样比较容易判断。” “这倒说的也是。”好像是真的第一次感到佩服了,花音的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就像高千所说的,早上的公寓楼,上班的、上学的,再加上出门扔垃圾的,住户们进进出出非常频繁,身为外部人员的K想要趁机潜入大楼里非常简单。小瑠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问题在这之后,进入到楼里的K用小石头夹住后门,让后门处于就算从外面也可以自由开关的状态,那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为了让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人能够进入楼里。” “对,还有一种呢?” “为了自己外出后能够再一次回到楼里。” “大致上就是这两种可能性之一吧。那么,现在这种情况下,到底是哪种呢?” “为了让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人能够进入楼里这种情况,我觉得好像不太可能吧。” “哦?为什么不太可能呢?” “毕竟我们讨论的大前提是K自己本身并没有大楼的钥匙,而是瞄准时机溜到楼里面去的,那么这个另一个人和他一起溜进去不就行了。” “嗯——也不一定哦。举个例子来说,这另一个人,说不定是一个进入公寓楼的时候如果被其他人看到的话会很麻烦的人呢。” “但是,由子,既然都已经进入楼里了,那就意味着这个人本身就冒着迟早会被楼里的住户目击到危险啊。” “所以,一进入楼里就马上需要躲到某个房间里去……啊,这是不可能的吧。如果是能够这么做的话,那么一开始就只需要让那个房间的住户打开大门的自动锁就行了。” “是啊,那就没有必要让K特地那块小石头去夹住后门了。” “恩……看起来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问题点就在这里呢。” 又碰到一个红灯,学长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方向盘。把没有点着只是叼在嘴里的香烟在唇间翻弄着。这是他在考虑事情时的习惯动作。学长本来是个老烟枪,但是自从高千说过非常讨厌抽烟的男人这句话之后,只要有高千在场,学长就养成像这样不点着只是把烟叼在嘴里忍着烟瘾(不过我觉得这样反而更加痛苦)的奇怪的习惯了。就算高千不在场,有时候他也会无意识地做出这种动作。 “无论是K还是那另一个人,就算进到了公寓楼里,也没办法进到任何一间房间——大前提就是这样的。因为如果想进到某个房间的话,既然没有钥匙,只有让住户打开门招呼进去这一个办法。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就像小兔刚才说的,一开始就让那个住户从内部打开大门的自动锁就行了。所以,K没有办法进入到楼里的任何一个房间。但是就算是这样,那么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才要进到楼里去的呢?” 这,会不会就是为了去后门夹块小石头呢?我本来想这么说来着,想想还是算了。因为一旦这么想的话,那么夹小石头又是为了什么呢?这当然是为了能够从外面进到楼里。那么又是为什么要进到楼里呢……这样问题又绕回来了。就像是蛇咬着自己尾巴一样。 “如果能够知道他的动机的话,那么就渐渐能够抓住K的人物像了呢,边见学长。” “或许吧,可能就是这样吧。” “好像不太像是要去偷东西的样子。” “如果是为了偷东西的话,那就只有消防器具或者各户人家的名牌之类的东西吧。不过首先我不认为为了偷这些东西有谁会下这种工夫,其次如果这些东西真的有被偷掉的话,那么早就成为街头巷尾的话题了吧。” “那么反过来想,是为了偷偷地放什么东西呢?” “放什么东西?比如说什么东西?” “中伤某个住户的传单之类的,为了找茬吧。” “那么只要放到对方的信箱里就行了吧。” “大概是太大了信箱里放不下吧。比如说,就是那种,不是经常会有的嘛,小动物的尸体或者别的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放在盒子里,直接放置到目标的房门前。” “直接邮寄包裹或者叫快递送不就行了。”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警惕行事吧。如果用邮寄包裹或者快递的话会被来取货的人记住长什么样。” “K还真是个小心谨慎的家伙啊。但是,如果公寓楼里有这种故意找茬的事件发生的话,自治组合或者管理员应该会提醒住户们小心注意吧。最近楼里有可疑人物出没,会把奇怪的东西放置大家的门前,请大家小心门户——之类的通知。但是,小瑠没有提到有这种事啊。” “那是因为事态没有明朗化啊。被找茬的家庭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就算家门口被放置了奇怪的东西也不能把事情公开,一定是这样的。所以也没有报警,就自己悄悄地把东西处理掉了。” “原来如此,有这种可能。” “我说的没错吧?” 也不知道是因为说服了学长还是因为非常高兴,花音比出了胜利的手势,不过—— “不过,这个假设没办法说明所有的问题。” “咦?是吗?” “那么既然都已经进到了楼里,为什么还要再下一次工夫用小石头去夹住后门呢?——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比如说,K混在上班进进出出的人流里混进了公寓楼,这个时候为了避免被住户们看到拿着那个箱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箱子,反正就是用来装找茬的东西——的自己所以没有随身带着。因为如果带着的话,那么之后可能会出现这种目击证言:啊,说起来好像看到过有长的那个样子的人拿着这个箱子进到楼里来。所以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他非常小心谨慎。先空手混进楼里,然后做好准备后出去一趟,拿好箱子再一次进来,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才——” “但是刚才你不是说过,对方家庭由于某种原因不能公开实情。K当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或者说就算他一开始不知道,之后也会察觉到吧。毕竟已经连续几个月持续找茬了,还是没有迹象显示目标有公开事态引起骚乱的打算。” “就算是这样,K也不会放松警惕的,毕竟他的性格非常小心谨慎。而且,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K为什么要两次进入公寓楼之谜就没办法解释清楚了嘛!” “先不管到底是不是用箱子,其实只要用大一点的袋子,或者包装纸之类的包一下不就能很方便地携带进出了嘛。先进到楼里,然后为了到外面去拿准备好的箱子而用小石头夹住后门,我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必要必须做的那么麻烦。” “恩……这么说倒也真是这样。”花音像顽皮的好男孩一样搔着头,“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啊。” “——那个,难道说,”我指了指前面的车,“有什么情报是小瑠知道,但是我们不知道的吗?我觉得如果不知道这个情报的话可能会没办法解开这个谜哦。因为小瑠大概是知道了K的人物像所以才回老家的吧。那么,K就很可能是跟她的家里人有什么关系的人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作为局外人的我们当然无法想象到K到底是什么人物。”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 “咦?” “K是跟小瑠的家里人有关系的某个人物的话,原来如此。那么,具体是跟她家里的谁有关系呢?” “等、等、等一下,学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所以说,这就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情报啊。” “就算我们一开始不知道,但是想象一下就能想象得到啊。这一串事件都是发生‘五月公寓’里的。所以假设关键人物是住在这幢公寓楼里的——或者说是曾经住在这幢公寓楼里的人物,这也不是不可以的。再加上,不要忘了K好像是从新年前后开始出没的这个因素。” “咦?这么说的话……” “也就是说,有一个相关人物正好是在过年前后搬出公寓的。因为他大学毕业了——” “……难道,学长,你是在说小瑠的哥哥?” “你说对了。” “但是,这样的话难道不是应该反过来吗?”花音一针见血地指出来,“假设K和木下同学的哥哥有什么关系的话,如果K是随着哥哥开始在公寓里生活而开始活动的话,那么我还能理解,但是现在情况是反过来的,总觉得很奇怪啊。” “这么说也对。但是,K正好在哥哥搬出去的那段时期前后开始活动,总让我非常在意,说不定有可能是——” “有可能是什么?” “恩,我突然间想到的,说不定K还不知道哥哥已经不住在‘五月公寓’里了。”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假设——只是做个假设而已,小瑠的哥哥和K以前是恋人关系的话……” “又是一下子那么跳跃啊。” “先听下去嘛。K是真心的,但是哥哥只是玩玩而已,趁着大学毕业就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关系,K就这样被抛弃了。” 这胡扯还说的就好像他亲眼看到一样啊。而且学长还说的堂堂正正一点也不害羞,而且我和花音越是用看可疑人物的眼神看他,他好像越是来劲。咦?说起来,这个样子—— “学长,你现在这样子好像匠仔哦。” “啊?是吗?恩……恩……这还真有点吓人,难道是因为一直一起喝酒,所以连思考方式都一样了吗?” 要说会因为两个人太想象而感到吓人的话,怎么说也应该是匠仔吧,是吧? “总之,因为某种原因K并不知道哥哥已经大学毕业了。别说大学毕业了,就连他住在‘五月公寓’这件事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终于找到了他的住所后,于是就找了过来。” “边见学长,就算再怎么样,这也是不太可能的哦。如果一定要假设K和木下同学的哥哥有什么关系的话,我觉得与其说是他以前的恋人,还不如假设是和他的恋人有关系的人物比较靠谱哦。” “和他的恋人有关系?” “也就是说,这位女性被哥哥抛弃以后失意到极点。于是她的兄弟,或者说也有可能是单恋她的另一个男性,实在看不下去她的这种样子,义愤填膺地觉得无法原谅木下某某某之类的——” 我不禁感叹到,原来花音的想象力(或者说妄想力)完全不输给匠仔。 “如果是这种假设的话,那么K不知道木下同学的哥哥已经大学毕业了,而且还误以为他现在依旧住在‘五月公寓’,所以冲到住处来的这种行为就能够解释了。” 学长一幅被说服的样子,“原、原来如此,那么就顺着这条线推理下去。K是暗恋被小瑠的哥哥甩掉了的以前的恋人的男人。恩,这样假设的话,这一连串奇怪的事情背后能够嗅出一点阴谋的味道了。” “阴谋?什么样的阴谋?” “对小瑠的哥哥的复仇,总不外乎是这种危险的事情吧。” “恩,确实是这样。” “而且,如果这一连串的行动是以木下家为目标的话,那么K就很有可能会监视着木下同学的行动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如果假定K和小瑠的哥哥有什么关系的话(至少在所谓的“第一阶段”先这么假定),那么在垃圾收集日的时候特意瞄准小瑠出来扔垃圾的时刻用小石头夹住后门就很自然了。当然K为了摸清她的生活习惯肯定在周围调查了很久,在小瑠实际出来扔垃圾的时候他也肯定在附近监视着。 “就算是这样,只是K到现在还没有察觉到木下同学的哥哥已经不住在那幢公寓楼里了这件事,实在是无法想象啊。这实在是有点太扯了。” “恩,这样啊,好像确实如此。”失去了自信的学长,摸着那昨天刚刚剃掉拉渣胡子的下巴,“……那么,这样也不对啊。” “你放弃地也太早了点吧。”花音居然做出一幅完全掌握住了学长的弱点的样子,引导着议论的方向,“逆向思维一下的话怎么样?” “逆向?怎么逆法?” “不如说其实K早就知道哥哥已经不住在那里了。所以K的目的是为了把哥哥给叫回来。” “叫回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不知道木下同学老家的地址,还是因为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让他认为事件的舞台必须发生在‘五月公寓’,总之,K希望哥哥能够回来,于是就做出一系列盯上作为妹妹的木下同学的动作,悄悄地给哥哥下了个饵——” “这个饵就是瞄准了小瑠出来扔垃圾的时间,用小石头夹住后门这件事吧。” 小瑠的性格就是一丝不苟的,如果观察一阵子的话,有充分的可能性能够知道她肯定会在垃圾收集日的早上七点四十分左右从后门出来。 “但是,如果照花音所说的这种假设的话,对于K来说,他就是预计到小瑠看到后门夹着小石头的话一定会联想到自己的哥哥咯。” “一定会联想到吧。结果,实际上木下同学不就是为了见哥哥一面而回老家去了一趟了嘛。” “但是为什么会预测到她有这种联想呢?小石头和哥哥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就是这个,这就是我们没有办法知道的情报啊。用扑克牌做比喻的话,这就是作为王牌的鬼牌啊。” “这种王牌到底握在谁的手上啊?” “当然是在木下同学手上啊。” “真的是这样嘛。” “难道不是吗?” “如果小瑠真的握有这种王牌的话,那她就不会去找匠仔商谈了,而是马上就看破真相了啊。” “这可不一定哦。边见学长,你可不要忘了一点哦。木下同学一开始是认为公寓里的某个住户为了方便能够不带钥匙出去扔垃圾而做这种事的。想到这个K很有可能是外部的人,那是在找匠同学商谈之后的事了。” “这确实是没错啦。但是啊,这已经持续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了啊。小瑠也应该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小石头并不是为了方便扔垃圾而夹的了吧。如果她真的握有花音所说的这种王牌在手的话,那么在一开始怀疑的阶段,也就是在找匠仔商谈之前,就应该能够想到这是外部的人所做的了。既然她没有想到,那么就意味着她根本就没握有这种王牌在手上,我是这么觉得的啦。” “这样啊……”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学长害羞地笑着,“不行不行,这大概也是受到匠仔的影响吧。” “听边见学长这么说,就好像你确信小瑠也只有凭我们现在所持有的这些情报来进行推理一样,这也太奇怪了吧。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啊,关于她哥哥的事情,只有她知道而我们无法得知的一定多到数不胜数吧。” 说的一点也没错。无论调查地多么清楚,观察地多么仔细,也不可能知道其他人的一切的。这话完全正确。关于这一点,我也不得不承认是花音赢了。 “确实如此。”学长也爽快地承认了。 但是,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花音说的非常正确,但是就是无法心服口服:“……但是,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用小石头夹住后门这个行为本身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也就是说,这只是K和哥哥之间的某种暗号之类的吗?” “一定就是这样的。”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应该像学长刚才所说的那样,小瑠不可能从小石头就联想到她哥哥。而如果有情报能够让她联想到哥哥的话,那么在找匠仔商谈之前她就应该会注意到……啊,这样下去,只是在原地兜圈子嘛。 “——那个,我刚才一下子想到了,可以说吗?” “什么嘛,别介意,说吧,小兔,反正现在又是动都不动了。” 好像从刚才开始路上就是大塞车,明明离盂兰盆节的假期还有一点时间。虽然说同样都是在安槻市本地,但是我对这个地区的风气完全不了解,照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要比预定时间迟到很多了。 “其实我总觉得我们现在所想的全都没有任何用处。我想说的是把我们到目前为止的讨论、假设全都忘掉从头再来一边——而且,我觉得,以‘K是外部的人’为前提来考虑这个问题,到底对不对呢?” “这当然不会错啦,如果有钥匙的话,自然没有必要做这种事。” “问题就在这里,我只是突然觉得,说不定就算是有钥匙的人,也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呢。” “咦?咦?这是怎么回事?” “假设K是内部的人,也就是说是‘五月公寓’的住户。出门的时候就一般地走出公寓,当然自己家的房门也上好锁,带好钥匙。就算如此,在走出一段路之后再折回来,在后门夹好小石头。这是因为K回来的时候将会处于没有办法使用钥匙的状态。” “没有办法使用钥匙的状态是指?” “比如说,两手都拿满了东西之类的。” “如果两手拿的东西满到连钥匙都没办法使用的话,那连自家房门都没办法打开吧。” “这只是假设而已啦。我的意思就是能不能换一种其他的思考方式:假设K是内部的人,出门后再回来的时候处于没办法使用钥匙的状态。” “等一下,由子,如果K是内部的人的话,那么K是哥哥过去的恋人或者是其相关人员的假设不就全都不成立了吗?” 所以我不是说了先把我们到目前为止的讨论全都忘了再说了嘛——我刚想这么说,没想到学长插进话来支持我的说法。 “不对,这也说不定。哥哥过去的恋人或者其相关人员正好也住在同一幢公寓楼也是有可能的。” “这……要是只是从理论上来说的话,那不是随便什么假设都可以了嘛。” 明明已经得出了大致的结论了,有什么必要把之前的讨论全部推翻再提出新的论点呢?花音大概是无法理解这点吧。不过,大概是被这种新奇的说法刺激到了好奇心,她把头伸到前座,从侧面紧盯着我的脸。 “明明带着钥匙,却是处于无法使用的状态——打个比方的话,这种状态是指?” “让我想想,比如说,出门后把钥匙交给了另外的某个人之类的。” “另外的人?谁呢?” “这当然是外部的某个人吧。因为对方没有钥匙嘛。” “这个外部的人拿了K的钥匙后,又会做什么呢?” “用这把钥匙进入公寓……大概这是不可能的吧。” “当然不可能。如果K要协助这个人进入公寓楼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做的那么麻烦嘛。从内部解开自动门锁不就行了嘛。” “但是——”我完全没有好好考虑过自己刚刚冒出来的想法,而是直接就从嘴里说出来,说不定我和匠仔也有点相似呢,“说不定有什么原因不能这么做。” “什么原因啊?” “比如说,顾及到家人的目光之类的……” 学长和花音惊讶地对望了一眼。就在这个时候,堵塞的车流动了,学长慌慌张张地转向前方。 “——顾及到家人的目光……”大概是为了让学长能把注意力转回到驾驶上,花音隔了几分钟后才这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这个外部的人——老是这么说太麻烦了就简称为G吧。K需要让G悄悄地进入到公寓楼里,但是又不想使用门铃呼叫解开大门自动锁这种办法。这样的话门铃会响吧,门铃一响就会被家人——到底是不是家人也不一定,总之是一起生活的人——听到,这样就会很麻烦。” “为什么会很麻烦?” “这是因为——” “再说,如果K要悄悄地给G帮这个忙的话,也没有必要把钥匙交给G啊,对吧?K出门的时候不是在后门夹了小石头了嘛,让G从后门进来不就行了。” “恩,但是,说不定G仅仅进入楼里还不够呢。” “诶?” “刚才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吧,进入楼里之后,到底准备干什么这个问题。既然已经进到了公寓楼里,如果不再进到某个房间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可以达成。但是如果没有钥匙的话也没办法进到房间,如果叫人开门的话一开始就没有必要耍小石头夹门这种花招。这个疑问,如果照现在的推理的话,说不定就能够解决了。” 从后视镜里看到花音嘴巴紧闭着,不过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早上,K大概对同居的人说了要出去扔垃圾的借口,从后门出去到外面。这个时候,为了之后方便自己能够再次回来就用小石头夹住了后门。” 顺便说一句,在这个假设的前提下,在垃圾收集日的那天一定会有小石头夹住后门的规律也就不成立了,也无视了瞄准小瑠从后门出来的时间段的这种解释。不过说出来太麻烦了,我也就没说。 “大概是在垃圾收集点或者别的什么地方,K把钥匙交给了G,之后也不知道G是从公寓的正门进入公寓楼,还是从小石头夹住的后门进入公寓楼的,总之,既然钥匙是必须的话,那么G要进入的房门就只有那一个。” “K住的那个房间……?” “对。” “但是,由子,这么想的话,就算K没有其他家人,也有一起生活的同居人吧?而且K为了避开这个人的目光还做了那么多小动作,自然,G……” “恩,悄悄地进入房间。事情的发展就会变成这样。” “如果这样的话,迟早会被K的同居人发现吧。” “大概是有不会被发现——至少是不会轻易被发现的理由吧。” “那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呢?” “比如说,K和G长的完全一样,之类的——” “咦?” 花音好像下了一跳,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很怀疑我到底是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大概是说着说着,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吧。对了,昨天晚上匠仔说的事,现在已经去世了的他的双胞胎哥哥……好像是突然就想到了这件事。 “也就是说,K和G有可能是双胞胎。总之,两个人长的非常像,不是轻易就能分辨出来的。” “但是啊……”车流又停滞了下来。 “像这样瞒着同居人交换身份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比如说,虽然不知道K和G的性别,总之,先假设为女性吧。” 其实我想他们应该是男性吧,不过,都是男性的话总觉得这件事就会变得有点恶心(不对,不管是男是女都有点恶心),总之先就这么假设着吧。 “先不管K在法律上是不是已经结了婚,总之她和某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而这个男性在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前提下被K和G这对双胞胎姐妹给共享了——说不定事情是这样子的。” “由子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好像看到了你的另一面哦。” 对于花音这惊讶的声音,我有点不知所措。大概是还没有习惯别人的这种反应吧。如果是学长他们的话,先不管他们嘴上会怎么说,总之他们不会先发出揶揄,而是先检证这种假设到底值不值得讨论下去吧……就这么想着想着,突然间就有一股因为高千和匠仔不在这个现场而产生的难以形容的寂寞感。 “这好像有点奇妙啊。”虽然他不可能察觉到现在我心里的这种想法,不过漂撇学长用简直让人哑然失笑的认真口吻说道,“原来如此。为了能够共享同一个男性,一对双胞胎姐妹悄悄地互换身份——这个想法本身非常有趣。但是,仅仅是为了互换身份的话,缺少特意瞄准早上的时间带做出用小石头夹住后门这种花招的必然性。K只要用适当的理由外出和G碰面,G代替K回到公寓,这样就行了。是吧,完全没有必要用扔垃圾为借口,慌慌张张把钥匙交出去吧。” 原来如此,这也对。 “对啊,就是这样,而且,”花音大概是受到学长的影响,表情变得非常奇妙,“既然用小石头夹住后门,也就意味着用不了多少时间K就会回来吧。毕竟,就像木下同学所做的那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小石头就会被其他住户给扔掉吧。但是,如果K那么快就要回来的话,事情就会变成:好不容易交换好身份了,G却没有时间能做任何事。而且,之后,G必须要把钥匙还给K吧,当然两个人要在外面再碰一次面,这样的话,就算是为了回到房间里,K也完全没有必要用小石头去夹住后门嘛。” 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没任何反驳的余地。 堵塞的车流又动了起来。 “……我脑子好像稍微脱线了一下。”貌似我被自己提出的假设给摆了一道,“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我们需要推理的应该不是实际发生了什么,而是小瑠到底建立了怎么样的假设,之后采取了怎么样的行动吧。” 不过,这个问题的结论已经出来了。看到夹着小石头的后门的小瑠,得出了这是跟哥哥有关的人干的,所以回了趟老家,尽可能的做了某种防范措施。其实,重点在于,关于其中的详情,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 “对啊。我也差点忘了这点了。这个问题的重点就在于小瑠到底是认为K是外部的人,还是内部的人啊。” “边见学长,这当然是外部的人啊。既然这个人利用小石头,向已经不住在公寓里的哥哥强调自己的存在,那就肯定是……” “这也不一定啊。刚才也说过了,就算假定K是哥哥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也有可能是住在同一幢公寓楼的女性。” “但是,如果是内部的人的话,用小石头夹住后门这行为本身到底有什么意义,完全无法理解……” 花音突然紧闭双唇。用小石头夹住后门这个行为仅仅只是哥哥和K之间的某种暗号,其行为本身并没有什么合理的其他意义——提出这种主张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她终于自己也认识到了这点吧,然后吐了吐舌头,害羞地笑了笑。 “恩……也就是说,难道只要我们没办法从这个行为本身看出有什么意义的话,就没有办法进入到‘第二阶段’吗?” 说不定就是这样。小瑠回老家做了某种防范措施(应该是这样),然后这个措施(大概)起了某种作用,用小石头夹住后门的行为模式和其规律发生了变化(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改变),如果无法对“第一阶段”做出某种解释的话,我们是完全无法了解这里面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过程的。 “——我也想到了一件有点奇怪的事。” 花音自己大概也被这接近于妄想的假设方法给传染了吧,带着难以说出口的自嘲表情苦笑着。但是,她的眼里却闪耀着活力的光辉。 “我能说一下吗?” “当然,当然,不要有什么顾虑。” “K既不是内部的人,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外部的人——这种可能性又如何呢?” “诶?既不能说是内部的人,也不能说是外部的人?” 果然是有冲击力发言啊,学长明明正在开着车,也忍不住回头看向花音,很危险的啊,喂!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讨论的前提是:K是和木下同学的哥哥有关联的某个人,或者是和这个有关联的人有所关联的某个人吧。” “对啊,然后呢?” “会不会K其实就是木下同学的哥哥本人呢?” “……咦?” “好好想一想,毕竟木下同学是回老家去做这防范措施的,说是防范措施这种表达也不知道是不是恰当,总是她预计她所做的事会对夹小石头这个行为产生某种效果——这样想应该没错吧。那么,最简单明了能够奏效的对策就是木下同学找夹小石头的那个人本人当面谈判吧——能够这么解释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居然从花音嘴里说出如此大胆的假设,这要比这个假设的奇怪程度本身更让我不知所措。不过,的确。如果K是小瑠的哥哥的话,那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从他大学毕业从公寓搬出去之后,K才开始出没的理由。 “当然,就像刚才所说的,这只是在‘第一阶段’时木下同学所得出的假设,说不定与事实并不一致。” “哥哥就是K啊。不过,先不管小瑠是怎么从小石头夹住后门这个行为联想到这是自己哥哥干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又有什么必要必须回老家一趟呢?的确,因为小瑠为人非常认真,所以她要回去拜托哥哥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事引起公寓楼防范方面的问题,这一点我能理解,不过仅仅只是为了这件事的话真的有必要必须回老家一趟吗?打一个电话不就行了嘛。” “这也不一定啊,哥哥为什么要夹小石头的动机说不定是个非常深刻的问题呢。” “深刻的问题?” “如果K真的是木下同学的哥哥的话,那么他明明已经不住在‘五月公寓’里了,还瞒着妹妹悄悄地进出公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跳跃地想象一下,说不定他和那个公寓里住着的某个家庭主妇有婚外情关系呢。” “和主妇婚外情……” “这只是假设啦,仅仅只是假设而已啦。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木下同学应该会觉得这不是打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吧。只有回老家一趟,和哥哥面对面谈谈才能够解决。” “原来如此,兄妹俩面对面谈谈啊。那么对于妹妹的质询,哥哥会怎么回答呢?或许会回答考虑到公寓的防范问题,以后一定会注意自己的行为之类的——” “不对,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回答。” “咦?这是为什么?毕竟……” “我觉得木下同学可能没有提小石头这件事。总之,她只是当面指出她哥哥跟某个太太有婚外情关系——说起来也无法肯定就是这样,为了方便就先这么说吧——如果做的太过分的话,会给双方的家庭带来非常大的麻烦,大概就是提出了这种忠告吧。我觉得他们兄妹之间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直到最后,关于小石头的事情,木下同学——” “也没有提出来?” “对,也就是说,虽然木下同学是从小石头这件事推断出哥哥跟某个主妇有婚外情关系,但其实这只是碰巧被她猜中了而已,夹小石头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干的事。” 虽然看上去好像很复杂,其实就是严格点来说哥哥并不是K。K=哥哥仅仅只是小瑠在“第一阶段”所建立的假设而已。 “哥哥应该听了木下同学的劝说吧。所以她才会觉得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于是回到这边来了。而实际上,问题完全没有得到任何解决。” “于是她就察觉到夹小石头的另有其人啊。”点着头的学长突然把脑袋一歪,“……等一下,根据刚才花音所说的情况来看,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小瑠给人的印象好像已经察觉到自己在‘第一阶段’的假设是错误的了,是这样吧?” “确实是这样,总觉得她好像有点提心吊胆的样子,还特意到后门去看了一眼,大概就像是边见学长所说的那样。” “于是在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明明已经暂时确信了这个悬案已经完全解决了的小瑠,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而开始对自己的想法产生疑问的呢?” “原因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吧:因为有一个人冒充自治组合理事长女儿骗住户打开大门的自动锁——由于这件事,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了吧。” “说不定还有一个原因。” “咦?什么原因?” “这件事还没跟花音说过,其实昨天在穿堂的停车场里,木下家的车位上停着一辆所属不明的红色的轿车。” “……原来还有这种事啊。” “学长觉得那件事也跟这件事有关吗?” “如果夹小石头这个行为是故意瞄准小瑠平时的生活习性和活动习惯的话,那么K很有可能也会对她采取夹小石头以外的其他行动。” 也就是说,(真正的)K是以小瑠(或者说是木下家的人)为目标的——学长是想这么说吗? “啊,说起来,边见学长,确实今天早上木下同学打开后门后,朝停车场的方向看了看。” “朝停车场的方向啊。” “不过,因为门马上就自动关上了,我觉得大概也没办法看到什么东西吧,所以直到刚才为止都没想起这件事。” 恐怕小瑠是想确认一下昨天违法停车的那辆红色轿车还在不在那吧——那么,那辆车到底是不是真的还在那呢? “——原来如此。”学长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开始整理思路,“总之先把这事放在一边,让我们先总结一下小瑠在‘第一阶段’建立了什么样的假设吧。如果就像花音所说的,她得出夹小石头的是自己的哥哥这个结论,然后想到他借此来悄悄进出公寓楼的话,那么小瑠从以前开始应该就知道哥哥跟某个人妻有婚外情关系吧。” 这就是所谓的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的内部情报啊。 “总之,虽然没办法随随便便就断定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婚外情关系,但是,小瑠觉得哥哥特意瞒着妹妹悄悄地进出以前住过的公寓楼一定有什么原因,所以改变了原来暑假的预定回了老家一趟。想来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更深层次的原因吧,这个思路的大方向应该是没有错了。那么看到夹着小石头的后门的小瑠,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而想到这是哥哥为了进出方便而做的呢?” “在这之前还有一个疑问,小瑠的哥哥现在还持有公寓的钥匙吗?” “啊,应该没有了吧。”花音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圈,“——这个木下同学家的钥匙,现在交给我来用。钥匙一共有四把,其中我和木下同学各持有一把,另有一把备用钥匙放在家里的鞋柜里。剩下一把交给了在老家的木下同学的妈妈保管着。” “原来如此,哥哥现在不可能还拿着钥匙啊。向妈妈借用也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是有婚外情关系或者暗地里有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话,也不会想向妈妈去借吧。” “那么,学长,用小石头夹住后门就是已经没有钥匙的哥哥为了能够进出‘五月公寓’而耍的花招了吧。” “对——啊,也不对,严格上来说,是他婚外情的对象为了回到公寓而耍的花招。为了讨论起来简便,就先假设是某个人妻让哥哥进去的吧。这个人妻早上和出门上班的丈夫一起出门去扔垃圾。” 又在说这种一看就知道是瞎编的故事了。 “她老公去拿停在穿堂停车场的车开去上班。去垃圾收集处当然也是这条路比较近,理所当然的两个人就一起从后门出去。就是在这个时候太太用小石头夹好后门。” 让我再修正一下,也就是说,严格上来讲(根据在“第一阶段”小瑠所做出来的推论),K并不是小瑠的哥哥,而是和他搞婚外情的对象。 “悄悄地放,避开她丈夫的目光吗?” “对。恐怕太太先把垃圾袋放在地上,然后假装慢慢地关好后门,然后迅速地用脚把事先准备好的小石头夹到门缝里去。”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么振振有词,讲的像真的一样。” “又或者是当着她丈夫的面,堂堂正正地把小石头夹到门缝里去。” “嚯,居然做那么大胆的事啊。” “只要找借口说,之后自己回公寓楼的时候可以不用拿钥匙,比较方便就行了。她丈夫也不可能想到这是为了让奸夫能够方便出去而耍的花招吧。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那么刚才已经讨论过好几次了,只要从楼里打开自动门的锁就行了啊。” “这样啊,这么说的话也有道理。” “然后太太目送开着车去上班的丈夫,之后把家里的钥匙藏在某个地方。” “某个地方是指什么地方?” “外面的某个地方吧,大概就在垃圾收集处的附近吧。太太离开后,哥哥过来拿走钥匙,然后趁着太太出门的这段时间——” “太太在这大早晨的出门到哪里去啊?” “比如说送孩子去幼儿园之类的。” “啊?学长你这编瞎话的本事还真是一点也不比匠仔差啊。” “哈哈,别夸我嘛。” “谁在夸你啊!” “就在太太带着孩子去幼儿园的时候,哥哥用钥匙堂堂正正地从正面大门进入‘五月公寓’,然后进到太太的家里。两个人在外面没有碰面,用这种错开时间的手段自然有他们的理由。” “什么理由?” “怕被其他住户看到啊。想一想被邻居们看到太太让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年轻男人进到家里的场面,这不就像是在大声宣传我们两个有婚外情嘛。在这个问题上,这个不是丈夫的男人单独用钥匙打开房门进去的场面,就算被目击到了,也能解释说是这家人的亲戚之类的蒙混过关。” “这可说不准。如果是喜欢东打听西打听的邻居的话,说不定就算这样也会觉得非常可疑。” “这样啊,不过如果连这都要注意到的话那就没完没了了。这样做至少要比按门铃让太太打开大门让进门要不引人注目地多。” “哥哥就这样进到了没有人在家的太太家里。” “接着,太太把孩子送到幼儿园之后,从自己利用小石头夹好的后门进入公寓楼。没有让已经进到房间的哥哥打开自动门而特意采取这种手段也是有原因的。” “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被别人看到吧:明明丈夫已经上班去了,孩子也送到幼儿园了,这太太居然还在门口按门铃,里面到底是谁在开门呢——必须避免被别人这么怀疑吧。” “说的一点都没错。” “那么,进到楼里之后,太太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呢?她没有钥匙吧,让里面的哥哥开门这可不行哦。根据刚才的一系列作为,当然不能让别人看到有一个不是丈夫的人从里面开门把太太让进去吧——毕竟他们行事是比小心谨慎还要小心谨慎啊。” “应该是先一步进到房间的哥哥没有把门锁好吧。虽然看上去好像不太小心,不过离太太回家应该不会有很长时间。总之,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燃烧着禁忌之爱的两个人,依次悄悄地进入密室之中……” “但是,这些都只是发生在早上吧,在送孩子去幼儿园之后,那么最迟也就九点左右。木下同学的哥哥能那么悠闲地跟人妻幽会吗?他不去上班行吗?” “啊,这点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小瑠说过她哥哥在老家的旅馆工作,而且是上夜班。” “哦,这样啊。”学长好像也是现在才刚知道,“这样啊,这样啊,所以小瑠才能看透是自己的哥哥瞄准了早上的时间带进出公寓楼啊。” “不过,还是有点奇怪啊。我记得木下同学说过她看到小石头后就把它扔了的啊,这样的话,太太不就没有办法回到公寓楼里了吗?就一次两次的话还不要紧,可以趁着其他住户上班、上学的间隙溜进去,小石头一直被扔掉的话,总会觉得非常麻烦吧,是时候应该想想其他的办法了吧。” “小瑠发现小石头是在太太已经回来了之后吧。一定是这样,也就是说,太太从幼儿园回来之后,并没有把小石头扔掉就这么放在那没动。至少小瑠就是这么推断的,我们现在讨论的不就是小瑠是怎么推断的问题嘛。而实际上到底有没有那么早就开门的幼儿园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对,或许大家会嫌我比较啰嗦,不过至此的所有推理都只不过是在“第一阶段”小瑠所建立的假设而已,跟事实是不一样的。 “根据这种假设,小瑠回到老家,找哥哥谈话。大概是瞒着他们父母悄悄地谈话吧。小瑠指责哥哥还维持着和那个人妻之间的关系,不过她并没有提到夹小石头那件事。” “只是碰巧小瑠的哥哥跟人妻还保持着关系。” “对,只是碰巧而已,重点就在这里。” “而实际上,哥哥他们的幽会并没有用小石头夹后门这种复杂的花招,一定是这样的。” “不对不对,岂止如此啊,实际上他们幽会的地点都不一定是在‘五月公寓’——这样想才比较妥当吧。主妇搞婚外情的时候,不把男人招到自己的家里是一条铁的法则啊。” 学长,你这断言所拘泥的重点也太奇怪了吧,我和花音不自觉地眨眨眼,面面相觑。 “铁的法则……有这种说法吗?” “这是当然的啊。自家周围邻居的眼睛都在看着啊,而且如果男人粗心在家里留下什么痕迹的话,就很有可能被丈夫发现。就算再怎么样小心做足各种功夫,在自己家里乱搞男女关系这个行为本身就等于是放弃了其他已经小心翼翼做好的所有准备工作。不被发现才怪,等于是自己暴露了自己。” “厄……” 一谈到这种话题,学长真的是异常地热情。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是他自己本身暗地里非常向往这种关系吗? “回到原来的话题上,由于没有提到小石头的事情,所以小瑠和她哥哥就在双方全都误解的情况下结束了谈话。哥哥应该是积极地跟小瑠约好这种关系不再持续下去了吧——当然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也没人知道——所以小瑠才会安心地回到学校。” “她觉得后门应该不会再被夹小石头了吧。” “但是,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却层出不穷。违法停车的红色轿车,还有人冒充自治组合理事长家的女儿骗人打开自动门锁。” “也就是说,K并不是她哥哥,而小石头夹后门的这个行为也跟她哥哥完全没有关系,这其实是跟木下同学有关的另一件事。” “当然如此。” “那么这另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事呢——恩,我们好像也不可能知道吧,如果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内部情报的话,果然是不可能的吧。” 虽然花音说出这种已经放弃的发言,不过口气并不像刚才那么冷淡,反而有点希望学长能够用什么歪理来破解这个难题的样子,我能感到她的这种期待。 “不对,这可说不定。” 果然学长会这么回话,花音好像终于等到了一样把身子用力伸向前座。感觉她摩拳擦掌地等着学长的推理,一幅不会放过一丁点儿错误的样子。看起来她也渐渐融入到讨论的范围里了。 “如果把‘第二阶段’的现象作为材料来进行推理的话,事情的真相说不定出乎意料地单纯——啊,我话先说在前头,我的这个推理是在假定违法停车的那辆红色轿车跟这件事是有关系的情况下的推理。如果没有关系的话,那事情又完全是另一种面貌了。” “前提是红色轿车跟这件事有关啊,我知道了,请继续吧,边见学长。” “重点在于,所有的这一系列的奇妙的行动,都是以小瑠为目标所进行的。然后随着她回老家这一趟,那个人的行动模式发生了某种微妙的改变,这些刚才也稍微说到一点。” “也就是说,K——这次是真真正正的K——是专门瞄准木下同学出门扔垃圾的时机把小石头夹在后门的夹缝中的?” “对,而且今天早上的事情也是这样。K从某处监视着小瑠的行动,瞄准她出门的时机,特意把小石头夹到门缝里,所以今天发生这事的时机跟‘第一阶段’的不同。” “那么K到底是为了什么持续做这种事的呢?” “我觉得大概是想借此给小瑠施加无言的重压吧。” “无言的重压……” “也算是某种示威吧。我这里虽然没有钥匙,但是像这种事情还是非常简单就能做到的——之类的示威。” 不祥的预感,我突然之间后背一凉。回头看看花音,估计她也和我一样,紧锁着双眉。 “如果我想的话,自动门锁什么的一点用都没有,随随便便就能进来,说不定连你的家也能轻轻松松地就进去哦。对小瑠,他就这么无言地,展示着自己的存在。” “那个……学长,这不就是……” “说得简单点,这其实也就是跟踪狂的一种。” 跟踪狂……“这是针对小瑠的跟踪狂吗?” “或许就是这样。这么想或许非常让人不愉快,不过这么想的话,那么这一系列的奇怪现象是从新年左右开始的也有可能并不是偶然了。” 那是因为哥哥大学毕业后搬出了“五月公寓”,开始一个人生活的小瑠处于所谓的防备最薄弱的时期。 “说不定这个跟踪狂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调查了关于小瑠的一切吧。估计他也知道在这个暑假,小瑠由于有打工的预定,会暂时留在学校吧。所以他才会勤奋地特意在每一个垃圾收集日用小石头夹住后门。他应该是想暂且把这个行为持续一段时间吧。但是对于这个跟踪狂来说,却发生了无法预料的事情,也就是……” “明明应该忙于打工的小瑠,却突然回老家去了……” “应该是的。实际上这仅仅只是因为小瑠推理错了夹小石头这个行为的意义,不过在跟踪狂的眼里看来,就变成了——或许是小瑠察觉到了自己无言的威胁,所以回老家避难去了。” 我有点忘我地用手压着自己的脖子,有种从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升起来的错觉。 “但是,对于这个跟踪狂来说,接下去又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明明应该怕了自己而逃回老家去的小瑠,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知道了这件事的跟踪狂,禁不住就怒火冲天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仅仅只是想象而已,大概是他觉得受到了小瑠的嘲笑吧——你的这种威胁一点都不可怕——陷入了这种错觉之中。又或者是他贸然下了判断觉得小瑠自己下了结论——认为根本就没有什么跟踪狂,只是自己想太多了而已。总之,跟踪狂开始觉得自己的做法还不够彻底。那么就改变方针,决定用更露骨的方式把自己的存在展示出来。这就是那辆违法停车的红色轿车的意义。” “这样的话——等一下,这样的话,难道那辆红色的轿车是跟踪狂自己的车吗?” “恐怕是的。” “这样的话也太奇怪了啊。我给小瑠的老家打电话让她回到这里来只是前天的事而已啊。然后是昨天白天坐学长的车去她老家把她接回来的吧。那个时候‘五月公寓’的穿堂停车场里已经停着那辆红色的轿车了啊。如果那是故意要让小瑠看到的话,那么跟踪狂到底是怎么会对小瑠的行程知道地那么清楚的呢?”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想的极端一点的话,说不定小瑠老家的电话被窃听了吧。” 窃听……“这、这、再怎么说,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吧。” “所谓跟踪狂指的就是会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啊。” “就算是这样,也不合道理啊。就算跟踪狂通过窃听提前知道了小瑠的预定行程,就这么特意把自己的车违法停车停在其他人的车位上也不太妙吧。弄不好还会把警察给招来哦……” “这就更好了。” “咦,咦?咦!这就……更好了?” “就算把警察叫来了,对于跟踪狂来说也没有任何坏处。你想一下,假如警察真的来了的话,调查出车的主人把他叫到现场,被警察训斥道——你以后不要再把车停到其他人家的车位上——不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警察到底会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假设事情真的演变成这样的话,对于跟踪狂来说,一点都不会觉得困扰,反而求之不得吧。” “求之不得……学长,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跟踪狂对警察这么说就行了——我有正当的权利能把车停在那个车位上。要问为什么的话,我有跟这位名叫木下瑠留的小姐结婚、一起在这里生活的打算。” 这一下我真的说不出话来了,看看花音,她也是今天第一次露出了觉得恐怖的表情。 “怎么能……怎么能这样,但是,”花音先开口发出了声音,“撒这种谎,马上就会木下同学当场否定吧。” “小瑠当然会否定。但是,如果跟踪狂就坚持这种说法的话怎么办?我是她的恋人,现在处于同居中,她会否认只是因为我们现在有了一点争执,时机不对而已。如果他这么说的话,小瑠又该怎么办?警察也会束手无策吧。如果他对小瑠有暴力行为之类的,小瑠身上有眼睛能够看得到的被害情况的话那还比较好办,如果不是的话,我觉得警察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对应方式,关于车子的事情你们双方协商解决吧——大不了就会这么说,然后不会再管了吧。” 听着听着我都产生了一种眩晕感。我觉得在这股眩晕里包含的不合理感好像有点熟悉……这么想着,突然之间就想到了。对啊,昨天晚上匠仔所说的事。未亡人和狗的事情。如果未亡人主张那只狗是隔壁邻居饲养的狗的话该怎么办的那件事。这两件事简直一模一样。 和那件事一样,世间熟知的男女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暧昧不清,没有实体可寻的。不管本人如何坚决地否定,只要对方的男性坚持声称是这样的,再加上如果运气不好,周围的人都被后者所说的蒙蔽认为他主张的才是事实的话……自己绝对不希望有的,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男女关系,就会被世间所有人都错认为是既成事实了。 简直就是恶梦,世界上还有比这还要恐怖的事情吗? “怎么能这样……” “就算闹到叫警察来了,对于这个跟踪狂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事。要问为什么的话,我觉得应该是因为这个家伙的第一目的其实就是要让小瑠意识到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用小石头夹住后门这么婉转的方式来强调自己的存在。不过他也意识到了绕这么一个大圈子的话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会被注意到。于是他就采取了无论对方多么迟钝都会意识到的做法,把自己的车停到了木下家的停车位上,就好像在说:喂,你来看啊。然后在确认她和小兔都回到房间之后,冒充别人的名字按响门铃,然后让小瑠自己帮他解除大门的自动锁。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她认识到自己被跟踪狂盯上了,照他的计算这样做对小瑠造成的心理打击是最有效的。所以才特意连续两次按门铃,就是为了强调自己是冒名顶替的。” “……但是,冒充理事长女儿的是女孩子的声音啊。” “这大概是因为他有女性协助者吧。是个童声的女性,就算冒充小学生也不会被怀疑。这么做或许是他想婉转地暗示我连这幢大楼的理事长有个年幼的女儿这种事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哦。包括以前那些事在内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哦,就是想这么露骨地威吓小瑠吧。” “还是个……学生吧?” “什么?” “盯上木下同学的这个跟踪狂会是个什么人呢?难道说,不会和我们一样,是安槻大学的学生吧?” “这可说不定,还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啊,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怎么了,小兔,难道你想到了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拉中提琴的。” 我向不知道事情原委的花音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曾有个逼小瑠同居的男生,被拒绝后,就好像要讽刺小瑠一样马上开始跟其他女生同居了。 “……原来如此,那个家伙啊,有可能就是他。” 漂撇学长这口气,就好像他和我不一样,对于这个男人的名字心里已经有底了一样。不过仔细想想,又好像说不通。因为至少直到昨天为止,学长还不知道安槻大学的管弦乐队有个拉中提琴的男生,现在居然就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这也太奇怪了。 “那个家伙的话……非常遗憾地不得不这么说——说不定真的干的出来这种事。”学长喃喃自语道。不过这个时候,我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他是个奇怪的家伙吗?” “不是,是个普通的男生。与其说奇怪,不如说他平时都是一幅好男人的样子。不过,现在情况变得稍微有些复杂。” 叼在嘴里摇摇晃晃的烟,一下子掉了下去,不过学长好像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到底是怎么样啊?” “那辆违法停车的红色轿车,我本来一直在想到底是为什么我一开始就会觉得这跟那件事是有关联的呢,现在终于想通了。还是应该说,终于想起来了呢……实在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那个拉中提琴的也有一辆相同种类的车?” 说起来……我也想到了当时小瑠目不转睛盯着那辆红色轿车的情景。那样子应该是想起来拉中提琴的男生也有一辆相同种类的车而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吧。 但是,学长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这样。” “诶?” “那辆车的主人——也就是说相同种类轿车的主人并不是那个拉中提琴的,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谁?你是指谁?” 学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大概是无意识间我灵感爆发了吧。而且,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确实有会协助他的女性朋友。” “协助,是指冒充理事长女儿的事吗?” “小兔大概不知道吧,是教育学院的女生,如果只听声音的话,真的会误以为是年幼的小学女生。” “那么这个女生和那个有问题的男生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就我所见的,应该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该怎么说呢,女生方面好像是真的比较喜欢那个男生的样子。” 换句话来说,不就变成了这个有问题的男生是知道那个女生的感情的,然后加以利用了啊……这么一想,就不自觉的怒气上涌。预感到这事情已经快乱七八糟了。 花音果然也感到非常不高兴,“……总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卑鄙了。” “不过,还没确定这个男人就一定是那个跟踪狂啊。甚至连以小瑠为目标的跟踪狂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也还没确定啊。不过,能确定的事只有确实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学长的断言,花音非常少见地有点懦弱地说出了泄气的话:“到底,该怎么办啊……?” “总之必须做点什么。当然,前提是我的这些胡说八道全说中了。反正今晚我们大家都住在教授家里,不用担心有什么事。等明天回来后,再考虑对策吧。” “找白井老师商谈一下呢?” “如果确定真的有跟踪狂的话,可能就会变成不得不这么做了吧。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不愧为年长者,经验丰富。虽然平时是举止轻浮不知轻重的男人,一到这种关键时刻,漂撇学长的行动力不是一般人可比的,真的非常可靠。 “啊……另外还有”学长把掉在膝盖上的烟拿起来再叼上,“在这种不太好的时机让花音借住过去,真不知道该说是时运不济,还是该说——” “没有这回事啦。”花音恢复了一直以来非常有活力的声音,“还不如说是时机正好。” “咦?时机正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有我在一起总比她自己一个人更安心吧。” “这——”学长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一样瞥了我一眼,“这、这说的倒也对……” 学长一定是在担心可能不止小瑠,连花音也会受害吧。不过花音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瑠,就由我来保护!” 这还是第一次花音改口叫“小瑠”而不是“木下同学”。自己的身旁有这么一个威风凛凛,非常可靠的人存在,我也不禁有点想入非非了——啊,啊啊,我到底在乱想什么啊。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紧,我会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太可怜了……所以才会那么害怕啊。明明已经是室友了,随便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明白嘛。” “好啦,好啦,还没有确定一定就有这个跟踪狂啦。” 大概是被花音的气势给压倒了吧,学长很少见地分辩道。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不自禁地叫了出来:“说起来……” “怎、怎么了,小兔,别吓人啊。” “钥匙……” “啊?” “就是钥匙啊,学长。到底怎么样了啊,那把钥匙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昨天晚上匠仔不是说过嘛,说不定公寓楼里有人遗失过钥匙的事情啊。” 这回,轮到学长和花音异口同声地惊叫出声。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小瑠的脸都吓青了,然后一直沉默不语吧……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hr /> 注释: 回归(五) <er top">01 ——一开始,大家都逼美也子夫人去堕胎。 所有人。 我父亲自不必说。 还有她周围的其他所有人也一样。 匠仔继续说明道。 还是那淡淡的口吻。 <er h3">02 ——但是美也子夫人却顽强地拒绝堕胎。虽然无法知道她真正的想法,不过能够想象得到:这一下终于可以有站在自己这一方的同伴了……她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她的父亲和母亲。 还有两个妹妹。 无论是谁都不是自己的同伴。 病弱的弟弟,从他没办法做任何事这点上来看,也不能算是自己的同伴。 所以…… 所以,至少自己的孩子…… 她应该是怀着这种愿望吧。 但是。 <er h3">03 “但是……”在此之前一直都是淡淡的口吻的匠仔,在这时第一次声音里出现了裂痕,“在此我先说清楚,其实我也不是母亲的同伴。” 还是第一次他没有称呼她为“美也子夫人”,而是“母亲”。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是她的同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并不知道,不过就我来说,与其说是把她当成同伴,还不如说是把她当成敌人。我不得不把她视为敌人。她……母亲她对我哥哥所做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原谅的。我绝对无法原谅母亲的所作所为。” ……绝对无法原谅。 这一句话让我全身都僵直了。 居然…… 居然会从他的嘴里说出这种充满憎恶的话语。 是从那个匠仔嘴里。 就只因为这一句。 就只因为这一句就让我全身麻痹。 动都不能动。 连为了藏起来不让他们两个发现的紧张感也。 都随着晨雾一起散了。 <er h3">04 ——结果,母亲以从高中退学为代价,生下了我和我哥哥。 不过,当然她无法亲自抚养我们。我们被父亲所领养也是理所当然的。父亲直到现在也主张当时他是有和她结婚的打算的。之所以没有结婚据说是因为被美也子夫人的双亲所反对。虽然能够感受到他们对长女的那股异常的执着,不过在这一点上,美也子夫人的双亲却有着和父亲不同的说法,对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理由能反对这两个人的婚姻呢?那种瘟神,如果有男人愿意娶的话,就算倒贴彩礼都求之不得地要把她赶出家门。 结果到底谁的说法是正确也没有人知道了,总之,美也子夫人和父亲没有结婚。我和哥哥被父亲领养的时候,既然两个人无法成为夫妻,父亲就提出了一个条件,要美也子夫人以后永远也不会出现在儿子们的面前。据父亲所说,当时在双方的父母都在场的情况下,两家人一起约定的这件事,双方还签了字据。这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至少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字据的实物。 就是这样,父亲在这之后跟其他女性结了婚,我和哥哥在记事前就一直认为抚养自己长大的那个女性就是自己的母亲,从来没有怀疑过。 然后,在我们从小学升上初中的时候,美也子夫人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以嫁给我们的邻居铃木先生这种形式。 知道了这件事的父亲异常惊讶。父亲直觉上觉得这是因为美也子夫人无法斩断自己对两个儿子的思念,所以像这样不择手段的试图接近我们。 当然,这到底是不是事实也没有人知道,说不定美也子夫人只是单纯地和铃木先生是恋人关系而已。不过,包括父亲在内,周围的邻居没有人这么认为。虽然这么说对铃木先生很失礼,不过像美也子夫人那么一个美女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目的的话,是不可能主动接近铃木先生这种那么平凡的一个人的。这种见解在周围几乎可以说是共识。只是除了父亲以外,其他的居民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其他目的具体是指什么的。铃木先生并不是非常有钱,而且还有那么麻烦的一个婆婆在。如果说有什么其他目的的话,那在其背后一定是有什么非常深的理由吧——大致上其他人的理解也就到这个地步了。不过这也都是些无所谓的事情。 总之,父亲变得异常愤怒,因为这和当初的约定不一样。于是,就像刚才所说的,他开始在周围散布谣言,说美也子夫人是一个可以和任何男人睡觉的淫乱的女人。当然,关于这一点,如果是在过去的话,说不定还能算是事实,不过在那个时候,已经是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美也子夫人在我们被领走之后,一直专心接受治疗,关于性依存症的治疗。自己就算不依赖酒精也能好好活下去,自己就算不买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也能好好生活,治疗方法在本质上就是和取回这种自信的方法是一样的。自己就算违反自己身体的意志,不和男人睡觉,也能保持精神稳定,也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为了取回这种自信,让精神状态保持稳定,她接受了心理辅导。 再加上美也子夫人还出现了非常麻烦的解离症状。关于这个名词或许你也听说过,也可以称之为解离性同一性障碍,受到虐待而导致精神上无法忍受的小孩,会产生所谓的解离性反应,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痛苦。对,多重人格也是其中的一种症状。在他们的自我认识里,体验那种精神上的痛苦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另外一个其他人的人格,用这种心理上的健忘来逃避现实。反过来说,受到虐待的孩子们的痛苦就是如此深刻,使他们不得不这种采取这种逃避方式。 美也子夫人的身上也出现了这种类似的解离症状。只是,她的情况并不是多重人格,而是由于心理健忘而解离出来的虐待体验,通过恶梦或者幻觉的形式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再一次体验的症状。这种解离症状也就是美也子夫人会患上性依存症的原因之一。 举个例子来说,脱离症状这个词有没有听说过?简单点来说,这就像是跟有酒精依存症的人在戒酒的时候出现的禁断症状一样,症状轻点的会手发颤、发汗,严重的会出现心律不齐、幻觉,认知障碍等症状。意志薄弱的依存症患者为了逃避这种脱离症状,非常容易地就会又向酒精伸出双手。虽然没有听说过购物依存症的患者会像酒精依存症患者一样,身体上出现这种明显的障碍症状,不过强烈的不安感还是会使他们的精神陷入到危急之中,然后为了逃避这种不安又会开始无计划地疯狂购物。就像这样,会越来越陷入这种构造的恶性循环之中。 至于美也子夫人的情况,和这种情况属于同一种原理。由于恶梦和幻觉让她不断地重复体验到虐待的解离症状把她逼到了性依存的地步。也就是说,为了忘记不断重复体验到的虐待而带来的痛苦,她通过性行为而使精神达到暂时的安宁,而逐渐地对于这种行为本身产生了中毒症状,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的。 像这么说明,或许会让人产生原因和结果倒过来的印象。也就是说,到底是因为依存症而产生解离症状的,还是解离症状促发了依存症,到底是哪种因果关系,或许会越听越混乱吧。不过,依存症和解离症状之间的关系,说起来其实就跟鸡和蛋的关系类似,到底哪个是原因,哪个是结果,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判定的。 至少,美也子夫人的情况,是依存症和解离症状以相辅相成地形式一起逐渐恶化。于是,为了从根本上治愈这种情况,美也子夫人在生下我们兄弟之后,在某家神经科专科医院接受了入院治疗,以跟家人完全隔离的形式。虽然我没有去确认过,不过听说会采取如此彻底的治疗措施是因为有保健所和儿童商谈所的指导和介入。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儿童商谈所虽然没有掌握家庭内性虐待的确实证据,不过隐隐约约也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吧。毕竟他们那里有这方面的专家,说不定他们会怀疑美也子夫人有受到过性虐待的经历,而且还是来自家庭内部的性虐待……又或者是,美也子夫人在商谈中暗示过这种事实吧。 虽然这么说有点接近结果论,不过入院治疗这个措施最大的意义就在于隔离了她和她的父亲。在家庭内性虐待问题上这是一种常识,被害者不得不和加害者隔离开来,接受第三者的保护。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无论经过多长时间都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就这样,美也子夫人辛辛苦苦地克服了依存症。所以,这时候还散布她会跟任何一个男人上床这种谣言实在是有点做过头了。 咦?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她已经克服了依存症?因为这是我从她的弟弟那里听来的。 啊,这样啊。她的弟弟又是怎么知道的也很让人在意吧。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想,有可能是美也子夫人这么告诉她弟弟的。是的,这样啊,这样的话,其实这也仅仅只是她自己的一面之词而已,并不一定是事实啊。 不过,先把美也子夫人到底有没有真的克服了依存症放在一边不提,至少她在嫁给铃木先生之后,收敛了很多。应该没有像以前在老家附近那样有那么乱的男女关系。 要问为什么的话,重点就在于美也子夫人到底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而和铃木先生结婚的这个问题,其实这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或许,就是出于对我们兄弟两人的执着吧。就算对铃木先生再怎么无礼,而且又是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的情况,不过我还是要这么说,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不作他想。 如果只是单纯地想守在我们兄弟附近的话,再怎么说,也没有必要做到和铃木先生结婚这种地步吧。但是,美也子夫人和父亲曾经有那个约定,也就是那个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兄弟俩的面前的那个约定。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只是碰巧她和住在我们家附近的铃木先生结为夫妻而已。对美也子夫人来说,就有了借口:这只是偶然的一致罢了。虽然这种借口实在太过于露骨,露骨地让人觉得有点荒谬,但是如果她主张自己并不是想要接近自己的孩子,而只是结婚的对象碰巧就住在附近的话,那么也没有任何物理证据能够推翻她的这种主张。 就因为这样,所以对美也子夫人来说,是绝对不能让铃木先生失望的。如果像过去那样跟不特定的多数男性维持关系的话,就算铃木先生再怎么为没人肯嫁给他而烦恼,如果超出了他忍耐的底线的话,还是会把她扫地出门的。不对,就算铃木先生本人能够完全忍受她的所作所为,那个严厉的婆婆也不会放过她。这些事情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所以她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行为。 现在想起来,父亲那时候实在不应该散布那种不负责任的谣言的。对父亲来说,他应该是抱着这种简单的期待的吧:如果周围对美也子夫人的评判越来越差的话,就能把她从居民区里赶出去了。 但是,他的这种行为有可能反而触怒了美也子夫人吧。或许本来对她来说,只要时不时地能够在近处看到我们兄弟两个就能满足了,实际上并没有跟我们产生接触的打算。不对,到底是不是这样也没有人知道。但是,随着谣言的兴起,她反而开始积极地接近我和我哥哥,从她的这种行为来看,果然是在知道了散播谣言的是父亲的真相后,怒从心头起而采取的行动吧,这样解释就能说得通了。 就是这样。美也子夫人非常明目张胆地开始接近我们两兄弟。 特别是…… 特别是哥哥,千治。 比如在路边突然向他搭话,给他糖果点心吃。 渐渐地,哥哥开始堂堂正正地出入铃木先生的家中。 知道了这件事的父亲怒火中烧。 他严厉地训诫了哥哥,千万不能接近那个女人。但是,父亲到底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哥哥却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由于哥哥平常就是比较闲散的性格,被父亲责骂的时候是会当场乖乖认错,但是重要的行动方面却是一点都不会改变。还是像往常一样缠着美也子夫人不放。 现在想起来,说不定哥哥一开始就把美也子夫人当成是一个成年女性来看待的吧。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就是生下自己的亲生母亲。当时我和哥哥都还只有十二、三岁。美也子夫人也才三十岁不到。在刚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子眼里,是处于最有魅力的年龄段的女性。 然后。 降临了。 毁灭。 关于这件事,如果把责任归咎于父亲的话也不能算错。因为,关于美也子夫人的存在反正也已经隐藏了那么久了,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个秘密隐藏一辈子保持下去呢?又或者说,说不定父亲本来是打算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的,但是,对于无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一意孤行地缠着美也子夫人的哥哥,父亲的愤怒无处宣泄,终于有一天,把真相告诉了我们。 ——那个人,是生下你们的那个女人。 但是,她只是生下你们而已,她是一个没有资格称自己为你们的母亲的女人。 听到这些的哥哥。 在那天夜里。 …… 死了。 上吊自杀。 “哥哥……在那个时侯,已经和美也子夫人发生了肉体关系。” 回归(六) ——当然,这种事情父亲是绝对…… 绝对…… 这个秘密应该没有暴露。 <er h3">01 匠仔继续说道。 还是一样淡淡的口吻。 只是,他的眼神已经变得空洞。 是的。 不知何时,匠仔已经面向高千——也就是朝向了我的这个方向。 我已经陷入茫然之间,完全忘了要隐藏自己。无防备地把自己的脸暴露在了匠仔的视线里,和匠仔面面相对。 但是。 但是,匠仔。 匠仔的眼里完全没有我的身影。 就好像,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我在场。 只是,朝着高千。 在这小雨中,叙说着。 继续叙说着。 <er h3">02 ——没人知道为什么美也子夫人要对哥哥做这种事。 哥哥确实已经迷上了她,把她当一个成年女性看待。 但是,实在无法想象是哥哥强迫她和自己发生性关系的。首先他并不是那种强气的性格,而且那个时候我们刚刚升上初中,就算周围再怎么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性知识,没有任何性经验的小孩要强迫将近三十岁的女性和自己发生性关系,随便怎么想也不觉得他会有这种胆量和技巧。 这么说的话,就变成了是美也子夫人主动诱惑哥哥的。 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可能。 退一步来讲,就算是哥哥无法压抑自己对她的感情而强迫她和自己发生性关系的吧。但是,这肯定是因为那个年近三十的女性在暗中勾引过他所导致的。 更何况,美也子夫人是知道哥哥是跟她血肉相连的亲身儿子的。 她是知道的。 虽然哥哥并不知道,但是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血缘的。 就算她没有勾引哥哥,那么在哥哥要用强的时候她也应该抵抗。应该顽强地拒绝的。这是她的义务。 可是,她放弃了自己的义务。 然后跟哥哥上了床。 亲生母亲和亲生儿子。 无论怎么想,美也子夫人也是明知故犯。 但是,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做出这种事? 这种从嘴里说出来都让人感到恐惧的事。 要说这是因为她对儿子的执着心的话,应该没有错吧。毕竟,为了能够住到被禁止见面的儿子们的附近,她嫁给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男人。 原本就是自己生下的儿子,如果可能的话,她肯定是想把哥哥,另外还有我都据为己有的。就算她有这种强烈的冲动,也一点都不奇怪。 但是,如果只有这些的话,是无法解释清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母子相奸这种极端地步的理由的。就算在她的潜意识里原本就有可能存在这种潜藏的愿望,但是毕竟事关重大。仅仅只是在想象中的愿望和实际实行之间是有非常大的区别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她越过了这一条界限。 有可能是她还没有克服性依存症。不对,也有可能是她其实基本上已经克服了,只是本人还处于痛苦之中,而就在这个时候,父亲开始散布那个不负责任的流言,对此她由于愤怒开始失去理性,自暴自弃、将错就错地想,这样的话,就如你所愿吧,反正我就是个淫乱的女人。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放过? 也不能说没有这种原因在内。但是我觉得决定性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让美也子夫人做出这种连说出来都让人觉得恐惧的邪道行为的呢? 会不会是美也子夫人也陷入了那个,只要是人就无法避免的,强迫性的重复行为的陷阱中了呢。 我是这么认为的。 只要是人类肯定会把自己所受到的痛苦重复施加到别人身上,还记得吗?铃木老太太的那件事,对,就是那件事。 美也子夫人,毫无疑问地,做的也是同类的事。 把过去从她父亲那里受到的虐待,这一次通过自己,重复施加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这就是真相。 哥哥在知道那个秘密之前,只是单纯地迷恋美也子夫人。当然,由于通过她接触到了未知的性的世界而和她保持着肉体关系,哥哥从中感受到的是快乐,而不是痛苦。从他的主观上来讲,他一直保持着这种错觉。 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这是一种虐待。 母亲对哥哥所做的事就是虐待,毫无疑问的虐待。 美也子夫人之所以会虐待哥哥,是因为她过去遭受到过自己父亲的虐待的缘故。 历史被重演了,这正是人类不把自己遭受到的痛苦以同等程度施加给别人就不会罢休的证据。 当然,美也子夫人是爱着哥哥的,对哥哥也是非常执着的。就是因为执着所以才要虐待他。这和她的父亲执着地把美也子夫人当成性处理器对待,是完全一样的。 结果。 结果,演变成了最坏的事态。 哥哥自杀的事态。 我不想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说什么我能明白哥哥的心情。但是,手把手地第一次把自己领进性的世界的美丽的年长女性,实际上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种事…… 知道真相的时候,哥哥所感觉到的绝望感。 这种悲痛。 这就犹如我的悲痛。 我的悲痛。 我的痛苦。 我的绝望。 你问我们的父亲是否知道这母子相奸的事实?这就不清楚了。至少我没有说过。这种事情,就算把我的嘴撕裂,我也说不出口。 不过,也有可能父亲感到我的态度非常可疑,从而察觉到哥哥和美也子夫人之间可能发生过什么。至少,他可以确定哥哥的自杀跟美也子夫人不可能没有关系。 父亲可能感觉到必须做点什么。于是他和母亲——是指父亲的妻子的那位母亲——谈论了搬家的事宜,而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对,为了逃出去。从美也子夫人的手掌心中逃出去,全家一起逃出去。 父亲当时正处于不安中吧,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美也子夫人说不定还会对我做些什么。当时就连搬到哪里去的地名都已经定好了。也已经找了房产商做好了报价预算。虽然不知道父亲会怎么安排自己的工作,不过关于我的方面,已经开始讨论让我从刚刚入学的当地中学转学出去的问题了—— 咦?这就不清楚了。我也不知道父亲当时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确实,就算搬家搬走了,美也子夫人也有可能会再追过来。但是,这些都只是现在回想才想到的问题,当时父亲的脑里应该只想着总之先逃出去再说吧。 然而…… 然而。 正在这个时候,事态发生了变化。 铃木家先一步搬了出去。 为什么?因为那个非常执着于家业的铃木老太太突然之间死了。 你问死因啊?是他杀。被侵入家里的强盗给杀了。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个时候正好老太太独自一人在家,铃木先生和美也子夫人都不在家。 咦?这当然,非常明显的。 什么?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你怀疑是铃木先生或者是美也子夫人中的某一个人杀了铃木老太太? 确实,听说那个强盗后来并没有被抓到。不过,应该不是铃木先生或者美也子夫人杀的人。美也子夫人那边是什么情况我没有听说,不过她确实有不在场证明。而铃木先生这方面,非常讽刺的,当时他跟我父亲在一起。两个人在外面的某个地方会面。 会面,在干什么?我不知道,就算我问父亲,他也不肯告诉我。不过,基本上可以想象得到。大概是在谈论关于我的某些事情吧。也就是说,在谈要我以后不再出入铃木家的事情。 铃木老太太是在哥哥自杀后没多久就被杀害了。大概就在那之后一周之内吧。所以,我很能理解父亲所抱有的危机感,所以他才会叫铃木先生出来谈话吧。应该是为了拜托铃木先生能不能想办法限制一下美也子夫人的行动吧。 不过,结果这场谈话最终没有任何意义。不用说,是因为铃木老太太去世之后,铃木先生就马上把自家的宅院处理掉了。 铃木先生应该是在很久以前就想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吧。在非常执着于旧宅的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了反对者,所以他就下了搬家的决心。 他们到底搬到哪里去了我并不知道。听说,铃木先生以前跟认识的人说过他想住到冲绳去,说不定他就搬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冲绳去了吧。 美也子夫人当然也跟他一起搬走了。因为不管原因为何,归根结底铃木先生和她是夫妻关系。只要没有离婚自然他们要一起—— 这就不知道了。说不定美也子夫人有过跟铃木先生离婚,然后自己一个人继续住在附近的打算吧。不过,就算她这么想,要实际实行还是非常困难的。在我的记忆里,当时的她并没有工作,如果离了婚的话,说不定会变得连吃饭都成问题。铃木先生当然是在处理掉土地和家宅之后再搬出去的,离婚的话在这之后她连住在哪里都成问题。就算想借房子住,还是有前面提到过的工作问题,所以她不得不跟铃木先生一起搬走。 暂且,事情算是解决了。 但是…… <er h3">03 “……但是,她果然还是没有放弃。” 匠仔面相高千。 但是,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她。 “没有放弃——”高千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移动着,“没有放弃你。” “是的。” “你怎么知道的?” 匠仔摇摇头为了甩开高千的手指,不过也因此,他的眼神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 在他的脸上。 高千继续用手指轻抚着。 充满爱意地。 “像这样,她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而且,还是以白井教授的妻子的身份。” “难道,她——” “就是这个难道,我是这么认为的。不对,是这么确信的。那个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之所以会跟教授结婚——不对,应该说是之所以会以把教授的前任夫人赶出去的这种形式强夺到了教授妻子的宝座的目的,跟六年前,她和铃木先生结婚的目的,是完全一样的。” 第06章 乖离反应 <er top">01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刚才的盥洗室。隐隐约约地记得我差不多是被高千抱着带回来的。周围看不到她的身影,应该已经已经回到大家都在的客厅里去了吧。 我一个人站在盥洗室里,从小窗看着后面的河流。太阳开始西下,周围的景物的轮廓逐渐融入到夕阳里。就在那里,我突然陷入了一种错觉,就好像本应早已远去的那辆轿车的红色车影浮现在我眼前一样—— 我看向镜子。一个面部僵硬,喉咙里发出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声音的,脸色差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回望着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好像积蓄了很多年的疲劳的黑眼圈深深地刻在眼睛下方,暗黑的脸色就像祠堂一样阴森,她从镜子对面回望着我。 大概是白井教授夫人的东西吧,在盥洗室里分门别类整齐地摆放着洗面奶和各种化妆品。与这种漂亮整洁相对应的,镜子里那个女人的脸更是显出一种像是覆盖了一层老式胶卷似的质感—— 这是谁……?我认真的对着镜子的对面问道。你到底是谁? 镜子中的那个女人微微地抽动着她的鼻子,脸上浮现出了好像是神经被切成丝一样的笑容——就像是一具空空荡荡的空壳一样,一眼看透过去,只留下干巴巴的虚无。然后没有任何前奏地,这个女人突然之间泪如泉涌,就在那凝固了的僵硬的笑容上,突然之间泪如泉涌。 一瞬间,我的视线一暗。就好像马上要晕过去一样。我深深地喘了口气,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哭肿的双眼,流满泪痕歪斜着的脸庞。除了难看以外找不到其他任何别的形容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我又被另一种错觉所袭击,就好像镜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什么其他未知的生物—— 不对,不是什么未知的生物,也不是什么其他东西。毫无疑问的,那是另一个我自己。不对,那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不可能是什么另一个我自己。如果是的话我反而能轻松了吧。这种不祥的,充满罪恶的惨象。如果有另一个自己能够承担所有这些罪恶的话,如果有这么好用的一个自己的分身存在的话。 但是,我就是我。羽迫由起子这个人,只有我一个。一直欺骗自己到现在,一直把自己的罪恶封印起来的由起子,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那就是—— 我紧紧回瞪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告诉她,这就是现实。告诉她,不能哭。告诉她,不能摆出这种难看的脸色,把一切全都推卸到别人的身上。 我拧开水龙头,放出热水——是的。 无论她怎么安慰我,我所做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改变。 来吧,用手掌接好热水。 把脸浸到热水里。 <er h3">02 ——你其实是喜欢匠仔的啊。 耳边仿佛又回响起高千的声音。 那一瞬间与其说是被吓到了,不如说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之外。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居然会引起她的这种误解。然后渐渐的,就好像从悬崖上突然掉落谷底一样的震惊袭向了我。 ——不是…… 我站了起来,追上正要返回白井家的高千。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狼狈的我差一点摔倒在地。高千抱住了我。 ——不要一直责备自己。要朝好的方面想想,对吧? ——太过分了。这样,实在是……居然说这种话……我……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情——虽然我想这么叫到,但是由于呜咽完全发不出声音。她轻轻地扶着我的头发。 ——但是,从你刚才所说的你的行动来看,这么解释没有任何不对吧? ——不是,就是不是…… 我哽咽着,突然间我明白了。说不定她是在安慰我。或者说……或者说这其实是惩罚?因为我侵入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领域,所以她……? ——不要生气,求求你了…… 我突然有种将要偏离现实的预感。如果我稍微有一点偏向“那一边”的话,说不定我会就此发疯……突然之间我感到非常恐惧。 ——原谅我,求求你,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请你原谅…… ——我…… 她的声音像平时一样,无机质感的冷冷淡淡的,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我并没有生气。你也没有做过什么无法原谅的事。是吧?只是,你喜欢他而已。你的这种感情,又有谁能够阻止呢? 果然……我就像掉入深渊一样。果然她无法原谅我啊。但是不能让她就这么一直误解下去。这样不行。只有这一点是绝对…… ——不是。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只有这一点是绝对不是的。所以,如果……如果我真的看上去像是这样的话…… ——看上去像是这样的话? ——那是因为…… 就像接收到天启一样这句话浮现在我脑里。 ——是因为罪恶感…… 对,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原因。 ——对,就是因为这个。仅仅只是因为罪恶感…… ——罪恶感?对他的罪恶感? ——对,所以…… 如果这么解释的话一切都明白了。我对匠仔一直抱有着一种罪恶感。所以—— <er h3">03 我没有用毛巾擦脸。在等着脸上的水自然变干的时候,镜子中的脸逐渐平缓。虽然眼睛还有点红,不过这点程度也没办法。我理了理刘海,走出盥洗室。 能够听到从客厅传来说话声。主要是白井教授的声音,和他对答的是匠仔的声音。时不时地还混杂着小瑠的声音。 我暂时停下脚步,调整好下呼吸,进入客厅。大致跟我预料的一样,大家全都静了下来,视线全都集中到我的身上。 坐在离我最近的沙发上的漂撇学长稍微欠了欠身,低声问道:“……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现场的空气就好像大家都吞了吞口水在等我会有什么反应。我发现,大家都把我的情况解释为因为K的出现而受到了惊吓。至少高千是用这种设定跟大家简单地说明过了。虽然很对不起小瑠,不过能够用K的事情做掩饰,我真的是非常庆幸。 刚才在走廊就听到的谈话内容来看,白井教授和匠仔正在讨论文学方面的问题。只要教授一说曾经改编成由伊丽莎白·泰勒主演的电影,匠仔马上就能说出是爱德华·艾尔比的《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教授好像非常喜欢这部戏,只要一喝醉马上就会谈起这部戏,不过因为只有匠仔一个人读过原作,所以能跟他谈论的也只有匠仔一个人而已。虽然到现在谁都还没喝醉,不过教授已经开始谈起这部戏了,这应该是因为现场的空气实在是太过沉重,谁也找不到其他适当的话题的缘故吧。 演伊丽莎白·泰勒的老公的是谁呢(大概是因为喝醉了所以每次他都会忘记答案,至今为止已经不知道在酒席宴间问过几百次这个问题了),我正好在教授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登场,导致教授和匠仔僵直着一直盯着我看。不过如果现在突然结束这个话题的话,那么现场的空气肯定会又变得异常沉重……大家都在担心吧。 我看着匠仔认真的表情,总觉得非常好笑。自己都感到有点意外,我就这么让身体诚实地顺从那种冲动,摆出了有点滑稽的胜利手势。虽然我没有自信这个丢人的可笑动作能让我恢复平时的“小兔”到什么程度,不过教授和匠仔好像都安了心开始了闲聊(而不是难懂的文学讨论),其他人也开始加入到闲聊中,看起来我也算是成功地缓和了现场的气氛吧。 “……你不要紧了吗?” 把身子全都沉到空着的单人坐的位子里的小瑠轻声地慰问道,带着一种非常可爱的觉得自己非常抱歉的语气。这样不是地位颠倒了嘛,明明应该是由我来安慰她的嘛。 “恩,不要紧不要紧。” 难道说,我突然间想到,说不定小瑠是这么想的——我之所以会因为K的事情而受到那么重大的打击是因为我可能也曾经有过类似这种被跟踪狂跟踪的经验——所以她才会这么安慰我。确实,说是有类似的经验也算是一点也没错。只是,我的情况和她不一样,我不是被跟踪的那一方,而是跟踪别人的那一方。 跟踪狂……让人讨厌的一个词。不过这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无论是谁只要一步走错说不定就有可能变成加害者。就像K一样。恐怕,这个词跟纯真的憧憬是表里一体的。 现在我很能理解K被漂撇学长告诫后感到松了口气的心情。与其说是脑袋里理解了他不如说是亲身体验到了。K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依存症,说不定还对此感到痛苦不堪。从心底里希望能够从这种执迷不悟中解放出来,获得自由。在这时候漂撇学长出现了,可以说是帮了他的一个大忙,让他能够放下心来。至少我无法否定这种可能性。 偶然间,我和高千视线相交。被她白眼球里迎着的青蓝色的瞳孔盯着看,让我的意识逐渐远去。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也像这样差点失去了自我意识。那种忘记了现时的感觉。被她所夺取的理性就这么飘到了“那一侧”,让人感到恐怖的沉醉。 人到底为什么会变得执迷不悟呢?这难道是因为人们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是自己绝对无法得到手的这个严峻的事实吗?可能确实是这样的。至少我是这样的。只有高千——“高濑小姐”,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挣扎都无法占为己有的。在我采取姑息的手段终于跟她变得亲密之前,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所以—— 这到底是什么呢?自己的这个感觉。是绝望?不是。应该说是比绝望,还更要绝望。因为…… 我不要这样——心里这么想着。无论怎么想把她占为己有都没有办法实现,我不要这样。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不对,应该是有办法的。为了我自己,一定要想到什么办法,从执着于这种想法的时候开始,人就会被妄想和执念所左右,就有可能做出,比如跟踪狂似的行为。就算是像雁住君那样的对外完全没有任何效果的自闭式的跟踪狂行为,他也可能抱有这种想法:只要坚持不懈地继续下去,说不定迟早有一天就会起到一定作用……一味地追求着这种虚无的期待,追求着、依赖着,最终开始逃避现实。 如果只是单纯的绝望的话,那或许还有救。但是,如果一直沉浸在拒绝承认自己已经绝望的状态中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无药可救了。我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的。 至今为止跟学长和匠仔一起度过的时间。去高原的小小的旅行、彻夜长谈等等,真的很快乐。这期间的每时每刻,我都非常珍惜。这种感情应该不是伪装的。应该不是。但是…… 说不定,我也是因为被某种感情所左右,所以故意装出非常快乐的样子也说不定。如果一直开心地笑着的话,说不定我的愿望就会实现——我依赖的,就是这种虚无的期待。所以就算只是多一分一秒也行,只要能够跟她在一起,只要这样,我应该就能成为“高濑小姐”身边的人。 所以在他们的面前我不是由起子,而是一直扮演着“小兔”这个角色。在四人中从头到尾一直扮演着滑稽诙谐,讲话娃娃音,爱撒娇的吉祥物一样的角色。希望被“高濑小姐”所喜爱,希望被她所接受。说不定这是因为我的内疚。因为没有用通过正当手段打入到大家的圈子而内疚。因此我所付出的代价。为了忘记我已经身处于原本我完全无法到达的地方。所以,我才会故意在“现在”,表现地非常快乐。 不能再一直这么下去……我突然这么想到。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的话,至今为止的一切都会变成“谎言”。和大家在一起的回忆,那让人心生爱意的每一分每一秒,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将全都失去任何意义。 就算一切都是以“谎言”为开端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没有勇气承认这点的话……如果没有觉悟来承担自己的责任的话,这种欺瞒会永远持续下去。 所以这是纯粹的选择题。表面上,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继续扮演“小兔”的角色。和大家的关系,肯定也会一直持续下去。不过,在将来,这些经历将会成为非常有意义的回忆,还是仅仅只是“谎言”,就看我是如何选择的了。是不是要承认自己一直以来的欺瞒,是不是能够承受在切断这一切的连锁后的痛苦,将决定一切。 一定要想办法让“高濑小姐”爱上我,爱上我,我曾经不断地如此祈望着…… 不过,高千肯定早就爱上我了,从很久以前开始。只是因为我被自己的“谎言”所遮蔽的双眼看不到而已。我已经沉迷到追求那些空虚的、徒劳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事物当中——明明对方并没有察觉,我还在持续不断地把“小石头”夹到“后门”的门缝里。 所以。 所以,我想再继续下去了。 在这里有高千。有匠仔。有学长。这里所有的欢笑并不是其他什么东西的代价……对,在这里的时时刻刻都只为此时此地所存在的爱而存在。 总有一天我不得不跟“高濑小姐”分别——不能逃避这个现实,而是要接受它,接受现实才是一切的开始。然后把此时的所有充满爱的时间都深刻在自己的心中。升华成无法被任何其他东西所取代的回忆。 “——不要紧,恩,不要紧了。” 我面向小瑠重复道,自然流露出来的笑容让我自己都感到有点惊奇。我套上了看上去和以往一样,但是其实完全不同的,全新的“小兔”的外衣。 “让大家担心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想到我居然也会这么消沉,嘿嘿。说不定是我最近太累了吧。总觉得最近好像酒喝得太多了点。” “啊,对。原因肯定就是这个。”不愧为无孔不入的小溪,马上就接上话了,“我最近也渐渐看懂了,小由真的每次都那么厉害啊,和大家一起喝酒都喝得那么猛。” 对于小溪投过来的这个球,小瑠和花音,还有高千和匠仔,甚至连教授都非常绝妙地给出了回应:大家一齐把目光转向漂撇学长,盯着他看。 “怎、怎么了?”学长好像一下子被天上掉下来的无数的投球给砸中一样马上慌了神,“大家到底怎么了啊?怎么能这样,就、就好像全都是我的错一样——” “咦?但是,除了学长以外,我不记得在场的其他人有请我一起喝过酒啊?是吧?大家看,确实没有吧?” “对。这么说可能有一点点不太恰当。”高千如此粗鲁地回答道,“说起来,我们大家全都是被这个人强拉出来陪他喝酒的被害者同盟。也差不多该让他认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么能喝的现实了。” “喂喂,高千,像你这个酒鬼说这种话没有说服力啊——” “当然,匠仔要另当别论。匠仔的话随便你什么时候拉他出来喝都没有问题。他肯定会很开心地赔小漂去喝的。” “咦——?”匠仔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怎么了?不愿意吗?” “我可没这么说。” “他要是来叫你的话,你肯定会一起去喝吧?” “去是当然会去的啦。” 匠仔的回应实在是有点太滑稽点了吧,小溪用两手捂着嘴,不自觉的笑出了声。教授和花音也受到她的连锁反应发出了笑声。到现在还有点没从紧张感里解放出来的小瑠也受到了他们的影响,终于露出了和平时一样的可爱的笑容。 看着这样的她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会看不惯小瑠。为什么看到她跟匠仔在一起就会不自觉地来气。我终于想明白了这当中的原因——原因就在高千。 这并不是仅限于小瑠或学校事务员的药部小姐,总之我就是不想看到匠仔跟其他女性在一起,我无法忍受这种事。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我(其实我也并没有特别生气)喜欢匠仔的缘故。关于这点高千犯了决定性的错误。我自己也是刚刚才想明白。也就是说,我希望匠仔能喜欢上高千。我不允许他对其他的女孩动心。因为高千明明非常把他放在心上。神啊,请务必要把这两个人结合在一起……我是如此真切地祈望着。不过,我的这种想法说不定并不是因为考虑到他们两个人的感觉,而仅仅只是因为我自己的罪恶感而产生的想法。至少,在此之前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包括我自己在内,我不希望有其他任何人能介入到他们两个人中间。就算是——对,就算是漂撇学长也一样。 但是…… (说不定我会带你回去呢……) 刚才高千说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难道说—— 到现在,她的心还在摇摆不停吗? 还在犹豫不决吗? <er h3">03 “啊,搞到到现在才说,还真是不好意思。难得大家来一趟,家内却因为有事外出了。” 白井教授的脚步轻快。声音也跟刚才不一样而富有张力。为了转换心情,白井教授带着我们参观他刚刚改建好的家宅。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而室内亮起了灯显得灯火辉煌。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不过所有的照明器具都跟教授给人的印象不符,显得非常时尚,我想这应该都是教授夫人的品味吧。 大家也差不多都放松了紧张的神经,把教授交给学长和匠仔去对付,包括我在内的女孩子们都把兴趣转移到了装修和家居上。啊,这个窗帘的花纹好漂亮,在哪里买的?刚才那把长椅,是意大利的吧,我也好像要一把啊。就像是街坊里的家庭主妇在拉家常一样。终于有了我们是到老师家里去玩的实感了。 “和你们完全错过了。我是说让她跟大家打个招呼再出去的,不过她好像很急马上就走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因为只有我在家,所以说真的没办法好好招待大家真的很不好意思。啊,不过,吃的东西都叫了外卖所以不要紧。木下同学的生日会也会如期举行。” “噢噢,听了这个我就放心了。”学长紧紧抱了一下个子矮小的教授,“说真的,在刚知道夫人不在家的时候,我是真的担心今天晚上的宴会就这么取消了呢。” 从外表上看上去教授就是从来不做家务的人。而实际上他也承认自己从来没有碰过菜刀,甚至连烧水都没烧过。 “哈哈,其实,一开始我也这么担心。如果外卖也休息的话,说不定就真的就没办法了。” “啊,不要紧不要紧,完全没有问题。就算真的变成这样,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有手艺在身的。只要买齐材料,马上就能准备好豪华料理。” “这还真是可靠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从他们那传出开心的笑声。一边斜视着这些男人,我们几个女孩子一边还是继续参观着家宅。毕竟白井家比想象中的更加宽大,需要注目的地方也比想象中的还要多。走廊宽到可以几个人并排走都不显得拥挤。各个地方的台座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坛子和青铜像,墙壁上挂着画。看起来是特意把这块宽敞地都有点不像是个人住宅的的空间装饰成这样的,估计是想把这一条走廊弄成个人画廊的样子吧。 “——看上去挂在墙上的画好像都是同一个画家的作品。” 正好在谈话声音中断的时候,高千喃喃自语道,于是大家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墙上的画上。被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这样,不是那种很深邃的,而是比较平板的笔触是所有的画的共通点。不过签名比较复杂,看不太清。我正在想到底是谁的画作的时候。 “很惭愧,其实这些画都是我画的。” 咦?伴随着惊奇的声音,大家都停下了脚步。 “哦哦哦。”学长向前屈着身子,紧紧盯着离他最近的一幅玫瑰的画看着,“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怪不得。都是些品味很高的画嘛。” 能这么明目张胆、堂堂正正地说出这种一听就听地出来的奉承话,也算是漂撇学长的真本事。大概是因为学长的话里有一种神奇的实在感,使得教授也觉得自己的画也并非是一无是处。不愧为“中年杀手边见”。 仔细看每一幅画的角落里的签名,在片假名的シ和イ中间夹着英文字母“RA”,合在一起就完全看不出是写的什么了。再加上字形完全扭曲崩溃,所有的笔画都连在一起,如果不说的话,完全看不出写的是“白井”的意思。实在有点太奇形怪状,炫过头了。 话虽如此,对于不知道教授还有这种兴趣爱好的我们来说,这确实都是些非常不错的作品。有点过分写实,与其说缺乏绘画感,不如说是艺术气息有点不够的感觉,不过从画工上来看一点都不像是外行的作画。 大家越看越感到佩服,于是回到画廊的头上又重新一幅一幅地看过去。只有匠仔大概在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已经看过这些作品了,“啊,这幅兰花是新作啊。”连评论都跟其他人的不一样。 就这样我们在本馆和离馆里都转了转,正好绕着白井家宅中心的天井转了一圈。据教授所说,这个天井的由来有个非常长的故事。 “以前只有离馆一栋房子,那里居住着我的曾祖父一家。之后,在我的祖父那辈的时候,建造了本馆,原来的那栋旧房子就成了离馆。然后到了我父亲那辈又改建了房屋把本馆和离馆连在了一起。” “这么说来,”小瑠把脸紧紧贴在窗户上,凝视着已经融入到黑暗的夜色中的天井,“这个院子以前其实是室内的吗?” “对,在上面加盖了个屋顶。” “这么大,得有多少个房间啊——” “不是,是把那里当成内庭使用。以前那里还有一口井,生活用水都从那口井里取。在我父亲那辈把那口井也给填了,现在想起来那还真是浪费空间啊。如果有养宠物的话那还说得过去。本来是准备把本馆和离馆全都拆掉重新造房子的,那时候我是非常不理解我父亲为什么要特意进行那么大的不正常的改建工作的。其实父亲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说不定只是因为他不忍心拆除自己出生成长的本馆和离馆吧。所以,虽然他做了各种改建,不过还是选择了保持建筑物的整体构造,继续这么生活下去的道路。要说没有进行彻底拆建的理由话,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不过,”高千看着周围,“基本上老师也继承了您父亲的这种方式吧。” “恩,确实,确实是这样。从结果上来看我做的事和父亲做的事非常相似。其实当初我也想过既然要改建,那还不如把所有的建筑都拆掉然后再造新楼。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心情就变了,觉得只要稍微修建一下,整体还是保持原样比较好。父亲改建家宅的时候,我还想着与其这样还不如全部拆掉盖新的还比较省钱一点,为什么要做改建这种蠢事呢?但是临到自己的时候,还是做了和父亲一样的事。果然是父子啊,血缘果然是无法对抗的啊——” “话虽如此,不过老师和您的父亲做的正好相反吧,把本馆和离馆又再度割离开来。” “是的,把中央的顶棚拆掉,让本馆和离馆只在两端相连,像这样,把当中的区域当成天井来使用,当初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做这样的改建。为什么我要做这么奇怪的改建呢?这可比马马虎虎地重新造一幢房子要花更多的钱。” 也就是说白井家宅的外形成口字型。当中是一个天井,周围被本馆和离馆所围绕。 不过教授的改建并不是完全模仿他的父亲。这一次的改建在本馆和离馆之外还重新建造了一幢书库。就是漂撇学长所说的那个重点。“说起来,您新建了一幢书库啊。”匠仔开口说道。他应该很想看看教授的藏书吧。说起来教授的藏书量实在是非常庞大,从客厅到走廊,只要稍微有点多余的空间,都放置了书架,各种我连书名都看不懂的原版书和厚厚的专业书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就光是这些,数量就已经非常多了。在此基础上居然还需要新建一幢单独的书库,可见教授藏书量的丰富。 “哦,对的,对的。”爱徒的热情让教授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我马上就带你们去看看,而且,由于某个原因书库做了防音措施。不会吵到周围的邻居,所以今天晚上大家可以在那里尽情地闹个痛快。” “哇啊!”学长拍着手高兴地跳了起来,“这实在是太棒了。” “书房做了防音措施?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这么做吗?”小瑠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 “因为家内的乐器放在那里。” “乐器?”匠仔歪着头,“咦?夫人有音乐方面的兴趣吗?” “恩?啊,对了,”教授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我大概还没跟你说过吧。其实,现在的家内跟上次介绍给你的不是同一个人。” “咦?” 不知道哪里传出了轻声的惊奇声。顺便我的声音也混在其中。回头想想,白井教授的(前后两位)夫人我都没有见过。 “……也就是说,您再婚了?” “是啊。” “那么,您的前一位夫人,那个……”与其说匠仔的表情很惊奇,还不如说是他无法释然,“失礼地问一下,请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其他几个人除了惊奇以外最多还带点疑惑,而匠仔给人的感觉好像到了日暮途穷的地步。他在教授的家宅改建之前来过这里,当时肯定是白井教授的前任夫人招待他的吧,这一次一下子换了一个新的夫人,还难怪他心理上一下子没办法接受。 “教授,难道,您的前一任夫人已经……去世了?” 漂撇学长问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不应该没听说过啊。作为安槻大学的留级大王,他的那种不光是学生甚至连教职员工的事情都通晓的自信心有点动摇了吧。 “不是,说来惭愧,其实前段时间达成了协议离婚。” 离婚……和白井教授给人的印象完全不搭调的一个词。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不过我真的是这么想的,真的。 “都到这把年纪了。连我自己都感到有点惊讶。本来还以为自己会跟她白头到老的。不过,孩子们现在都已经独立生活了还算是万幸吧。” 和刚才稍微有点不一样的沉重感漂浮到空气中——其实与其说是沉重不如说是疑惑的空气。大家都不知道对这件事该怎么反应。我也是这样,总不能追根究底地追问教授离婚和再婚的详细经过吧。 “这也就是所谓的熟年离婚吧。最近还挺常见的。” “难道是,您的夫人提出的……?” 小瑠这么问道。大概是觉得这么问不太好吧,问出口了才慌慌张张地用手遮住了嘴。她会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因为现在一般的熟年离婚都是因为在孩子们都独立生活之后,作为丈夫的后盾一直照顾家庭忙于家事的妻子想要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希望开展第二次人生所造成的。现在这样的情况很多很多,但是—— “不是……”教授挠着头,“要说是谁提出的话,应该算是我提出的离婚吧。” 这种说法好像内有隐情的样子,更加可疑了。 “啊,不过您已经再婚了吧,那可要恭喜一下咯,是吧,是吧。” 漂撇学长可能是想用轻快的话题缓和气氛吧,不过从大家若有所思的表情来看,感觉到大家都在像看综艺谈话节目时一样任意地想象教授的离婚原因吧。在此之中,我却在想别的事情,而且还是非常俗的事情。其实,我在想的是——教授还真是个有钱人啊。因为,如果不是有钱人的话,怎么可能会想到把这么大的宅子改建啊(况且他本人也承认改建的价格要比新造一幢房子更高),不光改建还重新造了那么漂亮的一幢书库。几乎是和改建家宅同时进行的,教授还完成了跟前任夫人的协议离婚。而且既然是教授提出的离婚,那么教授的前任夫人自然是拿到了不少的赡养费。 匠仔是在去年长假的时候到这里来的。那个时候,家宅的改建工作还没有开始,教授的前任夫人也还在,是前任夫人招待的匠仔。在这之后仅仅过了一年零两三个月的时间,白井教授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这些变化都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 但是就算是这样(不过这终究只是他表面上给人的印象),完全看不出这些出资有给教授造成打击。也就是说,在经济上教授本来就非常富裕。后来才知道,教授不仅从祖上继承了大量的财富,再加上他自己撰写了近百册的专业书籍和杂文集,每一本都是畅销书。虽然他的著书里鲜少有一出版就销量暴涨的畅销书籍,不过很多都是销量不菲而且生命力长久长期畅销书,版税方面的收入要比他的本职工作要多得多。我本来还对大学教授写的书抱有偏见,觉得不可能会有很多人去买,这个事实给我的冲击很大。总之就是因为有了这种背景,所以白井教授才有闲情把什么东西都换成新的。 包括家宅和老婆。 <er h3">04 刚才为了看河边进来的时候没有闲工夫参观,现在再一次走进白井家的厨房,发现这里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如果想的话,有这样的厨房开个大宴会都不成问题。在有这样又大又漂亮的厨房的情况下居然还叫外卖真是有点浪费啊——我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夹杂着悲鸣的惊叫声“咦?咦!”回头一看,原来是小溪。 “怎么了?” “小、小由……” 她手指着已经送来的外卖怀石料理的便当,其中有一盒的盖子已经打开了。 “这个怎么了?” “多、多少钱,你知道这个要多少钱吗?” “……难道,很贵吗?” “何止啊,可以说是贵的离谱啊。” 这么说起来,虽然菜色都是刺身、天妇罗之类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所用的素材都是严选的材料,典雅的气质就像是要凸显自己的风格一样。涂漆的返还食具以及外卖用的箱子上都印着店的名字。据小溪所说,这是某个已经打入高级宾馆的有名的料亭连锁店。 “这些,我记得不含税,一人份的价格是——” 小溪嘴里说出来的价格,一点也不夸张地说,吓得我差点趴到地上。而且今天一共叫了八份……哇,就这些对于刚工作的新人来说,一个月的工资一下子就没了。 “真……真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我在相关的手机服务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看到过菜单目录,和这个的内容完全一样。” 哈。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对于教授是个有钱人的印象越来越深刻了。 “虽然教授这么上心是很开心啦,不过搞到这个地步总觉得……有点可怕啊。” “我也不是讽刺啦,不过可见教授真的很看重小瑠啦。” “我说的吧,”学长洋洋得意地说到,“在我说的那家店买蛋糕一点都没错吧。” 今天在来这里的途中,为了给小瑠准备生日蛋糕,大家把分摊的钱(当然不包括小瑠这个主角)凑在一起去买花式蛋糕的时候,漂撇学长在选择店家的问题上,感动到泪流满面地强力推荐某家又好吃又贵的蛋糕店。像学长这种酒鬼,对甜食也异常上瘾。酒精和甜食两手抓两手都硬,特别是对蛋糕,啰嗦到极点。“如果有新开店的话,先要去尝尝那里的泡芙。对,从泡芙的味道,就基本上能够看出这家店的手艺了。”虽然他一直这么说,不过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特别喜欢加了奶油和鸡蛋的甜点而已吧。证据就是,今天学长一开始选中的就是草莓千层派蛋糕。 “确实如此。那个时候我还真的在想不用买那么贵的蛋糕的。现在看起来还好买了够档次的蛋糕。” “不过就算这样,和这些料理比也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吧?老师也是的,何必做得这么夸张呢。” 好像大家都觉得我说的这话比较不合常理吧。 “摆排场也是男人的工作之一嘛。”学长就像很通情达理一样帮教授说话,“这样不是很好嘛。在我看来,能够迟到平时吃不到的豪华料理真该感谢教授呢。就不用客气了放开了吃呗。” “——我说,小漂。”高千举着菜刀,直指着学长,“男人进了厨房,就不要呆站在那,动动手、帮帮忙。” “知道啦,知道啦。” 现在在本馆厨房里的有高千、小溪、漂撇学长和我,一共四个人。我们正在准备给外卖料理的配汤以及下酒菜等等其他东西。 教授和匠仔、小瑠以及花音还在书库里,在庞大的藏书前谈论着哈罗德·品特怎么怎么了,伯纳德·马拉默德又怎么怎么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融入到这种热烈的谈论氛围里的我们四个人逃到了本馆。 “匠同学和木下同学我还能理解——”小溪歪着头说到,“我没想到连牟下津同学都会对那种文学讨论感兴趣啊。” 我和学长对看了一眼。 恐怕并不是这样。对于教授、匠仔和小瑠之间的论题,花音大概连其中的一半都无法理解吧。就算她听到弗兰克·奥哈拉,罗伯特·潘·沃伦的名字,她也分不清哪一个是诗人哪一个是小说家吧。在她听到哈罗德·品特原作的《搜集证据》曾经被改编成由劳伦斯·奥利弗和阿兰·贝茨主演的电视剧,而且几年前曾经在NhK播放过时,稍微有一点反应,我敢打赌花音能理解的就只有NhK这个单词而已吧。就算这样她还是坚持跟他们三个人待在一起,是因为她把自己视为小瑠的骑士吧。不过我这么说的意思并不是说她坚持要履行她跟小瑠母亲的约定。 (——小瑠就由我来保护!) 下定决心的花音的声音又在我的脑里响了起来。这大概是因为她也同样受到男人单方面的纠缠而感到痛苦所产生的连带情感吧。又或者是因为有更深层次的无法言表的爱意在里面呢?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加大一点。跟小溪一直黏着高千不放有那么一点点相同。不过,回过头来想想,让小瑠和花音陷入痛苦之中的是同一个人物。被同一个男人所折磨的两位女性,如果互相之间产生了某种爱意的话,这种展开实在是太富有戏剧性了。啊,这种说法好像有点不太慎重。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切着葱的高千的背影。 “——说起来,”小溪从冰箱里拿出生姜,“白井老师的新夫人好年轻啊。还是说老师特意把她画地那么年轻的呢。” 刚才我们也去参观过了书库,书库的墙上也同样挂着教授本人所画的女性的肖像画。画的正是教授的新夫人。看上去确实非常年轻。当然,因为并不是照片,所以肯定有画家本人的主管印象融入在画里。不过就算去掉这些因素,看上去也让人很难相信这是教授的后妻。搞不好,看上去跟我们几个差不多年纪的样子。 “说不定,比漂学长还要年轻?” “怎么可能,小溪,再怎么样这也不太可能吧。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的年龄要比教授的孩子们还要年轻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真的还是学生呢。” “咦?学生?为什么?” “因为,刚才匠同学看到那幅画的时候表现地很吃惊吧。” 菜刀的声音停了下来,高千的背影凝固了。不过小溪并没有发现她的反应,还在继续说道。 “那难道不是因为教授的新夫人其实是他曾经碰到过的某个女学生吗?” “不可能不可能。”学长一下子就否定了她的说法,“这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如果有那么漂亮的女学生的话,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小溪差点没有摔一跤,“但、但是,又不一定是安槻大学的学生。比如说,某个女子大学的学生——” “这样的话,匠仔就不可能会知道。” “又是这么信誓旦旦的。” “因为那个家伙连安槻大学的女学生的脸都记不全啊。” “话虽这么说啦,不过我总觉得他好像认识教授的新夫人的样子——” “说起来——”这个时候我也有是这么觉得的,“我觉得匠仔在看到那副肖像画的时候好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冲击?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什么样的冲击?” “该怎么说呢……”虽然我有点犹豫,不过还是把一开始就想到的话直接说了出来,“打个比方,就好像是一下子知道了自己一直悄悄地抱有好感的女生,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嫁给别人了时的那种样子。” 高千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反应。 “这不一样吧,小兔。因为,你看,那副肖像画的脸,随便怎么看都不是匠仔会喜欢的类型啊,对吧,高千?” “是啊。”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高千手上的菜刀又有节奏地继续切着葱,咚咚,咚……“与其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还不如说是跟他喜欢的类型完全相反吧。他喜欢的应该就像是小瑠或者药部小姐吧。” “如果只看那副肖像画的话,与其说是华贵还不如说有点艳丽过头了吧。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不过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她应该是跟教授最无缘的那一种女性吧。他们两个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啊?” “教授夫人会演奏乐器吧。” “好像是的。” 占据着书库的三分之一的空间,放置着被装饰成细长的大钢琴样子的大键琴,不用说,这自然是夫人的乐器。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这好像是非常精密的乐器,房间里空调、除湿器一应俱全。大概是作为防音措施的一环吧,特殊制造的狭小的窗户都是双层构造的玻璃。 书库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宽广得多,漂亮地多。“重点”之说并非徒有其表。天花板的房梁设置在让人要高仰着头仰望的非常高的位置。明明是一层楼的建筑,其内部空间却有两层楼那么大。建造使用的木材连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来是高价值的优质良木。在这广大的空间里放着数量庞大的藏书,以及眼前这架大键琴。非常有特色的布置,又不失庄严。 就算藏书量如此庞大,整体的空间也一点都不显得狭窄。在藏书和乐器的中间,围成一圈,摆放着可以坐十个人左右的桌子,可以让人非常舒畅地谈天说地。说是书库,要比一般不怎样的住宅本身都要漂亮得多。不对,要建这样的一幢书库肯定要比建一栋不上不下的一室户住房要多花很多钱。教授是一个非常有钱的资本家的印象,又一次得到了证实。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不过老师不是自己有在画画嘛,那么他对于艺术肯定是有一定的理解的。说不定他以前很喜欢听他现在的夫人的演奏,在演奏会中两个人认识了,然后成为了艺术上的知己,渐渐地两个人就变得越来越亲密——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啊,原来如此啊。这样的话我就能理解了。很有大学教授风范的古典式的邂逅。” 古典式的邂逅这种说法我是能理解啦,不过什么叫很有大学教授风范啊?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是,”小溪好像灵光一现一样,竖起了食指,“这里面能够嗅到婚外情的味道哦。” “咦?婚外情?” “因为刚才不是说了老师之所以会跟前任夫人离婚,责任是在老师那一方吧。这样的话,也就是说,是因为老师跟现在的夫人有了不正当的关系吧——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恩……该怎么说呢,”看学长咬着牙不太好受的样子,看起来他也想到了这点,“总之,不管怎么样,教授也是个男人嘛——” “也就是说,”高千把盛着切好了的葱的木碗递给了小溪,“他抛弃了糟糠之妻。” “抛弃……喂,我说你啊——” “以前听匠仔说过,白井老师跟前一任夫人结婚的时候,还是他正就读研究生的时候。” “这样啊。”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不过据说当时老师跟他的父母关系不是太好,几乎处于断绝亲子关系的状态。因为这样,所以他完全无法从父母那里得到经济上的支援。” “原来教授还有这样的过去啊。不过既然现在他已经继承了家宅,那么最终他们应该已经和解了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就算没有和解,在父母过世后,家宅也会自动被他继承吧。”虽然高千的口气非常平淡,但是就内容来说,听得出她还是非常辛辣的,“总之,支持老师度过那段艰苦时期的正是他的前一任夫人。那时候她抛头露面外出工作,把赚来的钱全都用来支持老师的研究工作。不用说老师一看就是个只顾着研究学问的人,自然不能在家务上帮夫人一把。夫人一边工作,一边包办了包括抚养孩子长大在内的所有家事,一家人一起度过了婚后生活中最艰辛的一段时间。要我来说,老师的前一任夫人才是真正需要画在画上的糟糠之妻。” “……不过……,”学长大概是感觉到了高千那静静的怒气吧,声音里稍微有点战战兢兢,“确实,从表面上来看,确实好像是教授非常冷酷地抛弃了前一任夫人。但是,事实也不全是这样吧。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两个人的夫妻生活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谁也不知道吧。” “好吧,这也是匠仔从老师本人那里听来的话。也就是说老师本人也充分理解到没有他的前任夫人就没有他的今天这条真理——至少在当时的阶段他还理解。” “能够让他忘记这条真理,可见他现在的夫人的魅力之大了——是吧。” “就是这样。”觉得好像小溪给学长找了台阶下一样,“说起来,教授在聚会的时候,喝醉了也会一直说前任夫人的各种好话。那时候我还羡慕他们夫妻两个感情真好呢。居然能让他下定决心离开前一任夫人,可见他对现任夫人的迷恋之深。” “是有可能是这样,不过,反过来想一下,也是有可能的啊。” ……反过来想一下?高千的这句话让我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反过来想一下是怎么想?” 高千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我一眼,准确点来说,是看了一眼厨房的入口处,我正好站在厨房门口,所以眼神有一瞬间跟她的眼神正好对上。在我看来,她好像是在向我求证:现在没有人从书库过来吧。 “——我觉得,从根本上来说,我果然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啊。” “啊?” “这个时侯,我更加有这种实感。” “你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我最讨厌男人这种生物了。” “现在还说这个干吗?这种事情,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嘛。” 是吧,学长环顾四周寻找认同,小溪好像感到有点困惑。 其实我也一样感到有点困惑。不过我不是对学长的话感到困惑,而是对高千的话——从根本上来说一点都没有改变。也就是说,换句话来说,意味着她自觉到跟以前相比自己已经发生了某种改变。不用说,改变的契机自然是在今年寒假的时候她跟匠仔一起回了老家的那一次旅程。 “既然大家都知道,那么我就直说了吧。小漂,对于老师再婚这件事,我跟你的看法完全相反。” “所以说,就是在问你这相反是什么意思啊?” “重点在于,小漂觉得能让老师跟感情那么好的前任夫人分手,可见他与现在的夫人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你是这么解释的吧?” “对……我是这么认为的。”学长好像在警戒着高千的话里有什么陷阱一样,停顿了一下,“是这样没错。” “那么,小漂认为前任白井夫妻之间的感情很好的依据是什么呢?” “这当然是因为,刚才我不是说了嘛,教授经常在跟我们聚会的时候——” “喝醉的时候会说前任夫人的各种好处,是吧。我知道。我也听到过不止一次他这么说过。说什么这样的老婆配自己实在是有点太浪费了什么的,自己能有今天全都她的功劳之类的——全是这种意思的话。” “对啊,一点也没错。” “但是,从喝醉的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又不一定全都是实话。” “啊?” “我觉得,人类这种生物就算是在喝醉的时候,也不会对别人说出自己心底的实话。” “喂喂,这可不对啊。” “不,就是这样的。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实话的。就算说了,那说的肯定都是些他希望别人能够相信的所谓的实话。” “这可不一定啊。我喝醉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酒后吐真言啊。晕晕乎乎地就把实话全说出来了。就因为这样还搞砸了很多好事。” “说得不好听点,你自己都希望自己能够相信这些都是实话。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好听不好听先不管,你这种想法非常扭曲倒是真的。高千,你是想说什么?教授喝醉的时候跟我们说的前任夫人的各种好话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而是他希望我们能够认为他是这么想的吗——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不是想让我们相信,而是想让他自己相信。” “想让他自己相信啊。” “刚才也说过了,老师对前任夫人应该是感到内疚的,正因为有了夫人的辛苦,才会有他的今天——老师虽然有些时候缺乏常识,神经上也少一根经,不过并没有到无法分辨出这条真理的地步。所以才无法抛弃这糟糠之妻。” “所以在喝醉的时候要说这些话给自己听吗?” “或者说在某种意义上对于自己的愿望起到一种牵制作用。” “愿望……牵制作用?” “明明自己一直在各种场合津津乐道地说自己夫人的好话,万一哪一天跟她离婚了——真发生这种情况的话也太掉价了吧。所以他才会这么做,以防自己哪一天真会做出这种蠢事,为了这个目的而做的保险。” “等一下,听高千这么说,就好像教授本来就有要跟前一任夫人分开的想法一样——这种强词夺理的说法就变成了所有事情的大前提了啊。” “不是我强词夺理,而是事实就是这样。”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老师的新夫人现在并不在家里吧。明明知道今天我们会来做客,还是决定外出,真的有那么紧要的事情吗?而且,都已经到了这个时间了,还完全没有回来的迹象。虽然我无法断言她肯定没有这么紧急的事情,不过我还是觉得是老师故意找了个借口让他的新夫人出去的。因为他心有愧疚。他是在和匠仔的谈话中,装作不经意地提到了自己再婚的事情,我想如果匠仔没有那么问,只要我们没有特意提到他的夫人,他是不会告诉我们他已经离婚并且再婚了这个事实的。” “再怎么说,这也是你想太多了吧。” “如果这样说是我想太多了的话,那么我换种说法,至少他不想在公开场合介绍他的新夫人给我们认识。这和他以前到处谈论他的前任夫人是同样的心理,因为他心中有愧。”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还是觉得在过去,也就是在认识现在的夫人之前,教授并没有跟前任夫人分开的意思。” “不对,他有。” “喂喂。” “看清楚现实吧。他不是已经跟前任夫人分开了嘛。” “所以我就说嘛,先不管这个既定事实,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 “而且,好好回想一下刚才匠仔说的话。” “是指他说的话的哪一部分?” “匠仔是在去年长假的时候来这里的,那个时侯前任夫人还在吧,大约一年零两三个月之前。” “是啊,这又怎么了?” “那个时候,关于白井家宅的改建工程应该已经在准备阶段了吧——这么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虽然匠仔那时候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对,这么想没什么问题。不如说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要改建家宅的话至少提前一年就应该开始跟从业者讨论各种问题了。更何况这次的改建要比一般的改建更加费时费力。匠仔没有听说应该只是因为谈话中正好没有谈到这方面的事情,而实际的改建计划应该已经开展工作了。” “那么关于建造书库的事情呢?” “这当然也已经在准备了啊。” “是和改建家宅的计划同时进行的吗?” “应该是吧。就刚才我们看到的而言,无论是天花板上的房梁,还是书柜、书桌所用的木板,使用的都是非常上等的木材。虽然我不是什么内行,不过也能够在其中感到教授花费了很多心思。应该是从很久以前就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吧。” “说起来——”我突然间想起某件事,“匠仔好像说过,去年来这里的时候,没办法把这里的藏书看个痛快吧。因为大多数的书都放在纸箱里堆在一起。” “和家宅改建同时进行的建造书库的准备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了啊。” “原来如此,”高千双手叉腰,慢慢地走向学长,“那么关于防音设备的计划在那时候也已经开展了吧。” “防音……” “老师的前任夫人,到底是不是个喜好音乐的人呢?” “不是……听刚才匠仔的口气,应该不是个会弹奏乐器的人。” “在书库设置防音设备的想法,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会想到的吧。一开始就有在这里摆放乐器的计划——这种可能性不得不考虑进去吧。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在去年匠仔到这里在做客的时候,现在的夫人已经在老师的生活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确实如此。就算是学长也没办法反驳。 “明明那时候老师的前任夫人还住在这里,但是家宅改建计划的构想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前任夫人的位置。” 也就是说,教授是因为婚外恋而走到了离婚、再婚的地步,这种想法得到了证明。 “在协议离婚还没有成立的阶段,他已经在做把婚外恋对象迎接到家里来的准备了。斗胆说一句,这真是非常可耻的行为。” 从高千的嘴里说出“可耻”这个词,让我不由的想要塞住自己的耳朵,就好像这个丑恶的词是在对我说的一样。 “如果这都不算是老师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想要跟前任夫人分开的旁证的话,那什么才算是?当然,新夫人的突然出现也说明了新夫人的魅力所在,不过我认为,说不定老师在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有这么一个人物的出现的机会。” “或许你说的没错,但是,只要没有任何物证可以证明你的这种推理,那么就可以说,你所说的所有的内容都仅仅只是你通过教授已经离婚这个事实而做的演绎法而已。你怎么解释这点?” “不需要解释。因为无论怎么猜忌,只有他已经离婚了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高千啊,你好像自己都已经忘了你自己提出的论点了吧,你是说教授在此之前一直在各种公共场合做所谓的保险工作吧。一直不停的说自己前任夫人的好话,以牵制自己想要和前任夫人分开的不真诚的愿望。如果这都是真的话,那么现在的结果是他到底还是离了婚,也就意味着他真的是被逼到了不得不下离婚的决断,使得自己之前所做的那些保险工作全都失去了任何意义。也即是说,他所做的离婚、再婚的这个选择真的是非常至诚的——事情就可以解释成这样了哦。” 高千的嘴唇动了动,不过并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了下来,而且,这段沉默持续了很久。这种场面是非常少见的。与其说是少见,不如说是根本见不到,至少在此之前,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连一次都没有。 “这下你明白了吧。” 高千果然还是没有回答。 “这也就是说,有充分的理由可以相信,很有可能之前教授到处所说的自己的感情都是真实的。之所以会离婚,是因为他对新夫人的感情比他自己过去的感情更加强烈。至少作为外人来说,不坏有恶意地这么想是不会有错的。” “这些全都是……”有种“终于”的感觉,终于高千白了学长一眼,“所谓男人的歪理而已。” “这跟男人女人无关。就算教授是个无药可救的伪善者,有权利来揭发他的也只有他的前任夫人而已。我觉得像我们现在这样没有任何根据地谈论这些事情是很不应该的,至少,不是很得当。” 今天还真是个能目击到很多奇迹的日子啊。真的只有一瞬,我觉得高千的眼底染上了一点红色。当然只有一瞬而已,马上就恢复到平时的颜色。 “是啊……可能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吧。对不起。”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啊。我能明白你的想法。如果研究生时代就结婚的话,到现在应该已经一起度过了三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了。而且是名副其实的糟糠之妻。离开这样的妻子而选择过全新的人生,说实话,我也觉得有点无法释怀。不过,夫妻之间的事,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外人是真的很难理解的。关于这一点,就算是男人和男人之间,或者女人和女人之间也一样。外人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也有种情况就是就算选择了离婚这条道路,但是实际上心底并不想跟对方分开。” “说的一点也没错。并不是说不离婚就一定是好事。有种人一边维持着婚姻关系,一边继续对对方不忠,这种情况下,虽然从表面上看已经弥补了过错,但是实质上其性质更为恶劣。” “我的父亲就是这种人。” “咦?” “他就是选择了更加不诚实的道路。我的哥哥虽然一开始选择了在表面上弥补过错,不过他马上就舍弃了自己的选择。虽然这样,我也不认为他比父亲更加诚实。” 这是——我的身体在这一瞬间不禁颤了颤。从高千的嘴里居然会说出关于她家庭的话题,恐怕这是只有匠仔才知道的事情……我连忙摆正姿势,不过最终她也没有再详细地说下去。 “……我之所以会那么说,可能只是因为我一直害怕会被其他人背叛吧。” 虽然跟她的家庭关系无关,不过这也是是非常沉重的发言。没想到,那个高千居然会在别人的面前说出这种软弱的话…… “这可不对。” 但是,漂撇学长马上就否定了她的说法,别说是刚才高千的话了,现在连学长的话也让我吓了一跳。 “不对是什么意思?” “我不觉得高千会害怕别人背叛你。” “这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之外。就算是我,也是个人啊——这好像是某个人说的吧。” 说起来,我想起了以前漂撇学长好像是说过这种话。 “那么,这好像也是某个人说的话吧。就让我也不怀好意的解释一下吧。高千害怕的并不是这个。我可以断言。你不是个会畏惧被别人背叛的人物。不过你想要自己相信自己是个害怕被被人背叛的人,这其中其实是有隐情的。” “……我?那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呢?” “只要是个人,说不定哪一天自己就会成为背叛别人的那个人——这就是其中的隐情。” 高千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倒不如说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平静。就算这样,我还是能感到周围正在高涨的战栗紧张的气氛…… “只要反过来想一想,什么都是有可能的——这就是一个实例。” 反过来想一想……我偷偷看了高千一眼。我的预想没错。 果然—— 果然,她也正在看着我。 <er h3">05 反过来想一想。这正是高千刚才告诫我时所使用的措辞。就在,刚才。 “你是这么说的吧——你是为了能够亲近我所以才利用了匠仔,是吧?” 对,是的。 就是这样。 真的就是这样。 “但是,如果反过来想一想的话又会变成怎么样呢?也就是说,小兔其实是为了给自己亲近匠仔找个理由,所以才利用了我呢?” 咦? 不、不对。 不是这样的。 肯定不是这样的。 “是啊,确实有可能不是这样。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就不肯直视自己所做的事情呢?事实就是,小兔你非常积极地,在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命令的情况下,非常自然地,以自己的意志,变得跟匠仔越来越亲近了——这就是事实的经过吧?” 所以我说了,不是这样的。 这其实是…… <er h3">06 很明显,现在的高千正被自己刚才说的话反驳到。证据就是,她现在看我的眼神,很少见的像是在寻找共犯一样。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有点恶作剧的感觉。 终于,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并没有对此感到有所顾虑的样子。 “我没话可说。就像你说的那样,小漂。结果就是所谓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把我的扭曲的观点又还给我了。” 不知道我和高千之前对话的漂撇学长,因为高千那么轻易就向他低头认错,所有有点失望。脸上全是高高在上的表情。 “行了,既然你那么诚心地道歉了那就算了。世间可没有那么简单哦。虽然我并不是女人,不过我觉得做女人还是很辛苦的。因为现实是以男人为主的男性社会嘛。大多数的男人——不是全部,而且有一部分女人也是——是以这种准则来行动的。在高千最讨厌的男性社会的中心理论中,女性要走得一路通畅还是非常困难的。虽说在某些时候可能有股闯劲会更好点,不过偶尔还是需要采取一点,那个什么,柔软的姿态的,这其实、大概也是非常重要的吧——” 大概是对自己的演说口吻感到不好意思吧,学长说着说着就开始打马虎眼了。 “怎么了,小漂,突然就开始含糊其辞了。” “因为高千你居然会那么轻易就认输,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用担心。” 高千终于笑了,恢复了她平时那种无敌的微笑。 “虽然现在我是很轻易地就让步了,不过真的碰到不能让步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不能让步的时候啊——” 我还以为他会继续问下去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没想到学长好像完全理解了一样点点头。 “——这样啊,原来如此。” “对。” “这还真是可怕——不对,这应该不是我的台词吧。” “为什么?” “归根结底,男人这种生物是不可能真正理解女人的可怕之处的。知道女人真正可怕之处的只有女人。” “啧啧,怎么说这么圆滑的话,一点都不像你。” “不客气。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不过我真的要同情那个女人了。” “不要说的自己好像博爱主义者一样。因为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柔软的姿态啊。” “哈,笑话都说的那么辛辣。” “——那个。”突然之间小溪插嘴说到,“也就是说虽然高濑小姐的父母没有离婚,不过高濑小姐觉得他们还是分开比较好吗?” 难道说,连高千都完全忘记了小溪的存在了嘛。事到如今,再反省自己刚才是不是说的有点太多了也晚了,只能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恩,算是吧。这么想就行了。”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两个人之间关系那么差,那么还不如离婚算了。” “长谷川同学的父母也是?” “对啊。但是他们并没有离婚。至少到现在还没离。而没有离婚的理由又非常无聊。” “什么理由?” “因为我爸爸是基督徒。” 漂撇学长和高千对望了一眼,“……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基督教难道禁止离婚吗?” “其实我也不清楚。虽然小时候一直被爸爸强拉去教堂,不过因为牧师的传教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直到今天我对于圣经、上帝什么的都还不是很清楚。虽然在懂事之前就因为爸爸的坚持而接受了幼儿洗礼仪式,名义上我应该也算是个基督徒,不过我既不相信有上帝的存在,也从来没有读过圣经。就算是这样,一直到高中为止我都被强迫要去教堂做礼拜,实在是太讨厌了。升上大学后,才终于得到了解放,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我好像听说过小溪是东京人。虽说安槻大学也算是国立大学,不过特意跑到这种乡下地方来读大学,看起来小溪很有可能是想从爸爸的宗教束缚里逃出来。从她的口气里能够听到一点点怨恨的意思,不过说不定这只是她的自嘲吧。 “我最讨厌的就是,明明我本人并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不过就因为我会去教堂,所以周围的朋友全都把我当成是真正的基督教徒。” 打断高千和学长的谈话就够唐突了,现在又一下子开始谈起自己的身世就更加唐突了。后来想想,这可能是小溪在表达“我也有话要说”的意愿吧。又或者是在她看来,高千和学长当时已经进入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世界,对此她非常不满(说起来她今天穿了昨天刚买的那件奶白色的高领无袖衫,和高千那件只有颜色不同,款式一样的)。因为只有自己被丢在了一边所以有点闹别扭吧。说穿了,在酒桌上,如果有人开始感叹自己的命运多么坎坷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的开始感叹自己的悲惨命运的心理是一样的。 “明明我连帮我进行幼儿洗礼的是哪个教派都不知道。” “不过,长谷川同学啊,所谓宗教就是这种东西啊。我们日本人名义上说都是信奉佛教的,但是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虔诚的信徒。可以说,仅仅只是为了在婚丧喜庆的时候方便才以佛教徒自居的。这应该就是日本大多数家庭的实情吧。” “其他人或许真的是这样。不过我的爸爸可不是为了方便才信教的,他可是真的非常虔诚的教徒。基督教的结婚仪式上不是要在上帝的面前发誓两人永远相爱嘛。” “在外国的电影上经常能看到。在神父或者牧师的面前起誓。” “也就是说,从道理上来讲,离婚就是打破这个誓言的行为,间接地背叛了上帝。我也没办法说的很清楚,总之爸爸的想法就是这样的。所以无论妈妈怎么求他离婚,他都完全听不进去。” “你妈妈希望离婚吗?” “是的。总之就是想离开爸爸。但是,爸爸就是非常执着于婚姻关系的维系。到底是为什么呢?这应该就是刚才所说的,夫妻间的事外人是不会明白的吧,就算是家人也一样。但是,偶尔爸爸和妈妈会同时在家,那个时候家里的空气就会变得非常紧张,在家里根本没办法待下去。为了一点无聊的小事就能大吵大闹。小时候我非常不理解都闹成这样了,爸爸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能继续忍受下去的呢?到底有什么必要那么执着于所谓的上帝呢?快点分开不就好了,这样的话不仅仅是对妈妈来说,对爸爸来说也肯定是分开后要幸福得多。” “这个,但是,也并不一定哦。”学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刚刚我和匠仔买来的罐装啤酒,“这句话刚才并没有提到,不过只看到事情一面是不能完全理解事情的全貌的。比如说,说不定你爸爸不同意离婚仅仅因为你爸爸对你妈妈还留有爱意也说不定哦。他并不想跟你的妈妈分开。但是,就算实话实说了也没有人会理他,所以为了方便起见才会提出宗教上的理由,也就是说拿上帝做挡箭牌——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就算真的是这样我还是觉得他们应该离婚算了。妈妈曾经说过当年结婚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人的关系就不是很好。就在婚礼前妈妈还曾经想过直接取消婚礼算了。不过,由于已经下了聘礼,跟仪式的牧师也早就打好了招呼,事到如今再取消婚礼面子上太过不去了,爸爸坚决不同意。就这样,两个人才一直拖到现在。就算是在现在,妈妈还经常会含恨地说着这件事。” “为什么你妈妈在婚礼前会改变主意呢?” 高千从歪着头这么问着的学长手上拿过还没打开的啤酒罐,“要干杯就再等一会儿,大家一起干。” “一开始是喜欢你爸爸的吧?所以才会发展到结婚的地步吧。” “这其实也是因为宗教方面的原因。我妈妈本来并不是基督徒,在那之前既没有去过教堂也从来没读过圣经。爸爸就逼着妈妈去接受洗礼,说是要跟他结婚的话就必须接受宗教的洗礼。这种要求如果是在恋爱的时候提出来的话那还有回旋的余地,在已经决定要结婚之后再提出来,妈妈就觉得自己被骗了。其实,爸爸那时候如果只是试探地询问妈妈能否考虑一下这个问题的话,说不定还不会有什么事,但是他一味地强迫妈妈去信教,完全不顾妈妈的感受——当时的情况应该就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 “那时候我还小,还不是太懂,听说在我出生之后,大概有十年左右吧,实在是非常过分。一个家庭被搞得乱七八糟,不对,甚至连家庭这个词都称不上。” “你父母一直吵架吗?” “哪有什么吵架啊,妈妈完全不回家。一直在外面玩。” “玩?” “我是听我外婆说的,因为无论妈妈怎么求爸爸跟她离婚,爸爸都不同意。于是妈妈就变得自暴自弃了:那就随你便了,我也在外面随便玩了。把刚刚出身的我扔个外婆,自己到各种奇怪的地方去徘徊,选择各种可疑的男人作为对象,在外面玩得非常奔放。” “怎么……” 虽然她妈妈已经够夸张的了,不过她外婆居然会对自己的外孙女说这种事也算是夸张地可以。真不知道她外婆心里在想什么。虽然我非常在意,不过关于这点小溪完全没有提到。 “而且为了做给爸爸看,还曾经在马路上随便找个男人然后带到家里来。我妈妈以前真的是个有点过分的女人哦。” 小溪一边这么说明着,她的感情也逐渐地倾向于她的母亲了吧,脸上露出了爽快的笑容。仔细想想,她外婆应该也是看穿了小溪会有这种反应,所以才会特意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她的吧。算是帮着女儿一起反抗强要女儿信教的女婿的一种手段吧。 “既然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爸爸又有什么反应呢?” “他的反应一点都不有趣。因为他自己坚持绝对不会离婚,所以基本上是什么都不能做。我猜想大概因为他是基督徒吧,所以不能用强硬的暴力手段强行阻止妈妈的行为。只能默默地,一个人忍耐下来。就因为他的这种态度,于是妈妈混乱的行为进一步升级,陷入了恶性循环中。” “你刚才说了是以前,那么也就是说你妈妈现在已经没有在继续过着那么混乱的生活了?” “大概是在我升上初中的前后吧,妈妈也终于冷静了下来。因为染上了各种疾病觉得这是由于自己混乱的生活而遭到的报应也是原因之一吧,不过好像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收到了外婆的训教,说你女儿已经进入青春期了,是时候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了。” “那么,现在你妈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早就不在外面找男人玩了,而且已经看开了,不拘泥于婚姻关系了,家里的事情她也完全不管。早上在爸爸出门上班之前是不会从床上爬起来的。爸爸如果有加班的话,无论他工作多么累也从来不会帮他准备晚饭和洗澡水。所以曾经有一次爸爸的眼睛看不见了。” “咦?眼睛?” “因为营养失调。主治医生都惊呆了。因为爸爸从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的原因。从前他就有在外面吃饭只吃蔬菜的癖好。” “也就说,你父母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咯。” “就是这样。所以当我考上大学可以到安摫这里来的时候真的松了一口气。啊,这下终于可以不用被卷入这白痴一样的战争中了。” “小溪是独生女吗?” “是啊。他们夫妻俩关系那么坏,怎么可能会多生小孩呢。” “听你这么说,确实他们两个还是分开比较好,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分开比较好。” “但是,前一阵子妈妈从老家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跟我说两个人在一起太长时间也不好,感情都有点转移过去了。” “转移到你爸爸身上去了?恩?” “不过说是说感情转移过去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好的意义上的感情转移了过去。据妈妈所说,虽然被爸爸强制接受了洗礼,但是她并不是基督徒。她并不信奉上帝,当然也从来没有去过教堂。但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的人已经把她当成是基督教的人来看待了。” “这,说的倒也是。” “比如说,当她被别人问到,该怎么解释基督是处女生出来的,而且还死过一次以后再复活的这种一点也不科学的教义时,她就非常困扰。” “你的妈妈会困扰?为什么?只要告诉对方其实自己并不相信这些东西不就行了吗?” “是啊。”小溪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爽快表情,像是被她妈妈的苦恼给附体了一样脸上的表情扭曲着,“我也这么说啊。虽然我不知道是谁问她这种问题的,不过只要告诉对方基督徒是自己的丈夫,她本人并不信奉上帝不就行了嘛。这么说不就行吗?我就是这么跟她说的,然后她告诉我说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什么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妈妈也没办法说清楚。唯一能说的只有一句:所谓夫妻就是无关个人的意愿和思想,所处的立场是一样的。更准确点来说,是被外部认为是同一立场的。就算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了爱情,价值观和思考方式也完全不同,就算是这样,在世人的眼里看来,夫妻俩总是二位一体的。” “就算在内部两个人已经分道扬镳了,但是在外人看来却是命运共同体。在不知不觉中,甚至连自己也被感染到开始抱有了这种想法——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与其说是被高千一语中的而高兴还不如说是因为高千帮她归纳了重点本身这件事让小溪非常高兴,非常得意,“被感染到。对,妈妈就是这样表达的:等回头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世间的这种看法所感染到了。比如说有时会想到还是对爸爸稍微温柔点吧之类的。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有时甚至还想:偶尔跟他一起去一次教堂也不要紧之类的。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有这种想法的时候,真的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快感。这与其说是感情已经转移了过去,还不如说是因为所谓的夫妻,是不可能只有一方的意向和思想的。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永无止境的抱怨。” 当然我还没有体验过夫妻关系,不过对于这点还是能够理解的。只要是人类,在人际关系中,总有些从道理上无法说清楚的事情。 “而且,我妈妈还说,可能自己并不是非常不幸的人什么的。” “并不是不幸?你妈妈?但是她不是因为婚姻失败很苦恼吗?” “虽然这也是不幸的一种,但是照妈妈的说法,自己果然还只是个小市民而已,并没有经历过决定性的不幸事件。或许这就是所有的元凶吧。” “我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如果我这个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绝症而死掉的话,那么她就可以算是经历过决定性的不幸了。” 好像小溪妈妈所谓的不幸,就像是通俗剧里的剧情一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想:这种话不要对着本人说啊,一点都不吉利。总之,照妈妈的说法,如果有发生过这种决定性的不幸事件的话,自己肯定会下定决心否定上帝的存在。” “这也就是说,你妈妈已经开始有点相信上帝了吗?” “我也这么问她,不过她回答说并不是这样的。自己直到现在也不承认上帝的存在。不过当被其他人问到自己为什么是基督徒的时候会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不是基督徒的话应该没有任何迷茫才对,但是就是会感到迷茫。明明只要说自己并不信奉上帝就行了,但是就是说不出口。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肯定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够充分否定上帝存在的理由。所以,如果有什么决定性的不幸事件发生的话,自己一定能够堂堂正正地宣称什么上帝啊佛祖啊,自己一个都不信。她就这样在电话里跟我长吁短叹。妈妈的抱怨听得越多,越觉得她的不幸之处就在于没有背负那决定性的不幸——总觉得她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也就是说,既没有信奉上帝的理由,也没有否定上帝的理由,处于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就是最大的不幸。 “而且,很可笑的是,妈妈居然说最近自己已经有点开始理解爸爸的感受了。” “嚯。” “我已经去世的爷爷听说就是个非常严厉的基督徒。爸爸之所以会走上信教的道路就是受到了爷爷的影响。也就是说,如果是出生在其他家庭里的话,爸爸也不会变成这种顽固不化心胸狭窄的人,关于这一点还是值得同情的——妈妈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不过这其实并不是她的真心话。” “咦?你怎么知道不是真心话?” “非常明显啊。妈妈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在对我使用怀柔政策啦。表现出夫妻关系已经逐渐开始修复的姿态给我看,制造出可以让我这个女儿回家的环境。” 原来如此。 “因为我是独生女,作为妈妈来说,是希望我能在她晚年的时候回去照顾她的,但是,如果现在的情况持续下去的话,我毕业以后说不定会继续留在安摫。妈妈很担心这点。所以最近她经常会打电话来跟我说一些同情爸爸的话,什么感情已经转移过去了之类的有口无心的话。” “说起来长谷川同学自己是怎么打算的?现在已经三年级了吧,差不多应该开始考虑将来的事情了吧。比如说,毕业后就留在安摫就业之类的?” “说实话,我是考虑过这么做。我已经不想回东京去了。不对,如果只是住在东京的话也不要紧,但是就是不想住在老家附近。绝对不要。爸爸直到现在还在说如果我要嫁人的话一定要嫁个基督徒不准嫁个非教徒这种蠢话——”说着说着她扑哧笑了一下,“但是,就算是爸爸,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其实根本不喜欢男人这种事,他哪来的脸说这种话啊。” 小溪其实误解了自己——我突然之间想到。恐怕她并不是真的女同性恋,只是一厢情愿地要自己相信自己并不喜欢男人而已。她爸爸是不会同意她跟不是基督徒的男人交往或者结婚的,那么自己就完全不把男人看到眼里吧——这就是她的心理。对严厉的父亲的一种反抗。所以她才会黏着高千向她示好,使得自己更加相信自己对男人不感兴趣这件事。至少,如果这么想的话,就能解释她既没有特别受到女性的欢迎,也没有特别被男性所讳忌的体质了。当然,这是否正确又是另一回事了。 <er h3">07 一开始,我们是准备先在本馆的饭厅吃晚饭,然后再移动到书库继续喝酒开宴会的,但是我们几个等了半天也不见匠仔四个人有回来的样子。想想反正到时候肯定是一边吃就一边开始喝了,干脆把吃的什么的全都搬到书库去,直接就在那里吃吃喝喝算了。 我们几个分工合作,把盛汤的锅子和碗碟等食具全都搬到书库去。我两手上都拿着装满了罐装啤酒的袋子,在走廊上差点撞上呆站着的小溪,她拿着盆子,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 “小溪,你怎么了?” “我……果然不行啊。” “你不要紧吧?”我觉得她好像有点不舒服,小声问道,“我来帮你拿吧。” 小溪痛苦地摇摇头,“高濑小姐,果然……” “高千怎么了?” “她果然,和漂学长——是这样啊。” “咦?啊……” 小溪真是的,完全误解了,完全没有必要那么急躁嘛。 “不是这样的哦,肯定不是啦。” “……但是,他们之间关系那么好。” “这当然咯,因为他们是朋友嘛。” “像刚才他们两个人之间那种针锋相对的争辩。虽然好像搞得有点紧张,不过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好。形容争辩时候的气氛非常好好像有点不太恰当,但是真的是非常好,看着他们就觉得……” 看着她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我不禁开始迷茫了,自己刚才想的到底正不正确呢。难道小溪是真的爱上高千了吗?不对,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自我欺骗实在是太巧妙了,连她自己都开始混乱了。 “就觉得,看上去不像是仅仅只是朋友之间的气氛,就像两个人心意相通一样。” “可以算是密友吧。” “难道不是恋人吗?” “不是啦,肯定不是。” “为什么?”小溪认真地看着我的脸问到,“小由为什么能这么断言呢?” “……这是因为,”这时候,我把刚刚突然想到的事情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刚才,高千不是说了嘛,真的碰到不能让步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这怎么了?” “这句话其实啊,该怎么说呢,应该是像暗号一样的吧。” “暗号?” “意思是说——虽然我们不知道这句话里面的意义,但是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是理解这句话的。” 说出口了连我自己都有点惊讶,但是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他们之间的那场争辩其实是高千委婉地向漂撇学长做的一个重大的表式。 “但是,他们之间理解了什么东西呢?这些我们是不会知道的吧。” “算是吧,不过倒是可以想象出来。” “咦?是什么?是什么?” “所以我不是说了,只是想象嘛。” “好了啦,告诉我嘛。” “在他们的这段争辩之前学长不是说了嘛,要反过来想一下——” “是指他说的,高濑小姐其实并不是害怕自己会被别人背叛这点?” “对。” 我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就像学长说的那样,高千其实是在害怕自己会背叛别人。不管到底是怎么样吧,总之高千害怕会碰到背叛这种情况的对象并不是漂撇学长——不过,我要是真的这么说的话,总觉得会让现在的情况变得更加混乱。 “所以说,我觉得所谓绝对不会让步就是她给出的答案——她已经不再迷茫了。” “不再迷茫什么了?” “这……” 绝对不会放过试图让匠千晓这个人物离开她身边的人,会毫不犹豫地击溃对方,应该是这个意思吧。虽然我这么确定,但是却不敢说出来。因为视场合而定她需要击溃的对象,很有可能会是小溪,或者是我。 我又想起了刚才漂撇学长的话。 ——知道女人真正可怕之处的,只有女人…… 这真是至理名言啊。 <hr /> 注释: 回归(七) ——那个人的目的,非常明确。 不会有错。 以成为教授妻子的形式,来接近到我的身边。 不对。 应该说是,让我处在她触手可得的地方。 <er h3">01 我还是一样把自己的脸暴露在窗边,没有任何防备。 还是一样弯着腰,一幅狼狈的样子。 高千背朝着这边。 匠仔和她面对面。 照这个角度,匠仔是不可能看不到我的,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眼里除了高千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er h3">02 ——美也子夫人到底是怎么接近教授的,不对,追根溯源,她到底是怎么知道教授是我的主任导师的,又是怎么知道教授私底下跟我关系密切的,这都不是现在的问题。只要有心,这些事情都是能够调查得到的。她调查了,这可以从昨天晚上偶尔谈到的话里类推出来。 然后,美也子夫人诱惑了教授,和他产生了婚外情关系。用尽各种花招的结果,让教授下定决心跟结发之妻离了婚。 教授一定非常迷恋美也子夫人吧。只要看看那件乐器就能明白了。就是那架大键琴。那可是特制品。是专业的工匠亲手打造的。 是的,非常昂贵。搞不好制作这样一架大键琴的钱可以买一栋二手房。 不过这只是投珠与豕而已。她是不可能会弹的。昨天晚上说到的她有弹钢琴的经验也非常可疑。因为就谈话内容而言,那只是她本人是这么说的而已,实际上教授并没有听到过她的现场演奏。现在想起来,这应该是因为她对音乐方面还有一点点不舍吧。这算是一种虚荣心吧。当然我不能断言一定就是这样。说不定她真的会弹琴,曾经练习过也说不定。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所在。 问题在于,教授居然真的会买那么贵的一件乐器送给她,一定是因为他真的是完全拜倒在了美也子夫人的石榴裙下。本来只是作为书库的一座建筑物,为了她的乐器特意改变了建造方向,可见教授的身心已经全都是属于美也子夫人的了。 就这样驯服了教授后,美也子夫人对我的接近行动就正式开始了。 现在回想起来,以木下同学的生日会为名目把我们大家都叫到这来,说不定就是美也子夫人的暗中授意的。要做到这点一点儿也不困难。家宅的改建已经完成了,书库也建好了,可以把学生们都叫过来展示给他们看看了——只要这么随便说一句就行了。在叫来的这些学生们中有很高的几率会包括我在内。而事实上,我也确实被叫来了。 我敢打赌,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美也子夫人不在是因为她随便找了个什么理由自己出去了,你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吗? 想象一样,如果她突然之间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在极端的场合,搞不好我会马上回头打道回府,她就怕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故意留了充足的时间给我们,等我们在这里坐定了,自然而然地决定在这过夜的时候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慢慢地,对,慢慢地把她自己的意图展现给我看。她选择的这个登场方式,虽然会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不过却是最有效地,能让我一下子就明白她的企图的登场方式。她是在婉转地威吓我,向我表式,为了我她有觉悟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我就算想逃也没有用…… 她,已经回来了。 紧跟在我身后。 为了毁灭我的一切。 对。 就像她以前对哥哥做的那样。 穷追不舍。 其实美也子夫人的主观上并没有这种打算吧。在她脑里所想的应该就只有母亲和儿子在一起生活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她对我的执着就意味着我的毁灭。对我来说她的出现只有这个意义。哥哥的下场已经证明了这点。 而且。 而且,现在还是…… 最坏的情况。 大概美也子夫人也没有期待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吧。对她来说,是想也没有想到过的幸运。 但是,对我来说,所有的一切,却是最坏的时机。 这是…… 这是因为,你在这里。 高濑。 <er h3">03 因为匠仔管高千叫做“高濑”,我受到了一点冲击。 “我……我……”就好像耳边有爆炸声在轰鸣一样,匠仔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我把你卷了进来。突然之间……突然之间,我做了最不该做的事情。已经……已经无法挽回了。” “终于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了。”高千抱住了正在颤抖不止的匠仔,“关于这点,请你再详细地说明一下。我已经知道了你和美也子夫人的关系了。而且也知道了你对她怀有非常恐惧的心理。但是,为什么会是把我卷了进去呢?而且,还有一点我也不是很明白。” “那个人……”匠仔在高千的怀中痛苦地摇着头,“你觉得那个人会做白井夫人做到什么时候呢?” “……什么意思?” “只要我还在大学里,也就是说,只要我和教授还保持着亲密的师生关系,她也会一直保持着她教授夫人的身份吧。” 说起来白井教授热切希望匠仔能在毕业后继续留校就读研究生,然后在修完硕士学位后继续留在大学撰写论文,最终继承自己的衣钵。教授是这么希望的,但是—— 难道说…… 难道说,美也子夫人连这一点也看穿了,所以才想办法接近白井教授这个人的吗?只要成为他的妻子,几乎一生,都能待在匠仔的身旁了,就因为这个理由…… “但是,如果我知道了她的存在,就很有可能会逃开。也就是说,不管我毕业后会不会继续留校,说不定都会故意跟白井教授保持一定的距离,逐渐疏远他。美也子夫人应该也预计到了这种展开。” “确实如此,问题就在这里。就你刚才所做的说明来看,也不难得出这个结论:这所有的一切很可能只是你想得太多了而已。因为,就像你刚才自己所说的那样,只要你想这么做,跟白井教授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对美也子夫人来说也没有什么很大有利之处。即使是这样,就为了这个目的,她真的会做到嫁给教授这个地步吗?” “就是这样。不过,有利之处还是有的。我认为白井教授对于美也子夫人来说只是她的计划为了进行到下一个阶段而临时使用的据点而已。” “据点?” “总之,先在我的身边建立前哨基地,然后再慢慢地寻找。她的目的就是这个。” “慢慢地寻找——什么?” “我……”就好像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一样,匠仔变得吞吞吐吐的,“跟白井教授不一样的,就算我想跟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也无法轻易离开的人……她想要找出这样的人。” “无法轻易离开的人——” “我发自内心地,不愿意离开她身边的人……而且是一生。” 匠仔。 目不转睛地。 盯着高千。 “一生……我希望自己一生都和她在一起的人,美也子夫人要寻找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第07章 亲权丧失宣告 <er top">01 “对了对了,有一件事我一直非常在意,而且这件事还非常奇怪。那还是在我小学的时候,大概是我小学一年级还是二年级的时候吧。” 最先提供话题的是小溪。 一开始因为这怀石料理的便当(就算没有听到这便当的价值,光看外表也看得出来)看上去非常高档的样子,所以很少见地大家都正襟危坐地吃着。不过当开始喝酒之后,就像平时一样,气氛逐渐高涨了起来。不对,这应该是因为所有的烦恼都一扫而空之后雨过天晴的反作用力吧,大家的兴致要比平时要高得多。这是当然的,一共有八个人在一起喝酒,就算大家自己想着要收敛一点,也会不自觉的变得吵闹起来。就算是在有防音设备的书库里,也有那么一瞬间吵到极点了,大家突然之间就全都静下来。 买来的花式蛋糕也瞬间被大家吃个精光,之后正式进入酒会,连小瑠生日聚会的名目都忘了,和平时的喝酒聚会没什么两样。算了,反正本来就预计到事情会有这种展开,而且在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气氛还能恢复到这么热烈也算是求之不得的。 漂撇学长也乘着酒兴,一边吃着高千做的鸡肉色拉,一边说道,“嚯嚯,做得还不错嘛。不过,还是比不上匠仔的手艺也就是了。”居然会说出这种平时不会听到的招人讨厌的话。 “啊,那可真是对不起您了啊。”当然高千也争锋相对的回答道,“我生气了。以后再也不会做东西给小漂吃了,你要吃什么的话就让匠仔去做吧。”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小瑠有点害羞地把身子向高千的方向移了移,“不过,我一直觉得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就这一句话让大家各自已经高涨的谈话声一下子全都停了下来,大家的视线全都集中到小瑠身上。看上去大家都很在意她是不是已经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那、那个……”小瑠本来只是想跟高千说悄悄话的,没想到会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觉得有点狼狈,向学长双手合十地说道,“对不起,请不要生气。” “我会生气?怎么会?” “那个……也就是说……像高濑小姐这样的人怎么会跟边见学长关系那么好呢?我一直觉得这一点非常不可思议。” “什么嘛,原来是这事啊。这当然是因为我是个玉树临风的男人嘛。” 就算是高千也无法抵抗我的魅力啊,是吧,是吧。说着说着他就伸出了手,搭在高千的肩上,高千莞尔一笑,拍了他的手一下。 “没有啊,就算平时一直在一起活动,也不意味着我们两个人之间关系很好啊” 扑哧,小瑠笑了出来,“不过……今天我终于明白了。边见学长虽然看上去不太可靠——这么说好像非常失礼——其实是非常靠得住的一个人呢。” 花音跟小瑠也有同感吧,用力地点着头。大概是想起来前天晚上雁住君的事情吧。又或者是跟漂撇学长无关,只是因为小瑠已经能够像这样自己提到那不愿想起的关于K的事情,对于她的恢复感到高兴吧。 “我也这么认为。能得到高濑小姐的信赖也是理所当然的。” 被小瑠和花音两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夸奖,学长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像是肚子鼓起来的青蛙一样。笑的整个人都往后仰了。喂,也不用这么搞笑啊。用朝向空中的下巴指了指高千,然后由于后仰过头,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摔在地上。接着他马上一个挺身又站了起来,学长的腹肌果然厉害。 我觉得小瑠和花音也跟刚才小溪一样误解了学长跟高千的关系,不过,还是就这么算了吧——我大概是已经振作起来了,能够从容地面对这件事了吧。 对于终于解开了长久以来的困扰后,小瑠的脸上露出的放松的笑容,大家都很高兴吧。于是大家谈论的内容就发展成了某个人先提出某个长久以来自己所抱有的疑问,然后大家一起讨论解答的模式。花音、小瑠和小溪三个人,继前天和昨天之后,已经习惯了我们几个酒余饭后的“余兴”的节目,她们三个大概也有这方面的资质吧。再加上大家的心里可能都在想着:现在这种时候才更要让假设和推理相互碰撞,彻底消除刚才的事件所造成的毒气。因为到刚才为止大家假设来假设去的结果,却都造成非常沉重、痛苦的事态,所以这个时候才要采取这种逆向疗法来消灾去祸。第一个举起手,提起自己小学时候的事情的就是小溪。 “——在我老家的街区里,发生过连续诱拐事件。” 咦?喂喂,诱拐事件?怎么一下子又扔出这种沉重的话题?这样真的能够消灾去祸吗? “啊,虽说是诱拐事件——”大概是意识到了大家模棱两可的态度了吧,“不过也不是什么很沉重的事件啦。”小溪一边笑着一边摇手解释道,“只是一个很奇怪的事件而已啦。” “不过,所谓诱拐事件——”就算是像学长这样轻浮的人,对于这种很难搞热气氛的话题也露出了警戒的样子,“就是有人被别人拐走了吧?” “是啊。” “而且,还是连续诱拐事件,”白井教授也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这可不是什么很妥当的话题啊。” “虽然是有很多小孩接二连三地被诱拐的事件,但是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当然也没有人死亡。甚至连赎金的要求也没有——而且,与之相反的,每个小孩都拿到了礼物。” “礼物?” “每一个被诱拐的小孩回家的时候都拿着犯人送给她的礼物。而且,这些礼物还是非常可爱的动物玩偶。” 送给自己诱拐来的小孩礼物后再把小孩全都放回去的诱拐犯——确实非常奇怪。至少听上去这不是什么血腥的话题。大家都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再听地详细一点也没什么坏处吧,谁也没有说话,无声的催促小溪快点说下去。 “那个——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各起事件分别是哪年哪月发生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只说重点哦,被拐走的小孩都是同一个名字。” “同一个名字?” “对,大家都叫KEIKO——” 咦?大家伸向酒杯、零食的手由于吃惊都停了下来。 “啊,啊,虽然是这样,不过我并没有被诱拐哦,大家不用担心。当然,因为被拐走的小孩子的名字都一样,所以我家里人当时也很担心,还好最终我并没有被拐走,而是像现在这样快乐地长大了。”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动作也恢复了自然。 “既然被拐走的小孩名字都叫KEIKO,那么也就是被拐走的都是小女孩吗?” “是的。我记得,好像,一共有四个小女孩被拐走。还是有五个呢?关于具体几个的记忆有点模糊了。总之,被拐走的都是小学女生。由于那个时候我也只有小学一年级左右而已,所以那些小女孩的名字写成汉字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也不清楚。估计都是些很平常的,恩惠之子的惠子啦,喜庆之子的庆子之类的KEIKO吧。” 这是当然的吧。一般听到KEIKO这个名字脑里首先浮现的汉字就是“惠子”、“庆子”,又或者是“景子”、“圭子”之类的吧。就算搞错了也不能会想到小溪的“溪湖”这个名字的。同样是KEIKO,小溪的名字属于异类,之所以她没成为绑匪的目标,说不定是因为绑匪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也读作KEIKO,所以把她排除出到诱拐对象外吧——我思想稍微开了个小差,想到了这些事。 “无论哪一个KEIKO都是在上学或者放学的途中被拐走的,然后又在当天的夜里安全地回到了父母的身边。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好像还有人在天还没暗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回到家的。当然是完全没受到任何伤害。” “就在被拐走的当天啊。”学长好像真的对这个事件产生了兴趣,“这对犯人来说确实没有时间做什么事啊,应该连赎金都没空拿吧。” “这个绑匪好像确实给每户人家都打过电话说你们家的女儿先在我这寄放一下之类的。不过没有提任何具体的要求。虽然说过我会再联络你们的这类既定台词,但是就在当天的晚上,关键的KEIKO就被放回家了。然后绑匪就继续去拐下一个目标,而这一次的诱拐就算结束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那个绑匪的消息了吗?”“难道没有想过追查电话的来源吗?”大家的好奇心都被钓起来了,争相提出各种问题,“真是奇怪。”“我觉得这件事甚至不能说是一个案件。”“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你说这个绑匪就这么结束一次诱拐后,继续去拐下一个目标,那么这个‘连续KEIKO诱拐事件’发生的频率呢?比如说是每隔几周或者几个月发生一次呢?是不是在确定的星期几发生呢?有没有这种规律性呢?” “关于这点我已经记不清了。恩,好像是每个月会发生一次吧。还是说间隔更加长一点呢?总之,我记得好像并不是定期发生的,也没有固定在星期几或者几号之类的规律性。如果真的有这种规律性的话,我觉得应该会记得的。” “另外还有,让我们非常在意的一点就是——”代表我们大家向小溪发出询问的,意外地竟然是白井教授,“安全回到家的小女孩都带着礼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每一个KEIKO回到家的时候都带着玩偶。当然这些玩偶并不是这些小女孩自己本身就带着的东西。父母觉得可疑问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大家的回答都一样,说是被放回家的时候,叔叔送的。” “每个人都在当天被释放,而且还带着礼物啊……” 不知道教授在想什么,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道,看上去非常烦恼的样子,抱着双手,两眼望着空中,一幅彷徨的样子。就这样,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都在等着什么一样,教授身子动了动,伴随着他的咳嗽声,大家终于回过神来。 “——这么说,这个送玩偶给小女孩的叔叔就是那个诱拐犯咯?” “看起来是这样的。” “然后呢?” “什么然后啊?”小溪送到嘴边的掺水威士忌的杯子停在半空中,眨了眨眼,“没有然后了。那个,就是这样,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咦——大家不约而同的发出不满的声音。大家都在期待着从现在开始才进入正题吧。我也是,这不是空欢喜一场嘛。 “不能就这样结束啊。” “真的就只是这样啊。那个时侯周围都在传,名字叫KEIKO的小女孩被盯上了,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上下学的时候都有父母或者老师接送。在学校附近也看到过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巡逻站岗。但是,随着最后的KEIKO安全回家后,这个事件就突然之间就不再发生了。然后随着岁月的流逝,不知何时,连‘连续KEIKO诱拐事件’这个事件本身都从居民们的记忆力消失了,大致上就是这样。” 如果只有这点的话总觉得有点资料不足的感觉,还是改变一下话题比较好吧。就在这样的气氛当中,很奇怪地非常在意“连续KEIKO诱拐事件”的,很意外地,竟然又是白井教授。 “长谷川同学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也就是说是至今十四、五前的事吧?” “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吧。” “那么在那之后,在同一个地区内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呢?” “类似的事件?是指诱拐事件吗?” “不是。恩——总之,就是类似的事件。无论是东西也好,人也好,总之就是一下子失去之后马上就安全归来的事件。而且也不是单纯地找回来,是附带着什么东西一起找回来的——就是这样的事件。与其说说是事件,不如说是单纯的事情吧。” 教授好像越说自己越迷惑的样子。难道,他心里想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情了吗——终于,我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应该没有吧。如果真的发生过这么有趣的——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妥吧——事件的话,我觉得我应该会听说过吧。虽然我的老家是属于东京都内的,该怎么说呢,周围也算是非常宁静的街区吧,不过居民们的横向交流却意外地非常密切。从好的方面来说,从坏的方面来说都是这样。所以,就算不是诱拐或者杀人这种恶性事件,只要是不合常理的事情,马上就会在居民间流传开来。” “那么反过来说,在那之前,也就是说在长谷川同学上小学之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呢?” “如果是问我幼儿园的时候或者是在我出生之前的话,当然确实的情况我是太不可能知道的,不过我想应该没有发生过吧。刚才我说过居民间的横向联系非常密切,其实纵向间的联系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非常密切的。家里人或者住在周围的人有些时候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无论是多么久之前的事,我觉得总会以某种形式提到过。” “那么,也就是说,在长谷川同学老家的街区周围,发生这种怪事件就只有在那个时间而已吧?” “我想是的。” 我觉得,最终也将会这种疑云满布的形式来结束这个话题。不过教授好像还不愿放弃,还在思索着在哪里是不是有突破口可以解开这个疑团。 “话说,那个作为礼物的玩偶,是什么样的玩偶?” “什么样的啊,就是普通的玩偶。小熊啦,熊猫啦之类的。或许还有长颈鹿吧,总之就是这些常见的。” “被诱拐的所有KEIKO无一例外的都是带着玩偶回家的吗?如果这真是诱拐事件的话,带着礼物回家这种结果,违和感也太强了点吧。” “是的,确实是这样,无一例外。” “那么,这个玩偶是怎么交给她们的呢?” “咦?怎么交给她们的?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或许是我一时大意没有听清楚,是犯人亲手交到每一个KEIKO的手上,然后告诉她们,给,这是礼物。这样吗?” “这就不知道了,到底是怎么交给她们的呢。我又不在被诱拐的现场,也不能随便说什么——啊,对了。说起来,好像听说是让她们自己选的。” “咦……让她们自己选的?” “不知道是在哪里的犯人的老巢里一定放着好几个玩偶吧,像这样并排放着。然后犯人对被拐来的KEIKO说,选一个喜欢的带回家吧,这样——” “等一下,”学长的好奇心好像又被激起来了,突然之间插话道,“也就是说,KEIKO们看到过犯人的脸?” “应该看到过吧。不过好像他带着墨镜和口罩,没办法做画像摹写……啊,对了。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四个人。” “四个人——是指被拐走的KEIKO的数量吗?” “是的,我现在终于想起来了。当然,这是后来才知道的事,第一个被拐走的KEIKO在犯人的老巢看到一共有五个玩偶。” “五个……” “虽然我不知道第一个KEIKO选的是哪一个玩偶,总之她先选了一个,然后第二个KEIKO选的时候有四个玩偶,第三个KEIKO的时候有三个,然后到第四个KEIKO的时候就只剩下两个玩偶了。” “也就是说,每当一个KEIKO拿回家一个玩偶后,玩偶的数量就减少一个。” “是的。” “被拐走的KEIKO一共有四个人的话,那么犯人的手边就还剩下一个玩偶。” “对。所以,后来我听说,警方也都警戒着,怀疑是不是还会有一个KEIKO被诱拐。” 当然,当时并没有公开玩偶的情报。因为这是可以特定疑犯的重要线索,所以作为机密事项没有公开。所以,现在小溪所说的所有内容,全都是最近她从知道事情内幕的熟人那里听说的。 “虽然之前的四个KEIKO都安全回来了,但是并没有保证第五个KEIKO也能安全回来。” “就是。说不定,这一次就会提出赎金的要求了。所以,那个时候有一段时间,警察真的非常忙。家里有叫KEIKO这个名字的小女孩的家庭,以及小学、中学的周围都设置了警察站岗负责警备工作。”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虽然并不是肯定会发生第五起诱拐事件,但是万一在稍微放松警戒的时候不会发生了最坏的事件的话,再怎么辩解也没有用了。虽说如此,但是对于还未发生的事件采取完全的警戒措施在实际执行上也是有极限的。想必是非常消耗精力的一项工作。 “——难道说,”花音把开心果的壳剥开后,把里面的仁递给了小瑠,“会不会,这其实就是犯人的目的?” “什么意思?” “犯人其实只是对警察怀有怨恨而已。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求赎金的打算。” “对警察怀有怨恨啊。比如说,怎么样的怨恨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专门找名字的读音相同的小女孩为目标犯下连续诱拐事件就是为了强调这全都是同一个犯人的所作所为吧。送给KEIKO们玩偶也是因为他看穿了这一行为肯定会被当成机密事项处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区别开了其他人的搭便车犯罪,不过犯人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让KEIKO们无意间记住玩偶的数量,把犯罪一共会发生五次这一信息婉转地传达给警方。但是犯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要进行第五次犯罪。” “但是,警方却会为了防止第五次犯罪而紧绷神经进行处理,只要达成这个目的就行了——你是这个意思?” “对,这样的话,马上就施放被拐走的小女孩,还送给她们礼物这一系列奇怪的行为就能顺利地解释清楚了。” 原来如此,这种假设非常有趣。我感到有点佩服。 “这种说法,我不是很赞同。”但是学长歪着头说到,“原来如此,犯人的目的我明白了。从动机来看,他基本就是愉快犯的一种吧。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犯罪的次数是不是应该再少一点呢?” “再,少一点吗?” “恩,比如说一共进行两次犯罪之类的。还是说,两次都嫌太多了。” “两次?这会不会太少了啊?” “因为,花音你看,诱拐可是重罪。当然这种情况下,犯人的目的并不在金钱,说的准确点,不能说是诱拐,应该说是劫持未成年的罪行吧。总之,重罪这一点是不会变的。罪行重复的次数越多,对犯人来说,他所冒的风险就越大。虽然实际上并没有发生这种情况,不过万一他软禁某个KEIKO的时候被抓个正着的话,到时候,他再说出——不,不是的,我会把她安全送回家的,还会送给她可爱的玩偶做礼物——这种借口是不会有用的。” “但是,如果他的目的真的是那样的话,不把罪行重复一定次数,可能还会有下次——没办法把这种危机感施加给警方吧。” “不对,并不是这样。犯罪只要一次就够了。比如说,在诱拐第一个KEIKO的时候,先给对方家里打威胁电话,然后马上放人。” “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 “之后,再打威胁电话给另一个KEIKO的家里——虽然之前拐错人了,抓了个其他叫KEIKO的,但是这一次,一定会抓到你家的女儿的——这样。” “咦?怎么能这样。如果有了预告了,家人一定会有防备啊,也一定会通知警察。这样不久没办法下手了吗?” “对啊。因为如果刚才花音所说的真的是犯人的目的的话,根本就没有必要实施实际的诱拐啊。只要这样就能够耍的警方团团转了。站在接到预告的那一方的立场想一想,虽然在诱拐实施之前先打预告电话确实非常不自然,这一点警方也肯定知道。但是,确确实实有一个叫做KEIKO的小女孩已经遭受到了诱拐,虽然她现在已经安全回到了家,不过既然事件已经发生过了一次,警方就不得不采取行动。也不一定,就算因为手续上面的问题,警方无法展开组织上的活动,但是警察也是人,预告诱拐这一信息会一直存在于警察的脑里阴魂不散,是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这件事的。是吧?” 原来如此,先假装拐错人了拐一个KEIKO这个行为就成为了很有效果的伏笔。如果不做任何铺垫而直接给某个家庭打威胁电话说要诱拐对方的孩子的话,警方对于这样的事情到底会认真到什么程度就要打个疑问了。但是如果之前确实发生过有同样名字的小孩被诱拐的事件的话,就算警方认为恶作剧的可能性非常大,也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至少,警方不可能完全对这个事情置之不理。如果犯人是要耍弄警方的愉快犯的话,做一下这种程度的铺垫工作对于他的目的达成会有一定的帮助。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只能造成短期的一时性效果,我总觉得,对于犯人来说这点效果真的就够了吗?或许这么说不太恰当,虽然对于警察内部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觉得就算是警察,对于这点事情也不会有持续很长时间的紧张感吧。我觉得既然想干,如果不干一点大事的话是没办法把警察耍的团团转的。” “如果这样的话,我觉得其他能够让自己处于安全地位的方法还有很多很多。就像刚才所说的,如果只为了这个目的,而去实施不完全的儿童诱拐犯罪,危险性实在太大。就算用墨镜和口罩进行了伪装,也很难避免在受害者面前露出自己的容貌。必须做好觉悟自己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会被曝光。而且一共要拐四五个小孩,就算是小学生,说不定在里面也有感觉非常好的小孩会察觉出犯人的身份。因为犯人既然要拐走小孩,他应该会在目标的家的周围或者上学放学的路上预先做好事前准备。不对,因为被害者的名字全都是KEIKO,那么犯人肯定做过周密的犯罪计划。在计划犯罪的过程中,也不能排除被小孩看到自己真实面貌的可能性。说不定会被KEIKO们中的某一个认出来,说出曾经在家或者学校的周围看到过这个人这种话。至少,站在犯人的角度来考虑的话,很明显地就会发现,这种危险将自始至终地伴随在自己的左右。” “恩……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也就是说,反过来说,”高千今天晚上一直在用搅拌棒在兑水威士忌里面搅来搅去,而实际上却一点也没有要喝的意思,“犯人的目的,是有值得他冒这种风险的价值的。” “对,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就算是没有做全,他也算是个正宗的诱拐犯。一定有什么让他认为就算有风险也不得不去做的理由的——这么想比较恰当吧。” “如果这样的话,让人在意的就是最后剩下的那一个玩偶了。” “对。” “既然还剩一个玩偶,那么就算再发生一次KEIKO诱拐事件也不奇怪。但是,在第四个KEIKO之后,这个事件就突然落下了帷幕——总觉得,留给人一种没有达成目的就遭受挫折半途而废的印象。” “啊!”小溪突然发出惊讶的声音,还把准备放到大玻璃杯里的冰块给撒到了外面,“对了,说起来……我又想起来一件事,那个时侯在我家周围的小区里面有人被怀疑是不是就是那个犯人。就一个人。” “男的?女的?” “是个男人。那个时侯他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吧,没有职业,白天没事就在附近晃来晃去。后来听说他本来在区政府工作,因为处理不好人际关系而辞职了。据说是一个动不动就会发牢骚说自己是从某个一流大学毕业的人,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停滞不前什么。” “自尊心很高啊。” “看起来是这样的。他曾经去相过好几次亲,但是都因为他这种过剩的自尊心而结不了婚。还听说他们家自尊心高的不止他一个,他的父亲,听说好像是在东京都政府任职,而他的母亲好像是在哪个省政府供职,再加上他姐姐是在国税局工作的。啊,说不定他的家人和工作所在地的组合我有可能记错了,总之,就是全家人都是公务员的家庭。”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被怀疑呢?” “该怎么说呢。那个,也就是,他好像是对幼女有特殊的兴趣,也就是所谓的萝莉控。当时我还完全不知道,他曾经潜入到我的小学里过,而且还被当场抓住。据说,他还曾经偷过小女生的体操短裤和学生泳衣……” 呕……女孩子们一起发出好像要吐了的声音,一齐往后缩着身子。 “据说还不止这些,他还会在学校外面盯着在校园里上体育课的小女孩看,躲在上下学路上的阴影里偷窥小女生,还在后面跟踪之类的。在家长和教员的眼里,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个问题人物。” 我觉得,这话题好像变得越来越讨厌了。会这么想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要是早知道这个话题的走向会变得这么让人讨厌,就应该早点结束这个话题的。虽然有这种想法,但是因为对这个话题已经太过深入了,不管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觉得不能就这么结束这个话题。就算现在这个场合明明是女性占有绝对多数,而女性应该会非常反感对这种话题的。我不禁想到,现场已经形成的这种无法阻挡话题继续下去的气氛真的非常可怕。 “不过,像这种明显的变态如果真的动手诱拐小女孩,之后还会什么都不做把小女孩放回去也实在是太怪了——”学长皱着眉头吞吞吐吐地说到,“不过……是什么都没做吧?” “是的,应该是的。虽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被害者家庭故意隐瞒的可能性,但是关于这种事情,越是想隐瞒越是容易变成传言。而且,我还听说回到家的KEIKO们的精神都没有出现不稳定的情况,不要说精神不稳定了,几乎所有人都笑着把拿到手的玩偶给家长看,完全没有表现出什么奇怪的样子。而且再说了,大家都是在被拐走的当天就被释放了,这么说或许有点奇怪,不过真的是就算想做什么也没时间去做吧。大概就是因为这些无法解释清楚,所以这个事件才会变成无法解开的谜之事件吧。” “这样的话,怀疑那个曾经在区政府上班的男人不是很奇怪吗?当然,他是变态这一点是没有改变的,至少警察和周围的居民都是用这种眼光来看他的,他是变态这种印象已经深刻地印在人们的脑海中了。这样的话,我觉得他不符合临时把KEIKO们拐走,送给她们玩偶做礼物后再放她们回家的犯人像。一般都会这么认为吧,为什么会怀疑上他呢?” “这是有原因的。这其实跟刚才所说的最后一个玩偶有关,高濑小姐刚才说了这给人一种没有达成目的就遭受挫折半途而废的印象吧,其实可能真的没有说错。如果,假设‘连续KEIKO诱拐事件’的计划中途遇挫的话,这其中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呢?比如说犯人在实行计划的途中突然感到害怕了,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继续实行下去这种情况也是可能的,不过最容易想到的原因,应该就是犯人本人就算想继续实行计划也没办法继续实行下去了这种原因吧。” “就算想继续实行下去也没办法继续了……” “犯人的身体变得无法继续实行计划了,也就是说,他本人死掉了——” “那么,难道说,这个曾经在区政府工作过的男人……?” “死掉了。而且还是在第四个KEIKO被施放之后没多久。”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会怀疑他了。就是因为死了所以才会怀疑他啊,这还真是讽刺,而且还很奇怪。 “原来如此,不过,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犯人不是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吗?如果他真是犯人的话,那么他的家应该就是他的老巢了,那里应该还剩下一个玩偶,只要去他家里确认一下不就行了嘛……” “这可做不到哦。”高千接着学长的话说到,“只是为人上有点可疑,还不足以拿到搜查令去搜查家宅。更不用说在对方死亡之后,如果以他生前非常可疑为由而进屋搜查的话,就会演变成侵犯人权的问题了。” “对,高濑小姐说的一点也没错。不过,在这起事件之后,这个男人的家人好像真的非常痛苦。因为失去了最宝贵的亲人而受到打击,本来就已经压力很大了,周围还流传出最近发生的连续诱拐事件的犯人就是这家的儿子这种不负责任的谣言。虽然警察把玩偶的事情列为机密事项,但是毕竟嘴是长在别人脸上,重口难防,不知何时,周围几乎所有居民们都知道了玩偶的事情。还有人放出狂言,说要闯到死者的家里去,质问家属,要求去他们家变态儿子的房间调查,找找看到底有没有玩偶。” 还真是的,经常有这种人。这种人喜欢把自己没有常识的想法跟所谓的正义感混为一谈,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变态。 “他们一家人在周围小区内遭受到了非常过分的对待。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那个人就是犯人,而且后来还有传言说说不定他真的不是犯人,但是由于他生前的变态行为,再加上他们家庭的精英意识,或者也可以说是他们家人经常喜欢站在高处俯视人群的态度让他们家本来就恶评不断吧,使他们家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强烈的非难。就因为这样,本来都已经预定好的他姐姐的婚礼都取消了,终于他们再也受不了这种对待了,他们家的父亲,在某一天——” 现场的气氛——说不定这就像是在斜坡上失去控制的自行车一样,顺着坡度翻滚而下。刹车当然没有问题的,自行车本身也没有其他什么故障,如果采取制动措施的话应该会起作用。但是,就是在那个瞬间忘记了该做些什么,又或者说是不自觉地让自己的身子跟着往下翻的气势一起翻滚而下。 “闯入某次居委会的集会,当着所有居民的面,把自己的喉咙……” 好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了,小溪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也能想象得到那个男人的父亲当众自杀的企图。不过到底是自杀未遂还是自杀成功就不知道了。 “……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身子沉到座位里,比谁都要更像刚从痛苦中振作起来的就是小溪了,“——一开始我只是想说些有趣的话题,所以才会轻轻松松地提起这件事的。” “确实,那个连续诱拐事件本身,该怎么说呢,确实有点脱线,还算比较有趣,”学长马上出声帮腔,“问题就出在这个衍生出来的分支剧情呢。” “……这些事情,其实我早就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小溪自己也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吧,“真的非常不可思议,就跟昨天漂学长的时候一样,说着说着就一点点全都想起来了。” “关于这个分支剧情,真的只是分支剧情吗?” 在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学长继续说到。他应该是在短时间内判断,就算现在换个话题,时机也不太好吧。我也无法说他的这个判断到底是对还是错,总之,现在只能期待学长那“铁腕”诡辩的发挥了。 “虽然刚才我说过从印象上来看这个男人不太像是犯人。不过并没法完全否认他就是真的犯人的可能性。只是,既然他已经死了——不对,等一下,这个男人,他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因为交通事故。正在转弯的卡车,没有注意到他从横向骑着自行车过来,于是就把他卷到了车轮底下。我记得好像是这样。” “那么,就是单纯的交通事故了。” “我想是的。至少,关于这起事故,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传言说另有内情。” “假设这个男人真是犯人的话——” 插嘴说话的又是白井教授。看起来对于这个话题教授真的非常感兴趣。难道说,学长其实是因为顾虑到教授的,所以才继续这个话题的吗? “那么,是不是有可能是出于这种动机,也就是说,他的目的是为了达成所谓‘狼来了’的效果。” “这是指?” “犯人没有伤害一开始的四个KEIKO就把她们释放了。假设第五期诱拐事件如果真的发生的话,警方和周围居民的反应会怎么样呢?当然,担心是不可避免的,不过说到底,他们心里大概会抱有这种期待吧——这一次说不定也马上就会安全回家了。与其说是大概会抱有,不如说抱有这种期待才是人之常情吧。犯人的目的说不定就在这里。就像伊索寓言里狼来了的故事中那个因为不断地说谎最终得不到任何人信任的小男孩一样。第五次是真的狼来了。具体来说,不管是不是要求赎金,总之就是像这样在警察和居民们放松警惕再给他们一个冲击——他的目的会不会就是这样?” “这应该不太可能吧。”学长代替大家发言,“就算对于还没发生的事件行动会有所迟缓,但是既然已经发生过四次真实存在的事件了,警方没有理由会放松警惕。而实际上确实是这样,刚才小溪也说过了,警方的戒严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这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在这里假设一下,假如只有第五个被诱拐的小女孩没有安全回家的话。虽然这么说非常,该怎么说呢,非常地不合适,假如只有第五个小女孩被杀死了的话——” 教授大概是在小心自己说的话不要产生是在暗示这第五个小女孩说不定不是别人正是小溪这个不合时宜到极点的可能性吧,所以说到一半,突然改变了语气。要比平时讲课时候的语气还要慎重。 “假设发生了这最坏的事情,那么社会上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呢?也就是说,社会上对于警方的所作所为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至今为止的前四个人都安全回来了,只有第五个发生了这种不幸,这是不是因为警方的处理不当所造成的。媒体和居民间出现这种批判的声音也一点也不奇怪吧。” “啊,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就是他的目的。这也算是刚才花音所说的对警方怀有怨恨的说法的一种变种吧。” “只是,仅仅为了这种理由就去杀人,这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吧。所以,所谓杀死第五个小女孩仅仅只是假设而已。只要第五个被害者受到了明显的伤害,其结果就会变成警方办事不利,给人造成丢人现眼的印象,说不定这就是犯人的目的。如果这么考虑的话,这也算是一种‘狼来了’的效果吧。” “——但是,”小瑠一边手法娴熟地剥开作为甜点的小夏橙的皮,把瓤漂亮地放到盘子里,一边说道,“虽然这些刚才边见学长已经说过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如果只是要降低警察在公众眼里的印象的话还是有其他更加安全的方法的。果然诱拐这种事还是风险太大了。” “恩,这么说确实也有可能。” 大概是因为对象是小瑠吧,教授非常爽快地就承认了。其实他对自己的这种说法本来就不是非常有自信吧,只是因为话题胶着不前所以想打开个突破口才会提出这种意见的吧。 “……但是但是,宁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实施这个计划的话,那么与此相对犯人能得到的好处又能是什么呢?” “比如说——”花音从小瑠手上接过一个刚刚剥好皮的小夏橙,“陷害那个原本在区政府工作的男人,这样解释怎么样?” “陷害?” “实际上,那个男人确实被怀疑了吧,虽然是在出事故死了之后。” “啊,我忘记说明了,”小溪把放在大盘子里的小夏橙分装到小盆子里递给高千,“这个男人,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就像刚才所说的,虽然没有进行入室调查,不过由于是可疑人物,警方对他还是经过一番调查的。结果就是,在这四起案件中,其中有两件他有确定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这些案件并不是他所犯下的罪行这一点是得到证明的。” 就算是这样,社会上对于这一家人的诽谤中伤还是连绵不绝,这世间的不公平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不过,在被证实是无辜的之前他还是被怀疑过吧,所以犯人的目的说不定就是这个。本来就是萝莉控,风评不好的他,人们很自然地就把怀疑的眼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学长大概是觉得这个假设有讨论的价值吧,稍微考虑了一下后说到,“——为了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 “动机就先放到一边不提,我们来讨论一下犯人到底认真的什么地步——或者说,犯人是想把他陷害到什么程度。既然警方经过调查以后,证明了这些并不是他的罪行,也就是说,犯人并没有事先做一些事,使得他的不在场证明无法证实。” “犯人的目的并不需要他在实质上被逮捕,只要在他的周围制造出可疑的气氛就够了吧。就算警方证明了他是无辜的,但是只要他活着,周围的居民都会一直用有色眼镜来看待他,关于这一点刚才长谷川同学的话已经证明了。” “也就是说,只要给他的精神上造成痛苦就行了。” “又或者是,为了达成让他的家庭忍受不了周围的迫害,而被迫搬家的目的。也就是说,为了把他们一家人全都赶出附近的住宅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犯人对这个男人,或者说是对这个男人的全家,抱有非常深的怨恨啊。” “肯定就是这样的。听了刚才的话,就觉得他们一家都是比较会惹人讨厌的类型。” “这样啊。不过,或许也能反过来想一想。” 匠仔的这一句话,让学长、小溪和我都不自觉地对望了一眼。只有高千,还是一幅满不在乎,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的面前已经一字排开了威士忌的酒瓶和冰桶,以及预备的大玻璃杯。由于担任了给大家调威士忌的任务,所以她很顺利地让自己处于能够滴酒不沾的状态。受到她的影响,我也故意控制着自己的酒量。 “反过来想一想,是什么意思?” “真正的犯人——一直这么称呼太麻烦了,以后就称呼他为X吧。然后原本在区政府工作的那个男人就叫Y。” 或许是因为曾经在政府里工作,所以才叫Y的吧。 “X的目的是为了陷害Y,或者说是Y的家庭。X利用了Y对幼女的特殊爱好而布下了一个陷阱。这个陷阱就这桩奇怪的‘连续KEIKO诱拐事件’。也就是说,X预计到了人们会怀疑这会不会是Y的所作所为这一发展。不过,也有可能经过警方的调查后证实Y是无辜的。不对,不如说警方必须要证明Y是无辜的——说不定X其实是这么设想的。也就是说,X之所以连续犯下四起案件,就是为了让警方和事件相关人员有充分的时间来得出Y并不是犯人的结论。” “咦?你说什、什么?”其他人都被匠仔的一席话说的一愣一愣的,只有学长瞪大了眼睛开口说到,“匠仔,你这么说,不全都反了吗?因为既然证明了Y是无辜的,不就没办法陷害Y了吗?” “所以我不是说了要反过来想一想嘛。X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Y被怀疑,而是为了让Y产生某种想法。所以他调整了Y周围的环境,才会犯下连续KEIKO诱拐事件。” “为了让Y产生某种想法?什么想法?” “站在Y的角度考虑一下,周围连续发生了四起奇怪的诱拐事件。而且被害者全都是小学女生,名字都叫KEIKO,虽然不知道这是谁干的,但是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机会——说不定他会这么想。” “机会?……居然说是机会?” “如果在这个时候自己去诱拐另一个叫KEIKO的小女孩的话,结果会怎么样呢?警察和社会上其他人都会顺其自然地认为这是那个连续诱拐事件的犯人的罪行,自己处于安全地带的可能性非常高——说不定Y突然奇想地就会想到这点。说不定这才是X的目的吧?” 除了平时早就已经习惯了匠仔跳跃性思维的学长和我,以及高千以外,其他几个人都惊呆了。与其说是在佩服,还不如说是在怀疑匠仔已经喝醉了。 “Y突然之间鬼迷心窍——这种展开才是X的目的,所以他布下这个陷阱。” “但是,这种事情能够预想的到吗?”已经习惯了匠仔跳跃性思维的学长冷静地开始反驳,“Y肯定会产生这种想法能够事先预想的到吗?” “是不是肯定会产生这种想法谁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还是能预计到有很大的几率Y会产生这种想法。” “为什么你能这么确定有很大几率?” “这就跟为什么X专门诱拐名字叫KEIKO的女孩有关。专门找同一个名字的女孩为目标这个行为本身说不定就是为了强调这一系列的案件是同一个犯人所为。但是,为什么是KEIKO呢?如果是其他的名字,比如MIYUKI、KAZUMI之类的就不行吗?当然也有可能选择KEIKO这个名字是真的没有任何其他意义的偶然的行为,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怎么样了呢?” “为什么目标的名字都是叫KEIKO呢?——这个问题就浮上来水面。” 我看到高千一边把调好的威士忌递给众人,一边把手搭在小溪的肩膀上。就像要紧紧抱住她一样,小溪把整个身子全都靠在高千身上。大概是隐隐的感觉到匠仔的这个推论会得出非常不稳定的结果吧,她微微笑着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害怕的表情。 “虽然我并不知道Y那种特殊的性癖具体是怎样的,不过,就算是萝莉控,我也不觉得这就意味着只要是幼女,谁都可以引起他的兴趣。他应该是有他所喜欢的特殊类型的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在他偷偷潜入然后被现场抓住的小学的女生里就有他喜好的小女孩,他潜入小学里找到自己喜好的类型,然后开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小女孩身上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你是说,这就是……KEIKO。” “说不定,假如X,不管他用什么办法,知道了Y对于这个特定的KEIKO非常执着。于是X就把这个特定的KEIKO排除在外,而连续诱拐了另外四个KEIKO。这个事件当然会传到Y的耳里。造成的结果就是他会想到可以利用这个情况,最终鬼迷心窍,做出了跟内衣小偷之类的罪行相差悬殊的重大罪案——对于X来说,暗地里希望事情会有这种发展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匠仔,你的意思是X之所以犯下四起幼女诱拐事件,目的是为了让Y能够把那个特定的KEIKO给拐走,你是这个意思吧。” 这个特定的KEIKO,很有可能不是别人,正是小溪——匠仔好像直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有这种可能性,非常笨拙地,偷看了紧紧抱着高千的手臂的小溪一眼。 “恩,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呢?让Y犯下重罪,对X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就是刚才学长所说的了,说不定Y,以及他的家庭被别人深深地怨恨着。布下陷阱,让Y自发地染指犯罪行为,结果就给Y的一生烙下了最坏的烙印。说不定这样就能从社会上抹杀掉Y的存在。” “原来如此,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是,匠仔,你的这个假设有一个决定性的弱点。” “对。”被这么指出后,匠仔反而非常高兴的样子,“说的没错,就是这样。” “你做这番假设是建立在Y必定会失败的前提下的——也就是有可能他诱拐这个特定的KIEKO的行动失败,也有可能在诱拐成功后马上就暴露罪行而被警察逮捕。是这样吧?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诚然,就像刚才所说的,如果做好一切事前准备工作的话,要推测出Y有非常大的几率会染指犯罪也并非不可能。但是,要预测出他一定会被抓住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为什么呢?”如此反问的不是别人,居然正是小溪,“这不是很简单就能预测到吗?说起来,X根本不需要做这种预测,只要去向警察告密说Y非常可疑就行了——” “长谷川同学,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了。还记得匠仔刚才说的话吗?X已经连续犯下了四起案件,就是为了让警察有充分的时间能够证明这些并不是Y所犯下的罪行。他就是这么说的。这是为了让Y心生邪念所埋下的伏线。也就是说,Y是在确定警察已经认定这些罪行并不是自己犯下的前提之下,才会把目标锁定到第五个KEIKO身上的。X是在这种预测之下实行他的计划的。至少匠仔是这么认为的。” “就是这样,没错。” “这样的话,就算他去告密,警方也不可能会再度怀疑已经洗清嫌疑的Y的。” “但是,如果有人告密的话,警方总会把Y再度列入视线内吧。而且,说不定X在告密的时候会加上一句,说前面四起案件跟这起是不同人物的犯案之类的。” “问题并不在这里,如果不站在X的立场考虑是不会明白的。从结果来说,这与警方到底会不会把怀疑的眼光移回到Y身上其实并没有关系。对于目的是Y成为第五起案件的犯人的X来说,他是不可能准确预测到Y是否肯定会被逮捕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真的非常重要吗?” “当然非常重要。我都不知道刚才已经重复过多少次了,重点就在于诱拐是重罪。如果X的目的是陷害Y的话,如果无法准确预测到Y一定会被逮捕的话,从心理上来说根本没有必要犯下诱拐这种重罪。诚然,不知道这是个陷阱的Y确实有可能会产生邪念而诱拐了第五个KEIKO,甚至有可能在诱拐后再杀掉KEIKO。但是,这么说或许不太好,不过Y有可能就这么逃脱法律的惩罚,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对吧。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对于X来说,不就变成了吃力不讨好了嘛。不可能会有这么愚蠢的事情吧。而且这已经不单单是愚蠢的问题了,而是危险到了极点。如果是别的什么轻度的犯罪的话那还有可能,但是就为了这么没有把握的事而染指诱拐这种重罪实在是不太可能,至少,我觉得是不可能的。” “那么,难道说X——” 这大概也是受“现场的气氛”影响吧,我把突然之间想到的事情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又或者是因为小溪身边有高千在,所以才会一时大意吧,“难道说X觉得Y到底是被逮捕归案还是逃脱法律的制裁都没有所谓吧。” “咦……?” “也就是说,X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手,而是假借他人之手——比如说Y,把第五个KEIKO置于死地。” 小溪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有点不高兴的表情,不过大概是因为高千一直握着她的手,所以有一种安心感吧,最终还是她的好奇心稍微占了上风。 “偶然知道了Y对这个KEIKO非常执着的X,利用了Y的特殊的性癖,是这个意思吗?” “但是啊,小兔,先不管这第五个KEIKO到底是谁,肯定也是某个小学生吧。至少从目前的情报来看,只能这么推测。那么对象是这么幼小的一个小女孩,X又有什么动机要费那么大的周章来杀掉她呢?” “或许不是对这个小女孩本人,而是对她的家庭有什么怨恨吧。回过头来再想想,就算Y诱拐了KEIKO也不一定会杀了她吧。至少X没办法预测到Y到底会不会下杀手。但是,女儿被别人拐走了,只需要这一点,从结果上来说,就能很明显地对小女孩本人以及她的父母造成非常深的伤害,说不定X觉得这样他对KEIKO一家的怨恨就能得到雪除。” “不弄脏自己的手,而是操纵Y于鼓掌之上,这样啊。” “但是在施放了第四个KEIKO之后,本应成为自己的傀儡的Y却因为事故死掉了,所以X的计划也就自然消亡了。如果这么想的话,也就明白了最后剩下的那一个玩偶最终没有用武之地的原因了。” “等一下,说起来,这些玩偶到底有什么用?在这种假设下,刚才花音所说的给警方传达婉转的信息这一说法就不成立了。难道只是为了强调这一系列案件是同一个犯人所为吗?又或者是给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小女孩的道歉礼物?难道真的就只有这么简单吗?” “虽然有可能就是这么简单——不过具体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就难说了。假如Y真的就像X希望的那样,诱拐了特定的KEIKO,那么在这之后,他又会怎么处理玩偶的事情呢?” “什么怎么处理?” “也就是说,在他释放第五个KEIKO的时候,就模仿X也送给她一个玩偶呢,还是说不送呢?我在意的就是这个问题——” “如果Y真的实行了诱拐的话了,我不觉得这个KEIKO会安全回家。至少这个可能性非常低。”小溪已经平静了下来,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开始了发言,“因为,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不过有这种嗜好的人对幼女的执着的理由,只有那一个吧。为了这个目的而实施的诱拐,到底会不会把对象安全送回家呢?虽然刚才小由说了他不一定会下杀手,不过我觉得,为了隐藏自己的罪行,他很有可能走极端,觉得干脆把对方杀掉算了。而且我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高。” “这样的话,Y要怎么处理KEIKO的尸体呢?他一定会找个地方,比如说哪块空地遗弃尸体吧,在这个时候,他是不是有可能在KEIKO的尸体旁边放上一个玩偶呢——我在意的是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先不管Y被前面的四件诱拐事件利用这件事,而是他准备怎么利用玩偶这个情报——”不愧为学长,马上就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小兔在意的,就是这一点。” “实际上,就像刚才小溪所说的那样,当时玩偶的传言流传的很广,那么,Y肯定也会知道这个情报。那么,假设真的发生了第五起事件的话,为了让这一连串的事件有个统一性,那么很有可能他会在尸体的旁边放上一个玩偶。但是,关于玩偶的事情,警方是作为机密事项处理的,也就是说——” “X到底有没有可能会预测到这种情况的问题了。” “对。因此,我觉得玩偶的意义会随着这种情况的改变而改变。另外还有个问题就是,就算Y知道被释放的KEIKO都会带着一个玩偶,但是对于他来说,要知道最后剩下的那个玩偶是什么动物是非常困难的。” “没错。比如说最后剩下的玩偶是小熊的话,警方通过第四个KEIKO的证言非常简单地就能知道这个情报。但是,如果在第五个KEIKO的尸体旁发现的,比如说是长颈鹿的玩偶的话——” “不是同一个犯人,警方马上就会知道这点。当然,站在警方的立场上来看,为了让犯人觉得误以为安全而故意假装认为这一系列案件都是同一个犯人的可能性也不得不列入考虑范围。总之,我非常在意的一点就是,X到底是希望Y沿袭这个玩偶的法则犯案,还是不希望他沿袭呢——他到底希不希望呢?” “随便他是不是沿袭都无所谓吧。”小溪用冷静的口气断言道,“因为我越听小由的说法,越觉得,对X来说,关于玩偶的事情他是不可能正确预测到发展方向的。就是这样吧。总之,并没有保证在居民中肯定会有关于玩偶的流言在流传。而且,就算有流言出现,也根本没办法预测这个留言会正确到什么地步,事情就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说的没错。 “而且,刚才小由不是也说过了嘛,对于X来说,Y到底会不会被逮捕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让KEIKO和她的家庭遭受到决定性的不幸就行了。那么,同样的,Y到底会不会沿袭玩偶的规则来犯案对X来说不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嘛——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吧?” 让KEIKO和她的家庭遭受到决定性的不幸…… 决定性的不幸——这个短语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如果小溪真的是这个第五个被害者的话,而且还被杀害的话,长谷川家又会变得怎么样呢?不用说,自然是遭受到了决定性的不幸,然后…… 然后,小溪的母亲就会因为自己遭受到了决定性的不幸而有了否定上帝存在的理由。事情就会变成这样。自己的独生女已经惨遭杀害了,自己为什么还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上帝的存在——她就会产生这种想法。 妄想。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但是。 妄想不断膨胀,无法阻止。难道说,这就是“连续KEIKO诱拐事件”的动机吗?假借他人之手使自己遭受到痛失爱女的决定性的不幸,以此得到否定上帝存在的理由。所以—— 不对,等一下。X是男人,这一点是非常明显的。而且小溪的母亲开始感叹自己缺少否定上帝存在的理由是最近才有的事,而“连续KEIKO诱拐事件”是小溪小学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难道,X是小溪的父亲不成?因为…… 刚才小溪说了什么来着?在她出生后十年左右,她的母亲为了蹂躏她父亲的尊严经常在晚上外出找男人,生活非常混乱。她刚才确实是这么说的吧?自己的妻子做出这种事,小溪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呢?明目张胆地把不认识的男人带到自己家里,他不可能会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事情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强迫自己的妻子信教的缘故,他是不是会这么后悔呢?但是又不能离婚,也不能自杀,小溪的父亲就算想抛弃自己的信仰也无法说服自己。 想要抛弃信仰……难道小溪的父亲曾经这么期望过。当然,信仰是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能抛弃的。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自己从小就受到自己父亲关于基督教教义的言传身教,以基督教为基准的价值观已经深入了骨髓。现在轮到了自己将教义传授给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自己一直以来被朋友们所蔑视,说自己居然会相信这种一点都不科学的事情,明明觉得心里不舒服还继续学习基督教教义的自己的行为,就失去了任何意义。 但是,事实上,由于自己不断地给妻子和女儿传教的行为而导致家庭处于崩溃的边缘。但是又因为信仰的原因又无法离婚。处于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的状态,小溪的父亲是不是因此而非常苦恼呢?他想要干脆抛弃信仰算了。但是,自己没有否定上帝的理由,陷入了极端的思想之中,于是,他开始计划起了一个可怕的犯罪。 在长谷川家附近有一个萝莉控,也就是Y。看起来这个人对自己正在上小学的女儿非常有兴趣的样子——如果小溪的父亲在无意间知道了这件事的话会怎么样?会不会在他的脑里闪现了给Y设一个陷阱的想法呢?然后他专门找KEIKO的女孩进行诱拐,然后再把她们安全释放,总有一天Y会搭便车犯罪,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在他的心里会不会抱有这种期待呢…… 要说妄想的话,自己的这个妄想也有点太过火了点,导致我的头开始变得晕晕乎乎的了。难道说……难道说,这种事情,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等于是说小溪的父亲预计到了自己的女儿会遭受到Y的非人道的对待后再惨遭杀害的展开。这种事情,不可能的,再怎么说也是不可能的。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对,并不能肯定Y一定会中这个陷阱。女儿并不一定会被杀害。但是,如果事情的发展真的变成自己所想象的那样的话,小溪的父亲就可以下定决心否定上帝的存在了。有了抛弃信仰的理由。抛弃信仰之后,就可以给自己跟妻子那已经没有了爱的夫妻生活划下休止符。从痛苦中解放出来。小溪的父亲,当时对于自己家庭的崩坏很有可能苦恼到这种地步。就算是牺牲自己的女儿,也想从这种生活中逃脱出来,说不定当时他陷入了这种极端的思维当中。 当然,就算再怎么思维极端,小溪的父亲也不想自己亲手去做什么事。所以才会给Y布置一个陷阱,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可能性……他当时或许就是这样想的吧。幸运的是,这个可怕的计划中途流产了。在释放了第四个KEIKO之后没多久,那个关键的Y就遇到事故死掉了。 至此,小溪的父亲终于找回了自我吧。终于摆脱了在自己身上凭依着的邪念吧。再一次地认识到自己的计划的可怕之处吧。应该会感到浑身颤抖吧。又或者说这个结果,导致了他的信仰变得更加牢不可破。比如说把Y的事故死解释成上帝的声音。虽然这非常讽刺,不过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证据就是,一直到现在,小溪的父亲都强烈反对小溪跟基督徒以外的男性恋爱和结婚。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玩偶又有什么意义呢?与其说是为了让事件拥有统一性,还不如说是为了让第五起案件能够更加显眼。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变成了小溪的父亲一开始就预测到了Y并不会沿袭玩偶的法则犯案。 又或者,就像刚才学长所说的,单纯只是为了向被牵连进来的无辜的KEIKO们道歉的表示吗?毕竟小溪的父亲并不想真正伤害到最初的四个KEIKO,为了让她们安心,所以才会采取这种怀柔政策吧——说不定这么解释才是最自然的。 <er h3">02 教授的一句“这样啊,沿袭啊……”终于让正在想东想西的我回过神来。 “原来如此,那么说不定那件事也并不是一个人干的,而是店里的女孩子们一起搞得一个恶作剧吧。” 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大家都呆住了。不过,学长大概是认为教授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正是转换话题的绝好时机,马上就把高千调好的威士忌递给教授。 “教授,所谓恶作剧,指的是什么事?” “恩,啊。不好意思突然之间说这种事。因为长谷川同学所说的带着礼物安全回家,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 “哦?什么事呢?” “恩——不知道边见君是不是知道。在镇上的那家,我们大学的老师们经常会去光顾的一家店。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得好像是片假名的名字,感觉很高级的样子的一间酒吧,是叫……” “安槻大学的老师们经常会光顾的酒吧啊,难道是说,‘FOXY?’” “对,对,就是这家店。” 不愧为留级大王,连大学的老师们经常会去的酒吧都知道地一清二楚。 “气氛很安静,能让人放松下来的一家店,有些时候还有钢琴独奏和独唱表演。” 喂,学长啊,原来你去过啊,我刚想这么吐槽,“啊,我的妻子——现在的妻子——就曾经在那里弹过钢琴。” 咦?我们大家一起叫了出来。与其说是被惊吓到了,还不如说是觉得原来如此啊。不用说,刚才在书库看到的乐器马上就浮现在脑里。 “是叫FOXY吗?那么,您和您的夫人是在那里认识的吗?” “不是,其实我们不是在那家店里认识的。我是在结婚之后才知道她曾经在那家店里工作过。说起来,其实我很少跟其他老师一起出去喝酒。他们出去喝酒前明明说的是要今晚就忘了工作好好开心一下,结果喝着喝着就开始尽发一些工作上的牢骚。根本没办法跟他们一起出去。而且,如果他们说的是学术上的问题的话那我还能接受,但是他们发的都是一些人际关系的牢骚。非常无趣,根本没办法放松心情。只能是越谈越累,而且还要付一点都不便宜的酒钱。我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聚会到底哪里有趣了?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跟学生们一起出去联谊,这要比跟他们出去要快乐数十倍以上。” “那么说,教授从来没有去过FOXY——” “也不是从来都没,还是去过一次。那是在镇上有一个聚会,到底是什么名目的聚会我已经忘了,不过既然我没办法拒绝,想起来应该是比较重要的聚会吧。在这个聚会结束后,我本来是想着终于结束了,可以回家了,但是其他几个老师拉着我说,难得一次,再去下喝一家吧,硬把我拉去喝第二波。然后喝第二波的地方就是这家BOXY。” “那个……”大家都沉默地催促小瑠去订正教授的错误,“是FOXY啦,老师。” “对,对,就是这个。” 唉,这就是所谓的英国文学教授啊。像Caesura(像诗一样的行间停顿)、Metap (形而上学的比喻)、Solipsism(有意图的违反语法)这种很饶舌的专门用语随随便便就能轻易说出口,但是为什么就是FOXY(性感的女性)这么简单的单词却总是记不住呢?对于不属于自己兴趣范围内的世界彻底地贯彻保持完全无知这一点,和匠仔倒是非常像。 “我们就是去的这家店,其实我并不是很有兴趣去这种店。不过幸好店里意外地非常安静。但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觉得非常无趣。因为我们是在包厢里面,女孩子们就坐在旁边,贴地很近,总是喜欢帮客人干这干那的。比如调酒啦,适当地挑起话题啦,玩一些无聊的小游戏啦。别的老师大概都玩的非常开心吧,而我却很不习惯这种环境,一点都不觉得开心。而且,大家都在谈一些很无聊的话题。比如今年的新生都不怎么样之类的,总是说学生的坏话,太难看了。” “新生?哪一学年的新生?” “恩……这事好像是发生在去年——不对,是前年。对,我记得确实是前年春天的时候。匠君刚刚通过初级英语会话考试的时候。” 如果是匠仔大一的时候的话,那么理所当然的,高千、小溪、花音,还有我那时候都是新生。这样啊,原来我们这一学年的人在老师们眼里都不怎样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居然有这种事。 “他们还说,不过这一年的女生倒都非常可爱,长得一个赛一个——像这种随便评论女学生的话,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哈,不过我们这一级的女孩子确实是一个赛一个。毕竟,小溪,花音,还有高千都是我们这一级的。 “对他们的话题我实在是太厌烦了,甚至有点义愤填膺,所以就提出了反驳。说不是这样的,比如我教的初级英语会话课里有一个叫匠千晓的学生,就非常有前途。如果能来参加我的讲座的话有非常高的培养价值,长此以往,以后让他继承我的衣钵也不是问题。我就这么对他们说了。” 在匠仔还是大一新生的时候居然就已经考虑到让他做后继者的问题了,可见,这两个人真的非常投缘。 “然后,现场的气氛就突然之间变得非常奇怪,我还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因为匠君的名字叫ChIAKI,大家都误以为他是女孩子。大家都在猜忌,以为我盯上了新入学的女生呢。大家都感到奇怪,都在想到底怎么回事呢。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像这种聚会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当然,BOXY也就只去过这一次而已。” 就算是小瑠也懒得再次纠正一遍教授错误的发音。 “那个时候,您的夫人没在那里弹钢琴演唱吗?” “没有。而且,那个时候我还以为在店中央放着的那架三角钢琴只是装饰品。也不知道是因为我们去的时间不对没赶上演出,还是因为那天正好没有安排演出。总之,我和妻子不是在那里认识的,那天晚上也没在店里看到过她。我跟她是别的地方认识的。这么说或许不太好,不过如果真的是在店里认识她的话,我想我大概不会跟她结婚吧。” “哦?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会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吧。会觉得,啊,原来是在那家店演出的人啊,哼。不过,也并不是说BOXY这家店不好,是因为总是去光顾的我们大学的那帮老师都是些庸人。” “那么,您是在这之后才遇到您现在的夫人的吗?” “到底是在之前呢,还是之后呢?总之就是在那前后。我记得好像也是春天的时候,她在我经常会去的一家书店里打工。” “哦?书店?” “后来我听她说,光是钢琴表演还不够生活费,而且作息时间很不规律,所以没多久就辞掉了BOXY的工作。好像为了找一份白天的固定工作吃了不少苦——咦?我们刚才在谈什么?我记得好像不是在谈我妻子的事吧?” “是在说带着礼物安全回家的事,老师。”又一次地,大家都沉默着,好像在催促小瑠回答一样。 “啊,对了,对了。对不起对不起,跑题跑太远了。前一段时间,恩——就在暑假之前吧,有一个临时的教授会议,那个时侯,经济学院的黑田竹城君——” 黑田竹城是姓,他的名字我记得好像是叫年男,是经济学院里非常有名的一个教授。 “他问我,有没有去过一家叫BOXY的店,我跟他说很久以前去过一次,他就说,要我一定要抽空再去一次,那里发生了些非常有趣的事情。” “非常有趣的事情是指什么事?”到了这时候,小瑠已经成了专职给教授搭话的了。 “我也这么问他了。然后他的回答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说是如果在那里喝醉了遗失物品的话,就会得到那里送的一个礼物。” 什、什么?默默地听着的大家突然间都骚动了起来。 “我问他礼物是什么,然后他说他拿到的是一箱黑啤。” 根据白井教授听来的,黑田竹城经济学教授在前年的时候,遗失了平时一直携带的一个包。那是在FOXY喝完酒后第二天早上发现包不见了的,一开始还以为大概忘在店里了,去店里问了之后,得到了没人看到过的答复。那时候他还以为是被偷了,没想到第二天,黑田竹城教授在大学里接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有自己遗失的包和六瓶装的一箱黑啤。还有一张匿名的纸条——“对不起,我错拿了您的包带回去了。为了不给店的信誉造成影响,关于这件事还请保密。” “——据黑田竹城君所说,他调查了包里的东西,发现里面一样东西都没有少。放在里面的书、笔记本、大学职员的名册全都在。钱包里面,无论是纸币、硬币、银行卡、名片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全都完好如初。可以说是没有遗失任何一样东西。” “那张纸条里所说的店就是FOXY吗?” “好像那上面并没有写店名。不过因为是在那里喝完酒的第二天发现包不见了的,所以最先想到的就是BOXY吧。说起来,那天晚上,黑田竹城君喝的烂醉如泥,是店里的好几个女孩子们合力把他驾到出租车上去的。而出租车费是从家里出来接他的他的夫人付的,所以一直到第二天他才发现包不见了。” “那么,后来黑田竹城老师做了什么呢?” “总之,他最后什么都没做。应该说,是什么都法做吧。当然,说是在那里工作的女孩子拿错了什么的是肯定不可能的。因为他的那个包是非常老旧的破包,就算是喝多了,女孩子把这种包错当成自己的包,实在是太不可能。当然,也有可能是店里有手脚不太干净的女孩,这个女孩由于一时冲动而随手拿走了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既然对方完好如初地还回来了,而且还特意附赠了礼物,可以看到对方已经在反省了。如果把事情闹得太大,也就显得自己太没气概了,他应该是这么判断的吧。” “原来如此,而且这家店还是安槻大学的老师们经常会光顾的店。” “就是这样。在那之后,黑田竹城君没多久就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后来,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碰到过同样的事情的人,居然不止他一个。” “同样的事情?” “农学院的赤塔君,还有理学院茶谷君也碰到过这种事。在BOXY喝完酒后,发现遗失了某样东西。恩,好像是钱包还是放小东西的小盒子之类的,我有点记不清了。总之,他们两个遗失的就是这种东西。之后,跟黑田竹城君一样,就在遗失的第二天,收到了返还的快递。当然,里面的东西一样都没少,也附带着写着同样内容的纸条。” “而且,还附赠了一箱黑啤吗?” “不是,关于礼物方面,赤塔君收到的是红葡萄酒,茶谷君收到的是威士忌。” 大家好像都察觉到了其中的关联,不自觉的一起点点头,也就是说—— “根据对方的名字,在返还的时候选择相应的礼物附赠——是这样的吧?” “就是这样。这都是在前年春天的时候发生在他们三个人身上的事,一直到几个月前他们还都以为这是只有自己才遇到过的奇遇。然而,后来他们知道了并不是只有自己才有的奇遇,大家都觉得非常有趣。” “觉得非常有趣?” “也就是说,很难想象,这仅仅是店里的某个手脚不太干净的女孩子的所做所为。” “对。因为不仅每次都没有拿走包里的任何东西,而且,还给黑田竹城君送了黑啤,给赤塔君送了红葡萄酒,给茶谷君送了威士忌,通过这些礼物能够感到对方有一种游戏的心情。” “对,就是游戏的心情。简直就是玩心太重的体现。黑田竹城君他们认为,会不会是BOXY故意给常客安排的一种小游戏,目的就是为了通过暗地里送礼物来提高自己的销量。” “小游戏啊……不过,就算之后会完好如初的返还,但是弄得不好的话,这可是盗窃罪啊。” “对。先偷偷地把钱包之类的藏起来,虽然这跟刚才所说的诱拐事件不一样,但是借口说什么之后会附赠礼物一起返,也是一样没用的吧。所以他们觉得,会不会是对象只限定于性格已经被店家摸清楚了常客。”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一定要找名字里面带有颜色的客人作为对象啊。” “就算名字里面没有颜色也不要紧,黑田竹城君认为对于各种名字店里应该都做好了相应的准备。所以,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他才会叫我去BOXY做一下实验。” “因为老师的姓是白井啊。” “恩,然后,如果我也遗失了什么东西,在那之后又附带白葡萄酒或者白甜酒一起还给我的话,那么他的想法就完美无缺了。他就这么一直吵着叫我快去。” “但是,如果黑田竹城老师的想法是正确的话,那么这种小游戏的对象应该只限于店家非常熟悉的,性格是对于一些小小的恶作剧会一笑了之的常客吧。” “确实如此。所以,我也这么跟他说了,就算我姓白井——” 盖过教授的声音,简短旋律的电子音响了起来,书库的呼叫器跟本馆玄关大门的门铃连在一起。 “咦?现在这个时间,会是谁?” 白井教授歪着头站起身。 “会不会是您夫人回来了?” “不会吧,这……” 教授一边嘟囔着一边看向手表。然后对着呼叫器答了一声“来了。”然后“大家都还在吗?”呼叫器里传出女性的声音。 “啊,真的是你啊,回来的真早啊。” 教授的声音非常明朗。不过,对于普通的家庭主妇回家的时间来说,现在这个时候可不是“真早啊”。 “难得你回来的早,你也到这里来跟大家见个面吧。” “——但是,会不会打搅到你们。” “不用担心,只是把你介绍给大家而已。” 根据教授的语气,看起来高千所说的教授由于内疚而故意让新夫人外出不想把她介绍给我们的说法就不攻自破了。 然后。 <er h3">03 然后,白井美也子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看到她后,脸色变得铁青的匠仔…… 他—— 交互的看着美也子夫人和高千的景象,不知为何鲜明地留在了我的脑里。 <hr /> 注释: 回归之日 <er top">01 “原来如此,我好像明白了。”高千点点头,“昨天晚上老师说的那件事——” “是吧。肯定就是这么回事。附赠礼物把遗失物归还给失主的那件事,可以肯定,就是美也子夫人干的。她一开始就是抱着这个目的而开始在FOXY里工作的。” “在某处听到你在安槻大学读书的消息之后——” “那家店是安槻大学的老师们经常会去光顾的一家店。抱着能在那里得到些什么情报的期望吧。说不定在那家店可以找到某个人,借助这个人的力量可以回到我的身边,她就是抱着这种想法而开始在那里工作的吧。从结果上来看,幸运是站在她的那边的。因为她发现了白井教授,这个平时不太会去店里的人物。可以说她的运气好得可怕。” “白井老师去FOXY的时候,碰巧她正好不在店里。但是,之后她肯定从其他职员那里听说了老师谈到过我的事情。” “恐怕是的。当美也子夫人听说,有个老师非常喜欢一个名字很像女孩子的名字,叫做匠千晓的学生的时候,就想尽办法调查了这个老师的来历吧。不过,那个职员应该连白井老师的名字都没有记住吧。毕竟那个时候老师是个只去过一次的客人。” “但是,她知道了这个老师的名字里有带有颜色的汉字,而且是教英语的老师。因为提到过初级英语会话课的事。” “美也子夫人应该是很想搞到大学职员名册吧。不过,这种东西出乎意料地,外部人员很难搞到手。所以她就心生一计。” “把目光盯到了一直把职员名册放在包里的黑田竹城老师。” “把名册从包里偷出来然后复印一份。但是,如果只把名册偷出来的话,说不定从黑田竹城老师的嘴里会说出这件事,搞得校内外人尽皆知。而要把整个包一起偷掉的话,作为店里新人的美也子夫人有非常高的概率被怀疑到。于是,在她发现到黑田竹城老师名字里有黑这个汉字之后,想到了一个办法。” “伪装。把自己的所作所为伪装成店家开的一个玩笑,一个恶作剧,做一系列的事情让被害者不自觉地产生这种想法。” “就是这么回事。恐怕,她还想到了经常会光顾的老师里面还有茶谷老师和赤塔老师吧。如果只拿了黑田竹城老师一个人的包的话,说不定会被发现他的包才是唯一的目标,为了掩饰,根据名字的不同而准备了不同的礼物,给人一种在玩游戏的错觉,一切都是为了掩饰真实的目的。” “虽然不知道黑田竹城老师是第几个受害者,不过在那个阶段,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过就算这样,她还是小心谨慎地,在犯下三起案件后再辞职。” “一定是的。然后,瞅准机会,在白井教授经常会去的书店里打工。非常漂亮地变成了他的妻子……简直就是执念的奖赏。” “执念——啊。” “就像刚才所说的,我不觉得美也子夫人会做白井夫人一直做下去。如果我再一次逃开的话,她一定会追过来,直到我无处可逃。” “直到你无处可逃——” “到了这个地步就再也不想继续颠沛流离下去了——人,总会面临这样的一个时期。我也会有。这个人……只有这个人,我不想离开她的身旁。这样的人——这样的女性一定存在,美也子夫人肯定知道这点。然后,在抛弃白井教授之后,就准备对这位女性的相关人物下手。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她的计划。只是,美也子夫人本来一定以为为了找出这位女性肯定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吧。昨天晚上的聚会,只是她对我的一种婉转的恐吓,以及稍微窥视一下我目前的状况而已。不过,幸运又一次地站在了她的那边。因为——” 匠仔,一下子抬起头,眼神不再想刚才那样空虚。 “因为,你也一起来了。” “这么有效率真是太好了。”高千露出微笑,“一下子就发现了目标。说不定这也是执念的礼物呢。” “……她简直就是个魔鬼。”很少见的,匠仔的声音里带着焦躁,“这么说或许有点太夸张了,不过对我来说,就只能这么说。” 或许他觉得自己的说明还不够,还不不足以让人产生紧张感。因为高千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轻松了。 “魔鬼啊——是呢。说不定所有的女人都是魔鬼。不对,应该说是不成为魔鬼就没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吧。如果是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人的话——” “我爱你,千帆。” 我一点都不惊讶。 最——明明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受刺激的这个时候,我却一点都不惊讶,对此我感到非常疑惑。 我爱你…… 这么对她说着的他—— 到底是为什么呢?匠仔的告白,还有他管高千叫做千帆,这种直呼其名的称呼,不知道为什么,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习惯了这样的情景,然后就一直留在我的脑里。 然后。 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不,其实在此之前,我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在看到美也子夫人身影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不想失去你……但是,这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为什么?” “就像刚才所说的,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她能做什么呢?” “她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如果是为了得到我的话……” “你刚才说,会毁灭我的家庭吧。就像她曾经对铃木先生和白井老师做的那样,这一次她也会想办法潜入到我的家庭中的某个人的身边吗?” “这是最确实的方法,你的父亲,或者是——” “或者是正在跟我的嫂子分居中的哥哥。”高千轻轻的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危险。如果是被那么有魅力的人诱惑的话,我的那个哥哥可是会被秒杀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你并不知道那个人的可怕之处。” “她也并不知道我的可怕之处。” “不,不是这个问题。” “我在不该退缩的时候,是绝对不会退缩的。绝对不会。” 匠仔慢了几秒才发现,这句话是越过自己头顶向着自己身后说的。他慌慌张张地回过头。 追随着他的视线,我终于也发现了。 美也子夫人正站在那里。 她穿着长袍一样的纯白色的和服外卦,下摆下面露出来的,应该是睡袍吧,也是纯白的裙摆,一直延伸下去。 在我们视线的注视下,她从本馆走下天井。 慢慢地。 脸上露出冷冷的微笑。 她的睡袍的下摆好像擦到了被雨水润湿了的地面,又好像没有擦到,这种似擦到又没擦到的危险的样子,更凸显了她婀娜的身姿。 我抬头看看天空,刚才还在下着的小雨已经停了,就好像在等着她的登场一样。 “——怎么了?”高千向着美也子夫人说到,“有听漏掉什么吗?” 我一下子没有理解她话里的意思,看起来在很久之前美也子夫人就已经在本馆里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了。虽然我和匠仔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过高千好像早就注意到了。 “没有。” 美也子夫人露出微笑。这就是匠仔的母亲吗……一想到这点我都有点晕眩了。这个人,这个美丽到如此地步的人。这个看上去非常年轻,跟自己的儿子年龄没有相差太多的人。这个人。 “省了你的工夫呢。” 高千抱起手臂。离开匠仔的身边,慢慢地向她走去。 一身黑色高领无袖衫的高千,和一袭白衣的美也子夫人对峙着。这样鲜明的对比,在我的脑里浮现了黑咖啡和牛奶的映像。 把白色的牛奶吞没的黑咖啡…… 不对,又或者,被吞没的其实是黑咖啡吗? “工夫?是指什么呢?” “调查的工夫。就像你听到的,目标设定成我的哥哥就行了。” “这样啊。”红色的双唇微微动了动,“如果是你的哥哥的话,一定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性吧。” “不要再说了!” 匠仔怒叫道。好像要劈裂早晨的寂静的叫声。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完全剥离出激情的叫声。 “怎么了嘛?千晓,叫这么大声会把大家都吵醒的哦。” “美也子夫人,你真是个非常过分的人。” “……果然,还是不肯叫我妈妈啊。” “你、你到底有什么权利,把白井老师的人生搞乱。老师和他的夫人,都因为你的原因……” 露出蛊惑般的微笑,美也子夫人盯着匠仔。 就像是蛇的眼神——我终于知道了这种非常陈腐的比喻的意义。 “都是你不好吧,千晓。” “为、为什么?我……” “如果你平时能时不时地来看看妈妈的话,我也没有必要做这些事。” 这。 这就意味着,她承认了刚才匠仔的说法。为了逼近自己的儿子,而把白井教授的前任夫人赶了出去,跟教授缔结了没有爱的婚姻关系。 “事情就是这样吧?为什么要责怪我呢?” “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匠仔哭了出来。就像决堤一样。 大声哭了出来。 就像小孩子一样。 “全、全部都是你的错。哥、哥哥的事也是……哥哥的事也是你的错!” “关于千治的事情,你也有一定的责任。” “什……什么?” “千治不得不死。” ——那个人杀了他…… 耳边又响起了刚才匠仔的告发,感到背后一阵恶寒。 不得不死…… 这。 这是身为母亲该说的话吗? “为了你。” “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了我,哥哥不得不死?” “因为你总是在逃避妈妈。所以,这是不行的。就为了这个,千治就不得不死。” “为什么……为、为什么?这是什么道理?这纯属胡说八道。” 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 那个匠仔…… 平时是那么理智的一个人,那么能言善辩的一个人。在美也子夫人连续不断的连珠炮下,只能不断地发出呜咽声。完全受到感情的控制,一句有效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魔鬼—— 对,说不定美也子夫人真的是魔鬼。我的心也开始震动,从心底里这么想着。 让匠仔的理智和感情,全都变得乱七八糟的魔鬼。 而且,还一点都不手下留情。 “全部,都是你的错哦,千晓。就因为你的逃避。就因为你一直在逃避,所以千治才会死。” “不对……不对!”匠仔当场就崩溃了,蹲到地上。抱着头。抽抽搭搭地哭泣着。 这样的场景,到底该怎么表现才好呢? 被雨水润湿的泥地里,母亲俯视着蹲在地上痛哭着的儿子。 眼神里充满着怜悯。 不对,在怜悯的同时,也蕴含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冷酷。 “差不多够了,不要再这么胡搅蛮缠了。” 可以看到母亲笑了起来。 是因为怜悯想要逃出自己手掌心的儿子的愚蠢而笑吗?还是因为儿子想要逃避这想逃却逃不开,要切断却却断不了的血缘的羁绊而在惩罚他呢? “还是爽快点承认吧,怎么样?” 匠仔没有回答。他也没办法回答。 只有继续哭泣。不停地揪着头发。后背颤抖着。对着放声大哭的儿子。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千治这个人了。”母亲劝说着。 果然声音里充满着怜悯。 只是这声音还带着柔媚的语调。果然还是能听到语调中的笑意。就好像在怜悯、在嘲笑一直不愿屈服于自己的儿子一样。 “你没有办法再依靠你的哥哥了。千晓,你只剩下妈妈一个人了,只有妈妈可以让你依靠。” 母亲的脸上浮现了邪恶的微笑,她弯下身,凝视着儿子的脸庞。 “你也知道吧?事实上,你也是知道的吧?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吧,千晓。” 就好像是在施展催眠术一样,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人内心深处的轻声低语。让无法逃开自己的咒缚的儿子,对自己许下永远忠诚的誓言。 对着他呜咽着不断颤抖的后背,魔鬼伸出了她的魔手——就在这时。 “哦?真的是这样吗?” 高千的语调轻快到好像搞错了场合一样,美也子夫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直起已经弯曲的上半身,刚才还在脸上的胜利的微笑已经消失不见。我在很久之后在意识到她是在生气——还差一步就能完成对儿子的完美的洗脑了,居然在这个时候有人妨碍了自己的行动,为此而怒火中烧。 “夫人——不对,现在,应该称呼您为伯母吧?” “……叫我名字就行了。” “那么,美也子夫人,请问,您的前一任丈夫怎么样了?我只从他那里听说了铃木先生这个假名,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 “前一任丈夫——”美也子夫人错开了高千的眼神,“已经死了,四、五年前就死了。” “虽然我觉得这只是一个可能性,不过,难道是美也子夫人您杀了他吗?” “……你这个女孩子还真会说一些危险的话。” “因为,您的前一任丈夫——老是这么说太麻烦了,就叫他铃木先生吧——是不可能自愿让你获得自由的吧。” “只要他不死?” “正是如此。对美也子夫人来说,铃木先生的存在是个障碍。是为了紧逼他——紧逼千晓的障碍。” “说这种话实在太蠢了。到了万一的时候,只要逃出来不就行了。就算丈夫的支配欲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强到不杀掉他就逃不出来的地步吧——” “其实,我认为这其中大概是有什么原因的。” “……什么原因?” “要问什么原因的话,铃木先生应该是跟匠先生——也就是千晓的父亲,有过一个交易。” 美也子夫人眯起眼睛凝视着高千。 蹲在地上抱着头的匠仔,慢吞吞地直起上半身。 他还是有点精神恍惚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显示,美也子夫人的催眠术还没有完全解除。 “什……什么?我父亲他……?” “恐怕匠先生这么拜托过铃木先生:带着美也子夫人搬离这个地区。然后一生都监视着她,让她永远也不能再接近自己的儿子。” “就算这么拜托那个人,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答应——” “当然,这是有交换条件的。” 缓缓蠕动的红色双唇,突然停了下来。 “作为谢礼,匠先生为铃木先生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美也子夫人沉默着。 “不用再说下去你也知道了吧。不对,美也子夫人,你应该早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铃木先生杀了自己的母亲。他杀了自己那个被支配欲所支配,把自己的儿子束缚在古老的家庭中的那个母亲。” 高千向匠仔伸出手。 在稍微迟疑了一下之后,他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高千一边拭去粘在匠仔的手腕和脸上泥印,一边继续说道。 “铃木老太太被杀事件并不是强盗的所作所为。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在哪里谈好条件然后付诸实施的,总之在一切都谈妥之后。铃木先生离开和匠先生碰面的地点,向自己的家走去。” “……然后,就杀了自己的母亲,你是想这么说?” “杀完人后,再回到匠先生正在等着的地方,整理好不在场证明的证词。不用再说明一次他们两个人合力犯罪的理由吧。铃木先生在处理了家宅后逃向远方,为了这个目的必须要杀死自己的母亲。因为他的母亲是一个不管他怎么想逃都不愿放手的,非常固执的一个人。” 大概是想到,这些话同时也是在指她自己吧,美也子夫人微微苦笑着。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平时就有的习惯,她无意识地,有点神经质地不断地揉着这自己的上臂。 “另一方面,匠先生希望铃木先生带他的妻子,也就是您走的越远越好。真可谓,双方的利害关系完全一致。” “确实如此。” “铃木先生一定会想尽办法把您束缚住。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如果您逃开了他的身边再一次出现在匠家的周围的话,匠先生不会再沉默下去。因为这跟当初约好的不一样,说不定就会因此而翻供,推翻好不容易才做好的不在场证明。真正意义上的攸关生死的问题。所以,只要铃木先生还活着,你是不可能有能力来追逼千晓的。所以,我才会觉得,虽然觉得有点不太可能——但是,还是不自觉地这么推测到。” “你这女孩子说的话还真是可怕。” “还比不上你的所作所为。” “哪里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杀了我的前一任丈夫呢?” “没有任何证据。而且,这也不是问题所在,对我来说,问题在于你对千晓的所作所为。” “我对他做了什么呢?” “你对千晓的虐待。” 美也子夫人的额头上浮现出了青筋。虽然只有一瞬,不过对于看上去非常年轻的她来说,这就象征着她真实的年龄吧。 “你在他的心上刻下了一生都无法痊愈的伤痕。在此之上,还为了明哲保身而利用了他的软弱之处。甚至连他所追求的救赎都被你所利用。为了能够在遥远的地方,也能支配、束缚他的一生。” “你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呢?” “我不明说你就不明白吗?我当然是在说你和千晓共同孕育的那个孩子。” ……美也子夫人和匠仔共同孕育的孩子。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 不要。 高千。 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简直就像是在跟我的心声相呼应一样,匠仔呻吟道。 “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不要……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千晓。” 高千的声音冷静而透彻。甚至让我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要舍弃他一样。 “如果你没有勇气面对的话,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没有办法摆脱美也子夫人的束缚。” “不是我,不是我!我……我……” “相信我!” 匠仔塞着自己的耳朵。 只是不断地摇着头。 “我爱你。” 甩来甩去的头发停止了动作。 不过,他到底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还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呢? 他还是塞着自己的耳朵,完全凝固在那里。 “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会接受你的一切,所以——” 匠仔的两手从耳朵上移开,从他的侧脸,我看不到任何表情。 “所以,向美也子夫人告别吧。联系在你跟她之间的,你们两个的孩子的遗骸,就在这里彻底舍弃吧。” 美也子夫人好像想要接近她的儿子,稍微动了一动。 但是,她的动作马上就停了下来。 她看着高千。大概是想要说些什么吧,红色的双唇动了动。 但是,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们两个的孩子的遗骸……” “如果现在不舍弃这个遗骸的话,今后将继续背负着这沉重的包袱的是你自己。如果现在不舍弃这个遗骸的话,你永远也得不到自由。” “你、你,”美也子夫人终于发出了声音,“不要再对我的儿子说这些意义不明的话了!” “你怕了吗,美也子夫人?” “怕……怕什么?” “怕千晓在这里说出一切的真相。” “你到底在说什么?” “千晓如果在这里亲口说出一切的真相,并且直视现实的话,他和你之间的联系就会被切断。换句话来说,到目前为止,你之所以跟跟他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只是利用了他的软弱之处。他无法正视现实,让欺瞒蒙蔽了自己的双眼。说起来,一开始他之所以不得不让欺瞒蒙蔽自己,就是因为你的原因,是他自己的一种救赎。连这种救赎,都被你拿来加以利用。为了能够跟千晓永远联系在一起。为了就算相隔万里,让他也绝对无法忘记你的存在。太卑鄙了。美也子夫人,你实在是个非常卑鄙的人。” “住嘴。”美也子夫人第一次提高了自己的声调加以反击,“我不说话,你还越说越——” “所以,你并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如果害怕的话,躲到房间里去怎么样?” “我……”美也子夫人咽了一口唾沫,“我、我到底会害怕什么?” “你怕的就是自己的罪行暴露出来吧?” “你说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就让他来亲口说出来吧。” “千晓,”勉强在嘴角浮现出嘲笑的表情,美也子夫人朝向匠仔,用下巴指了指高千,“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在跟这种奇怪的女人交往吗?这种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一幅知道一切的口气——” “这样啊……” 匠仔自言自语道。 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美也子夫人的声音一样。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凝视着虚空。 “哥哥……千治,其实是我的孩子啊。我和美也子夫人一起孕育的孩子啊。” <er h3">02 “美也子夫人生的并不是双胞胎,而是只有我一个。” 高千慢慢地把视线从匠仔身上移到美也子夫人身上。 “那么,千治是?” “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不存在。刚才我所说的所谓哥哥做的事,其实全都是我自己做的。全部都是发生在我和美也子夫人之间的事。” 我的脑里浮现出了乖离症状这个词。 那么,也就是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自己的母亲所诱惑的是匠仔本人。然后,两个人发生了关系。之后被父亲知道了实情,他的精神被逼到了危险的境地。为了回避这种危险,于是就产生了自我欺瞒。 和美也子夫人发生关系的不是自己,而是跟自己长的非常像的双胞胎哥哥。 “从父亲那里听到实情的时候,我一定是快要疯了。那时候我根本不想再见到美也子夫人。但是,说到底,她对我却非常执着。为了对我使用怀柔政策,于是对我说了出乎意料的话——像这样跟我结合在一起的并不是你,只要这么想就行了。” 恶魔……这个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高千为什么会说美也子夫人“卑鄙”的理由,我也终于明白了。 “比如说……对,比如说,你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名字叫千治。像这样跟我结合在一起的不是千晓,而是你哥哥千治。” 还只有十二三岁,精神还不是非常成熟的匠仔,一下子就接受了这种欺瞒的说法。 “我,相信了这些。这都是名叫千治的双胞胎哥哥做的。但是……但是,这种欺瞒也总有不完善的地方。在这之后,就算美也子夫人继续诱惑我,我的身体却无法再继续接受她。身体上出现了排斥反应。只要看到美也子夫人的脸,就会头疼,感到恶心想吐……自然地就想避开她。不要说继续维持肉体关系了,就算只看到她的脸,身体就会出现障碍。” “于是就不再去见她了。” “但是,美也子夫人却无法理解这些事。只是胡乱地指责不想再继续见自己的儿子。于是,我就——” “你就做了什么?” “我就对她说了——来见你的明明是哥哥千治。确实,我没有再去见她了,但是哥哥应该还在继续跟她往来。” 原来如此,从道理上来说确实是这样。都到这种时候了,我却感到有点佩服。 “所以,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我这么跟她说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美也子夫人,越来越生气……终于,她把哥哥杀了。” 杀了…… 明明是在说空想中的不存在的人物,我还是不自觉地心中一紧。 “那一天,美也子夫人对我说:千治死了,上吊死了,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他再也不能来见我了,所以,你就代替你的哥哥来跟我往来吧。” “为什么,你会相信美也子夫人的话呢?” “这是因为……”匠仔的脸变得呆滞,“这是因为,美也子夫人这么说了。” 是匠仔和美也子夫人共同创造了千治这个架空人物。如果其中的一方宣布这个人物已经“死亡”拒绝继续协助的话,那么之后,另一方确实不得不接受这种说法。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把匠仔(=千治)当成千治来对待,那么千治也就再也不存在了。从道理上来讲就是这样。 “对于美也子夫人所说的,你无条件地全盘接受了。”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而且一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通过千治,这个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我们两个一起孕育的遗骸,在精神上跟美也子夫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逃到哪里——” “这一切都无关紧要。”美也子夫人好像再也忍不住了,插话进来,“千治这个空想人物,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就算没有这些,我们两个也是通过深深的羁绊而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因为,难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吗?千晓,然后,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更深的羁绊吗?” “——看,匠仔,这下你知道了吧。” 突然间,高千会恢复了平时对他的称呼。口气还是完全不慌不忙的。 “知道了什么……?” “就是因为被血缘关系这种虚假的装饰所迷惑,事情才会变得越来越复杂。归根结底,这个人只是追着你不放的一个女人而已。” 也就说了,她是一个跟踪狂。这个词出现在我脑里的时机跟高千所说的话配合地太过绝妙,这么说虽然有点奇怪,以至于我差点笑了出来。对,确实如此,高千说这句话时所掌握的时机可以说是绝妙之极。 这个女人只是个跟踪狂而已……对,就跟那个K一样。而且,跟我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想到这里,我有点意料之外地松了口气。反过来看,也就是说一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把美也子夫人当成个非常恐怖的存在。真的感到她就是一个魔鬼。 而美也子夫人本人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目前被怎么评价了,稍微呆了一下。然后她的脸上露出怒气,向高千逼近,就在这时。 “美也子夫人,”高千说道,“我劝你还是什么都不要说走开一下比较好。” “什、什、什么?” “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们不会对白井老师说的。” 一瞬间,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我感觉到这就好像是美也子夫人在斟酌高千提出的交换条件一样,这段时间看起来就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 “不管你的动机为何,你作为白井夫人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要想着再去诱惑我的父亲或者哥哥,就这样维持现状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也是你的一种选择。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这种好像什么都知道了的口气,难道就不能想办法改改吗?” “我觉得只有这么做才能平安无事哦,对你来说。” “什么,你是说对我来说?” “是的,至少,比选择另一条道路要——” “另一条道路是指什么呢?” “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跟我斗到底的这条道路。当然,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的话,那么就请随意吧。只是,还请你不要忘了,我曾经劝过你,要你选择另一条道路。之后如果后悔的话,我可不负责哦。” 美也子夫人的额头上再次出现了青筋。脸上露出了想要痛骂却强忍住的稍微带点恶意的微笑,两眼发直,紧紧地盯着高千。 “是嘛。”她假装礼貌地点点头,“这样啊。你想把这个孩子从我的身边夺走。” “我不会夺走任何人。” “你想把他据为己有。” “千晓不是属于任何人的。” “你刚才不是说了爱吗?不是说了你爱他吗?” “是的。所以我不会原谅让他陷入不幸的人。” “你说让他陷入不幸?”美也子夫人的眼里浮现出黄色的薄膜似的雾气,“你居然说什么让他陷入不幸?你这是对指着谁说的?你……你的手,把你的手移开!” 美也子夫人脸上所假装的微笑,第一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惊骇的憎恶,向高千逼近着。我觉得这一次高千大概要被她抓住了,就在这一刹那—— 美也子夫人的动作非常突然地停了下来。 她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比她高的高千,在她的脸上露出了畏惧的表情。无法相信,她的身体居然开始颤抖。她到底看到了什么,让她这样僵在那里?不用问,她看到的,当然是高千。但是,从我的位置,看不到高千的表情。 “我再说一次。”高千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平静,“伤害千晓,让他陷入不幸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原谅。绝对不会,就算以我的生命为代价也不会原谅!” “生命?”美也子夫人发出尖锐的笑声,“你居然说生命?!这个小丫头,说的那么伟大,明明连小孩都没生过,这个孩子……”笑声逐渐变成了带着抽泣声的撕裂的声音,“这个孩子是我生的啊!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是我给了他生命!不顾生命保护这个孩子的应该只有我!” “够了。不管怎么说你就是不想放弃他——这就是你的选择吧。” 高千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一点愉快的笑意。 真可怕。 我不禁这么想到。 虽然美也子夫人也很可怕……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她们两个的可怕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不过我真的要同情那个女人了。 突然之间我脑里浮现出昨天学长说过的话。 原来是这回事啊……我能理解了。 “无论何时,我都会接受你的挑战——妈妈。” 有那么一会儿,美也子夫人在无意中露出仇恨和留恋的眼神盯着高千。 “千晓……”终于,她发出了声音,“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妈妈的儿子,我都是你的妈妈,这一点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无论……” 她用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盯着高千看了一会儿,然后往回走去。 “无论发生任何事。”语尾带着余音,她慢慢走回本馆,“你,是属于我的。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千晓,是属于我的。是我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发生任何事。” 美也子夫人的背影是败北的背影。无论她说的台词里包含多少怨念和诅咒,她的败北都是决定性的,要问为什么的话—— 在目送她离开之后,朝向我这边的匠仔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美也子夫人的诅咒没有任何效果。 证据就是,他马上就—— 马上就发现了我。 <er h3">03 “咦……小兔?” “咦?”高千也回头看向这里,还是跟往常一样明亮的表情,“难道,你一直在听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想起来前天匠仔说的那件事。 把狗拴在那里完全不去照顾的未亡人的事情。就是在那件事里第一次出现了“千治”这个人物。跟未亡人的儿子是朋友的设定。 但是,这个千治是空想中的人物。那么,也就是说,关于狗的这件事也是虚构的吗?不对,把“千治”的角色用匠仔带入的话,这个故事也是能够成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难道,这个故事里出现的未亡人其实就是美也子夫人——我总觉得是这样的。她的丈夫是失踪的陶艺家,本人是钢琴教师,虽然有些跟事实有出入,但是我还是觉得,说不定那个未亡人指的就是美也子夫人。 不存在的不仅仅是“千治”而已,还有被锁链拴着,完全不去照顾的那只狗。说不定这只狗也是不存在的。那只狗说不定其实就是在暗喻匠仔自己。把藏在自己心底的苦恼,借助这种空想的故事,若无其事地吐露出来……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是我就是忍不住这么想。关于所有地问题,之所以会有那么多详细的细节,那是因为现实中也出现了同样的纠纷。虽然他一直没有说两家之间的位置关系,不过我觉得匠家和铃木家说不定是隔壁邻居。 就因为我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导致过了很久我才回过神来。看起来高千和匠仔都有点担心一直在发呆的我。 “高千……”我终于发出了声音。 “恩?” “终于……终于,击退了美也子夫人啊。那么轻松地就赢了。” “那是当然。”她理所当然地顺着我的话接了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紧张到了什么地步。全身一下子弛缓了之后,泪水忍不住一下子涌了出来。 “怎么了,小兔?” 高千脱掉鞋子,走进离馆。 匠仔跟着她一起走了过来。 “因为……因为,我害怕。我怕,万一高千输了的话,万一高千输了的话,匠仔就——” 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救匠仔了……我本来想这么说,但是却说不出来。 我们三个人重新穿上鞋,离开离馆,向书库走去。 “我?我怎么可能会输。我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知道?”我和匠仔对望了一眼,“你觉得你会赢?一开始就这么觉得?” “当然。” “……为什么?” 高千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理由非常简单,因为美也子夫人是女人,而我也是女人。” “咦?这,这又是为什么——” “小漂不是说过嘛——知道女人可怕之处的,只有女人。” 就在这么说着的高千的眼前,书库的门打开了,从里面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出来的,正是漂撇学长。 “恩——”他一边挠着头,一边看着我们,“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怎么了?三个人一起上厕所吗?真是臭味相投啊。” “啊,正好,小漂,有件事要拜托你。” “哈?” “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带着匠仔先走一步?” “诶?为什么?” “你不用管为什么了,我们跟老师打个招呼以后就先回去了。” “那个……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我还没睡醒吗?” “你什么都不用管了,快点。” “不用了,不要紧了。”一直在发呆的匠仔也终于恢复到了平时的语调,“我已经不要紧了。” 高千紧紧盯着他的脸看着,“真的?” “恩,虽然——” 虽然……在这之后,匠仔会继续说什么呢?说不定他会说:虽然哥哥已经不在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的话吧。 “……我不是独自一人。大家都在一起。” 漂撇学长交互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过来一会儿,一拳锤在匠仔的肩上。 “——算了,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匠仔,你就听她的吧。” “咦?” “听高千的话,总会不有错的,恩。” “不用了,真的,我真的没——” “高千,”学长无视匠仔,“小池先生那辆车的钥匙,在你那吧?” “现在?在我这。” “我那辆车,也并不是坐不下五个人,硬挤还是能挤下的。” 高千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么——拜托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教授那里,我会去跟他好好说明的。就说匠仔吃坏了肚子之类的。啊,这个借口大概不行吧,会变成昨天晚上的便当怎么怎么了的问题。恩,算了算了,反正我会想办法随便找个借口的。” “那就谢谢了,拜托你了。” 高千抱着匠仔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非常自然的动作。 就这样向玄关走去。 学长跟在他们两个后面,我也慌慌张张地追了上去。 踏着被雨淋湿的沥青道路。小池先生的车停在包月停车场里。 高千让匠仔坐进副驾驶座。 然后她自己坐进驾驶座。 启动引擎。 逐渐远去的两个人。 终于。 再也看不见了。 “这样……”我一边挥着手,眼里再一次渗出泪水,“这样就好了吗?” “喂喂,小兔,不要问我啊。我刚刚才起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再也……” “什么?” 再也没有“高千”了啊……我差点就这么说了出来。对我们来说,再也没我们的“高千”了。而对匠仔——不对,是对“千晓”来说,只剩下了他的“千帆”。 “总觉得……” “到底怎么了?” “总觉得,这两个人会就这样逐渐离我们而去……” “喂喂,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两个人会就这么走到我们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去……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介入到这两个人之间了吧。” “到了现在你还在说什么啊?” 抚摸着我的头的“边见学长”,还是平时的那个“漂撇学长”,没有任何迟疑的开朗的声音。 “照你这么说,听起来就好像曾经有人能够介入到这两个人之间一样。” “学长……” “这就是命运。” “命运……” “除了匠仔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够拯救高千,除了高千以外,也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够拯救匠仔。这两个人能够相遇的意义,我想就在这里吧。” “学长……”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就是这样吧?一定是的。恩,虽然,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er h3">04 这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早晨。在我大学三年级那一年。 七月二十八日。 那一天早晨—— 一直深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我的恋爱,悄悄地结束了。 然后。 从现在开始,即将生成新的羁绊。 我和我爱的人之间的新的羁绊。 后记 作者附记 本作品是完全虚构的作品,跟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实际发生过的事件没有任何关系。 主要参考文献 《汝,勿侵犯吾之子——日本的近亲相奸和性虐待》(池田由子 著/弘文堂出版) 《了解酒精依存症!》(森冈洋 著/全国酗酒问题市民协会出版) 初稿草稿,完成于2012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