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绣花鞋1》 第一章 凶手是谁 虹市的夜,幽静极了。 天上的流星偶尔拖着长长的尾巴,无声无息地从夜空坠落;迷人的月亮,拥抱着城市的大海,温柔,慈祥;夜风像个俏皮的姑娘,摇碎了天上的月光,摇碎了天上的繁星。在灯光和月光的映照下,大海撒出一把把闪光的碎银,亮得刺眼。几只海鸥仿佛并不困倦,追逐着海面的碎银,偶尔掀起的浪花微笑着嘲弄着它们的双翼…… 皎洁的月光轻轻泻进市中心一座米黄色的小楼内,二层一隅,虹市公安局侦察处长龙飞正和他的妻子南云熟睡。墙上的日历上清清楚楚地印着:1963年5月17日。 “嘟,嘟,嘟……”写字台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这铃声仿佛警铃,把龙飞催醒,他一跃而起,熟练地抓起电话。 “我是龙飞,出了什么事?” “报告龙处长,在老虎滩公园假山前发现一具女尸,请你马上到现场。” 龙飞放下电话,迅速地穿衣服…… 老虎滩公园里,死一般的沉寂。这个公园非常小,即使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也花不了一个小时就能转它一周。公园里有一个土丘,丘顶有个八角木亭,丘上栽满了怪石、花草和翠竹。丘下有一簇簇丁香和灌木,此时正是翠绿成荫,野香四溢。因为这公园的东面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边有一怪石仿佛一只猛虎,跃跃欲试,故称为老虎滩公园。 龙飞赶到现场时,一眼就看见了卧于假山下的女尸。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三十余岁,瓜子形的脸庞,白得透明,活像是刚刚出水的嫩藕。一头乌黑透亮的卷发,小巧的身子裹着凌乱不堪的浅粉色连衣裙,领口绣着花,配条浅黄色的府绸裙带。龙飞明显地看到她的左太阳穴上有一血糊糊的伤口,一缕飘发凝结着瘀血。 龙飞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龙飞的助手肖克走了过来。 “处长,我们仔细检查了现场,发现有脚印往西出公园西门到大街上去了,我们拍了一些照片,我们根据死者和凶手的脚印分析,他们可能是从此门进来的,然后一直坐在旁边的躺椅上,死者死前一定与凶手有激烈的争执。法医刚才检查了尸身,发现死者被奸污,从现有的现象看,可能是凶手将女子奸污后又用石块打死了她。” “带血的石块找到了吗?”龙飞冷静地问。 肖克摇摇头。“可能是凶手将击人的石块带走了。” 龙飞又仔细地视查了一下现场,然后命令将女尸拉回去,又派人迅速打听出死者的身份、住处。 虹市公安局二楼会议室里,老局长梁一民在听取部下的汇报。 肖克正在发言:“从凶手的脚印来看,他穿的是42号天津皮鞋厂制作的皮鞋,可能是个高个子。从躺椅前的脚印和附近的脚印来看,死者与凶手熟识,不然这个女子决不会深更半夜跑到公园里来。可是据法医的检查,发现死者虽然只有30岁左右,但已是一个有着比较长时间性生活的女人,如果她生活作风不严肃,为什么拼命抗拒凶手的奸污行为呢?” “问得好。”梁一民局长满意地望着这个高身量,大眼睛,深栗色头发的小伙子。然后又把脸转向36岁的龙飞,问道:“小龙,听听你的意见。” 龙飞一直陷入深深的沉思中,如今听老局长点他的将,腼腆地笑了笑,说:“我看还不是一般的奸污,哪里有这么顺利的强奸,一定是先把女人砸死,然后奸尸……” “奸尸?!”几个公安人员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对!”龙飞肯定地点点头。“而且从死者身上遗留的污物来看,已经超出了一个男人的容量……” 肖克一听,惊得后退了一步,问道:“处长,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两个男人?……”龙飞没有说话,用手指狠狠弹了弹烟灰。 正是上午9时,会议仍在紧张进行,这时,公安人员路明和龙飞的妻子、公安人员南云走了进来。 南云说道:“死者的下落找到了,凶手也有了一些迹象。”梁一民给气喘吁吁的南云和路明各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快给我们说说。” 原来死者叫庄美美,住在广州路23号一座小洋楼里,是本市二中的音乐教师,父母是新加坡的侨商,她自小在新加坡长大,3年前来本市投奔舅舅、原市政协常委李贞,并来此定居。两年前,李贞病死,庄美美便独自生活。据邻居反映,几年来时常有打扮时髦的男人来找庄美美。去年夏天,庄美美在街上被一个骑摩托车的海员撞伤,海员叫门杰,在东风号轮船工作,长得英俊,为人诚恳。庄美美喜欢上了门杰,以后常常形影不离。此前有一个叫柳文亭的中年单身汉也在追求庄美美,柳文亭是人民医院的外科大夫,庄美美在看病时认识了柳文亭,以后二人打得火热。庄美美认识门杰后便冷落了柳文亭,柳文亭不甘心,天天晚上到庄美美家里来纠缠,弄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有一次门杰打了柳文亭,可是当门杰出海后,柳文亭还上门来纠缠,仿佛中了邪。 龙飞听完南云的叙述,用征询的目光望着梁一民道:“我立即上庄美美家,肖克到柳文亭那里去了解情况。” 梁一民点点头道:“兵贵神速,但也不要打草惊蛇!”下午,龙飞驱车来到庄美美的住房前,这是一座白俄罗斯式的小洋楼,门前有一株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枝叶茂密,遮映着楼上的窗口。龙飞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小楼,中厅陈设整齐,颇有些西化,迎头有一幅西斯廷圣母的油画,铺着饰有美丽花纹的纯毛地毯,一排栗色转式沙发,西壁有一架钢琴,南墙前有一张透亮的硬木大写字台,写字台上有一盏维纳斯铜像的台灯,旁边立着一个相框,相片上正是娇美玲珑的庄美美,她抿着樱桃般的小俏嘴,嫣然笑着,真似一个剔透的小玉人,透出一股迷人的风骚。 龙飞来到里间,这是庄美美的寝室,席梦思床,罩着翡翠绒床罩,屋角一个硬木架上摆着一盆塑料腊梅,红梅枝头,蒙着薄薄一层尘土。龙飞又来到楼上,有一间较大的房间,看样子以前是庄美美的舅舅李贞的寝室,两排书柜上挤满了文史资料和文学名著,旁边有一间小书房,书房内有一排绿色沙发,一个精致的小书柜上摆着一些书。墙壁上挂着一幅庄美美在夕晖中的海滩上半卧的照片。 龙飞仔细地看书柜中的书籍,只见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内幕》、《一个德国间谍的自述》、《军统内幕》、《中统内幕》、《克格勃内幕》、《色情间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等书籍。 “哦,原来这屋里主人还有这种爱好。”龙飞皱起了眉头。 门开了,一阵风卷进来,肖克走了进来。 “柳文亭自杀了!” 龙飞听了,吃了一惊,即刻又平静下来。 “我们借查电表,去敲柳文亭家的门,可是敲了半天,毫无动静,于是撬开门进去,柳文亭不在家,桌上有一张他写的绝命书。”说着,肖克把那张绝命书递给龙飞。 龙飞见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桃李钟情投,伤愈意正酬。无奈苍天意,秋波不行舟。大海啊,让你清洗我的苦闷和恐惧吧! 龙飞看罢,说道:“走,到柳文亭家去瞧瞧。” 雾,越来越浓。几步之外什么也看不见,汽车开得很慢,司机性急地按着喇叭。过了一个多小时,汽车停在一个普通的宿舍楼前,几个人上了五楼,进了柳文亭的房间。 屋内有一股呛人的烟草味,地上狼藉着烟头、罐头盒子。龙飞俯下身轻轻地拾起一个烟头闻了闻,又扔到地上。 肖克道:“经过初步检查,地上只有柳文亭一人的脚印,这脚印和白虎滩凶手脚印相同,也是42号皮鞋鞋印。” 龙飞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从窗台落到屋内每一件细小的东西上面。柳文亭长期独居,37岁尚未娶妻,只住这么一间18平方米的房间。龙飞又到厨房和厕所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 肖克道:“柳文亭很可能迷恋上庄美美,当庄美美与门杰邂逅,转而爱上门杰后,柳文亭陷入了失恋的极度苦闷中,昨晚将庄美美骗到白虎滩公园,杀害了庄美美,然后奸尸。犯案后又陷入极度恐惧中,索性投海自尽了。” 龙飞问道:“既然庄美美是一个不检点的女人,想必是与柳文亭相识后就已发生了性关系,柳文亭何必在杀害庄美美后又奸尸呢?大夫一般都用圆珠笔,可是这一纸绝命书却是用钢笔写的,如果柳文亭生前喜欢用钢笔写字,那么屋内怎么没有墨水瓶呢?” 肖克一听,眼睛朝四外瞅瞅:是啊,为什么没有墨水瓶呢? 龙飞和肖克回到公安局时,梁一民局长正在召集专案组的其他公安人员开会。南云正在汇报情况:“那个海员门杰的情况也了解了,他在东风号轮船当海员,经常出海,如今又随船到坦桑尼亚去了。门杰的父亲门志雄是个老红军,现任618厂厂长,他还有个姐姐在东海舰队文工团……” “618厂?就是那个制造核潜艇的兵工厂吗?”梁一民问道。 南云点点头:“对,618厂就是制造核潜艇的兵工厂,在山里。” 这时,路明拿着一本书走了进来。“局长,这是在庄美美家里找到的第一集,第十四回目的地方夹着一朵梅花,书面上有庄美美写的字迹。” 梁一民接过书,第十四回目处写着娟秀的小字:幸有微吟可相呷,不须檀板共金樽。 梁一民道:“这是北宋年间被称为‘梅妻鹤子’的林逋的诗句。” 一个公安人员走了进来,把一份电文递给了梁一民。 梁一民接过电文,看了看,脸上显得异常严峻。 公安人员道:“方才在本市殡仪场一带发现有敌特向海外发报,这是破译的电文内容。” 梁一民自言自语道:“‘礼物将送婆家’。礼物是什么?婆家又是何方呢?这份礼物肯定与庄美美一案有关。说明敌人已经获得了他们所要获得的东西,这绝不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据白虎滩公园的一个看园老人说,昨天八时多,他看见两个年轻女人在山丘下的假山石前争吵,好像在争执一件东西。我们能不能做这样的推测,另外有一个女人向庄美美索要一件东西,庄美美不给,那个女人便将庄美美杀害,然后又设法造成奸尸的假象,企图嫁祸于人,造成三角恋爱的纠纷,杀人灭口,转移我们的视线。” 龙飞道:“局长说得有道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那个陌生女人是什么人?礼物又到了哪里?” 第二章 火葬场的秘密 夜,静极了。 虹市殡仪场的地下停尸间,冷气森森。 一具具死尸蒙着白布,安静地等待着火化。 高耸入云的火化场的烟囱静静地矗立着,白天它烟雾袅袅,夜间寂静无声。 这时,停尸间外面的走廊传来“嚓嚓”的声音,一忽儿,走来一个秃脑壳,酒糟鼻子的老头,他手里拎着一只酒瓶子,打着酒嗝,来到停尸间门前,“吱扭”一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这老头骨瘦如柴,一双尖刻的小眼睛,发出阴森森的凶光,左眼歪斜,右腿一瘸一拐。 老头一仰脖子,把酒瓶里的酒全部喝光,把瓶子摔到地上,从怀里摸出一支无声手枪,在手里掂了掂,又塞进怀里。他来到白天新推进来的三个尸床前,打开第一个尸床的尸布,见是个小伙子,他左右开弓,掴了小伙子十几个耳光。一边掴,一边骂道:“我瞧瞧你是不是装死!真死了反正也不疼,是不是?” 老头又蹭到第二张尸床前,掀开尸布,见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女,那妇女可能刚死不久,脸蛋还有些红润,圆乎乎的脸盘,齐耳的短发。老头用那双又糙又厚的的手在妇女脸上捏了一把,呵呵笑道:“傻丫头,八成是失恋自杀的吧,白来一世,我看你和那小伙子倒是天生的一对,明个一早,我把你们一起烧了。” 老头又来到第三张尸床前,掀开尸布,原来是一个中年男人。老头嘻嘻笑道:“我要的就是你,你可死得冤枉。”说着,推着尸床出了停尸间,穿过走廊,往火化炉走去。来到火化炉前,老头打开炉门,灌了点炉油,扭动机关,然后就来搬死尸。 “不许动!”老头猛听一声低喝,只觉后脖梗一阵冰凉。 后面那人又道:“快跟我走!” 老头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就在他缓缓转身的一刹那,他看清了那女人的面孔,正是第二张尸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尸”。 老头心灰意冷,慢腾腾朝外走着,走着…… 忽然,老头一猫腰,一个后蹬腿,蹬翻了女人手中的枪,然后猛虎扑食般扑向女人。 那女人毫不畏惧,拼命与老头搏斗。老头仗着酒劲儿,把女人掀翻在地上,然后去掏怀里的手枪。 女人一翻身,把老头掀翻在身下,老头的右腿是条假腿,使不上劲儿,无声手枪又掏不出来,只好一声不吭使足全力与女人搏打。 女人拼命去拾地上的手枪。就在这时,老头抽出右手从右腿根处摸出一柄匕首,狠命朝女人臀部扎去,女人惊叫一声,软绵绵倒下了。老头迅速将女人扔到火化炉内,关上炉门,赶快用手去按机关。 这时,老头的手被一只钳子般的手狠狠地攥住了,肖克和殡仪场保卫科长老王出现在他面前。 老王喝道:“向永福,原来你是个特务!” 肖克用手铐铐好向永福,然后开了炉门,抱出奄奄一息的南云,原来南云假扮女尸前来侦察敌情。 肖克又掀开火化炉前那张尸床的尸布,原来正是那个失踪的大夫柳文亭。 肖克转身问道:“向永福,发报机在哪里?” 只见向永福一声不吭,软绵绵倒在那里,嘴角冒着鲜血。肖克冲过去扳开向永福的嘴,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向永福七窍冒血,脸色铁青,已经死了。 肖克叫道:“酒里有毒!” 南云被送进医院,肖克和老王驱车来到向永福的家。这是一个大杂院,向永福孤身一人住在最里面一间只有九平方米的小屋。 肖克围着小屋转了转,说道:“这小屋的墙壁很厚,可能有夹壁墙。” 肖克从附近派出所找来两个民警。几个人找来镐头、铁锹,掘开了墙壁,只见有一道宽一米、长四米的夹壁墙,发现里面有一沓密码纸,还有一小塑料袋男人的精液。 肖克疑惑地问:“向永福的发报机藏在哪里呢?” 这时,天已蒙蒙亮,几个邻居起床出门观看,当他们听说向永福是特务后,争先恐后说起向永福的所作所为。 一个老太太说:“他老自吹参加过煤矿上的暴动,杀死过日本鬼子,平时还给院里的小青年忆苦思甜。” 一个中年妇女说:“前几天,向家来了一个时髦女人,打扮得甭提有多港了,我们家大小子还偷着给她拍了照。” 肖克急忙问:“照片在哪里?” 那中年妇女噔噔地跑回屋里,揪醒了熟睡的儿子。儿子睁开惺忪睡眼,问道:“娘,干啥?” “那美人照片呢?” “说出去多不好。” “向永福是个大特务,披着人皮的狼,公安局来人了,他们要看看照片。” “什么?”儿子惊得睁大眼睛。“他给抓走了?” “人都死了。”中年妇女嘟哝着,去翻儿子屋里的抽屉。 “哎哟,他还该我100元钱呢!” “快给我找照片。” 儿子一骨碌爬起来,打开最底层抽屉,摸出了那个女人的照片。 这是一张侧照,那女人一头乌黑的卷发,微呈弧形的高鼻梁,一双杏核眼充满了妩媚,穿一条时髦的紧身裙和一双白色高跟鞋。 这时,又有一辆汽车停在院门口,龙飞从车上走下来,肖克迎上去道:“处长,这里发现了那个女人的照片。” 龙飞接过照片一瞧,脑子里嗡的一声,怎么,难道是她?…… 14年前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第三章 金陵魔窟之谜 风雨飘摇的1948年秋天,南京,这个历尽风霜的帝王之都,在人民解放军隆隆的炮声中震颤。秦淮河畔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如今显得凄清。画船、粉妓不知流落何处,家家闭户,楼巷一空。只有大自然仍然展现着它的美貌,红枫、黄栌、梧桐、白杨、银杏……紫金山上紫红、深红、桔红、橙黄、古铜、翠绿……中山陵一头钻进浓浓的秋色之中。莫愁湖畔的榆柳,雨花台上的林木,呈现出各种各样斑斓的色彩:青的翡翠,绿的碧绿,黄的金黄,红的鲜红,恰似蜀锦齐纨一般,簇拥着画栋雕梁,绣幕珠帘。 中央大学门口。出现一个青年学生,他身穿笔挺的西服,系着一条花领带,显得潇洒英俊。他就是龙飞,十八岁,他当时真实身份是中共地下党党员,刚来中央大学新闻系报到。一辆黑色轿车戛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穿着黑色的旗袍,旗袍上绣满了梅花,她拎着一个沉重的黑皮箱。 她叫白薇。白薇拎着皮箱走来。 白薇问:“同学,新闻系在哪儿报到?” 龙飞说:“我也是新闻系的,咱们是同班同学。” 白薇高兴的说:“太好了。” 龙飞说:“我帮你拿,新闻系在二楼。你叫什么名字?” “白薇。” 龙飞问:“白色的白,微笑的微?” 白薇笑道:“我可不爱微笑,草字头,下面一个微笑的微。” 龙飞笑道:“噢,头上顶着草才微笑。” 白薇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飞。” 白薇眉毛一扬:“一定是属龙的,又属龙,又腾飞,这条龙够狂的。” 龙飞说:“我是雨天龙,不能腾云驾雾,你是本地人吗?” 白薇支吾着说:“我也说不好。” “那是江湖人。” 白薇问:“你呢?” 龙飞回答:“苏北人。” 两个人来到二楼。 几天后,教室内上文学课。 老师正在讲屈原的《离骚》。 白薇在座位上埋头看《色情间谍》。 龙飞坐在她身后座位上。 老师叫道:“白薇。” 白薇慌乱中答了一声“到”,匆忙站了起来。 同学们哄堂大笑。 《色情间谍》的书落在地上。 龙飞恐怕别的同学看见,悄悄把书拾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座位里。 老师眯缝着眼睛问:“屈原跳的是什么江呀?” 白薇回答:“密西西比河。” 同学们又是哄堂大笑。 老师又问:“后来人们用什么形式纪念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 白薇回答:“划船。” 同学们又是大笑。 一个同学戏谑地说:“还游泳呢!” 龙飞小声提醒白薇:“划龙舟、吃粽子。” 白薇说:“划龙舟、吃粽子……” 同学们又是一阵大笑。 老师说:“好,你坐下,注意听讲。” 下课铃响了。 龙飞在操场上找到白薇,把《色情间谍》的书还给她。 龙飞说:“白薇,这种闲书还是少看,要注意听课,我不愿意你出丑。” 白薇脸一红:“你真是咸(闲)吃萝卜——淡操心,你也来数落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 白薇拿着书噔噔地走了。 第二天她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 下课铃声响了。 楼道里,白薇追上龙飞。 白薇问:“龙飞,昨天你不生我的气吧?” 龙飞笑笑说:“没有。” 白薇说:“我昨天身体不太舒服,今晚你有事吗?” “没有。” 白薇说:“我请你吃南京板鸭。” 晚上,一家餐馆内。 龙飞和白薇正在吃板鸭。 白薇说:“我很喜欢吃板鸭,我天生就喜欢吃鸭子,什么北京全聚德的烤鸭、便宜坊的挂炉焖鸭、还有什么咸水鸭,是鸭子我都喜欢吃。” 龙飞说:“白薇,你怎么喜欢穿饰有梅花的旗袍,咱们班上的女同学穿的旗袍上的图案有牡丹花、菊花、玫瑰花。” 白薇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嘛。新年快到了,学校搞联欢晚会,剧社要排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让我演朱丽叶,你演罗密欧怎么样?我看你的派头演罗密欧最合适。” 龙飞苦笑道:“这可是爱情悲剧,结尾太悲惨了。” 白薇忧郁地说:“悲剧更能给人以震撼的力量。” 龙飞说:“雨果的、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列夫·托尔斯泰的看后都给人带来一种忧郁的色彩。” 白薇说:“这都是文学作品,文学作品都是骗人的,骗读者和观众的眼泪,现实生活又是一个模样。龙飞,我就喜欢和你合伙,你就做我的罗密欧吧!你英俊,又有男人的魅力,你演最合适。” 龙飞说:“好,我答应你,演不好可别怪我,别又拿身子不舒服搪塞我。” 白薇说:“我都请你吃板鸭了,你还提那事。” 龙飞笑了笑。 元旦联欢晚会。 龙飞和白薇在台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两个人绘声绘色的表演引得观众一片热烈的掌声。 演出结束,同学们抱以掌声和鲜花。 白薇牵着龙飞的手频频谢幕。 晚上,龙飞送白薇回家。 他俩来到一条街市,附近停着来接白薇的一辆豪华黑色轿车。 龙飞问:“你为什么不住在学校里?” 白薇咯咯地笑着:“我不告诉你,这是一个小秘密!我的秘密太多了,就像一个个问号把你拴住了……” 她说完,轻盈盈地飘走了…… 龙飞疑疑惑惑地望着她…… 这天下午,阳光融融。 龙飞在人行道上匆匆走着。 一辆轿车朝龙飞撞去…… 白薇驾车正路过这里,看到这个情景,不顾一切朝那辆轿车撞去…… 龙飞看到这一情景,惊呆了。 白薇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房。 龙飞正焦急地坐在一旁。 白薇略微挪了挪身子,“哎哟”一声。 龙飞问:“怎么了?” 白薇说:“感觉浑身都疼。” 龙飞说:“我非常感谢你,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白薇轻轻叹口气,说:“你不要问那么多了,像我这样的人,不该有感情,龙飞,以后咱们别来往了。” 龙飞问:“为什么?” 白薇有点急了说:“你赶快走吧,以后千万别找我了。” 龙飞莫明其妙地走出病房。 果不其然,接下来数日,白薇再也没有出现在课堂上,龙飞望着那张熟悉的桌椅,心里有点惆怅。 这天清晨。 龙飞起床后,正在刷牙。 送奶工南振发骑着送奶车经过他的平房宿舍门口。 南振发叫道:“送奶喽。” 龙飞推门,只见窗台上放着一瓶牛奶。 他拿过牛奶,走进屋,打开牛奶,滚出一个纸团,他展开纸团,只见上面写道: 国民党新近成立了梅花党特务组织,你的同学白薇是这个组织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又是梅花组织的联络员。你要设法弄到记有这个组织人名单的梅花图。 龙飞看后,吃了一惊。他迅速来到门口,可是哪里再有那个送奶工的影子。 他迅疾走进屋,关上门。 他有些紧张,坐立不安。白薇,她是国民党的特务,梅花党…… 白薇旗袍上的大金梅花在他眼前不断叠现、闪烁…… 这一天,他寝食不安。 晚上,龙飞躺在床上。 屋内一片黑暗,他没有开灯,尽力梳理着纷乱的头绪。他心里想着,为什么好几天白薇没有来上学。 窗外一个人影一闪。 窗户开了,扔进一个小纸团。 龙飞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事不宜迟,明日下午2时莫愁湖东畔。一号。 第二日下午2时许。 龙飞来到莫愁湖东畔。 岸上的一个花伞下,白薇身着三点式玫瑰色游泳衣正在看一份画报。 一会儿又出现一个时髦的年轻漂亮女郎,她身着三点式大金梅花装饰的红色游泳衣,戴着一副墨镜,来到白薇的身边。她叫黄栌,梅花组织副主席黄飞虎的大女儿。 黄栌说:“小薇,你也来了?” 白薇说:“老同学见面不容易。” 黄栌坐到白薇旁边,小声问:“带来了吗?” 白薇点点头,把画报递给她。 白薇说:“文化周刊又推出一批明星,又靓又潇洒。” 黄栌柔声道:“是吗?真是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黄栌接过画报,四下瞧瞧,起身走了。 黄栌朝白薇招手:“拜拜!” 白薇:“拜拜!” 龙飞走了过去。 龙飞问:“白薇!你怎么在这里?” 白薇见到龙飞,有些惊慌,问:“龙飞,你怎么来了?” 龙飞说:“你一连几天没有音讯,我心里烦,到这散散心。” 白薇说:“最近家里事多,身体又没有完全恢复。” 龙飞问:“你为什么喜欢梅花?” 白薇喃喃地说:“因为它开在凄冷的冬天……” 白薇换了衣服,二人在一棵老槐树前坐下。 白薇从皮包里倒出一堆美国罐头和巧克力。 白薇说:“这是爸爸从美国带回来的罐头和巧克力,你尝尝。味道跟咱们中国的就是不一样。” 龙飞说:“我还没见过你爸爸呢。” 白薇听了,心头一沉,若有所思。 龙飞说:“你到过我宿舍,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白薇心事重重地望着湖面。 龙飞笑道:“你该不是蒲松龄笔下的狐仙,不会没有家吧?” 白薇笑道:“我是侠女,以四海为家。” 这时,几个小地痞凑了上来。 地痞甲说:“嗬,小姐们儿,盘子还真够靓的!” 地痞乙说:“可不是,身条也不错嘛。” 地痞丙说:“这打扮还够飒的。” 地痞丁说:“哥儿几个,上呀!开开荤。” 地痞们围住白薇,动手动脚。 龙飞见状大怒,奋勇上前,他会些拳脚功夫。 龙飞一脚将地痞甲踢入湖中。 其他地痞忽地从怀里拔出菜刀,朝龙飞扑来。 地痞乙说:“我们是菜刀帮的,哥儿几个,咱们谁也甭含糊,朝这个小白脸,开刀!” 地痞们扬刀围定龙飞。 龙飞左突右撞,情势危急。 忽然,地痞们纷纷应声倒地。 原来白薇在一旁冷眼观战,悄悄拔出头发上的梅花针,几支梅花针扎中了地痞们的眼睛,地痞们呼啸一声。抱头鼠窜。 龙飞对白薇赞道:“没想到你还会打暗器。” 白薇笑道:“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 二人走出莫愁湖走入停在路旁的雪弗莱轿车里。 白薇驾车,龙飞坐在一边。 白薇说:“想不到你拳脚也不错,拜的哪里的山门?” 龙飞回答:“小时候在家乡的寺庙里跟一个老和尚学的,雕虫小技。” 龙飞又说:“明年新年,我建议话剧排演《白蛇传》,我演许仙,你演白娘子。” 白薇叹了一口气:“可惜不能如愿了。” 龙飞问:“怎么?” 白薇说:“现在外面很乱,共产党的军队就要开过来了,爸爸要送我到美国去读硕士学位。” 龙飞假装叹了一口气,望着车窗外的夕阳说:“难道我们就像这落日的晚霞一样?” 白薇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雪弗莱轿车又行了一程,白薇将车停住,对龙飞说:“好了,离学校不远了,你该下车了,咱们后会有期!” 白薇眼里噙着泪花与龙飞轻轻道别。 白薇趴在方向盘上抽泣着,她的双肩颤抖着。 雪弗莱轿车驶入紫金山,飞快沿着山道疾驶。一路上那些哨卡的士兵一见白薇车上的标志,都举手敬礼。 在淡淡的晚霞中,紫金山更显得幽奇,山林之中,透出几抹淡绿,几团水红,山腰上的白色别墅,时隐时现,素雅淡泊,勾勒出一个虚幻的魔鬼世界。 那便是梅花组织总部。 白薇驾车来到后山腰一座别墅里,这是一个白色的洋楼群,周围有火红的野枫林。两个便衣特务朝她打了一个榧子,白薇伸出嫩藕般的左臂,朝他们一个飞吻,把汽车停在院内。一个胖胖的家伙从楼里走出来,他五十多岁,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一口黄板牙,斜挂着一只左轮手枪。 白薇问道:“金老歪,老头子叫我回来干什么?” 金老歪是白敬斋的副官,跟随白敬斋多年,此人原是河南一个土匪头子,打得一手好枪,有“神枪金老歪”的绰号。他一见白薇回来了,一躬腰,说道:“局势不妙,共军快过来了,老头子正召集紧急会议,大小姐和黄飞虎也到了,就差你了。” 白薇撞上车门,匆匆走上台阶,说道:“我换换衣服就来。”说着拐过右边的一条游廊,朝后边走去了。 白薇来到后面的一幢小楼里,这是自己的房间,她迅速脱下西服裙,换上便装,又轻轻搽了一些薄粉,往柔软的头发上撒了点香水,一扭身出去了。 白薇来到主楼的客厅内,客厅内烟雾腾腾,梅花党党魁、PP组织头子白敬斋正在主持会议,客厅里密密匝匝坐着40多人。白薇一眼发现了姐姐白蔷。 白蔷正坐在屋角的一个沙发上,此时斜靠在带银点儿的蓝绸沙发靠垫上,一只手托着头,另一只手夹着一只美国香烟。她穿着一条白底子绣粉红色玫瑰花的绸裤,露出两只小巧玲珑的脚,拖着一对嵌金镶珠的小拖鞋;上身穿一件藕荷色的长衫,袖口宽大,银线滚边,珍珠作纽扣,外面套一件银狐色的坎肩,前面有一处心形的缺口,露出半双象牙般的乳房。她头发浓密,黑里透亮,一双又大又黑的水汪汪的眼睛,笔直的鼻子,珊瑚的嘴唇,珍珠般的牙齿。白蔷看见了妹妹白薇,朝她一招手,白薇来到姐姐旁边,坐在沙发扶手上。 “你好吗?”白薇轻声问白蔷,并吻了她脸颊一下。 “凑合混吧。”白蔷放荡地一跷腿,说:“腐败,国民党,完喽!” “嘘!”坐在左边的黄飞虎用手势制止了白蔷说话,示意她不要讲话,专心听白敬斋发言。 黄飞虎中等身材,四十多岁,原是军统局的专员,现在是梅花党的第二号人物。他给人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有一副虎脸和两颗龇出的虎牙。他的衣着简单朴素,穿湖蓝长衫,手里摆着一对铜球。 白敬斋年过六旬,有绅士风度,雍容华贵,一脸肃穆之情。他身穿月白色长衫,那副不断泛光的金丝眼镜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 白敬斋的声音不紧不慢,在客厅内回荡:“国难当头,人人有责。共军长驱直入,挥戈南下,国军节节溃败。国军将领平时营私舞弊,虚度年华,私囊饱满。正当国家用人之际,却仓皇溃败,一败涂地,可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是这些饭桶庸才,却一泻千里,国府不保,蒋总统训示……” 说到此时,客厅内大小头目唰地站起,一起立正,客厅内鸦雀无声。 白敬斋抑扬顿挫说道:“潜伏,退避三舍,以图东山再起。” 一忽儿,众人坐下。 白敬斋又说下去:“今日我请诸位前来,就是希望诸位在共军压境之际,休要惊慌失措,要镇定魂魄,积极发展民族精英,部署退却,以求布下网络,伺机完成反攻之大业!” 说到这里,白敬斋干咳一声,用眼睛瞟了瞟白薇,“你把那笔美元拿来,我给诸位发些活动经费。” 白薇站起身来,拎着那只乳白色的小皮包,走了出去。 白薇回到自己房间,扭亮了台灯,只见龙飞端坐在沙发上,正冲着她笑。白薇慌得急忙抽出勃朗宁手枪,慌张地问:“你……你怎么来到这里?” 龙飞镇定地说道:“多日不见,我很是想你,于是钻到你的汽车后备箱里跟了来。” “你呀你,真是无知,白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父亲知道你来一定饶不了你!” 龙飞故作惊慌地说:“那我赶快走吧。” 白薇将门掩上,小声说道:“你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我实话说了吧。这是蒋总统设的一个秘密据点,连中统、军统都不知道。” “那可怎么办?”龙飞哭丧着脸,眼泪几乎挤下来。 白薇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声不吭。 龙飞看着她,相持了有一刻钟,屋内沉默着。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她穿一件淡青色薄纱洋服,脸庞似满月,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像映在溪水里的星星,匀称的身段,使人想起河边的垂柳。 白薇见龙飞有些紧张,急忙说:“这是我的丫环翠屏。” 翠屏眼睛盯着龙飞,大眼睛一眨不眨。 白薇灵机一动,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我跟父亲和盘托出,就说你是我的情人,也把你吸收到我们组织中来。” 龙飞喜形于色道:“那自然好。” 白薇又问:“你是三青团员吗?” 龙飞瞎答道:“我还是国民党员呢!” “好极了,咱们明早一起坐飞机到美国洛杉矶去,那里有我们组织的一个基地,可是你的父母怎么办?” 龙飞道:“我父母在菲律宾经商,不在国内。” 白薇道:“那可太好了!” 翠屏催促道:“二小姐,老爷让你快过去呢。” 白薇对龙飞道;“你先坐在这儿等我,开完会后我便对父亲讲。翠屏,你好好招待一下龙先生。” 翠屏点点头,白薇来到楼上,取出美元又回到客厅。 龙飞望望翠屏,他绝对不相信在这戒备森严的魔窟里,还会有这么一个纯朴清纯的小姑娘。 翠屏见龙飞盯着看自已,有点不好意思,出门去了。 龙飞想听听客厅里白敬斋在讲什么,于是走出白薇的房间,朝前面走。这时,天已大黑,主楼里灯火辉煌。龙飞穿过竹林,正碰见几个巡逻的特务迎面而来,他忙掩身到竹林里。 一个特务扭亮手电,叫道:“我明明看见一个人影一闪不见了,八成藏在竹林里。”说着,手电光往竹林里乱晃。 几个特务都扭亮手电,在竹林附近照来照去。 龙飞藏在竹林深处,大气不敢喘一口。 两个特务钻进竹林搜索。眼看一个特务的脚几乎踩到龙飞的身上。 这时,竹林后走出一人,那人叫道:“老总们在找什么呀?” 两个特务一听,抽身出了竹林,一个特务嘻皮笑脸地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翠屏姑娘呀!大黑天的你钻到这儿来干什么,八成是跟相好的幽会吧?” “嚼烂你的舌头,人家在这儿解溲呢!”翠屏答道。 “你们房里不是有厕所吗?”另一个特务说。 “小姐正在用呢。” “哈,哈……”几个特务嘻嘻笑着远去了。 翠屏来到竹林里。小声叫道:“龙先生,龙先生!” 龙飞从竹林里出来,翠屏用手捉住他的手,返回白薇的屋中。 翠屏忽地关上门,胸脯急促地起伏,脸憋得通红。 龙飞望着她,有点奇怪。 翠屏说:“你一去肯定会暴露。” 龙飞问:“你是谁?” 翠屏答道:“我的代号叫白菊花,柯原同志指示我,在关键时刻协助你工作。” “原来你是我的同志!”龙飞一阵激动,上前紧紧握住翠屏发烫的双手,在这样的环境里,两个共产党员相遇是多么令人高兴和激动的事情。 翠屏严肃地说:“时间不早了,明日凌晨,这个秘密据点将撤销,党指示我到台北。我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好,我们现在开始工作。”她像一个老练的指挥员发布命令。 她说:“搬开沙发,下面有一间密室,壁上有一幅梅花图,下端轴里有梅花组织的人名册,梅花图后有个通道,进通道不久有个三岔口,左边通秘密军用飞机场,右边通到后山,记住,往右拐。” 龙飞搬开沙发,只见是棱花板,他用力撬开地板,现出一个精美的地穴,地穴也就十平方米,堆满了枪支弹药。他轻轻跳了进去。 地穴的东壁上果然有一幅梅花图,上面写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画面上晓月冷梅,凄婉动人。 龙飞伸手去拿梅花图的底轴,打开轴口,掏出一卷纸,展开一看,果然是个名册,为首的是梅花组织核心人物名单,上面写着:白敬斋、黄飞虎、黄栌、白蔷、白薇…还有许多陌生的名字。看着,看着,忽然,那张人名册自己燃烧起来,眼看要烧到龙飞的手,龙飞赶紧撒手,那张人名册化为一小片灰烬。 上面传出翠屏的声音:“龙飞,快走,敌人来了!” 外面人声嘈杂,枪声混做一团。原来梅花图的底轴有一个导线,一直通到客厅内白敬斋的虎皮椅底座上,就在龙飞拽出人名册的同时,白敬斋椅下的警铃响了。白敬斋叫一声:“不好,有共党的探子!快跟我来!”众人一齐抽出枪支,随着白敬斋跑来。 却说龙飞在地穴内自知情势不妙,急忙撕下梅花图,只见现出一个洞口,他爬了过去,里面越来越宽,黑乎乎、湿糊糊,他拼命地朝前飞跑,跑了十几里,只见现出两个洞口,他想起翠屏的吩咐,朝右边的一个洞口飞奔。 后面枪声大作,子弹嗖嗖飞来。 龙飞又跑了一程,见上面隐隐有亮光,前面是一片绝壁,他费力拨开上面的草丛,攀了上去,只见周围黑乎乎站着十几个人。 龙飞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坏了,又落在敌人手里了。 这时,只听见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叫道:“龙飞同志,快上车吧!” 龙飞定睛一瞧,正是中共南京地下党负责人柯原,他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游击队员正守候在那里,旁边停着一辆吉普车。 柯原命令道:“快上车。” 龙飞钻进吉普车,司机将车飞也似的开走了。 龙飞问:“上哪儿去?” 司机头也不回地答道:“苏北解放区。” 吉普车行了约摸七八里,后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南京解放后,龙飞随华东野战军的首长驱车来到梅花党组织的秘密据点,只见这里已成为一片废墟,被飞机炸得难以辨认。白敬斋、白薇等不知去往何处,翠屏也不知下落,柯原同志再也没有回来。 龙飞想,柯原同志可能牺牲了…… 第四章 引蛇出洞 龙飞正望着那女子的照片发呆,肖克走了过来,说:“梁局长让我们回去,发报机在向永福的假腿里找到了。” 汽车飞快地朝公安局奔驰,龙飞一路上都在琢磨照片上那个漂亮女人。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魅力的微笑,多么像十几年前接触的那个白薇小姐。十几年过去了,她风韵犹存,她来大陆的使命究竟是什么,令人费解。 市公安局会议室里,梁一民局长正在对龙飞、肖克等公安人员讲话:“台湾派特务来到大陆,他们开始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的攻势。肯定要进行种种破坏活动,目前形势非常严峻,我们必须采取相应对策。如今在发报机上发现梅花标志,在庄美美的肚脐处也发现梅花标志,可是梅花党组织总部为什么要干掉庄美美呢?难道是因为庄美美暴露了身份?总之,这是一个谜。” 肖克插话道:“据殡仪场保卫科反映,向永福平时工作积极,是建国初期的老模范,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前几年他关节炎病十分严重,不适合在停尸间里工作,单位领导也多次要求给他安排一些轻松工作,可是他死活不肯,表示一颗红心要为死者服务。” 梁一民道:“这样更适合他搞特务活动。” 肖克又说下去:“向永福自称解放前在抚顺煤矿当矿工,后因参加地下党领导的暴动做牢,1948年,抚顺解放后,他才出狱,以后主动要求在殡仪场工作……” 梁一民道:“很可能就在他坐牢期间参加了梅花党组织。” 肖克说:“他在档案材料中自称他的腿是被反动派打断的。” 梁一民弹了弹烟灰,笑道:“也可能是苦肉计。现在蒋介石正在台湾叫嚣反攻大陆,他们派特务到大陆与潜伏特务串通一气,肯定要进行种种破坏活动。目前形势非常严峻,为了保卫社会主义建设,我们必须粉碎敌人的阴谋。” 龙飞把那张女人的照片递给了梁一民,说道:“我跟您讲过解放前夕我在梅花党组织总部的一段经历,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那个叫白薇的年轻女人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梁局长戴着老花镜仔细端详着照片。 梁局长说:“这个女人看来只有二十岁出头,可是龙飞你说的那个叫白薇的女人现在起码也有三十多岁了。” 龙飞说:“我也觉得很奇怪。” 梁局长说:“马上复制照片,通知海关设法找到这个女人的下落,决不能让礼物落到敌人手里。” 一个公安人员接过照片出去了。 梁局长踱着步说:“敌人害死向永福,说明他们已经察觉到我们没有把庄美美被杀一案,当做奸杀案处理,敌人已经闻到我们的动向,这说明我们内部有梅花组织特务!……” 叶枫、龙飞、肖克等人听了,不由得“啊”了一声。 梁局长说:“此案我已向公安部做了汇报,我分析,梅花组织三年前派来庄美美,这次庄美美又被海外来的另一个女人杀掉,这说明梅花组织内部有派系斗争,同时那个女人肯定已把重要情报弄到手了……” “报告!”那个公安人员走了进来。 那个公安人员说道:“据有关部门调查,那个相片上的女人叫白蕾,自称是来大陆旅游的香港同胞。” 梁局长说:“原来这条小贼鱼要溜了,事不宜迟,龙飞,你马上飞到广东宝安,那里是一条重要通道;我也通知有关海关,我们一定不惜一切代价使这个礼物‘完璧归赵’。” 龙飞欲走。 梁局长又说:“你临走之前,一定先去医院看一眼南云,她伤势不轻呀。” 龙飞点点头出去了。 梁局长又对肖克说:“那个叫门杰的海员至今没有回来,你去找一下他的父亲门志雄,调查一下庄美美与他儿子接触的情况,特别是要问一问他把什么重要资料带回家没有,要知道我们还不清楚这个礼物究竟是什么啊?” 肖克来到618厂厂长门志雄家里时已是晚上八时多了。门志雄还没有回来,肖克耐着性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门志雄的妻子正给他削苹果。 “老门一心扑到工作上,礼拜日有时也不休息。工厂又在郊区,路上就要用两个多钟头,唉,老门的腰里还留着炮弹皮呢。”说到这里,门志雄的妻子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肖克。 肖克一边吃苹果,一边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墙上挂着毛主席写的“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条幅。墙壁上挂着陕北红军会师的合影照片,客厅内除沙发外,还有两个书柜,里面是《毛泽东选集》、《马列选集》、《中共党史》等书籍。 “您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呀?”肖克问。 门妻说:“还提那鬼小子呢,他整日在海上漂怎么行?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老门年岁又大,身体也不好。我总想给儿子在城里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可老门不同意。他说,让孩子在大风大浪中闯荡闯荡。” “怎么,又犯自由主义了?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话音未落,一个精悍的老人走了进来,他身穿朴素的蓝制服,一脸正气。 门妻说:“老头子,公安局的同志找你了解点情况。” 肖克向门志雄说明了来意,门志雄听了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我那孩子与庄美美来往,我和老伴都不同意,可是门杰那孩子倔,偏迷上了她,庄美美时常到我家来玩,有时很晚才回去。” 肖克问:“您有没有把重要资料带回来过?” 门志雄听了,愣了一下,沉重地说道:“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应该襟怀坦白,如今我们工厂接受了国防部和海军作战部的一项重要科研任务,就是试制核潜艇。十几天前,工厂总工程师搭我的汽车回城,走到半路上,他忽然告诉我,由于工作紧张,他忘记把核潜艇设计图锁在设计室保险柜了,我听了非常着急,汽车眼看开出20多公里,再回去够呛。我明明知道带回家违反保密规定,但不愿送回去,就让他把设计图放在我的皮包里,第二天上午又送回了工厂。” 肖克紧张地问:“那天晚上,庄美美到你家了吗?” “我回到家,看见庄美美与门杰在家里包饺子,她在我家里吃的饭,那一天好像离开得较早。” “你一直没有离开皮包吗?”肖克又问。 “我一直守着皮包,先放到沙发上,又放到我的卧室。我想起来了,哦,那天晚上,庄美美正和门杰在门杰的房间里,忽然,庄美美说门杰嚷肚子疼,我和老伴跑了过去,只见门杰倒在床上,双手捂着肚子喊疼,脸上出虚汗,庄美美在一边哭。” “后来呢?” “后来庄美美去找药,噢,这时我离开了皮包……”门志雄说到这时,头上冒出了一层虚汗,他忙掏出手帕擦汗。 肖克道:“核潜艇设计图一定在这个空隙被庄美美偷拍了!” 门志雄问道:“那她是用什么拍摄的呢?” 肖克问:“你觉得庄美美有什么反常行为吗?” 门志雄想了想,说:“我总觉得她的左眼有点奇怪,好像没有右眼明亮、灵活,有时看起来不太协调,老伴问过她,她说左眼在小时候受过伤……” 门志雄的一席话对肖克启发很大,他迅速赶回局里,用电话简短向梁一民局长做了汇报,然后来到审查室的停尸间来查看庄美美的尸首。 庄美美的尸首从冷冻间推了出来,肖克上前掀开尸布,只见庄美美的左眼剩下一个黑窟窿,右眼依旧。 肖克一看大吃一惊,庄美美左眼一定藏有秘密照相机,可是照相机到哪里去了呢?法医和众人在验尸时,明明看见庄美美双目完好,肯定是有人进来盗走了照相机。那么敌人为什么一定要盗走照相机呢?肖克想来想去,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他狠命拍打着自己的头,要是龙飞在身边就好了,他一定能够帮助自己理出个头绪。忽然,他眼睛一亮,对呀,庄美美的左眼里既然安装有微型照相机,那么她也一定摄下了凶手作案的情况…… 肖克询问审查室的门卫,门卫告诉他,自从庄美美的尸体送进这所房间后,来此探看的一共有六个人:法医、梁一民、肖克、龙飞、路明和公安局副局长叶枫…… 龙飞走进虹市人民医院住院处病房时,南云正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龙飞叫道:“小云。” 南云见到他,眼睛一亮,拢了拢头发。 龙飞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南云微笑着说:“没什么,扎得不深,就是扎的不是地方,坐着觉得有些疼……” 龙飞亲昵地扶着南云。 龙飞说:“让我看看扎得深不深?” 南云俏皮地一挺腰板,说:“不行,在家里看行,在这儿看不行。” 龙飞说:“你那么爱干净,洗时可注意别感染了。” 南云笑着说:“看你想得倒周到。怎么?老梁又给你安排任务了吧?你放心去吧,孩子由我妈带,你尽管放心。” 龙飞说:“你真聪明。” 南云俏皮地说:“不聪明能嫁给你吗?” 南云轻轻依偎着龙飞。 龙飞说:“老梁让我到南边,寻找那张设计图。” 南云说:“南边水深路险,你要注意安全。” 龙飞点点头。 南云小声地说:“还记得我们认识的那一天吗?” 龙飞咬着嘴唇说:“终生难忘。”龙飞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解放前的南京城,夜,枪声大作。龙飞踉踉跄跄地穿街过巷。 背后,军警,特务尾随追来。 龙飞跑到一个独院门口,用力敲门。 里面传出低沉的声音:“谁?” 龙飞说:“为了新中国到来。” 里边回答:“时刻准备着。” 门开了,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戴着一副眼镜,他是南振发,南云的父亲,中共地下党员。 龙飞进门,南振发将门闩上。 龙飞说:“南先生,你快走,党内出了叛徒。老柯让我通知你赶快转移。” 南振发说:“城里认识我的人太多了……” 后面追赶声渐近,枪声更密了。 南振发说:“我还有一批文件需要处理,你赶快走吧。” 这时,西厢房里走出一个十七八来岁的姑娘,她红润的面孔,现出朴素的气质,她是南振发的女儿南云。 南振发说:“这是我的女儿,刚从乡下来。小云,你赶快跟龙先生走。” 龙飞一阵犹豫。 军警、特务们在敲门。 南振发怒喝道:“快走!这是党的命令。” 龙飞和南云向后院跑去。 南振发跑回屋内,拿出一支手枪,又从书房内找出一些文件,燃烧起来。 军警,特务们撞进门来。 南振发向敌人射击。一阵激烈的对射,南振发身中数弹,看到文件已燃烬,露出欣慰的笑容,倒下了。军警、特务们冲进屋内。 特务头目说:“这个共党好顽固。” 特务甲说:“他好像还有一口气。” 特务头目说:“共产党越剿越多,也不用要活口了,把他钉在墙上!” 几个特务架起南振发,靠在墙上,特务乙找来铁锤和铁钉。 南振发浑身是血,气息奄奄。 特务头目问:“南振发,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说的?” 南振发义正词严地说:“共产主义是一定要实现的!” 特务头目冷冷地说:“可惜你看不到这一天了,给我钉!” 特务乙照准南振发的脑门狠狠地钉去…… 南振发牺牲了。 小巷深处,龙飞拉着南云拼命飞奔。 南云感到一阵不祥的恐惧。 她猛的站住,往回跑去,大叫一声:“爸爸!” 龙飞拦住她,她昏倒在龙飞怀里…… 一切归于沉寂。时间飞逝,转眼又过了几个月。 苏北山区,下午。一片苍茫烟波,白云飘荡着,给山峰罩上了神秘的色彩,苍松,翠柏,怪石、庙宇,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 一个骑在牛背上的小牧童吹着短笛,笛声凄凉、委婉…… 龙飞在迤逶的山路上行走。 阳光给山峦涂上了一层奶油般的黄色,一朵云彩,在天际间浮动,徐徐飘去……稀疏的树林中,传出倦了的鸟声。 山间小道上,忽然出现一个红点子,飘飘悠悠而来。 原来是南云,她身穿红布衫,翠裤,生得亭亭玉立,踏着轻盈的步子。她小巧玲珑,白如珠玉的圆脸上,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闪烁不停,胸脯一颤一颤。她如一团红云,仿佛置身云端,轻飘飘的。她那一双黑亮的水银一般的大眼睛,露出令人销魂的笑容。 龙飞大声唤着:“南云!南云!” 南云也发现了龙飞。 南云喊道:“龙飞哥!” 南云问:“你从哪儿来?娘在家烙饼子呢,她弄了点咸带鱼,说炸着吃。” 龙飞咂吧咂吧嘴:“太好了,我好长时间没闻着腥味了。” 南云咯咯笑着,说:“我看你呀,是属猫的。这天好热,衣裳都沾在身上了。我好渴呀,咱们弄点水喝。” 龙飞牵着南云的手,飞也似的跑着。两人来到一条小河前。 南云望着清湛湛的河水:“怎么喝呀?” 龙飞说:“你揪住我,我用手捧给你喝。” 南云揪着龙飞,龙飞探着身子,用双手捧着一掌水。 南云说:“唉,有点像猴子捞月亮。” 龙飞尽情地喝着。 南云说:“你这个讨厌鬼,你怎么先喝了?” 龙飞捧着一掌水,说:“喝吧。” 南云贪婪地喝着。 南云喝完,龙飞双手紧紧贴在南云鲜粉的脸蛋上。 南云俏皮地一噘嘴:“龙飞哥,你占我的便宜。” “谁叫我是你哥。” 南云说:“我娘可是你干娘。” 龙飞笑道:“干娘也是娘。” 南云说:“龙飞哥,我给你唱支山歌,你爱听吗?” 龙飞点点头。 南云清了清嗓子,唱起了清亮亮的山歌…… 龙飞说:“我一听你唱的歌,就心跳。” 南云笑了,脸上像绽开了一朵山花。 南云说:“瞎说!我听听看。” 南云伏在他的胸前,听着龙飞剧烈的心跳声。 南云望着清湛湛的河水,说:“龙飞哥,这天太热,我想在河里洗个澡。你不许偷看,帮我看着点人。” 龙飞说:“这荒山野地的,哪有什么人?” 南云说:“万一有个放羊的、砍柴的,你帮我看着点。” 龙飞说:“我要偷看,瞎我的眼睛。” 南云笑道:“我考考你的功夫,你呀到那山壁跟前做一个倒立,什么时候我说完了,什么时候你就停止。” 龙飞点点头,说:“好吧。” 他做倒立状。 “哗哗哗”的水声。 南云的声音:不许偷看。 龙飞面红耳赤,说:“我没偷看。” 水面上浮起南云的脑袋,她快活地戏水。 龙飞双手有点打颤儿。 水面上传来南云的声音:行了。 龙飞已是气喘吁吁。 南云说:“够意思,今晚我请你喝酒。” 一抹晚霞斜倚在村子的西侧,河上的老柳歪歪的,梢头挂着点光彩。河里没有多少水,几个光腚的孩子正在戏水,河水发出一些微腥的潮味,河面上漂浮着小水泡。 南云家院子很干净,挂满丝瓜、豆秧的篱笆上,绿油油的叶子在晚风中摇曳。三间北屋,炊烟从屋顶上飘起…… 院内石桌上放着一碟腌黄瓜、几个烧煳了的老玉米、一摞刚烙的贴饼子。 南云娘正在灶台前忙活儿,灶旁放着一碟咸带鱼。 南云挎着花篮,龙飞背着一捆柴火走进院子。 南云说:“娘,我们回来了。” 南云娘用抹布擦擦手,走出屋。 南云娘说:“龙飞来了,干娘昨天还念叨你呢!云儿,快弄点水,让龙飞洗把脸。” 南云噘着嘴说:“娘,你就心疼他,重男轻女。” 南云娘笑道:“你也是半边天,塌不下来,快,都进屋歇歇,我去炸咸带鱼。” 南云娘进屋,来到灶台前炸鱼。 龙飞走进里面一间小屋,他喝了一大碗水。 南云:“快洗把脸。” 龙飞来到院里,接过毛巾,洗了一把脸。南云拿来碗筷,麻利地摆好。 南云来到娘身边,说:“娘,我来帮你。” 南云娘说:“你弄点老咸菜疙瘩,龙飞最爱吃,别忘了用专用筷子。” “知道喽。” 龙飞坐下。 南云用筷子拌着小葱豆腐,说:“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龙飞问:“酒呢?” 南云神秘地一笑:“娘不让你喝酒,晚上,我陪你喝。” 南云娘拿着一碟刚炸的咸带鱼出来。 南云娘说:“你们又说什么悄悄话?开饭。” 龙飞一边吃着贴饼子一边说:“娘烙的贴饼子真香!” 南云说:“娘有秘方呗。” 龙飞说:“这咸带鱼的味儿也不赖!” 南云说:“当然不赖,这是娘特意到县城买的。” 南云娘说:“龙飞,你出来要小心点,这兵荒马乱的。” 龙飞夹了一块咸鱼说:“娘,吃鱼,这贴饼子烙的外焦里不焦,香啊!” 南云娘说:“我都烙了四十多年了,那时候还没有你和云儿呢。” 南云说:“娘,您都可以开个烙饼子铺,叫南氏烙饼铺。” 南云娘笑道:“咱水头村能烙饼子的多了。” 南云说:“那咱们就开几家烙饼铺,就叫南氏烙饼铺。” 晚上,南云娘已经熟睡,怀里抱着一个大枕头,那枕头已经破旧,上面印有头发的油腻儿。 南云挑着水桶,一颤一悠地进院,她把两桶水倒进一口大水缸。龙飞走出屋。 龙飞问:“南云,干娘睡觉为啥总抱着一个大枕头?” 南云回答:“习惯了,是我爹的枕头,娘睡觉一直抱着。……” 南云拉龙飞往前走了几步:“我爹和我娘可好了,从没红过脸,有一次爹砍柴伤了手,娘心疼地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 龙飞笑道:“我要走了,不知有没有人给我抱枕头?” 南云捶了一下龙飞:“你想得倒美。” 龙飞问:“酒呢?” 南云说:“先回屋去。” 龙飞回到屋里。 一会儿,南云抱着一坛酒和两个大鸭梨走进来。 南云说:“这可是上等的老白干,我埋了好长时间了。” 龙飞说:“酒越沉越香。” 南云坐在炕头上,拿过两个碗,舀满了酒,说:“今晚我陪你喝。” 龙飞说:“你哪儿会喝酒?” 南云说:“高兴呗。娘说不让你喝酒,是因为爹最喜欢喝酒,她一见到酒,就想起爹。我知道你馋。” 南云:我眼里不掺沙子,我经常看到你一个人偷着喝酒。 龙飞:你还是个小奸细。 南云说:“这人世间就我最知道你,心疼你。” 龙飞说:“南云,你真好……嫁给我吧……” 南云说:“想得美,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说罢娇嗔地把头一歪,直冲着龙飞甜蜜地笑着……” 第二天清晨,龙飞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窗外南云正挑着水桶走向正屋,嘴里哼着小曲,又粗又黑的大辫子甩来甩去。龙飞迅速地拿衣服,下了炕,走出房间。 南云跨出屋门,笑道:“不再睡会儿,我把你吵醒了吧?” 龙飞笑笑说:“没,没有。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上了。” 南云娘正在纺车旁纺线,听到他俩的说话,说道:“龙飞,到我家别客气,都是一家人。” 龙飞说:“干娘,我没把您当外人。” 几天后。天蒙蒙亮。村里静悄悄的,人们正在熟睡。 南云起床,在镜前洗脸梳妆后,挑起水桶,开了院门,到村头挑水,南云来到村头井前,放下吊桶。 村头青纱帐里灰蒙蒙一片,突然出现了国民党青天白日旗,紧接着出现无数亮闪闪的钢盔,钢盔亮得刺眼,出现了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匪军。 匪军包围了村庄。 南云一抬头,看到大批匪军,慌得撒腿便跑。 南云叫道:“国民党兵来了!” 两个匪军嘻皮笑脸地叫着“俊妞”,朝南云紧紧追来。 匪军甲说:“俊妞!” 匪军乙说:“陪老子玩玩。” 南云跑进院子,反手把门闩上,心口突突乱跳。 南云叫道:“娘,国民党兵来了!” 两个匪军追到门口,用枪托砸门。一个匪军翻上墙头。 南云惊慌失措,跑进自己的屋里。南云娘在睡梦中惊醒。 门被踢开,一个匪军端着刺刀冲进院内,另一个匪军从墙头翻下来。匪军甲冲进南云的房间,南云吓得跳上土炕。 南云娘从炕上跳下来,叫道:“嬲不得呀!” 匪军乙用刺刀逼住南云娘的胸膛,将她逼在炕角。 匪军甲狞笑着,将南云压倒在炕上,拼命剥脱着她的衣裤。 南云拼死抵抗,南云趁匪军甲不备,一头撞倒匪军甲,趁机踢中了他的下身,匪军甲惨叫一声,倒下了。匪军乙听到对面屋里匪军的惨叫声,急忙放开了南云娘,端着刺刀冲进南云的房间。 南云喘息着,颤抖着,双目充溢着怒火和恐惧,恶狠狠地盯着匪军乙。匪军乙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同伴,凶狠地端着刺刀朝南云刺来……南云惊恐地尖叫。 匪军乙尖叫一声,软绵绵倒下了,他的头上挨了重重一击。 龙飞像一尊铁佛出现了,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铁锨。 南云叫道:“龙飞哥!” 南云扑到龙飞的怀里,龙飞抚摸着南云。 南云娘颤巍巍扑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匪军的尸体,说道:“你们快逃吧!赶快上山!” 龙飞说:“干娘,您把这两具尸体拖进菜窖,我们走了。” 龙飞领着南云来到后院的土墙旁,他把南云拖上墙头。 南云望着南云娘:“娘……” 南云娘一招手,说:“快走吧!”龙飞和南云翻墙而过。龙飞领着南云躲过匪军,从村北钻入青纱帐,转眼即逝。 一个匪军哨兵发现他们,放了几下冷枪。 晚上,附近山上一个山洞里。 旁边燃着篝火,南云坐在一块石头上。 龙飞抱着一大堆干草进来,铺在地上。 龙飞说:“今晚你睡在这上面,挺软和。” 南云问:“你呢?” 龙飞说:“我守在门口,帮你放风。” “不行,那还不把你累坏了。” 龙飞说:“我一天睡不了几个钟头觉。” “我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咱俩轮流睡。” 龙飞说:“我坐在门口打坐,也是睡觉。” 南云问:“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劲儿,一铁锨就把那个国民党兵砸死了。” 龙飞说:“我又不是泥捏的,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也挺棒,踢的真是地方!” 南云听了,羞红了脸,上前揪住龙飞的耳朵,叫道:“你真坏!” 龙飞说:“踢的是地方,一报还一报,踢坏他的惹事根苗,他就永远踏实了。” 南云问:“龙飞哥,你说匪军会不会摸上来?” “说不准。” 南云说:“娘不知怎么样了?” 当晚,南云家。南云娘在灶台前忙活。她打开热气腾腾的笼屉,锅内蒸的是一堆大土豆和老玉米,这是她为龙飞和南云准备的食物。 南云娘又来到院内墙角下,打开瓦罐,用筷子夹出一块块老咸菜疙瘩,放进一个瓶子里。 夜深人静,山上寂静无声,只有晚风吹过后松涛的叹息声。 石洞内,篝火燃烬,一息尚存,南云趴在干草堆上安然熟睡,她呼吸均匀,脸色红润。 龙飞坐在洞中,神态安详,端庄肃穆,耳听四周,全神贯注。 雄鸡长鸣,晨曦初露。 一轮红日跳跃着从东方喷薄而出,冉冉升起。山峰在宁静的氛围中闪耀着万道霞光。 从石洞内向外望去,龙飞端坐,一动不动,如同石雕。 一缕缕阳光泻进山洞。 南云醒了,看到龙飞的侧影,露出了幸福愉快的笑容。 南云走出山洞,她迎着阳光和满山鸟鸣,伸展着腰肢。山间小路上,南云娘手挎竹篮急匆匆走着。 南云认出了娘,惊喜地叫道:“娘!” 龙飞也发现了南云娘,叫道:“干娘!” 南云娘走进山洞。 南云问:“娘,你没事吧?” 南云娘喜盈盈地说:“没事,没事,你们好吗?” 南云说:“有龙飞哥在,我什么也不怕。” 南云娘说:“那就好,娘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南云娘走进山洞,扯开篮布,露出土豆、老玉米和咸菜疙瘩。 南云高兴地说:“龙飞哥,这是你喜欢吃的咸菜疙瘩。” 南云娘把老玉米递给龙飞,说:“趁热吃吧。” 龙飞问:“匪军走了吗?” 南云娘说:“走了,咱们回家吧。” 南云说:“妈,您先走,我们随后就下山,咱们拉开一点距离。” 南云娘说:“好,我先下山。”南云娘走了。 南云说:“龙飞,咱们俩也拉开一点距离,我在前面走,你在我背后,如果有情况也好应付。” 龙飞说:“你想得挺周到。” 南云吃完玉米,走出山洞,往山下走去。龙飞跟在她的背后。 南云正走着,忽然发现前面草丛中有两个亮闪闪的东西,仔细一看,是钢盔。 果然是两个匪军,挎着上了刺刀的枪。 两个匪军发现了南云。 匪军甲说:“俊妞儿!” 匪军乙说:“山村出俊鸟。” 两个匪军朝南云追来。 南云奔跑,那条红头巾一飘一飘的。匪军像发现了猎物,发疯地追着。 匪军甲正跑着,猛然间腿被绊了一下,跌倒了,龙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匪军甲翻了翻白眼倒下了。 匪军乙听到了后面的声响,回头一看,发现了龙飞,端着刺刀朝龙飞扑来。 龙飞已经卸下了匪军甲的枪,也端着刺刀朝匪军乙冲来。 匪军乙哇哇叫着,朝龙飞刺来。 龙飞见他训练有素,有些紧张,双手攥出了汗。 匪军乙刺了个空。 龙飞连连后退。 匪军乙哇哇叫着,又朝他扑来。 南云额头冒出了汗,浑身紧张得打颤儿,叫道:“扣扳机,开枪啊!” 龙飞听到她的提醒,下意识地扣动了枪的扳机。 “砰!”枪声响了,匪军乙软绵绵倒下了。 “砰!砰!砰……”一枪引得乱枪响,附近的匪军听到枪响,一起朝这里追来。原来这是一个巡逻小队,共有八个匪军,已经被龙飞干掉两个。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龙飞提着枪,紧跑几步,拽起惊慌失措的南云朝山上跑去。 六个匪军紧追不舍。 “砰,砰……”子弹贴着龙飞、南云的身边飞过。 龙飞拽着南云狂奔。 在一个山路的拐弯处。龙飞把南云的红头巾拉下来,系在一块石头上。 龙飞说:“你快跑,我掩护你。” 南云激怒了,骂道:“你说什么傻话?你一个人能对付那么多人吗?还不是送死?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龙飞听了,心里一阵感动。 匪军追上来了,红头巾穿了好几个窟窿。 龙飞开枪还击匪军,打死了一个匪军,子弹打光了。 南云狠命拽着龙飞,说:“还不快走?” 前面是个悬崖,一片绝壁,底下是万丈深渊。 南云绝望地说:“这下完了,这就是命!龙飞哥,抱紧我,咱们一起往下跳,不能让敌人活捉了去!” 龙飞望着苍翠的山峦,灰蒙蒙的云团。 五个匪军依次出现了。 南云紧紧依偎着龙飞。 南云说:“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往下跳。一、二、……” 五个匪军身后出现一个人,高举着一颗手榴弹。是南云娘。 南云娘说:“谁也不准动。,不然我炸死你们!” 一个匪军惊慌失措,慌乱之中朝南云娘开枪,鲜血染红了南云娘的胸膛…… “轰!……”手榴弹炸响了,南云娘和五个匪军都被炸得东倒西歪,倒在血泊之中。 南云悲痛地叫道:“娘!” 南云跌跌撞撞扑上来…… 龙飞叫道:“干娘!” 龙飞飞奔着…… 五彩缤纷的野花丛中,南云飘散着头发。 龙飞飞奔着…… 两个人奔跑着。 二人旋转着,飞舞着…… 病房内。 龙飞和南云仍旧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南云仰起脸问龙飞:“我长得不漂亮,可是你为什么一直喜欢我?” 龙飞诚挚地说:“我觉得你就像一颗透明的珍珠,纯洁得发亮,从里到外透亮;你有山一样的沉毅,水一样的宁静,火一样的热情……” 南将头埋在龙飞胸前,感到无限的幸福。 一会儿她侧侧身,掀开被单,左臀部缠着绷带。她要解绷带,被龙飞拦住了。 龙飞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不要解了。” 第五章 梅花组织在香港 广东省宝安县,火辣辣的太阳已经躲到西山之后了,街市上的泥泞地方也失去了光泽。镇上的男女老少吃过晚饭后,都搬着长凳子或草席,来到树阴下,乘凉、闲聊,长一辈的人,光着臂膀,抽着水烟斗,不慌不忙地讲着稀奇古怪的故事。 一辆豪华的旅游车开过来,一个时髦的年轻女子正倚在车窗前凝思。她是一个颀长、俊美的女人,白皙的脸庞晶莹得像透明的凉粉儿,眉毛又长又黑,身穿讲究的粉红色连衣裙,一双眼睛里泛出妖媚的光彩。 她叫白蕾,今年25岁,是梅花党组织头子白敬斋的小女儿。此番她受父亲派遣,以港澳同胞的身份来到大陆与向永福接上头,然后直接找庄美美索取核潜艇设计图。庄美美是梅花党组织另一个头子黄飞虎的大女儿,真名叫黄栌,三年前回到虹市。黄栌因过不惯大陆的生活,又想直接报功,执意想单独到台湾献图报功,白蕾百般无奈,于是演出了杀害黄栌的一幕三角恋爱的真戏,以后又杀人灭口。 龙飞看到白蕾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走来,龙飞从直观上感觉,她绝不是14年前见过的白薇,因为这个女人比白薇娇美,颇有些洋味,比白薇年轻。 白蕾轻松地走过海关检查台,龙飞和海关检查人员看到表盘上的针明显地跳了一下。 一个女检查人员走上前和蔼地说:“小姐,请您到检查室来一下。” 白蕾挑着高高的长睫毛瞟了她一眼,傲慢地说道:“好吧。” 检查室里,女检查人员检查了白蕾,没有发现异常情况。白蕾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香港的夜,狰狞可怕。 鳞次栉比的商店,灯火辉煌,样式繁多的小汽车穿梭往来,像一条彩色的长河在流动;摩天大楼令人仰叹,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灯,交相辉映;醉态的男人,花枝招展的妓女,大腹便便的商人,耀武扬威的外国水兵,川流不息。 白蕾乘坐的汽车在香港城市中心的博通赌馆门口戛然停住,白蕾付了车钱后径直来到里面。 大厅内,一伙赌徒正在推牌九,一个胖头胖脑的家伙一边摇着小瓷缸,一边嚷道:“现天!现天!” 白蕾熟练地穿过走廊和一个个赌房,她终于在后面一座二层小楼前站住了,她望着倚着楼栏嗑瓜子儿的俊俏婆娘问道:“金老爷子呢?” 那婆娘抬头一看是白蕾,露出满嘴金牙,嘻嘻笑道。“哟,是哪阵子香风把三小姐给吹来了?一晃儿几个月过去了,真想死我了。老头子在里面喝奶呢。” 白蕾走上楼,那楼已有年头,楼板压得嘎吱嘎吱响,尘土被震落。 白蕾走进一间宽敞雅致的房间,一个七旬的干巴老者斜躺在紫藤椅上,正趴在一个年轻少妇的胸前吮奶。那少妇敞着嫩藕似的胸脯,两只又圆又滚的奶子像两个小白葫芦。 老者见有人进来,将少妇推开,正襟危坐,一见白蕾,喜笑颜开。 “金叔!”白蕾亲热地叫了一声。 “这趟玩得不错吧?西洋景逛够了,该瞧瞧东洋景了。”那个被称作金叔的干巴老者说道,他的嘴里龇出两颗大金牙。 白蕾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藤椅上,跷着二郎腿,问道:“有烟吗?” 老者捡起旁边的大烟枪递给她,她接过来熟练地吸起来。 薄薄的烟雾冉冉而起,“吧、吧”。 老者小声问道:“买卖顺利吗?刚才老头子又来电催问了!” 白蕾笑道:“姑奶奶做的事儿哪里有不顺的。” 老者问道:“黄小姐好吗?” 白蕾诡秘地一笑,说:“送她上西天了。” “什么?!”老者惊得躬起了身子。 “她不愿再潜伏下去,想亲自出来送货,共产党能放了她?”白蕾不以为然地说。 老者干咳一声,叹一口气道:“想当年军统和中统的教训不能不吸取,我们不能再搞内讧,你这样做是谁的指示?黄老板能饶过你吗?” 白蕾把水烟袋掷在地上,气呼呼地说:“我奉命前去取货,她偏偏不给,还想直接与三号联系,她违反了纪律。” “三号混得不错吧?”老者漫不经心地掰开一个香蕉,塞进嘴里。 “三号是谁?我他妈的不知道!直到现在还是个谜,老头子连我也信不过,他就像一个幽灵向我传递信息。”白蕾脸涨得通红,顺手抄起一瓶汽水,拉开盖,“咕嘟嘟”倒进嘴里。 老者眯缝着眼,说道:“别发那么大的火!这是咱梅花组织的规矩,三号是谁,鬼晓得?只有你爹知道,连我也不知道,三号是握在你爹手里的一张王牌。” 白蕾抹抹嘴:“该不是火葬场上那个糟老头子,他恐怕已经烧成灰了……” “什么?”老者一听,急得跳了起来。“你把向永福也干掉了?” “这是人家三号的指示,他的电台暴露了,他掌握着梅花组织的一些重要情况,他死得痛快,醉到九泉之下了”。 老者怨道:“这可是我发展的人,你们怎么这么轻率、随便!” 白蕾哈哈一笑,轻蔑地说:“原来老金头也有着急的时候。” 她旋转了一下轻盈的身体,问道:“有合适的房间吗,今晚我就在你这里住一宿,明日一早乘飞机到台北,派人给我弄张到台北的飞机票,我要痛痛快快洗个澡,身上都臭死了。” 香港博通赌局一间华丽的浴室内,白蕾美丽的胴体渐渐浮出浴缸……肚脐处的梅花纹身也浮出水面,清晰、闪光。她静静地躺在温暖的浴盆里,恣意地欣赏着自己美丽的胴体,几日来奔波、紧张、恐惧和兴奋,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她几乎尝遍了,此刻有了短暂休憩,就像一艘历尽风浪的小船躲到一个避风港口,来到梅花组织设在香港的这个秘密据点,她仿佛回到了家。博通赌馆的老板金老歪是父亲的亲信,也是梅花组织的一个头目。他奉命来到香港开设赌馆发展梅花组织,如今已成为香港黑社会的恶霸。他拥有资产上亿美元,除了开赌馆,还开烟馆、妓院,在澳门设有分馆,成为社会上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 多少年的风风雨雨,白蕾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白蕾不似二姐白薇,她从小在美国长大,在特务学校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女时代,几年严格的美式训练生活,使白蕾感到孤独、厌倦,变得麻木不仁,她像一头远离故乡的困兽,疲乏地捱着岁月。她学会了射击、驾车、发报、游水、化验、拳击、拍摄、饮酒、外语以及各种姿势的床上运动。她看到一批批同学毕业,被派往世界各地,各种肤色的同学到了各种肤色的国家,可是永无音讯。 她时常望着月亮发呆,想不出月亮照耀的故乡是什么景色,因为她还没有到过祖祖辈辈生活着的古老中国,她10岁便进入美国中央情报局办的特务学校受训,只有在电视录相里才看到祖国山川名胜,名城古都。她时常拿着两个姐姐的照片落泪,因为她连姐姐白蔷和白薇还没有见过。 不久,一个风流潇洒的中国女人身穿西服走进了特务学校,当白蕾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大姐白蔷时,激动地伏在她的肩头大哭起来,她回到了台湾,来往于欧美…… 她还想起一九四九年末广西北海银滩的岁月—— 白蕾正躺在一只皮筏上,三点一线的游泳装渐渐浮出海面…… 肚脐处的梅花纹身也浮出水面,清晰,闪光。 当时南京已解放,龙飞随三野首长重新探访紫金山梅花党总部,只剩下一片废墟。白薇和梅花党杳无音讯。不久有情报告知,梅花党特务在广西露头,于是龙飞奉命来到广西侦察。在北海银滩,龙飞发现了白蕾,把她当成了白薇。 龙飞见到远处的白蕾,惊喜地叫道:“白薇!” 白蕾听到龙飞叫她姐姐白薇的名字,吃了一惊。 龙飞惊喜地叫道:“白薇!我可找到你了!” 龙飞还以为白蕾就是白薇,一头扎进水里,朝白蕾游去。 沙滩上,一个漂亮的阳伞下,竹椅上坐着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女人,五十多岁,穿一身洗得褪了色的蓝布衫,很有成府,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叫王璇,是白敬斋的三姨太,白蕾的生母,公开身份是白蕾的奶妈,叫王妈。 王妈旁边立着一个挑夫,叫七哥。他见此番情形就要拔枪,被王妈拦住。 王璇说:“不要急。” 龙飞游向白蕾。 白蕾见一个陌生的英俊男青年向她游来,心里一惊,险些滑下水。 龙飞游至白蕾身边,高兴地叫道:“白薇,你叫我找得好苦!” 龙飞扑向白蕾。 白蕾说:“讨厌!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龙飞怔怔地望着白蕾:“你不是白薇?” 白蕾说:“白薇是我姐姐。” 龙飞说:“怎么,你不是白薇?” 白蕾笑得在水里前仰后合。 王璇在岸上叫道:“小蕾,该上岸了,天不早了,该赶路了。” 白蕾应道:“王妈,知道喽!” 龙飞问:“那你姐姐现在在哪儿?” 白蕾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你是我姐姐的什么人?” 龙飞说道:“我们是同学。” 白蕾高兴地问:“你也是中央大学的?” 龙飞点点头:“都是新闻系的。” 白蕾问:“那你怎么到了这里?” 龙飞皱皱眉,叹了口气:“兵荒马乱,到处都在打仗,共产党的军队占领了南京,我到这里谋生。我家是大地主,是共产党打倒的对象。” 王璇又在岸上叫:“小蕾,该上岸了!天要黑了,水里有鲨鱼!” 白蕾说:“知道喽。” 白蕾、龙飞推着皮筏子游上岸。 王璇生气地说:“小蕾,你怎么随便认识生人?” 白蕾说:“王妈,他是我姐姐的同学。” 王璇吃了一惊,警觉地盯着龙飞问:“你认识白薇?” 龙飞回答:“我和白薇是好朋友。” 白蕾说:“王妈,他也是中央大学的。” 挑夫在一旁冷冷地望着龙飞。 白蕾拿起一个装衣服的网兜,俏皮地努了努嘴,说:“你们先在这里,我到礁石后面换一换衣服。” 她跑到一个礁石后面去了。 王璇问:“先生是哪里人?” 龙飞回答:“山东蓬莱人。” 王璇说:“蓬莱可有个蓬莱岛?” 龙飞点点头:“人都说是个仙岛,其实岛上什么也没有。” “怎么不到北平上学,到南京上学?” “都是帝王之乡,爹是当地的老地主,望子成龙,说我是北方佬,到南京去想沾点南方人的灵气。我离开家才两年,爹就被泥腿子们共产了,戴着高帽子游了街,地也被农会收走了。我娘一气跳了海……” 王璇问:“你也跟共产党有仇?” 龙飞点点头:“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是亲妈亲爹,如今我可是没妈的孩子,只有浪迹天涯了!” 王璇问:“你是三青团员吗?” 龙飞点点头:“是,我还留着团证呢。” 龙飞从湿漉漉的裤子里捏出一个湿乎乎的三青团证。 白蕾换完衣服回来了,她已换了一件青黄色的连衣裙,脚穿一双白塑料鞋,头发上系着一只大蝴蝶结。 白蕾见龙飞一身精湿,问道:“你可怎么办?一身衣服都湿了。” 龙飞说:“没关系,风一吹,就干了。” 王璇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飞回答:“龙飞。” 王璇问:“白薇呢!” “我还问她呢。她们姐妹长得可真像。”他指着白蕾。 王璇问:“你跟她什么时候分手的?” 龙飞说:“几个月前。她突然失踪了,她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走了?” 王璇说:“年轻人,你自奔前程吧,我们要赶路了。” 龙飞说:“我初来乍到,举目无亲,无处谋生,好不容易见到小姨子了,咱们就一块走吧。” 白蕾笑道:“谁是你的小姨子?你倒挺会黏糊儿人!” 白蕾对王璇道:“王妈,我看他挺厚道,就随他吧,还是个帮手。” 王璇瞪了白蕾一眼。 龙飞说:“你们还不相信我?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白蕾惊喜地问:“什么东西?” 龙飞从跳水前弃下的一个包袱里,取出一把檀香扇,展开一看,香气扑鼻。 白蕾惊喜地说:“这是姐姐不离手的扇子。” 王璇接过扇子,仔细端详着:这梅花图莫非就在这扇子上。 王璇转怒为笑:“龙飞,这把扇子就先给我用吧,天太热,后脊梁沟都是汗,广西这鬼天气,湿乎乎的,三天两头下雨。” 王璇接过扇子,十分高兴。 龙飞笑道:“岳母大人如果喜欢就先用着吧。” 白蕾瞪了他一眼:“什么岳母大人?她叫王妈,是我的奶妈。” 龙飞说:“烧了半天香,还烧错佛了,对,王妈,王妈。” 龙飞望着挑夫:“这位是?……” 白蕾说:“七哥,就叫他老七好了。” 龙飞朝七哥笑了笑:“对,七哥,七哥。” 挑夫没有理他,挑起担子,大踏步上路了。 走了一程,天渐渐黑了,渔村笼罩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中,星星点点闪着光。大海一片寂静,在月光下泛着鱼鳞般的光辉。 龙飞问白蕾:“怎么不拣大道,净拣小道走?” 白蕾瞪了他一眼:“你的舌头又长了,城里都让共产党的军队占了,凶多吉少,附近共产党的游击队也不少。” 龙飞试探地问:“咱们这是往哪儿走?” 白蕾说:“一会儿就进山了。” 龙飞问:“进山干什么?” 白蕾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璇吭了一声。 白蕾再也不说话了。 王璇、白蕾、七哥、龙飞一行人渐渐走入山区。 山路崎岖,天已大黑,一行人蜿蜒而行。 七哥忽然放下挑担,走入旁边的草丛中。 龙飞有点疑惑,尾随他而去。 七哥来到一棵树后,用右手解开裤带,蹲了下去。 龙飞发现他的左胳膊很不灵便。 龙飞返了回来。 白蕾问:“你到哪儿去了?” 龙飞说:“解个小手。” 白蕾说:“也不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被野狼叼走了。” 龙飞笑道:“我骨头硬,狼啃不动。” 七哥也挑着担子赶了上来。 前面出现一个客店。 白蕾说:“累坏了,王妈,咱们该歇歇了,明早再赶路不迟。” 王璇朝挑夫一努嘴:“去探探虚实。” 挑夫往客店走去,一会儿无影无踪。客店的油灯一闪一闪。 风瑟瑟地吹。 挑夫回来了。 挑夫说:“小夫妻两个,炕头挺干净。” 几个人来到客店前,白蕾上前敲门。 “驽驽驽” 门“吱扭”一声开了。 一个俊俏的少妇举着油灯开了门。 白蕾说:“住店。” 少妇看了看四个人,点了点头。 门“吱扭”一声又关上了。 少妇把他们引进一个房间。 少妇说:“将就点吧,别的屋子都装东西了。” 白蕾说:“这可怎么住?我们有两个妇道人家,我还没出阁呢。” 王璇瞪她一眼:“又不脱衣服,入乡随俗吧。” 白蕾没有吭声,一屁股坐在炕上。 她左右环顾。 白蕾说:“老板娘,给弄点水,洗洗。” 少妇说:“井离这太远,缸里的水见了底,凑合一宿吧。” 白蕾说:“哎呀,身上都臭死了,赶上这么个荒店。” 少妇把油灯放到炕桌上,油灯灯光摇曳。 少妇出去了。 挑夫拣个角落,一歪身,一会儿便呼呼入睡了。 王璇倚在炕角,一会儿也一动不动了。 龙飞细观王璇,只见她的鼻翼有节奏地动着,两只眼睛炯炯发亮。 原来王璇睡觉时睁着眼睛。 白蕾生气地扭着身子,说:“人家还没上厕所呢,这么个鬼地方?” 龙飞说:“我陪你去。” 白蕾笑了:“真是我的好姐夫。” 两个人打开了门闩,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小院落,东厢内,烛火一闪一闪,老板小夫妻俩正说着情话。 白蕾牵着龙飞的衣角,小声问:“厕所在哪儿?” 龙飞说:“哪里有什么厕所,你就在院里尿吧。” 白蕾摇摇头,说:“不好,不雅观,还是到外面吧。” 龙飞开了院门,吓了一跳。 原来门梁上吊着一束梅花。 白蕾吃了一惊。 白蕾伸手取过那束梅花,翻来覆去地看,掏出一个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有四个秀丽小字:今晚有诈。 白蕾没有说话,把纸条撕碎,放进兜里。 龙飞问:“什么意思?” 白蕾说:“什么什么意思?出来带着脑袋,别带嘴。” 白蕾找到一个拐弯处。 白蕾扭着头说:“你可别偷看。” 龙飞笑笑。 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房上有一人悄无声息地俯下身,露出亮闪闪的刀光。 白蕾一扬手腕,那个人的脑袋“咕咚咚”从屋上滚下来,滚到龙飞的脚前。 龙飞暗暗称奇:想不到白蕾出手如此之快。 白蕾转了出来,说声:“回去吧。” 两个人走进大门,把门插好。 龙飞、白蕾走进自己的房间,关好门。 挑夫鼾声大作。 王璇依旧睁着虎视眈眈的双眼熟睡。 白蕾、龙飞上了炕,也准备入睡。 这时,房上碎瓦响了,原来在东厢房上现出七个人影,个个青衣青裤,白布蒙面,七柄钢刀烁烁闪亮。 领头的强盗突然抖响刀环,其余强盗也将刀片抖得哗哗直响。 东厢内蜡烛灭了,四周漆黑一团,屋内没有一丝声响。 强盗们在房上怔住了,他们不知道这小夫妻耍的什么手段,冲进去,怕凶多吉少,撤退当然不甘心。 七个强盗静伏屋顶,屏息聆听。 这时,龙飞房内那个挑夫醒了,想要小解,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抓过桌上的茶壶就要往里尿…… 白蕾低声喝道:错了! 挑夫一听,吓得扔掉茶壶,溜下炕,来到一个墙根下小解…… 过了一会儿,东厢房里的蜡烛又突然亮了,屋门“哗啦”一声打开,小夫妻俩身着便装,从屋内走出。 男人左手执烛,右手把剑,女人右手执烛,“房上的客人,想干什么?下来讲吧!”男人朝房上喝道。 众强盗没料到小夫妻俩会堂而皇之地出来,有点惊慌,但又不甘示弱,于是纷纷跳下房来,舞刀将二人围困中间。 领头的强盗说:“我兄弟七人,迢迢千里,来到此处,难道让我们空手而归吗?” 男人呵呵笑道:“噢,想要箱子,那还不好办!” 他和妻子抬过两个箱子。 箱子抬来后,男人笑道:“够不够?” 强盗们被男人的气度所震慑,又得了箱子,人人都很高兴。 领头的强盗说:“多多益善,多谢公子赏光。” 强盗们把箱子带上,正要越房而走,忽听男人叫道:“哎,你们一个个身高体重,来时踩得房瓦哗哗直响,现在分量更重了,再从房上越过,这房子就该塌了!来,给你们一支蜡烛照路,从大门出去吧”。 强盗们抬着沉重的箱子,也不愿再爬那高高的房脊,便接过男人的蜡烛,向大门走去,谁知刚到前厅,蜡烛忽然被人打灭,四周顿时漆黑一团。 强盗们不知道有多少伏兵,黑暗中自相残杀,也有趁火打劫想多得银两的,人人伤痕累累,有的因伤势过重死去,剩下的短胳膊短腿,抛下银两,落荒而逃。 白蕾在一旁看了,称奇道:“那男人握剑的姿势不对,并不通晓武艺,完全靠勇气和智谋震慑击垮了强盗。他面对强敌,而能从容不迫,处置有度,其胆气和谋略,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得上的啊!” 那如花似玉的女子嫣然一笑,搀扶着男人回房去了。 院里放着那两个箱子。 七哥见此情景,顿生夺财之心,想去拿箱子,被白蕾拦住。 白蕾说:“这人太功于心计,凶多吉少,再说,瞧他那份神气,真不知是何人呢!是你的,别人夺不去;不是你的,你也夺不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高枕无忧。” 挑夫望着箱子,咽下一口唾液,说道:“白小姐说的在理,不夺无义之财,还是图个清静吧。” 东厢房的蜡烛灭了,一片沉寂。 第二天一早,雄鸡破晓。龙飞睁开眼睛,挑夫睡如死猪一般,王璇和白蕾不见了。他摸摸她们卧过的炕席,冰凉。 龙飞来到院里,见东厢房房门大开,屋空人去,小夫妻已不见踪影。 龙飞推开院门,那束梅花早已不知去向。 龙飞来到院门外。 山顶上,王璇和白蕾正在远眺,指手画脚。 细雨蒙蒙。 几个人又上路了。 中午,前面又出现一个小镇。 白蕾说:“王妈,前面该歇歇脚了,弄点吃的,肚子都快饿穿了。” 王璇点点头。 四个人穿过街市,走进一个客栈。 客栈是二层楼,有木梯通楼上。楼下大厅内,两个僧人正在对弈;几个住店的汉子在喝酒猜拳。 店伙计忙个不停地招呼客人,吆喝声、猜拳声、吵闹声不绝于耳,在这山乡小镇汇成了一段交响曲。 二楼一个客房窗前,烛光下,风姿绰约多情妩媚的妙龄女子正聚精会神地绣花,她是黄飞虎的大女儿黄栌。 楼上女掌柜蔡若媚的房间里,风流妩媚的蔡若媚正和金老歪亲热地叙话。蔡若媚浓妆淡抹,徐娘半老,穿个大红肚兜。金老歪形容憔悴,半裸身子躺在床上,二人合盖一条绣花单被。 蔡若媚抽着大旱烟管,烟雾腾腾,呛得金老歪一阵咳嗽。 当他转身咳嗽时,现出后背大朵梅花的纹身。 金老歪说:“你这管大炮呛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蔡若媚媚眼一眯,“吧哒吧哒”又抽几口,放下烟管,说道:“老娘就依了你,天底下那里有谁像老娘这样疼你,你说往东就不往西,你说打狗就不抓鸡!” 金歪子嘿嘿一笑:“要我怎么会专程赶来会你,千里有缘一线牵啊!” 蔡若媚飞快地在金歪子脸上印了一下:“我就喜欢你这夜壶嘴,专会甜活人!” 蔡若媚说:“都躺了半天了,快起来吧,叫伙计们笑话了。” 楼下传来了一声吼叫:“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今晚我要住最好的房间!” 蔡若媚说:“阎王爷到了,快起来。” 她一骨碌爬起来,挑开窗帘,往下一瞧,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身穿盘领宽袍,腰系吐骼带,脚踏尖头乌皮靴,发上系以色丝,饰以金珠,耳上垂以金环。斜挂着一柄鱼鞘宝剑。他是黄飞虎的副官,叫老雕。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蔡若媚迅速穿好衣服,整了整头发,又在脸上敷了一点脂粉。 蔡若媚说:“昨晚我觉得不对劲儿,右眼一直跳,心口堵得慌,那两个下棋的和尚就不对劲儿,纹丝不动,下了足有三个时辰。那西厢房窗前的俊妞儿也非常可疑,一个劲儿绣花,倒真坐得住,大红的梅花,绣了一朵又一朵,也不怕屁股长大疮,光丫环就带了有五个。我琢磨着,她们在等什么人……” 老雕又一声大吼:“掌柜的,还不快滚下来!” 楼板直颤。 蔡若媚一路嚷着“来喽,来喽”,抖着花手帕,旋风般走下楼梯,一见老雕,倚住楼梯,说道:“唉哟,这位大哥,莫非是来自北面,天寒地冻,辣椒吃多了,好大的火气!” 老雕一见花枝招展的蔡若媚,喜上眉梢,呵呵笑道:“我还以为掌柜的长短是根棍,原来是个趴窝的老山鸡!好模样!” 蔡若媚一抖花手帕:“我跟你娘还是一个鸡窝出来的呢!吃饭?住店?说话!” 老雕说:“今晚我要上你们店里最好的炕,我要睡你们店里最俊的妞儿!” 蔡若媚听了仰天大笑:“可惜啊,你没那个福分!店里净是带把儿的!” 老雕用嘴撇向楼上窗前绣花的女子:“那儿不是有一位吗?” 蔡若媚笑道:“那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 老雕朝随从们一撇嘴,随从们悄悄地上了楼。 客座中有五个女扮男装的店客,是黄栌的侍女,她们个个拔枪欲起。 那几个随从还没有挨近黄栌,她手挑绣针,一抹一个,五个随从个个翻身坠楼。 老雕叹道:“好功夫!” 五个随从口吐鲜血。 老雕仰天狂笑:“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掌柜的,来壶茶喝,冲冲晦气!” 蔡若媚说:“大哥来什么茶,西湖龙景、黄山毛尖、云南白雾、铁观音,还是茉莉花茶?” 老雕说:“我要的是金三角的黄栌茶!” 楼上,黄栌一听,惊得让绣红针扎了一下手指,鲜血溢出…… 蔡若媚睁大了眼睛:“黄栌?大哥,您说的这茶,本店没有。” 老雕一跺脚,地面塌了一块,正在对弈的棋盘倾斜。僧人手一扶地,棋盘又平整了。 老雕见到这般情景,又是一惊。 老雕沮丧地说:“那就来碗白开水吧。” 蔡若媚喊道:“白开水一碗,十万大山的泉水烧的,甜悠悠,美滋滋的!” 金老歪打着哈欠,伸展双臂从屋里出来。 金老歪说:“我也来一碗白开水。” 老雕大怒,说:“人云亦云,天底下还没有模仿我的人。” 他轻吹一口气,一股气浪袭去,掀去了金老歪的长衫,金老歪只剩一件内衣,一转身,露出了后背上的大朵梅花。 老雕哈哈大笑:“原来是一朵白梅花!” 金老歪不慌不忙穿上长衫,嘻嘻笑道:“不好意思。” 老雕说:“你到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惦记上了那个绣花的娘子,她的绣花针可是蛮厉害的。” 金老歪说:“我来这里讲道,探讨人生。这貌不惊人的小店是南北往来的必经之处,天下往来人,在这歇个脚,泡壶茶,品一品过往的美色,岂不悠哉乐哉?” 老雕说:“你有什么资格谈论人生!不过是个花囊子、糟树根罢了。” 金老歪击掌笑道:“大哥这话差矣,我踏遍江湖,寻尽绝色,方知人生的辛苦和真谛。我认为,一般人对生活抱有两种态度,一种是纵欲的人生,追求人世间的享乐,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纵情任性,无法自拔,譬如本人。另外一种是禁欲的人生,视欲望如毒蛇,譬如两位下棋的和尚……” 僧人甲说:“阿弥陀佛!古老一池塘,一蛙跳在水中央,‘扑通’一声响。” 僧人乙说:“阿弥陀佛!冷月明,一夜绕店行。” 金老歪说:“纵欲的人生固然不好,但是禁欲的人生使人形同死灰,毫无生气,好比种花栽草,浇水过多,必定腐烂而死,而缺少水分也会干枯而死。” 蔡若媚说:“高见,精辟。我赏你半个黄橙。” 蔡若媚从正在走过的伙计盘中拿起半个黄橙抛给金老歪。 金老歪接过黄橙,放在鼻边嗅了嗅。 金老歪说: 两个僧人听了,一怔。 棋子“啪”地落地发出响声。 老雕说:“好诗,好诗,原来你还有花花的诗肠子!” 黄栌听了,一阵冷笑,停下绣花针。 黄栌说:“雕虫小技。” 金老歪说:“那你来一首。” 黄栌说:“来就来一首。” 黄栌说:“戏总会演完,有一天,我们总得将幕布落地,我绣穿红尘的戏服,你露出真实的胴体,靴子的响声远去了,只剩下空空的桌椅……” 老雕说:“有味道!有味道。” 金老歪说:“我这10年私塾白念了。” 黄栌冷笑一声,一拂玉袖,一股强风袭来。 老雕的稀发抖动。 蔡若媚手中的花手帕飘起来,落在僧人甲的秃头上。 僧人乙看见,一发功,那花手帕飘了起来,飘到二楼,落在黄栌的绣盘上。 众人惊愕了。 棋盘飘走,棋子散落。 僧人在石地上用手指切画出一块棋盘。 二人依旧聚精会神地对弈。 老雕暗暗吃惊,坐在一张茶桌前。 蔡若媚飞快走上楼梯,附在金老歪的耳边说:“我看今天凶多吉少,都不是善主,还是小心为妙。” 金老歪说:“有好戏看了。” 蔡若媚说:“我估摸着,他们在等什么人?” 金老歪说:“等谁呢?” 门开了,一阵风卷进来,夹杂着一股香气。白蕾、王璇、龙飞、七哥走了进来。 白蕾问:“掌柜的有空房吗?” 蔡若媚看得呆了,听她呼唤,急忙应道:“有,有,二楼最东间一间,屋暖炕热……” 蔡若媚扯扯金老歪的袖子:“这小妞儿怎么这么像小薇?是送军火的人到了吧,那个妇人就是我家的三老婆王璇。” 金老歪说:“虽然是自己人,这年头太乱,还是加些小心。” 白蕾说:“又不是冬天,要什么屋暖炕热,你要把我烙烧饼?” 蔡若媚说:“不,不,说错了,屋爽炕凉,要不要一壶好茶?” 白蕾说:“我还没吃饭呢。” 蔡若媚说:“哟,别饿断了小姐的肠子,小姐吃点什么?” 白蕾问:“你这里有什么?” 蔡若媚如数家珍地说:“有驴肉、马肉、鸡肉、鸭肉、骆驼肉,包子、饺子、饼子、果子和面条。” 白蕾说:“来四碗牛肉面,少放点辣椒。” 蔡若媚朝里间喊道:“来四碗牛肉面,热乎的,少放点辣椒,客人怕辣着肠子!” 白蕾说:“画蛇添足,没把你当哑巴卖了。” 金老歪说:“我去端去。” 蔡若媚用眼睛一瞥他:“没你事,你又不是这店里的伙计,是不是又看上了这小白菩萨脸?我告诉你,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四人拣了空座位坐下来。 老雕的双眼狠狠地盯着白蕾。 二楼黄栌也冷眼瞟着白蕾。 金老歪在白蕾对面坐下。 金老歪说:“掌柜的,来一碗智慧水饺。” 蔡若媚说:“真是铁丝尿罩子——瞎编!哪儿有什么智慧水饺?” 金老歪说:“就是多搁一点木耳。” 老雕在一旁听了,笑道:“狗屁!我们那里有的是黑木耳,吃了多半辈子,也没有见多长几个脑子!” 一个伙计端着四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四人桌前。 金老歪探头看了看,对那个伙计说:“鸡蛋太少,多放一些鸡蛋。” 蔡若媚‘啪’地啐了一口唾沫:“那是牛肉面,放的哪门子鸡蛋?!张飞战韩信——乱弹琴!” 金老歪问白蕾:“小姐这是出远门呀?” 白蕾一掷筷子:“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金老歪说:“我是好心,今天这客店味道不对呀,我是替你们着想呀!” 白蕾说:“你还是等着吃你的智慧水饺吧。” 白蕾问:“你是干什么的?” 金老歪说:“我是专看手相,一看就灵。请小姐伸过右手,男左女右。” 蔡若媚双手抱肘,嘿嘿笑道:“你挺会套磁儿。” 一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水饺放在金老歪面前。 白蕾冷冷地说:“还是吃你的智慧水饺吧,小心,别烫了舌头。” 白蕾说完,飘然上楼去了。 王璇、龙飞、七哥也相继上楼。 金老歪迷醉地望着她的背影。 蔡若媚来到金老歪身旁小声说:“我猜出来了,这位一定是我家三小姐了,在美国长大的。怎么?鱼钩坏了,不灵了吧。” 金老歪苦笑一声。 客房内,白蕾轻轻拢头。 王璇悄无声息地闪到她的身后。 王璇说:“客店情况复杂,今晚要多留心。” 白蕾问:“还有多少路?” 王璇说:“该你打听的打听,不该你打听的不要打听。” 白蕾说:“我渴了。” 王璇说:“我叫伙计送水来。” 白蕾说:“我才不喝他们送来的水,八成有蒙汗药,我要亲自到井里打水喝。” 王璇说:“别走远了,让七哥陪你去。” 白蕾摇摇头:“不用。” 白蕾一扭一扭地下了楼,两个下棋的僧人仍在聚精会神地下棋。 蔡若媚、老雕不见了,金老歪斜靠着桌子打着盹儿。 二楼上黄栌仍在全神贯注地绣花,她在绣一朵大梅花。 金老歪说:“白小姐,来,喝两盅。” 白蕾听了,吃了一惊。 金老歪说:“你多像我家的白小姐,好一个水灵灵的花骨朵。” 白蕾瞪了他一眼:“喝你的马尿吧。” 金老歪说:“小姐,你怎么骂人?” 白蕾瞪了他一眼,走出门口。 她问一个伙计:“水井在哪儿?” 伙计回答:“在后院。” 白蕾来到后院,只见有一个井台,旁边有个驼背人正在喂马。那驼背人肮脏不堪,汗流浃背。 白蕾走到井台前,垂下吊桶,一会儿吊上半桶清凉的井水。 她拿起瓢舀了半瓢水,大口大口地喝着。 白蕾咂吧咂吧嘴,说:“好甜啊!” 驼背人一声不吭,依旧喂马。 白蕾问:“喂,驼背人,你说这井水为什么这么清凉?” 驼背人说:“心也可以清,清心也可以,以清心也可,可以清心也。” 白蕾说:“你答非所问,我问的是这井水为什么这么清凉?” 驼背人指指耳朵,说:“我耳朵聋,听不见。” 白蕾说:“废物!就知道喂马,你是属马的吧。” 驼背人慢悠悠地说:“这口古井可遇而不可求,遇上是你的造化,有一种人就像这古井,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圈死水,静静的,不管风来不来,它都不起波澜。路人走过时,也不会多看它一眼。可是,有一天你渴了,你站在这儿舀水来喝,你就会发现,这口古井,竟是那么的深不可测,舀上来的水,竟是这么的清,清澈见底,而这井水的味道,甜得让你灵魂出窍。”驼背人说完,飘然而去。 白蕾望着他颤颤巍巍的背影,叹道:“才华不外露,已属难能可贵;大智若愚,更是难上加难。” 黄栌已停止绣花,收了花盘,走进自己的房间,姐妹们散去。 蔡若媚闪进来,倚住门框。她问:“妹子好模样,出远门吗?” 黄栌回答:“串个亲戚。” 蔡若媚说:“我看你总惦记着那个包袱,里面八成藏着宝贝。” 黄栌一听,有些惊慌失措,说:“没有,没有……只是一些路上换的衣服。” 蔡若媚说:“要先取之,必先与之。别弄得紧张兮兮的,先用热水泡泡脚,再泡壶茶喝。” 蔡若媚一挑门帘,朝外嚷道:“伙计,端盆热乎乎的洗脚水来,再泡过来上等的西湖龙井茶,小姐要上床了!” 一个伙计应道:“知道了,洗脚水,茶水,茶水泡洗脚水!” 蔡若媚急匆匆来到自己房间,正见金老歪躺在自己的床上。 蔡若媚说:“吓老娘一跳。” 金老歪拉过蔡若媚,揽到怀里,从怀里摸出一支玉簪,插到她的发髻上。 蔡若媚“滋滋”地笑着:“看上那个小妞了吧?又在打老娘的主意了。” 金老歪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塞到蔡若媚的手里。 他神秘地说:“把它放到绣花女的茶壶里……” 蔡若媚瞪他一眼,说:“老把戏,又是蒙汗药。” 厨房内,烛火摇曳。暗影中蔡若媚打开药包,把蒙汗药拌入茶壶之中。 客房内,屋内,黄栌洗完脚,上炕盘腿。 伙计敲门。 黄栌头也没抬,说:“进来。” 伙计把茶具放在炕桌上,说:“小姐,用茶。” 黄栌说:“谢谢。” 伙计说:“小姐有事吩咐。” 伙计出去了。 黄栌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蔡若媚在窗洞中瞥见,喜盈盈地走了。 客房内,黄栌下地插了门闩,褪去衣物,吹灭蜡烛,猛的感到一阵晕眩,歪倒在炕上,不省人事。 门闩被金老歪挑开,他溜了进来,脱衣上炕奸污了黄栌。 一阵风吹进来,蔡若媚闪了进来。 蔡若媚问:“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金老歪穿好衣服,推了推黄栌,声息全无,有点慌了:“八成是蒙汗药用过头了吧?” 蔡若媚说:“别在这挺尸。” 她点燃了蜡烛。 黄栌正好翻身,露出了肚脐处的小金梅花。 金老歪一见大吃一惊,惊得一时语塞。 蔡若媚问:“她肚脐眼怎么也有一朵小金梅花。” 金老歪说:“坏了,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蔡若媚说:“只有咱白家的三个小姐和黄飞虎家的两个小姐的肚脐眼,才有这小金梅花……坏了!她八成是黄飞虎家的大小姐黄栌?” 金老歪叫道:“唉哟,那黄司令要是知道了还不把我的老头割下来。” 窗纸被舌渍舔破,露出一双阴冷冷的眼睛,正是王璇。 蔡若媚问:“她的包袱你翻过了吗?” 金老歪摇摇头。 蔡若媚说:“你这个老花贼,正经事不干。” 蔡若媚扯过黄栌的包袱,抖开了,只见在衣服中有几张图,原来是各种美式枪支图。 蔡若媚大吃一惊,说:“这如何是好?” 金老歪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她还没醒过来,咱们撤吧。” 蔡若媚问:“那梅花图呢?” 金老歪说:“顾不了这么多了。” 客栈大厅。 老雕探头望着白蕾的房间。 两个僧人,各嚼着一个馒头,依旧对弈。 老雕蹑手蹑脚摸上楼梯。 僧人甲问:“关外的客官,何不杀一盘棋?” 老雕一惊,说:“我想睡觉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僧人乙说:“客官的住处在一楼,何必上楼。” 老雕说:“谁说我的住处在一楼?” 僧人乙说:“客官不是口口声声要住店里最好的房间吗?” 老雕问:“最好的房间在一楼吗?” 僧人乙回答:“一楼两间房是店主专门招待富贵人家的住房,冬暖夏凉,又有附近的歌妓相陪,难道不是最好的房间吗?” 老雕说:“嘿嘿,你这和尚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可是我奉劝你出门在外,还是少管一点闲事。” 僧人乙用手指沿着棋盘边缘一划,抠出一块石质棋子,一纵身跳到老雕面前。 僧人乙说:“还是杀一盘吧。” 老雕说:“好,既然你真有这个诚意,就跟你杀一盘。” 僧人乙说:“阿弥陀佛!痛快!痛快!” 二人对弈。 僧人甲摸上楼来。 老雕与僧人发功对弈。 二人大汗淋漓。 二人发抖。 客房内。蜡烛忽闪不定。 黄栌缓缓醒来,猛然看见凌乱污秽的被单,自知失身,大吃一惊,又羞又恨,愤怒万分。 黄栌拔出双枪,就要夺门而出。 门开了,王璇站于门口。 王璇说:“黄小姐,镇静点,别以小失大。” 黄栌惊讶地问:“你是谁?” 王璇说:“我是买你们军火的人。” 黄栌惊喜地说:“你是……” 王璇急忙掩住她口。 一旁暗处。 龙飞正装着点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七哥闪了出来。 七哥问:“龙先生,怎么不到屋里?” 龙飞说:“屋里太潮,来,来支烟抽。” 龙飞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扔给七哥。 而此时,在黄栌的客房内。 黄栌问:“毒品带来了吗?” 王璇点了点头。 黄栌问:“在哪儿?” 王璇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黄栌说:“现在能卖出好价钱。” 王璇问:“你爹呢?” 黄栌回答:“在山里,可憋闷坏了。号称几万,鬼晓得多少?全是散兵游勇,一群乌合之众,都封了官。” “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能对我撒谎。” 黄栌睁大眼睛,问:“什么事?” 王璇说:“咱们梅花组织一共有两张梅花图,上面都是咱弟兄姐妹人名和联络办法,一幅听说在南京紫金山总部毁掉了,另一幅不知在哪里?” 黄栌说:“我也不知道。” 王璇说:“听说就在你们五朵梅花这里,不知在哪一朵梅花手里?” 黄栌说:“我真的不知道,多年来我一直在金三角训练基地,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 王璇冷笑了一声。 而在大厅内,老雕和僧人乙仍在对弈。 门开了,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附在老雕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雕一听,一跃身,蹿上了二楼。 众人大吃一惊。 老雕问僧人甲:“你是共产党的侦察员?识实务者为俊杰!” 僧人甲冷笑道:“你就是梅花党头子黄飞虎的贴身副官老雕?” 老雕说:“算你有眼力!” 僧人甲说:“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四野侦察队,你们还不举手投降!”他一头朝老雕撞来。 原来这二位僧人,是解放军四野侦察员,因探知黄飞虎率部逃窜到广西十万大山,急需一批军火,在此交易,便一路追踪至此。 老雕往旁边一闪,僧人甲一头撞断一根立柱,客栈倾蹋一方,漏出一个天窗。 两人在大厅中穿梭打斗。 僧人甲巧妙利用客栈的形物与老雕周旋。 老雕力大无穷,总是使不上劲儿。 僧人乙在棋盘前,闭目养神。 王璇和黄栌听到动静,走出客房,看到下面的情景。 黄栌闪到一个台柱后面,掏出手枪,对准僧人甲。 龙飞一抬手,一支飞镖出手,击灭了大厅的油灯,一片漆黑。 黄栌的枪响了,僧人乙没有倒下,手枪的子弹打在柱子上。 七哥听到枪响,冲进王璇的房间,急声问:“三奶奶,咱们怎么办?” 王璇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头上的梅花簪,她取下梅花簪,看了一眼,镇静地说:“慌什么?这里头肯定有共军的探子,肯定走漏了风声。小蕾呢?” 七哥说:“不知道呀!” 王璇说:“这孩子娇惯坏了,不听使唤了。” 大厅屋顶,有一个小孔,露出一双眼睛,正是白蕾。她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屋顶。 她紧紧地盯着龙飞。 老雕叫道:“不要放走了共军的探子!” 黄栌带来的五个贴身侍女守住门口,双枪齐射。 黄栌叫道:“不要伤着自己人!” 僧人甲和僧人乙利用台柱与老雕和老雕的随从周旋、打斗。 僧人甲一掌击毙一个土匪,施展“壁上挂画”功,接连踢中老雕的头部、背部。 老雕被踢得晕头转向。 僧人乙擎住大厅内一根柱子,一招“倒挂金钟”,一掌打翻一个土匪。 黄栌的一个贴身侍女,朝僧人乙开枪。 僧人乙左躲右闪,没有击中。 僧人乙一个飞跃,将头与那个女贼的头相撞,女贼倒地身亡。 黄栌叫道:“金钟罩!” 王璇在楼上看见,冷笑一声,弯腰拾起一小捆稻草,用烟头点燃了,扔给黄栌。 黄栌会意,高擎火把。 七哥从屋里包袱里抽出一支美式半自动步枪,朝正在壁上施展轻功的僧人甲射击…… 僧人甲口喷鲜血,慢慢倒下,壮烈牺牲。他死时圆睁双目,怒视敌人。 僧人乙见势不妙,大吼一声,忽地蹿上屋顶,正撞见正在偷窥的白蕾,两个人搏斗起来。 龙飞躲在屋下的马棚里,见到这般情景,拾起一块石头,击中白蕾的左腿,白蕾从屋顶上滚落下来。 僧人乙跃下屋顶,正见龙飞牵来一匹白马。 龙飞说:“同志,快骑上!” 僧人乙问:“你为什么救我?” 龙飞说:“自己人,快走!” 僧人乙说:“我是四野剿匪部队的侦察员。” 龙飞说:“你快走吧!” 僧人乙驰马而去。 老雕、黄栌率领众土匪追去,白马已跑得无影无踪。 龙飞赶到后院,扶起摔昏的白蕾。 白蕾醒来,看到龙飞,嘴角浮出一丝苦笑,说道:“这石头打得可真够狠的。” 龙飞装做不解地问:“什么石头?”龙飞背起白蕾朝大厅走去。 在客栈的二楼王璇站在原地,看到眼前一切,微微冷笑。 老雕、黄栌等折了回来。 王璇说:“梅花三月开。” 老雕说:“飞雪迎春来。” 王璇说:“暗香闻不断。” 老雕说:“花落当可哀。” 暗语对上。 黄栌从兜里扯出绣有梅花的纱巾朝王璇抛去。 王璇轻轻接住,从头上取下梅花簪,投向黄栌。 黄栌用两指夹住,笑道:“白家三奶奶!” 王璇击掌笑道:“这位绣花女就是有名的黄家大小姐了。老七,快叫小蕾认姐姐。” 七哥左右环顾,正见龙飞背着白蕾走进大厅。 王璇问:“小蕾,怎么了?” 白蕾回答:“没事,摔了一下。” 龙飞把白蕾放到一个椅子上。 王璇指着黄栌,说:“小蕾,这就是黄司令的大女儿黄栌。” 白蕾露出笑容,说:“黄姐,花绣得不错呀。” 黄栌也微微一笑:“夸奖了。” 老雕问王璇:“王妈,货带来了吗?” 王璇小声地说:“我要亲手交给黄司令。” 黄栌说:“今夜暂且休息,明日一早上路。” 清晨,天蒙蒙亮,一行人行进在广西十万大山间。老雕带着几个随从在前面带路开道。黄栌与白蕾并肩而行,聊得热乎。黄栌的三个女随从不离左右。 龙飞跟在王璇后面,七哥挑着担子走在后面。龙飞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的地形。山间果树纵横,巨石林立,杂草丛生,潮湿,神秘。 黄栌说:“小蕾,我还没有去过美国,美国很大吗?” 白蕾说:“大,大得很,车多人少,就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你们好吗?” 黄栌一噘嘴:“好什么,我一直在山里长大,神秘的金三角,热带雨林,谁跟谁都没有什么联系,你二姐小薇的妈妈当过那里的校长。” 白蕾说:“我没有见过你爸爸,他好吗?” 黄栌说:“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共产党的军队节节进逼,如今把我爸爸赶进这里的一个穷山沟,要吃没吃,连武器弹药都供应不上,倒霉透了。他老人家长了一身的牛皮癣。” 白蕾说:“蒋总裁不是很有信心吗?他说美国人很快要打过来,第七舰队已经开过来了,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了!” 黄栌苦笑道:“大概是一种宣传吧。”接着她用嘴朝后努了努,问:“那个挺帅的男人是你的男朋友?” 白蕾说:“不,他是我二姐的大学同学。” 黄栌问:“你二姐现在在哪儿?” 白蕾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连我大姐,我也好长时间没见了。” 黄栌笑着折了一枝野花,插在鬓发上,说:“你真有福气,毕竟是在美国长大的。” 白蕾抹了一下额上的汗,问:“怎么还没到?” 黄栌说:“还早着呢!这里山套山,要不是跟共产党兜圈子,谁到这里来?” 白蕾说:“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妹妹叫黄妃。” 黄栌说:“她小,才五岁,在香港。我听说美国有好多海滨浴场都是裸泳,男男女女在一起都光屁股,多难为情。” 白蕾说:“入乡随俗呗,人家是躺在海滩上的太阳浴,不许拍照。” 黄栌问:“你去过吗?” 白蕾说:“当然去过,都这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黄栌说:“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 白蕾左右环顾,笑道:“反正周围都是你的随从。” 黄栌回头看见一个女随从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喝道:“离我们远点。” 那女随从退后了几步。 王璇汗津津地走了上来。 王璇问:“怎么还没到?看这天,八成要有暴雨。” 黄栌说:“王妈,您要累了,就歇一会儿。” 王璇问:“这附近有没有共产党的游击队?” “现在哪里有游击队?要有就是侦察兵,有时也有咱们的逃兵或土匪。” 王璇说:“昨天店里的老板娘和那个管家来路不明。” “八成是土匪。” 王璇说:“我看他们贼眉鼠眼的,溜的也好快。” 黄栌说:“一路上多提防就是了,有我的保镖在,您尽管放心,他们都是神枪手。” 白蕾说:“昨天有个喂马的驼背家伙也不知哪里去了?” 黄栌说:“一看就知道是土匪。” 此时乌云压顶,霹雳一声,天下起倾盆大雨,一行人淋得精湿,个个如落汤鸡。 老雕在前面喊:“这儿有个山洞,大家避避雨。” 一行人鱼贯而入躲进一个山洞。 老雕抱来一堆树枝,用打火机点燃了,升起一堆篝火。 王璇问:“会不会把生人引来?” 老雕说:“没关系。” 七哥萎缩在洞口,一言不发。 黄栌从一个女随从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抖开了,挂在中央。 黄栌说:“男左女右,大家把湿衣服烤一烤,不然一会儿该着凉了。” 老雕、龙飞、男随从们在左面,黄栌、白蕾等在右面,大家在火前烤着衣服。 雨,愈下愈大,夹杂道道闪电。洞外,白茫茫一片。 洞内篝火越烧越旺。山洞尽头有一低矮的夹道,黄栌爬进夹道,她尖叫一声。 老雕、龙飞赶了过去。 黄栌说:“你们看。” 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小山洞,洞内横卧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赤身裸体。 老雕找来一个火把,白蕾也尾随进来。 白蕾惊叫道:“这不是那客店里的小夫妻吗?” 龙飞仔细辨认,果然是那对智商过人的小夫妻。两人圆睁双目,伸着血红的舌头,十分惨烈。附近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衣物。 大家个个毛骨悚然。 老雕翻转他们的尸身,只见在他们的臀部各有一颗红痣。老雕擎着火把,沉着地说:“这不是红痣,这是一个针孔,两个人都是被注射毒药死亡的。可是对手为什么要杀害他们呢?” 白蕾叫道:“你们看?” 大家沿着白蕾手指的方向,在壁上出现两个血字:PP 黄栌说:“这是梅花组织的英文缩写,是梅花组织的暗号,那么是谁杀害了这一对夫妻呢?” 黄栌望着白蕾,又望了望老雕。 王璇在一旁一声不吭。 老雕说:“此处不能久留。”一行人又回到大山洞内。 老雕带来的一个男随从走到山洞门口。 老雕问:“你要干什么?” 男随从说:“我去解个溲。” 一声沉闷的枪声,男随从栽了下去。 大家一惊。 突然山洞外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你们被包围了,机关枪准备。我们要扔手榴弹了,你们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王璇阴沉着脸,一动不动。七哥拔出枪,要往外冲,被白蕾拦住。黄栌拔出手枪,老雕唰地拔出双枪,几个随从也拔枪在手。老雕望着王璇。 龙飞一动不动观察着这一切。 那个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要命的赶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我数十下,如果不交,就扔手榴弹了!一、二、三……” 老雕叫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那个沙哑的声音回道:“什么哪部分的?我们是蒋委员长他爹!值钱的东西全扔出来,金戒指、金耳环、金条、金牙,银的也成,银元、钞票都行。是娘们,脱了裤头滚出来,长得太寒碜的就算了!” 洞内,龙飞摸出一把银元,又凑到白蕾身前,去解她的金项链。 白蕾嘟囔道:“这可是我爹送给我的。” 龙飞说:“顾不上了。” 龙飞解下白蕾的金项链,他又去摸白蕾的手提包,打开手提包,里面亮出一枚金色梅花徽章。 白蕾说:“这个不行。”说着夺过手提包。 黄栌主动摘下金戒指,放到龙飞手里。 外面已数到九—— 龙飞走出山洞。 山洞两侧各站着一个持枪的国民党逃兵,一老一少,老的手握一个手榴弹。两个人在雨中似落汤鸡。 老逃兵问:“谁叫你出来的?扔出来就行了。” 龙飞笑道:“都是贵重的东西,我怕扔坏了。” 老逃兵露出金牙,笑了,问:“什么贵重东西?”说着凑上前。 龙飞神秘地说:“有一颗佛舍利呢。” 龙飞旋风般绕到老逃兵身后,一把夺过手榴弹,在他脑袋上轻轻磕了一下,老逃兵软绵绵倒下了。 小逃兵慌里慌张朝龙飞开了一枪,打中了龙飞的左胳膊。龙飞摇晃了一下,倒下了。 小逃兵尖叫着向山下窜去。 老雕等人冲出洞口。老雕扬手一枪,正中小逃兵的后脑勺,小逃兵栽倒了。 白蕾上前扶起龙飞,柔声地说:“多亏了你,伤在哪里?” 龙飞指指左胳膊。 白蕾迅速给他包扎伤口。 这时雨停了。王璇看看天色,说:“赶快赶路吧。” 白蕾说:“龙飞受伤了,他怎么办?” 老雕说:“我来背他,他是有功之臣。” 龙飞摇摇头,说:“不,我让七哥背。” 七哥听了一惊,转而说道:“好,我来背。” 王璇对七哥说:“一路上山陡路滑,你要多小心。” 七哥说:“王妈,您放心。” 七哥背起龙飞,他的担子由老雕的一个男随从挑上,一行人又赶路了。 天黑了下来。龙飞被七哥背着,他觉得七哥的左胳膊十分不便。 王璇一直紧紧地跟随在七哥的身后。 白蕾仍旧与黄栌叙话。 黄栌左右看看无人,小声对白蕾说:“咱们梅花组织共有两张梅花图,一幅在南京紫金山总部,毁掉了;可是那一幅呢?一直不知道在哪里?” 白蕾说:“我也不知道,因为都是单线联系,而且组织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老雕走了过来。老雕问:“王妈呢?” 白蕾说:“在后面。” 老雕对一个女随从说:“把王妈请过来,我有事找她商议。” 女随从来到王璇面前,说:“老雕先生请您过去。” 王璇不放心地看了看七哥和龙飞,随那个女随从往前面去了。 一行人拐弯。龙飞见前面无人,故意攥住了七哥的左胳膊,只觉得硬硬的。 七哥猛地一怔。龙飞的手枪抵住了七哥的后腰。龙飞说:“不准动!动一动打死你。” “你是?” 龙飞说:“美国远东情报局的,你的左胳膊是怎么回事?” 七哥支吾着不回答。 龙飞怒喝:“说。”龙飞猛地捋开他的左衣袖,原来是假肢。龙飞卸下假肢,里面是一包包毒品。 七哥现出惊愕神情。 龙飞问:“这些毒品运往哪里?” 七哥说:“交给黄司令,换军火。” 龙飞问:“那幅梅花图在哪里?” 七哥说:“我也不知道。” “胡说!” 七哥说:“我真的不知道。” 龙飞问:“是不是在王妈身上?” 七哥摇摇头,说:“我不清楚。” 龙飞一脚将七哥踢下崖去,他迅速来到草丛里,把假肢埋于地下。 七哥跳下去的一刹那,一声尖叫。 王璇、白蕾等匆匆赶来。 王璇问:“七哥呢?” 龙飞说:“他不小心跌落崖下。” 王璇怀疑地望着龙飞,白蕾迅速赶到崖头,朝下望去。 白蕾唉了一声。 王璇说:“赶快下去找。” 老雕、白蕾带着几个随从顺着山道往下走,终于在崖底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七哥。 七哥断断续续地说:“他……是共产……党的探子……” 七哥断气了。 白蕾听了大吃一惊。 往事如烟,白蕾躺在浴缸里想着往事,忽然听到屋内有什么响动,她觉得奇怪,蹑手蹑脚出了浴室,想去取放在床上的勃郎宁手枪。当她的目光落在席梦思床上时,脸变得惨白,放在床上的衣服和手枪不见了。 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双腿剧烈地颤抖,血液一下子涌上来,她下意识地来到银灰色的衣柜前,想去取一件能够遮身的衣物。 她战战兢兢地打开衣柜门。啊,一个蒙面大汉端着自动步枪对准了她的胸口“小姐,不要动!”她觉得另一支冷冰冰的枪口抵住她的后腰。 她清楚如果反抗意味着什么、于是索性镇静下来,冷冷地问:“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后面也站着一个蒙面大汉,魁伟的身躯,手持一把无声手枪,他把白蕾拉到床上。 迎面来的那个大汉操着英语说:“不要怕,我们不是欺负您的,也不打劫您的财产,只是向您要一个礼物?” 白蕾冷冷地问:“什么礼物?” 对面那个蒙面大汉道:“中共的核潜艇设计图。” 白蕾见他们一语道破天机,问道:“你们在为谁干事情?是为美国中央情报局,还是为苏联克格勃?” 后面那个蒙面大汉道。“我们是自由职业杀手。” 白蕾低声说:“礼物已经被人取走了。” 对面那个大汉道:“那小姐就要受点委屈了。”说着,他狠命拽着白蕾的头发,拖她来到厕所的马桶前,一手开了马桶水开关,一手按着她的头塞到马桶内,冷冰冰的水拍击着白蕾的头。 白蕾被马桶内的水浸得几乎昏过去,那蒙面大汉拽起她的头,问:“礼物在哪儿?” 白蕾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蒙面大汉把她绑在床头,另一个大汉从腰间拔出一把军用匕首,他冷冷地问:“你说不说?如果不说,我就用匕首戳瞎你的双眼。” 他手持匕首步步逼向白蕾。 白蕾惊恐得睁大了眼睛,连声道:“我说,我说……”她张开嘴,喘息着说:“在我的嘴里上面左边第二颗牙齿……” 蒙面大汉欣喜若狂,掰开她的嘴,取出了那颗假牙,他从假牙里取出一小卷微型胶卷,然后又放回假牙,小心地放到口袋里。 另一个蒙面大汉撕下一条床单,塞到白蕾嘴里,说道:“小姐,bye!bye!向白先生问好!”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出了房间。 两个人蹑手蹑脚下了楼,越过院墙,来到隐在巷子里的汽车里,一个大汉坐在驾驶座上,另一个坐在他的旁边。 后座上跃起一个人,双手持枪抵住了两个人的头,小声喝道:“久违了,先生们,谁也不准动,把胶卷交出来!” 两个大汉怔了怔,坐在驾驶座旁边的那个大汉去掏枪,无声手枪响了,他软绵绵地歪在一边,脑袋里冒出了鲜血。 坐在驾驶座上的另一个蒙面大汉自知不妙,不敢反抗,乖乖从口袋里摸出那卷胶卷,递了过来,后面那人接过来放入怀内,小声说:“下车吧。”他把大汉推下车,开车走了。 原来龙飞在宝安县海关见检查人员没有在白蕾身上搜出任何可疑的东西,于是带着事先办好的护照,尾随白蕾来到香港。白蕾进入博通赌馆后,龙飞一直在暗中监视。白蕾与金老歪说话时,龙飞正在偷听,这时,楼后街上驶来一辆皇冠轿车,轿车隐到一个巷子里,轿车上下来两个蒙面大汉,看样子是外国人。那两人越过院墙,也上了楼。龙飞见他们带着枪,行动诡秘,知道又来了歹人,于是在暗中观察。 白蕾洗澡时,龙飞正隐在走廊深处,待那两个蒙面人打开白蕾房间的锁进去后,龙飞一直躲在门外偷听,后来见两个蒙面人得逞,便先下楼来到那辆轿车前,设法开了车门,躲在里面。 第六章 夏雨将军死了 晚上,香港机场候机大厅内,灯光明亮,人声喧哗。龙飞步入大厅,他手里握着一张从香港飞往北京的飞机票。 上飞机后,龙飞注意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后面有个小个子中国乘客一边看报,一边不时地偷偷瞟着自己,那人穿一身西装,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像是个华侨,这引起了他的警觉。 飞机在首都机场平稳地降落,龙飞随乘客走下飞机,一直走出机场大楼,他发现那个小个子乘客一直跟着自己。 龙飞乘上中国民航的汽车,汽车在美术馆附近的中国民航大楼前停下,龙飞下了汽车,又乘上无轨电车,他从后门上车,发现那个小个子乘客从前门上了车。他自知势头不妙,于是在百货大楼下了车。那个小个子乘客也下了车。龙飞迅速走过百货大楼,上了三楼,一回头,只见那个小个子正站在出口紧张地寻找什么。龙飞钻进人流,从另一个出口下楼,出了百货大楼,又乘104无轨电车,来到北京火车站,乘上北京开往虹市的火车。 火车开到一个小站时,天完全黑了下来,龙飞乘坐的车厢内进来两个军人,一个胖胖的,小小的眼睛在浓眉下转来转去,犹如两只小老鼠,把它的尖嘴钻出暗洞来,竖起耳朵,动着胡须,他的军服袖子和领子龌龊,发着油光。另一个军人两腮通红,瘦瘦的瓦刀脸,双目低垂,好像永远睡不醒。 那两个军人坐在龙飞的对面,两个人一言不发,只是在那里看报。胖军人拿着一份《人民日报》,旁边的瓜子脸军人手里拿着一份《解放军报》。 龙飞有些警觉地朝周围看了看,不远处,同机的那个小个子乘客此刻换了一件风衣,正望着车顶发怔,双手插在口袋里。 龙飞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情报。今晚凶多吉少,看来要有一番搏斗……他想。 火车又行了一段,对面那个胖军人从皮包里摸出一个印度苹果,对龙飞说道:“同志,吃一个苹果吧。” 龙飞摇摇头,说道:“您吃吧,我这儿有。” “这可是印度苹果呀!”胖军人语重心长地说,硬是把苹果塞到他手里。 龙飞看那苹果皮上清清楚楚印着“PP”图案,好像是用水果刀刻出来的。 “你是公安人员吧?”瓦刀脸的军人漫不经心地问,一边还用脚踢着坐椅。 龙飞摇摇头,随口答道:“是商业部的。” “商业部的?龙飞同志,还是自重点吧,咱们是同行。”胖军人笑着指了指他的同伴:“我们都是总参情报部的,那一位……”他指着龙飞后面那个小个子说:“他是中调部的,彼此,彼此。” 旁边那个瓦刀脸军人此时露出了一脸冷笑,点头哈腰地说:“对,老马说得对极了!” “怎么样?龙飞同志,把那份礼物交出来吧?”胖军人目光炯炯地盯着龙飞。 “什么礼物?”龙飞故作不知地反问。 “核潜艇设计图……”胖军人低声道。 龙飞知躲不过,于是将手伸到裤袋里,那胖军人认为他掏枪,伸手捉住他的裤袋,龙飞将手一伸,另一只拳头朝胖军人脖颈打来。 胖军人“哎哟”一声,倒下了,旁边那瓜子脸军人抽出一柄匕首,龙飞又一拳打飞匕首,撒腿朝厕所跑去。他进入厕所,迅速关上门,然后打开窗户,纵身跳了出去…… 龙飞滚入一片高粱地里,脸上、手上伤痕累累,他挣扎着朝前走,火车渐渐消失在夜幕里,夜,更深了。 龙飞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回到了虹市,把核潜艇设计图交给了梁一民局长。梁一民通知他,公安部决定成立反间谍小组,抽调全国一些省市公安部门的公安人员参加,市公安局的叶枫、龙飞、肖克、路明和南云五人参加这个小组,叶枫、肖克和路明已到北京报到,南云因伤未痊愈,待伤好后再去。 半个月前,原国民党特务头子夏雨将军毅然脱离台湾的控制归国定居的消息,像一颗重型炸弹在台北炸开了。 台北市郊梅花组织总部乱成一团糟,上午,梅花组织头子白敬斋召集黄飞虎等人开会,他大发雷霆,吼道:“怎么让这老家伙溜了回去,他曾经担任梅花组织的顾问,掌握着我们的一些内幕情况。况且他见过3号的照片!我们的工作眼看要付之东流了!” 黄飞虎道:“这个老家伙是从美国檀香山溜走的。飞虎队以为他上厕所去了,谁知他跳窗户逃了。” 白敬斋不悦地说:“老头子发了脾气,大骂娘希匹呢!” 黄飞虎附在白敬斋耳边道:“白老,夏雨也不掌握大陆整个梅花组织的情况。” 白敬斋一挥手道:“可是至今我们也没有搞到那个名册,致使许多人失去了联系。当时我女儿只制作了两本名册,一份藏在南京紫金山,可惜毁掉了,另一份……” 白敬斋吸了一口烟,又问:“最近从大陆投奔这里的那个共产党空军少尉蔡少雄怎么样了?” 黄飞虎道:“我让小女儿黄妃一直陪他,据女儿讲,他对共党极为不满。一直渴望冲破铁幕到自由世界来。” 白敬斋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对他要继续监视!共党得到了一个夏雨,我们得到了一个蔡少雄,老头子指示要利用蔡少雄多做一些反共宣传。” 黄飞虎阴沉着脸,缓缓道:“能不能派人干掉夏雨?” 白敬斋狡黠地一笑:“这个,我自有安排……” 夏雨将军结束了14年在国外的流浪生活,按捺不住苦恋祖国之情,最后终于辗转回国定居,夏雨来到北京后,统战部把他安置在北京东城一个僻静的四合院居住,因考虑夏雨先生年迈多病,抽调一个叫王芳的姑娘担任他的服务员。 这天晚上,夏雨将军在家里举办宴会,与解放前的一些旧僚和同学共叙友情。那些旧僚有的是在大陆解放时举兵投诚的军官,也有的是释放的国民党战犯,同学旧友相见,悲喜交集,格外痛快,大家齐声痛骂国民党腐败,蒋介石是独夫民贼,都盼望海峡两岸亲人早日团聚。 这时,有个温文尔雅的先生端着一杯茅台酒,摇摇晃晃来到夏雨将军面前:“夏老,我敬您一杯酒,您千里迢迢,飘洋过海,回到祖国,回到家乡,特别是巧妙机智地摆脱蒋帮的控制,实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真是可喜可贺!” 夏雨将军听了,脸上泛出神采,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夏雨笑呵呵地说;“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终于使我认识到,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只有毛泽东主席才能使祖国走上富强之路!共产党坦诚可信,他们不念旧事,以光明磊落之胸怀,真诚对待我们,我们怎能不将余力,为建设强大的中国出力,政府安排我在文史馆工作,我很高兴,我要自食其力,过一个劳动者的生活,这真是我莫大的幸福!” 三天后,夏雨将军感到胸口有些憋闷,他没有在意。仍然伏案疾书回忆录。服务员王芳劝他注意休息,他付之一笑,说道:“老牛不知夕阳晚,辛勤躬耕更奋蹄。” 第二日上午10时,王芳见夏雨还没有起床,她感到奇怪,走进夏雨房间,只见夏雨仍在熟睡。她想:平时夏老在早晨6时就起床了,每日坚持在院里打太极拳,可是现在都10点了,他老人家怎么还没有起床呢?可能夏老昨晚睡得太晚了。 王芳到街上买了几条黄花鱼,回来给夏雨炖了香喷喷的一锅鱼。 中午12时,夏雨房间里仍然没有动静,王芳有点心慌,悄悄来到夏雨的房间,只见夏雨一动不动。王芳轻轻走过去,叫道:“夏老,夏老!饭做好了……” 夏雨一动不动。 王芳用手推夏雨:“夏老,该吃饭了。” 夏雨仍然一动不动。 王芳心怦怦直跳,两腿发软,她扳过夏雨的身子,只见夏雨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她去摸夏雨的手,只觉冰凉…… 王芳吓得大叫一声,发疯般扑出门去…… 经法医检查。夏雨系服慢性毒药而死。 龙飞奉命赶到现场,他仔细地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又向王芳询问有关事宜。 “这几日夏老家里有人来吗?”龙飞问。 王芳想了想,忽闪着大眼睛:“这两天没人来,夏老一直在家里写作,没有出门,昨天他感到有些胸闷,也没有上医院。三天前的晚上这里来了一群人,都是夏老旧日的朋友,有十来个,在夏老家里吃的饭。” 龙飞注意地听着王芳的叙述,问道:“你认识那些人吗?” 王芳摇摇头:“有三个人来过这里,都是老头,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那天晚上来的生人,我就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了。” “那天都吃了什么东西?喝了什么?” 王芳有点害怕地说:“是我做的饭菜,我足足准备了一个礼拜,有辣子肉丁、摊黄菜、宫爆鸡丁、烤鸭、炒蒜黄、醋溜白菜……还有几个罐头。” “什么罐头?” 王芳支吾着说:“有沙丁鱼罐头、干贝罐头、酱牛肉罐头、橘子罐头、荔枝罐头……”王芳说到这里,脸涨得通红,额上冒出细碎晶莹的汗珠。 龙飞又问;“喝的是什么酒?” “是茅台酒。” “酒瓶呢?” 王芳带龙飞来到厨房,王芳忽然一跺脚道:“哟,我倒忘了,那些罐头盒和茅台酒瓶让废品站收走了。” 龙飞沉思片刻,又问:“那酒杯呢?” 王芳拉开厨房里橱柜的门,拉出一盒酒杯,只见里面放着精致的高脚杯。 “唉哟!”王芳尖声叫道。“怎么少了一个酒杯,明明是12个。” “哦……”龙飞紧锁了眉头。 “那么是谁取走了高脚酒杯呢?” 第七章 一只绣花鞋 就在虹市发生庄美美被杀案不久,霓市也发生了一件凶杀案。 霓市东南有一座小天主教堂,清末所建,天主教堂内有个法国主教和三个修女。三年前那个法国主教得暴病死了,两年前有个修女突然失踪了,去年又有个修女失踪了,目前只有一个修女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独地守着这个教堂。 这一天清晨,附近江面涌起大雾,雾徐徐飘来,包围了这座城市,使城市成为一座雾城,一片白茫茫的。教堂在雾中时隐时现,活像一个幽灵在空中飘来荡去。 清洁老工人王凯仍旧像往日一样用大扫帚清扫附近的路面。王凯已六十多岁,每天负责这几条街道的卫生,他步履迟缓,正扫着街,忽然发现教堂的小楼上亮着烛光,那烛光忽闪不定。他想,可能是那个修女起得早,因此没有理会,继续扫街。正扫着,慌里慌张来了一个人,一头撞在他身上,他一抬头,那人却朝教堂里走去了。 王凯想:这是什么人?这么早到教堂干什么?为了探个究竟,他放下扫帚,也朝教堂走来。 雾越来越大,几步之外什么也看不见。王凯壮着胆子摸向教堂。走进教堂,只见四尺五寸的平台上,三面都有汉白玉栏杆绕护,台的正中及左右,有三起台阶,正面有长一丈二尺、宽四尺的汉白玉,镌刻着耶稣圣像。大堂正面两旁,有中国式黄亭各一座。堂中有三十多楹明柱,柱基石皆为汉白玉,柱顶都镂菘菜叶形,玲珑可观,每柱高有五丈,皆为美国运来的桧木。堂之正身,有双尖洞牖,高约三丈,蔽以五色烧花玻璃,灿烂夺目,系巴黎所产。 王凯见教堂内空无一人,甚觉纳闷,于是转到后面,见有个耶酥受难小堂,与大堂相通,间以玲珑隔扇。大堂正中祭台,雕刻精致,金碧辉煌,尤为美观;祭台外又有九座配台,油漆描金,十分艳丽。王凯离开雾云腾腾的街道,一进教堂,顿觉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奇怪,刚才进来的那个人到哪里去了?”他暗暗想着,又走向东楼。 东楼在大堂正门内,烛光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王凯走上楼梯,猛一抬头,只见在楼梯口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身影愈来愈大,愈压愈低…… 啊!那个中国修女头戴黑教巾,两只眼睛露出凶光,脸色惨白,身穿一件镶有金色梅花的黑色旗袍,赤着左脚,右脚穿着一只饰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 啊!王凯惊叫着往后退着,他已明显地发现那个身穿黑旗袍的女人不是修女,而是一个漂亮的陌生女人…… 那影子愈来愈大,王凯只觉头上挨了重重一击,软绵绵倒了下来。 血,淌了一地板…… 几天前,肖克接到命令赴霓市协助当地公安局共同破案。在霓市公安局见到了负责此案的侦察科长田旭,田旭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性格内向,沉默寡言。 田旭告诉他,王凯被害,天主教堂里最后一个修女也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一个公安人员小侯前去破案,至今没有回音。 这天晚上,肖克会同田旭决心去闯这个神秘的小天主教堂。两个人走进教堂,昏暗的烛光摇曳着,寂无人声。这时,肖克只见楼上有个人影一闪,大声叫道:“楼上有情况!” 田旭随肖克冲上楼,只听修女住的房间的门砰的关上,肖克冲到门前,用手推门,推不动,于是用肩膀狠撞,又撞不开,田旭和肖克交换一下眼色,二人喊道:“一、二、三!”一齐往上撞,门被撞开了。只见屋内空无一人。一张硬板木床,支着蚊帐,屋内有大衣柜、梳妆柜等,壁上挂着一幅耶稣受难像,地上是旧木板地。 “奇怪,明明有人,会到哪里去了?”田旭有些纳闷地说,眼睛注视着屋里。 肖克见四壁没有窗户,知道敌人一定藏在屋内。于是打开衣柜和梳妆柜,可是里面只有衣物或梳妆用品,根本没有人迹。 肖克仔细地检查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蜡烛终于耗尽了,火苗颤动了几下,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光明。 屋内漆黑一团,由于没有窗户,伸手不见五指。 “肖克!”田旭在黑暗中叫道。 “在这呢。”肖克向田旭凑了过来。 田旭小声地对肖克道:“你听,有动静。” 如果要是亮着灯,肖克和田旭各自忙着搜查,不会注意轻微的动静,如今屋内漆黑,两个人都在细心观察,因此轻微的动静也听出来了。 床下似乎有生人的喘息声。 肖克扭亮了手电筒,田旭也扭亮了手电筒,两道强烈的光柱一齐照到床底下…… 没有人,只有一只精致的绣花鞋。 那绣花鞋是旧的,鞋面是红锦的,鞋头绣着一朵金色的梅花,鼓鼓的,非常逼真。 肖克一把将这只绣花鞋抓到手,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修女怎么会有绣花鞋呢?奇怪,这只绣花鞋定有名堂。”他把绣花鞋揣入怀里。 肖克和田旭两只手电筒的光柱在屋内晃来晃去。 肖克的手电筒照在梳妆台上,意外地发现了法国香水。这时,他只觉掉在脸上一团湿腻腻的东西,伸手一摸,软软的,拿到鼻子底下一闻,腥臭。肖克用手电筒照着头上的顶壁,啊,原来是一小团白蛆,密密的,肥肥的,令人恶心。原来房上有一小道裂缝。 肖克搬开梳妆柜,爬了上去,顶壁上有一个天穴,盖着盖儿,肖克打开盖,里面黑洞洞的,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肖克把头伸进天穴,用手电筒一照,只见顶棚上排着四具尸首,一男三女,一个洋主教和三个修女。 肖克走下来对田旭道:“教堂里四个失踪的人都在上面,有两具已剩了骨架。” “凶手是谁呢?”田旭闷闷地问。 肖克沉思片刻道:“这个房间肯定有问题。刚才那个人影一定是个特务,他一定就藏在这屋里。这间房屋一定有夹壁墙或地下室。”说着,他折下一条旧桌腿在房间四壁敲着,敲了一阵,肖克道:“不像有夹壁墙。”他又拿着手电筒仔细观察着衣柜,光柱在衣柜四周转来转去。 “咦,这衣柜有点错位。”肖克说着用力扳开衣柜,露出一个洞口。 “砰……”一颗子弹射来。射在衣柜上。 肖克抽出手枪,大声喝道:“负隅顽抗,死路一条!” 洞内传出急促的脚步声。 “快追!”肖克喊一声,先跳了进去,田旭也跳了下去。 肖克往前跑了两步,“噗通”又掉进一个洞口,被铁梯架住。他顺着铁梯下去,钻进一个地道,地道里霉味扑鼻。 追了有一里多地,前面现出一个密室,肖克见铁门大开,只见是一座地下陵墓,两个大黑棺木已经有些衰朽,棺木前有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川陕巡抚裕隆之墓 嘉庆二十一年立。 肖克见前面又有一个洞口,他探头听了听,只听前面没有动静,于是来到大黑棺木前,他费力撬开一个大黑棺木的顶盖,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藏满了各种武器,有卡宾枪、手枪、机关枪、手榴弹、手雷、子弹,都泡在油里。 肖克和田旭又撬开第二个黑棺木,“砰,砰,砰……”一梭子卡宾枪子弹射来,一个大汉跃了起来。肖克眼快,上前一拳将大汉击昏,上前夺过卡宾枪,掏出手铐将那人拷住,拖了出来。 肖克仔细瞧那大汉,那大汉四十余岁,身穿中山服,像是广东人,中等身材,面孔黝黑,面额颧骨突出。 一会儿,那个大汉醒来,一见肖克,惊得发抖道:“饶命,别杀我,我在台湾家有老母啊!” 肖克道:“共产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老实交待,会得到人民政府的宽大处理。你从哪儿来?到这里有什么任务?” “我是梅花组织的成员,一直在台北梅花组织总部工作,一个月前梅花组织头子白敬斋交给我一个特别任务,要我与大陆一个叫白薇的女人接头,设法找到梅花组织在大陆的潜伏名单。” “白薇?” “对,就是白敬斋的二女儿,她是梅花组织大陆支部负责人,大陆沦陷前潜伏下来。” 肖克问:“你是怎么入境的?” 大汉道:“我是从缅甸边境潜入大陆的,两个星期前来到霓市,白敬斋指示我到这个教堂与白薇接头,上星期我和她在这里接上了头,接头时正遇一个扫街的老头,我把他干掉了。” “你们接头的暗号是什么?” 大汉道:“一只绣花鞋。” 肖克从怀里掏出那只绣花鞋,问道:“是这只绣花鞋吗?” 大汉惊奇地点点头:“就是这只。白敬斋告诉我,白薇一看到我拿的绣花鞋就能接上关系,白薇那里也有一只绣花鞋,这两只绣花鞋是一双,据白敬斋说,是白敬斋的二姨太,也就是白薇的生母做的。” 肖克又问:“白薇把那图交给你了吗?” 大汉摇摇头:“没有,她一直闭口不谈图,只是一个劲儿问海外的情况,她变得比以前老多了,我当时在南京见她时,她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你叫什名字?” “阮明。” “如果你拿到梅花图后怎么出境?” “还是从中缅边境混出去,下月十日晚上在缅甸首都仰光,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蔷将在迷人宫与我接头,她负责送我回台湾。” “如果你一旦有麻烦呢?” “白薇会派人送出境。” “暗号是什么?” “有一枚梅花型金质纪念章。这是梅花组织的标志,对方也佩戴一枚这样的纪念章。”说着,阮明举手到胸前,说道:“在衬衣里。” 肖克伸手在他的衬衣里摸出一枚梅花形纪念章,只见金光闪闪。 肖克又问:“你有什么任务?” 阮明低头说道:“白薇的发报机坏了,让我们带小型发报机来。” “发报机呢?” “在云南翻山时,装有发报机和密码的皮箱滚到山涧里了,整整两天也没找到。” “白薇如今在哪儿?” 阮明摇摇头:“这几天你们查得紧,她又不露面了,我这次来就是找她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道?” 阮明喘了一大口气道:“上次我打死那个扫街的老头,白小姐埋怨我太鲁莽,带我进了这个地道。她说她也是在意外之中发现这个地道的。我们整整在地道里趴了一天,夜里才敢出来。” 肖克皱眉想了想又问:“你知道白薇的公开身份是什么吗?” 阮明摇摇头:“她从没有提起,不过我看出她的生活似乎很清苦。” “她为什么选择这个教堂与你会面,又为什么迟迟不肯把图交给你呢?” 阮明莫名其妙地望着肖克,没有说话。 肖克走进新的洞口,刚走了两步就撞上了洞壁,看样子这里是新挖的,旁边还有一堆土。 肖克向霓市公安局汇报了情况后匆匆乘车北上,他要迅速向上级汇报,同时又想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追查白薇的任务交给了霓市公安局。 第八章 人头皮箱 北国的秋天,还真有几分寒意。从霓市到北京的列车穿过秦岭山脉一个个隧道,朝东北飞驰。 肖克坐在卧铺的座位上,高兴地欣赏着车外的秋景。大自然在春天曾经显得俊俏、欢乐,像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翠衣少女,现在却变得温柔、成熟,像一个追怀往事的金黄头发的少妇;大地变成金色,树木显得稀疏,色调浓重,竹林也现出一片萧萧黄色,池塘、田野、树木、山峦、河流点缀在金黄色的氛围之中。 林木深处,一只孤单的山喜鹊怯生生地叫着。缥缈的白雾里,远远传来羊群的铃声,咩咩咩的,好像是从它们的心灵深处发出来的。 太阳惺忪忪的,仿佛没有睡醒,一丝丝微风飘忽着,并不惊动瞌睡中的空气。 懒散的阳光里,堤岸上,一只瘦棱棱的老驴发出空虚的怨声…… “同志,帮我照看一下皮箱,我去一趟厕所。”睡在二层卧铺上的那个脸上有雀斑的少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到下面。 少妇穿过拥挤的旅客,朝前面走去了。 她留下了一股清香。 五分钟过去了,那少妇没有回来,十分钟过去了,她仍然没有回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 奇怪,她到哪里去了?上厕所哪里用这么长时间,肖克疑惑地望着那皮箱。 皮箱外表很精美,紫色带印花的箱面,有一个梅花形小锁,小巧玲珑。 肖克上前掂了掂,挺沉。 “旅客们,北京就要到了,前面是丰台站,请大家做好准备。” 广播里传出播音员清脆柔美的声音。 那声音在车厢内回荡:“北京是我国的首都,是党中央和毛主席所在地,同时北京又是驰名中外的文明古都,它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南襟河济,北枕居庸,形胜甲于天下。它曾是辽代的陪都、金中都、元大都、明、清的都城。北京是全国政治文化中心,既是全国各族人民向往之地,又是世界各国友人渴望游览的胜地,有巍峨壮观的八达岭长城、庄严雄伟的天安门、风景优美的颐和园、松柏簇拥的十三陵、金碧辉煌的故宫、设计奇巧的雍和宫……北京的名胜古迹,数不胜数,北京的山川风物,千姿百态……” 肖克来到厕所,见厕所里空无一人,又来到前面车厢的厕所,门上出现“有人”的标志。门口拥着七八个旅客。 一个旅客埋怨道:“是不是拉线屎呢,怎么这么半天不出来!” 另一个女旅客也恨恨道:“也应该讲一点道德,我足足在这憋了半个钟头。” 肖克意识到厕所内有问题,向后退了两步,猛地一撞门,门开了,厕所内无人,旅客们一看,都愣住了。 肖克飞也似的来到座位上,提起那皮箱来到门口,这时一个列车员走来,问道:“同志,还不到下车时间,你要干什么?” 肖克掏出证件给那个列车员看了看,说道:“这个皮箱是一个女人留下来的,她跑掉了,皮箱内有问题。” 列车员听了,吓得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问:“什么……问题?” 肖克掏出刀子,用力撬开锁,打开了皮箱,“唰,唰”飞出两支飞镖,幸亏肖克有防备,侧身躲过,两支飞镖齐齐钉在车顶上。 周围的顾客吓得四散而去,只有几个胆大的伸着脖子在那里瞧着动静。 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原来皮箱内放着一颗人头,已经腐烂。 后来经多方调查证实,这是失踪多日的霓市公安人员小侯的人头。 肖克向公安部专案组组长李副部长详细地进行了汇报,并提出一个自己考虑多日的计划。 “敌人多次派阮明到大陆找白薇接头,来取梅花组织大陆潜伏人名单,白薇迟迟未交给他,一是可能不信任他,需要对他进行考验,二是可能白薇手里根本就没有得到这个名单。这个名单也可能在他人手中,白薇目前掌握的发报机坏了,阮明带来的发报机又恰巧在半途中失落,这就是说白薇一伙与台湾梅花组织总部失去了联系,下周日晚上在缅甸仰光是阮明与梅花组织白蔷接头之日,如今我们手上有梅花组织的梅花形纪念章,又掌握着梅花组织的一些情况,为了掌握更多的情况,我们为何不能派一位同志打入台湾梅花组织总部去呢?” 李副部长打断了肖克的发言:“你的意思是说,伪造一个梅花组织大陆潜伏人名单,以取得敌人的信任,打入梅花组织,深入虎穴,以取得更多有重要价值的情报。” 肖克点点头。 李副部长弄熄了烟蒂,说道:“这个计划很大胆,我们需要细细研究一下。” 肖克的眼睛里放出光芒:“最好把这个任务交给我!” 李副部长笑道:“这些天你很累了,先休息一下,对了,叶枫同志新娶了老婆,很漂亮,你抽时间到他那去一趟,前几天在他的婚礼上,就缺你了。” 叶枫今年四十五岁,他的前妻在两年前因出车祸身亡。他是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老同志,1958年调到虹市公安局任副局长。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时总爱沉思,前妻没有为他生过孩子,他调到公安部专案组后,很快与在一家出版社工作的朱梅产生了感情,朱梅是一所大学中文系毕业生,今年三十五岁,是个老姑娘。她的父亲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被美军俘虏后下落不明,母亲改嫁给一个局长为妻。 当肖克抱着一对景泰蓝花瓶兴冲冲来到平安里叶枫的住宅时,女主人微笑着把他迎到客厅。 这是一个普通的四合院,客厅设在西厢。叶枫一见肖克不期而至,愣了一下,随即满面笑容地说:“哟,小肖啊,刚从霓市回来,上回你没喝喜酒,今晚我给你补上。” 肖克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壁上挂着一幅油画,画面上是落日的大海,波光闪闪,海鸥的翅膀披着霞光,海浪撞击着礁石,翻着洁白的花朵,溅起的水滴在夕阳下变成彩虹,给人一种置身在圣洁的银色世界的感觉。 客厅内有一个高高的组合书柜,厅角有个花架,一盆仙人掌苍翠欲滴。 女主人朱梅身穿水绿色带有丁香图案的毛衣,下身穿一条合适的米黄色裤子,脚下穿一双锦履,她把咖啡端到肖克面前。肖克不时地端详着女主人,她长得美丽动人,显得有些文弱,瘦削清白的脸庞,一双小眼睛,鼻子长得有几分秀气,她静得简直就像一幅人物素描。 “听说你霓市之行很有收获。”叶枫一边为肖克削苹果,一边注视着肖克。 肖克向叶枫讲了破案的经过。 “哦,你这个案子可以叫一只绣花鞋了。”叶枫笑着,扭动着发胖的身体,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只是那个叫白薇的女人跑掉了,她是梅花组织的一个头目。”叶枫端起古桐色的咖啡杯,又为肖克倒了一杯。 肖克道:“不用倒了。” “怎么,喝不惯?这种洋东西如果不放糖,苦得很哩。” 肖克道:“他们正在加紧搜捕白薇。” 叶枫说:“这个女人就是当初和小龙谈恋爱的那个漂亮的狐狸精,她是白敬斋的女儿,肯定掌握着不少梅花组织的内幕情况,如果抓到她,肯定是一条肥鱼,但是大概她一闻到风声不对,就已经离开霓市了。” 肖克遗憾地说:“可惜这次我没有抓到她。” “那个叫阮明的特务现在关在哪里?” “在霓市公安局里。” 叶枫又点燃一支香烟,意味深长地说:“应该把他押到北京,这个人一定还有不少东西没交待。” 在叶枫与肖克说话时,朱梅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他们说话,她没有插话,一直若有所思地织着毛衣。 叶枫从里屋拿出一个大相册,他翻开相册,只见是叶枫与朱梅的照片,有的是在北海白塔下的合影,有的是朱梅独倚景山古松的照片,有的是叶枫在故宫太和殿前的照片。 叶枫问道:“小肖,还没有对象吧?” 肖克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三十二了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该找个对象了。你看我,组织了这么一个温暖的小家庭,其乐无穷哟!小肖,眼光太高了吧?” 肖克小声说道:“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忙得厉害,哪有时间考虑这个。” 叶枫笑着望了一眼朱梅:“赶明儿让你大嫂给张罗一个。” 朱梅抬起眼睛,看了看肖克,说:“小肖人长得端正,政治条件好,工作也好,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叶枫嘴一撇:“干咱们这一行神出鬼没,整天到晚忙个没完,哪里有那么多机遇?” 朱梅眉毛一扬:“小肖找对象有什么条件呀?” 叶枫正色道:“当然要漂亮的喽。别找个像麻雷子似的,一看吓一跳,一说话像放炮,也别找那些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姑娘,找个小巧玲珑的,年轻耐看,到四十多岁也不显老。” 朱梅一努嘴:“老叶,瞧你说的,又不是选妃子!” 肖克脸上泛起红晕,说道:“最好是党员,人长得端正就行。” 叶枫道:“老龙也到了北京,你见到他了吗?” 肖克道:“见过了。” 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来。 叶枫拿起了电话:“喂,是哪位?” “噢,是李副部长。” “小肖在这呢,好。” 叶枫放下电话,对肖克说:“李副部长让你马上去见他。” 肖克告别叶枫夫妇,走出门,刚走出胡同口,只见有个少妇正东张西望,她身穿一身褪色的中山装,梳着短发,挎着一个皮包。 “同志,这是护国寺胡同吗?” “对。”肖克肯定地答道。 那少妇面容娇美,显得文静,一双大眼睛含着幽怨,她与肖克一照面,急忙低头过去了。 少妇走后,肖克感到她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拼命追忆,终于想起来,她就是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女人,可是她脸上的雀斑呢?…… 肖克赶快去追那个女人,可是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肖克来到李副部长的办公室,李副部长告诉他,部里研究决定派龙飞同志去海外,肖克另有任务。 第九章 抱皮包的空中小姐 与我国山水相连的友好邻邦缅甸,是一个美丽富饶的热带国家,它的版图犹如一片枫叶,国内山川秀丽,素有“森林之国”、“稻米之国”的美誉。坐落在仰光河畔的首都仰光,是一个充满浓郁东方色彩的热带城市,仰光洋溢着一种幽雅而静谧的气息,到处绿树婆娑,芳草凄凄,鲜花盛开,街头举目可见金碧辉煌的宝塔。 夜晚,仰光是一片流光溢彩的世界,尤以迷人宫最动人心弦,远处望去,犹如一颗水晶葫芦,在半空中摇曳,闪闪泛光。迷人宫富丽堂皇的大厅上,吊着蓝色的精巧的大宫灯,灯上微微颤动的流苏,配合着五彩缤纷的塑料花木和天鹅绒的紫色帷幔。乐队奏着豪放粗犷的西班牙舞曲,一群珠光宝气的艳装妇人,在黯淡温柔的光线中,被搂在一群着装时髦的先生的胳膊里,妇人的皮鞋后跟响着清脆的声音。 龙飞身穿笔挺的西装也出现在舞会上,他的西装是白色的,为的是衬出胸前那枚梅花形纪念章,他系着一条鲜红的领带,彬彬有礼地在一旁观看。 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样一位中国人,龙飞等了约有一个小时,也没有看见一个胸前佩戴梅花形纪念章的女人,他甚至有点怀疑阮明那个家伙在谎报情况。 他沮丧地来到休息厅里,这里灯光黯淡,软椅上坐着各色各样的人,有的在调侃,有的在絮絮不休地说话,还有的在喝酒。 这时,龙飞的身后传来一个女人柔美的声音:“您也是华人?” 龙飞回头一瞧,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时髦中国女人,她身穿灰色的巴黎式的长袍,头戴白色围巾,双眉呈现出匀称美丽的线条,细而长的美丽秀发一直垂到胸前。龙飞有点扫兴,她的胸前并没有佩戴梅花形纪念章。 她大胆地坐在龙飞的旁边笑着说:“真是太好了,想不到在这里遇到您,我也是华人,家住香港,来此旅游,您在跑买卖吗?” 龙飞不愿与这个华裔女人纠缠,想尽快结束与她的谈话,他摇摇头道:“我家在印度尼西亚,路过仰光,想逗留几天,我准备到巴黎去办事。” “哦。”女人眉毛一扬,现出两个笑涡。说着往前凑了凑,一股浓烈的法国香水味刺激着龙飞的鼻子,龙飞往后挪了一下身子。 那女人善谈,一忽儿聊到仰光的名胜古迹,一忽儿又扯到印度尼西亚总统的轶事,一忽儿谈到香港电影,一忽儿又讲起巴黎女人的时装。 龙飞恐怕影响正事,想尽快摆脱她,于是站起身来,说道:“我想到里面看看。” 女人也站起来,扯开随身带着的那个奶黄色的小皮包:“我这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不知你认识不认识?” 龙飞抬头一看,一下惊呆了,那照片上的女人正是白薇,是在南京中山陵前照的,十四年前那个少女的影子又浮现在他面前。 “我还有件东西。”女人说着解开薄薄的上衣,蝉翼般的胸衣上现出一个梅花形纪念章。 原来她就是白蔷,白敬斋的大女儿。 “请跟我来。”白蔷小声命令道,龙飞随她走出休息厅,来到迷人宫外面的花园里。 桂花飘来阵阵清香,二人穿过常青藤,来到紫丁香丛边的一个双人椅坐下,这里很静,没有一个人。 “礼物带来了吗?”白蔷紧张地问。 龙飞点点头。 “快给我。” “不,我要亲自交给你的父亲。”龙飞平静地说。 “什么?你想亲自请功?”白蔷不满地问。 “当然,我不想再回去了,你们在外面过着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生活,可我们像地老鼠一样熬着日子。” “我知道你们够苦的,妹妹一定很苦……”白蔷说到这时,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龙飞叹了一口气:“她变多了,可没有照片上的风采,现在正是大陆上生活最困难的时期。自然灾害,窝头、咸菜,比你们差远了,整天牛奶、面包、罐头……” “阮明怎么没来?”白蔷忽然问道。 “他被你妹妹干掉了。” “为什么?”白蔷听了,神经有点紧张。 “他把发报机丢在路上了,又不肯交出全部经费。” 白蔷仰天松了一口气,倚在椅背上说道:“怪不得没有发报。” “你在那边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 “我在霓市四中教书,叫郑云亭,是白薇的联络员。” “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你?” “你没听说的人还多着呢,”龙飞神秘地一笑:“名单上有我。” 白蔷用脚踢了一下地:“好,我们明日一早就坐飞机去台北,飞机票已经买好了。”说着,白蔷递给龙飞一张飞机票。 “你住在哪里?我们在哪里见面?”龙飞问。 白蔷咯咯笑着:“你不是住在畅欢宾馆吗?我就住在你的隔壁。你来送礼物,各个系统知道了都会蜂拥而来,我负责在暗中保护你。” 龙飞随白蔷来到迷人宫门前,走进白蔷的福特汽车,白蔷熟练地驾车朝畅欢宾馆驶去。突然,她小声道:“后面有尾巴。”说着,驾车奋力疾行。这时,前面也出现了飞快行驶的白色轿车,发疯般朝龙飞坐的汽车开来,白蔷熟练地一转方向盘,福特汽车巧妙躲过,那辆白色轿车撞上后面尾随的一辆汽车。 白蔷咯咯笑着,飞快地驾车穿过几条街市,来到畅欢宾馆。 二人走入电梯,龙飞欲在十层楼停下,白蔷道:“我已经为你换了房间,在十五层楼上1511房间,我在1512房间。” 电梯停在十五层,二人走了出来。白蔷笑着对龙飞说,“祝你做个好梦。”说完,进自己房间去了。 龙飞拿着白蔷给他的钥匙打开了1511号房间。 龙飞到浴室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然后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和一个牛肉罐头,快活地吃起来。正吃着,猛听窗外有动静,他猛地熄灭电灯,抽出手枪伏在窗户处,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伏在宽敞的窗户处。透过紫色窗帘,龙飞发现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贴在玻璃上,用力一拉,没有任何动静,玻璃露出一个洞,一只戴着软皮手套的手伸了进来,打开了窗户。龙飞正要抓那个人,只听那人惨叫一声,从这十五层楼窗台上栽了下去。龙飞想:他一定会跌个粉身碎骨,他是小偷?是间谍?是失足坠楼?还是被白蔷干的?…… 这酒中可能有药,一会儿龙飞觉得恍恍惚惚的,想睡觉,他伏在床上,柔软、温暖,他想喊白蔷,但是喊不出口,一会儿,他便睡着了。 龙飞的屋门被一个蒙面人打开,那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摸向熟睡的龙飞,龙飞没有任何知觉…… 第二日一早,龙飞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白蔷在门外叫道:“郑先生,该起床了,不要误了飞机。” 龙飞手忙脚乱地洗了一把脸,刷了牙,然后打开屋门。 白蔷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怎么?昨晚的梦一定很美吧。” “当然很美。”龙飞打了一个哈欠。 “礼物没丢吧?”白蔷有点漫不经心地问。 “当然!”龙飞幽默地一伸舌头。 “你这个猴精!”白蔷骂了一句。 从仰光开往台北的飞机准时起飞,蔚兰色的天空,没有一丝浮云。 白蔷在飞机内对龙飞说:“天气晴朗,真是天助我们。” 龙飞笑着说:“天有不测风云啊!” 一位风姿绰约的服务小姐走了过来,她的手里端着一盘食品,有口香糖、柠檬茶和饼干。 龙飞接过口香糖,正要往嘴里塞,白蔷用胳膊碰了碰他,小声说道:“记住,路上不许随便吃东西。” 龙飞把口香糖放在口袋里。 白蔷拉开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拿出一袋果脯递给龙飞:“你嘴里要是没味就吃这个吧,这是菠萝干,嚼起来满有味的。” 龙飞撕开菠萝干的塑料袋,取出一块放在嘴里,甜丝丝的。 龙飞拿过白蔷的皮包,问道:“里面有报纸吗?闷得慌。” 白蔷一把夺过皮包:“人家的皮包怎么能让你随便翻。”她把皮包牢牢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白蔷望了望机窗外的白云,叹了口气:“我们姐妹三个,真是来去匆匆如浮云,天南地北诸山隔啊!妹妹后来成家没有?” 对于白蔷提的这个问题,龙飞感到有点突然,他顿了一下,说道:“结什么婚?你妹妹眼光那么高,在大陆看得上谁?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 “真是惨透了,都三十三岁的人了,我的孩子都已成人了,她还形影相吊呢!”白蔷又开始伤心地拭泪。 这时,那个服务小姐又端来一盘咖啡:“先生、女士,请用咖啡。” 就在白蔷接咖啡的一刹那,那个服务小姐猛地将一盘咖啡泼在白蔷脸上,她迅速夺走了白蔷膝盖上的皮包,飞快跑到前面。 龙飞欲去追,可是却被飞行保护带挂着,脱不开身。一忽儿,只见半空中出现那个跳伞的服务小姐,她的怀里抱着那个皮包。 白蔷掏出手枪,用力去开飞机的舱窗,这时,飞机上的警卫赶来制止了她:“这个不能开!女士,真抱歉,想不到我们雇用的这位空中小姐是个盗窃犯……” “放屁!什么盗窃犯?!”白蔷一边用手帕擦着脸上的咖啡沫,一边恨恨地骂道。 “皮包里装的是什么?”龙飞问。 “全是女人用的东西,这个小骚货!”白蔷怒气未消。 第十章 圆山魔影 明朝嘉靖二十三年(公元1544年)一队葡萄牙商船从欧洲大西洋岸边起锚扬帆,绕过南非洲,驶经印度洋,在中国澳门补给后,转舵东北,欲到“日出之国”去做生意。那些蓝眼红发的船员们,个个是饱经风浪,开尽眼界,看够大半个地球绮丽景色的旅行家。船队在暮色中驶入福建省平静的海域。黎明时分,酣睡着的人们忽被大声叫喊吵醒,那是值班水手在高喊:“iihas!Formoso!O!Formasa!”译成中文就是:“岛!美丽啊!噢,美丽啊!”人们纷纷跑上甲板,向东眺望,但见霞光熹微之中,万顷碧波尽处,浮现绿如翡翠的崇山峻岭,林木葱茏,飞瀑如练。俄顷,一轮红日从一座耸入云天的积雪高山后缓缓升起,漫天彩霞映得碧海流金,缤纷斑斓,更衬托出岛上的苍山翠岚,仪态万千,真是航遍三大洋也未曾见过的美丽仙岛啊! 这就是西方国家首次发现中国台湾的情景。从此,“福摩萨(Formosa)”这个称号便跟着欧洲航海家们的行踪传遍全世界。 20世纪40年代末期,面临灭顶之灾的蒋介石眼看大势已去,便选择了台湾作为退却和反攻的基地。 台北,松山国际机场。一架飞机徐徐降落,机舱里走出中外旅客,龙飞和白蔷也在旅客之中。 龙飞见台北气候宜人,它南倚挺秀的雪山山脉,北临东海万顷碧波,是一个河川交错、人口稠密的城市。 白蔷心情显得非常愉快,她叫来一辆小汽车,二人上了汽车,汽车往西行了一段路程,迎面见中山桥飞架基隆河两岸。桥东北河湾是著名的剑潭,桥西南岸边的小丘是圆山,剑潭北岸一脉是剑潭山。汽车在剑潭山麓高凸土丘上的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式现代建筑物前停下。龙飞走下汽车,只见上面写着:“圆山国际大饭店”几个金字,龙飞见这座饭店巍峨端庄,富丽堂皇,楼身丹檐朱栏,红柱玉阶。 白蔷对龙飞说:“因为你是从那边过来的,PP组织还准备做一番考察,这是组织的规矩,你也不必见怪,我为你安排了12层3号房间,走,上去吧。” 两个人走进圆山饭店,只见大厦内整洁宽敞,服务员躬身而立。 二人走入电梯,来到12层3号房间。 一进房间,只见布置非常雅致、均为中国古典式陈设,犹如进入中国古典艺术厅。 白蔷说道:“云亭,把那件礼物交给我吧,我去交给父亲。” 龙飞平躺在席梦思床上,慢吞吞地说:“我要亲手交给你父亲。” 白蔷面有不悦之色:“这么说,你还信不过我。” 龙飞淡淡地一笑:“这也是组织的规矩,是你妹妹白薇女士亲自交待的。” 白蔷见他不肯交出那张名册,气呼呼地走了,走到门口时,叫道:“好,三天以后我要你去见我父亲。” 龙飞见白蔷走后,关好门,仔细打量着房间。水曲柳制成的拼花地板,铺着大幅的红色暗花地毯,墙上镶嵌着工艺精致的护墙板,穿过房间有一条晶莹透明的暖廊,室内陈设富于中国的民族特色,家具用核桃木制成,端庄高雅,闪着柔和的自然光泽和华贵的花纹,宽大的沙发和软椅套着丝绒的座面,白色的组合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工艺品,有木雕、根雕、泥塑、面塑、景泰蓝、雕漆等栩栩如生的人物和动物造型,正中有一个电视机。 龙飞来到阳台上,放眼眺望,秀色尽收眼帘,基隆河蜿蜒回流至大厦草坪前,汇成清澈的剑潭。剑潭山巍峙在东,苍松翠竹,嫩绿欲滴;圆山秀丽的曲线倒映在宽平若镜的河面,儿童游乐园和动物园隐现在山上缓坡的树林中……向南可俯瞰台北繁华市区的车水马龙,向北可看到剑潭山后露出的大屯山尖,融融春色挽留住悠悠白云。 中午,龙飞在麒麟厅用过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已有人送来一堆杂志和报纸,有《中央日报》、《新生报》、《生活》杂志等,龙飞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报纸。一会儿,他感到有点疲倦,于是倚在沙发上酣然睡去。 醒来天已全黑,他一看手表已是晚上八时多,他慌忙来到麒麟厅,只见厅内没有一人,只有几个女服务员在那里闲聊。 “小姐,我太累了,睡过了晚饭时间,抱歉!”龙飞抱歉地说。 “没有关系。”一个女服务员谦和地说着,进入厨室,一会儿端出一盘菜肴,彬彬有礼地放在龙飞面前。 龙飞一瞧,只见是一盘原汁牛肉,一沙锅香菇鱼翅羹,两只龙凤腿,一碗米饭。 龙飞有些饿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女服务员是个苗条的女子,活像个小瓷人,她见龙飞那副样子,笑道:“先生,您的领带都湿了。” 龙飞低头一瞧,领带上沾了汤渍。 龙飞问:“你是台北人?” 女服务员答道:“父母是大陆浙江宁波人,我是在台北出生的。” “喜欢干这个职业吗?” 女服务员双手一摊:“没考上大学,当然就要干这个职业啦。” 龙飞问:“你父母在哪里工作。” 女服务员答道:“父亲是一个老兵,现在退役了,母亲在台北市一家玩具厂工作,我们可比不上人家有钱有势的,考不上大学只好在这里端盘子啦!” 女服务员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您是从香港来的吧?” 龙飞点点头:“对,来台北办点事。” “今天上午跟你来的那个太太是你什么人?” 龙飞知道她是指白蔷,于是说:“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女服务员抚了一下漂亮的卷发:“她可是个阔太太哟,她经常来我们这里,在饭店包了好几个房间。” 龙飞一听,立刻问道:“除了我住的那个房间,还有哪些房间?” “你隔壁1204号也是她包的,还有1101、1102号房间。” “哦……” 龙飞来到1204号房间门前,伏在门上听了听,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他走回自己的房间,又来到阳台上,只见华灯齐放,几十万瓦的霓虹灯把大厦打扮成辉煌的灯山,几百万盏街灯把台北市熔成一片闪闪烁烁的广袤灯海。那基隆河、淡水河摇曳着彩虹、光柱,幻化成一道五彩斑斓的洪流,漾动于星的海、灯的天,真是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龙飞攀着墙壁试图看看隔壁房间的动静,趴到隔壁房间的窗口一瞧,只见房内空无一人,正对着自己的柜内有一个电视机,屏幕上显现的不正是自己房间内的陈设吗? 原来敌人一直在监视自己,他感到自己有点粗心,要不是女服务员的一席话,自己险些会做出使敌人怀疑的事情。 这时门开了,一个妖媚十足的女郎走了进来,她穿了件背心式的黑色连衣裙,贴身是一件半长袖衬衣,这件衬衣真是一件漂亮精美的丝绸制品,用红色、蓝色和绿色染印出美丽的花纹。她浓密柔滑的黑卷发,雪白发亮的肌肤,双眉深黛隐衬着闪动的明眸,悬直的鼻梁配着腻腻润润的柔唇,大圈圈的金耳环,真是个妖姬,叫人即使不喜欢她,也得一再看她,她好像是个混血儿女郎。 龙飞恐怕她在电视屏幕上看到自己所为,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躺在沙发上,百般无聊,于是打开了电视机,屏幕上是世界体育节目,他又按了另外一个钮,屏幕上出现异国风光,这是一个绿树掩映的村庄,穿红着绿的男女老幼,围成一圈,席地而坐,人们嘴里哼着歌曲,双手击拍,时而合拍手掌手背,时而拍打臂腰大腿,疾徐有致,轻重有度。据播音员介绍,这是西萨摩亚的一个村落。一忽儿屏幕上出现一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他们赤膊光脚,上臂和小腿扎着几束撕成细条的柳枝,脖颈上挂一串贝壳做的项链,手持尖刀,刀尖带钩,锋利异常,刀的两头涂着煤油,点燃火焰,时而左转右旋、前俯后仰,时而抛上抛下,高低跳跃,舞姿矫健,火焰飘忽,惊险动人,这是西萨摩亚的刀舞。 龙飞正在看电视,只见房门上的把柄徐徐旋转,门开了,隔壁那个女郎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 “先生,您不感到寂寞吗?”女郎说着,将门关上,款款走了过来。 “你是谁?”龙飞问。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到哪里去……”她轻轻地说着,倚到龙飞身边。 龙飞闻到一股浓烈的法国香水味。 “你知道台北的历史吗?”女郎快活地说着,长睫毛一闪一闪的。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今日台湾第一大城市台北在岛上各城市中竟是后起之秀的晚辈!台北市区原是一片沼泽密林,郑成功驱逐荷兰人后,派兵来此开荒。康熙年间,有个福建移民陈赖章在此地建成村庄,而当时的台市、嘉义、凤山、新竹、彰化都已是繁华之地。光绪年间,清廷钦差大臣沈葆祯奏请设台北府获准,台北才跃居政治中心的地位。清朝诗人李石樵有诗说:‘一声长笛海门秋,云树苍茫耸戌楼。凭吊高歌缘底事,废兴只合问江流……’” 这时,龙飞惊异地发现,女郎身上穿的根本不是衬衣,而是纹身。 女郎见龙飞看着自己露出惊异的神色,自豪地说:“我这是纹身,半身纹,怎么?没有见过吧?” 女郎轻轻走到电视机旁,按动按钮,电视屏幕上出现一对裸身男女,发狂得令人作呕,龙飞不忍看下去,只觉一阵头晕。 “在大陆没有见过这种精彩场面吧?”女郎微微笑着。 龙飞知她是梅花组织派来考查自己的特务,为了不露出破绽,只得硬着头皮看下去。 “用它来调剂一下生活,有什么不好?你成家了吗?”她问。 龙飞点点头。 女郎倚在席梦思床上,快活地说:“我到过许多国家,各国有各国的情趣,仅国名就有一大堆故事,你愿意听吗?” 未等龙飞回答,女郎就喋喋不休地说起来:“你知道澳大利亚的首都堪培拉是什么意思吗?据说早在19世纪就有一些牧羊人在那里定居,有个牧场主称牧场为堪培拉,堪培拉在当地语言中意为女人的乳房,因为那里有两个圆锥形的小山,你说逗不逗?” 女郎又兴致勃勃地说下去:“我去过西班牙,西班牙的首都马德里来自一个民间传说。古代马德里一带,人烟稀少,熊迹出没。一天,一个小孩在屋外玩耍,突然一只大熊向他追来,在这危险关头,小孩机智地爬上一棵樱桃树,这时,他母亲来找他,要他赶快从树上下来,这个母亲生怕孩子从树上掉下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树底下正蹲着一只大熊,孩子见此情景,在树上惊呼:‘妈妈快跑!’Madre id!马德里由此而得名。苏丹首都喀土穆美极了,在那里观赏青尼罗河和白尼罗河,如同久别重逢的两个亲姐妹,在喀土穆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成为尼罗河的主流,向北经埃及,最后注入地中海。青尼罗河水色湛蓝,白尼罗河水色莹白,犹如两条色彩截然不同的绵带平铺在一起,蔚为奇观。15世纪,大批阿拉伯人来到这里,发现青、白尼罗河汇合处的地形颇似一头象鼻子,便把这个地方命名为喀土穆。在阿拉伯语中,喀土穆就是象鼻子。我还去过尼泊尔的首都加德满都,加德满都四周群山环抱,四季如春,素有‘山中天堂’之称。那里有众多的庙宇、宝塔、殿堂。大小寺庙有3千多座,真是五步一庙,十步一庵,又有人称这座城市为寺庙之城。16世纪,有个国王在市中心用一棵大树修造了塔庙式建筑,在梵文中意为独木之寺,后来简称为加德满都。缅甸首都仰光是战乱已被平息的意思,在缅甸语中,‘仰’为敌人、‘光’是完结的意思,可以译为战乱已被平息……” 这时,龙飞已发出轻轻的鼾声…… 女郎一见,骂了一句:“睡死虫!”怏怏地走出去了。 第十一章 虎穴献图 第三天的下午,白蔷出现了,她告诉龙飞,白敬斋在台北市北郊阳明山别墅召见他。 阳明山位于台北市北十六公里处,是台湾最大、景色最美的郊野花园。龙飞坐在雪弗莱小轿车里,欣赏着周围的景色,进入山谷,只见亭台楼阁,星罗棋布,林茂岩深,樱树红生,真是美景如画。 这时天渐渐黑了下来,轿车开到前山花园。只见有“槭林秋径”、“翠影投湖”、“草山瀑布”等景色。穿过中山纪念堂,来到阳明山庄,庄前约一百公尺处有一泉池,沸汤腾涌,隐隐有声,四周岩石呈淡绿色。 白蔷告诉龙飞,这泉就是有名的阳明温泉,它与恒春半岛的四重溪温泉、台南的兰子岭温泉等齐名。 两个人走进山庄,只见门口和庄前有不少全副武装的警卫。白蔷带龙飞穿过游廓,来到一间灯火辉煌的厅堂,只见通红的旗帜上绣着PP两个金色英文字母,一个七旬老人坐在转椅上,嘴里叼着雪茄。他身穿一件宽大的演化绸衣服,枯萎的脸上闪着带涩的黑色,两只眼睛像石凿般泛着光辉,两撮银白的寿眉。老人佝偻着脊背,两个肩头微微耸起,他那曾经击毙过不少人的大而有力的双手,筋络毕露,一根根的指头就像被撅断的冬天的枯枝。在老人的下首坐着一个女郎,正是曾到龙飞房间里来的那个女郎,此时她换了一件白色套裙,外罩一件米色马甲,梳着波浪披肩发,奶白色高跟鞋,睫毛如帘,正笑吟吟地望着龙飞。 那个老人正是梅花组织的头子白敬斋,女郎叫米兰,是白敬斋的女秘书兼情妇。 “爸爸,这就是从大陆来的郑云亭先生。”白蔷介绍道。 白敬斋睁大了眼睛,用手示意龙飞坐下,说道:“欢迎你,我们的反共义士!一直跟我的二女儿在一起吗?” 龙飞点点头,说道:“我受她单线领导。” “唉,我那苦命的女儿!”白敬斋说着,眼泪竟滚了下来。 龙飞说道:“白薇女士很好,她托我向您问好,她说作为您的女儿不能亲自服侍您感到深深的内疚。” 白敬斋重重叹了一口气,眼泪簌簌而落。 死一般的寂静。 一会儿,白敬斋问道:“见过阮明了?” 龙飞摇摇头,淡淡说道;“我一直与白薇是单线联系。” 白敬斋吸了一口雪茄,问道:“那个名册带来了?” 龙飞说道:“带来了。” 白敬斋喜得站了起来:“拿出来我瞧瞧。” 龙飞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端坐在那里,徐徐脱去西服、衬衫和背心,露出上身。 白敬斋、白蔷、米兰一看都怔住了,白敬斋问:“名册在哪里?” 龙飞道:“白薇把名册写在我背上,只要用这小瓶里的药水往上一涂,字迹就会显现出来。” 白蔷接过小瓶用力撬开瓶盖,把药水抹在龙飞的背上,一忽儿,出现了字迹,那字极小,共是四十二个人名,还有住址。 这时,只见白敬斋一抬手,一支毒镖飞了上去,一声惨叫,一个人从大厅的窗户栽了下来。 白蔷和米兰进去一瞧,是白敬斋身边的一个女佣,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微型照相机。 白敬斋不以为然地一笑,说道:“不知是谁派来的,拖出去。” 米兰应声,把那具女尸拖了出去。 白敬斋对白蔷道:“把这个名册拍照下来。” 白蔷找来一个小照相机把龙飞背上的人名册全部拍摄了下来。 白蔷拿着胶卷出去了。 白敬斋与龙飞交谈。白敬斋问了他的身世、工作经历以及大陆的形势,龙飞对答如流。 这时,米兰回来了,静静地坐在一边。 白敬斋看看手表,说道:“云亭先生,我今晚请你品尝台湾的风味饭菜。” 几个人来到旁边一间豪华餐厅,依次坐在餐桌旁。两个年轻娇美的女佣端上一盘盘菜肴和食品。 白敬斋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是台北的碧潭香鱼,碧潭是台北市郊新店溪的一个深水湾,绿水一泓,凝碧流玉,是观光胜地。潭中出产一种香鱼,鳞细背黑,腹黄吻红。这种鱼喜欢溯流吃细沙,非常洁净。渔人捕鱼后,先养于清水之中,令之吐沙静腹,然后烹调。这种鱼可连头带骨、鱼肝鱼肠一气都吃下去,香酥无比,尤其鳞下有一层脂肪,油炸后鳞脆脂香,绝无腥味。比起大陆上杭州西湖‘五柳居’、江苏松江‘四腮鲈’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诗人有‘碧潭香鱼久著名’、‘宝岛乡味称第一’之咏。” 白敬斋又指着一样食品说:“这是贡九,创始人叫连海瑞,连家选料极严,必须以猪后脚上腿肉为正料,又必须是才屠宰不久而肉体尚温的鲜肉,制作时要用竹杠把整块猪肉用力捣碎,然后加油、盐、粉,用力揉搓,再挤捏成丸,然后迅速放入滚水中煮熟。据说,连当年微服私访的嘉庆皇帝都很欣赏。嘉庆皇帝回京后敕今台湾官员年年进贡此物,所以此物叫贡丸。” “这是蜜豆冰,是台中幸发亭老板施栋梁首创,以西瓜、木瓜、香蕉、葡萄、大豆、地瓜、杏仁、绿豆、红豆等14种水果与豆类混合成什锦,加上手铲冰块,淋上糖水,命名为蜜豆冰。” “这是高雄六合夜市贝类海鲜,台湾全岛各巷都是吃海鲜餐的好去处,但高雄六合夜市的海鲜最有名,高雄海鲜又以贝类最著名,有日月蛤、血蛤、九孔等,你尝一尝。” 此外还有美浓山河肉、板子殖煎、苦瓜包、台南肉粽等台湾特产风味小吃。 白敬斋陪龙飞吃了一顿丰肴的美餐后,便派米兰送龙飞回圆山饭店,并嘱咐米兰近日可带龙飞到台北市和附近的名胜古迹游玩。 第二天,米兰陪龙飞驱车前往孔庙游览,在圆山西波,夹在基座河和淡水河之间的十里平川上,净是古老的传统闽式民房,台北孔子庙建在圆山动物园西边的大龙街。 龙飞随米兰走进孔庙,只见大成殿巍然坐北朝南,后有崇圣祠和明伦堂、圣祖祠等建筑;大成殿内奉祀孔子,其侧附祀颜子、曾子、子思,孟子等“四配”,东西两座庶厢奉祀十二哲、七十二贤和历代大儒。孔庙采用古宫殿式,以黄琉璃瓦盖顶,庄严中透出华丽,檐、梁、墙柱等装饰着鲜艳五彩的瓷砖或精细的雕刻。重檐翘角上雕龙欲飞,流云舒卷,山背上宝塔挺立,双龙戏珠,下面石柱居中的一对则是蟒龙盘绕,云彩流动。 龙飞正观赏间,米兰遇见一个熟人,于是走过去攀谈。这时有人揪了龙飞衣角一下,龙飞转身一看,是一个国民党空军军官,那军官把一纸团塞在龙飞的口袋里,龙飞再去看他,只见他绕到后面去了。 龙飞对米兰说上厕所,来到厕所后,迅速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危险!敌人要干掉你。明日中午一时在龙山寺后古榕树下见面。一个戴白象徽章的人。 龙飞看了,心头一热。心想,莫非是台湾地下党的同志,临行前李副部长一再说会有地下党同志帮助我。龙飞感到了一阵温暖,在这里有自己的同志,他顿时信心十足。 龙飞将纸团嚼碎,然后走了出来。米兰迎了上来,两个人走出孔庙,米兰提议到故宫博物院游览,龙飞同意了。 汽车驰往东北方向,山林连绵起伏,清澈的双溪曲折回转于山岩,幽雅的小河时见于溪谷,这里遍植茂林修竹,间有梵宇清磐,环境幽美,故宫博物院隐处于外双溪北侧一座陡峭小山下。 二人走下汽车,走入故宫博物院,博物院纯属北京故宫城风格,龙飞感觉恍若置身北京故宫,而紧贴博物院的覆盖着浓密树木的雄伟陡峭山势,又令人宛如站在南京紫金山麓。建筑平面图成梅花形,有演讲厅、画廊等。米兰指着第三层楼后面的一个长廊天桥说:“这天桥通向后山之腹,那才是藏宝之所。那里有空气调节、防潮、防火、防盗系统,保安极为严密。这里珍藏的珍贵文物有25万件,价值连城的极品数以千计,如铜器中西周的毛公鼎、散氏盘,玉器中有翠玉白菜、辟邪雕刻,书法中王羲之《快雪时晴》、《七月都下》帖,颜真卿、宋徽宗等大书法家手迹,画卷中自唐至清代名家代表作,瓷器中的宋、明、清名室名家亲制品、官室制御用艺瓷等,还有当局秘而不宣的国宝级文物。另外,还有一部完整的《四库全书》、一百多卷敦煌写经、二万五千多片商代甲骨文等,有人粗略估计,以现在展出场地,若把全部文物,不包括古卷籍展出,每季一换,要33年才展览得完。” 龙飞叹道:“想不到台湾的故宫也珍藏着不少文物。” 米兰与龙飞来到故宫博物院外的一家餐馆用过饭后,驱车回圆山饭店。汽车开上山道,迎面来了一辆旅游车,山道崎岖狭窄,那旅游车横冲过来,竟把龙飞和米兰乘坐的轿车挤下山道。 龙飞醒来时,只觉眼前一片金碧辉煌。眼前不是圆山饭店的房间,而是一间讲究的卧室。两盏白玉灯半明不暗地照着房间,房间是圆形的,沉静的天蓝色墙壁,红花和凤尾草图案的绿窗帘,桃花心木的古玩柜,玻璃后面放满了各种小玩意儿,玻璃珠的脚垫,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的大佛手。 龙飞见床边坐着一个少女,她是中国旧式女人打扮,两只光洁的膀子优雅地垂在细腰间,两三小枝晚樱花跟着她光辉的柔发,优美地直垂到瘦削的肩头;一双敏慧的大眼睛里闪出几分狡黠,她穿着一件宝蓝色旗袍。 “你是谁?”龙飞问。 “我是梅花组织的另一个首领黄飞虎的女儿黄妃。”少女咬字清楚,普通话说得很好。 “你们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米兰小姐呢?” 黄妃毫无表情地回答:“我们需要你,米兰那个混血女人受了重伤。” 龙飞欲坐起来,只觉腰部一阵疼痛。 黄妃扶他坐起来,说道:“请你原谅部下无礼,不过你只受了点轻伤。” 龙飞道:“白敬斋先生知道会责怪你们的,我是他请来的客人。” 黄妃一直麻木的脸上此时现出一丝笑容,她抚了一下头发说:“你对于他已经无用了,他已派杀手埋伏在你的房间里,准备今晚干掉你,米兰在你的茶里下了药,你还蒙在鼓里。” 龙飞笑道:“他为什么要干掉我?” “因为你对于他已经无用了,他们已经搞到了梅花组织在大陆的潜伏名册。”黄妃倒了一杯茶递给龙飞。 龙飞笑着道:“这杯里莫非也下了药?” 黄妃摇摇头:“不会的,我们需要你。” 龙飞问:“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黄妃答:“要你也提供一份梅花组织大陆的潜伏名册。” 龙飞道:“就写在我的背上。” “写在背上?” 龙飞道:“可惜已经涂去了。” 黄妃问:“还有药水吗?” “还剩有半瓶,丢在白敬斋的厅堂里。” 黄妃道:“好,我派人去找。” 黄妃按了铃,一忽儿走进一个彪形大汉。黄妃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大汉出去了。 傍晚,那大汉回来了,带来那个药瓶。龙飞心想:反正这个名单也是伪造的,你们随便拍摄好了。 龙飞脱去上衣趴在床上,大汉把药水徐在龙飞的背上,一忽儿果然出现字迹。黄妃叫人拍了照,然后带着龙飞兴高采烈地来见黄飞虎。 黄飞虎正坐在监视室里看电视,屏幕上,一间水牢里,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正挣扎着,一忽儿镜头里出现她的面庞。 龙飞和黄妃走进来,龙飞一见,险些叫出声来,这不是自己的妻子南云吗? 第十二章 龙山寺会晤 黄飞虎满脸横肉,身披一件黄色绸衫,散着纽扣。 他见龙飞进来,高兴得一拳擂在他的肩上,呵呵笑道:“好小子,以后跟着我们干吧,没你小子亏吃!” 龙飞假作不知道底细,问道:“跟黄先生和白先生干,有什么不同?” 黄飞虎哈哈大笑,说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龙飞还是有些不相信屏幕上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于是问黄飞虎:“这是谁?为什么关在水牢里?” 黄飞虎道:“这是共产党的探子,被我的人抓了,现在关押在马来西亚的一个据点里,没想到她宁死不屈,死活不肯讲共产党的情况……” 龙飞听了,一阵晕眩:果然是自己的妻子南云,如今落在了敌人手里,自己临行前知道妻子调到国外工作,没想遭此厄运。 黄妃陪着龙飞与黄飞虎交谈,她见龙飞神情恍惚,便扶龙飞回去歇息。 第二天一早,龙飞醒来,一个侍从进来对龙飞说道:“黄小姐出去一趟,临走时嘱咐你在这里歇息,可以游游泳、玩玩台球,千万不要出去,以防撞上白敬斋的人。” 龙飞心事重重地点点头,侍从出去了。 龙飞起床后,来到楼后的花园里。草坪中央有一座喷水泉,用大理石筑成,上面镂着精致的花纹,池子中央有一尊美人鱼像,把水花喷射到半空,水花从高处落下,就像雨点般打着水晶似的池子,只听得琤琤琮琮的一片悦耳的声音,花园里长着许多火红和深蓝色的树林,树上的果实亮得像黄金,花朵开得像燃烧着的火,花枝和叶子不停地舞动。 龙飞转过一片树林,来到宽阔湛蓝的湖畔,他极目而望,湖对面是一片围墙,那里可能是黄飞虎别墅的后门。 龙飞见湖边停着一只小汽艇,于是跳到汽艇上,开动汽艇,这时岸上钻出一个侍从,高声叫道:“先生,可别走远啊!” 龙飞一摇手,高声说道:“放心吧!” 汽艇在平静的水面上缓缓前进,纵目两岸,湖山相接,山上五颜六色的树木,层层叠叠,由半山一直延伸到湖边。 龙飞开着汽艇来到对岸,上岸后走了约有两里路来到院墙前,只见那里有个后门,用铁锁锁着。 龙飞扭开铁锁从后门走出去,只见是一条盘山公路,这时从树林里飞快地驰出一辆乳白色轿车,朝他撞来,有人从车窗内伸出枪筒,拼命向他射击,砰、砰…… 龙飞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滚到灌木丛里,迅速掏出手枪还击。 这时,那轿车又返回来,子弹又“嗖嗖”地射来,在龙飞伏倒的周围扬起阵阵尘土,龙飞已看清轿车里杀手的面孔,那是一个大胡子青年,额上有一碗口粗的亮疤。 龙飞瞄准杀手,接连打了一梭子弹,那杀手被击中,轿车撞在灌木丛里。 龙飞走过去,只见那杀手仰身倒在车里,头部流血不止,龙飞见他还有一口气,于是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杀手断断续续回答:“白小姐……”说完断气了。 龙飞把杀手拖入灌木丛中,驾驶汽车飞快下山,朝台北市中心驶去,他要去龙山寺会见地下党的同志。 龙山寺位于台北市龙山区广州街,坐北朝南,庙宇宏大,雕饰尤精,是全台四十多座寺庙中最负盛名的大寺,也是台北三大古刹之一。 龙飞走进龙山寺,只见全寺建筑布局以大殿为中心,结构严整,雕刻装饰集中,全寺好像是由万件石雕、木雕、瓷雕、浮雕所镶成的宏伟雕刻集合体,重叠堆砌。 龙飞见时间还早,慢悠悠踱进大殿;只见大殿内的藻井和神龛非常讲究,蜂集其上的木雕精细排列,连人物服饰的衣褶细纹,鸟兽的羽翎趾爪,花木的叶瓣都清晰可辨。殿内所祀诸神,释、道、儒荟萃一堂,中殿主神观音,侧有文殊、普贤,左右厢堂有四海龙王、十八罗汉、山神、土地爷等;后殿中祀妈祖,左右享堂则祀城隍爷、水仙尊王、关帝圣君、送子娘娘等。各大宗派的神氏云集于此。龙飞见许多香客、信徒正在那里顶礼膜拜,人来人往,香烟缭绕。 中午1时整,龙飞来到寺后,果然见有一高大如伞的大榕树,树下站着那日见到的那位青年空军军官。那军官穿着笔直的呢军服,胸前饰着一枚白象徽章。 “先生,借个火。” 龙飞掏出香烟凑了上去。 那军官小声地说:“龙飞同志。” 龙飞见他说出自己的真名实姓,感到一阵温暖,于是问道:“你是谁?” 军官朝四外看了看,小声说道:“随我来。”说着带他穿过一片竹林,来到后面一个小洞前,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人正悠然坐在山石上作画,四外静悄悄的。 “林太太,他来了。”军官小声对那贵妇人说。 龙飞一见那贵妇人,不禁大惊,失声叫道:“翠屏,原来是你?” 那贵妇人正是龙飞十四年前南京紫金山梅花组织总部遇到的那个丫环。 翠屏比以前富态了,孔雀蓝的旗袍紧紧裹着她丰腴的身体,圆润的脸上薄薄地搽了一层粉,小姑娘的稚气已完全消逝了。 翠屏微微笑着:“想不到吧,一晃十四年过去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龙飞指了指那空军军官,问道:“这位是?” 翠屏道:“他是借‘投诚’之名,打入这里的共产党员蔡少雄同志,现在是国民党空军司令部的少校参谋。”翠屏望了望周围,小声说道:“我们进洞里谈,小蔡在洞口望风。” 蔡少雄守住洞口,龙飞随翠屏走了进去,洞内潮湿,充满了霉味,借着洞口射进的阳光,彼此还能看得见。 二人静静地坐在一块山石上。 翠屏道:“十四年前你从地道逃走后。我掏出手枪打伤了自己的胳膊,以苦肉计骗取了敌人的信任。不久,敌人开始大撤退,我也随梅花组织总部转移到台湾,可是在转移中,我发现所服侍的白薇失踪了,我想可能她没有撤走,留在了大陆上。” 龙飞道:“这个狡猾的狐狸在大陆上潜伏了十几年,一直不敢露面。今年才开始露面,我们也一直没有与她正面交手。” 翠屏继续说道:“后来我与地下党负责人林之浩将军结了婚,之浩同志现在在国民党参谋本部任少将参议。” 翠屏望了望洞口,又说下去:“党内有特务,蒋介石前几年搞了一次大清洗,台湾地下党的许多同志被捕,有的惨遭杀害。现在梅花组织内部的两派,白系和黄系,白敬斋一伙是蒋介石的嫡系,黄飞虎一伙的后台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另外,白敬斋的小女儿白蕾与苏联克格勃有联系,她可能是双重间谍身份。以后,你的联络地点是台北市洛阳街王麻子刀剪铺,打听一个姓郭的刀剪匠,暗号是,‘请问,你们这里磨铜剪吗?’他答:‘磨,要磨几把?’你答:‘磨三把’。记住,今后千万不要与我和蔡少雄同志直接联系……” 龙飞回到黄飞虎的别墅,黄妃还是没有回来,吃过晚饭后,龙飞回到自己的房间翻看报纸。 晚上十点多钟,龙飞惦记南云,恍恍惚惚,正要入睡,忽然黄妃走了进来。 龙飞问:“你到哪里去?!” 黄妃说:“我还要问你到哪里去了?” 龙飞笑着说;“在这里憋闷得慌,因此出去兜了一圈儿。” 黄妃道:“我带你到一个不憋闷的地方瞧瞧。” 龙飞疑惑地瞧着黄妃。 黄妃向他招手道:“随我来。” 龙飞随她走了出来。 黄妃带他来到一间大厅。黄妃按了一个电钮,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据点——白色的小楼,门口有两个便衣特务正在晃荡。龙飞清清楚楚看到那门牌上写着:岗山路22号。 屏幕上出现那个水牢,出现了南云的特写镜头。她面容惨白,失去了血色,头发散着,两只眼睛射出愤怒的怒火,南云衣衫破烂,两只手扶着铁栅。 龙飞不忍看下去。一阵心酸。 黄妃笑道:“龙飞同志,真是失礼了!” 龙飞一听,心头一震,心想:难道敌人发现了自己?她怎么叫出自己的真名实姓。 龙飞故作镇静,问道:“龙飞是谁?” 黄妃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只见是龙飞全家照,照片上是龙飞、南云和孩子小云。 龙飞愣了一下,猛然悟道,妻子南云被派往国外工作,怎么会落在敌人手里?敌人在南云身上搜出了这张全家照。妻子南云在国外工作,思念故乡和家人,因此带了这张照片。 黄妃呵呵笑道:“龙飞同志,干得不错呀!” 龙飞知自己已经暴露,猛地一纵身,上前扳过黄妃的身子,将她的左胳膊拧到背后,右手掏出手枪,顶住黄妃的右太阳穴。 这时屋内灯大亮,黄飞虎带着一群恶奴闯了进来,有的握着手枪,有的端着自动步枪。 龙飞大声喝道:“你们敢动一动,我就打死她!” 黄飞虎等人一动不动,气氛十分紧张。这时屏幕上出现一个恶奴,将南云拖了出来,带到一间大厅,大厅里围着十几个恶奴,为首的一个“大金牙”端坐在沙发上。“大金牙”吼道:“女共党,你招不招’!” 南云将一口血水喷在大金牙脸上,骂道:“匪徒,畜牲!共产党早晚要和你们这些刽子手算总账!” 一个匪徒气得吼道:“剥光她的衣服,给她点颜色瞧瞧!” 恶奴们扑上来,狠命地剥着南云的衣服,南云拼命挣扎、反抗、呼叫,可是哪里敌得过那些壮汉,壮汉开始轮流侮辱南云,南云拼命反抗…… 龙飞不忍看下去,大声喝道:“黄飞虎,你快命令他们停止这种暴行,不然我开枪打死你的女儿!” 黄飞虎见状惊恐万分,赶到一个扩音器前,大声喝道:“快把女共党押下去,不要胡来了!” 那些匪徒,听到黄飞虎的声音,立即停止对南云的侮辱。 龙飞押着黄妃从旁边一个侧门出去,穿过游廊,来到外面,只见门前停着三辆轿车。龙飞押着黄妃来到一辆红色轿车前,猛地一推黄妃,趁势钻入轿车,飞也似地驰向门口,撞开警卫,驶入山道。 后面枪声大作,有几辆轿车追来。 龙飞驾车疾行,很快进入台北市车流中,他趁着夜幕的掩护,很快甩开了后面追踪他的轿车,来到洛阳街附近,将轿车停在一个小巷内,找到了王麻子刀剪铺。 刀剪铺已经关门,龙飞轻轻敲门,一忽儿屋里透出亮光。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 “我想磨铜剪。” “磨几把?”屋内人小声问。 “三把。” 暗语对上了,门开了,一个老头将龙飞带了进去,然后将门关好。 “后面有尾巴吗?”老头问。 “我已经把它甩掉了。”龙飞回答。 “您就是郭师傅吧。” 老头点点头。 “我是大陆上派来的龙飞,情况紧急,敌人已经识破了我。” 老头镇静地点点头,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老头带他穿过一个院子,走进西厢房,挪开衣柜,里面是一个地下室,里面透出烛光,老头示意龙飞下去,然后将衣柜移好。 地下室内。藤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戴着一副眼镜,身穿洗得泛白的中山装,约摸六十多岁,他头发全白,面容慈祥,目光炯炯有神。 第十三章 勇救南云 “老柯,原来是你?!”龙飞失声叫出来。 这位老人正是原南京地下党负责人柯原同志。 柯原与龙飞紧紧拥抱在一起,热泪夺眶而出。 龙飞惊喜地说:“想不到您还活着?我还以为您……” 柯原道:“小龙,不要激动,自从那次我们分手后,我们便和敌人的摩托部队遭遇了,经过一场激战,游击队的同志都牺牲了,我的右腿受了重伤,被敌人捕去,白敬斋一伙把我押解到台湾,关在牢狱里。1953年,地下党的同志把我营救出来,以后一直在阿里山里活动,最近才来到这里。” 这时上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衣柜挪开,蔡少雄急匆匆走了下来。 蔡少雄道:“敌人正在大搜捕,龙飞同志的身份完全暴露,据大陆上敌特提供情报,敌人已知道真的郑云亭已被我们逮捕,死在狱中,台湾派去的阮明也落在我们手中。而且敌人还得知公安部专案组的龙飞近日不知去向。” “哦……”柯原沉思着。 蔡少雄道:“我倒有一个办法,老龙,你会开飞机吗?” 龙飞受过此种训练,点点头。 “我把老龙带到秘密军用机场,让他驾驶飞机返回祖国大陆。” 柯原道:“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正好有机密文件让龙飞带回去。” 龙飞坐上蔡少雄的汽车,来到台北东郊山里的一个秘密军用机场,路上虽有关卡,但蔡少雄手持一种林之浩将军搞到的秘密通行证,畅通无阻。 蔡少雄把汽车隐到丛林里,带龙飞走进机场,一个警卫上前询问,被蔡少雄一枪击毙。 蔡少雄带龙飞来到一架军用飞机前,小声道:“你朝西飞,超低空飞行,一般雷达发现不了,多加保重!” 两个战友的手紧紧握着。 “向祖国人民、向党中央问好。”蔡少雄低声说道。 这时,从房屋里奔出来一个空军军官,他来到蔡少雄面前,说道:“空军司令部有命令,任何飞机今晚都不能起飞!” 蔡少雄用手一指旁边一个方向:“你瞧,那架飞机怎么起飞了?” 那军官一回头,蔡少雄用消音手枪一枪将他击毙。 龙飞已进入驾驶舱,飞机徐徐启航…… 龙飞往下一看,蔡少雄还在频频向他招手…… 飞机在漆黑的夜空飞行,飞行了一阵,龙飞猛觉两侧有飞机发动机的声音,那声音愈来愈近…… 他清楚地看到带有红五星标记的喷气式飞机,啊,自己的飞机!他顿时感到一股热浪涌上来。 他惊喜地把准备好的白旗徐徐伸出机舱…… 龙飞回到北京向公安部领导汇报了情况,当即表示要到马来西亚去营救自己的妻子南云。李副部长要龙飞好好休息,决定派路明去马来西亚救南云。 这一天晚上,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美美酒家进来一个中国海员,他穿着海魂衫,壮壮实实的身材,一双机警的大眼睛。他来到一个角落里要了一些酒菜,独酌起来。他的眼睛不时瞟着街对面一幢白色的小楼。 美美酒家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各种肤色的海员、商人和妓女,还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地痞。 酒家老板正张罗着:“诸位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到这里赏光,这里有西班牙的美酒、法国的白兰地、新加坡的二龙戏珠名菜、马来西亚的水蛇肉,大家来尝一尝,看一看喽!” 老板来到半倚着柜台的一个女郎跟前道:“苏拉,来,给贵客们表演一段脱衣舞。” 那女郎是亚洲人与欧洲人的混血儿,白皙的皮肤,碧蓝的眼珠,乌黑的披肩发,面上抹得像猴屁股,身穿一件乌黑的蝉翼超短裙,右手腕上套着一个金圈。 那个叫苏拉的女郎轻飘飘地朝诸位瞟了几眼,然后朝左边角落里正在啃鸡骨头的一个家伙嚷道:“鬼三,快给姑奶奶伴奏!” 那个家伙慌忙放下鸡骨头,用沾满鸡油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把一个鸭舌帽扣在头上,抄起一把吉他,“蹦蹦”地弹起来。 音乐靡靡,疾如流水…… 苏拉旋转着弹簧一样的身子,在酒家的大厅里飞快地旋转着,她像一尾鱼在酒客间扭来扭去,酒客们发出一阵疯笑。 苏拉跳着,脱下了短裙,将它扬到空中,一个地痞接过来,吻了吻,又往下传着。 酒客们发出一片唿哨。 苏拉在灯光下愈发晃得柳眉笼翠,檀口含丹,一双秋水眼睛,顾盼流光。 酒客们轰动了,许多人站了起来。 这时,一个酒鬼跌跌撞撞来到苏拉面前,拱手道:“呵,女神,我们跳个伦巴吧!” 苏拉像受惊了的小鸡一般,用脚踢了他一下,然后跑到里面去了。 一个红鼻子大汉冲到醉鬼面前,吼道:“没出息,真是夜壶的肚量,我他妈给你来个伦巴!”说着一巴掌掴过去,把酒鬼打趴在地上。 老板打着哈哈道:“诸位,我们一起跳伦巴吧!” “好!就跳伦巴!”底下有人应和着。 酒客们跳起了伦巴,一片狂欢声充溢了这个小小的酒家。 那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中国海员无心观赏这狂舞的场面,悄悄退了出来。 他就是路明,肩负着营救南云同志的任务。 路明有点着急,他紧张地看了看手表,他必须在东方号轮船开船前将南云同志救到船上,可是离开船只有4小时的时间了。 路明见对面小楼前有人站岗,只得绕到后面,只见院墙上有电网,院墙足有四米多高。 那里有一扇小门,是21号大院的后门,这时门恰巧开了,出来一个男佣,手里提着一个空篮子,似乎在等着什么。 一忽儿,开来一辆送牛奶的小卡车,车戛然停住,司机下来,将六瓶牛奶递给男佣,然后开车走了。男佣提着篮子刚要进去,只觉腰间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 “别吭声,随我进来。”路明小声命令着。 男佣不敢吭声,与路明走了进去。 路明带他来到一片树林里,将他捆到一棵树上,问道:“有个女共党押在哪里?” “黄小姐正在审问她。” “哪个黄小姐?”路明问。 “就是黄飞虎老爷的二女儿,叫黄妃。” 路明知道黄妃的来历,于是问道:“在哪间房屋里?” “二楼靠西头的一间房内。” 路明在他嘴里塞了毛巾,迅速朝楼上摸来。 二楼靠西头一间房内,黄妃斜倚在沙发上正在对南云说话。 南云坐在沙发上,默默无言。 黄妃说道:“咱们当女人的就是命苦,生儿育女,照料孩子,伺候丈夫,如今咱们又各自为当头的卖命。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识点时务吧,人一死,两腿一蹬,让人家烤了白薯,不如及时行乐,跟着共产党那些穷骨头跑图的什么?你要投过来,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玩有玩,世界上的国家随你挑,你若不想再干这一行,随便找个什么国家隐居起来也行,100万美元,够你花的吧,死了能买个金棺材。” 南云笑道:“我宁愿怀抱伟大理想而死,不愿像个恶鬼在世上飘来荡去,更不愿花那些不义之财!” 黄妃冷笑道:“你是聪明人,还是放明白点,两条路随你挑。” 黄妃扭动了机关,电视屏幕上出现幽雅的乡间别墅,枫林掩映,屋内陈设豪华,有洗澡间、厨房、客厅、卧房、书房、高尔夫球场、游泳池、花园,还有侍立的男女佣人。 一会儿,屏幕上又出现牢狱,审讯室里吊着奄奄一息的人,有电刑具、老虎凳、夹签和皮鞭,一堆堆白骨,一颗颗骷髅。 南云微微冷笑。 黄妃问道:“你到底选择哪一条路?” 南云斩钉截铁地说道:“要杀要砍,随你们便,共产党人头可断,血可流,共产主义信念不可丢,共产主义是不可抗御的!” “好了,你是铁石心肠,一会儿我挖出你的心来,来祭奠我的姐姐黄栌,看看你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黄妃恨恨地走了出去。 一会儿进来一个恶奴押着南云走出房间,下了楼,径直奔向水牢。 路明在暗中已等待多时,一枪打死恶奴,背起南云就走。 南云在异国猛见自己的同志来到,一阵欢喜,昏厥过去。 路明背着南云走出后门,迎面见一辆出租汽车驰来,于是唤住司机,要求到码头,司机见他掏出一大叠钞票,满口答应,让他们上了汽车。 汽车在码头停泊的中国轮船前停下,船长和水手已等待多时,急忙将路明和南云带到舱里。二十分钟后,轮船启航,悬挂着五星红旗的中国轮船乘风破浪,行驶在浩瀚的海洋里,向着太阳进发…… 夜风轻拂着霓市,就像抚摸一个稚气的山村小姑娘,江水发出幽幽的歌声。 一辆吉普车飞驰着穿街过巷,在一个楼群停下,车里走出一个妇女干部模样的人,“噔噔噔”地走进霓市公安局一间办公室。 田旭正伏案疾书。 那女人手拿无声手枪,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就是白薇!” 公安干部田旭应声倒在血泊中…… 北京,公安部。 李副部长办公室。 一个公安人员走进他的房间:“报告,霓市公安局的田旭同志遇害。” 李副部长听了一怔,随即说道:“请叶枫同志到我这里来。” 龙飞到医院探望南云,回家已经很晚了,他打开房门,只见儿子小云已经睡熟,南云的堂妹南露正在灯下读英文,她正在北京大学英语系读书,自从南云出国后,她便时常来帮助龙飞照料小云,龙飞因孩子渐渐大了,不愿让他久在老人身边,便把小云接到了北京。 “小家伙睡着了?”龙飞问。 “嗯,你又回来这么晚,还没吃饭吧?”南露问。 “我自己弄一点吃的。”龙飞走进厨房,只见蒸锅上热着包子。 龙飞端着一盘包子走进自己的房间,南露走了进来。 “方才朱梅姐来了。”雨露说。 “哦,她找我有事吗?”龙飞放下包子问。 “来串门,她说她听说你喜欢作诗,而且诗作得很好,想来读一读。” “她怎么没跟我打招呼?” “她说你整日工作忙,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就找到这里来了。” 龙飞瞧着自己的床上,只见书籍狼藉。 他问南露:“谁动了我的书。”南露说,可能是朱梅。龙飞心里一沉,心想:我和她不熟悉,她为什么随便翻我的书,她的举动令人费解。 南露合上英文书,问道;“云姐晚上吃饭好吗?” 龙飞道:“她恢复得很快,吃东西也比刚回来时好多了。” 南露快活地说:“那太好了。姐夫,我大学毕业后,也干你们那一行吧?” 龙飞把最后一个包子吃完,用毛巾擦擦手,说道:“你不怕危险吗?” 南露憨憨地笑着:“我要做东方的福尔摩斯。” 第十四章 12幅美男子像 深夜,霓市在静静地安睡。 风儿不刮,树叶不响,远处的江水,哗哗哗,日夜不停地往下流,往下流。 在深不可测的夜里,星星似迷惑的眼睛,呈现出奇观。黑暗展开了墨色的天鹅绒,掩盖着大街小巷,偶尔有几家灯光,摇摇晃晃,一片黑沉沉的,白色的石板路,步步高起。 龙飞就像一个梦游者,深一脚,浅一脚,在石板路上走着。 古老废弃的小教堂的尖顶升起来了,黑黝黝的,那沉重的十字架没有任何色彩,小教堂的轮廓就像沉睡的东北虎。 自从发生了扫街老头被杀的案件之后,这座小教堂更没有人前来光顾,白日行人一般也不愿从门前经过,宁可绕道而行。这座小教堂多年来就传闻闹鬼,每逢半夜,总有鬼火闪烁,有时还有狼哭鬼嚎的声音,路人一谈到小教堂,有如说虎色变。自从扫街老头夜间教堂撞见绣花鞋被人杀害之后,这座教堂更是高深莫测,无人问津。 一只绣花鞋的故事已家喻户晓。 龙飞在北京时与他的同事们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只绣花鞋的案件,由此看来,梅花党党魁白敬斋的二女儿白薇一直藏匿此处,或经常在此处活动,这是梅花组织在大陆的一个暗穴。修女被惨杀,梅花组织乘虚而入。白薇想必是梅花组织大陆支部的负责人之一,可是当地公安部门经过搜索,并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龙飞此行想从这座小教堂找到有关梅花组织的新线索,并顺藤摸瓜,捉到漏网的白薇,力争将梅花组织潜伏特务一网打尽。 龙飞摸黑走入教堂的小门,一片漆黑。借着皎洁的月光,龙飞看到这门是一列拱廊,四边有花环,两侧夹着两条有壁龛的柱子,柱头是尖的,顶上有三条竖线花纹,竖线之上刻着一个抱着圣婴耶稣的圣母像。两侧在外面有五个没有门洞的拱门,用花边描画出来,教堂东面的房间,依靠着一些扶壁拱架…… 龙飞正观察着,忽然小教堂内灯火辉煌,祭台上点燃了无数的蜡烛,蜡烛分成几排,每排之间,用野花编系。一股馥郁的香气从教堂内飘出,沁人心脾。 龙飞觉得好像是幻觉,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一个黑衣女人跪在烛前祈祷着,微弱的火焰消失在那些穹窿的空虚中…… 龙飞觉得,这个女人仿佛就是白薇。 他冲了过去。 一股劲风袭来,蜡烛顿灭,光焰消逝,一切重归黑暗。 龙飞冲到烛前,哪里还有什么女人的身影……不过他的脚踩到一个东西。 龙飞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影集,集面灰黄。 黑暗里冲出一个人,双拳朝龙飞掼来。 “还我影集!”那人高声叫道。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十分熟悉。 龙飞躲过双拳,朝旁边一闪。 那女人一个旋风,一挥手,几支飞镳朝龙飞打来。 龙飞一一接住。 女人大吃一惊。 女人说道:“我用金条,换那部影集。” 龙飞笑道:“你有多少金条?”。 女人问:“你要多少?” 龙飞道:“一吨。” 女人勃然大怒:“我要你的命!” 女人手一抖,手里摸着一支钢笔。 龙飞知她手里拿的是钢笔手枪。 龙飞一顿脚。 “!”枪声响了,声音沉闷。 龙飞软绵绵倒下了。 女人喜出望外,俯下身去,去拿龙飞扔到一边的影集。 原来龙飞并没有中弹,他佯装中弹倒在地上,现在见那女人俯身,一伸手,抓住了那个女人手腕,并打亮打火机,照亮了那个女人的脸庞。 那女人脸蛋清秀、白皙、漂亮,双目炯炯,闪闪发光,有几分忧郁。 “白薇!”龙飞惊叫道。 “原来是你,老同学!”白薇也认出了龙飞。 “你就是那只绣花鞋的主人?”龙飞下意识地望了望白薇脚穿的鞋。 “小飞。”白薇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的身体一阵抽搐,如同受尽千辛万苦的人羞于见到自己的恋人。 龙飞平静地说:“白薇,弃暗投明吧,共产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蒋介石大势已去,你不要再为他们卖命了!” 白薇双眼露出清澈的光辉,似乎多了几分柔媚:“小飞,我们不谈政治,只叙情谊。”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你要知道,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在等你,自从南京紫金山一别,我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白薇往前凑了凑身子。 龙飞已闻不到昔日白小姐身上散发出来的芳香,他只闻到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和潮湿味。 “小飞,跟我走吧,咱们一起出国,到美国去,去过一种真正的生活,我家里有的是钱,咱们买别墅,买汽车,去享受人世间的荣华富贵。” 龙飞说道:“你所说的那种生活,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生活,你不觉得空虚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白薇叹了一口气。 龙飞道:“我们两个人代表的是两个阶级,不可能再有共同语言了。” “我不愿听这些政治教条,我们应该面对现实,我已明白,你是在共产党的特工部门工作,可是我劝你还是现实一点好。”白薇的语调已由柔媚转为辛辣。 “你更应该面对现实,因为你已落入人民的法网之中。” “我对那段初恋至今不能忘怀……”白薇的声音充满了依依难舍之情。 “你是梅花组织大陆支部的头目,这些年你都干了哪些坏事?发展了多少特务?” “有人来了,”白薇叫道。 龙飞回头一望,毫无人迹。 白薇已用脚勾起那本像册,将像册勾向空中,并趁势挣脱了龙飞的手。 龙飞也纵身一跳,去夺那影集。 两个人撞了个满怀,白薇趁势紧紧抱住了龙飞。 “小飞,我真的很想你……”她用冰冷的嘴唇狂吻着龙飞。 龙飞感到一阵恶心,他伸手去掏手铐,想铐住这个扭曲的罪恶的灵魂。 影集已落在地上。 白薇去夺那影集。 龙飞用右脚死死踩住影集。 白薇死死抱住龙飞的脚,并用手猛击龙飞的要害处。 龙飞恼羞成怒,用手铐砸向白薇。 白薇躲过手铐,旋风般溜走了。 龙飞捡起影集,去追白薇,白薇已无影无踪。 龙飞打开影集,只见第一页上面是自己的照片,还是十几年前自己在金陵大学上学时的照片,他身穿一套普通学生装,稚气未脱的脸上,镶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下面有几行小字: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不管是缠绵悱恻,或是愁怨悲凉,一旦涉身入内,则终身不悔。初恋是最刻骨铭心的,然而,情人是否就是将来的终身伴侣,那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其他是十一幅男子的照片,这些男子都长得英俊、潇洒。 “另外这十一幅照片上的男人是谁呢?”龙飞揣着这本影集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列车奔驰。 龙飞在座位上思忖:白薇,这个梅花组织的幽灵,多年来一直在大陆游荡,沉浮不定,此起彼伏,几个月前她露出马脚,以后逃遁无踪,此时她竟敢孤身前来小教堂,可能就是为了拿这部影集,这部影集上莫非有梅花图?龙飞觉得这影集沉甸甸的。 龙飞回到北京后,立即向有关领导做了汇报,影集经过技术鉴定,并未发现新的线索。龙飞觉得蹊跷,这部影集一定有来头。影集上的另外11个男人何许人也?他们跟白薇究竟是什么关系?跟梅花组织又是什么关系?这些男人中估计会有人知道白薇的蛛丝马迹。 这些影集的复制件立即发往有关部门。不久,有了反馈。 第二个男人是国民党特务李京,第三个人物是国民党特务刘吉祥,第四是“驼背人”,……李京这个特务现在北京监狱中关押。 龙飞眉头紧锁,拧成一个疙瘩。 他心里想:白薇与李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在白薇的影集中会有李京的照片?…… 龙飞踱来踱去,烟圈儿,飘飘扬扬,汇成了一个个问号。 龙飞的眼睛盯在李京的照片上,李京的表情中有一种讥讽的神色和一种奸诈的阴影。他又扁又长的鼻子无耻地向前突出,像一把秤砣。 龙飞立即与北京某监狱联系,询问李京在狱中的情况。 据监狱长介绍,李京表现还算稳定,他自知罪恶重大,表示自己下世再重新做人。 龙飞又问,李京有无探监的亲友,看守所长告诉他,五六年来也没人前来探望李京,从今年起每隔一个月,便有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来探望,自称是李京的表妹,每次来都要带来一些衣物和食品。 狱长还告诉龙飞,再过三天,那个神秘的女人又该来探监了,龙飞决定会一会这个女人。 北京某监狱,上午。 龙飞化装成前来探监的人来到了这里。 监狱长在办公室内会见了龙飞,并告诉他李京探监的窗口。 一会儿,李京出现在窗口。他神情恍惚,胡子刮得光光的,穿着一身洗得褪色的衣服,一双眼睛在探监的来人中寻觅着。 一个女人出现了,她惊人的美貌,双眼下垂地走着,一种郁郁的神情弥漫着她,而且生动地反映在她那柔和线条上。 女人发现了李京,亲昵地叫道:“表哥,你好吗?” 李京苦笑了一下:“还好,表妹,你又来了,真苦了你了。” 龙飞一看,这女人正是白薇。 白薇警觉地朝四周望了望,对李京小声说:“我又给你带来了一些衣服和食品,交给他们检查了。” 李京感激地说:“表妹,我一生一世也忘不了你……”说完,眼睛一湿。 “看你,又说家外话。”白薇掏出手绢给李京擦眼泪。 “我没有落泪……”李京说着握住了白薇的手。 龙飞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上前行动。他想,白薇一定在北京有落脚点,龙飞想得到更多的秘密。 白薇走出监狱,门口停着一辆白色上海牌轿车,她钻了进去,司机见她进车,驾车走了。 龙飞钻进另一辆汽车,自己驾车尾随白薇的汽车跟踪。 汽车进了城,进入东单一条胡同,在一座有小洋楼的大门前停下。白薇下了汽车,朝司机点了点头,汽车开走了。 白薇四下望望,觉得没有可疑之处,于是上前叩门,门开了,一个风韵楚楚的妇人开了门,朝她笑了笑,白薇走了进去,门又关上了。 龙飞在远处看得真切,把汽车藏在胡同拐角处,然后踱步来到这座小院的后院墙前,一纵身,上了院墙。 小院很幽静,挂满丝瓜、豆荚的篱笆上,绿油油的叶子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下,院中有一个破旧的小洋楼,笼罩在爬山藤中,院内还栽着一些向日葵,向日葵个个低着头,显得很疲倦。 龙飞悄悄下了院墙,旁边趴着一只老花猫“喵喵”地叫了几声,吓了他一跳。 老花猫瞪着一双又昏又黄的眼睛,跑走了。 龙飞急忙跑到旁边一棵老槐树后。 一扇楼窗开了,露出那个妇人的脸,满目狐疑。 “该死的猫!”她骂了一句,又缩回了脑袋,窗子又关上了。 龙飞又试探着上了楼,楼内潮湿,楼板破旧,“嘎吱嘎吱”,龙飞尽量把声音弄到最低声。 一间屋内有动静。 龙飞急忙摸过去。 屋内有人说话,但听不清楚。 龙飞设法攀上房顶,从窗内俯视。 只见白薇跷着腿,坐在沙发上,抽着香烟。 那个妇人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用耳挖勺掏着耳朵。 妇人问道;“东西到手了吗?” 白薇摇摇头:“这家伙胆小了。” 妇人盯着白薇:“我不信,你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奸又滑。” 白薇哈哈大笑,用香烟划了几划。 这个妇人就是王璇,经梅花组织调解,她与白薇暂时和解了。 王璇神秘地往前探了探身子:“老实告诉我,东西在哪儿?” 白薇只是咯咯地笑着。 “这么说,拿到了?”王璇站了起来。 她扑向白薇。 “拿来我看看。” 白薇左躲右闪。 王璇扑了一个空。 白薇笑得更响了。 “你猜不到的。” “有什么猜不到的,还不是藏在那沟沟坎坎里,别抠烂了,哼!” 王璇说着停住了手,颤抖着,脸上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脸色苍白。 白薇一双大眼睛望着王璇。 “快,快给我……来一针,我……受不了了!……”王璇哀求地望着白薇。 “那玩艺儿在哪儿?”白薇问道。 “在那儿!”王璇手指着橱柜。 白薇冲过去,打开了橱柜,拿出一个注射器。 “快打啊!”王璇叫道。她倒在地上,直打滚儿。 白薇在王璇的右肘弯处注射着。 王璇叫了一声,像是呻吟。 白薇急忙抽出注射器,向王璇注射…… 王璇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沉醉着进入梦乡。 白薇狂笑着:“这回舒服了吧,这可是上等的大烟土!” 龙飞正在观望,忽见身后“喵”的一声,那只老花猫蹿了过来,张牙舞爪,口吐白沫,朝他扑来。 龙飞一歪身,险些被它的利爪抓着。 龙飞刚站稳,那只老花猫又扑了过来,双爪尖利,张开利齿。 龙飞知道这猫训练有素,不敢轻视,一拳朝那只老猫打去。 老猫大叫一声,利爪挥了一挥,它身上的警笛响了。 龙飞有些恼怒,飞起一脚,将老猫踢下房去。 老猫翻着筋斗,连响警笛,平稳地立于地面,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龙飞再看房内,那妇人平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白薇不知去向。 龙飞冲进房内,接连搜索了几个房间,也没有见到白薇踪影。 龙飞又返回那个房间,只见那妇人仍然躺在沙发上,他上前推她,没有任何反应。他将手放在那妇人脉膊处,脉息全无,原来那妇人已然死亡。 后经调查,这座小洋楼的主人系北京某校音乐教师居住,她是印尼华侨,已出国探亲两个月。至于那妇人和白薇,邻居们都说不认识,那只训练有素的老猫也无人见过。 这小洋楼真是一个谜! 法医解剖了那妇人尸身,发现死者生前被人从右侧腰部静脉注射大量空气,致于死命。 当法医沿着那妇人右肘弯的注射针眼切开皮肤,沿着血管分离时,发现右侧腰部静脉内串珠样的气泡充满死者的胸腔,发现肺表面有肋骨压痕,肺叶质变硬,边沿钝圆,呈大理石样改变,肺呈气肿状,肺表面有瘀血并有点出血。检验心包,见心包充盈,心脏膨大,右心呈半球状,轻击有空洞声。种种病理现象表明,老妇人是被白薇注射大量空气而死。 白薇为什么要杀死那妇人呢?莫非是杀人灭口? 白薇一定是得到了什么东西,而杀她灭口。 龙飞在霓市天主教堂得到的那部影集又有了新线索,影集上的第三个人也找到了,他叫刘吉祥,是梅花党华北潜伏电台少校台长。公安部一位董处长介绍了逮捕刘吉祥的过程。 1951年一个深秋的夜晚,月光皎洁,万籁俱寂。 北京东城北池子的一个大杂院里,一间屋里柔弱的灯光通过厚实的窗帘透出来,像是想呼吸新鲜的空气。 刘吉祥容光焕发,正躺在旧沙发上看报纸,他是一个秀气的年轻男人,棱角分明,带着几分盛气,皮肤白皙,文质彬彬。此刻,但正陶醉在无限喜悦之中,因为他刚由少尉台长一跃成为少校,并将要得到一笔巨额奖金。 刘吉祥恍恍惚惚,心绪飘飞,仿佛来到异国,半躺在柔软的海滩上,周围依偎着如花似玉的佳人,白皮肤,黄皮肤,黑皮肤;蓝眼睛,绿眼睛,棕眼睛…… 湛蓝湛蓝的大海,绵羊般的白云,徐徐移动,一片片白帆散在海面上,泛起一片鱼鳞…… 想到这,刘吉祥更加陶醉,浑身有说不出来的愉悦。 这时,传来敲门声。 “谁呀?” “我,快开门。” “你是谁?”刘吉祥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猛地站起来,那些海市蜃楼般的幻觉顿时云消雾散。 门嘭的被撞开,董处长带着肖克等公安人员闯了进来,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你们这是干什么?” 侦察员们围住了他。 肖克把逮捕令一亮:“少费话,你已经被捕了!” “你们为什么随便捕人?”刘吉祥大叫道。 两个侦察员不由分说,用手铐拷住了他。 刘吉祥被捕了! 肖克等人在他的屋里屋外翻了半天,却不见电台。 刘吉祥呆立一角,露出了笑容。 “你们这是冤枉好人,同志,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咱们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刘吉祥想掏香烟,可是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被手铐拷住。 刘吉祥感到有些尴尬,苦笑着说:“同志们,谁都有判断失误的时候,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知错改了就好,我绝不会计较的,同志们,我说同志们……” 刘吉祥的自我表演并没有分散侦察员们的注意力。 肖克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圈儿,他敲敲墙,跺跺脚,没有发现夹壁地道,便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心里琢磨:真是见鬼了,敌人的电台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没有证据,就难以结案,敌人也不服法。 想到这里,肖克出了一身冷汗。 肖克无意中扫视着屋顶,发现天花板上贴着一幅梅花图,那是一幅国画,梅花暗香浮动,衬着飞雪,有一行小字:暗香浮动月黄昏。 肖克双眸倏然一亮,用手一指那幅梅花图说:“上去,把电台取下来!” 原来,这幅梅花图遮住了一个洞口,一推就开,天花板上,电台、电器仪表、密码本,一应俱全。 刘吉祥一看,顿时瘫痪在地,如一团烂泥,他双手举铐朝天,哭叫道:“同志们,这可是一个破旧的话匣子啊!” 刘吉祥被带走了。 第二天,董处长把一份电文递给刘吉祥说:“你马上把这份电报发给台湾的梅花组织。” 刘吉祥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接过电文,戴上耳机,坐在电台前准确无误地发出了董处长亲自写的电文: 潜伏电台已被起获,台长刘吉祥束手被擒。今后,凡您派遣的特务,我们将悉数收留,只是恕不面谢。 龙飞又向有关方面了解刘吉祥的下落,刘吉祥被判处无期徒刑,在青海服刑,有一次在山上凿石作业,突然发生山崩,被砸死在乱石堆中…… 为什么刘吉祥的照片会出现在白薇的影集里呢? 刘吉祥跟白薇又是什么关系? 龙飞百思不得其解。 龙飞想:既然刘吉祥如此,那么他的姐姐刘艳呢?因为据公安部的反映,当时刘吉祥与他的姐姐刘艳来往密切,刘艳经常出入他家,而且行踪诡秘。而就在刘吉祥被捕之后,一直被我方监视的那个交际花刘艳也神不知鬼不晓地失踪了…… 龙飞叫人找来刘艳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绝色女子,微呈弧形的高鼻梁,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如果除去那一头时髦的卷发,跟刘吉祥长得一模一样。 为了进一步了解刘家姐弟的情况,以便了解到白薇跟刘家的关系,白薇的影集上为什么有刘吉祥的照片,白薇究竟想从刘吉祥处得到什么东西,龙飞找来当年参与逮捕刘吉祥行动的肖克,共同“会诊”。 第十五章 扭曲的回忆 那天,白薇从霓市的小教堂里逃出,趁着黑夜,跑回五台山的山洞里,她静下心来,回忆起如烟的往事…… 南京,紫金山梅花组织总部。一座豪华的别墅内,晚上,身穿时髦旗袍的白薇怔怔地坐在梳妆台前,望着手里捏着的一张照片。 那是她和龙飞在莫愁湖上划船的照片。 丫环翠屏走了进来。 白薇问:“明天到美国旧金山的飞机票买好了吗?” 翠屏说:“买好了,老爷去台湾。” “谁陪老爷去?” 翠屏回答:“金总管。” “黄飞虎不走吗?” “他去广州。” 白薇打了一个哈欠:“我今天有些累了,翠屏,一会儿你帮我整理一下衣服,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衣服,把那些首饰都带上。” “是,我就去准备。” 白薇说:“我去泡个澡。” 白薇走进浴室,脱去衣物洗浴。 翠屏一边在大衣柜前收拾衣物,一边注意白薇放在梳妆台上的小手提包。 淅沥的水声。白薇仍在洗浴。 翠屏迅速赶到梳妆台前,打开白薇的小手提包,里面有一串钥匙,一枚梅花徽章,还有她和龙飞合影的照片。 翠屏从兜里摸出橡皮泥,把一个个钥匙印在橡皮泥上。 “铃……”电话铃急促地响了。 翠屏有些紧张。 翠屏抓起了电话。 白薇在浴室内问:“谁的电话?” 翠屏说:“老爷的,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白薇穿上睡裙,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白薇来到大衣柜前,拣了一件粉色的连衣裙换上,又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拿起香水,在身上洒了洒,出去了。 白敬斋寝室内,白敬斋穿着睡袍斜倚在大沙发上,旁边柜上一只狰狞的老雕凶恶地俯视。 白薇走了进来。 白敬斋亲切地说:“小薇,你坐下。” 他嘴里叼着一支大雪茄,吐着烟圈儿。 白薇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拿过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了,抽起来。 白敬斋问:“明天到美国的飞机票买了?” 白薇冷冷地说:“我知道退票。” 白敬斋嘴角浮过一丝苦笑,说:“我的女儿就是聪明,绝顶的聪明。” 白薇说:“你让我卧薪尝胆?” 白敬斋叹了一口气:“共产党的炮声近了,我琢磨来琢磨去,只有留你最合适,咱们白家的三朵梅花要留一朵,你姐姐小蔷没有你有城府,你妹妹小蕾从小在美国长大,年龄太小,洋味又太足,我最放心的是你。” 白薇咬着嘴唇,问:“我的任务?” “退避三舍,等待指示。” 白敬斋说完,眼圈一红。 白敬斋说:“你跟三号单线联系,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能找他,你发展成员要慎之又慎。” 白薇点点头。 白敬斋说:“你不要带任何人,明天一早离开南京,翠屏跟我去台湾。” 白敬斋站起来,心事重重地弄灭雪茄,然后走到白薇面前。 白薇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 白敬斋热泪盈眶,猛地抱紧了白薇,说:“小薇,你知道,爸爸最疼你……” 白敬斋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白薇的脸上。 白薇眼泪簌簌而流:“爸……爸……” 两个人紧紧拥抱。 白敬斋痛哭出声:“爸爸和小薇后会……有期!……” 白薇拿烟头狠狠地烫自己的胳膊。 第二日天蒙蒙亮。 白薇一身布衣打扮,挎着一个包袱,坐在长途汽车上。 她的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 汽车出了南京路,在庄稼地旁穿行,驶入山路。 汽车行至解放区,两个解放军哨兵拦住汽车,他们招呼车上的人下来检查。 哨兵甲问白薇:“干什么的?到哪儿去?” 白薇回答:“中央大学的学生,回山西老家。” 哨兵看了看她的学生证,示意上车。 汽车又在土路上穿行。汽车进入山西地界,进入一片高粱地。中午,烈日炎炎,两个土匪跳了出来,拦住汽车。 车上一个醉鬼嘟囔着:“真是电线杆上绑鸡毛——好大的掸(胆)子,挡横儿是怎么着?” 土匪甲扬手一枪,击碎了醉鬼的脑壳。 醉鬼的脑浆溅了旁边一个妇女一脸,那乡村妇女吓得尿湿了裤子,尿流顺着裤腿淌了下来…… 土匪乙吼道:“把车门打开!” 司机把车门打开了,两个土匪端着手枪上了汽车。 土匪甲喊道:“把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扔过来!” 土匪乙把枪口对着众人。 一些钱和首饰等扔到土匪甲抖开的包袱皮上。 土匪乙注意到了白薇,用胳膊肘捅了捅土匪甲,说:“你瞧,那小妞挺俊,还是城里的学生呢。” 土匪甲也注意到了白薇,他的嘴角浮出淫笑:“脸比小白藕还嫩。” 两个人嘻笑着互相推搡着。 车内,一直有一个男青年注视着白薇,他叫柯山,五台山台怀镇人,以后成为白薇的丈夫。 土匪甲对土匪乙说:“你说。” 土匪乙对土匪甲说:“你说。” 土匪甲用枪指着白薇说:“你下车。” 白薇扭过头,没有理他。 土匪甲吼道:“说你呢!老子要尝尝鲜儿。” 白薇还是没有理他。 座位中站起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他对白薇说:“为了全车人的性命,姑娘,你就跟他们下车吧,早晚都是那么回事。” 柯山朝他骂道:“混帐话!你有没有老婆?有没有姐妹?” 土匪朝柯山就是一枪,柯山一闪身,打中了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嚷道:“我算倒了大霉了!” 土匪乙又是一枪,打中了柯山的左肩,鲜血染红了他的左肩。 白薇回过头来,看清了柯山,涌起一阵感激之情。 土匪乙又举枪。白薇站了起来,沉着地说:“我下车。”她十分镇静地走下汽车。 两个土匪兴高采烈地下了车,尾随在白薇后面。 白薇回过头,问:“去哪儿?” 就在她回头的一刹那,与车内柯山担忧的目光相遇。 土匪甲一指左边:“那边高粱地。”白薇走入高粱地,她从容地走着。 两个土匪一前一后一瘸一拐地跟着。 土匪甲嬉笑着说:“今儿个可真不赖,可以开开荤了。” 土匪乙说:“还是咱哥俩有福气,弄了几天土腥儿,今儿个可抓了个洋的。” 汽车内,柯山急得抓耳搔腮,忽然跑下车,大叫:“抓土匪啊!抓土匪啊!” 两个土匪一听,惊得回过头来。 白薇趁势一脚踢飞了土匪甲手中的手枪,又一脚踢中他的下部。 土匪甲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土匪乙一看这情景懵了,吓得抱头鼠窜,钻进高粱地,一忽儿无影无踪了。 柯山迎上前来,白薇吁了一口气说:“谢谢你!” 柯山问:“你会武术?” 白薇点点头。 汽车又在庄稼地旁穿行。 白薇帮柯山包扎伤口。 后面那个中枪的家伙“唉哟”、“唉哟”地呻吟着,那家伙嘟囔着:“也没人给我包扎伤口。” 柯山望着白薇微笑。 白薇也“扑哧”一声,笑了。 柯山问:“你叫什么名字?” “红柳。” 柯山问:“你到这里干什么?” 白薇回答:“我到五台山烧香还愿,我爸爸妈妈都被飞机炸死了,我是中央大学的学生,你呢?” 柯山说:“我就是当地人,家住台怀镇,我从安徽大学毕业,这兵荒马乱的,找不到正经儿职业,想回乡当教师。” 白薇说:“教师这职业好。” 柯山又问:“你信佛教吗?” 白薇没有说话,眼睛望着窗外飞逝的树木、庄稼和远山。 远山如黛。 五台山某寺院内,木鱼声声,香烟缭绕。 白薇跪在地上烧香磕头还愿,柯山立于一侧。 白薇望着大佛,眼泪簌簌而落。 过了一会儿白薇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出大殿,柯山随她走了出去。 白薇走到一个岔口,望着皎皎明月,犹疑不定。 柯山说:“天不早了,到我家去吧。” 白薇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两个人走入一个土路,来到台怀镇边上一个简陋的小院落,门房掩着,柯山推开门走了进去。 北房斜漏出一些烛光,白薇看见一只老猫喵地叫了一声,蹿了出去。 屋内传来一个苍老微弱的声音:“小山子回来了?” 柯山说:“娘,我回来了。” 白薇随柯山走进里屋,只见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妇人端坐在炕头上,她的一头银发闪着光,一双眼睛翻出鱼肚的白色,腰板挺直,两只小脚盘缠在一起。 老妇人是柯山娘。 炕桌上有一个破碗,立着一个白蜡烛,已经烧成一个白坨,闪着微弱的光亮,风一吹,火苗一颤一悠…… 柯山说:“娘,我回来了。” 柯山娘说:“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了,这碗蜡烛快熬没了。” 柯山娘问:“你身后那个小姐是谁?她怎么有一股子鲜奶味。” 柯山说:“娘,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父母都死了,路上又遇到了土匪……” “唉!这兵荒马乱的,一个姑娘家出来不容易。” 柯山说:“娘,我让她先住在咱家吧。” 柯山娘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救人一难胜造七级浮屠,就让她住在小东屋吧,你去收拾一下,那屋里堆着柴火,太乱。” 柯山答应一声,出去了。 柯山娘问:“小姐叫什么名字?” “红柳。” 柯山娘说:“红柳?红白喜事,红柳,这名字好啊。” 白薇听了一怔。 柯山娘问:“小姐渴了吧,外屋的缸里有水,就是凉点,是山泉水。” 白薇说:“大娘,别叫我小姐,就叫红柳吧。” “红柳,你替大娘捶捶背,大娘着了点凉,胸口有点堵得慌。” 白薇坐到她的身后,柯山娘就势一把攥住她的手,说:“这手好白嫩,你是江苏人吗?” 白薇点点头:“大娘说得是。” 柯山娘说:“你的后背有一个大黑痔,受累的命!” 白薇听了一惊,说:“大娘真是好眼力!” 柯山娘说:“什么好眼力!大娘是个瞎子!瞎了有十年了。” 白薇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她果然是个瞎子。 白薇问:“大娘的眼睛怎会这样?” 柯山娘叹了一口气,说:“十年前柯山他爹一走没有音信,哭他哭瞎的。十年了,唉!死在外头了,连把骨头也没拣回一根,惨啊!” 一阵寒风袭进来,白薇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她轻轻给柯山娘捶着背。 她发觉柯山娘的脊背又凉又硬。 柯山娘说:“山里风凉,多穿点,这五台山可是块宝地,风水先生好眼力,这里气场大,据说有好几个大师到这里,都被这里的气场震住了。” 白薇说:“四大佛教名山,个个有名。” 柯山娘说:“红柳,你听,这么晚了还有人在敲木鱼。” 白薇仔细听,果然听见隐隐有木鱼之声。 柯山收拾完房间,走进来。柯山说:“屋子收拾好了。” 柯山娘说:“快烧点水,红柳一定渴了,她还要洗洗,姑娘家事多。” 柯山来到外屋,把灶点燃,烧了一锅水,柯山对白薇说:“我带你到东屋看看。” 白薇随柯山走进东屋。一进门,白薇险些踩着那只老猫。 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一间土炕,一个旧木柜,屋角堆着几个破铁锹把,壁上挂着一串发霉的红辣椒。 柯山抱来一床破旧的被褥,又端来一碗开水。 白薇坐在炕头,望着露着窟窿的纸窗。 柯山又端来一个破脸盆,盛着半盆热水,还搭着一块旧毛巾。 白薇问:“你的伤口怎么样?” 柯山说:“没事,擦了点皮,刚才我包扎了一下。” 白薇有些感激地说:“都是为了我……” 柯山憨憨地笑了笑,对白薇说:“你睡吧,早点休息。” 他退了出去,掩好了门。 白薇关上窗户,朝外望了望,柯山正走进正屋,她听到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 白薇向柯山娘的屋里望去,正见在惨淡的烛光下,柯山娘一双眼睛凶狠地盯着她。 白薇倒抽了一口冷气,缩回了身子。她走到门口,闩好门,然后洗了洗下身,又洗了洗脚,她把双脚泡在盆里,怔怔地发呆。 白薇扯过自己的小手提包,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捏出一枚梅花徽章,掂在手里,聚精会神地望着它:我难道就在这冰冷的小山村里度过凄凉的一生吗?…… 白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白薇白皙的小巧玲珑的双脚泡在盆里,盆里的水渐渐变得浑浊,最后汇成一股殷红的血水…… 白天,白薇一身农村妇女的装束,赤着双脚陷在猪圈的泥里喂猪。 柯山喊:“红柳,吃饭了!该歇歇了。” 白薇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越擦越脏,喊道:“来了,来了!” 庄稼地里。白薇赶着老黄牛耕田,她戴着草帽,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一道闪电,暴雨将至。柯山远远地喊道:“红柳,要下雨了,回来吧!” 暴风骤雨,天色昏暗,雨幕白茫茫的一片。 白薇浑身精湿,赶着黄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白薇滑了一跤,跌倒在地。 柯山跑到这里,扶起白薇,他关切地问:“没磕着吧?” 白薇摇摇头说:“我有点冷。” 柯山四下望望,脱了汗衫,披在白薇身上。 白薇发抖,说:“我还是冷。” 柯山紧紧抱住白薇,他觉得像是抱住一块冰,白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 晚上,白薇躺在炕上,脸庞通红,她发着烧,嘴里说着胡话。 柯山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进来。 柯山说:“红柳,喝点姜汤暖暖身子,烧就会退的。” 白薇睁开眼睛,微微苦笑。 柯山一勺一勺地喂白薇喝姜汤。 门被风“呼啦”一下刮开了。 柯山娘拄着一个拐棍立于门口,银发苍苍,被风吹得拂动,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罐子。 柯山说:“娘来了?” 柯山娘颤巍巍走到白薇面前,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柯山娘说:“少说也得有39度,我给她拔拔罐子。” 柯山往后挪了挪身子,柯山娘坐到炕上,她把拐棍支到一边。 柯山娘说:“把那地窑里的酒拿来,再拿盒火柴。” 柯山出去了。 柯山娘扳过白薇的身子,把她的上衣脱了,露出后背,并用那双粗糙的老手在她的后背揉搡。 柯山娘说:“这细皮嫩肉的,滚烫,烧得不轻,寒气太重,一直生活在山里吧?” 白薇没有说话。 柯山拿着一个瓷瓶和一盒火柴走了进来。 柯山娘拿过拔罐,吹了一口气,拧开瓷瓶,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她把酒倒入拔罐,熟练地点燃火柴,一伸拔罐,淡蓝色的火苗腾地升起。 柯山娘笑道:“这洋火好使。” 她熟练地把拔罐扣在白薇雪白的脊背上,一个个拔罐。 白薇的后背出现了一个个紫红色的印痕。 柯山娘的口中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 “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 “三请山东秦叔宝,四请俊男小罗成; “五请金莲樊梨花,六请柯山穆桂英; “七请半路程咬金,八请周仓老关公; “九请华佗来治病,十请托塔王李靖; “还有哪叱三太子,率领天上十万兵, “轰隆隆,轰隆隆,妖魔鬼怪都扫尽! “那个都扫尽!” 白薇的脊背出现十个紫印,汇成一朵朵紫色梅花图案…… 柯山娘说:“好了,妖魔鬼怪都赶走了,小姐的病一会儿就好。” 柯山娘拄着拐棍出去了。 柯山坐在炕头,呆呆地望着白薇。 白薇满脸通红,急促地呼吸着。 白薇说:“我心口憋得很。” 柯山说:“那咋么办?” 白薇问:“你们这附近有医生吗?” 柯山说:“镇上有个医生,我背你去瞧。” 白薇点点头,说:“你背我去吧,不然我要死了。” 柯山背起白薇,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院门。 雨仍在下着,漆黑一团,柯山背着白薇在雨水里走着,道路一片泥泞。 他背着白薇来到村外,路过一片坟地,坟地上鬼火闪烁。 白薇问:“这是什么地方?” 柯山回答:“坟地。” 白薇问:“你怕不怕?” 柯山说:“人死如灯灭,有什么怕的。” “我听说死人有的会挺尸,怪吓人的。” 柯山说:“我怎么没看见过。” 白薇说:“我害怕。” “有什么怕的,我舅舅就埋在这乱坟岗子上。” 白薇问:“他是怎么死的?” “他成份不好,是个地主,土改时被农民一阵乱棍打死了。” 白薇说:“他生前肯定欺负人家,罪有应得。柯山,你相信鬼魂吗?” 柯山说:“人一死什么都没了,哪里有什么鬼魂?” 白薇说:“我相信灵魂不灭。古代有一个智人,他是个王子,但他放弃了王位,他的父母用金钱、美女、王位来引诱他,都被他拒绝了。他说,人世间应当享受的东西都没有味道,我只想让人类摆脱痛苦,我要创立一种学说,设法超度人类的灵魂,要不然留下我这副臭皮囊又有什么意思!” 柯山说:“这是一种理想,仅仅是一种理想。” 白薇身子抖动着:“你看,前面有人。” 柯山顺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坟地的一端,有一棵老槐树,树上吊着一个人。 柯山说:“吓死我了,原来是个吊死鬼,可能是活得太痛苦了。” 白薇说:“也许是因为斗一口气,为了一点小事,人实际上很脆弱。” 柯山说:“我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柯山背着白薇走出了坟地,走入一个土路。 白薇问:“柯山,你愿意做我的丈夫吗?” 柯山脸一红:“我不配!” 白薇问:“为什么?” “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是书香门弟。” 白薇问:“你怎么看得出来?” 柯山说:“气质不凡,有一股书卷气,我家只是个土财主。” “丈夫,丈夫,就是倚仗之夫,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可靠,我也不愿意再费什么心思寻找,我愿意在这佛家圣域过宁静的日子。” 柯山说:“前面就是那大夫的诊所了。” 柯山背着白薇走入镇上,夜,已经深了,许多住户都灭了烛火,一个小诊所还亮着烛。 柯山上前敲门,走出一个老医生。 柯山把来意说了,老医生让柯山把白薇放到病床上,用听诊器听了听,又摸了摸她的脉膊,看了看她的舌苔,给白薇打了一针,开了几副药。 老医生说:“她寒气太重,心火太浓,吃了这几副药就会好。” 柯山连声道谢,付了钱拿起药包揣进怀里,背起白薇,拔腿往回走。 黑夜,道路泥泞。 柯山背着白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白薇微微睁开眼睛,感激地望着柯山。 “柯山。” 柯山嗯了一声。 白薇问:“你有过女人吗?” 柯山摇摇头:“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同学,但是从来没有跟她说过。” 白薇笑道:“你真傻。” 柯山有点惘然:“一毕业就分手了,你呢?” 白薇心头一震:“有过一个男人,也是大学同学,他长得很有男人味道,也很有才气,我爱他爱得很深,可是……” 柯山问:“可是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 柯山问:“为什么?” “一言难尽,你问的太多了。” 柯山说:“他伤害过你吗?我不在乎这个。” 白薇说:“我们虽然没有过夫妻那种生活,但是我的伤口很深,太深了……” 白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柯山诚恳地说:“我能治好你的伤口。” 白薇笑道:“你不是大夫,连我的高烧也治不好。” 白薇笑了,柯山也笑了。 他背着白薇飞快地在雨中跑着。 过了一个月,柯山家的窗户贴着一个“喜”字。 白薇在镜前梳妆,露出了一丝笑容。 又过了几年,反右斗争开始。 这天晚上,柯山娘问:“红柳呢?” 柯山回答:“今天校长找她谈话了。” “谈什么?” 柯山说:“去年她给学校党支部提了意见,学校定她为右派。” “右派是什么?” “就是共产党的敌人,学校右派有指标。” 柯山娘说:“她平时不说话,怎么会成右派?她不说是不说,一说就要命。你赶快找她去,她别寻了短见……” 柯山一听,慌忙奔出门外。 柯山沿着小路,穿过那些沉睡的农舍,来到村外。 原野上散发出清新、潮湿的泥土气息,草叶和树枝上,挂满颗颗水珠儿,在皎皎月光下,闪闪发光。 青蛙哼哼唧唧得意地叫着。 小麦黄了,看不到边的绿色的庄稼地,东边的一条小河慢慢地淌着,星星点点的落花,飘浮在河面上,渐渐地连成一片,悄悄地飘着。 远处的山岭,像云烟似的,贴在黑色的天际,若有若无,几乎与天色融合了。柯山又走了一程,前面出现一片菜地,就像棋盘一样,辣椒枝上挂满了大“红灯笼”,紫色的圆滚滚的茄子就像伸出来的拳头,冬瓜一个比一个大,铺着白白的一层霜,颤悠悠地晃动着身体。 和煦的风,送来一阵阵菜香,沁入柯山的心田,他全身顿感轻松多了。月亮,绣球似的缀在天上,四周寂无人声。 蓦地,柯山眼前一亮,只见潺潺流淌的小河堤岸,出现一个人字形的金色光环,就像都市之夜的霓红灯,流云般的闪烁。 柯山惊呆了,疑似是在梦里,他向那个金色光环走去。 愈走愈近了,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睡衣的女子静静地坐在河堤上,凝神沉思。她的一双雪白的脚丫踩在河里的鹅卵石上,河水漫过了她的小腹。 她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一望无际的远方,胸脯有节奏地此起彼伏。 是红柳。 柯山激动地叫着:“红柳!” 白薇发现了他,朝他微笑着。 “原来你在这里”。柯山走近了她。 “我和地气接通了”。白薇绽开了笑脸。 她的两只纤巧的脚丫在鹅卵石上滑动着,没有任何修饰,像光彩耀人的贝壳。 “你这样会受凉的。”柯山亲切地说。 “不,我和天地相通了,你感觉了吗?土地虽然表面安详而湿润,但却孕育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就像一个情欲强烈的女人正在准备会见她喜欢的男人一样。一股生命之水,在蠢蠢欲动。就在这湿漉漉的土地上,当它急不可耐地准备接受恩赐的时候,种子便在戳破的地方一拥而下,于是大地便孕育起小麦、高粱、水稻、玉米……就像温情的少妇在她的肚子里怀胎一样。” 白薇说这番话时,眼睛光闪闪的,接着扑簌簌淌下一串亮晶晶的泪水。 四周静极了。 白薇轻轻地吟着一个诗人的诗句: 白薇说完,嫣然一笑,跃身跳入水中…… 白薇在水中消逝了。 柯山叫着:“红柳!红柳!……” 翌日,村头坟地矗立一座墓碑,碑身上镌刻着:红柳之墓。 白花纷飞。 柯山默立墓碑前。 这天深夜。 天色已黑,皎皎月光下,五台山一座寺院,一座座屋顶上的琉璃瓦闪着阴冷的光。 塔影冲霄,松声贯耳;一株古松下,放着一张桌子,一条板凳;桌上晾着几碗茶,一个钱筐箩。 树上挂着一口古钟,一个老尼坐着打盹儿。 夜来了,寒气袭人,偶尔飞过的山鹬苦闷的呼叫声,划破了这夜的寂静。 白薇木然地站在寺院门口,走了进去。 远处响起一阵抑扬顿挫的吟唱: 却不想这都是水中捞月,镜里看花, 幸把红尘早看破,一心一意无牵挂, 只乐僧人仰天笑,草鞋踏遍路天涯。 呀: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 大雄宝殿内。白薇双膝跪地,虔诚地把三炷香插进灰烬重叠的铜鼎,然后,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四大班首,八大执事分立清洁法师两侧,为白薇举行具足戒大礼。 主持大礼的监寺尼姑待钟声响后,朗朗说道:“皈依佛门,十戒已受,承我寺之脉,沐恩师教诲之德,偌宗之女受具足大戒。” 铜钟三声巨响。 白薇说:“恭听众位大师教诲。” 钟声绕梁回荡。 清洁法师问:“弟子十戒持之如何?” 大师们齐声喝道:“十戒谨等,持之以恒,此女无妄,我等作证。” 白薇又在佛像前连磕三声响头。 清洁法师说:“佛门戒律,复诵之。” 白薇说:“勿杀生;勿偷盗;勿妄语;勿饮酒;勿淫欲。” 清洁法师接过侍从尼姑捧过的剃刀。 清洁法师走到跪在地上的白薇面前。 白薇美丽的秀发被剃得干干净净。侍从尼姑把饱浸香油的灯花递到法师手中。 清洁法师缓步踱了过去,逐个把灯花整齐地安放在白薇洁净的头项上。 白薇静待着清洁法师点燃头顶上的九盏灯花。 法堂沉静,尼众的注意力集中于法师手中的蜡烛。 法师躬身,用蜡烛点燃了灯花。 瞬息,九颗火苗在白薇的头顶燃烧起来。 白薇一动不动地跪着,就像一尊石像。她的头皮冒着缕缕青烟。她觉得钻心般的疼痛,但咬紧牙关,没有呻吟。 法师说:“尘缘,斩断了。” 法师把度牒、衣钵授与白薇,十分郑重地说:“为师今日为徒儿赐法号‘红尘’。” 白薇说:“徒儿红尘叩拜师父。” 白薇从案上擎起三烛香,点燃后又连磕三个响头。 清洁法师说:“寺后有一庭院,辟为‘红尘庵’,徒儿就在那里栖身。” 白薇说:“多谢师父。” 清洁法师说:“徒儿已看破红尘,当以仁义为重,持之有德;当此变幻风云之中,壮我香火,替佛行道口仅此,为师心安。” 白薇说:“多谢师父教化,弟子红尘永世铭记在心!” 白薇头顶灯花已燃至皮肉,嗤嗤作响…… 白日,殿堂内,清洁法师与白薇叙话。 清洁法师说:“人生最大的苦恼,不在自己拥有太少,而在自己想望的太多。想望不是坏事,但想望的太多,而自己能力又不能达到,就会构成长久的失望与不满。” 白薇说:“是,世上真正成功的人能举事周全,履险职夷,临危不乱。这是一分定力,也是一种智慧和胸襟。大成功如此,小成功亦然。” 清洁法师说:“你很有灵性,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炼,你的见识和功夫一定会很有长进,我考考你。” 白薇道:“大师又要让徒儿出丑了。” 清洁法师说:“河北赵州县有个赵州桥,有位云游僧人问唐代的禅师赵州:‘听说这里有座很有名的石桥,我怎只看见一座驼背的独木桥’?赵州说:‘你只看见一座驼背的独木桥,却没有看到一座真正的赵州石桥’。我问你,什么是真正的赵州桥?” 白薇说:“渡驴渡马,渡一切众生!” 清洁法师说:“有形的独木桥只能渡一人,而无形的赵州桥,却默默地承受着驴马的践踏!有人问赵州,‘你死后要到哪里去呢?’赵州回答:‘我要在你们这些人之前到地狱去,如果我不先到地狱去,谁会等在那里救你们呢’?一次下雨时,一个禅师问他的门下僧人,‘外面是什么声音?’一个学生回答,‘是下雨声’。这个禅师说,‘错了’。你说为什么错了?” 白薇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明明是下雨啊!” 清洁法师回答是:“我就是雨声!” 清洁法师指着窗外一株牡丹说:“你看到这株牡丹,有何感想?” 白薇回答:“如梦中一般。” 清洁法师点点头,说:“有人视而不见,有人见了如梦中一般。只有物我两忘,才能体会出‘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才能领悟牡丹之美。” 清洁法师吟道:“看!看!古岸何人把钓竿?白云冉冉,碧水漫漫,明月芦花君自看。白云冉冉,碧水漫漫,明月映芦花,芦花映明月。这是何等明净澄澈!在红尘中迷途的人听了,不觉顿生向往之心。” 白薇说:“北宋大诗人苏轼有一首《题沈君琴》:‘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琴瑟琵琶,虽有妙音,若无妙指,终不能发。” 清洁法师说:“唐代诗人王维的诗情与禅意更是融为一体。他做的诗《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红尘,你坐禅给我看一下。” 白薇打了个坐。 清洁法师说:“禅坐的关键在于悟,而不在于长坐。悟则坐卧皆禅,不悟则坐皆非禅。这时王常侍与慧照禅师一起来到僧堂,王堂侍问,‘这一堂僧人还看经么?’慧照法师回答:‘不看经’。王常侍又问:‘还学禅吗’?慧照法师摇摇头。‘不学禅’王常侍说,‘经又不看,禅又不学,究竟做什么’?慧照法师挥袖说道:‘了性即知当解脱,何劳端坐做功夫’!‘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白薇说:“如此说来,人生的最高境界不在于功成名就,而在于怡然的品味。平常心即是道。有诗云:‘不羡王侯与贵人,唯将云鹤自相亲。闲来石上观流水,欲洗禅衣未有尘。’既然人生短暂,又何必过于执著。” 清洁法师说:“混乱升起的地方,就是宁静可以升起的地方。哪里有混乱,我们透过智慧,哪里就有宁静。‘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如能看透人生,了解世界终成空,心中就会没有杂念。一旦弃绝这些欲望时,心便会定下来,这时才是真正的无事。” 白薇说:“大师高见。” 清洁法师说:“佛曰人生有八苦,但芸芸众生,生而即沉溺于苦海,虽回头亦不知何处是岸,何以为菩则善;我观你面相,有缕缕杀气……” 白薇一听,惊得茶杯落地,“啪”地粉碎。 白薇说:“你……” 清洁法师呵呵笑道:“怪我失言。” 白薇:“大师真是高人,说破天机惊煞人。” 清洁法师说:“阿弥陀佛,人各有志,不能强之,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白薇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清洁法师说:“我送你两句诗。” 白薇说:“大师赐教。” 清洁法师说:“十年磨一龙,三度梅花飞。你早晚要栽在一个姓龙的男人手里……” 一道劲风袭来,蜡烛熄灭…… 清晨,白薇起床,身穿僧服,戴僧帽。她挑着水桶到寺院后院汲水。 草地上,清洁法师正在舞剑,她舞剑龙飞凤舞。 白薇看得呆了。 一只布谷鸟鸣叫着,拍打着翅膀飞过。 白薇恍恍惚惚望着远去的布谷鸟。 布谷鸟啊! 你可是一只鸟, 还是一个飘荡的声音? …… 白薇来到后院一口古井前,汲了一桶水,然后返回。 白薇穿过回廊,西面有一片花圃,白晶晶、黄澄澄、紫灿灿的菊花,争奇斗艳。沿着墙根,来到西边的窗前,隔着藕荷色的窗帘向屋内望去:一盏青油灯放在临窗的乌木书桌上,左边案头堆放着一摞书,有《妙法莲花经》、《华严经》等书。中间放着花瓶、笔筒、砚台、水盂。一张架子床放在靠里的右边角落,床上吊着轻纱幔帐,青翠床单。斗大的一个汝窖花瓶,插着满满的一瓶水晶球。壁上挂着一柄紫檀宝剑,还有一幅《怀素醉蕉》的古画。 白薇又来到正厅窗前,正中紫檀木案,两侧摆着紫檀木的高矮几,矮几上的素花瓶里插一大束白色的野花;正壁悬了一轴小中堂,画着花溪听雨的工笔彩画,两侧有一副对联,左联是:乾坤有正气;右联是:沧桑随烟云。东壁下面是藤椅。 白薇又来到东厢房窗前,透过淡紫色窗帘往里望去,北墙下也有一个木架床,轻纱幔帐;旁边有一个紫檀木雕花纹架。上面摆着铜的瓷的工艺品,最惹人眼的是一匹泥烧的赭黄色的战马,配着红鞍、白蹄、白鬃、白尾,昂首翘尾飞奔,神色非常生动。壁上悬着宝剑、木琴。屋内有个屏风,屏风后面的壁上写着:打倒美帝国主义! 白薇看了,吃了一惊。 案上有一张宣纸,画面上出现一丛梅花,像玉石雕成的,很有点玉洁冰清的韵致。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一束束昂首怒放。 白薇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清洁法师说:“阿弥陀佛!红尘,你不去用心读经,如何擅自闯入我的房间?” 白薇回头一看,惊恐万状,双膝跪地道:“弟子不知,罪该万死。误入法师房间,师父原谅我这个臭皮囊。” 清洁法师:“向心见性,见性成佛。能悟出‘臭破囊’,看你还真有一点灵性,想必是佛点化你来的,就算我们有缘吧!” 白薇说:“恕我多言,法师,我见您的气质,定是出自富贵人家,不知为何遁身佛门?” 清洁法师说:“寺门多少事,尽在不言中。红尘,不该你问的你不要问,这是寺里的规矩。你不是也出身富贵人家吗?本是王侯将相种,落入晨钟暮鼓间。” 清洁法师轻叹一声,飘然而去。 白薇提着水桶返回自己的房间。 白薇踱出房间,穿过寺院,来到后面。 听到一头毛驴“嘚嘚嘚”的声音。她感到好奇,于是踱着一块石头,朝寺外看。 两个年轻僧人正在草地上对练。 土路上扬起一团烟雾,一个娇媚的中年妇女骑着一头毛驴悠悠而来,她身穿碎花白夏布衫,白夏布长裤,气度幽雅,神韵惊人。她身裹一团白纱,如一团白云,仿佛置身云端,轻飘飘的,又像从那里飘来的一股香风,一张小白菩萨脸嵌着一对黑亮的眼睛,露出令人销魂的微笑。 白薇和那两个僧人看呆了,茫茫原野还没有见过这神奇美丽的女子。 僧人甲推着僧人乙说:“你有胆儿握一握那女人的脚吗?” 僧人乙瞪大了眼睛,一撇嘴,嘟囔着说:“有什么不敢的?天砸下来,碗大的疤!我就不信阎王爷给她们开那么大的门缝儿”! 毛驴上那女人伸了伸腰肢,花朵般的身子晃了晃,恰好露出一只脚。 僧人乙如箭一般冲了上去…… 他的手掌刚触到女子的脚,忽然打了个寒噤,浑身僵直,伸出的手再也缩不回去了。 那个女人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僧人乙两眼直视,瞳孔散大,左臂耷拉,右臂僵硬,手掌向下,仿佛在取什么东西。 僧人甲焦急地推他,他毫无知觉。 僧人甲见势不妙,慌忙去追那个女人。 “大姐,快给他解了穴吧。” 女人头也不回地说:“轻薄儿郎,真该千刀万剐!” 僧人甲气喘吁吁地说:“他虽然无聊,但也的确是个好人啊!” 毛驴上的女人缓缓回过头来,看到僧人甲着急的样子,嫣然一笑,一挥纤纤玉手,僧人乙长吁一声,活转过来。他伸开手掌,只见掌心有一个黑点,原来是女郎鞋上的泥痕。 僧人甲叫道:“大师留步!” 女人是白蕾的生母王璇,她缓缓回过身来。 王璇说:“走路渴了,寻口酒喝。” 僧人甲作揖道:“我去拿酒。” 僧人乙说:“大师请坐。” 王璇也不客气,从驴背上一欠身,如叶落地,正坐在僧人乙对面的石块之上。 僧人甲搬过一坛酒。 王璇举着坛子一仰而尽。 僧人甲赞道:“大师好酒力!” 僧人乙也惊呆了。 草地上一片湿迹。 原来王璇脱去鞋,赤着双脚立于草地上,脚趾间酒液淋漓。 僧人甲说:“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王璇朗朗笑道:“这算不了什么,我不过运气而已,这一坛酒,虽然喝进腹中,但是运气下达,驱酒从足心涌出来。” 二僧人知此人有来历,急忙起身鞠躬,说道:“弟子甘拜大师为师,请师父受徒弟一拜。” 王璇合掌吟道“本性好丝桐,尘机闻即空。一声来耳里,万事离心中。” 僧人甲跪伏于地,说道:“弟子自小喜欢舞枪弄棒,可是要得到真功夫,只凭一般的武师指点不行。弟子观大师内力非凡,真是铁鞋踏破无觅处……” 王璇闭目不语。 僧人甲说:“大师是不是觉得我的根基不行?” 他抄起一根木棒,施展全部本领,腾挪闪跃,进退便捷,一根棒舞的呼呼生风,棒如旋风,只见其人,不见其形。 僧人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再看王璇,已端坐毛驴,鼾声大作。 僧人甲面有愠色,说道:“大师,你是不是觉得我技艺不精?” 王璇睁开眼睛,说道:“你的棒圆而不方,滑涤而无弧棱,你向我打。” 僧人甲将棒向她打去,她一挥袖子,那木棒仿佛被吸住一样,粘住王璇的袖子,袖子向东,木棒向东;袖子向西,木棒向西。 僧人甲拼命拽拉,也无济于事。忽然,她的袖子向上一挥,那木棒嗖地向半空飞去,折为两截,散落于地。 僧人甲倒退数步,趔趄着跌在地上。 王璇笑道:“棒子是圆的,而要当方的用,表面虽光滑,而要当成有棱角,绝非易事,我十年锻炼臂力,二十年养气,才练到这个地步,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啊!” 王璇说完,一拂袖,骑着毛驴“嘚嘚嘚”地跑远了,消失在迷蒙的土路上…… 二僧人怔怔地坐在地上。 白薇暗自思忖:刚才那个妇人武功了得,看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晚上,白薇走出僧房,来到清洁法师的房前。 清洁法师散动长发,以长发蘸墨,在雪白的墙壁上,甩写出一个四尺高的“佛”字,遒劲有力。 白薇“啊”地叫出声来。清洁法师见是白薇,淡淡一笑。问道:“你还没睡?” 白薇嫣然一笑:“我可以进来吗?” 清洁法师点点点。 白薇走进屋,清洁法师示意她坐在椅上。 白薇赞道:“真是好书法,名不虚传。师父,您的长发?” 清洁法师说:“入寺前留下的。” 清洁法师一回头,长发上的碎墨滴在脸上、身上,她几乎成了“墨人”。 白薇咯咯笑出声来。 清洁法师说:“不好意思。” 白薇说:“师父,我来给您洗头。” 白薇出屋,一会儿,端了一盆温水进来,给清洁法师洗头。 清洁法师说:“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白薇说:“我要不给你洗,这屋子就成了墨池了。”说着为清洁法师洗头。 清洁法师说:“好舒服。” 白薇问:“您练书法几年了?” 清洁法师回答:“十年了。” 白薇说:“真是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以后您教我书法,我就给您洗头挠头。” 清洁法师说:“那当然好。” 白薇出外倒水,猛见前面有个黑影一闪,她倒了水,放下盆,朝那黑影追去。追进大雄宝殿内,一片漆黑,突然烛火燃起出现六个翩翩起舞的飞天,她们有的扛琴抱琵,有的枕笛横笳,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白薇揉揉眼睛,环顾四周,她走出殿堂,回到房中。 白薇说:“师父,真是出现奇迹了,大雄宝殿添了六个飞天。” 清洁法师说:“大雄宝殿哪里来的飞天?飞天在西域敦煌。” 白薇拉起清洁法师的手打自己:“有点疼,不是梦里,师父,您随我来。” 二人走进大雄宝殿,那六个飞天不见了。 白薇说:“真是奇怪。” 清洁法师说:“你的眼睛莫非看花了?” 白薇自言自语:“莫非寺里来了生人?” 二人走出殿堂。 明月溶溶,繁星点点。 白薇说:“月光多好。” 清洁法师吟道:“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白薇说:“这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诗,师父,您的家乡在哪里?” 清洁法师岔开道:“寺院里有一个池塘,栽着莲藕,好美,我们去那里。” 二人来到后面的池塘,荷花亭亭玉立,翠叶飘溢水珠。 两个人倚着白玉栏杆。 清洁法师问:“红尘,你听说过舍身饲虎的故事吗?” 白薇摇摇头:“师父,讲给我听。”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阎浮提洲有个叫摩诃罗檀那的国王,他有三个儿子。这一天,国王带着三个王子、王后和侍臣出城游玩。国王、王后累了,便坐下来歇息,三个王子走进深山,看见崖下有两只初生的小老虎,围绕着一只饿得奄奄一息的母老虎求食。小王子对两个哥哥说:‘这只老虎一定是饿极了,哪里有奶水喂小老虎,我看它好像要吃掉那两只小老虎。’路上,小王子想:如今遇着这积福的机会,我为什么不献出身体,去解救世上苦难的生灵。于是小王子返回深山,爬到悬崖上,用树干划破脖颈,血流如注,然后纵身跳崖,坠落老虎身边。三只老虎吸吮了他的鲜血,才渐渐恢复些气力,又吃了他的肉,吃得只剩下一堆白骨。这时,大地震动,日月星光,鲜花缤纷,山呼海啸,在白骨和血迹斑斑之中,升起一座七宝舍利塔。” 白薇听着听着,不禁有些恍惚。 第二天上午,阳光融融。 大雄宝殿内,清洁法师正在打坐,众尼姑恭立两侧。 清洁法师问:“红尘,我问你,我在修行时最忌讳什么声音?” 白薇说:“师父在修行时最讨厌嘈杂的声音,而所有的声音之中,最讨厌的就是人的声音。” 清洁法师说:“很多寺院都建在山林之中,是不是为了舍动取静呢?” 白薇回答“那是因为几次劫难之后,都市的和尚受到迫害,许多有德行的高僧隐入山林修行,这也是中国佛教的命脉延续的重要原因。” 清洁法师说:“这也是一个原因,实际上世间没有无声的地方,你就是把耳朵塞起来,也不行。要收散心,放散心,让声音进来。你的心不要随环境转动,你的心不动,任由外面的事物动。红尘,你听好了。” 白薇原地打坐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她一骨碌爬起来,说:“果然如此,真是神妙。” “神妙的事情还多着呢。” 清洁法师口中念念有词:“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弟子们,有谁能说出退步原来是向前的真谛?” 一个尼姑回答:“农夫插秧是边插边退的,正因为他能够退后,所以才能把稻秧全部插好,所以他插秧时的退步正是向前进步。” 清洁法师说:“好。” 清洁法师转向两个尼姑,年轻的尼姑叫悟净,老年尼姑叫悟通。 清洁法师说:“悟净,你就要离开本寺到南方去开拓新的人生,我送你三字箴言。” 悟净说:“弟子洗耳静听。” 清洁法师说:“不要怕。” 悟净说:“弟子牢记。” 清洁法师说:“悟通,你就要回家乡主持寺庙,我也送你三字箴言。” 悟通说:“弟子当做座右铭。” 清洁法师说:“不、要、悔。” 悟通说:“弟子终生受用。” 下午,清洁法师与白薇来到寺中花木繁茂的池塘边。 白薇问:“师父,这三字箴言是什么意思?” 清洁法师说:“年轻人开始踏上人生的征途,任凭风雨多,全然不要怕。初涉人生,开拓生活,需要勇气。人到老年,夕阳西下,日暮途穷,凡事已过,何必后悔,图个自得其乐。” 白薇说:“看来各个年龄段的人生态度也不相同。” 清洁法师说:“情感生活亦是如此,十几岁人的心扉是透明的,虽然关着但是门里门外的人能够打照面;二十几岁人的心扉是木头的,虽然内外隔绝,但只要有爱情的火焰,就能将它烧穿;三十几岁的人的心扉是防火的石门,冷硬而结实,虽然热情的火易烧开,但柔情的水却能渗透;四十几岁人的心扉是金门,既耐火烧,又不怕水浸,只有金钥匙才能打开。” 白薇听了,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我的心扉或许有一天成为石门,烈火烧不开,洪水浸不进,与世隔绝,坚硬不朽。” 清洁法师说:“红尘,快不要说这傻话,你的心扉就是玛瑙门、翡翠门,也能有人用金钥匙打开……” 白薇听了,心里涌起一阵激动:那我的心扉是佛门呢? 清洁法师说道:“除非有人在这佛门上刻满‘爱’字。” 白薇喃喃自语道:“我的心灵正成为腐朽的木头,朽木不可雕也……” 山林间。白薇在林中散步。地上有一蓝色碎玻璃片,她拾了起来,举到眼前,画面上呈蓝色天空,树木皆是蓝色。 树干上,一只可爱的小松鼠正朝她作揖,白薇喜出望外,飞步上前。小松鼠一动不动。 白薇说:“你这只可爱的小精灵。” 她将小松鼠轻轻抱到怀里。 白薇说:“小松鼠,你一定饿了吧?寺里有好多好多的果子,你也换换胃口,别老啃那干松子,又干又涩,不,你一定渴了。” 白薇抱着小松鼠往寺里走去。 晚上,白薇在房间内给小松鼠洗浴。小松鼠在大木盆里怯生生地望着四周。 白薇问:“可爱的小精灵,愿意住在这寺院里吗?” 小松鼠摇摇头。 白薇说:“你这小精灵,难道不喜欢这木鱼声声,香烟袅袅?还是愿意回到山林里去?” 白薇问小松鼠:“你喜欢吃寺里的小馒头吗?还有小窝窝头?” 小松鼠摇摇头。 白薇说:“你喜欢吃松子,明天我去给你找一点松子。” 小松鼠有点恍惚。 白薇说:“你这小家伙可能想家了,想你的爹和娘了,还有哥哥和姐姐。” 小松鼠从木盒里溜出来,站在床头。 白薇说:“小松鼠,你帮我看门,我也要洗洗身上的晦气!” 白薇脱尽僧装,跳入木盆之中。 她赤身裸体像一捧白雪,又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荷。 这时,窗外有个人影一闪。 小松鼠吱吱地叫起来。 窗户上有一小片湿渍,紧接着一支旱烟管伸了进来。 旱烟管呼呼冒着青烟…… 白薇有点恍惚,轻轻转过身来…… 窗外升腾起一个阴沉沉的女人声音:“把梅花图交出来!” 白薇尽力支撑着身体,问:“你是谁?” “我是你妹妹白蕾的生身母亲王璇。” 白薇冷笑一声:“你也没有走?” 王璇狂笑道:“我是一朵飘忽不定的梅花……” …… 白薇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小松鼠也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清洁法师正在院内浇花,那白菊、黄菊、墨菊,水灵灵的。 白薇抱着小松鼠走了过来,清洁法师说:“红尘,来了。” 白薇问:“法师身体可好?” 清洁法师说:“每天吃素的,白菜萝卜,萝卜白菜;西红柿茄子,茄子西红柿,还有那西葫芦,身体还有不好?你瞧,我又养了一大堆菊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屋梁上挂着鸟笼子。 白薇问:“法师还养鸟?” 清洁法师摘下鸟笼子,把鸟拿出来,放到白薇的手心。 白薇手一颤,那鸟扑腾飞去。 清洁法师一纵身,将那只鸟抓住,平展手掌,只见那鸟儿翅膀直扑楞,就是飞不走,像是沾住一样,任凭怎么展翅,就是飞不起来。接着又轻轻朝起一送,那鸟儿便离开手掌,扑扑楞楞,像是有绳子系着一样,随后又落在手心…… 白薇看得呆了:“法师,您真有功力。” 清洁法师说:“红尘,寺里来过生人,最近咱们要多加小心。” 深夜,白薇被屋顶的动静惊醒。 门忽悠悠开了。 一个中年妇人身穿白装,飘悠悠进了门。 王璇说:“白薇,我已经知道梅花图的下落了,你随我来。” 白薇跟着她出了屋门,穿堂过院,出了寺门,来到一片树林里。 小松鼠亦步亦趋。 王璇站住了冷笑一声:“二小姐,梅花图就在你身上,快交出来吧,不要落在共产党手里,你爹知道了也不会饶过你。” 白薇问:“你到底是谁,属于美洲虎?还是北极熊?或是孤岛乌鸦?” 王璇一声唿哨。 两侧树上,六个“飞天”装扮的年轻女人分别抛下一面大网…… 白薇躲闪不及,被罩在网里。 小松鼠飞快地咬断着一根根网绳…… 白薇跳了出来,与六个“飞天”搏斗。 王璇正欲向白薇身后发飞刀,被小松鼠咬中手腕,飞刀落地。 王璇气急败坏,用双手掐死了小松鼠。 白薇左腾右闪,分别击毙了六个“飞天”。 王璇不知去向…… 白薇在六个“飞天”的尸身上发现了梅花的标志。 第十六章 生活的颤音 肖克在解放初期一直在公安部工作,后调到虹市公安局,因为虹市是沿海著名港口城市,又是海军新式武器和装备的研究重地,一直成为敌特垂涎之地,为了加强虹市的反间谍工作,特派肖克暂时到虹市公安局工作。 肖克因为直接参与了捕获刘吉祥和监视跟踪刘家姐弟的行动,自然对那些情况十分熟悉。 在龙飞的办公室里,肖克翻阅白薇的那个影集。 “老龙,这影集里有两幅刘吉祥的照片。”肖克惊叫道。 “是吗?”龙飞看了看第三幅照片,又把目光落在第八幅照片上,果然这两幅照片上人物有些相像,都英俊潇洒,其实是一个人。“奇怪,真是奇怪!”龙飞道。 肖克疑惑地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双胞胎,或者是白薇故意摆的龙门阵。” 二人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有琢磨出一个名堂。 “走,换换脑筋,今晚我请你吃夜宵。”龙飞说着,拉着肖克出了门。 正值晚上12时,西单的钟楼准确无误地报了十二声,响亮,清脆。悦耳的钟声在长安街上久久地飘荡…… 二人步出公安部大门,那一簇簇灯光像一把把碎银洒向人间,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下中班的路人骑车匆匆而过。 二人来到北池子路口一家小饭馆,店主热情地将二人引入坐下。 “二位来点什么?” “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龙飞接过店主递过的小碟和竹筷。 “来两碗热汤面,多放一个鸡蛋。”肖克爽快地说。 “好,两碗热汤面!”店主吆喝着转到里间厨房去了。 一会儿,店主端来两大碗热汤面,上面漂着一个卧鸡蛋,几片木耳,一丝菠菜。 龙飞说:“来,老肖,趁热吃。” 肖克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我还真有点饿了。”肖克憨憨地说。 龙飞说:“我还有个正经儿事要给你说呢。” “什么事?”肖克抬起头。 “你都过了而立之年了,怎么还不成家?条件太高了吧?” “我要能找个像嫂子那样的,我就成家,姻缘的事,可遇而不可求啊!”肖克叹了口气。 龙飞道:“也别条件太高了。” 肖克笑了笑:“我跟你不一样,你长得多帅,我长得又黑又瘦,唉,没办法,爹娘给的。” 龙飞问:“咱们公安系统你就没有看得上的?” 肖克苦笑首:“我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我。” “别的系统的,我看也可以。” 肖克低下了头:“人家嫌干咱们这一行的没有生活规律,工资又低,又有生命危险,怕最后落个孤儿寡母……” 龙飞也叹了一口气:“干咱们这一行光荣是光荣,神圣也神圣,可是的确很辛苦,也有危险,有些人不会理解。” 肖克掏出香烟,弹出一支,递给龙飞,自己也点燃一支。 “来,老龙,薰一根哈德门的烟。” 龙飞接过烟,点燃了,津津有味地吸起来。 肖克望了望窗外,继续说道:“去年我在浙江办案时,邂逅了一个姑娘,她长得像一根水葱,天生丽质。我俩一见就像前世有缘似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对上眼了,那是个细雨蒙蒙的日子,富有诗情画意,在烟雾蒙蒙的钱塘江畔,她穿着藕荷色的裙子,打着一个淡蓝色的雨伞,飘飘悠悠而来,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 肖克说到这里,眼睛里泛出神采:“第一次相遇,就有说不完的话,没想到她对我们这一行充满了幻想,充满了敬仰之情。她从小就喜欢看侦探小说,反特电影,特别喜欢看《福尔摩斯探案集》,她想做个女侦探,还问我咱们能不能收她做特工,她想学开车、发报、打枪,格斗,这真是一次奇遇。” 龙飞也听得入迷了,津津有味地说:“这就是缘分,缘是天意,分在人为。” 肖克已陶醉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她带我来到她的家里,这是江边一个小镇,人烟稀少,她家是一座普通的小木楼,她和奶奶在一起生活。她的家布置得像个小鸽子窝,墙上挂着许多小布娃娃,柜子里是个小瓷娃娃,床头摆着几支各式的玩具手枪。吃过晚饭,我们一起到江边散步,天已经很晚了,我们依依难舍,在那么美丽的月光下,她轻轻掂起脚尖,吻了我,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她依偎到我的怀里,我觉得心跳加快了,就像抱着一只温暖的小动物,她仰起脸,说:‘大骆驼,我真的很喜欢你……’我问:‘你喜欢我什么?’她说:‘说不上来,’接着又说:‘我有时感到很寂寞……’说着,呜呜哭起来。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说:‘你把我抱得紧一些,’我使劲搂着她,浑身像火烧一样。她还嫌不够,说:‘抱得更紧些。’我使尽全身力气抱住她,简直要把她扯碎,她突然浑身像触电般的发抖,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通红,不时地翻着白眼。我以为她发了病,有点害怕了。我大声问:‘你怎么了?’她不说话,浑身抖得更厉害,我觉得她全身潮潮的,忽然,她昏了过去。我把她平放在草丛里,她面色绯红,大汗淋漓,我用手绢轻轻地擦去她额头、脸上的汗水……一会儿,她醒过来了,恢复了平静,大眼睛嘲笑般的望着我,充满了柔情蜜意。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咯咯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呀,真是个傻骆驼,大傻骆驼!’说完,一溜烟跑了。她就像一块花绸子在江边飘啊飘啊,一会儿便无影无踪了,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用手一掐大腿,嘿,还挺疼。” 龙飞叹道:“真是天生尤物,你小子傻有傻福气,她是真爱上你了。” 肖克沉默不语。 “后来呢?”龙飞催问道。 “后来,我回到北京,信来信往,简直就分不开了。” “老肖,你恋爱了。” 肖克的脸上浮现了乌云,眼圈渐渐泛红。 “后来呢?”“老龙,你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规矩,我跟组织上提出这一情况,组织上派人了解了那个姑娘的家庭和社会关系的情况,让我停止和她的来往。” “为什么?” “她家庭出身资本家,她的父亲在‘三反五反’运动中畏罪自杀了,母亲出身国民党官宦之家,解放前夕不愿留在大陆,但又说服不了自己的丈夫,抛下丈夫和独生女儿,到了海外。这个姑娘不但出身不好,而且有海外关系,社会关系复杂……” 肖克说着说着,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后来呢?”“老龙,你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规矩,我跟组织上提出这一情况,组织上派人了解了那个姑娘的家庭和社会关系的情况,让我停止和她的来往。” “为什么?” “她家庭出身资本家,她的父亲在‘三反五反’运动中畏罪自杀了,母亲出身国民党官宦之家,解放前夕不愿留在大陆,但又说服不了自己的丈夫,抛下丈夫和独生女儿,到了海外。这个姑娘不但出身不好,而且有海外关系,社会关系复杂……” 肖克说着说着,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龙飞劝道:“组织上的决定是有道理的,这也是干咱们这一行的规矩,当然,这件事也的确很遗憾,太遗憾了……” 肖克抹去泪水:“我爱她爱得太深了,而且是我人生的惟一一次恋爱,我在她身上找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龙飞缓缓道:“作为同志和兄长,我理解你,同情你,可是干咱们这一行的,只能将儿女情长置之度外,你提出和她分手,我想,她也会受不了的……” “我给她写了最后一封信,信中说,我实际上欺骗了她,我有妻子和孩子,我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我们不能发展到比同志更进一步的关系……”肖克不愿再说下去,只得吃面条来掩饰自己的情感。 “她叫什么名字?”龙飞问。 “她叫白缇,是镇上一个供销社的会计。” “白缇?多么优美的名字。” 龙飞若有所思。 龙飞见肖克比较愁闷,忽然想起了什么。 “唉,老肖,北池子就在附近,那不是刘吉祥的旧居吗?” “咱们不妨到那里散散步,也不知现在换了哪位新主人。” “天已这么晚了,人家还以为咱们患了夜游症呢!” 秋夜的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组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罩在里面,满目所接触的都是罩在这个柔软的网内的东西,那房屋、树木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处,都珍藏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了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两个人朝北池子走去。 万籁俱寂。 龙飞望着那弯弯的月亮,感叹地说:“老肖,你看这月亮多像一叶轻舟,在黑夜的海洋里荡漾,简直说不出它是在荡漾、漂浮,还是停着不动,那尖尖多像是涟漪。” 肖克已逐渐从伤感的氛围中摆脱出来,笑道:“老龙,你才思敏捷,又有文采,怪不得南云会看上你。” 龙飞点燃了一支烟:“南云工作努力,学习刻苦,在意志方面有一种强烈吸引你的魅力,这种超人的意志平时是看不出来的。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奉命去西北调查一个案子,为追一个逃犯,进入大沙漠,后来迷了路,整整六天,一直在沙漠里转,带的干粮吃光了,后来就把骆驼杀了,吃骆驼肉,吃光了骆驼肉,还是没有走出大沙漠,而且水也喝光了,我们两个都精疲力尽,我有些感到绝望,可是南云很有信心,她说,只要能找到水,即使没有饭吃,也能活十几天。我们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又往前走……又过了几天,我实在走不动了,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嘴里嘴外都是大泡,我一看南云,她脸色焦黄,消瘦许多。我开始发高烧,大声说胡话,夜里又觉得很冷,冷得发抖,浑身哆嗦,有时昏迷。南云把我搂到怀里,用她那热乎乎的身体温暖我。我说:‘南云同志,我恐怕不行了,你给我一枪吧。’南云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她说,‘老龙,咱们都是党员,入党的宣誓词,你都忘了吗?!这不是一个党员说的话。’我说,‘我不能连累你,要不然咱们两个人都死在这儿,你一个或许还能活着出去。’南云说,‘我不能丢下你,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大沙漠。毛主席说,“中国人连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就这样,她一直背着我,往前走啊走,我见她气喘得厉害,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实在过意不去,于是从她背上滑下来,伸手去掏枪,刚把枪举到太阳穴前,被她一下子扑倒了,她哭着打了我几记耳光。她说,‘逃犯还没抓到,你就要死,你想一想,你对得起我这几天背你的工夫吗?’我算彻底服她了。” 肖克听得入迷了,感叹道:“这样的女人实在令人敬佩!” 龙飞又说下去:“她缴了我的枪,又背起我往前走,后来简直就是往前爬,以后就是揪住我的皮带往前拖……” 肖克眼睛仿佛出现了一幅悲壮感人的画面:茫茫大沙漠,烈日当空,赤日炎炎,一片焦黄之中,一男一女正挣扎着前进,俨然一尊泥塑…… 龙飞道:“爬着,爬着,奇迹出现了,前面出现了一个死尸。” 肖克问:“是不是木乃伊,大沙漠里时常能见到这种干尸。” 龙飞摇摇头:“不是,原来是那个逃犯的尸体,他也迷了路。” 肖克说:“如果饿得难受,其实也可以吃这尸体。” 龙飞道:“不,我们嫌他的肉臭。我们又继续朝前爬,爬到晚上,我们俩人都昏倒了。第二天醒来已是天明,这时天上传来轰鸣声,一架飞机出现了,是兰州军区派飞机寻找我们,我们兴奋地朝飞机呼叫,飞机降落了,我们终于得救了。” 肖克道:“真是可歌可泣!” 龙飞感慨万分:“爱恋是一种命运,有人追求一生而求之不得,也有人虽然脱逃却又几度落入漩涡,还有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肖克一指前面:“刘吉祥的旧居到了,就是这个院。” 这是一个普通的院落,院内有三四户人家,只有西屋还亮着灯。 西屋的门开了,一位老太太出来倒水。 老太太一见龙飞和肖克,叫道:“哟,吓我一跳,二位找谁,这黑灯瞎火的。” 龙飞说道;“我们是公安局的,来了解点情况。” 老太太说道;“有什么尽管问。” 肖克道:“大娘,您先把这水倒了,咱们到屋里说。” 老太太道:“那屋里坐。” 老太太走到门口,“哗”的一声把水泼了,然后把龙飞和肖克引到屋内。 老式房屋,老式布置。老太太请龙飞和肖克在八仙桌两边坐定。 老太太道:“老爷子这两天有点不舒服,早早在里屋睡了,我睡得晚,我给二位沏点茶喝吧?” 龙飞连忙摆手道:“不用了。” 肖克笑道:“北京人就是好客,大妈,南屋住的是谁?”他指的是刘吉祥曾经住过的那两间房子。 “甭提了!”老太太一摆手。 “我是这儿的老街坊了,自打刘家的那个小子抓起来之后,南屋的住家换了一茬又一茬,都说那屋里有鬼气,有时夜里闹鬼,想让房管局给翻修一下,房管局的人说,‘还有那么多破房要修呢,你们这房子好好的,瞎折腾什么!’人家压根儿就不理这个茬儿!” 肖克问:“现在谁住在那儿?” 老太太答道:“有一个姓刘的女人住在这儿,这位姓刘的女人真是个怪人,她长期不在这里居住,门上老挂着一把大锁,她隔一个月才来一次,屋里也没什么家具。” 龙飞问:“这位姓刘的女人长得什么样?” 老太太说:“挺好看的,瓜子脸,白白的,一天到晚没有笑脸,老阴着天,就跟人家欠她一千块钱似的,她凡人不理,我们也不理她。”老太太露出不满的神情。 龙飞、肖克又跟老太太叙了一会儿,于是告辞而去。 第二天上午,龙飞正在办公室里查看刘吉祥案件的有关材料,公安人员路明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龙飞非常喜欢这个胆大心细活泼开朗的小伙子。 “小路,有什么好消息?” “北京足球队赢了,二比○!” “你看你,真是没出息,在大连时,为辽宁足球队叫好,调到北京,就变了心,又为北京队摇旗呐喊。” 龙飞把一杯茶水递给路明。 “来,喝杯茶,消消乏气。”。 “我是随遇而安,吃北京喝北京,还不为北京队说话。” 龙飞知道路明刚参加了公安部组织的业务训练班,于是问道: “怎么样?学习有收获吧?” 路明一扬眉毛:“当然有,老龙,我来考考你。” 龙飞笑道:“考吧,别考煳了。” “有一枚价格一百万元的珍贵邮票丢失了,警方很快赶到罪犯家里,让罪犯把盗来的邮票交出来,可是罪犯厚颜无耻地说:‘哼,随你们搜好了,反正我没有偷。’警察对罪犯全面搜身,没有找到,看看房间,落地扇转着,家具一应俱全,可是搜了半天也没有结果,一个私人侦探来了,他扫了一眼现场,说道:‘警察的眼睛都是干什么用的,邮票不就在眼前吗?’他立即发现了邮票的所在。老龙,你说,邮票被藏在什么地方了?” 龙飞笑道:“那枚邮票用胶条贴在电扇的扇叶上,电扇高速旋转,警察当然看不到贴到上面的邮票,警察没关掉电扇搜查,这是一个疏忽。” “老龙,你还真行。我再考你,在一个女人专用的蒸气浴室,一个女人赤身裸体,被刺中了柔软的腹部,从其伤口判断,凶器很可能是短刀一类东西,可是浴室里除了一个空暖水瓶外,根本找不到看似凶器的东西。门外的服务员清楚地看到,在这期间,没有任何人再出入浴室。那么,凶手究竟用什么凶器,又藏到什么地方了呢?” 龙飞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凶器是用冰做的锋利的短刀。凶手为了不让冰溶化,将其放入暖水瓶,再装入干冰,带进浴室,而且趁对方不备,突然行刺,待尸体被发现时,由于蒸气浴的热气,冰做的锋刀和干冰自然就溶化得一干二净,如果是柔软的腹部,即便是冰做的短刀,也能置人于死地。” 路明说:“老龙,你真行。” 这时,肖克走了进来。 “老肖,查到户主了吗?”龙飞收住刚才的话题问。 肖克气喘吁吁道:“户主叫刘爽,是位归国华侨,独身……” “赶快向老叶汇报一下,看看下一步如何行动?” 叶枫点燃了一支香烟,沉默着,然后缓缓说道:“刘吉祥案件过去多年,那里的房主又换了几轮,恐怕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当然,遇事要多问几个为什么,凡事三思而后行,多长几个心眼不是坏事,但也不能草木皆兵,抓了芝麻,丢了西瓜。专案组设法找到那份梅花图,而这图的重点人物是白敬斋的女儿白薇,要千方百计抓住这个人,此人诡计多端,经验丰富,而且多是单线联系。而蒋介石叫嚣要反攻大陆,而且向大陆不断派遣特务,还有一些武装人员潜入我国东南沿海一带,组织什么反共救国军,建立反共基地。美帝国主义也在蠢蠢欲动,频繁派他们的第七舰队在台湾海峡游荡,向我方施加军事压力。美国中央情报局、苏联克格勃、台湾方面的特务们也不断在刺探我国的战略情报,重点是刺探我国研制核武器的情报、研制核潜艇的情况,新开发的重点企业的情况。还积极发展武装、搞暗杀、破坏活动,像武汉长江大桥、三峡水库、北京十三陵水库、北京火车站、上海南京路、三线建设工地等,都是特务们企图进行破坏活动的目标。白薇的那部影集也耐人琢磨……”这时,公安部李副部长也走进房间,他还兼任专案组组长。“哦,老龙、老肖、小路也在,正好。”李副部长与龙飞、肖克、路明亲切地握手。 李副部长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弹了弹手中的烟灰,然后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李副部长说;“最近发现敌特电台在活动,电波捉摸不定,一忽儿在东面,一忽儿在西面,刘吉祥的电台被起获之后,时隔几年又在北京出现了!由于当前复杂的国际形势和国际背景,一定要在很短的时间内起获这部电台,粉碎敌人的阴谋。梅花组织的露面,说明台湾方面已经孤注一掷,全面反扑。因此一定要不失时机地抓住白薇,设法找到那份梅花图,去夺取反间谍斗争的更大胜利!” 肖克负责监视北池子刘吉祥的旧居,他一连在那里守候了七天,也没有看到刘爽回来。这天晚上九点多钟,肖克像往常一样又来到刘家附近,他远远地看到,刘家的灯光奇迹般地亮着,已不像往日那样漆黑一团。 “难道是户主回来了?” “可是刘爽前一段究竟到哪里去了?” 肖克曾到刘爽所在的北京协和医院了解过情况,刘爽请了三个月事假,传言到香港去探望病重的姐姐,因为医院告之,事假已满,刘爽不久将回来上班,所以肖克开始监视这座住宅。 为了探个究竟,肖克悄悄上了房,来到刘吉祥原来住的南屋屋顶。里屋内,暖暖的灯光里,一个丰腴动人的年轻女人正在镜前卸妆,她多情妩媚,风姿绰约,谈不上十分漂亮,但却有千般风情,万种神韵,楚楚动人。 肖克一见这女人,脑袋轰的一声,险些从房上掉下来。 “这不正是那个失踪多年的刘吉祥的姐姐刘艳吗?难道她就是刘爽?” 这个叫刘爽的“女人”就是刘艳,刘艳又叫刘吉祥,他是变性人。为了特务活动需要,他有时扮成男人,有时又扮成女人。此时,刘吉祥正陷入回忆之中。 一九四七年春天一天晚间,云南一个乡镇。一个京戏班子正在演出。后台简陋的化妆棚里,刘吉祥正对着镜子化妆,他是一个美少年,十五六岁,京剧花旦演员,饰演《吕布戏貂蝉》中的貂蝉。 一阵锣响,刘吉祥身穿戏服与饰演吕布的演员上场。 蔡若媚带着两个女随从混在观众中,她的目光落在刘吉祥的身上。 蔡若媚弹了一下烟灰,问随从甲:“这出戏叫什么?” 随从甲回答:“美人计。” 蔡若媚得意地笑了:“好,美人计。” 戏演完了,刘吉祥下场卸妆。 戏班老板走进棚内。 老板说:“吉祥,今晚演得真是精彩,一会儿我请你们吃点夜宵。” 刘吉祥一边用手巾抹脸,一边说:“班头,该加点工钱了。” 老板说:“对,对,加点,加点。” 老板出去了。 蔡若媚的两个随从走了进来,两个人都蒙着面。 随从甲用手枪抵住刘吉祥的后腰,低声道:“跟我们走一趟。” 刘吉祥惊慌失措,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随从乙说:“少废话。” 两个人押着刘吉祥来到后面一辆黑色的轿车内。 随从甲把刘吉祥推入后座,坐在他旁边。 随从乙开车,蔡若媚坐在司机的旁边,冷冷地说:“我会给你加工钱的!” 轿车消失在夜幕之中。 深夜。金三角梅花组织训练基地。屋内,一片狼藉。 蔡若媚斜倚在椅上,身着军服,歪戴着船形帽,叼着一个大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她把一大把钞票扔向呆立的刘吉祥。 刘吉祥双手捡着纷纷扬扬的钞票,笑了,他就这样开始了他在间谍学校的学习。 第二天。刘吉祥独住的房间内。随从甲打开一个隔板,端进一个盘子,上面是一杯牛奶,一块蛋糕,一个茶鸡蛋。 随从甲说:“这是你的早餐。”隔板又关上了。 刘吉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后,他走进教室,坐在写字台前听课。 蔡若媚的声音从桌下的扬声器里传出来。她在讲如何侦察、刺杀等业务。 早晨,扬声器里传出蔡若媚的吼声,要刘吉祥到射击场待命。 刘吉祥来到射击场,有四个女学员站成一排,腰里掖着手枪,蔡若媚让刘吉祥和她们并排而立,扔给他一支小手枪。 蔡若媚指着缚在枪靶上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员说:这个学员昨晚开小差逃跑,按军法处死,由你们执行,顺便考一下你们的枪法,每人开五枪。 刘吉祥和其他四个女学员手端手枪。 刘吉祥的手在颤抖,汗淌了下来。他认识这个女学员,他想起与她交往的一幕一幕…… 一次在土路上,刘吉祥练习开摩托车,东倒西歪。那个女学员正巧路过,顺势坐到他的身后,耐心教他。女学员说:“向左,对,心要静,动作要麻利。” 还有一次刘吉祥正在屋内听课,窗户开了,一个苹果扔了进来。女学员咯咯笑道:“小白脸,吃苹果吧,刚摘的。” 晚上,刘吉祥走出屋门,到茅厕大便。 灯,突然灭了。 男女厕之间的空处,升起一个“女鬼”,她披头散发,伸着通红的长舌头,用手电照着脸,刘吉祥吓了一跳。女学生咯咯地笑着……刘吉祥毛骨悚然…… 想到这些刘吉祥拿枪的手垂了下来,闭上了双眼。 枪靶前的女学员大叫:“打吧,下辈子我做一个男人!” 蔡若媚抄起马鞭子,朝刘吉祥抽去……刘吉祥端枪的手又提了起来。乱枪齐发,那个女学员被打得稀烂。 这天晚上。蔡若媚来到刘吉祥的住处,她爱抚地摸着刘吉祥的伤口。 蔡若媚说:“我是恨铁不成钢啊!走,到我的别墅去。” 刘吉祥随蔡若媚出门进了她的轿车。蔡若媚亲自驾车绕着山间小路行了一程,来到密林深处一个豪华的白色别墅。 蔡若媚带刘吉祥走入自己的卧房。她打开衣柜,取出一堆花花绿绿的旗袍、高跟鞋、丝袜、薄如蝉翼的内衣、各式乳罩…… 刘吉祥迷惑不解地望着蔡若媚。他问:“校长,你这是……” 蔡若媚说:“我给你化化妆!来,把身上的衣服都给我脱下来!” 刘吉祥嗫嚅着,恐慌地望着她。刘吉祥说:“校长,这……” 蔡若媚厉声地说:“快脱!干咱们这行的,连命都得置之度外。” 刘吉祥脱光了衣服,蔡若媚给他穿上女式内裤,戴上乳罩,又让他穿上高领丝光红色旗袍,脚穿红色高跟鞋。 蔡若媚拉他来到梳妆镜前,亲自给他烫发,给他涂上脂粉,抹上唇膏,然后挽上他的胳膊,原地转了几个圈儿,不禁大笑道:“哈哈,多么迷人的小姐,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刘吉祥回答:“我叫刘吉祥。” 蔡若媚吼道:“混蛋!你叫楠楠,楠楠小姐!刘楠楠!” 刘吉祥在蔡若媚的辅导下,在观察一个女学员裸体做各种动作。坐、立、走、卧、半卧等。蔡若媚在梳妆台前教刘吉祥描眉涂粉,刘吉祥在做女人的觑、睨、盼、瞥、脱等表情、动作。 蔡若媚狂笑叫道:“太妙了,太妙了,无师自通!” 这天上午,在一间房室内。 四块立地穿衣镜摆在房间四周。刘吉祥在中间一站就能看到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他开心地大笑。 蔡若媚“啪”地打了他一记耳光。吼道:“你的嘴张得那么大,难道要去吃人吗?记住,女人笑不露齿!” 蔡若媚从里屋拿来两件类似女人游泳衣的奇特的橡皮衣。说:“把这个穿上。” 刘吉祥换上这个奇特的橡皮衣,这件衣服弹力很大,紧紧束住腰部和下腹。 蔡若媚说:“除了洗澡,任何时候都不能脱下这件衣服,每周洗一次,再换上另一件。”接着她又打开手提包,拿出针管,在刘吉祥的臀部注射了一针,还强迫他吃下一小包药粉。 蔡若媚说:“这是雌性激素,为的是让你尽快向女人发育。我要定时给你打针,你还要定时吃药。” 舞厅内。蔡若媚、刘吉祥和女学员们在跳舞,蔡若媚与刘吉祥飞快地旋转。舞曲转为华尔兹舞曲,蔡若媚与刘吉祥变换着舞步。舞曲又转为探戈舞曲。蔡若媚与刘吉祥跳起探戈舞。 蔡若媚跳得大汗淋漓,放开刘吉祥,来到一张桌前,拿起一个高脚杯,把杯里的洋酒一仰而尽。 她一连喝了五杯。随从甲走到她面前,扶着她说:“校长,您少喝点,注意身体……” 蔡若媚“啪”地打了她一个耳光。“少喝点什么?都从下水道流走了!” 她又拿起一个酒杯,一仰而尽。蔡若媚晃悠悠拿起一个高脚杯,走到随从甲面前,放到她的头顶上。蔡若媚狂笑着退后十几米,然后猛地抽出手枪,一枪击碎了酒杯…… 众学员狂呼:好枪法! 蔡若媚哈哈大笑,旋风般来到刘吉祥面前,把他抱了起来,然后跑出门外,来到一匹马前,打断缰绳,蹿了上去,然后飞也似的朝远处奔去…… 骏马狂奔。蔡若梅在马上按住刘吉祥狂奔。两个人从马上滚下来,滚到一个草丛里。 蔡若媚发疯般脱着刘吉祥的衣服,两个人疯狂地扭作一团…… 蔡若媚气喘吁吁地说:“明天我就对不住你了……” 第二天晚上,蔡若媚把一个外科医生带入自己的别墅。 卧室内,刘吉祥双眼蒙着黑布,躺在床上。医生从白色药箱里取出手术器械等。 医生给刘吉祥打麻醉针。蔡若媚一脸阴沉。医生脱下刘吉祥的裤子,为他施行变性手术…… 刘吉祥痛得惨叫起来。 这天下午,学校举办时装表演。 学员们坐在台下,蔡若媚坐在中央。 丰乳肥臀、楚楚动人的刘吉祥穿着一件黑旗袍,脚穿高跟鞋,上台下台,脚步一扭一扭,披肩长发随走动飞舞,他时而还用手撩一撩额前刘海儿,举目环视台下观众。 学员们都为这位妩媚动人的“少女”喝彩鼓掌。 蔡若媚得意地笑着。 随从甲悄悄来到蔡若媚跟前,小声说:“小姐到了。” 白薇下了轿车,款款而来。 蔡媚高兴异常,她叫道:“小薇。” 白薇惊喜地叫道:“妈妈!” 母女俩紧紧拥抱。 蔡若媚问:“从南京来?” 白薇回答:“到香港去了一趟。” 蔡若媚问:“爸爸好吗?” 白薇说:“好,就是烟抽得凶。” 蔡若媚问:“该上大学了吧?” “嗯。” 蔡若媚说:“大学毕业后就到美国去攻硕士吧,别在大陆这鬼地方呆了,到处都是黄土。” 白薇说:“爸爸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兵听将令草听风。” 这时刘吉祥正好下台来。 蔡若媚说:“楠楠,快来,这是小薇,我的独生女儿。” 刘吉祥说:“早就听校长念叨过你,比我想像的还要靓!” 白薇说:“你好。” 蔡若媚说:“楠楠是这里的优秀学员。这几天你们就住在一起吧。” 晚上,刘吉祥的卧室内。 刘吉祥看到白薇换卫生纸,不禁惊讶道:“哎呀,你怎么出这么多的血?” 白薇说:“我来月经了。” 刘吉祥惊奇的问:“月经,那是打哪儿来的呀?” 白薇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没有来过月经?” 刘吉祥不安地看了看自己的下身:“我……” 又一天晚上。 白薇端来温水,卷起旗袍洗下身。 刘吉祥坐在床上嘟囔道:“你也不嫌麻烦,哪儿有天天洗的?” 白薇不满地瞥他一眼,说:“我十岁时,妈妈就让我天天洗,女孩子哪儿有不天天洗的?就你脏,臭死了!” 刘吉祥说:“我每礼拜洗一次澡呀!” 白薇把水弄得“哗啦啦”响,说:“那不行,不一样。” 第二天上午。 白薇对蔡若媚说:“妈,我不能跟他一屋住了,他是阴阳人!” 蔡若媚得意地笑道:“他是我的杰作!” 晚上,蔡若媚的豪华别墅的一间屋内,刘吉祥正在一个在木浴盆内快活地洗浴,一边洗,一边轻声吟唱:“莫折我,折我太偏心。我是护城河边柳,这人折了那人攀,快活一瞬间……” 隔壁卧室内,蔡若媚半卧床上。她赞道:“好,真不愧是金嗓子,我听得险些抽了筋……完了没有?” 刘吉祥说:“来了,来了。” 刘吉祥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肉粉色睡衣,脚穿红牡丹图饰的拖鞋笑吟吟走了过来。 蔡若媚站起身,色迷迷地望着他,一把将他揽到怀里。 蔡若媚说:“你真是一棵水白菜。” 刘吉祥撒娇地说:“那你是白菜叶上的一个虫儿……” 蔡若媚说:“对,对,老虫子。” 刘吉祥笑道:“还是一个瘸腿的,留着哈拉子的大肥虫!” 蔡若媚说:“太对了,我的宝贝!” 他们急吻如雨。刘吉祥理了一下纷乱的云鬓,扶了扶压发珍珠,说:“你嘴里都有味了,我去给你沏一壶龙井茶,去去火。” 蔡说媚说:“都是吃那些乌龟王八蛋闹腾的!我这肚子里都是乌龟王八蛋!” 刘吉祥一忽儿端了一壶热茶出来,倒了一杯给她。刘吉祥说:“老公,看茶。” 蔡若媚:“我怎么成老公了?” 刘吉祥回答:“如今这世道,是非颠倒了。” 蔡若媚接过茶碗,“咕嘟嘟”一饮而尽。 刘吉祥娇声笑道:“瞧你渴得这样,好像喝了不要钱的茶。” 蔡若媚说:“你沏的茶,别有味道。” 刘吉祥说:“你这老嘴,好像是玉镶的,还挺会说话。” 蔡若媚回答:“你也挺会说话。” 刘吉祥说:“你是书香门弟,良家女子,你怎么干上这一行?” 蔡若媚说:“说来话长……我爹是苏州城里有名的诗人,那一年四爷府里一个小姐到苏州游玩,爹知道我唱歌好,让我去陪小姐,那天晚上我陪小姐坐船游苏州河,我在船上给他们唱歌,小姐靠着船窗望月亮,手腕上露出金手镯,月光下,她多喝了几杯,就倒在船舱里睡了,几个卫兵也醉得东倒西歪。这时,我看到水底下升起一个大白瓜,仔细一看,原来是个人,他看到我,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别声张。他伸出一只手,抓住小姐的手腕,脱下她的金手镯,小姐醒了大声叫唤,卫兵们全醒了。这时,听到有人在水中说,‘我是白雀儿,希望明察,不要冤枉别人’。说完,不见了,小姐非常生气,命令各级官员一定要抓住白雀儿,可是过了几个月,也没有抓住这个水贼,苏州的官员纷纷被革职……” 刘吉祥听了,顿觉眼前升起一片水雾。 蔡若媚又绘声绘色地讲下去:“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家里洗浴,那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来。当时我看到一只‘猴子’爬了进来,吓得昏了过去。醒来时他睡在一边,他嘻皮笑脸地说,‘小妹子真仗义,要知道,小姐那个金手镯价值连城啊!’说完,给我一些银两,我说:‘谁要你的臭钱,我是良家女子,你给我破瓜了,你赔’!他听了,嘿嘿笑道,‘那晚我在水下听你在船上唱歌,都迷得抽筋了……’” 刘吉祥问:“后来呢?” 蔡若媚说:“后来我就成了他的二姨太。” 刘吉祥道:“原来白雀就是老爷,老爷原来以前是个水贼。” 蔡若媚说:“喔,这可是机密,不可外泄。” 蔡若媚抱起刘吉祥,落下幔帐,吹熄蜡烛。 一个黑色投影愈来愈大…… 这是黄飞虎的大女儿黄栌,她也是梅花党人。 黄栌说:“将军大人。” 蔡若媚惊得放下刘吉祥,躬起身子。 黄栌说:“茶里有毒,一年后发作,解药在我这里,你要活命,就要听我的调遣。” 蔡若媚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也太歹毒了……” 黄栌“嘿嘿”冷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蔡若媚耷拉下脑袋,说:“好,听你的……” 黄栌的投影消失了。一片黑暗。 刘吉祥问:“怎么了,蔫了?” 蔡若媚说:“黄飞虎一共有两个女儿,这个人是他的大女儿黄栌,非常歹毒,也在金三角。” 刘吉祥发出一阵狂笑。蔡若媚问:“你笑什么?” 刘吉祥说:“你故弄玄虚。” 蔡若媚问:“你怎么知道?” “我明察秋毫。” 蔡若媚问:“你到底是哪条道上的?” 刘吉祥说:“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是两性人。” 这一天,蔡若媚别墅宾客盈门,川流不息。 张灯结彩的门上贴着“寿”字。酒席上,蔡若媚红光满面。 陪座的有白薇、刘吉祥和众匪首。 宾客们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蔡若媚笑脸绽开。 白薇满腹心事,忧心忡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吆喝声,猜拳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蔡若媚喝得酩酊大醉,叫道:“弟兄们!今天是我五十大寿,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正赶上沧桑岁月,风云突变,幸喜有我的独生女儿小薇、学生楠楠,还有诸位弟兄陪伴,我蔡某人不胜荣幸,今儿个高兴,咱们请楠楠给我们跳个脱衣舞怎么样?” 众匪徒齐声喝彩。 匪首甲叫道:“好极了!” 匪首乙说:“楠楠,来一个!” 蔡若媚说:“楠楠,给大家助助兴。” 刘吉祥站起来,说:“好,既然大家赏脸,我就献一回丑,也算来一个实习表演,我先去化化妆。” 刘吉祥出去了。 两个匪首也喝得半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蔡若媚有些醉了,她指着白薇说:“跟你大哥们喝一杯,喝个交杯酒,哈,哈!” 白薇不高兴地一噘嘴,说:“你瞎闹什么?” 蔡若媚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寿的日子,高兴,我他妈高兴!” 她抄起白酒,倒了三大杯,分别递给匪首,最后一杯酒递给白薇,白薇不接。 蔡若媚叫道:“喝!” 白薇回答:“不喝!你知道我从来不喝酒。” 蔡若媚说:“你他妈扫我的兴!” 她将杯中酒泼在白薇脸上。白薇用手抹去脸上的酒水,说道:“灌了这点马尿,你就撒酒疯!” 蔡若媚气急败坏地抄起酒瓶,掷向白薇,白薇的额角中了酒瓶,淌着血。 她哭着跑出大厅,跑出门口。 刘吉祥打扮成一个妙龄女郎,身着时髦的连衣裙,款款走进来。他笑着做了几个飞吻,打了几个榧子,然后开始表演脱衣舞。 在音乐声中,刘吉祥一件一件地脱着…… 匪徒们狂笑着,手舞足蹈。 当夜。蔡若媚的卧室内。床上,蔡若媚、刘吉祥躺在一起。 蔡若媚说:“楠楠,我这一辈子作的孽太多了,满手都是血,有时我恍恍惚惚看到吊死鬼来勾我,我吓坏了,我害怕,我孤独!楠楠,你给我作证,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啊!怎么鬼总来串我的门儿?!” 刘吉祥说:“校长,您还是多留点后路吧,您要作孽太深,共产党是不会放过您的。” 蔡若媚说:“我不是就为梅花组织多培养点特务吗,我手里没有多少人命。” 刘吉祥说:“您的军街是少将,听说共产党定个规矩,凡是营长以上的都够挨枪子儿的。” 蔡若媚听了,心里一阵哆嗦,说道:“楠楠,你发现没有,小薇最近看你的眼神不对,两眼冒着凶光……” 刘吉祥忧心忡忡地说:“是不是她闻出点味儿出来了。” 蔡若媚说:“这个丫头精得很,跟她爹一样,阎王爷的闺女——小鬼逼;反正她在这儿呆不长,不过你可留点心。” 刘吉祥变得严肃起来:“校长,您要答应我一件事。” 蔡若媚支起身子:“说吧。” 刘吉祥说:“干到一定时候,我想到美国去,正正经经娶个有身份的漂亮女人为妻。” 蔡若媚说:“我答应你。” 窗户上露出一双鄙夷愤怒的眼睛,是白薇。 白薇手一抖,一枪打中了刘吉祥的手腕。 刘吉祥“哎哟”叫一声,他的手腕淌着鲜血,淌在蔡若媚的脊背上。 蔡若媚大叫一声,踢翻了刘吉祥,从枕下摸出手枪,躲到床后,向窗户射击。 一阵乱枪。双方对射。 白薇的子弹朝刘吉祥的躲藏处射击。 刘吉祥爬向卫生间…… 正当刘艳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时,这时躲在房上侦察的肖克不小心弄落了一片碎瓦。 “谁?” 刘艳一声尖叫,扑地拉灭了电灯,屋内又恢复了黑暗。 鸦雀无声。 肖克赶快从房上下来隐到一个电线杆后面,悄悄观察动静。 有一袋烟工夫,刘艳换了一身淡蓝色的衣服,蓬松着卷发,手提一只褐色的皮箱匆匆走出院门。 她朝四周望了望,然后神情紧张地朝胡同西口走去。 肖克在后面跟踪。 刘艳也不乘公共汽车,而是步行来到河沿西街,又拐到景山后街。 前面出现一个公共厕所,刘艳进入女厕。 肖克不便进去,守在外面等候。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刘艳出来。 这时候恰巧有个小姑娘往女厕走,肖克叫住她。 “喂,小妹妹,你看看女厕所里还有没有人?”肖克和蔼地对她说。 小姑娘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我老婆说是上厕所,一直没有回家。”肖克撒了一个谎。 小姑娘点点头,进了女厕,一忽儿出来道:“叔叔,里面没有别人。” 肖克一听慌了,好不容易抓到一条大鱼,难道就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 肖克走入女厕。 小姑娘叫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女厕内果然空无一人,东西两侧各有一排纱窗,西侧纱窗有一处已破开。 刘艳显然破开西侧纱窗逃去。 肖克又来到男厕。 暗角处有一个男人正蹲在那里大便,他双手举着一张报纸。 “你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肖克问他。 他摇摇头。 “神经病!”他不耐烦地嘟囔道。 肖克看到公厕两壁紧邻一个夹道,他爬了上去,只见夹道内没有一个人,里面有打扫卫生用的扫帚、簸箕等物,还有一个皮箱。正是刘艳手提的那个皮箱。 肖克翻了进去,拿起那个皮箱,里面是刘艳的淡蓝色的衣裤,女人用的化妆品,还有女人的一头假发。 肖克顿时明白了,原来她是女扮男装,男厕内那个人就是罪犯! 肖克翻墙出来,赶过男厕一看,男厕内空空无人。 肖克冲出男厕,只见那个男人正飞也似地钻入一辆汽车,汽车飞驰而去。 肖克连忙追过去,恰巧也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而来。 “同志,我是公安人员,借给我自行车用用,我叫肖克。” 肖克夺过自行车,骑车去追汽车。 晚上,行人稀少,车辆也少,汽车飞驰着,肖克也飞快地骑着…… 汽车在华侨大厦门口停下来,那个男人踉踉跄跄冲入大厅,冲入卫生间…… 肖克骑车来到华侨大厦门口,一扔自行车,也冲了进去。 大厅内只有三三两两的人。 肖克看到一个服务员迎面而来,问道:“刚进来的一个先生到哪里去了?” 服务员用手一指卫生间:“有个人跑到卫生间去了。” 肖克来到卫生间,一个个开门寻找,有一间门反锁着。 肖克掏出手枪,喝道;“快出来,你跑不掉了!” 没有任何动静,一股鲜血从门缝底下流出来…… 大厦保卫处的两名同志和值班室经理也闻讯赶来了。 肖克用力撞开卫生间,只见刚才那个男人坐在马桶上已经死了,他的背部插着一支梅花状的飞镖。 肖克扶起那人的脑袋,大吃一惊。 原来这个男人是刘吉祥。 刘吉祥已经死亡,很可能就是那辆汽车上的人所杀,他们为什么要杀死刘吉祥?这是一个谜。 可是他为什么要到这华侨大厦的卫生间里?而且坐在马桶上? 肖克紧张地环视着四周。 北京市公安局的法医和公安人员赶到了,照相后抬走了刘吉祥的尸体。 人们散去,肖克依然没有离开现场。 肖克关上卫生间的门,在里面仔细检查着,他无意中拉开手纸卷…… 奇迹出现了。 手纸拉出一米长,出现了血写的一行字:土地庙下坡7号…… 第十七章 公园里的人皮炸药 北京的深夜,神秘莫测。 天暗了下来,深黑的夜空,像浸透了墨汁,一根根电线杆上,间或露出一点点灯光。 土地庙下坡七号。 这里就是龙飞为寻找白薇来过的那座小洋楼。 肖克在小洋楼周围转来转去,高大的法国梧桐那宽大的叶子把小楼围得死死的,楼上没有灯光,自从白薇逃走,居住的老太太死后,这里更呈现出死一般的沉寂。 肖克见大门紧闭,顺着院墙翻了进去。 肖克暗暗想道:今晚还真是有收获,原来刘吉祥和刘艳是一个人,这个刘吉祥原来是一个阴阳人,一会儿变成男人,一会儿又扮成女人。 肖克见院内空无一人,于是打燃打火机,借着打火机的光亮摸进楼,一楼是厕所、厨房和几间堆放杂物的屋子,有一间屋子堆满了各种旧式家具和字画,壁上也挂着画和书法。 肖克看到一个书柜内堆满了字画,顺手拿起一幅书画展开一看,原来是幅字,上面写道:“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题款是:蔡若媚,民国三十五年写于南京。” 肖克又拿起一幅书画,借着微弱的打火机的光亮,仔细一看,是一幅工笔画,画的是一朵金蔷薇,含苞欲放,三只粉蝶环抱,题款是:王璇,民国三十七年画于南京。这幅画的左上角还有题诗:梅花绽开何时归?烟雨时节潜入飞。本是帝王多情种,沉浮兴落开几回? 肖克又拿起第三幅书画,轻轻展开,吃了一惊,这是一幅梅花图,图案跟龙飞讲过的一模一样,是十几年前龙飞潜入南京紫金山梅花组织总部看到的那一幅梅花图。 肖克又惊又喜,急忙打开梅花图下轴的轴塞,可是里面空空,什么也没有。 肖克感到十分失望。 就在这时,摇曳的光影里,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身影,一股凉风袭来。 肖克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打火机的光亮消逝了。 四周漆黑一团。 肖克连连想将打火机重新打亮,但没有奏效。 肖克放下画轴,急忙跑向门口。这时,楼梯上传出有节奏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这夜半时分,在这座阴森森的小楼里回荡着,充满了恐怖。 肖克悄悄走过去,走过去…… 脚步声仍在有节奏地响着…… 肖克走到楼梯口,什么也看不见。 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一柱明晃晃的光柱射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那道光柱落在楼梯中间一只漂亮的饰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上,那只绣花鞋风尘仆仆,典雅精致。 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妇人沉重苍老的声音在楼道回荡着…… “这就是你要找的一只绣花鞋,我就是你要找的梅花党……” 肖克正要看个明白,头上挨了重重一击,以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刘吉祥尸体检查的结果出来了,他是一个做过变性手术的男人。 可是肖克失踪了。 就在肖克失踪的第二天,北京西北一个小花园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清晨,天蒙蒙亮,东方露出鱼肚白。经常走入这座花园进行晨练的一位老人发现湖面上漂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他立即报告了公园管理处。管理处人员划着小船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具男尸,尸体脖颈处插着一把匕首。 公安局的同志赶来了,龙飞也闻讯赶到现场。 法医迅速进行了检查,做出初步判断:从尸体僵硬的情况看,被害时间是昨天深夜,因为死者口袋里的钱分文未少,所以不像是抢劫作案…… 众人巡视了一下附近地面,昨天深夜下了一场秋雨,地面又湿又软,所以被害人的脚步清清楚楚地留在地上。可是,非常奇怪的是,没有发现罪犯的脚印,只是留下像棒子尖拄地似的点点痕迹。 “真像似高跷的痕迹,是不是罪犯踩着高跷杀死被害人的呢?”一个公安人员看着地面不可思议地说。 龙飞道:“如果是踩高跷的话,两手够不到地面,是无法用匕首刺杀被害人的,被害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人杀了的。” 另一个公安人员说:“那么,这奇怪的痕迹也可能与本案无关,也许是孩子们踩着高跷出来玩时留下来的痕迹。” 龙飞道:“先把死者运回去,赶快查明死者的身份。” 白薇在从那个小花园回来的路上,心里一直不安,心里像装只小鹿,到处乱撞。长期以来她一直想搞到一部电台,与台湾取得联系,再把搞到的情报发送出去。可是解放前夕潜藏的几部电台都被中共反间谍部门捣毁了。这几年白薇被迫隐蔽得更深,一直没有敢公开活动,所以暂时没有电台也就作罢,而今蒋介石火急火燎叫嚷着反攻大陆,没有电台可怎么成呢?上回阮明带一部电台入境,在边境翻山时丢失了,恰巧,从西北服刑的刘吉祥到霓市与她会面。刘吉祥后来经过几番周折,以刘爽的身份又住进南池子那座旧居,因为那个外屋地下还埋藏着一些枪支,这些枪支藏于一个大铁箱内,里面灌满了机油。 前一段,刘吉祥到处活动,回京后遇到肖克的监视跟踪。那天,他感到事态不妙,于是设法脱险,但肖克紧紧跟踪,刘吉祥躲进女厕,撬开纱窗,翻进西侧夹墙之内,卸掉假发,放入皮箱之内,又换了一身装束,一个女郎转眼之间又变成一个美男人。他先把皮箱放在夹墙之内,然后又翻入男厕,一时不便走出去,便蹲在那里佯装大便。 肖克进入男厕时,绝没有想到那个大便的男人正是他要追踪的刘爽。 刘吉祥出了男厕,便飞快地朝东奔跑。奔跑前,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来,险些撞倒他,他趔趄一下,又要继续朝东跑,这时,轿车的一扇车窗摇下来,露出白薇的脸庞。 “快上来!”白薇叫道。 轿车停了下来。 刘吉祥飞快钻入轿车,轿车朝东开去。 轿车内除了白薇之外,还有一个司机,司机是个小伙子。 “你怎么来了?”刘吉祥感到白薇来得太突然。 “哪里需要我,我就出现在哪里,我妈妈向你问好。”白薇淡淡地说。 “你妈妈?她现在在哪儿?”刘吉祥马上想到蔡若媚,一个多么可怕的女人,她就像一个幽灵,在他脑海里难以抹掉。 “她刚从海外来。住在华侨饭店302号房间。她想见你。”白薇说完,发出一阵狂笑。 这笑声凄厉,悲凉。 白薇发现了轿车后面追来的肖克。 “小李,快开,到华侨饭店!”白薇命令司机。 轿车来到华侨饭店门前,刘吉祥如丧家之犬,蹿了出去,没走两步,只觉脖颈一凉,一支梅花镖射中了他的脖颈,他心里顿时明白了,于是疯狂向大厅卫生间跑去…… 刘吉祥跑进卫生间,进入其中一个小卫生间后,将门反锁,他坐在马桶上,已精疲力尽。毒镖药性渐渐发作起来,他疼痛难忍,拉开手纸卷,用手指蘸着顺着脖子淌下的血水,写下了白薇目前居住的住址…… 刘吉祥深知那支毒镖是白薇所为,她要舍车保帅,抛掉他这个丧家之犬! 但是,他要报复白薇!这就是姓刘的个性。 白薇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势下,才决定杀掉刘吉祥的。她从三号那里获悉,刘爽的真实身份已暴露,住宅已受到监视,于是前往刘家,没想正撞上肖克追踪刘吉祥。 北京东北小花园落水者的验尸报告出来了,死者脖颈也中了一支梅花镖。 在公园小湖附近岸边发现有轿车的车印,车印到湖边消失了。 公园管理处派人下湖搜索,发现有一辆轿车沉入湖底。 把那辆轿车打捞上岸,是一辆黑色小轿车,车内空空。 龙飞分析:想必是有人害死了司机,然后将轿车推入湖底,司机的尸首漂出车厢,漂了上来。 不久,司机的下落也打听到了。他是北京市某单位的司机,姓李。 “那木棒拄地留在湖边的痕迹究竟是什么呢?这痕迹一直从湖边延伸到公园门口……” 龙飞忽然想到凶手可能是芭蕾舞演员,因为芭蕾舞蹈鞋的鞋尖边是用骨胶制做的,那奇怪的痕迹是罪犯穿着芭蕾舞蹈鞋,用脚尖走路留下的痕迹。 肖克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吊在屋上,他双脚也被绳索捆绑,嘴里塞着破布,动一动都很费劲儿,头部隐隐作痛。 这是那座小洋楼的地下室,室内堆积着杂物,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上角有个栅栏铁窗,从上面泻进一片阳光。 一会儿,传来踢踢沓沓的脚步声。 一个长得奇丑的驼背老头缓缓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肖克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丑陋的人,他满脸皱纹,就像是一块树皮,鼻子塌拉着,一嘴虎牙,两个眼睛斜视,又大又圆,仿佛两颗铜铃铛。他本来就长得矮小,再加上背着驼峰,身子向前斜倾,就更显得古怪丑陋。 这个驼背老头斜着眼睛看了看肖克,又踢踢沓沓地出去了。 一会儿,驼背老头引着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这老妇人已年逾花甲,风韵犹存,身穿一件褐色的旗袍,脚穿一双绣花鞋,她的卷发已微微泛白,两只眼睛像苍鹰的厉目,炯炯泛光。她左耳戴着一只梅花形的金耳环,闪闪发光,每走一步,耳环就轻轻晃动,更显出这位老妇人的神采和威严。 她就是梅花组织头子白敬斋的二姨太、白薇的生母蔡若媚。 蔡若媚从海外远道回京,负有梅花组织特殊的使命。 蔡若媚冷笑一声,朝驼背人努了努嘴。 驼背人会意,上前一跳,竟跳起三尺多高,摘掉了肖克嘴里的毛巾。 肖克暗下吃惊:这驼背老头轻轻一跃,活像是一只老黑猿。 驼背人端来一个太师椅,让蔡若媚坐下,蔡若媚点燃一支香烟,叼在嘴上,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肖克没有理睬她。 蔡若媚皱了皱眉。 驼背人往起一跃,一拳打中肖克的鼻子,血流如注。 蔡若姆轻轻一摆手,喝道:“畜牲。不要无礼!别打坏了他,留着他有用。” 蔡若媚奸笑几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共产党专案组的肖克!” 肖克听了,心里一震:“这妖婆消息好快。” 肖克轻蔑地一笑,“你们都难逃人民的法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蔡若媚轻轻弹了弹烟灰:“年轻人,你太自信了!你跟着共产党跑,共产党对你有什么好?你有汽车吗?你有洋房吗?你有美人吗?统统没有!不要忘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你们这些反动派哪里能理解共产党人的胸怀和理想,你们的洋房和汽车都是堆砌在人民的白骨堆上,你们的欢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消灭你们这些寄生虫,解放全人类,最终在全世界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人吃人的新社会!”肖克的眼睛里泛出光彩,一字一顿地说着,声音洪亮,震得房顶上的尘土纷纷落下。 蔡若媚有些恼羞成怒:“你中毒太深了,我要给你洗洗脑子,蒋总裁虽然暂时退居台湾,但这是韬光隐晦之计,就像一个拳头,先撤回来,再伸出去,会打得更有力。蒋总裁有美国人支持,有西方世界作后盾,早晚有一天要光复大陆的。美国人手里有原子弹,有航空母舰,有洲际导弹,美国人的核武器能摧毁整个世界!中共有什么?一穷二白,又得受俄国人的气,年轻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投到我们这边来,要什么,有什么,可以封你个上校,在大陆干一段后,可以到美国去享福,要钱有钱,什么美元、法郎、马克、英镑……要车有车,雪弗莱、福特,随你挑!要房子有房子,欧式建筑,美式建筑……要女人有女人,白妞黑妞黄妞棕妞,随你挑,年轻人,别挑花了眼……” 肖克哈哈一阵大笑,笑得蔡若媚浑身发毛。 “美国人算什么,核讹诈能吓得倒中国人民吗?抗日战争胜利后,美国人不是支持蒋介石反动派吗?不是给蒋介石的军队运来大量的新式武器吗?可是中国共产党有全国人民的支持,就靠着小米加步枪,打败了国民党八百万军队,解放了全中国,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美国人,哼,美国人又怎么样?毛主席说了‘别了,司徒雷登,’实际上是‘滚蛋吧,司徒雷登!’” “嗬,你小子骨头还挺硬,看老娘如何收拾你!……” 蔡若媚怒气冲冲,一挽胳膊,就要往上冲……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妈,大姐她们接来了!” 蔡若媚瞪了肖克一眼,对驼背人说:“老大,饿他三天,看他嘴还硬!” 驼背人点点头,“嗯”了一声。 原来他是个哑巴。 蔡若媚气冲冲地出去了。 驼背人拾起那块又旧又脏的毛巾,一纵身,又塞进了肖克的嘴里。 驼背人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也走了出去。 肖克见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反倒松了一口气,他又打量了一下这间地下室,室内有二十多平方米,墙角满是蜘蛛网,地上湿乎乎的,好像刚下过雨一样。 肖克在这间潮湿昏暗的地下室里整整吊了两天多。 这天晚上,肖克正昏沉沉地吊在那里,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歌声…… 假如青春稍稍在某地留连一下,生命就会在希望中点燃…… 青草越被人践踏长得越旺。 可是青春越是沦落,越令人可怜;心的青春是献给太阳的祭礼,人生航行在春天涨满的小船…… 人生还不如弈棋,不可能再来一盘;人生没有重复的机会,不能悔棋只能迎接那残酷的震撼…… 这歌声伴着琴声,悠扬,悦耳…… 这歌声多么熟悉! 是白缇,那个梦幻般的倩影。 那个纯洁的小生灵。 肖克感到热血沸腾,心弦顿时绷得紧紧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拼命地用耳朵仔细聆听着,聆听着…… 歌声消失了, 琴声消失了, 一切又归于静寂…… 肖克感到几许惆怅。 世界上真的有幻觉、幻影、幻听、幻想…… 这时,响起了发报的电波声。 这声音如此之近,如此之急切。 敌特的电台原来在这里。 电台在这里,那么它藏在何处呢? 又是一个难熬的长夜。尽管是秋夜,没有清凉,一片潮湿。 黎明来了,天际现出一片玫瑰色。 又是一个黎明。 肖克朦朦胧胧,身体已经麻木。 天窗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这是什么地方?是地下室吗?”天窗露出一个少女的脸庞,她有点稚气。 这声音如此熟悉。 是白缇。 肖克看到了白缇。 她依然美丽、纯洁,楚楚动人。 白缇为什么到了这里? 她不是居住在钱塘江畔吗? 白缇看不清楚室内,她双手攥住铁栅栏,想寻觅着什么。 肖克拼命地晃动,他想大声叫喊,可是嘴里塞着毛巾,喊不出来。 肖克左右晃动,双腿终于够着了墙,发出“嘭嘭”的声音。 白缇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驼背人用双手比划着,那意思是说地下室内关着一条狗。 白缇道:“为什么要关着它?让它出来晒晒太阳吧。” 驼背人急切地用双手上下比划着,意思是它性情凶猛。 白缇望着驼背人:“你为什么长得这么丑?” 驼背人用手指指心窝,意思是人丑心美。 白缇叹了一口气:“没有丑就显不出美。” 驼背人露出了笑容,满意地点点头。 两者一前一后走远了。 肖克失望地望着铁窗…… 晚上又来到了。 驼背人一晃一晃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两个馒头和一碗炒柿子椒。 驼背人拿掉塞在肖克嘴里的毛巾,又为他松了绑住双手的绳子,把竹篮递给他。 肖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的双腿仍然绑着,身体吊悬在半空中。 肖克吃完饭,驼背人又将他的双手捆绑好,又往他嘴里塞了毛巾。 驼背人踢踢沓沓地走了。 过了大约有一个小时,门,“吱扭”一声开了,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白缇身穿白色睡袍出现在门口。 她像一块白绸子。 “小东西,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白缇试探着在黑暗中行进。 白缇在黑暗中触到了肖克的身体,吓了一跳。 “你是谁?”白缇壮着胆子大声问道。 肖克使劲晃动着身体。 白缇找来一支蜡烛,点燃蜡烛,摸索着进了地下室。 啊,这多么像安徒生童话中卖火柴的小女孩! “你,你是……”白缇看到了肖克,惊得后退几步“你是人是鬼?怎么会在我二姨的地下室里?” 肖克的双目充满了希冀。 白缇把蜡烛放在一边,把太师椅端到肖克面前,踩在太师椅上,把肖克嘴里的毛巾掏了出来。 “白缇,我是肖克啊!”肖克大声叫道。 “你怎么到了这里?简直是传奇!” 肖克一五一十地讲了。 白缇惊得睁大了眼睛:“怎么?我二姨是狗特务,我简直不能相信。” 白缇也把自己如何来京讲述了一遍。 原来白薇的大姐白蔷就是白缇的亲生母亲。解放前,当人民解放军的隆隆炮声在南京城外响起时,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蔷抛下了不肯离开大陆的丈夫和女儿,乘飞机逃往台湾,一去十几年杳无音讯。最近她费尽周折打听到女儿的下落,于是冒险以香港同胞的身份回国观光,见到了分别已久的亲生女儿。女儿想着北京的旧日恋人,想往北京,白蔷便带着白缇来到了北京,来到白薇的秘密据点。白蔷是白敬斋的原配夫人所生,白薇是白敬斋的二姨太蔡若媚的女儿,白蕾是白敬斋三姨太王璇的女儿。王璇一直在北京居住,土地庙下坡七号便是她的旧居,由于王璇一直与蔡若媚争风吃醋,白敬斋故意把她安排在北京居住,不让她在南京露面,所以王璇与蔡若媚一直没见过面。几年前白薇设法找到王璇,两个人化解了矛盾,白薇帮助她得到一笔经费,把此处作为梅花组织活动的据点之一。上次龙飞潜入此处,刺探情况,白薇为了不泄露秘密,将王璇杀害,自己脱身。由于外人风言这里经常闹鬼,所以无人敢住。几天前,白薇发现刘吉祥已暴露,便杀害了刘吉祥。白薇是个多疑的女人,她唯恐后面跟踪的肖克记住她乘车的车号,索性又杀害了她新发展的特务、那年轻的司机。她打昏司机,将车开进湖中,自己脱身。她皮包里时常带着一双芭蕾舞鞋,以便混淆足迹脱身,这次用上了。白薇就是这样一个无毒不丈夫的人,一旦发现了破绽,她就要找替罪羊。她还有一个更高明的手段,那就是不断利用男人。以后,蔡若媚又流窜到这里。 白缇听了肖克的一番叙述,感到非常恐惧。她想,自己朝思暮想的妈妈,原来就是书中写的、电影上演的狗特务。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一直在奶奶身边长大,革命传统教育、共产主义思想的熏陶,使她由一个少先队员逐步成为一名共青团员。 白缇找来了一把剪刀,剪开了捆绑在肖克身上的全部绳索。 肖克恢复了自由。 “我们一起逃走,出去报案。”白缇说。 这时,发报的电波又响起来。 肖克急忙走出门,白缇手握利剪,紧紧相随。 电报声发自二楼一个房间。 肖克、白缇悄悄上了二楼。 他们悄悄躲到那个房间的门后。 肖克轻轻拉开了一条缝。 蔡若媚神气活现地坐在沙发上,口述电文,那个驼背人跪在地毯上,他赤裸着上身,后背现出一道长长的裂缝,有一条拉链,驼峰是空的,露出一个大洞。 原来电台藏在他的驼峰里。 电报的秘密终于发现了。 这个电波游移不定,位置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原来是这个原因。 白蔷吸着香烟,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发报。 蔡若媚继续叙说电文: “堡垒极易从内部突破,望多送经费及贵重物品。 “2号 “4号 “5号” 白缇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大叫道:“原来你们都是狗特务!” 肖克没能抱住白缇,白缇冲了进去,手握利剪,旋风般冲到蔡若媚面前,挥剪就刺。 蔡若媚先是大吃一惊,继而镇定下来,退到一边,白缇扑了一个空。 蔡若媚一脚踢翻白堤。 驼背人疯狂地扑在白缇身上,用一双利爪死死地扼住她的喉咙。 白蔷一见,扔下耳机,大喊道:“放开她,她是我的女儿啊!” 肖克也冲了过去,上前击打驼背人。 蔡若媚见状不妙,手一扬,一支梅花镖飞出,击灭蜡烛…… 屋内漆黑一团。 一场混战。 蔡若媚一声唿哨,双手一扬,两支梅花镖朝肖克咽喉击来。 肖克见两支亮闪闪的东西飞来,知是暗器,跳到窗台之上。 这时猛听到白蔷大声的哭喊:“小缇,小心呀!” 肖克预感到不妙,又返回屋内,他的脚触到电台,于是举起电台朝驼背人砸去,驼背人惨叫一声,软绵绵倒下了。 蔡若媚拔出了消音手枪,朝肖克开枪。 白蔷也拔出消音手枪开了枪。 肖克左躲右闪,无意中摸到了那柄利剪,他充分施展在警校时学到的武功和轻功,与她们周旋。 屋内漆黑,三个人只是凭声音辨别。 此时,肖克绕到白蔷身后,一剪刺中了她的后心。 白蔷手捂后心,倒下了。 她倒在白缇的尸体上。 门忽地洞开,白薇手持消音手枪冲了进来,朝肖克一阵乱射…… 肖克用力一跃,一个“鹞子翻身”,跳入夜幕之中…… 等肖克带着大批公安人员和解放军战士闯入这个小洋楼时,一切归于平静。 地上只有一片血迹,没有一个人。 白薇等人逃得无影无踪。 肖克叫来龙飞、路明等人。 李副部长和叶枫也闻讯匆匆赶到。 地下室只有一堆乱绳,一楼那些杂物和书画仍在。 龙飞也看到了那幅梅花图案的轴画,他惊叫道:“这正是我在南京紫金山看到的那个梅花轴画,底轴是个空轴,原来藏着那幅梅花图……” 白缇死了,她的灵魂呢? 肖克充满了悲哀。 白缇死了,她是如此的纯洁,她的生命来去匆匆,她只有二十一岁。 肖克在情感上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严酷的现实。 龙飞见老战友心情沉重,劝他道:“你的心意到了,她在九泉之下也就安息了,死者安息,活者奋进。” 肖克愤愤道:“这些王八蛋,不知把她的尸首弄到哪儿去了。” 那个被砸坏的电台也失踪了,这个事件之后,那一奇怪的电波也消失了。 龙飞带人彻底搜查了土地庙下坡的那所神秘的小洋楼和北池子刘吉祥的旧居,再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线索暂告中断。 肖克看过龙飞找到的那部影集,指出那个驼背人好像是影集上的第四人,虽然驼背人生得丑,可是整个轮廊、气质都像这个人。 龙飞认为,驼背人可能戴着假面具。 肖克经过两天休息才恢复了体力,他的领导和同事都到医院看望他,其中有李副部长、叶枫和朱梅夫妻俩、龙飞和南云夫妻俩以及路明等人。 叶枫、朱梅夫妻俩还送来了一束鲜花,散出阵阵清香。他们把它插入一个花瓶,放在床头柜上,南云特意煮了茴香馅的水饺,热气腾腾,放在一个饭盒里。 肖克吊了三天多,身体有些虚脱,如今已缓过劲来,他执意第二天一早就出院,由路明来接他出院。 晚上十时多,值班护士进屋来探望了一下,便出去了。肖克也恍恍惚惚睡下了。 肖克正睡间,忽听有人喊:“停电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一片漆黑。 楼道里传出“嚓嚓嚓”的声音。 肖克感到有一股凉气袭来…… 他连忙滚到床底下。 门,“吱扭”一声开了。 一团白物飘了进来。 无头无脚;一米多长,从上到下都是白,像个庞然大物,飘到肖克床边。 庞然大物一动,一块白布飘了出去,露出一个又大又丑的脑袋,扑向床头…… 原来是驼背人。 驼背人一下扑空了。 肖克在床下一个扫堂腿,打倒了驼背人。 驼背人呼啸一声,一跃而起,伸出双手,扼住肖克的脖颈。 肖克也不示弱,也扼住了对方的脖颈。 两个人都使出平生之力,这是生与死的较量。 肖克身体刚刚恢复,还有些气虚,他渐渐有些支持不住,额上渗出虚汗。 驼背人也“呼哧呼哧”喘着气拼命搏斗。 情急之中,肖克用力一拽,竟把驼背人的假面具扯了下来。 原来驼背人是一个非常英俊潇洒的美男人。 驼背人恼羞成怒,死死压向肖克…… 这时,肖克仿佛听到了一个少女的惨叫。 那是白缇,也是被这恶徒死死扼住喉咙,白缇挣扎着,喊叫着,脸色苍白,气喘吁吁…… 肖克眼前一亮,一拳正中驼背人的太阳穴,驼背人“哎呀”一声栽倒了。 肖克趁势又飞起一脚,这一脚正踢中驼背人的后背…… 驼背人惨叫一声,一个肉乎乎的东西飞了出去,那个驼峰是假的。 驼背人就像穷途末路的怪兽,从腰间拔出一柄尖刀,恶狠狠朝肖克扑来。 肖克一闪,驼背人扑了个空,肖克一拳打中他的后脑,驼背人昏倒了。 经过紧张的夜审,才知道驼背人是白薇发展的特务,绰号:鸵鸟,他原是某中学的体育教员,以后追随白薇在北京那座小洋楼里从事特务活动。鸵鸟交待,白缇已被他活活扼死,白蔷被肖克一剪刺中后心死去,白蔷母女俩的尸首已经转移。蔡若媚、白薇母女俩去向不明,鸵鸟暂时栖身前门一家旅馆,后来有人送信来,命令他今夜到医院暗杀肖克。因为肖克见过蔡若媚等人,留下来凶多吉少。刚才鸵鸟进医院时,先断电,以后又击昏值班护士,来到肖克的病房。 鸵鸟还透露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梅花组织特务第二天上午要在中山公园制造事端,白薇命令他暗中保护。 第二天是星期天。 中山公园游人如织。 秋日,绚烂的秋阳,把它的金色和紫色掺杂在依然鲜明的绿色里,古老的殿阁呈现出一片凄凉的金色。 龙飞、肖克、路明等人分头混杂在游人中,他们紧张地注视着公园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 游客们发出会心的欢笑,年轻的恋人互相依偎着,情意绵绵。 年轻的父母带着顽童亲密无间。 肖克信步来到儿童游艺场外,他隔着铁栏杆,看到天真浪漫的孩子们在玩木马、滑梯、转椅,多么天真可爱的孩子,他们稚气的脸上都是微笑。 “叔叔,几点了?”一个红领巾跑过来,朝他敬了一个少先队队礼。 “差10分10点。”肖克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这个小姑娘,他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胖乎乎的脸蛋。 红领巾跑去了。 “我将来也会有孩子,但愿像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一样。”肖克美滋滋地想着。 肖克发现前面树丛中有一个躺椅,躺椅上坐着一个姑娘,她倚靠在那里,无精打采,头上围着淡蓝色的纱巾。 这个姑娘长得有点像白缇。 白缇? 她还活着? 肖克带着侥幸的喜悦,奔了过去。 是白缇,她愁眉苦脸地靠在那里,沉默不语。 肖克叫道:“白……缇……” 白缇没有理睬他。 肖克轻轻地坐到她的身边。 白缇穿着一身蓝制服,蓝裤子,灰皮鞋,两条又粗又黑的长辫子,辫梢上系着一只花蝴蝶结。 白缇脸上头上蒙着一个淡蓝色的纱巾,她的脸色可不大好,呈灰绿色。 “嘀嘀答答”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肖克明白了。 他的脸上、额上渗出了汗珠。 他用手摸摸白缇。 死一般的僵硬。 白缇是个死人。 肖克发现白缇手里攥着一个小马蹄闹钟,时针即将指向10时,秒针已到50…… 肖克快速拿起闹钟,翻转背后,将时针秒针都移向前面…… 肖克松了一口气。 在白缇身体里塞满了烈性炸药。 白缇已剩下一张人皮。 叶枫不吸烟,不喝酒,但有一个嗜好:画画,他擅长画人物油画。他家住一个四合院,客厅旁边的一个房间专门辟为画室。叶枫时常从中央美术学院或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请来人体模特,工作后便付给她们一些劳务费,久而久之,有一个叫陈霞的女子比较固定地做了他的美术模特。 陈霞长相一般,但身体修长丰满,皮肤白皙透明,她有一种风情,令男人喜欢。 叶枫在家里很有威严,妻子朱梅敬畏他几分,每逢叶枫作画时,她总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望着线条优美的陈霞。 陈霞安静地卧在红地毯上,做出十分潇洒的姿势,两只大眼睛放出清澈的光辉,当她的目光与朱梅的目光相遇时,总是脸色绯红,心潮起伏,心中怦怦直跳。 这天晚上七时起,叶枫的创作进入最后阶段,他起名为:觉醒。晚八时,妻子朱梅送来热气腾腾的咖啡。 “屋里空气不大好,我去打开换气扇。”朱梅说着来到窗前打开换气扇。 陈霞惨叫一声,跌倒了,她的胸部中了一枪,渗出殷红的血迹。 叶枫放下画笔,飞跑过去,扶起陈霞,她已奄奄一息。 陈霞的目光充满了哀怜,头一仰,倒在叶枫怀里,她的左胸中了一枪。 “子弹是从哪里来的呢?”叶枫十分不解,他来到院内看了看,再望望房上,没有人迹。 妻子朱梅也莫名其妙。 窗帘上有一个弹孔,窗户上面的墙壁上装有一个换气扇。 叶枫叫来龙飞等人。 叶枫对龙飞道:“因为屋里潮湿,一直开着窗户,只把窗帘挂上。” “被害人一般都是在同一个位置、做同一姿势吗?”龙飞问。 “是的。”叶枫回答。 “枪响的时候,朱梅在哪儿?” “就站在我身后。当模特被击倒后,朱梅跑去关了电灯,她怕亮着灯连我们也会遭到枪击。我和朱梅趴在地板上,半天不敢动地方,估计凶手已逃走了,不会再开第二枪了,朱梅才起身去照看模特……”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就我和朱梅两个人。” “这个模特来过你家里几次?” “大概有十几次了。” 龙飞在阳台窗户上发现一支小手枪,这支小手枪被绑在阳台窗户上,有一根线绳拴住扳机,另一端挂在换气扇的转轴上…… “有谁开了换气扇吗?”龙飞问。 “没有人开。”朱梅平静地回答。 “你开过吗?”龙飞又问叶枫。 “没有,这是秋天,屋里并不闷热,很久没有人开了。”叶枫有点慌张。 “奇怪,真是见了鬼了。”龙飞望了望窗外,“是什么人在这里放的手枪、设计的阴谋呢?” 朱梅走过来说:“因为老叶地位特殊,因此敌人把他视为眼中钉,千方百计想谋杀他,没有想到这小姑娘成了替死鬼。” 肖克回到机关已是很晚了,他见一间车库还亮着灯,便来到车库查看,只见路明正倒在一辆汽车的轮胎前。 他急忙去扶路明,猛的觉得空气中有一股异样的气味。 肖克把路明拖出车库,路明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不省人事。 肖克叫来哨兵,自己开出一辆汽车把路明送到医院急救。 经过医生检查,路明是氰化钾中毒。 肖克到车库检查,现场没有发现有任何可能产生氰化钾的药品和容器。 肖克发现路明倒地的那个地方,有一辆汽车的轮胎气已跑光,被压得扁扁的。 肖克马上想到,一定是路明想出车时,发现一个轮胎气太足了,便拧开汽门芯想少放些气,就在这一刹那,剧毒的氰化钾气体喷射出来,使路明中了毒。 肖克一连检查了几辆汽车,发现轮胎里都有氰化钾。 这一定是特务干的。 肖克暗暗想。 过了几天,路明身体痊愈出院,回到自己的宿舍居住。这天晚上,肖克买了一些水果和饼干,到他的住处探望他。 肖克见路明精神挺好,十分高兴。 “你真是大难不死。” “对,必有后福。”路明笑道。 肖克在床边坐下了。 路明想下床,被肖克制止。 “别那么客气,你身体虚,还要多休息。” “总得弄点茶喝。” “算了,我刚刚喝过。” “老肖,以后到我这儿来,别带东西,我是不吃零食的。” 肖克关切地问:“好点了吗?” “好多了。”路明憨憨地笑着。 “老肖,你最会讲幽默段了,给我讲几段好吗?我最爱听你讲的那些,这些天闷死了。” “好,一位顾客到小吃店吃包子,一个包子吃几口还没有见到包子馅,突然一下子咬到一块硬东西,吐出一看,原来是一块界石,上写:‘此处离馅儿尚有五里。’” 路明一听笑得险些岔过气去。 “老肖,再讲一个。” “警察对警察们说:‘你们四个人还抓不住一个罪犯,简直是饭桶!’其中一个警察说:‘长官,我们不是饭桶,罪犯虽然跑了,我们把他的指纹带回来了。’警官问:‘在哪儿?’那个警察回答:‘在我们的脸上。’” 路明叫道:“这个不过瘾,再讲一个绝的。” 肖克咳了咳嗓子,说道:“一个吝啬的老板叫仆人去买酒,却没给他钱。仆人说:‘先生,没有钱怎么买酒?’老板说:‘用钱去买酒,这是谁都办得到的,但如果不花钱能买到酒,那才是有本事的人。’一会儿,仆人提着空瓶回来了。老板十分恼火,责骂道:‘你让我喝什么?’仆人不慌不忙地回答说:‘从有酒的瓶中喝到酒,这是谁都能办到的,但如果能从空瓶里喝到酒,那才是有本事的人。’” 路明道:“这个仆人好聪明!这个幽默故事倒真有点味道。” 肖克说:“我再讲一个,夫妻两口子吵嘴,女人哭闹着喊:‘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我要跳河!’一下惊动了左邻右舍,前呼后拥来到河边,大家都想看个究竟,往前挤着,挤得那女人直打趔趄。她惊叫道:‘哎呀,你们莫挤了!再挤就要把我挤下河,会出人命的呀!’” 这时,传达室王大爷敲门进来了,告诉路明和肖克,龙飞来电话说,他和南云包好了饺子,请他们过去一起吃饺子。 路明眨眨眼睛道:“准是嫂子的主意。” 第十八章 武汉长江大桥上的绿色尸体 登上武汉长江大桥江关钟楼,极目远望,天空高阔,楚地生辉。飞架的长江大桥犹如长龙卧波,横锁龟江。 这一天夜里,武汉驻军某部排长李炎正在武汉长江大桥上巡视,忽见有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气喘吁吁而来。 小李问道:“你们上哪里去?” 那男人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老婆要生了,我送她到桥那边的医院去。解放军同志,我实在背不动了,您学学雷锋吧,帮我背背,换一换我。” 小李见状,连忙接过那大肚子女人,背在后面,朝桥东走去,男人跟在后面。 小李感到这个女人好沉,她仿佛已疼得人事不省。于是问道:“你老婆快到日子了吧?” 无人回答。 小李回头一看,那男人已不知去向。 小李觉得奇怪,连忙放下那女人,他揭开女人脸上的面巾,只见她满脸绿色,双目圆睁。小李摸她的口鼻,气息全无。 小李又摘下她的手套,双手也是绿的。他听到女人身上传出“嘀嘀嗒嗒”的声音。 他撕开女尸的衣服,哪里是怀的胎儿,原来肚子也是空的,放满了炸药。 “原来是敌特要炸大桥!”他猛然省悟,连忙抱起这绿色的尸体,纵身一跃,跳进波涛翻滚的长江。 江水弄湿了导火索,炸药没有爆炸。小李仗着水性好游到了岸边。 消息传到北京,肖克来到了武汉。 敌特满以为他们炸桥的阴谋会得逞,女尸会与桥同归于尽,没想到被小李识破。女尸的照片现在正摆在武汉市公安局局长的办公桌上。 “把女尸的照片赶快复制,要求各派出所迅速查明死者身份和姓名。”公安局长对公安人员下达了命令。 一天后,女尸的身份查清了,她叫黄彩云,是楚剧剧团的一个演员,几天前因食物中毒身亡,中毒后浑身呈绿色。 肖克来到黄彩云的家里探视,黄彩云住在一个大杂院里,有三间房子,她的丈夫是省财政厅的干部,因犯经济罪,正在服刑,他们没有孩子。 肖克仔细地查看了房间,发现在厨房里有一盘没有吃完的天门清炖甲鱼。 天门清炖甲鱼是湖北名菜,天门的甲鱼在药理上具有温补的功效,在历史上就被人们珍视。有人认为《楚辞·招魂》中提到的肠鳖就是清炖甲鱼;汉魏时期的魏国名菜寒鳖,也是从清炖甲鱼衍生出来的。 肖克把这盘甲鱼装进一个塑料袋里拿回去检查。经过化验,甲鱼内有一种有毒的鸦片。黄彩云一定是吃了甲鱼中毒后死的。肖克把甲鱼喂一条狗,那条狗吃后立刻死了,全身呈绿色。肖克又来到黄彩云家附近的菜市场,问售货员近日可曾出售天门甲鱼,售货员都说近来就没有进这种货。 肖克又问黄彩云家的街坊,问他们近日可否见到有人叫卖这种甲鱼。有的人讲,一个星期前有个鱼贩子在这里叫卖甲鱼,有人欲买甲鱼,都因价钱没有谈好扫兴而归。 肖克想:那个鱼贩子可能就是毒死黄彩云的敌特,也是解放军战士小李在大桥上遇到的那个男人。他一定是摸清了黄彩云的家庭背景,特意卖给黄彩云甲鱼,毒死黄彩云后又设法弄到她的尸体,安装了炸药,借故送孕妇企图骗过守卫武汉长江大桥的警卫战士,结果被小李识破了。 肖克忽然想到:企图炸毁武汉长江大桥很可能是梅花组织展开攻势的一个内容,敌人阴谋未逞,一定还会采取新的行动,一定要保卫武汉长江大桥。肖克把这个想法对武汉市公安局汇报后,公安局通知大桥驻军百倍提高警惕。 这一天晚上,由东面驶来一辆军用卡车,卡车在武汉长江大桥中间停下。值勤战士小王上前询问。卡车司机是个军人,他跳下车来,笑着说:“可能是机器出了故障。” 司机爬到卡车底下半天才出来,“修好了。”他用油污的手在车身上抹了抹。 司机钻进驾驶室,卡车还是开不动。司机又跳了下来,又钻到卡车底下。 一忽儿,司机钻出来,又走入驾驶室,卡车仍然开不走。 “没办法,我去打个电话。”司机摊开双手朝桥头的电话亭走去。 小王掀开车厢的油布,只见是一堆堆麻袋,麻袋里装着土豆。 小王爬上去,又往下摸去,麻袋里仿佛装的不是土豆了,他打开麻袋一瞧,原来是炸药! 小王急忙朝桥头招手,埋伏在那里的两名解放军战士连忙将司机抓住。 小王在驾驶室内发现了定时炸弹,表针“嘀嘀嗒嗒”地走着。 小王迅速拆除了爆炸装置。 在武汉市公安局,司机交待了全部罪行。 此案经过审理,罪犯交待是受一个叫金炽的特务指使,他现在是广西桂林的一个导游。 肖克问明了金炽的住址,决定到广西桂林去抓金炽。 第十九章 漓江谍影 广西桂林,得天独厚,山水奇秀,蜚声世界。“四野皆平地,千峰直上天”,“水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真是奇峰挺拔,绿水萦回,加上岩洞幽邃,万象森罗,恍如仙境,不愧是“桂林多洞庭,疑是馆群仙。” 阳江和淳江汇流处,有匹庞然巨兽,正脚浸江水,舒卷长鼻,在津津有味地吸波豪饮,这便是神形俱备的桂林象鼻山。明代孔镛有诗曰: “象鼻分明饮玉河,西风一吸水应波。青山自是饶奇胥,白日相看不厌多。” 这天早晨,从漓江驶来一只旅游船,船上坐满了港澳游客和大陆游客,导游金炽津津有味地向游客介绍着周围的秀丽景色。 “象鼻山原名漓山,其山腰有岩,左右对穿,俗如象眼,故名象眼岩。山之东西两麓,均有石径通顶,山峰平展,杂藤盘树,一片葱茏。山顶有普贤塔,建于明代。你们瞧,远观既似宝塔,又像剑柄。相传昔年,天上玉皇大帝曾率领成群巨兽,南巡至此,踏人撞屋,民不聊生。有一病象,被弃荒郊,因得农夫垂怜,为之调治,幸得康复,后来大象感恩戴德,便尽力为村民耕耘,重建家园。天帝闻讯,勃然大怒,随即传旨令神象归天,神象抗旨不从,被天将诱至江滨,一剑戳死。如今你们看那象背上的宝塔,不正似剑柄吗?” 游客们发出赞叹之声,一个香港小姐问:“导游先生,真是桂林山水甲天下呀!” 金炽推了推眼镜,自豪地说:“这幽奇的象鼻山,很诱人。明代有诗描绘说:‘空岩开满目,浸濯水中天。皓魄千山白,虚室万古悬。七星光独朗,八桂影筝翩。我欲从真窟,闲中一弄丸。’” 金炽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象鼻山确实算得上人间奇迹,你们看那穿山又何尝不是造物主的杰作呢?一个空明通透的圆洞,将山南山北穿透,像一轮明月挂在山头。一幅嫦娥奔月的缥缈图顿时幻化面前,让你难辨是天上美景,还是人间仙境。当然用神话传说来解释最有趣。据传,古代有个伏波将军马援,站在伏波山顶,拉弓射箭,一箭射穿了三座山,这是其中的一座。山下有钟乳洞,洞中有晶针、石枝、鹅管之类的钟乳石,是稀有珍奇宝物。” 一个游客问:“山上还有什么景致呀?” 金炽兴致勃勃地说:“如果取道此麓,登上岩口,由此北望桂城,楼宇青峰,相衬如画。南眺绿野,清漓远去,阡陌纵横。拂面清风,长流不息,飒飒有声,有如身入广寒,飘飘欲仙!” 游船过了塔山,驶到净瓶山前,金炽又开始用他那浑厚的男低音说道:“对西峰这座其貌不扬、短小平卧的净瓶山,不要不屑一顾。其实,美是需要慧眼的,要在平淡中找出美的特质来。净瓶山的美并不在它的本身,而是在水中它的倒影形成的奇影,勾画出一个举世无双的完整的、对称的大瓷瓶。” 众游客一齐俯身来看,果然如此,一个小姐指着众人道:“我们的船真有点像这瓷瓶里的花。” 游船过了斗鸡山,来到卫家渡,岸边涌来一群手挎竹篮卖荸荠的小姑娘。 金炽喊道:“卫家渡到了,大家可以休息一下,岸上有馄饨馆,这里的荸荠个大、水多、没渣,你们可以尝一尝。” 游船徐徐靠在了岸边、人们争先恐后上岸。 金炽没有上岸,港澳游客中有一个香港小姐也没有上岸。 香港小姐悠悠地说:“桂林的山水固然好,可惜没有梅花啊!” 金炽道;“现在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 香港小姐:“你能吟一首咏梅诗吗?” 金炽清了情喉咙,吟道:“莫向清晨怨未开,白头朝夕自相催。崭新一朵含风露,恰似西厢待月来。” 香港小姐笑道:“果然是金炽先生,我什么时候与我姐姐白薇见面,我来取那份重要情报,中共在西北搞核试验,已经取得显著进展,上面非常关注,总部特派我来取情报。” 金炽笑道;“那你一定是白蕾小姐了。” 这位香港小姐正是白蕾,上次她在香港博通赌局遭到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工人员的暗算后,一直没有公开露面,此番梅花党组织总部派她来大陆没法与白薇联系,以取得大陆上研制核武器的资料。 “你住在漓江饭店哪个房间?”金炽问。 “508号房间。” “明日晚十时,你姐姐自会来与你见面,如果安全,你就开桌上的台灯,如果有紧急情况,就关灯。” 晚上,桂林市公安局的一间办公室里,肖克打开了微型录音机,里面传出游船上金炽与白蕾的对话。原来肖克从武汉赶到桂林后,立即开始对金炽监视,企图找到金炽的联系人。今天一早也随金炽上了游船,肖克以一个大陆游客的身份始终注意着金炽的一举一动,并对那位香港小姐犯疑,因为她总是盯着金炽,而且露出右臂上刻着的一朵梅花,那是一种纹身。 桂林市公安局侦察处刘处长也在一旁听着,录音放完了,老刘对肖克说:“我已派人监视金炽和漓江饭店的香港女客人,在她住的508号房间安装了录音和录像设备,只等明晚十时,采取联合行动。” 肖克点燃一支香烟,说道:“白薇那老狐狸会上钩吗?看来敌人已经搞到了有关原子弹的情报,火急火燎地想送出去。” 老刘坚决地说:“一定要把那个叫白蕾的香港女客的渠道堵死,不许情报泄漏出去,不能让党和国家的机密受损失。” 肖克道:“我要向北京汇报一下。” 金炽住在桂林市旅游局的一幢宿舍楼里,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单元楼房间。此时妻子和孩子已经睡熟,可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金炽十年前从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毕业后分配在广西一家报社工作,1957年“反右”时,他因为给出版社领导提了几条意见而被打成右派。他不服气,继续提意见,结果被劳改。劳改农场在云南西部一个荒凉的地方,他不能容忍劳改农场那种苦不堪言的生活,于是在一个深夜逃了出来,他知道若逃回广西老家,肯定会重返农场,而且遭到更悲惨的厄运,情急中决定走叛国之路,没法通过中缅边境逃到国外去。 他摸索着来到云南西南部中缅边境,在一个晚上,他跳上一辆装油的卡车,把一桶油倒掉,自己钻进油桶里。 卡车通过边境,进入缅甸山区,刚行了一程,金炽便听到了一阵激烈的枪声,有一伙说汉语的人吆喝着冲了下来,包围了卡车。 一个人吼道:“弟兄们,这可是好油,快往山上搬!” 金炽感到有两个人搬走了他所躲的油桶,一个人骂道:“妈妈的,这只油桶好沉!” 另一个人道:“八成有油耗子。” 往山上走了一段,那两个人累得气喘吁吁,一个人道:“我可抬不动了,这桶好沉!” 另一个人道:“打开瞧瞧。” 油桶盖被打开,金炽暴露了,原来那两个人是国民党残匪,两个人都穿着油污的军装,胡子拉碴的,斜背着卡宾枪。 那两人一见桶内藏着个人,一齐拉动了枪栓。 金炽一见忙喊:“老总,别打,我是逃过来的!” “妈的,不是共产党的探子吧?”一个人问。 “不是。”金炽把自己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那就先委屈你了,带你去见我们师长。”一个人把他绑了,眼睛蒙上了布。 山路崎岖,走了约莫两个多小时,来到一个地方。 “解开他!”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蒙眼布被解了下来,金炽眼前一片昏花,好容易才看清,这是一间木板房,一张破桌子,几把椅子,中间有个铁炉子,铁炉上的蒸锅里煮着狗头。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胖胖的军官,披着军呢大衣,满是尘土和油腻。军官约莫六十多岁,饱经风霜的样子,腰带上别着一把小手枪。 “你为什么逃到这儿?”军官问。 “没有别的出路。”他沮丧地说,接着把自己的遭遇叙述了一遍。 “你对共产党怎么看?”军官又问。 “我不想参加任何党派,我觉得共产党整人太凶。” 军官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又问:“你对国民党怎么看?” 金识回答:“国民党腐败,贪官污吏太多,祸国殃民!” 军官咆哮道:“你他妈谁都不尿,太狂妄!” “老总,我说的是实话呀”。金炽强辩道。 “什么老总!这是我们师长,师座!”旁边一个士兵纠正他。 “对,师座,我的理想是当一个作家,我要写出像那样的作品!”金炽眼睛里闪出光辉。 “书呆子!”军官骂道。 “有什么呆的,这是人家的理想嘛!”金炽小声嘟囔着。 “你还想回去吗?” “师座,你们千万别送我回去,回去我可就没命了!”金炽大叫着,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军官。 军官沉思了片刻,说道:“你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金炽被带进另外一间木板房,有人端来一个竹盘,里面有两个黑馒头和一个鱼罐头,金炽早已饿得发慌,狼吞虎咽吃起来。 夜里,金炽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双手托在脑后,心烦意乱。这一定是国民党军队驻地,就是当年被解放军打散的国民党残匪,都说他们有的逃到缅甸,想不到我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屋外,哨兵沉重的脚步声更使他难以入睡。 黎明,金炽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惊醒,有个女人娇滴滴地问:“就是这个男人吗?” 那个军官的声音:“就是他,你看他够格吗?” 第二十章 金三角的“爱情” 那女人看了看金炽,又出去了。 金炽起床后被带到昨日见军官的那个屋子,女人和军官正坐在那里。直到这时金炽才看清那女人的面目。她穿着一身合适的美式军服,腰间佩戴着一支勃郎宁手枪,脚穿一双高跟鞋,斜戴着船形军帽,一大卷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她面容娇好,皮肤像玉雕出来的,细细的高鼻梁,樱桃般红润的小嘴,一双迷人的大眼睛,放出凶悍的光芒,金炽想不到在这深山老林里还藏着这么一个花朵般的女人,这与周围的烟草味、汗味和臭气极不协调。 那女人问了他一些情况,满意地点点头。 金炽与那人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吉普车身上明显地印着国民党党徽和PP两个字母。 吉普车沿着崎岖的山路颠簸了有两个多小时,在密林深处停下,绿阴中现出一排白房子,豪华得像一座乡间别墅。 金炽被带进一个温暖的充溢着香气的房间,屋里陈设豪华,铺着花色的地毯上,摆着一张席梦思床,墙角摆着驼色沙发,乳白色的柜内有电视机。壁上贴满了各种女人的裸照,床上堆着一些带有女人裸照的画报。 金炽好奇地看着墙上女人的裸照。 “看着新鲜吧,坐。”那女人微笑着推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栌。”女人愉快地给他倒了一杯白兰地酒。 金炽早已感到干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你们这是什么地方?”他迷惑地问。 “自由世界!”黄栌自豪地说,她摘下军帽,扔到床上,又打开电视机。 屏幕上出现一个欧洲女人与一个欧洲男人做爱的镜头。 金炽生平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东西,感到一种强烈的刺激,好奇心使他睁大了眼睛。 金炽有些不能自持,黄栌故意把音响弄得大了些。 金炽感到酒劲矇眬涌了上来,他浑身触电般的发抖,产生一种强烈占有女人的欲望。 黄栌笑吟吟地脱掉了军服…… 矇眬中,金炽感觉到黄栌在为他脱衣服,一种羞耻心使他本能地拉住裤头,他含糊不清地问:“你要干什么?” 他清楚地看到黄栌两个高耸的乳峰中间,印着一枚小小的梅花。 “你难道不需要我吗?”黄栌温柔地说…… 金炽终于在志愿书上签了字,成为梅花组织的成员。那个黄栌就是梅花组织头子黄飞虎的大女儿,这个靠近中缅边境深山里的一排白房子就是梅花组织的特训学校。黄栌是学校教务长。 训练开始了,金炽感到自己每天简直是受罪,黄栌的拳头把他打得鼻青眼肿,他与学校里的另外四个学员,其中有两个女学员,每天不仅学习格斗、摔跤、武术、拳击,还要到深山里训练爬山、过沼泽地。十几天下来,弄得他疲惫不堪。那四个学员,两个男学员中一个是缅甸人;另一个也是从大陆上逃出来的叫洪宇;两个女学员一个是印尼华侨,叫苏菲,长得十分娟秀,玲珑小巧;另一个是劫持来的法国少女,叫安娜,一个典型的西方美人。 除了黄栌外,还有一个叫索拉的女教官,五十来岁,是个德国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纳粹集中营里的女看守。大战结束后,她化装潜逃到南美,后来被梅花组织收买招聘,辗转来到此处。 射击课开始了,教官索拉详细地告诉他们手枪的构造、性能、如何分解、装配,以及射击要领。几天后又带她们到一个临时靶场进行实弹演习。 频繁的训练使金炽又累又乏,只有上拍照课使他有兴趣,在此处金炽接触到各种照相机,有隐藏在钢笔帽里和打火机里的微型相机,也有装在电话盘上或镶嵌在墙壁里的相机。黄栌递给金炽一沓那日在白房子里交欢的照片,笑道;“这是在电视机内隐藏的微型照相机拍的。” 金炽看了,脸一红,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张,藏入口袋里。 索拉还向他们教授在不同情况下和不同角度抢拍的技术,无论在室内、室外、阳光下,白天、黑暗中都能运用自如的技术。这种课结束时,索拉命令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和条件下,抢拍了天上的飞机和抽屉里的文件。接着他们又学习了各种窃听技术,掌握各类小型窃听器,学习无线电收发报和编译密码、跟踪与反跟踪…… 随后他们还学习驾驶各种汽车的技术,车库里有卡车、吉普车、小轿车、摩托车、自行车等各种车辆,这些车都成了他们的“密友”。 接着又学习跳伞、埋设定时炸弹,计算时间、投弹、操纵重型武器,驾驶飞机、坦克、装甲车等各项技术。金炽都获得优异成绩,从而受到黄栌的表扬,得到赏金五千美元。 两个女学员另加一门课,就是掌握一个色情间谍应该掌握的各种征服男人的本领,在阅读和观看大量淫秽录像和画刊的基础上,进行实习训练。每当这时,金炽等三个男学员便成为她们猎取的“食物”。 最使金炽头疼的是外语课,枯燥乏味的英语、俄语、日语、西班牙语,使他苦不堪言。他是复旦大学的高材生,英语当然不在话下,可是同时学习那么多语言却使他大反胃口。他那个中国男同学更是烦恼,因为他只是初中文化水平,ABCD都没有接触过,经常失眠,少不了要挨索拉教官的皮靴,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就在金炽接受训练的第二年,教务长黄栌奇迹般消失了…… 聪明的女学员苏菲小声告诉金炽:“黄教务长被派到大陆去了,她临走时,我偷看了她的护照,写的名字是庄美美……” 没想到白房子内到处安着窃听器,苏菲在金炽房间内说的这几句话,违反了学校的纪律,即不该知道的不应知道,不该说的不能说。 按照学校铁的纪律和有关规定,苏菲精赤条条被倒吊在操场上,轮流由她的四名学员用皮鞭抽打。 金炽的手颤抖着,皮鞭在苏菲纤弱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伤痕。 那个法国少女安娜因为平时与苏菲争风吃醋,这时可寻到了复仇的机会,手里的皮鞭挥得高高的,专往苏菲脸上和头上打。这个印尼华侨发出一声声惨叫。安娜的暴行被索拉教官制止,索拉命令安娜只能打苏菲的臀部和背部。 晚上,遍体鳞伤的苏菲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呻吟不止,金炽带来两个水果罐头走进来看望她。 苏菲感激地支撑起身体,嘴里吃着金炽喂给她的菠萝片。 吃完一瓶水果罐头,金炽说: “安娜打你太狠了,真有点变态。” “安娜与索拉是同性恋……”苏菲小声对金炽说。 “你看你,刚挨过打,又忘了。”金炽小声埋怨着苏菲。 苏菲嫣然一笑,将头埋在金炽怀里…… 半年后,安娜离开学校。她不知被派到哪个国家去了。 又过了一个月,那个中国学员洪宇也离开了学校,紧接着,苏菲也被派往欧洲。临别时,金炽与苏菲在密林深处,久久吻别。 “我永远记着你!”苏菲用滚烫的嘴唇紧紧贴着金炽苍白的脸颊。 金炽眼里滚下热泪:“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一旦赚够了钱,咱们一起逃走,到加拿大或澳大利亚去隐居……我不愿终身干这种职业……”苏菲的声音充满了哀怨。 金炽点点头:“为了我们后会有期,为了幸福、保重!” 苏菲内疚地说:“若干年后,我们真正能结合,恐怕也不会播下爱情的种子了……” 金炽紧紧地搂着苏菲那滚烫的身体,一字一顿地说:“我只爱你一个人……” 苏菲走了,金炽的希望走了,他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绝望,这绝望与惆怅、苦闷交织在一起。 又过了半年,金炽被派往大陆,他编造了一套假话,说自己如何在云南深山过着野人般的生活,劳教农场又收留了他。劳教期满后,他回到了桂林市。 一天,他在家里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皮包,打开一看,里面是整捆的人民币。有一张纸条上写道:“梅花开了!”他用密写药水涂在纸条上,现出字迹。隐藏在大陆上的梅花组织向他下达了一个个命令…… 不久前,一个陌生的妇女到他家里,与他对接头语,那女人自称叫白薇,说搞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是有关中国研制原子弹的情报。让金炽迅速与一个叫白蕾的香港小姐接头,那白蕾是白薇的妹妹。 金炽设法在来桂林旅游的香港旅客中查到了白蕾的名字,并在白天旅游中与白蕾接上了头。 第二十一章 四名劫机犯 皎洁的月光像一团团白雾缠绕着金炽,像是无数的谜团。金炽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那一颗颗星星,每当他想起中缅边境梅花组织训练学校那段奇迹般的爱情生活,便感到一种自慰。苏菲在哪儿?莫非也到了国内?或是到了东南亚?他想起那支古老而遥远的曲子: 他看了看旁边熟睡的妻子,她由于一天工作的疲劳,发出细细的鼾声。 金炽劳教后,妻子负责照料刚出生的孩子,这副重担压在她的身上,使她喘不过气来,社会舆论的谴责、政治上的压力、经济上的困难,她都以顽强的毅力挺过去了,把孩子拉扯到了上小学。如今丈夫劳教回来,她又惊又喜,想与他过一种安宁幸福的生活。但是丈夫看到她瘦削苍老的面容,对她反而疏远起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旧观念,使得这个普通的中国纺织女工默默地忍受着丈夫的辱骂和奚落。 一天,妻子在收拾房间时,发现地上有一条裂缝,撬起几块地皮,发现了一个包裹,打开包裹一看,只见是成捆的人民币和一支无声手枪。 这位朴素正直的妇女马上报告了桂林市公安局。公安局的同志告诉她,为了不打草惊蛇,先稳住金炽,待钓到“大鱼”后,再收网。 漓江饭店508房间,白蕾刚刚洗完澡,正在沙发上歇息,忽然门开了,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进来,她端着一杯咖啡轻盈地走到白蕾面前。白蕾有点嗔怪地说:“你们这些服务员就是没有规矩,进来也不说敲门,人家还没有穿衣服呢!” 女服务员没有答话,把盘子放在茶几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微型笔状的东西,打动了开关。 白蕾迅速地穿衣服,问道:“你在干什么?” 女服务员笑吟吟地对白蕾说:“妹妹,怎么连姐姐也不认识了?” 白蕾睁大眼睛一瞧,这个女服务员面容娇好,但是显得有些苍老,鱼尾纹爬上眉梢儿,这女人是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是白薇呀!”女服务员激动地上前拽住了白蕾的胳膊。 “你是……我的姐姐?……”白蕾惊讶着后退着。 女服务员又说道:“父亲白敬斋,我的生母蔡若媚,你的生母王璇。” 这个女服务员正是梅花组织在大陆的负责人白薇。 “姐姐!”白蕾一头扑到白薇的怀里嘤嘤哭起来。 一忽儿,白薇说:“这里不能久呆,我用电磁设备消去了这屋里的监视装置,他们一会儿要上来。时间紧迫,我把原子弹情报交给你。”说着,拿出一本《中国旅游图》,说:“情报在上面,用密码药水就能显现出来。” 白薇停了停,又说:“你坐桂林到北京的飞机赶快走,还有1小时飞机起飞。” 白蕾道:“怎么是到北京的飞机?” “我自有安排。” 漓江饭店一楼监视室里,屏幕上出现电波紊乱,发出一片嘈杂之声。正在监视的肖克感到情况不妙,迅速走了出来。 这时白薇正领着白蕾下楼,肖克紧紧跟随在她们身后,想探个究竟。 白薇和白蕾上了一辆伏尔加轿车,飞驰而去。 肖克见饭店门口恰巧有一辆汽车,于是驾驶汽车追来。 前面的伏尔加轿车行了一程,来到郊外一片密林前,轿车戛然而止,肖克看见那个女服务员走下轿车,钻进密林转瞬不见。 肖克清楚夜深天黑,在密林深处追踪那个女服务员十分不便,又恐白蕾跑掉,于是朝伏尔加轿车追去。 “砰!砰……”隐蔽在密林里那个女服务员向肖克开枪。 子弹打碎了汽车的玻璃。 肖克驾车疾追。 伏尔加轿车停在桂林机场外面,白蕾迅速走入候机大楼。 肖克飞快下了汽车,也走进候机大楼,并用电话向桂林市公安局做了汇报,但再找白蕾已没有踪影。 肖克向值班人员询问有没有飞机要启航,值班人员告诉他,有一架从桂林飞向北京的中国民航飞机马上就要起飞,到香港的飞机要早晨6时才能起飞。 肖克听了,松了一口气,他想:那个重要情报是否到了白蕾手中呢?她为什么要飞往北京,难道那个叫白薇的女人在北京与她接头?还是想乘6时到香港的飞机? 他来到桂林机场负责人办公室,掏出证件,表示要一张到北京的机票。 从桂林开往北京的中国民航飞机就要起飞了,临起飞前五分钟,白蕾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慌慌张张地上了飞机,肖克看得真切,也上了飞机。 肖克坐在白蕾身后第三排座位上,密切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空中小姐”递上饮料,肖克要了一杯柠檬汁,不紧不慢地喝起来。 飞机穿过夜雾,在徐徐飞行…… 肖克见白蕾紧张地看着手表。 肖克悄悄地偷看旁边的乘客,大约有100余人,其中也有一些外国乘客,他们有的在瞌睡,有的闲聊,也有的在看报。 一名民航安全员站在驾驶室的舱门前,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乘客。 白蕾双眼在安全员身上乱转。 肖克一回头,只见金炽也在飞机上,他着实吃了一惊。金炽方才用报纸遮着脸,所以肖克没能认出他来,此时,他恰巧放下报纸。 金炽在一小时前,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两个陌生男人与他对了接头暗语,然后从楼后溜出来,上了一辆吉普车,来到机场。 肖克预感情况不妙。 金炽因为不认识肖克,所以对肖克没有在意。 过了一会儿,机舱内第三排A、B两座上有两名男乘客,一高一矮,高的身着西装,矮的着一件牛仔衫。高个子离开座位,走到前舱洗衣间,突然猛地将那个民航安全员击倒,打开驾驶舱门,拖着这名安全员冲进驾驶室,矮个子将衣服一掀,露出缚在腰中的四颗手榴弹,双手持枪,站起来对着乘客喝道:“谁也不准动!这是炸弹!PP组织在行动!” 肖克知道若与他们发生冲突,弄不好机毁人亡,于是没有作声,紧张地注视着局势的发展。 白蕾这时站了出来,微笑着对乘客道:“我们是梅花组织,大家不要惊慌,我们请诸位到台湾参观名胜古迹,届时还要送诸位回来。” 金炽见了,喜得发狂,此刻也走了出来,紧紧随在白蕾身后。 高个子劫机者命令机长驾机直飞台湾,若不答应便引爆炸弹,机长考虑到机上100余名中外乘客的安全,便与劫机者周旋,一边机智地用暗语向桂林机场报告了消息。 机长驾机在空中转了一圈儿,便向香港方向飞来。当飞机准备降落在香港启德机场时,却被劫机者发现,高个子劫机者强行来回推动飞机油门操纵杆,将其推到最高位置,使飞机急剧上升,处于超速飞行状态,引起机身强烈地震动。高个子劫机者敲打着机长的脑袋,威胁说:“不老实我杀了你!”并强行将胶袋套在机长头上,以防止他与地面联系。 白蕾在前舱感到颠簸不稳,赶到驾驶室内问道:“怎么回事?” “他想在香港降落。”高个子劫机者回答。 机长无可奈何地说:“确实没油了,台湾去不了了,只有在香港降落。哪个懂行的可以过来看一看油压表,因为方才在空中转的时间久了,油快耗没了。” 白蕾看了看油压表,油针确实下降到接近0。 “就在香港降落吧,赶快与博通赌馆联系,让他们派车来接我们。”白蕾道。 桂林机场收到机长发出的告急暗号后,立即通知了北京,有关部门下令厦门、福州、广州、汕头四处所有民用、军用机场随时准备迎接被劫持的飞机降落,并开动雷达,不停地向该机发布有关在大陆降落的条件。飞机在香港启德机场徐徐降落。大批香港警察包围了飞机。一名英国帮办用扩音器对飞机喊话:“劫机的先生们,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保证机上乘客的安全,香港警方会使你们如愿以偿!” 飞机上没有动静,白蕾一伙在等待着金老歪的到来。 一会儿,金老歪出现了,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人,他来到香港警察局英国帮办面前,把一捆美元塞给他,又耳语了几句,帮办点点头。金老歪接过扩音器,喊道:“我是博通赌馆的老板金老歪,我已出钱保释劫机者,绝对保证你们的安全,请你们放下武器,机场门口有汽车接你们!” 一会儿,机舱门打开,白蕾、金炽等四名劫机者高举着武器走了下来。 金老歪与白蕾耳语几句,然后带他们走出了飞机场。 机场门口停着不少汽车,白蕾等钻进汽车,飞驰而去。 肖克望着汽车远去,沉思着,他在想着办法,情报一定在白蕾手里,白蕾一定不会把情报轻易交给任何人,一定要找到白蕾! 他暗暗下了决心。 香港的夜,疯狂、浮躁,充溢着血腥气味。 第二十二章 巴黎留学的靓女 新华社香港分社一座大楼里。 肖克正在焦灼地等待着北京的指示。一分钟甚至一秒钟对于他都是何等重要,白蕾随时可以把关于原子弹试验的情报转移。他一下飞机就来到了这座大楼,迅速向北京做了汇报,并等待指示。 北京终于来了电话,电话中传来一个令人高兴的讯息,梅花组织搞到的所谓关于中国核试验的情报是假的。 有人打来电话对肖克说:“香港是各国情报机构的争雄之地,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呢!你注意一下这几天的报纸,一定会有重大新闻出现。” 肖克想:对啊,美国中央情报局、苏联克格勃、台湾国民党特务组织、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英国与法国谍报机构,哪个不想把有关中国核试验的材料率先搞到手呢!他们都惧怕亚洲巨人的崛起,害怕共产党的中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第三日,香港《明报》等报纸果然登出了头条重要新闻:大陆的四名劫机者在香港美美酒家遭到袭击,两名劫机者被击毙,一名女劫机者受伤住进医院,一名男劫机者下落不明…… 这几天,金炽就像一只丧家之犬在香港的僻巷徘徊,靠乞食为生。那日夜里的惨景使他终生难忘。 当他与白蕾和另外两名劫机者来到金老歪的博通赌局时,他欣喜若狂,他万没有想到如此顺利就逃出了大陆。金老歪为他们举办了隆重的接见酒宴,金炽捧着醇美的白兰地,简直醉了,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苏菲的影子,那苗条轻盈的身材,富于魅力的微笑……白蕾高兴得跳起了探戈,金老歪也得意忘形地为她伴舞。 金炽看着,看着,慢慢地白蕾变成了苏菲,是苏菲在疯狂地旋转,舞姿婆娑,使人眼花缭乱…… 金炽大声喊道:“苏菲,苏菲!”如醉如痴地扑向“苏菲”…… “啪!”金炽的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记,清脆,响亮。 “混蛋!你这个醉死鬼!”旋转中的白蕾大声骂道,将金炽推到一边。 “哇!”金炽头一歪,肚子里吃的东西喷向空中,两个恶奴过来把他架走了。 金炽被那两人架到后面一个楼上,来到一个房间,那两人把他扔到床上,出门去了。 过了不知多少时间,金炽矇眬中感觉又进来两个人,那是大个子和小个子两个劫机者。 大个子和小个子进来后,往床上一靠,大个子看了看金炽,骂道:“这小子睡得像死猪!” 小个子偷偷对大个子说:“没想到咱两个逃犯,今天逃到了花花世界。” 大个子有点忧郁地说:“下一步怎么办呢?” 小个子说:“跟白蕾到台湾去!” 大个子吐了一大口烟圈:“恐怕没那么容易,咱们有什么见面礼呀?” 小个子沉思着,忽然眼睛一亮:“咱们不如把那个姓白的小姐干掉,把情报抢到手,然后一同到台湾。” 大个子说:“这个主意不错。”他咬咬牙道:“先下手为强,说干就干,咱们去找那个姓白的小姐。” 小个子问:“她现在住在哪儿呢?” 大个子说:“她说就住在楼上。” 白蕾跳够了舞,浑身累得像散了架,一回到屋里,连衣服也没顾得上脱,就倚在床上睡着了。 正睡间,窗户上投下一个人影,那人影愈来愈大,有个人旋开了窗柄,悄悄跳了进来,接着又有一个人跳了进来。 前面那个正是大个子,后面那人是小个子。大个子悄悄来到床边,从腰间抽出一个匕首,狠命朝白蕾刺去…… 这时,柜子两侧的门开了,冲出两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大汉,各举着消音手枪,一齐抠动扳机。 大个子和小个子倒在血泊之中…… 两个人疾步来到床前,发现白蕾左臂受了伤,一个人急忙背起白蕾,飞也似地从窗口跳了出去,另一个作掩护,也随着跳了出去。 白蕾屋内亮着壁灯,因此这一幕惨剧被躲在门外的金炽看得清清楚楚,他清楚地看到大个子和小个子两个劫机者被来人击毙,并劫走了白蕾,那两个来人好像是俄国人。 金炽受了刺激,那夜逃出博通赌馆后,一直在香港小巷里徘徊,他觉得博通赌馆是座凶宅,不敢去那里,但是身无分文,在川流不息、灯红酒绿的香港又没有立足之地,如果去中缅边境上那个训练学校,又没有路费,怎么办呢?他感到了阵阵绝望…… 绝望之中,他遇到了一个人。这一日晚上,他正怔怔地躲在一家烤鸭馆的橱窗外,望着那油乎乎的烤鸭垂涎,忽然旁边走过一个时髦的女人,那女人身穿银狐色旗袍,穿一双粉色高跟鞋,盘着高高的发髻,匆匆而过。女人路过他旁边时,小巧玲珑的挎包滑下了肩,她急忙回头把挎包重新挎到肩上。 “啊,苏菲!”金炽发狂地叫道。 那女人愣了愣,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迅捷地在金炽脸上扫了一下,惊喜地叫道:“金炽!我的老同学!” 那女人正是苏菲。 “你怎么到了这里?”金炽问。 苏菲神秘地朝前后左右瞅了瞅,小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金炽随她来到一家酒馆,二人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原来苏菲自从那次与金炽分手后,被派到美国纽约唐人街一家饭店当女招待,勾引一些在那里吃饭的联合国官员,以刺探联合国内部的情报,实现台湾阻止中国大陆进入联合国的计划。事情败露后,她被美国政府驱逐出境。随后她又来到法国巴黎,以一个台湾留法学生的身份,在巴黎大学经济系读书,负责在中国大陆留法学生中物色发展梅花组织成员。 当苏菲听完金炽讲了他的经历后,吃惊地说:“哎呀!那个关于中国核试验的情报可能是假的,因为提供情报的人早已在三个月前被捕……” 因为那个提供情报的人就是苏菲在巴黎发展的一个大陆留法女学生,她叫苏楠,苏楠的父亲是大陆中国核武器专家。 苏菲向金炽叙述了这个大陆留法女生落入她手中的经过…… 方方正正的博士帽,是所有留学生羡慕的称号。当中航在巴黎降落时,苏楠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她以优异的成绩在北京某名牌大学经济系毕业,又以优异的成绩被国外名牌大学录取,多么灿烂的前程,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这个文静的少女简直昏了头。 在巴黎大学公寓里,来自亚洲的留学生苏菲的微笑吸引了她。 她宛如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透出东方女子天然的丽质,初次见面,在楼道里,苏菲用清脆而柔和的英语问苏楠:“小姐,是中国人吗?” 苏楠看见她眼中闪着友善的目光,点了点头。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无论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越南人,都不会像你这般纯真……”苏菲絮絮不休地讲着,像流水一般,发出脆音。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台北来的,叫苏菲。” “啊,咱们是同姓,我叫苏楠。”苏楠高兴地说。 “那可好了,姓苏的三百年前是一家。”苏菲咯咯笑着,脸上泛起两个小酒窝。 她们同住一层楼上,吃住在一起,苏楠包饺子,请苏菲来帮忙,一个擀皮,一个和馅,十分热呼。苏菲买了一台双缸洗衣机,每逢洗衣服,也把苏楠的脏衣服抱来一块洗,阳光融融,两个形影不离的少女跑到海边游泳、追逐、嬉闹;有时苏菲脱得一丝不挂,懒散地躺在松软的海滩上,瞧那海鸥的竞逐,她把这称之为阳光浴,而苏楠却不习惯,在北京时,她都很少穿裙子上街。 “你呀,真封建!”苏菲总是俏皮地噘起小嘴奚落她。 “我可看不惯西方的性解放,没有一点遮掩,有什么意思?”苏楠说。 苏菲嘻嘻笑着,一头扎进湛蓝湛蓝的大海。 苏楠红着脸跑开了…… 苏楠学习很用功,不愿把时间花在交际上。她的父亲是一个正直的科学家,解放前夕,毅然从美国辗转回国,表示了坚定地跟共产党走的决心。父亲总是对苏楠讲,在中国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政党能够比得上中国共产党,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他看透了国民党的腐败,认为只有跟共产党走,才是一个知识分子的真正出路。苏楠从记事的时候起所接受的都是忠于祖国、热爱社会主义的教育,她系着鲜艳的红领巾长大,从小学到高中,年年是三好学生、班干部,后来加入了共青团,又考上了大学。一切都是一帆风顺,以致她单纯到不知什么叫挫折。她在家里是骄傲的公主,在大学时因扮演过安徒生童话剧中的一个皇后,在艺术节为同学们演出时,又添了“皇后”的雅称。她在阳光下成长,在阳光下微笑,可是她哪里知道藏匿在法国的阳光下的罪恶!…… 圣诞节前夜,苏菲为她准备了一条法式漂亮的连衣裙,蝉翼般的黑纱裙,绣着美丽的玫瑰花纹。 苏楠过生日时,苏菲给她买了一个大生日蛋糕和五瓶法国红葡萄酒,生日蛋糕上插着二十四支蜡烛,那晚苏楠玩得很痛快,她多喝了几杯,有些醉意朦胧,祝贺生日的同学都走了,只有苏菲陪伴着她。 她的脸发烫,倚在苏菲的怀里。苏菲说:“最近我租了一辆轿车,趁着这高兴劲儿,我带你参观一下资本主义世界……” 苏楠没有拒绝,随她走下楼,来到一辆轿车里。苏菲驱车朝巴黎市中心驰去,她驾驶技术不错,轿车七绕八绕来到一个地方。 苏楠透着车玻璃朝外一瞧,只见街上尽是裸人,轿车刚一停下,一群裸人便围了上来,凑到窗玻璃上做着各种怪动作。 苏楠吓坏了,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巴黎最有名的花街!”苏菲笑道。 “快离开这鬼地方!”苏楠的酒已醒了一半,大声叫道。 轿车狠命地响着喇叭,飞快穿出花街。 苏菲驱车狂奔,前面似乎出现了交通事故,堵车,一辆辆各色汽车像条长龙,一动不动。 苏菲将车开进一条小巷,企图绕出去。 小巷深处幽暗,昏黑。前面有个黑人躺在那里,另一个黑人正在向苏菲的轿车招手,用英语请苏菲停车。 “怎么回事?”苏菲将轿车停下,拉下车玻璃,探出脑袋问道。 “小姐,行行好,我的朋友犯了心脏病,您是否能把他送到医院?”黑人用英语说道。 苏菲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那黑人笨拙地抬起犯病的朋友,来到轿车里。 苏楠闻到一股浓烈的腋臭味,夹杂着烟草味,她往后移了移身子。 苏菲驱车奔向医院…… 一忽儿,苏菲只觉脑后冰凉,一柄匕首抵住她的脖子。“不要动,小姐。” 那个犯“病”的黑人也一跃而起,亮出一柄匕首横在苏楠胸前。 “往郊外开!”黑人大声命令着。 苏菲不敢顽抗,将轿车开往巴黎东郊。 轿车在荒无人烟的树林旁停下,苏楠吓得瑟瑟发抖,心冷到了极点。 两个黑人把苏菲和苏楠身上的所有财物抢光,之后,说了一声“bye,bye!”驱车就走了。 苏菲和苏楠在郊外站了半宿,才截到一辆轿车,苏菲向司机说明了情况,司机很同情她们,便把她们送回了巴黎大学公寓。 苏楠病了,一躺就是三天。这几天,苏菲一直守在她的床头,为她做饭、喂药、端屎端尿…… 当苏楠病好了点,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苏菲说:“小楠,你受惊了,都是我不好,带你出去,才惹出这么大祸……”说罢,眼圈一红,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苏楠远离亲人和故乡,如今见苏菲对她如此好,鼻子一酸,热泪夺眶而出。 “小菲,你真好!”苏楠哭声凄切、动人。 苏楠身上的美元全被黑人抢去,生活成为难题,她又不敢报告中国驻法使馆,更不愿给家里写信。 在这窘迫之时,苏菲把家里寄来的一千美元塞到苏楠手里。 这时,苏楠对苏菲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她把这种情绪和感觉对苏菲讲了,苏菲对她说,她也有同感。以后,苏菲借给她一些书籍和画报看,又带来一些神秘的录像带。 终于,苏楠得到了一种满足,她陷入了深渊之中,不可自拔。 苏楠要回国探亲了,她来向苏菲告别。 苏楠说:“小菲,我用什么来感谢你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胜于我的亲人,我给你带什么礼物回来呢?” 苏菲道:“我有个远亲,是个科技工作者,他很想读读你爸爸写的论文,自古道:文人相轻。他如果向你爸爸直接借阅资料,你爸爸不会借给他。所以需要你偷偷抄一份,交给我那个远亲。” “你那个远亲在哪儿工作?”苏楠天真地问。 “在兰州的一个科研所,他于下月二十日晚上八点钟,在北京站站台售票处前等你,他是我的远亲舅舅,四十多岁,手里拿着一份《大众电影》杂志,到时候你把这个纪念章别在胸前,他就知道了。”说着,苏菲把一枚镌刻着梅花的纪念章塞到了苏楠的手里。 苏楠回国后,心想:爸爸不是那样自私自利的人,他不会拒绝别人看他写的论文,我何必偷偷地抄呢?她直接把这个意思同慈祥的父亲讲了。她的父亲,那位中国核武器专家听了,大吃一惊,立即报告了公安部门,这才演出了一出传递假情报的好戏。苏菲的阴谋就这样败露了。 第二十三章 神秘的旅伴 金炽听了苏菲这番惊心动魄的叙述后,有点胆战心惊,问道:“你如何来到这里?” 苏菲道:“近日,总部发觉我这件事办糟后,狠狠地训斥了我……” 金炽笑道:“我们千辛万苦逃出大陆,原来弄的是一份假情报,害得我们四人,两个人丧命,一个人受伤,只剩下我一人,流浪街头……” 苏菲委屈地说:“总部命令我将功折罪,又交给我一个艰巨的任务,要我去刺杀A国的女总理!” 金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就是那个有名的女总理?!” 苏菲点点头:“因为她与中共很友好,一直呼吁将台湾驱逐出联合国,蒋总统很恼火,特别指示梅花组织,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总部命令我化装成香港记者执行刺杀使命。唉,我一看肯定是有去无回,凶多吉少,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金炽喜滋滋道:“这正合我的心意、咱们一起逃走吧?” 苏菲道:“近日我已摆脱了总部派的特务的跟踪,正寻思坐飞机离港。”说着,拍了拍她的挎包:“这里有的是美元!” 金炽一听,喜上眉梢:“咱们一起走,到哪儿去呢?” 苏菲道:“我已决定去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 龙飞在接到苏楠父亲的报告后,秘密拘捕了苏楠,苏楠含着眼泪交待了她在巴黎的所作所为,并愿意接受一切处治。龙飞向她讲清党的政策,要求她在苏菲指定的日期与那个男人接头。 到了20日晚8时,苏楠佩戴那枚梅花纪念章出现在北京车站站台售票处前。她的皮包里有一本《人民文学》杂志,里面夹着她父亲写的论文。 一个身穿风衣的中年男人倚在一个柱子前,他戴着一副墨镜,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大众电影》杂志,他的左脸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苏楠发现了他,走了过去。 “同志,您还有剩票吗?”苏楠问。 那男人抬起头来,注意地看着她胸前的梅花纪念章,摇摇头说:“没有,我这张票还是托一机部的人买的呢,连卧铺也没买上。” 暗语对上了,苏楠从皮包里摸出那份《人民文学》杂志,悄悄递给了对方。 那男人随手把杂志塞到口袋里。 “没票就算了。”苏楠嘟囔着走了。 男人左右瞧瞧,若无其事地进了北京站。 他从容地走上滚梯,来到二楼,在候车室里坐了有5分钟,匆匆走进男厕。 龙飞一直在附近监视,等了足有30分钟,那男人还没出来,龙飞有点着急,于是走进男厕,一个老人与他擦身而过。龙飞没有理会,一个隔断一个隔断查看,在一个隔断的卫生纸篓里,他发现了那份《大众电影》杂志。 龙飞赶快走出来,只见那老人已走入进站通道。龙飞赶到道口,检票员拦住了他,龙飞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铁路职工乘车证,检票员放他进了通道。 龙飞见那老人上了北京到大同的火车,龙飞也上了火车。老人在一个硬卧铺前坐下,龙飞挤过他面前,仔细地看了看他。他虽然贴了些胡须,但是左脸有一颗明显的黑痣,龙飞记住他的铺号,来到乘务员的房间,掏出证件,向乘务员要了一个离那男人不远的铺号。 列车在漆黑的夜中朝西飞驰,第二日清晨到了大同市。龙飞随那人下了火车,走出站台,那人又上了一辆公共汽车,龙飞也走了上去,公共汽车在一个地方停下,那人慢悠悠下了车,龙飞也跟了下去。 那人来到一辆旅游车前,四外望了望。龙飞赶紧凑到一个水果摊前装作买水果。那人上了旅游车,龙飞清楚地看到车身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大同——五台山,于是也走了上去。那人坐在前面,一个单座上,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龙飞坐在最后一排,以便观察那个人。 临行前,龙飞和李副部长对于他这趟旅行进行了周密的安排,他们决定引蛇出洞,跟踪追击,深入虎穴,想斩断梅花组织在大陆的间谍网。此时龙飞见那特务上了到五台山的旅游车,猜测到梅花组织的头子一定潜伏在五台山,或是在五台山有他们的秘密据点。他看到特务没有发觉他,他觉得胜利在望,不由得添了几分欣慰。 旅游车沿着马路慢慢进入五台山区,开始在蜿蜒的山路颠簸。 车内只有几位旅客,有两对青年男女一路上喋喋不休,还有个农民在数着篮子里的鸡蛋。 雾愈来愈大,旅游车在雾中徐行,司机若稍不留意,旅游车就有可能跌入万丈深渊,葬身谷底,五步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旅游车沿着盘山道往前开去,忽然峰回路转,眼前出现了一块小小的开阔地,白塔巍峨、寺院林立的台怀镇到了,举世闻名的佛教圣地五台山,呈现在龙飞眼前。此时,五彩锦缎般的晚霞,正张挂在峡谷后面的山脊上。寺院镀上了金色的光晕,一些林木隐进了蓝色的阴影,被时光剥落的雕梁画栋间,绕着一对对迟去的燕子,无忧无虑地追逐着。亭台、楼阁、殿檐、墙壁、石刻、木雕、彩绘、古井,都能讲述各种佛经故事,攀附在石缝间的野兰、青藤、迎春花都显示着这里生机勃勃的过去,不知从哪里响起了阵阵钟声,悠远、沉重、缓慢……逐渐消失在油画般的夜暮中。龙飞下了旅游车,完全被五台山的秀丽景色所感染,同时他密切注视着那个跟踪对象的举动。 那个左脸有黑痣的人朝前走去,龙飞远远地跟着他。 那人徐徐走入塔院寺,天已黑下来,龙飞快走几步,与那人拉开一定距离,他想着那人究竟与谁接头。 塔院寺有一座高高耸立的大白塔,素身金顶。这座塔在汉明帝以前就有了。据说很久以前,释伽牟尼佛灭度,其尸骨炼就八万四千个舍利子,印度阿育王用五金七宝铸成了八万四千座塔,分布于茫茫大千世界,每座塔内藏一个舍利子。五台山的塔叫慈寿塔,是中国十九座宝塔之一。据说原来阿育王铸的那座慈寿塔,就藏在大白塔腹内。 这时,一阵晚风袭来,风吹铃响,别有一番幽雅情趣。大白塔北侧有一座面宽五间、高两层的大藏经阁。正中上方有一块木匾,上书:两塔今唯一尚存,既成必环有名言。如寻舍利及丝发,未识文殊与世尊。是清代乾隆皇帝所题。 龙飞走进大慈延寿宝殿,只见内有释伽牟尼佛、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和十八罗汉。殿院狭窄,出殿数步,就到了居高临下的山门前。 塔院寺山门的石台阶东侧,紧接着就是万佛阁的入口,万佛阁是塔院寺的属庙。那人站在殿内三菩萨像前怔了一会儿,用一双贼眼左右瞧瞧,龙飞忙躲到殿后。 那人摸了摸观音骑的“朝天吼”,又朝后走去。穿过五龙王殿,来到殊像寺。寺外牌楼的前下方,有一股清澈见底,汩汩而流的泉水。那人趴在泉边喝了几口泉水,正见有个小尼姑出来汲水,那人一见尼姑,愣了一下。 小尼姑放下木桶,咯咯笑道:“老大爷,这泉可是神泉,取名般若,是梵语‘增加智慧’的意思。你喝了此水,定能长智慧!” 那人苦笑了一下,走入殿院,龙飞也跟入殿院,可是那老人踪迹全无。 第二十四章 古寺夜半哭声 龙飞见那人不见有些着急,他来到文殊大殿内,只见三面墙壁上,有悬塑的五百罗汉图,悬塑的形状如山洞里倒垂下来的冰棱,支离参差,又像镂空的大浮雕倒嵌于殿内墙壁上,加上蓝、绿、红对比鲜明的色调。 龙飞又走进寺后面一间客堂,上书“善静室。”龙飞见室内有个白净的年轻尼姑,正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僧服,双眼下垂地坐着,一种忧郁的端庄神气弥漫着她的整个姿态,生动地、伤心地反映在她那美妙的外形上,显得文静,透出一种高雅和美丽的魅力。 龙飞想不到在这深山古寺里还有这样一位典雅的女子,他注意地看了看她手中的书,竟是一本。 龙飞退了出去,又来到显通寺、罗喉寺、十方堂、圆照寺等处,都没有发现那人的踪迹,他见天色已晚,又折了回来,路经殊像寺时,正巧遇见一个汲水的小尼姑。小尼姑笑道:“我家住持唤你。” 龙飞问:“你家住持是谁?” 小尼姑嫣然一笑;“你随我来。” 小尼姑带他走进殊像寺大殿,殿内文殊菩萨驾狻猊塑像,高约九米,如出神工,那头神狮四蹄蹬地,昂首竖耳,双目圆睁,张牙卷舌,跃跃欲试,如抖擞精神,即将腾空而行。文殊菩萨端坐在狮子背上,面颊丰满,两耳垂腮,双目平视,双手微举,身后的一片金黄,真好像菩萨身上放出的灵光。 烛光摇曳,方才看的那个年轻尼姑走了进来。 小尼姑道:“她就是我们的住持清洁法师。” 清洁法师双手合十道:“游客定是贪游本寺,不能乘车归去,不如暂住寺中。” 龙飞心想:那特务来到五台山,肯定是找接头之人,方才瞬间不见,必是躲进深寺,我不如在五台山暂住一些日子,好探查明白。于是道:“既然法师愿意施舍房屋于我,我倒想住一段时间,到时付钱就是了。” 清洁法师摇手道:“佛家以救济行善为旨,哪里有收钱的道理?我观你这相貌,像是江南人?” 龙飞道:“正是,我是江苏人。” 清洁法师点点头:“与我是同乡,你可曾到过北京?” 龙飞道:“我现住在北京。” 清洁法师问道:“你可曾去过北京大学?” 龙飞道:“去过。” 清洁法师惊讶地问:“那北京大学的校址呢?” 龙飞道:“北京大学红楼已作为革命文物遗址,作为国家文物局的办公楼。” 清洁法师沉默不语,龙飞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便岔开话题道:“这座大殿好漂亮,文殊菩萨好像活了!” 清洁法师徐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何方来?” 龙飞打趣道:“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到哪里去?” 清洁法师笑了,她把龙飞引到寺后西北角和那个客堂相邻的一间僧房内。龙飞见那僧房也就十二平方米,一张木床,被褥整齐,一张木桌和两张木凳,墙上贴着一幅观音图,布置虽简陋,但觉安静、整洁。 龙飞刚坐下一会儿,那小尼姑便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清洁法师和蔼地说:“先生,你一定饿了,快吃一点吧。”说完,飘然出去了。 龙飞腹中正是饥饿,狼吞虎咽般吃光了面条,便倚在床上睡着了。 睡至深更半夜,他被一阵嘤嘤的哭声惊醒,哭声是从隔壁客堂里传出来的。他想:这漆黑寂静的夜里,是什么人哭得这么伤心呢? 龙飞披衣起床,悄悄走出房门,来到客堂门前,他知是尼姑所居,又不好贸然问话或闯进去,只得站在那里偷听。 哭声充满哀怨,在这古寺之夜显得凄婉、悲绝…… 龙飞壮着胆子敲了敲客堂的门。 哭声停止了,一切又恢复寂静。 龙飞回到房内,把门锁好,放心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龙飞起床出门,正见清洁法师在山坡上练太极拳,她一见龙飞笑吟吟地问:“先生,昨夜睡得可好?” 龙飞道:“半夜里不知是什么人哭得那么伤心?” 清洁法师的脸上绯红,赶忙岔开道:“先生在屋内稍候,她们一会儿就给你送早饭来。” “咱们这个寺共有多少尼姑?”龙飞问。 “有五个,一个回乡探亲去了。” “她们安心在这当尼姑吗?”龙飞又问。 “现在正是粮食困难时期,有的姐妹因为不愿拖累家里人,才到这里来了,也有一个小妹妹是不满父母包办婚姻跑来的。” 正说着,那个汲水的小尼姑端着一碗玉米面粥走了过来。 清洁法师笑着朝她努了努嘴:“正说着曹操,曹操就到,就是她,她叫翠花,是从四川来的。” “法师背后又说我什么坏话呢?”翠花笑着说,把粥端到龙飞的屋里。 龙飞吃完早饭,独自到五台山其它各寺转悠,企图找到那个获取假情报的老人,可是一连二十多天,一直没有发现那人的踪迹。 这二十多天,隔壁客堂里时而传出嘤嘤哭声,龙飞已习已为常。这一天上午,龙飞正在屋里想着破案之事,翠花走了进来。 “先生今日上午没有出去?”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龙飞道:“这五台山好大,转也转不过来,好一个清凉世界。” 翠花道:“这五台山寺庙多,一个寺庙一个故事,比我们家乡峨眉山的寺庙多好几倍,就说你隔壁的善静室吧,就有一个非常美丽的故事。” 龙飞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哦,什么故事?” “相传顺治年间,三公主出家来到五台山,就住在殊像寺的这间客堂,并把它改为善静室,作为习静之处。三公主是那拉氏所生,是清世祖顺治皇帝的妹妹,康熙皇帝的姑妈。清初,顺治皇帝为了收拢明降将吴三桂之心,便将三公主许配给吴三桂之子吴应熊。但对吴三桂仍不放心,又让他驻守云南。后来,吴三桂真的闹起叛乱来了,朝廷就把他的儿子吴应熊杀了,这样三公主就出家来到五台山殊像寺。当时寺里还有一个同样因婚姻不幸而出家的青年和尚,因为他家的门第不及女方家,女方拗不过家庭阻力,被迫另嫁了一个与她家门第相当的公子。这青年从此发誓永不娶妻,削发当了和尚。这青年是一个英俊文雅、知书识礼的才子,出家后一心钻研经书。三公主见他聪慧过人,就常常和他在善静室一起研讨禅理。然而,外界却谣言四起,说他们之间有了爱情,发生了隐私。这话传到北京,康熙皇帝龙颜大怒,认为有损皇族的声誉,于是派人来五台山殊像寺放火焚寺,想将他俩和寺院一同化为灰烬,以此来消除四处扩散的说法。这一天傍晚,殊像寺着了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霎时间烈火映得周围几百丈地方通红,殿堂楼阁倾倒在地。使人意外地是火这样大,风这样猛,但那善静室却没沾上火。那青年和尚和三公主坐在室内,安然不惊。第二天,全寺烧得奄奄一息,只有善静室独存。派来暗里放火的人回到北京禀报康熙皇帝,康熙听了露出喜色。他想,全寺焚毁,只有善静室独存,这是佛的意志,佛以此来告诉人们,姑妈和那和尚没有暧昧之事,是真正的佛家之徒。于是康熙拨巨款重修殊像寺,寺内康熙年间的御制碑文,记载着重修寺院一事……” 龙飞听了这个故事,感到一种庄严感油然而生,他想到半夜哭声,于是问翠花:“这善静室为何夜半有哭声?” 翠花瞅了瞅门外,小声说:“住持可能受过大的刺激,经常做噩梦,梦中发出哭声。” 龙飞又问:“住持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翠花道:“我也不知道,好像解放前就到了这里。” “她今天有多大岁数?” “三十六岁了,每当住持过生日时,她都要在寺后栽一棵松树,已经有三十六棵了。” 龙飞想:这位清洁法师一定有来历,她究竟是谁?为何出家当了尼姑。 这对他讲是一个谜…… 这天晚上,龙飞见清洁法师在殊像寺大殿内念经,悄悄溜进了善静室。 刚到殊像寺那天,龙飞到过这房间,如今他见两条高低不平的条凳架着一张木板床,褥子薄得像被单;书架上摆满了经书,最上面摆着一个古瓷花瓶,插上一支野玫瑰。房角有一张漆桌,漆皮已经脱落,地上有一只上面箍了几条生锈的铁条的皮箱,灰色的墙纸从墙上脱了下来。 龙飞打开了皮箱,只见是几身洗得褪了色的僧服和僧帽,还有肥皂、木梳、内衣之类的东西。箱角有一个小布包,龙飞打开那布包,一张旧得发黄的照片和校徽滑了下来…… 照片上是一个可爱活泼的女孩子,一张喜眉笑目的脸庞,一头自然卷发,杏子眼晶莹泛花,眼睛上的一双细长的眉毛,显得有点弯曲,穿着淡黄色的学生衫。校徽上现出“燕京大学”四个字。 第二十五章 千佛洞 白薇遭擒龙飞转过身来,只见清洁法师静静地站在门口,她的睫毛是湿润的,泪痕一直滴到苍白的嘴唇边,在烛光中闪耀着。她的嘴唇痛苦地颤动一下,浓密的睫毛底下重又流出眼泪来,她的面孔像石膏,假面一样的僵硬。 “你是北大毕业的?”龙飞站了起来,望着她的脸。 清洁法师点点头,喃喃地说:“16年了,多少风风雨雨,我斩断尘缘,在此出家隐居,没有任何人知道。” 清洁法师又正色道:“你脸上有一团正气,你是人民政府的一名公安人员。” 龙飞吃了一惊,心想: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呢?莫非我暴露了身份? “你在诈我。”龙飞平静地说。 “因为你身上有枪!”清洁法师厉声说。 龙飞的腰间确实有一支消音手枪,可是她怎么会知道?难道她在夜间搜查过他的房间? “你怎么知道?”龙飞问,声音有点打颤儿。 清洁法师微微笑道:“我观察到的。” “我还没听说过有这种透视的功夫。”龙飞紧紧盯着清洁法师。 “15年前,我的师父妙真住持教给我一种能透视人体的功夫,妙真住持圆寂后,我当了这里的住持。” 龙飞问:“你知道我到这里的使命吗?” 清洁法师平静地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就在五台山。” “她在哪里?”龙飞急问。 “因为你有一团正气,所以我帮助你。她去了千佛寺,最近刚刚从南方回来。” 从镇海寺出发南行,到达白云寺,往西走便是崇山峻岭,净是翠柏青松,真是曲曲弯弯路,重重叠叠山。龙飞在林中疾行,来到了白头庵村的千佛寺。 夜深了,远处的群山变得漫无边际,一轮皎月给寺院、山峦、林木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色。龙飞赶到千佛殿前,只见有个老和尚正坐在千手观音塑像前念经。龙飞见殿内有一尊驮木雕像和十尊文殊铜像,旁悬一口大铁钟。 龙飞上前对老和尚作个揖道:“借问法老,前些天可有个美丽妇人投到这里?” 老和尚抬起头,打量龙飞一番,徐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到此?你与那妇人是什么关系?” 龙飞随口编道:“我是她的哥哥,千里迢迢而来,她因看破红尘,半年前投到这里。” 老和尚拾起木鱼,说道:“她正在千佛洞内面壁,她要超度众生,以赎回前世之错。” 龙飞来到寺后的千佛洞,只见漆黑一团,他大声问道:“里面有人吗?” 一连串沉闷的回声,洞内潮湿、沉寂。 龙飞摸进外洞,右手紧紧握着消音手枪。龙飞摸着摸着,头碰在石像上,磕出一个大包,他小心翼翼地摸着,终于摸到了那个石孔。 “把枪放下!”内洞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龙飞吃了一惊,没有放下手枪。 “把枪放下!不然我就要开枪了!”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是拉动枪栓的声音。 龙飞慢慢把手枪放在地上。 蜡烛亮了,内洞里一块钟乳石上端坐着一个女人。她身穿淡蓝色僧服,手里握着一支小手枪。这个女人三十五六岁,秀丽的脸庞上泛着一双凶狠美丽的大眼睛,面容白皙秀气。 这个女人就是白薇。 “想不到吧?老同学!”白薇认出了龙飞,端着手枪紧紧逼来。 “把你身上的手铐拿出来,自己把自己铐上!”白薇大声叫着。 龙飞双眼喷着怒火,紧紧盯着白薇的眼睛。 龙飞转到了钟乳石前,白薇转到了洞口。这时猛见洞口有个人影一晃,一根树干伸了进来,将白薇捅了个趔趄。 枪响了,子弹擦着龙飞的肩膀射到墙壁上,龙飞趁势朝前迈了几步,一拳将白薇击昏。 清洁法师面容严峻地走了进来。 “谢谢你!”龙飞激动地叫着,掏出手铐铐住了白薇,并拔出了她嘴里含毒的假牙。 原来清洁法师见龙飞深夜去千佛洞,恐他凶多吉少,于是抄了一根树干也风风火火地追了来,正见白薇用枪威逼龙飞,于是用树干捅击白薇,使龙飞脱险。 两个人把白薇拖出了千佛洞…… 白薇悠悠醒转,见已被擒获,将牙一咬,假牙已卸,她苦笑一声,说:“老同学,你干得真漂亮,叫我欲生不得,欲死不得,活受罪!” 龙飞淡淡一笑:“白薇小姐,我们留着你还有用哩!” 白薇苦笑着对清洁法师说:“师父,你的弟子就这么令你讨厌吗?” 清洁法师作揖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立即就报。阿弥陀佛。” 龙飞押着白薇朝台怀镇走去,走了一段,龙飞回头一瞧,清洁法师不见了,不知何时她已遁进山林…… 台怀镇的夜,梦一般的美。 微风挟着野草与薄荷的香味,把树林吹得有如涟波荡漾。那些森林、寺庙都陶醉在皎皎月下,原野又发出清新、潮湿的泥土气息。 龙飞押着白薇继续朝前走着。 白薇戴着手铐,慢慢地走着,像是有满腹心事。 “老同学,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白薇的声音,柔柔的,充满了关切。 “老同学是老同学,可我们是两个阶级战壕里的人,你是国民党,我是共产党!”龙飞平端着手枪,警觉地望着她。 “一位哲人说过: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白薇的脚步慢了下来。 龙飞冷笑着说:“原来你选了这么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作为藏身之地,然后一忽儿去北京,一忽儿去霓市,真是机关算尽,狡兔三窟。” “在这花前月下,清凉世界,你不觉得很有诗意吗?”白薇的声音,柔媚动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龙飞淡淡地说。 白薇发出一阵笑,这笑声在这沉静的深夜,有些显得恐怖。 白薇不走了,停在那里。 龙飞催促道:“快走,别磨蹭!” 白薇发出一阵笑声:“小飞,你不觉得,在火药味以外,生活里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吗?” 龙飞道:“我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你是资产阶级的小姐,我是无产阶级的战士。” 白薇叹了一口气:“老同学,我们毕竟还有一段恋情,你就一点也不留恋我吗?” 龙飞冷冷地说:“因为你选择了自绝于人民的道路,现在又落入人民的法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白薇长吁了一口气:“你受共产主义影响太深了。” 白薇蹲了下来。 龙飞:“你不要耍赖。” “资产阶级也要大小便呀!”白薇神经质的大笑。 龙飞转过身:“那我回避一下。” “你还铐着我呢!”白薇叫道。 龙飞道:“好,我暂时把手铐下了,我可告诉你,你要逃跑,我可就开枪了!” 白薇双手脱离了手铐,感到一阵轻松。 “有手纸吗?” “你要大便?” “当然。” 龙飞从兜里摸出手纸,递给她。 “还是老同学好。” 她走到一个土丘后面,朝龙飞一个飞吻。 “你可离远点,对了,还要耐心点,我可便秘。” 龙飞躲到一边,等了一会儿,没有了白薇的动静。 “怎么,资产阶级,大便完了吗?” 没有人应答。 龙飞感到不妙,冲到那土丘后面,哪里还有白薇的影子…… 却说白蕾那日晚上遭到大个子劫机者的袭击,被两个不明身份的外国间谍救走,被送进一辆黑色轿车,轿车飞也似地朝码头开去。白蕾醒来,只见一个外国人正在为她包扎伤口。 “你们是什么人?”白蕾惊恐地问。 “我们是哈巴罗夫斯基派来的人。”那个外国人和蔼地说。 “那你们是苏联克格勃。”白蕾惊喜地叫道,因为哈巴罗夫斯基是苏联克格勃在香港的负责人,是白蕾的秘密联系人。 “你们带我去哪儿?”白蕾问。 “去苏联。”那人平静地说。 “你要好好养养伤……”他补充了这一句,以后再也不说话了。 黑色轿车在码头前停下来,两个人搀扶着白蕾上了一艘苏联船“加华拉路华”号,一个苏联大副和一个水手迎上前,与那两个人说了几句俄语,白蕾被大副领到一个温暖的船舱里。 她觉得,这里比台湾还温馨,她喃喃自语着:“到家了……” 一会儿,船启航了,迎着风浪,向北前进…… 第二十六章 北极熊垂涎亚洲 白蕾美美地睡了一个觉,醒来时阳光已洒进房间。这套房间十分豪华,完全是俄式的建筑,乳白色的组合柜,乳白色的沙发,乳白色的书柜。 白蕾愉快地从软床上溜下来,哼着小曲穿好衣服,又愉快地洗漱完毕。她按了一下电铃,一个苏联小姐给她端来丰盛的早餐。 上午十时正,一位身材高大、仪态庄重、年约五十多岁的苏联男子,走进了她的房间。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苏联男子,手里拿着一个皮包。前面那男子头发已泛白,但很浓密,向后平梳着,那张苍白的脸孔透出喜悦的神色。无框的眼镜后面是一双淡褐色的眼睛,目光深沉而敏锐,他就是克格勃伊凡诺夫上校,身后那个苏联青年是个标准的美男子,英俊潇洒,那是伊凡诺夫的助手尤金中尉。 伊凡诺夫问:“昨晚睡得好吗?” “好极了。”白蕾快活地回答。 伊凡诺夫随便地往沙发上一靠,说道:“我已把你带来的情况交给安德罗波夫将军,我们对你的合作感到非常满意,希望我们今后能进一步合作。”说着,朝尤金一挥手。 尤金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一大沓美元递给白蕾。 伊凡诺夫说:“按照合同规定,付给您三十万美元,怎么样,我们说话算数吧?” 白蕾受宠若惊地说:“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伊凡诺夫说:“您先好好养伤,在苏联旅游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们自会把您安全送出去。您的伤稍好后可以参观指导一下我们的专门训练学校,如果有雅兴的话,也请您给学员们上几节课,可以把您在美国受训的情况以及您从事工作的经验,对学员们介绍一番。” 白蕾住的这个地方,有好几幢建筑物,四周有高大的砖墙。它坐落在离大街很远的地方,到高尔基城去的人,在主要大街上看不到它,只有拐进后街才能看到它,但它的建筑平常,跟很多学校没有什么区别,不会引起一般人的注意。所不同的是,学校的每个出口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卫,必须持有一张特别通行证才能进来。 白蕾清楚地记得一年前那一天的情形,她当时作为台湾国民党梅花组织的联络员来往于台湾、香港、日本、韩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泰国等地之间,她的公开身份是台湾某报的记者。 当时的前苏联为了对付中国,在东南亚建立了一个包围中国的间谍网。 谍报中心设在日本的东京,泰国的曼谷、缅甸仰光和新加坡都有其活跃的间谍组织。前苏联也曾千万百计把情报活动转移到香港,因为他们希望利用香港作为桥头堡,刺探中国大陆的政治形势,但由于香港同苏联没有外交关系,香港的态度也相当坚决,严格限制苏联人在香港利用合法的身份活动,苏联想打入香港的计划一直未能实现。 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过去一直是亲美的国家,苏联趁美国陷入越战的泥潭,而赶紧打入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苏联克格勃哈巴罗夫斯基少校在新加坡聚集了一大批“中国通”,他们每天查阅华人报纸,从报纸中搜集情报。东南亚地处太平洋和印度洋的连结地带,扼亚、非、欧三大洲的交通要道,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这个地区资源丰富,前苏联觊觎这个地区,由来已久。 当时的苏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就同泰国建交。泰国既是美国越战的后方基地,同时也是刺探中国情报的一个重要据点。曼谷成为苏联克格勃在东南亚谍报活动中心。苏联驻泰国大使馆正式外交官员共有25人,苏联使馆不雇用本地人当职员,所有厨师、司机、仆役、勤杂,全部由莫斯科派来,这些人不算外交人员,不持有外交官员的护照,但却几乎都是同克格勃有某种联系。这些特殊的外交人员大多熟悉海军情报,他们从泰国沿海可以清楚地追踪中共海军的动向。克格勃特务不仅在泰国进行反对中共的活动,而且在进行地下活动的泰国共产党内建立亲苏的势力。 前苏联一直对中国的新疆虎视眈眈,因为那里有核试验基地。不止一次在新疆边境制造事端,克格勃特务在边境不断用哈萨克语和维吾尔语广播,煽动当地人民叛变中国。 前苏联克格勃和美国中央情报局这两个特务组织既相互勾结又相互争夺,他们交换有关中国核秘密的情报。 因为香港邻接中国的南大门广州,是苏联刺探中国情报的重要据点,前苏联克格勃便千方百计想插足香港。苏联船只到香港近年来逐步增加,从1960年只有一艘次到1964年已增至十艘次。一艘万吨以下的轮船,有30个左右的船员就够了,但是前苏联的这种船,起码要有50余人。 一些“船员”行动诡秘,根本不会做水手工作,生得漂亮,皮肤白皙,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饱经风吹日晒的海员。一些“女”船员不仅能看中文报纸,而且会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有的甚至在中国居住过。 香港英国当局不愿苏联人涉足香港,恐怕引起社会混乱,因此千方百计遏制苏联人在香港定居或停留。苏联克格勃决定在物色国民党特务上下功夫,使他们一些人成为克格勃的间谍,主要是因为国民党特务是中国人,便于从事特务活动。哈巴罗夫斯基的目光一下子盯在频繁来往于东南亚与台湾的梅花组织的白蕾和黄妃身上。但是不久,克格勃发现黄妃与美国中央情报局有密切联系,她多次飞往美国纽约和华盛顿,并多次在美国中央情报局驻东南亚负责官员的公寓里栖身,由此推断黄妃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国民党的双重间谍。于是,克格勃的鼻子又闻在白蕾的身上。 那一天晚上,白蕾正向金老歪开办的博通赌局走去,忽然迎面开来一辆伏尔加小轿车,车灯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被车上下来的大汉击昏,醒来时已躺在苏联“捷乐斯基”号船内,这艘船刚刚离开香港,正向泰国驶去。几名少女“船员”轮番伺候白蕾。她们见白蕾醒来后,如实亮出克格勃的身份,诱劝她为克格勃干事,白蕾诡称自己是台湾的旅游者,假装什么也不懂,少女“船员”拿出一大沓照片扔到她面前,白蕾一看,怔住了。这些照片是她与父亲的合影、她与金老歪密谈的侧照等照片,在确凿的事实面前,她低下了头,但是她还是不愿成为克格勃的成员,她清楚地意识到,如果此事应承下来让台湾知道了肯定粉身碎骨,梅花组织的一个成员就因为为英国情报部门提供了情报,而在此事发生后不久,那个倒霉的家伙便失踪了,几个月后在新加坡海岸发现了他的尸体…… 少女“船员”见白蕾不肯就范,马上变了脸,几个人对白蕾一阵拳打脚踢,打得她死去活来,接着又把她一丝不挂地绑在船栏杆上,任海浪冲击她的身体。这时,克格勃头子哈巴罗夫斯基少校出现了,他亲自为白蕾解了绑,喝退了撒泼的少女“船员”,把白蕾请进自己的卧室。哈巴罗夫斯基少校对白蕾晓以利害,循循善诱,并保证绝对保密,使白蕾茅塞顿开,决定投入苏联克格勃的怀抱,成为克格勃与国民党梅花组织的双重间谍,哈巴罗夫斯基与白蕾签订合同:白蕾每向克格勃提供一个重要情报,便会得到酬金三十万美元,哈巴罗夫斯基还对白蕾交待了联系办法和联系暗号。 白蕾受台湾梅花组织总部的派遣,以旅游者身份潜入大陆,到虹市与潜伏在那里的黄栌接头,准备携带黄栌窃取的核潜艇设计图混出大陆。谁知黄栌不愿再在大陆过担惊受怕的生活,想独自混出大陆,到台湾报功。双方发生了争执,一怒之下,白蕾害死了黄栌,制造了三角恋爱的假相,白蕾身带核潜艇设计图,先逃到香港。 黄栌是梅花组织头子黄飞虎的大女儿,是黄妃的姐姐。她起初在中缅边境的梅花组织训练学校担任教务长,主持培训特务的工作。在黄栌的努力工作下,一批批特务学员毕业后被派往世界各地,以后梅花组织黄飞虎系统决定派她潜入大陆工作,成为除白薇系支以外的又一系支梅花特务组织。黄栌化名庄美美,并忍痛剜掉了一只眼睛,以装置微型照像机。她以归国华侨的身份在虹市定居,展开一系列特务活动,直到被白蕾杀害。 白蕾来到香港博通赌局,准备复印一份核潜艇设计图,一份交给台湾总部,另一份交给苏联克格勃,没想当日夜间遭到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务的袭击,核潜艇设计图被劫走,自己险些成为枪下鬼,三十万美元的酬金也付诸东流。 后来她从报纸获悉,那两名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务也遭抢劫,图纸下落不明。白蕾由此受到梅花组织总部的警告处分,罚款一万美元,并在台北幽禁了两个月。 第二十七章 美国U2型飞机之谜 白蕾在“马克思恩格斯学校”呆了几个月,伤势大有好转,伊凡诺夫上校派他的助手尤金中尉陪她到莫斯科等地游览。 白蕾跟随尤金还未走进莫斯科红场,她就被圣巴斯大教堂所吸引,这个教堂的几个堂顶高低不一。主塔是圆椎形,有50多米高,处于塔群的中部。围着主塔的其它塔顶呈“荸荠”状,各个堂顶色彩不同。不同的色带回旋而上,在灿烂的阳光下,色泽夺目动人,一眼望去,使人好像置身于幻想的童话世界之中。与圣巴斯大教堂邻近的救世主塔,是一座壮观的大钟塔,这是克里姆林宫边缘最高的大塔。 尤金自豪地指着塔说:“这座巍峨的高塔,长期以来是莫斯科的一个象征,建于1491年,由意大利米兰的一位建筑师苏那利督工建造。在十七八世纪时,在塔上安装的大钟,那分针长有三米多,而钟本身的重量有25吨,1917年十月革命中,这大钟曾被炮火毁坏,现在这座钟每天的报时是由电声传播。由主塔通往克里姆林宫的通道,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出的。在沙俄时代,也只准特定的官员、将军、外国使节等进出。当他们通过时,不能骑马,也不能有什么帽饰戴在头上,即使是沙皇,在他进入时也要脱帽。克里姆林宫内的各类教堂,更是多姿多彩,普遍都是金圆顶、银圆顶,在阳光下闪耀生辉。如大天使堂、圣母堂、登基堂、伊凡大钟和钟楼……在钟楼旁,立着一座塔,重200吨,曾埋在地下近百年之久……” 在列宁墓的一侧是红场重要人物基区,白蕾见那里埋葬着斯维尔德洛夫、伏龙芝、捷尔任斯基、加里宁、斯大林、日丹诺夫、布琼尼、苏斯洛夫等。 晚上,两个人宿在莫斯科饭店,尤金高兴地来到白蕾的房间,向她兴致勃勃地讲起克格勃的光荣历史和战绩。直到这时,白蕾才发现这个英俊的俄罗斯小伙子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 “1956年匈牙利事件爆发,匈牙利人要求改正以前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所犯的错误,提出了扩大人民民主,改善人民生活,以及调整同苏联之间的不平等的国家关系等要求,数万学生和工人举行了示威游行。示威者在广场宣读了16条要求,裴多菲俱乐部的作家雷什·彼得发表演说,煽动学生到电台去广播。示威者就从国会大厦走到广播大厦,要求播出16条要求,但被拒绝了。于是‘要求政府辞职’的口号喊响了。克格勃负责人安德罗波夫当时是苏联驻匈牙利大使。他按照赫鲁晓夫的旨意,安排了纳吉上台。纳吉演讲后,广场上突然出现了枪声,成为暴动的讯号。第二天,纳吉通过安德罗波夫要求赫鲁晓夫派兵协助镇压叛乱。在这一天混乱的战斗中,斯大林的铜像被汽油焚烧,苏联的部队和坦克开进了布达佩斯,向群众投掷催泪弹和开枪,还动用了大炮。以后卡达尔上台,立即宣布接受学生提出的16条要求的一部分,于是群众成群结队地围在国会大厦前高唱国歌。但这时有苏联士兵向群众开枪,一场搏斗开始了。匈牙利人抢夺枪支,26日,苏军开始镇压,裴多菲俱乐部及亲西方分子乘机插手,屠杀共产党人,匈牙利军队中的一些官兵也参与了叛乱,占领了公共建筑物和生产中心。红衣主教明曾蒂等被释放出狱,公开叫嚷‘放弃社会主义,恢复私有制度’。” 尤金中尉喝光了一杯柠檬茶,接着说:“29日,赫鲁晓夫下令苏联军队撤出匈牙利,后来看到局势危急,匈牙利有脱离华沙条约集团的危险,于是又增派军队开往匈牙利,苏联坦克部队把布达佩斯城团团围住,形成兵临城下的局面。亲西方的纳吉政府派出一个四人代表团与苏军代表谈判,克格勃将纳吉派来的四名代表突然逮捕。第二天一早,上千辆苏联坦克攻进城,巷战持续了两天,两万多名匈牙利人丧命,十五万匈牙利人被迫离开祖国,成千上万参加暴动的青年工人,被装上火车,运到苏联的劳动营充当苦力。” “纳吉呢?”白蕾问。 “纳吉仓惶跑进南斯拉夫大使馆要求政治避难,安德罗波夫曾保证纳吉安全,不予追究。可当纳吉离开南斯拉夫大使馆时,在半路上被克格勃截住,不久便被克格勃处决。” 白蕾称赞道:“克格勃真有两下子。” 尤金神秘地说:“赫鲁晓夫才真有两下子呢,他干掉了前克格勃头子贝利亚。斯大林逝世后,党内展开一场权力之争,赫鲁晓夫与朱可夫、华西里列夫斯基等元帅,秘密从乌拉尔调了两个近卫师到莫斯科。在一次政治局会议上,部长会议主席马林科夫突然宣布:‘我们现在讨论贝利亚的问题。’贝利亚听了,大吃一惊。马林科夫按了一下秘密电钮,朱可夫元帅等走了进来,马林科夫对朱可夫命令道:‘我作为苏联部长会议主席,要求你们把贝利亚先生关进监狱,以待调查对他进行的控诉。’朱可夫拔出手枪对贝利亚说:‘举起手来。’贝利亚去抓公文皮包,被赫鲁晓夫抓住手臂。贝利亚是政治局成员中惟一准许带枪进入会议室的人,他将枪放在公文包中,马林科夫偷偷将公文包拿走。会议室里只准政治局委员和被指定的重要人物进入。但是贝利亚有两百名精锐的格鲁吉亚人组成的卫队。6月27日的政治局会议上,贝利亚的亲信纳多拉雅上校指挥的卫队守卫在门外,科涅夫元帅用一只二二○口径的手枪,向贝利亚开了五枪,然后向在门外守卫的纳多拉雅上校解释说,他们放了炮仗,表示庆祝。贝利亚喝醉了酒,有点不舒服,正在闹酒呢。但他们要将尸体避过纳多拉雅的卫队偷运出去就成问题了。尸体留在会议室里过了两天,开始发臭了,以后装进一个篓子里,假装是秘密文件,才运出来的。” 白蕾听着这些传奇般的故事,感到津津有味,于是说道:“你再给我说几段,真有意思。” 尤金得意地跷着腿,摇晃着,又说道:“美国的U2型飞机在大陆中国晃荡了几圈儿,可是1960年,当一架美国U2型飞机在苏联上空进行间谍活动时却被击落,这成为美国人感到十分头疼和吃惊的事情。美国的U2型飞机在苏联上空曾飞行了四年,拍摄了很多苏联导弹基地的照片。1960年5月1日,由美国中央情报局法兰西斯·格雷·鲍华驾驶的U2型飞机,在苏联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工业中心上空被击落;鲍华被活捉。这架间谍飞机的残骸,包括摄影机、录音机、雷达和无线电,都出奇地完整无缺,在莫斯科公开示众,鲍华也被公审,关进了克格勒的卢比扬卡监狱。美国人又吃惊又着急,他们急于想知道U2型间谍飞机是怎样被击落的,因而不惜借用苏联特务‘千面人’阿里尔上校交换,终于在东西柏林间通道格利尼凯尔桥,交换了这两个特务。原来一个叫穆罕默德·嘉兹尼汗的克格勃飞行员悄悄潜入土耳其美国空军基地,在那架U2型间谍飞机上弄坏了高度仪。也就是说鲍华虽然把高度仪的指针指到6公万尺,而只是1公万尺,苏联的导弹自然能够打到了。赫鲁晓夫抓住U2型飞机事件,振振有词地谴责美国的高空间谍活动,夸口有洲际导弹以恐吓美国,美国人绝不会想到打下U2型飞机的不是什么远长程火箭,而是克里姆林宫的秘密武器克格勃的杰作……” 白蕾在几天后又随尤金游览了列宁格勒。列宁格勒是苏联仅次于莫斯科的第二大城市,位于波罗的海芬兰湾东岸。这是一座颇具独特风格的城市,全城有大小河流60多条,像蛛网一样把城市分成100座岛屿。各种特色的桥有400座。走上宫廷桥,彼特罗巴甫城堡的金色尖顶和列宁格勒广场的景致呈现在眼前。从桥上还可以望见华西里夫斯基岛的尖端。 尤金和白蕾悠闲地来到河边,夕阳在天边映染了大片彩云,河边人群熙攘,孩子们在追逐嬉戏。尤金指着一排美丽的建筑物说:“那就是冬宫,是十月革命胜利的标志。它原是沙皇的皇宫,十月革命时是克伦斯基临时政府的所在地。从外表看,冬宫并不壮观,但里面却是一片金碧辉煌。高大的大理石柱,幽雅的长廊,华丽的吊灯,精美的壁画,千姿百态的雕像,幽静的屋顶花园,形成富丽堂皇的宫殿气派。如今冬宫正变成一座大博物馆,陈列着几千幅著名的欧洲油画。斯莫尔尼宫是一所普通的楼房,十月革命爆发时,它成为起义军指挥部。革命胜利后,它是列宁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白蕾抬起头,眼睛里闪出迷茫的神色,问道:“你们现在还信仰列宁吗?” “我也说不清……”尤金忧郁地说。 白蕾拂了一下头发,平静地说:“对于我们来说,共产主义就像洪水猛兽。共产党人的所作所为,不可思议,但是我也崇敬像列宁这样的人,他为了穷人,为了一种信仰,忠贞不渝,献出了全部智慧和生命……” 尤金望着金色的暮霭包围着的冬宫,眼前浮现了那个高大的人,他正挥动着有力的胳膊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成千上万的起义者,手持枪支,呐喊着,似潮水般涌进了冬宫……浩瀚的大海里,一艘飘着红旗的阿芙乐尔巡洋舰乘风破浪驶来…… 红旗呼啦啦飘着…… 尤金眼睛一亮,喃喃地说:“我的父亲是老布尔什维克,曾参加过攻打冬宫的战斗,他崇拜和爱戴列宁,听过列宁的演讲。我小时候总倚在他膝旁听他讲列宁的故事……” 白蕾噘起小嘴:“哼,可是你们的赫鲁晓夫同志,反复无常,比列宁差远了;我不信仰共产主义,但是我觉得人也应当有一种追求信仰的精神……” “嘘,小声点……”尤金紧张地望了望四周,拉着白蕾疾步离开了河边。 晚霞消逝了,褪去了金色,夜,要来了…… 第二十八章 阴谋与“爱情” 回到高尔基城后,白蕾参与了“马克思恩格斯”学校的教程。 学员一进入这个学校后,特务的培训工作随之开始。基础课程是四个月,主要学习《世界工人运动史》和《苏联共产党史》。学校的作息时间表如下: 7:00起床 7:25在操场集合 7:30早操 8:00早餐 8:30在课堂集合 9:15第1节课 10:45休息15分钟 11:10第2节课 12:30午餐 13:00在阅览室阅读当日报纸 13:45在课堂集合 14:00第3节课 15:30休息15分钟 15:45第4节课 17:15在礼堂集合,由值班员评讲每日发生的事情,然后讨论。 18:25在操场集合 18:30体育锻炼 19:00洗澡及个人清洗 19:15晚餐 20:00自修 21:00在礼堂看电影或电视 22:00熄灯睡觉 学员寄宿于学校,学校的地址不许让任何亲友知道,学员不能同外面的人通信。男学员和女学员各住一座楼,每个集体宿舍住20人。学员在这四个月中,根本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当克格勃特务。四个月来的观察,使学校对每个学生的特长有了充分的了解,学员在毕业时,学校领导会问他想不想进高级党校去深造。每个学员当然不肯放过这机会。因此当第一阶段的学习结束,第二阶段的初步训练也就开始了。<u>http://ww</u> 学员被送到离喀山约90公里的“列宁技术学校”去了,白蕾由于教学的需要,也来到了“列宁技术学校”。 “列宁技术学校”是在韦尔霍沃内伊靠近鞑靼自治共和国,只有从喀山通过一条不公开的汽车路,才能来到这座学校。校园四周有高高的围墙,每个出口都有克格勃士兵守卫。校内有学生俱乐部,学生在这里可以看电视,听收音机,跳舞,看内部电影。学校领导和教师一律穿克格勃制服,白蕾作为中国教师,自然也穿上了克格勃制服。那是一身墨色的皮衣服,脚穿一双短靴。首先是体育锻炼课,包括爬山,穿过障碍物、攀墙、游泳、长跑等;接着是自卫术,包括拳击、柔道、摔跤和擒拿;以后是学会掌握各种武器,如手枪、来福枪、手提机枪等,都必须学会迅速拆卸和组合,并熟练掌握射击本领。学员们还学习了爆破,除了学会使用烈性炸药外,还学习自制地雷和炸弹,把体积小的炸药安装在烟盒、打火机、火柴盒、手电筒等日用品内。教师还教学员如何使用麻醉剂,在酒中、巧克力里以及香烟、食品中放毒药等。白蕾为学生们讲授了她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务训练学校学过的“偷听学”,就是如何在墙壁、窗帘、地板安装强有力的窃听器,学员们听了很感兴趣,白蕾做了示范表演,教学员使用微型的窃听器,如手表、衣扣、戴在女人头上的发卡等。尤金中尉向学员们教授了电报术和摄影术。电报术的课程是教授每个学员学会使用手提式半导体强力收发报机。这是一种高速拍发电报,每次发报只有几秒钟,使敌方无法追踪发报点。拍摄术则要求学员掌握拍摄文件、技术图纸、地图等的要领,并将微型文件复制成“微点”,贴在邮票后寄出而又不损害“微点”的影像。 尤金在一天晚上带白蕾参观了学校的展览室。尤金指着一个微型摄影机说:“这是克格勃工厂最新制造的一种摄影机。拍摄时连‘得得’的声音也没有,它能在摄影光线非常困难的条件下拍摄任何东西。它可以藏在打火机、收音机、衣刷、男人的眼镜盒或女人的镜粉盒中。” 尤金又指着一个微型窃听器说:“这是一种名叫‘蝙’的微型米高风,它可以在远处用汽枪发射,粘附在建筑物的外壁。这种具有高度收听力的精密电子仪器,不易被人发觉,而且像蝙蝠一样粘附在墙上,却能听到屋内每一种声音,而且十分清楚。它的体积还没有一个火柴盒大,却能将收到的声音,用超短波发射到5公里直径的范围内。只要在这个范围内,用强有力的超短波接收机,就能将这些电波录下来,每一句有用的话即用密码译出,用打字机打出来,拍摄和制作成菲林微点,贴在邮票后,当信件一样寄出,用不了多久,莫斯科克格勃总部就收到了。” 白蕾道:“我记得1945年,美国驻苏大使哈里曼曾收到莫斯科送给他的一份礼物,是一个雕刻的美国国徽。哈里曼将它挂在大使馆的书房内,可是这礼物是一件很特别的装饰品,整个国徽是用木头制成的,在中间挖空了一个地方,有一个U型金属片,连接着一个钢质弹簧的震荡器,是一个微型窃听器。这个木质国徽一挂在大使馆的墙上,那弹簧就很敏感地被在书房里谈话的声波激发而震动起来。克格勃在大使馆对面的一间房内,安装了一个高度敏感的收听雷达器,对准弹簧震荡器。接收器能将震荡器最轻微的活动都收录下来,再将这种震动频率‘翻译’成声音,这样克格勃就听到美国大使书房里谈话的全部内容。美国国务院保安官员直到1952年才发现了这个情况。” 尤金不以为然地说;“像这类事情举不胜举。到1960年止,美国人在驻莫斯科大使馆已查出130个非法安装的窃听器。克格勃正在不断改进偷听技术,最近发明一种新的技术,利用玻璃窗玻璃的震荡来窃听室内的谈话,谈话的声音使玻璃发出细微得连肉眼也看不见的震动,特别是一种超声波能源集中射在玻璃上,再用一种声纳似的仪器,侦察到玻璃上最轻微的震动,然后将谈话内容‘译’出来。再一种是用玻璃上的震动‘翻译’出语言的办法,设法用一块电导玻璃,就是在一种特制铝玻璃上面蒙上一层肉眼看不见的的氧化锡透明薄膜,用一种高度敏感的持续雷达波就可以侦察到玻璃的震动,窃听到谈话。最近美国人发现了驻莫斯科大使馆内一个惊人的秘密,在大使馆的第8、9、13层楼的内墙里,隐藏着一个电丝网络,一共找到了40个隐蔽在墙壁里的米高风。美国人回想起在1953年大使馆还没搬到柴可夫斯基大街这幢大楼之前,这座建筑物只有7层,苏联在1953年又加高了3层,偷听网就是在修建时安装上的。这个偷听网每一个米高风都有一支木头插入墙内。就这样美国大使馆为克格勒免费供应了10年情报,以后,这种‘蝙’米高风在西德、法国、英国、伊朗等国家都有所发现。” 白蕾惊叹道:“这真是杰作!” 尤金回到白蕾的房间,小声嘱咐道:“你是惟一掌握部分克格勃机密的中国人,你千万记住不要泄密。这个学校的毕业生罗狄安·格雷霍维奇·奥普拉特科夫是在1960年派往东德的克格勃人员,他在东柏林是西德间谍网的骨干,1961年2月在莱比锡死于车祸。那是克格勃一手安排的。原因是他在酒后失言,泄露了不少机密。” 尤金瞧了瞧窗外,忧心忡忡地说:“你要知道,克格勃对于叛变者或泄密者的惩处是多么严厉!非常残酷,你难以想象……” 白蕾抬起那双美丽的长睫毛,用两只充满妩媚的黑眼睛紧紧盯着尤金:“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秘密?” “因为我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就深深的喜欢上你了……”尤金的声音发颤,脸庞泛出了红晕…… 第二十九章 梅花魂已散 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秋天美极了,这座号称“南美巴黎”的都市,宛如一只羽裳斑斓的水鸟,伫立在蜿蜒曲折的拉普拉塔河的南岸,背倚“世界粮仓”潘帕斯平原,翘首眺望着碧波万顷的大西洋。它的上面是万里如洗的蔚蓝色天空,从高处看去,整个城市宛如一张铺开的特大棋盘,各式建筑随处可见。城市里多是酷似中世纪城堡的小钟楼,这些钟楼墙壁洁白而厚实,门窗上圆下方。城中还有不少哥特式教堂、罗马式剧院和西班牙式的庭院。布宜诺斯艾利斯有四百多年憎爱分明的历史,1539年9月,西班牙人门多萨率领一支一千多人的远征队,分乘12艘船只从西班牙的圣卢卡尔港启航,开始对阿根廷进行殖民征服。这支部队在拉普拉塔河南岸登陆时,一个名叫桑乔·加西亚的人喊道:“这个地方的空气多好啊!”这句话于是成了这座城市名称的由来。作为南半球第一大都会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一座四季长青、风光如画的城市。城内和城郊到处可以看到片片绿茵茵的草坪,无数街心公园都由绿树环抱着,使整座城市显得清新、明丽。著名的帕勒摩公园,占地30平方公里,园内草木葱茏,百花竞妍,两个人工湖碧波荡漾,轻舟如梭。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西北郊,有一座美丽的虎城,位于巴拉那河口的一块三角洲上。河道纵横交错,形成无数个天然的、绿树掩映的小岛。 脱离梅花组织的金炽和苏菲就隐居在这里的一座小岛上,三个月前,他们从香港乘飞机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买了一套公寓,过起幽静的隐居生活。 苏菲携带巨款,为他们的生活奠定了雄厚的基础,他们有时在河上泛舟,欣赏晚霞和皎月;有时在酒吧间观看阿根廷民间歌手的演唱;有时开着自己买来的雪弗莱轿车,来到岛上的密林里,生起篝火,烧烤一顿阿根廷人最喜欢的别有风味的烤牛肉;有时晚上就在河边清新的草地上,搭起帐篷过夜,第二天再乘游艇饱览巴拉那河的自然风光……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秋天更美丽,金色的树林特别使人心荡神摇,遍地的落叶就像黄金,一片金灿灿的,有些像绝妙的黄铜色的油画,河水显得更为幽蓝蓝的,几只乳白色的汽艇横在岸边,周围没有人烟,偶尔有沙鸥的幽婉的啼叫…… 这一天,金炽举着报纸走到正在喝咖啡的苏菲面前,不冷不热的说:“中国爆炸了一颗原子弹,成功地进行了第一次核试验……” 苏菲放下咖啡壶,苦笑了一下说:“这与我们没关系了……” 金炽摸了摸头发,幽默地说:“可是台湾当局的行政院长对美国记者声称,中共的原子弹爆炸,绝不影响光复大陆的政策。” “这些都是屁话,鬼才相信,光复,光复,都叫嚷十几年了,还不是自欺欺人!”苏菲端着煮好的咖啡壶来到客厅,金炽跟着来到客厅,把报纸往沙发上一扔。 苏菲亲热地搂着金炽的脖子说:“亲爱的,不要再关心政治了,还是过咱们罗曼蒂克的生活吧!”。 金炽的脸上浮过一丝忧郁:“不知怎的,我有时梦中还出现缅甸边境学校的生活。” 苏菲瞧着金炽的一双眼睛,说道:“你一定是过惯了大陆的生活,在这和平的绿州过这种幽静的生活,还不习惯,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到美国、加拿大旅行,换一换环境。” 金炽有些担心地说:“咱们不能出去,总部会放过我们吗?” “没关系,他们早就把我们忘记了。”苏菲轻松地说,跑到厨房做饭去了。 这一天晚上,苏菲约金炽一同到花园里散散步,金炽因白日打高尔夫球感到有些累,不想去,苏菲不愿破坏惯例,一个人到花园里散步。 花园里静极了,空气里洋溢着赛波花的芬香。赛波树高高地静静地站在那里,树叶翠绿欲滴,花分五瓣,鲜红似火,像凝聚着团团红霞,光彩夺目。苏菲知道赛波花是阿根廷的国花,阿娜依是反对西班牙殖民者入侵的阿根廷境内印第安瓜拉尼部落的女英雄,她在印第安人伤亡惨重和她的酋长父亲战死后,挺身而出重整队伍,顽强抵抗,不幸被俘。她在敌人面前大义凛然,威武不屈,最后敌人把她绑在一棵赛波树上用火烧死。传说阿娜依坚贞不屈的精神深深感动了赛波树,在她英勇就义时,未到开花季节的赛波树突然开出满树火红的赛波花。此后,赛波花也就成为民族女英雄阿娜依的化身,成为阿根人英勇不屈的象征,阿根廷人经过30年的评定,1942年正式确定赛波花为阿根廷国花。 苏菲坐在一个石凳上默默地休息了一会儿,然后走进楼里,她缓缓走上小楼,没有看见女佣,她来到卧室,只见金炽正躺在床上发抖。 “你怎么了?”苏菲关切地问。 金炽恍恍惚惚地说:“我刚才打了一个盹儿,又梦见了那个该死的训练学校,梦见了黄教务长和索拉教官。” 苏菲说:“教务长已死在大陆上了,你莫非梦见了她的魂儿。” 金炽苦笑着坐了起来。 苏菲去厨房煮咖啡,一会儿金炽见她脸色苍白,身体打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咖啡洒了一身,衣裙上有一大片褐色的湿迹。 “你……怎么了?”金炽惊奇地问。 “厨房……”苏菲惊得说不出话来。 金炽惊疑地走进厨房,只见墙上有两个用炭写的英文字母:“PP”。 金炽脑袋一下炸了,双腿剧烈打颤儿,他踉跄地奔进卧室,只见苏菲倚在床上喘气。 “来人!来人!”金炽大声叫着,可是女佣不知到哪里去了。 “咱们走,快走,快离开这里。”苏菲发疯般扑上去,抱住了金炽。 “这么黑的天到哪里去呢?要是走也要到明天天亮再走。”金炽惶惶恐恐地说。 “女佣呢?”苏菲问。 “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来到女佣的房间,只见空无一人,桌子上压着一张纸条。 金炽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先生、太太,我家里来电话,告诉我说我的孩子患了肺炎,我找你们请假,太太不在,先生躺在床上睡着了,故才留言,见谅。女佣菲丽亚。 金炽和苏菲慌里慌张地来到楼下大厅,只见厅门大敞,二人关紧了门,反锁上,然后又来到二楼,把窗户一个个关好。一切就绪,又回到卧房内。 “金炽,你看!”苏菲忽然指着墙上对金炽喊道。 金炽一看,只见就在他们出去的时间里,不知是谁又在卧室的墙上写了“PP”两个字母,字母是用鲜血写的。 金炽吓坏了,慌忙拉着苏菲来到书房里,两个人倚在沙发上。 金炽上前锁上了门,又把椅子和写字台堆在门口,堵得死死的。 这时,灯忽然灭了,屋内一片漆黑,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真糟糕,怎么这时候停电?”苏菲将身子紧紧贴在金炽身上。 金炽推开苏菲,走过去把百叶窗关好,拉上了窗帘。 “熬过这半宿就好了。”金炽鼓励着苏菲,壮着胆子咳嗽了两声。 “你说是停电吗?”苏菲小声问,。 “就是停电!”金炽肯定地说,他不容任何其它原因。 “手枪呢?”苏菲提醒金炽。 金炽着急地说:“哟,你不提我差点忘了,在卧室床上的枕头下面,我去取……” “别取了,门口堵得死死的,你走了,我害怕……”苏菲扯住金炽。 苏菲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她抬起眼睛说:“这使我想起母亲的命运……” “什么命运?”金炽问。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吧,我的父亲是华人,母亲是个犹太人。” “犹太人?”金炽惊奇地自语着。 “我父亲在新加坡经商时认识了我母亲,二人一同来到德国,开了一个首饰商店。1919年德国纳粹党成立后,希特勒就宣布:只有属于日耳曼血统的人才是德国人,犹太人不属于德国人。1933年希特勒上台后,便把迫害犹太人作为正式国策,说犹太人在政治、道德和生理上有先天的缺陷,是德国的民族祸害,禁止犹太人与日耳曼人通婚,怂恿日耳曼人侵吞犹太人的财产,犹太人的商店、住宅开始遭受抢掠。许多医院、旅馆、公园、影院也不准犹太人入内,有的地区宣布是无犹区。1938年11月9日晚,发生了一次严重的反犹预谋行动,德国外交官拉特在巴黎被一个犹太青年杀死,24小时后,纳粹分子在德国各地举行了大规模的火炬游行,接着捣毁了数以千计的犹太人的商店和住宅,三万多犹太人被关进集中营。我父母开的商店也遭到洗劫,父母只好逃到乡间。1940年开始,希特勒曾计划将全欧洲的犹太人遣送到非洲的马达加斯加岛上,纳粹先后在波兰、立陶宛、乌克兰等地设立了许多犹太区和集中营。1941年苏德战争爆发后,纳粹首先在侵占的苏联领土上开始灭绝犹太种族的行动。从1941年夏天至1943年2月,纳粹在苏联共杀害300多万犹太人。在欧洲共有600多万犹太人遭到屠杀。1942年,我的母亲生下我,与父亲一道离开德国,逃往亚洲,没想到在火车上被纳粹发现,父亲眼睁睁瞧着母亲被纳粹分子剥了皮……” 苏菲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金炽问:“希特勒为什么那么恨犹太人?”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作为战败国的德国,经济十分困难,而在德国从事商业、金融业的多是犹太人,希特勒等人通过并吞犹太人的财产,捞了不少好处,也为经济军事化提供了财源。多少年来,我一想起母亲的惨死便不寒而栗。在特务训练学校,一看到那个纳粹流亡分子索拉教官,就有一种恐惧感……” 苏菲说着说着睡着了。 一股冷风袭来,苏菲醒了,她伸手一抓,不见了金炽。窗户敞开着,她来到窗前探头一瞧,月光下金炽正躺在那里。 她大吃一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恐惧顿时消失了,她发疯般搬开那些桌椅,打开书房的门,跑了下去,又打开大厅的门,来到那书房的楼窗下面。 金炽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睁着一双大眼睛,挤出一丝苦笑,显然他受了重伤。不知是他跳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地上没有血迹…… 苏菲一回头,索拉教官出现在身后,她的面孔苍白,眼睛冒出凶悍的光芒,鹰勾鼻子高高的,她的身后立着两个彪形大汉。 苏菲感到一切都完了,她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气力,她呆呆地问:“你们找我干什么?……” “去刺杀那个女总理!”索拉教官一字一顿地说,脸上毫无表情。 “那他呢?”苏非爱怜地望着金炽。 “他要被押往台北,接受党内的处罚……”索拉的面目就像一具僵尸。 第三十章 刺杀行动 A国女总理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里,她的家乡以盛产蓝宝石、红宝石和紫水晶闻名于世。也许由于家庭环境的影响,她年轻时就对社会工作发生了兴趣,她喜欢音乐、爱打网球,往来于上流社会。 1960年5月,她当选为自由党主席。接着,她便全力以赴投入新的一轮大选,她的竞选策略是,结成统一战线。她奔走呼吁,要求选民信任她,她在最后一场演说快结束的时候,晕倒了。 大选结果,自由党赢得了稳定多数,她终于身穿朴素的白色莎丽,在骑警的护送下,驱车缓缓驶向女王大厦——总督府。站立在道路两旁的群众,热情地向她欢呼,她宣誓就任总理。然后,新总理庄严自若地走上总督府的阳台,双手合十,向阳台下面的群众致意。 她同中国等许多社会主义国家建交,明确支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和万隆会议十项原则,主张亚非国家友好团结和经济合作。她上台后,访问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并推行与中国友好的方针,强烈主张中国应进入联合国,驱逐台湾蒋帮于联合国,她的正义举动,遭到台湾的梅花组织的忌恨,他们决定派人去暗害这位在国际政坛颇有影响的女政治家。 苏菲终于来到了这个国家。 苏菲住在一家饭店里,此时正赶上圣诞节,这是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人们欢庆这个节日。节日之前,人们从市场买好纸张,全家大小一块制作灯笼,各式各样的灯笼色彩斑斓,造型巧妙,富裕一些的人家,在自己的屋顶房檐缀着彩灯,穷人也在房墙上摆上一排椰子油灯。苏菲在饭店的阳台上望着这绚丽的夜景,浮想联翩。她的耳边响起索拉教官对她的训示:要不惜用任何手段干掉她。索拉圆睁着那双凶狠的眼睛,向她描述了一幕幕刺杀要人的惨剧…… 1809年,拿破仑指挥法军第二次占领维也纳,并在美泉宫举行了盛大的阅兵活动,正在他得意忘形之际,一个叫施塔普斯的德国青年身怀长刀,向美泉宫走来,他决心要杀死拿破仑,但因长刀暴露,行刺未遂被处决。 1835年,美国总统杰佛逊正在华盛顿的国会大厦出席一个葬礼,仪式完毕后与他的朋友走出大厅,一个疯狂的人从哀悼的人群里挤了出来,向总统冲去。别人还没来得及阻挡,这个凶手就用手枪对准了杰佛逊总统的胸膛,他扣动扳机,但是手枪没有响,转眼间,这个凶手又掏出了第二把手枪,对着杰佛逊又扣动了扳机,这支枪也没有响,这时,总统和他的朋友已扑到了凶手的身上,把他交给了警察。 1865年4月14日晚上,美国总统林肯到福特剧场去看戏,在他的座位后面,一个叫约翰·威尔克斯·布恩的演员掏出手抢,击中了林肯,林肯总统身负重伤,次日早7时20分去世。由于林肯下令解放了奴隶,并且击败了南部联邦,使那个演员怀恨在心,故而下毒手。 1881年,加菲尔德当选美国总统后,常常收到一个叫查尔斯·吉托的迷信狂的来信。查尔斯要求加菲尔德总统任命他去担任美国驻法国巴黎的领事,总统把他的信交给国务卿去处理,国务卿告诉他驻巴黎的领事的位子已经有人了,但查尔斯还是没完没了地给总统和国务院写信,提出许多不能解决的问题。当得不到满意的答复时,他就怀恨在心。有一天,查尔斯从报纸上得知总统要离开华盛顿,他决心在这一天下手。这一天查尔斯也来到华盛顿火车站,当加菲尔德总统从他旁边走过去时,查尔斯忽然掏出手枪对着加菲尔德的后背开了两枪,加菲尔德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中。愤怒的群众扑倒了查尔斯,查尔斯立刻向一位警察投降,以求庇护。几周之后,加菲尔德总统死在医院中,查尔斯也以谋杀罪被判死刑。 1901年9月6日,美国总统威廉·麦金莱正在纽约州布法罗市同欢迎他的人们一一握手时,有个歹徒掏出手枪向他开枪,麦金莱总统负重伤而死。凶手叫利昂·佐尔戈兹,他是个无政府主义者,信条是杀死一切统治者。 1932年2月15日,美国总统罗斯福在佛罗里达州迈阿密湾公园对公众发表演说,演讲完毕,罗斯福总统回到他的敞篷汽车里。这时,芝加哥市市长安东·萨梅尼向他走过来,站在汽车旁边又说又笑,突然,躲在人群中的一个神经错乱的意大利移民赞格拉跳到了一个椅子上,用手枪对着总统的敞篷汽车连发五枪,一颗子弹在擦伤一个保安人员的手之后又击中萨梅尼市长,另外几枪击中了四个旁观者,其中有一名纽约警察。罗斯福总统安然无恙,然而萨梅尼市长却死在医院里。凶手在一个月后被处以死刑。 1950年11月1日,两个刺客冲进华盛顿市布莱尔大厦去刺杀美国总统杜鲁门。守卫同刺客发生激战,一个刺客被打死,另一个刺客受伤。 1963年11月22日下午在美国达拉斯市,美国总统肯尼迪和夫人应达拉斯市商界领袖的邀请,乘坐林肯牌轿车前往贸易中心赴午宴。他们并排坐在敞篷汽车舒适的后座上,微笑着同街道两旁的人们频频挥手致意。坐在汽车折叠式座子上的是德克萨斯州州长约翰·B·康纳利和夫人,汽车司机是安全勤务局的保安人员威廉·R·格利尔,他的旁边坐着另一个保安人员罗伊·h·凯勒曼。总统座车后面几码处有一辆卡迪拉克牌随从车,车上有八名保安人员,随从车后面是副总统约翰逊夫妇的车,后边跟着去赴宴的车队。 12时30分,总统一行的车队以每小时11公里的速度转过休斯顿进入埃尔姆街,随从车上的一个保安人员用报话机通知贸易中心,说总统一行再过五分钟就将到达。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几声清脆的枪响,肯尼迪总统两手捂着脖子,身子直挺挺地向前倾了一下,然后倒在了夫人的膝上,子弹击中了他的头部和颈部。 当时坐在随从车上的保安人员希尔听到枪声后,立刻跳到便道上向总统车冲去,看到肯尼迪夫人显然是想从后座上站起来,希尔跳起来把她推了回去,使她不致于摔下去。在约翰逊副总统的车里的保安人员文德听到枪声后,立刻意识到副总统也可能是刺杀的目标,于是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了约翰逊副总统。 下午1时20分,肯尼迪总统在医院去世。 击中肯尼迪总统的子弹是从德克萨斯州仓库大楼六层楼上一个窗口射出的,从这里可以俯瞰埃尔姆大街。搜查这座大楼之后发现在六楼的窗子旁边放着一支M·C·六点五毫米步枪,在枪上验出了这个仓库里一个工作人员叫李·哈威·奥斯华尔德的指纹。 奥斯华尔德开枪之后就逃跑了,一个小时后,他在城里另一个地方又开枪打死了一名达拉斯警察,当他正准备向第二个警察开枪时被抓住了。 11月24日的早晨,达拉斯警察当局准备把奥斯华尔德从局总部转移到县监狱去,当奥犯被押解出来时,许多报社记者和警察都在四周围观,突然,一个叫杰克·鲁比的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掏出枪来对准奥犯就是一枪,奥斯华尔斯当场毙命。鲁比被逮捕,后来死于癌症…… 苏菲想着想着,忽然眼睛一亮,只见那个女总理出现了,她在官员和卫兵的簇拥下来到狂欢的人群中间,五光十色的彩灯极为耀眼,人们围坐在一面叫“拉巴那”的大扁鼓前,用双手手掌拍击,鼓下面是一堆焰火。他们拍打得很有节奏,嘴里不时地吟诵着祈祷诗。不一会儿,他们一按电纽,一座事先用白布蒙住的灯船被揭开,整个船体缀满了无数的小白炽灯,闪闪发亮,孩子们高兴得欢呼雀跃,大家齐声喊道:“沙杜!沙杜!……” 苏菲迅速拿出准备好的双筒步枪,对准了徐徐走来的女总理…… 她愈走愈近,耀眼的光芒照射在她的身上,泛着光,如同一个花环。她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纱丽,镶着孔雀的图案,金线烁烁发光,她的纱丽垂到膝头,纱丽的边缘扎在腰间,她的头发浓密润滑,浅黑发亮的肌肤,明亮的眼睛,悬直的鼻梁配着红润的柔唇,再加上两眉之间血红的一点,美到了极点。她那大圈大圈的金耳环,玫瑰镶金的沙丽,裹着婀娜健美的身躯…… 苏菲平生还未见过这么有风韵、这么庄严的女人,她的手颤抖,心颤抖,汗溢了出来,步枪轻轻地滑落在地面,身子也软软地滑了下来…… 几天后,饭店的服务员才发现有一个秀丽的华裔小姐在房间里服毒自尽了…… 第三十一章 浴室女尸 台湾台北市,傍晚,梅花组织总部的一间密室内,由美国中央情报局驻台北站站长雷·克莱因先生主持的秘密会议正在紧张地举行。白敬斋、黄飞虎、黄妃参加了这次会议。 克莱因先生穿着一件灰白的风衣,戴着一顶圆圆的蓝色大檐帽,面孔有点清瘦,颧骨微高,浓眉下面深藏着一对灰暗的眼睛。他静静地坐在白敬斋身边,一根接一根抽着雪茄烟。这些人正在拟定一个暗杀中共领导人的罪恶计划,妄想由此制造混乱局面,配合反攻大陆宣传。在选定暗杀对象中,白敬斋认为,中共总理周恩来正在国际上为争取共产党中国的合法地位积极活动,对台湾威胁很大,而周恩来屡屡出访缅甸、锡兰等国家,暗杀目标是周恩来最合适不过了。 黄飞虎也表示赞同,他说:“早在1953年,国防部保密局的负责人毛人凤和当时的美国中央情报局远东情报处负责人柯林斯上校,就曾把周恩来作为暗杀目标。当时成立了一个代号为‘求有’的五人行动小组,因考虑直接枪杀不容易,因此挑选了一条刚断奶的纯种德国警犬取名‘凯利’,这是机敏异常的拉伯拉多狗。先把它饲养在一间特殊房间里,使狗从小除食物气味外,不接触任何其它气味。1955年初,谋杀小组获悉周恩来亲赴印度尼西亚万隆参加亚非会议,他们即以旅游社商人的身份混入印度尼西亚,与当地的大饭店、大旅馆的老板打得火热。4月24日,万隆会议结束,在周恩来和苏加诺的共同倡导下,发表了《亚非会议公报》,提出了著名的有关国家和平共处、友好合作的五项原则。行动小组探听到周恩来乘坐的返回北京的飞机机次和时间后,派一名特务将一个装有炸弹的皮箱送到飞机上,谁知周恩来正巧有事,没有乘坐那架飞机,而乘坐了下一班飞机,结果侥幸脱险。暗杀小组又用高价贿赂、收买了饭店和旅馆的服务员,收集了周恩来用过的刀、叉、床单、毛巾等,秘密运送到台湾,又将警犬‘凯利’培训成能准确无误地奔向放在一英里以外的周恩来的物品。但是一年年过去了,始终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黄妃插话道:“现在这条狗已经到了我们手里,狗的项圈内可放遥控爆炸装置,在一英里内遥控就可引爆。” 克莱因先生高兴地说:“这倒是一个创造,你们知道日本情报机构是怎样弄到大庆油田情报的吗?” 众人听了都摇摇头。 克莱因先生眉飞色舞地接下去说:“世界上一直关心中国有没有大油田,今年4月20日,中共的《人民日报》登载了《大庆精神大庆人》的文章,肯定了中国有大油田,日本人把这一信息储存到计算机里去,但是大庆油田在哪里呢?以后中国画报又利登了大庆油田‘王铁人’的照片。日本人从王铁人戴的皮帽子及周围景象推断:大庆地处零下三十度以下的东北地区,大概在哈尔滨和齐齐哈尔之间。日本人又利用到中国的机会,测量了运送原油火车上灰土的厚度,大体上证实了这个油田和北京之间的距离。以后,大陆《人民中国》杂志有一篇关于王铁人的文章,提到了马家窑这个地方,并且还提到钻机是人推、肩扛弄到现场的。日本人推断此油田靠车站不远,并进一步推断就在安达车站附近,推断出是中国黑龙江海伦县东南的一个小村,并依据马家窑推测出大庆油田地址。进而,日本人又从一篇报道王铁人1959年国庆节在天安门广场观礼的消息中分析出,1959年9月王铁人还在甘肃省玉门油田,以后便消失了,这就证明大庆油田的开发时间应是从1959年9月开始。” 白敬斋叹道:“日本的情报机关真有两下子。” “日本人又对《中国画报》上刊登的一张炼油厂的照片进行研究,那张照片上没有人,也没有尺寸,但有一个扶手栏杆。依照常规,栏杆高一米左右,按比例,日本人推断了油罐的外径,并换算出内径为五米,判定日炼油能力为九万千升,加上残留油,再把原油大体上30%的出油率计算进去,判定原油加工能力为每天3000千升,一年以330天计算,每口井年产原油为一百万千升,大庆油田有八百多口井,那么年产量约为360万吨。这样,日本人就弄到了大庆油田的情报……” 黄飞虎道:“小日本甭瞧个子矮点,可心眼儿不少!当年在东北皇姑屯炸死了张作霖,干得也是蛮漂亮的!” 克莱因严厉地说:“因此我们这次行动也不能失败,我们把这次行动叫做‘黑色风暴’,赶快通知三号,尽快给我们通报时机……” 北京,龙飞的房间内。 他正坐在沙发上出神,这时有只苍蝇飞了过来,正落在他的桌上。他骂了一句:“讨厌的东西!”然后找到一只苍蝇拍,一拍子将落在办公桌上的苍蝇拍死。 龙飞的眼睛紧紧盯在苍蝇上,只见蝇肚里有一颗砂粒样的金属体显露出来。龙飞解剖了苍蝇,原来苍蝇肚子里隐藏着一个微型窃听器…… 这是谁干的呢? 我们的队伍里隐藏着敌特,这一串字眼在龙飞的眼前逐渐扩大。 第二天晚上,龙飞得到一个讯息:叶枫的妻子朱梅在洗澡时因虚脱而死亡。 龙飞赶到叶枫居住的平安里住宅,走进浴室,洗澡水已经放掉了,朱梅在空澡盆里向右侧躺着,她的胳臂弯起,好像正在睡觉。显然她是坐在或者躺在澡盆里呕吐过,一阵发虚使她坚持不住,她的头落到水里,所以淹死了,她身上各处都没有受过暴力袭击的迹象。 叶枫闻讯后也从值班室赶来,他一见到这番景象,大吃一惊,悲伤得痛哭起来。他断断续续地告诉龙飞,他在今日傍晚吃过晚饭后离开朱梅时,朱梅还好好的,情绪还正常。保姆说,晚上六时多,朱梅觉得有点累了,于是上床休息,七时电视节目开始时,保姆去叫她看电视,朱梅说不想看,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大约八时半,朱梅说要去洗个澡,可是过了半个小时,还不见朱梅走出浴室,也听不见水声。保姆走进浴室,发现朱梅淹在水里。开始保姆想把她拉上来,可是朱梅太重,拉不动。随后,保姆就把水放掉,还对朱梅进行了人工呼吸,但一切努力归于失败。 在返回部里的路上,法医悄悄对龙飞说:“你发现了吗?死者瞳孔扩散得很大,她可能是处在某种麻醉品的影响之下,但这仅仅是一种设想,因为刚才有老叶在旁边,我不好说出来。” 到部里,法医立即解剖了朱梅的尸体,仔细检查了心脏、胰腺、甲状腺等,都没有发现问题。又检查了肠道,也表明没有感染,皮肤上没有做过注射的痕迹,另外发现死者已怀孕大约三个月,但妊娠显然十分正常,很难把这解释为昏迷以致在澡盆里淹死的原因。 接着又对死者的消化系统做了试验,查了尿和血,也查了肝、脾、肺,检查结果都是阴性,既没有发现任何毒药的踪迹,也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引起虚脱与丧失知觉的代谢紊乱迹象。 第二天,法医拿着一个放大镜,在强光照射下观察这具女尸的全部表面。他有条不紊地搜索了两个小时之后,在死者的后臀部找到了一个很小的针眼儿,在右臀部的皮肤皱纹里也找到了一个类似的点状痕迹,因为死者身上有很多斑点黑痣和痤疮,所以先前把针痕漏掉了。法医在这些怀疑是注射痕迹的地方,极其细心地切开皮肤和下面的脂肪层与肌肉组织,找到了注射不久时通常会留下的、细小的发炎点。左边臀部皮肤上的痕迹肯定是在死者死亡之前几个钟头之内注射造成的。 以后,法医从死者臀部上把几块皮肤、脂肪和肌肉连同注射针孔在内,一起切了下来。法医细细琢磨,哪一种麻醉品可以使一个人在死之前出现疲乏、出汗、突然虚脱、丧失知觉、瞳孔扩大呢?把这些症状结合起来看,有可能是“低血糖症”——血液中的含糖量过低。要维持生命,血中含糖量必须保持在一定水平,低血糖症与糖尿病的情况相反。糖尿病中,胰腺周围的胰岛停止产生胰岛素,而这一种激素对于调节人体血液中的含糖量是至关重要的,血液中的血糖过多导致高血糖症,在以前这是致命的。因为如果给一个人注射过多的胰岛素,可能导致那个人死亡,注射过多的胰岛素就会迅速地减少血液中的含糖量,人体失去了至关重要的能量来源,接着就会发生低血糖症。病人急躁?肌肉震颤、恶心作呕,感到热、出汗最后丧失知觉,陷入所谓低血糖昏迷。如果不迅速地给予葡萄糖,很快就会死亡。用动物做试验,以及偶然在人身上发生的事故都表明:一个糖尿病人所能接受而无问题的胰岛素剂量,如果注射到健康人身上,就可能使健康人进入低血糖休克状态,也可能死亡。因为胰岛已经产生了足够的胰岛素,额外再注射胰岛素就会迅速夺去血液中生命攸关的糖分。可是在朱琳的病例上没有关于她曾得糖尿病的记载。但是用胰岛素很妥当地杀人,绝无办法发觉,因为胰岛素在血液中分解了,完全不留痕迹。 龙飞趁叶枫不在家时,秘密搜查了他的房间,但是没有发现注射器、胰岛素和任何可疑的东西。 第三十二章 “黑色风暴”计划破产 这天,北京市平安里叶枫的住宅来了一位陌生的女人,叶枫听到门铃声打开门,只见那个女人穿着一件华丽的蓝色短装,一种抑郁的神气弥漫着她的全身,她好像是由阴影构成的,秀长的眼睛低垂着,她的胸前戴着一枚黑色梅花纪念章。这是梅花组织遇到紧急情况的标志。 “你找谁?”叶枫问。 “我找猫头鹰。”那个女人小声地回答。 “你疯了。”叶枫慌忙把她扯到门内,把门反锁上。 二人走到屋内,那女人随便地往沙发上一靠,俨然是这座房间的女主人。 “你怎么来了?”叶枫着急地问。 “很多人被捕,我只能找你了。听着,总部有两个特别指示。” “什么指示?”叶枫脸上浮过一丝冷笑。 这个女宾客正是梅花组织头子白敬斋的小女儿白蕾,她混入港澳同胞旅游团又来到了北京。 “第一,你要交出梅花组织的大陆潜伏人名单;第二,要告诉我周恩来访问缅甸的确切日期。”白蕾阴森森地盯着叶枫。 叶枫冷笑一声,也坐在沙发上:“怎么?总部现在要亮出我这张王牌吗?” 白蕾一跷腿:“当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这个‘三号’也该亮相了,猫头鹰也该叫了。” 叶枫正是梅花组织大陆支部的另一个重要负责人,绰号“猫头鹰”。30年代初期,他是东北长白山上的土匪,后来当了土匪司令;抗日战争初期,他率领土匪队伍参加了八路军,担任营长;解放战争时期,他参加了国民党军统特务组织,任军统特务沈阳站站长;当时与他单线联系的正是白敬斋。以后又通过白敬斋成为梅花组织的中坚骨干,一直潜伏在大陆。解放后调到虹市公安局工作。叶枫调到北京工作后,与和他单线联系的朱梅结了婚,让朱梅做他的助手和秘密联络员。前些日子,叶枫发现朱梅神情恍惚,行为有点反常,细问才知她怀孕了,她想不干特务工作了,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叶枫恐怕朱梅向政府坦白,于是给她注射了胰岛素,置朱梅于死地,杀人灭口。 叶枫对白蕾说:“周恩来将在4月2日至3日访问巴基斯坦,于3日至4日,从巴基斯坦飞到仰光,访问缅甸。” 白蕾听了,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白蕾在首都机场候机大厅,看到龙飞和肖克端着手枪出现了。 龙飞正色道:“你就是梅花组织的白蕾,你被捕了!” 白蕾厉声道:“我可是你们请来的港澳同胞!” 龙飞望着她道:“白蕾小姐,你这场戏也该收场了,你是梅花组织头子白敬斋的三女儿,你也难逃人民的法网!” 肖克走过去给白蕾戴上了手铐。 龙飞取出一个窃听器,扭动了它的开关,里面响起叶枫与白蕾的对话…… 白蕾无力地瘫倒在地…… 缅甸首都仰光,是一座风景秀丽的东南亚国际名城。从飞机上凭窗俯视仰光,满目净是苍翠,这里没有摩天大楼,只有一些朱顶粉墙的矮小建筑散布在绿阴深处,好像草原上盛开的鲜花。在一片葱绿中,有两面明镜,闪闪发光,这是茵雅湖和甘多姿湖。离湖不远,是举世闻名的大金塔,雄伟的金质塔身,在日照下灿烂夺目,金碧辉煌。远处,一条大河,自北向南蜿蜒入海,这是有名的仰光河,与伊洛瓦底河相遇,使仰光成为有名的海港。仰光地处热带,全年花草茂密,尤其四月的仰光,到处是婷婷玉立的椰子树,枝杈舒展的凤凰树吐出一堆堆火一般红的花朵。与大红的凤凰花相辉映的是黄灿灿的黄植花,密密层层的花朵,一串串地挂在树梢,仿佛披上了一幅幅黄色的锦缎,雍容华贵。 上午,阳光融融,一架银色的中国民航飞机徐徐在仰光机场降落,机场上站着数十位中外记者,其中有一个自称来自香港的女记者,举止潇洒、飘逸,穿着摩登,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希冀和焦灼的神色,她不时地在人群里穿来穿去,紧张地注视着降落的飞机,那飞机上的红五星红得使她感到刺眼,目眩。 缅甸联邦总理吴奈温将军身穿崭新笔挺的军服微笑着站在中央,等待着。机舱门缓缓打开,一个神采奕奕的中国领导人走了下来。他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目光中透出沉着、友善。他身穿庄严的灰色中山装,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胸前,另一只手向机场上的人们挥手致意。 “啊,周恩来!周恩来总理!”记者群中有不少人发出惊叹。 那个女记者看到这个情景,不能自持,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打颤儿。 “黄妃小姐,你怎么了?”一个新加坡的女记者关切地问她,用手轻轻扶住她。 黄妃没有讲话,她仿佛看到一朵朵梅花在眼前飘荡着,飘荡着,淡淡的,没有芳香,她感到几分凄清与惆怅…… 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周恩来微笑着向缅甸联邦总统吴奈温将军伸出了友谊之手。 吴奈温将军深深地感到:这只手是那么有力,简直充满了神奇的自信…… 夜半,风萧萧。 一座四合院,这是一座古老的宅院,漆黑的门紧闭,院墙上的衰草瑟瑟发抖,显得有几分神秘。 经过多年年风雨的侵蚀,院内门窗糟朽,砖石却还结实。院子里青砖铺地,有瓦房,木厦。飞檐倾颓了,青瓦脱落了。墙山很厚,墙面上长出一片片青色的苔,青苔经过腐蚀,贴在墙上,像一块块的墨斑。院内一棵梧桐,叶子又密又浓,遮住了整个院子,紧得密不透风。 一个青衣素裹的女人飘然来到大门前,隐在阴影里,像一个幽灵。 融融月下,露出她半边秀丽的侧脸,一只美丽忧郁的大眼睛。 轻轻的叩门声。 门露出了一条缝,一双贼乎乎的小眼睛闪了一下,像两道微弱的烛光。 那光落在女人手里的一只绣花鞋上,那绣花鞋已经数年岁月风尘,有些破旧,只有那金色的梅花泛着光。 这只绣花鞋就是当年重庆的那个老更夫在废弃的教堂里见到的那只。 这个神秘的女人就是白薇。 里面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白薇说:“我是迫不得已才来找‘3号’的,当初我父亲在离开大陆时对我说,当梅花散尽时,你可以找‘3号’。” “进来吧。” 门开了,白薇走了进去。 门又沉重地关上了。 当白薇走进正房时,才在昏暗的台灯光晕里看清“3号”。 这个人颀长干瘦,铅色的脸孔显露出深邃冷峻的思想,他那阴森森的目光,显得冷酷。额角已满是皱纹,头发有些稀疏,灰色,看来他已有50多岁了。 他就是叶枫。 白薇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顺手点燃了一支香烟。 烟圈儿打着旋儿,冉冉升腾。 叶枫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白老板的女儿真是金枝玉叶!” 白薇叹了一口气:“梅花党大势已去,你我同命相怜,正是穷途末路,哪里有什么心思赏花?我也正是徐娘半老……” “可是风韵犹存哟。”叶枫赞叹道,朝前耸了耸身子:“白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我父亲曾对我说,你处有药水,能显出梅花图,我决心逃离大陆,带图去面见父亲,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这是你父亲的旨意吗?” “我知道他们急需这张图……” 叶枫也点燃了一支香烟:“你把这张图带来了?” 白薇:“没有你的药水,我这张图也显现不出来,我不但要你的药水,还要你帮我逃离大陆。” 叶枫:“这张图我也是仰慕已久,我也想欣赏一下。” 白薇微微一笑说:“何止是欣赏,你应该拍照一下,以后你就是这图的主人,我走后只有你独挑大梁了。” 叶枫焦灼地说起来:“图藏在哪里?” 白薇徐徐起身,旋转着来到客厅中央,朝叶枫嫣然一笑,她缓缓宽衣解带,露出美丽雪白的裸体。 在柔软的光晕里,白薇的裸身洁白如玉,泛着光亮,富于弹性,仿佛一尊玉雕。 叶枫情不自禁地上前去抚摸白薇。 “真是杰作!”他有些陶醉,以为是一种梦幻。 白薇淡淡地笑着,似一朵娇美的梅花,她轻轻推开叶枫。 “快去取药水。”她伸展了一下腰肢。 叶枫去了内屋,一会儿拿着一瓶药水走了出来。 白薇转过身去,说:“把药水涂在我的身上。” 叶枫打开瓶塞,用手沾着药水在白薇后背上涂抹着…… 他有些不能自持,像是在擦拭一只美丽的古瓷瓶。 他感到一阵阵快感,这感觉使他有些晕眩,他从未有过这种快感。 充溢着淡淡花香的药水甜酥酥喷洒在白薇身上,使她也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她拼命克制自己,不使自己失态。 白薇如花似玉的胴体上又多了几许光彩,她感到凉丝丝的。 奇迹出现了。 白薇赤裸的全身现出无数金色的小梅花,闪闪发光。 叶枫看得呆了,他从未见过这等奇观。 白薇也怔住了,多么耀眼夺目的梅花,那花雨,潇潇洒洒,仿佛从天而降…… 叶枫已有些陶醉,他禁不住去吻那些梅花…… 奇迹又出现了。 白薇身上那一朵朵梅花现出了一个个汉字,密密麻麻,那些字小得用肉眼看不清。 叶枫找来放大镜,在那一朵朵梅花上端详着,原来每朵梅花上都有一个人名字及地址和联络暗号。 白薇也在放大镜下看到了奇迹。 原来她的身体上藏着梅花图。 这就是数十年来人们寻寻觅觅的梅花图。 不知有多少人为找它葬送了性命,成为这图的殉葬品。 叶枫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抱起了白薇。 白薇被压抑的热浪涌得心潮澎湃,已朦朦胧胧、昏昏然然,她依偎在叶枫怀里,任其自然…… “哐”的一声,院门开了。 龙飞、肖克等公安人员冲了进来。龙飞握枪在手,喝道:“举起手来!” 叶枫扔下白薇,用脚勾起一只椅子,击碎了台灯。 屋内一片漆黑。 龙飞冲上前去,只见白乎乎的东西闪进里屋。 一道亮光闪过。 龙飞下意识一躲,他身后的一个公安人员应声倒下。 龙飞知叶枫使的是无声手枪,他一纵身,跃到里面。 只见叶枫正越窗逃跑。 又是一道亮光。 龙飞躲过那道亮光,冲到窗前。 叶枫一脚踹来,龙飞又躲过,趁势揪住叶枫的衬衣。 叶枫一扬手……龙飞一拳打飞叶枫的无声手枪。 叶枫跳出窗外。龙飞也跳出窗外。 后院内也是静得出奇,叶枫不见了踪影。 龙飞仔细端详这座后院,北屋有三间房子,两侧是围墙,一棵古老的法国梧桐树矗立一侧,树干粗得用一个人的胳膊才能合拢。 龙飞叫道:“叶枫,你逃不掉了,快出来吧!” 死一般寂静。 龙飞朝正房走去,推开门,原来是书房,里面密密匝匝放着几排书橱。 这时,他听到树后有沉重的喘息声。 叶枫藏在树后。 龙飞一转身,只听“嗖嗖”两声,两把飞刀明晃晃朝他掷来。 他一猫腰,闪过飞刀。 叶枫猛地从树后闪出,飞起一脚,朝龙飞踢来。 龙飞一闪身,用双手拽住对方的脚,又飞脚去勾对方的另一只脚。 叶枫倒下了,有如庞然大物落地的声音,“嘭”的一声。 龙飞上前死死按住他。 叶枫头一歪,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院门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引擎声。 龙飞飞身上墙,正见有人驾驶红色的警车横冲直撞,飞驰而去。 有人叫道:“特务逃跑了!” “砰,砰……”几位公安人员朝那辆车开枪。 龙飞叫道:“不要开枪,抓活的!”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 龙飞埋怨道:“怎么搞的?” 一位公安人员叫道:“是特务放的枪。” 龙飞飞快地钻入另一辆警车,去追那辆警车。 白薇开车朝西疯狂遁去…… 龙飞驾车紧追不舍…… 白薇就如一头困兽,赤身裸体地坐在冰凉的车座上,此时心绪纷乱,万念俱灰。 汽车疯狂地穿街过市,冲向西方。 龙飞的车警笛长鸣,似离弦的箭。 白薇的车似惊弓之鸟,惊惶失措,东倒西歪…… 白薇的眼前一片光怪陆离…… 桔黄色、金粉色,铅灰色……各种图案交织纵横,一会儿是父亲白敬慕的脸庞,一会儿是梅花落缤纷纷,一会儿是南京紫金山梅花党部悬挂的青天白日旗,一会儿又是重庆废弃教堂的十字架…… 忽然,她的眼前呈现出一片血色,她苦心孤独,在大陆潜藏了十几年,十几年的风风雨雨,晨钟暮鼓,凄风苦雨,她历尽风霜,饱尝世态炎凉。姐姐白蔷、妹妹白蕾在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环境里,度过青春,而自己却饱受煎熬,忍受着清贫,默默地度过自己的青春。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曾几何时,她强吞苦酒,借酒浇愁,愁上加愁,平添几许惆怅,白了几丝乌鬓。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白薇在恍惚中,发觉已驾车进入西山,来到一个断崖边,她叹了一口气,将车停住,飘然回首,龙飞的车戛然而止。 白薇百般无奈,想找点什么能够遮挡赤身的东西,茫然四顾,大失所望。 她缓缓走下汽车,往前走了几步,已经走到悬崖边。 这里或许就是自己的墓地,或许就是自己的归宿。 夜空开始发亮了,一道亮光,上边泛翠色,下边呈粉红色,最后成为一道金红色的光,越来越扩大。在山边的晨曦中,有一颗昏暗的星星,好像是从这黑暗的山谷里飞出来的灵魂。原野打着寒噤,被薄雾吐出来一层层金粉色的气雾包裹着,耸立在背后山峦,依然半含着余睡未足的惺忪姿态,几处深谷涌出的白色晨雾,不住向山脚下滚动回旋。 白薇神色平淡,站立崖边。她一丝不挂,精赤条条,似一尊雕饰精巧的玉像。 龙飞走下汽车,缓缓走近她。 “老同学,想不到咱们在这里相会……”龙飞的语调里充满了戏谑。 白薇苦笑着:“也想不到咱们的见面是这么一种大自然的样子,难堪吧?可惜,咱们虽是同窗,但不是同路;遗憾,终生之憾……” 龙飞双目炯炯,说:“有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不会成为佛,因为我罪孽深重,共产党是不会放过我的。”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美丽的胴体,又说:“人生是一本太仓促的书,翻烂了,还是仓促……”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充满了凄凉之意。 “心灵是自己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把地狱变成天堂,也可以把天堂变成地狱。”龙飞说。 白薇轻轻拢了一下柔发:“过去,不是一个可以甩得掉的包袱。” 白薇喃喃自语着:“永别了,这残缺的人生。毕竟还有那么一点点误解的甜蜜的回忆……来生,我再做一个好女人吧——”说完,她凄然一笑,纵身从悬崖跃下…… 她就像一朵金色的梅花,飘然而落——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