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世界4·亡灵墓地》 第一章 更深沉的黑暗 张幺爷和张子恒听见舒连长那边枪声大作,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隐隐约约感觉有恐怖血腥的气息从石窟的外边被一股股水汽裹挟着飘进来,并且将他们紧紧地包围住了。 那些蹲在不远处吸烟的士兵也陡然间来了精神,知道外边发生了事情,直起身,把挎着的卡宾枪端起来,神情警觉地在黑暗中窥视着外边的动静。 这些士兵都是些有实战经验的老油子,他们懂得此时此刻敌明我暗对他们来说有多么重要,所以都没有把手电打开,而是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原地待命的二排士兵条件反射一般,已经在石窟内各自找了掩体隐蔽了起来,如临大敌! 这些训练有素的家伙,此时表现出不同于常人的职业素质和职业反应。 石窟内的黑暗成了阻止危险的最好屏障,只是这伙人现在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石窟外边发生的状况上,完全忽略了石窟内朱珠等几个孩子的存在。 而外边显然发生了更加恐惧诡异的事情。 枪声停止了,几束手电的光也没有再漫无目的、惊慌失措地晃动,而是一起齐刷刷地照射在同一个方向。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似乎出现了一个个邪恶神秘的影子。 的确,在手电光里,一只只猴子的身影幽灵一般地出现了。这些家伙的身影被手电光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显得扭曲飘忽,如同魑魅魍魉般接二连三地朝着石窟内纵跃而入。领头的正是那头断尾猴王。 三五成群的猴子接连不断地从石窟的洞口上部飞檐走壁般地纵跃进石窟内,被人工开凿得光滑的石壁对这些在万丈悬崖上也如履平地的野物来说根本形不成任何障碍。而且似乎可以看出,这些家伙早就是这个石窟的常客,它们是凭借着石窟上的凹槽攀援着进来的。光滑的石壁上哪儿有可供作为借力支点的凹槽它们完全了如指掌,一个个动作敏捷、身轻如燕,影子般地纵跃进石窟。 猴群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它们在猴王的带领下朝着舒连长这十几个人步步逼近。 虽然此时的舒连长面对这一群诡异的猴子表现得极度镇定,但是,有一个疑问却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怎么就和这一群猴子结上怨了?难道是他们一不小心闯入了猴子的领地和禁区? “没有我的命令,千万不能开枪!”舒连长对手下们叮嘱道。他完全能够预料到激怒这一群家伙的后果。 手下的士兵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千锤百炼的人物,在他们的人生阅历中,和死神擦肩而过的事情随时都会经历和发生。所以,面对这一群虎视眈眈的猴子,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的样子。 这群猴子也似乎感觉出它们面对的这一群人有别于常人,所以也没有贸然朝这群人发起攻击,而是慢慢地试探着朝这群人逼近。 突然,只听见猴群的后面发出一阵怪异至极的低吼声,听见这种低沉的叫声,舒连长和他的手下的心里都仿佛响起了一声闷雷。就连朝着他们步步逼近的猴群似乎也受到了惊扰,倏地朝着四面跳跃开去,样子惊慌失措。 在舒连长他们的面前,眨眼间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空当,一头体格极其健壮的鬼面猴从黑暗的深处蹿了出来。 是山魈! 在手电光的照射之下,山魈的王者风范展露无遗,仿佛它的脚下就是一个坚实的舞台,一束束聚光灯正追逐着它,它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山魈挪动着健壮的四肢,不紧不慢地朝着舒连长他们踱了过来。双肩上耸动的肌肉可以很直观地感觉出这个家伙身体内聚积着一股邪恶的力量。这种力量一旦从这家伙的身体内爆发出来,一定是石破天惊的。 看着山魈那张红绿相间又长又窄的脸和头顶上呈三角形状的橄榄色的毛发,舒连长和他的手下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家伙并不属于这儿的原生物种,所以舒连长他们并不认识这家伙是什么玩意儿。他们在这一片崇山峻岭间潜伏了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体格这么庞大、长相如此怪异的猴子。 “连长,这是什么怪物啊?”一个手下小声问道。 “我也不认识。”舒连长如实应道。 “它的脸怎么这么长,像驴脸,还五颜六色的?”另一个手下小声说。 “别说话,注意它的眼睛。”舒连长小声说。 有了舒连长的提醒,手电白炽炽的强光直直地照射在山魈的那一双小眼睛上。 然而,这家伙对手电的强光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目眩和眼花缭乱的不适症状,而是越过手电的强光,直直地盯着舒连长他们。 舒连长暗自心惊。 突然,一个士兵轻声惊呼道:“连长,看,这家伙的瞳孔开始红了。” 的确,山魈的瞳孔里此时隐隐约约地泛起了红光。 这家伙停止了对面前这群人的步步逼近。 断尾猴王和刚才的那群猴子此时都闪到了两旁的黑暗中,但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家伙,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山魈。 在山魈周围,有一股强大的气场在慢慢地滋生。 这种气场具有极强的压迫感和攻击性。舒连长和他的手下们完完全全感觉到了这种气场的存在。 “大家当心这家伙的突然袭击,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开枪。”舒连长又小声提醒道。因为凭他的直觉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出,此时整个石窟里的空气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儿和令人窒息的杀戮气息,一旦擦枪走火,整个空间顿时就会被引爆。 “那怎么办?”士兵小声地问。 舒连长没有回答士兵的话,而是从背后的腰间刷地拔出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匕首的锋刃在黑暗中闪出一道寒光。 手下们立刻明白了舒连长的意图,纷纷从腰间将匕首拔了出来。 一束束冷冷的锋芒在黑暗中阴森森地透射了出来。 舒连长在如此严峻的关头做出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正确的。他放弃了对手枪和卡宾枪的依赖,而是选择了锋利的匕首。正是匕首的锋芒,令这群猴子和山魈感受到了强大的心理压力。 猴子们对匕首透露出的锋芒最为敏感,这些家伙在舒连长这伙人拔出匕首的一瞬间,纷纷朝着后面退了几步,眼神在黑暗中游移不定起来,就连山魈逐渐泛起红光的瞳孔里,也露出了几分迟疑…… 一个士兵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小声对舒连长说道:“连长,他们好像忌讳我们手里的匕首。” 舒连长的脸上扭曲般地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意,说:“你知道你手里的这把匕首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吗?这些家伙敏感得很,特别是对血腥味儿!” “他们能够闻到我们匕首上的血腥味?”手下不相信舒连长的话,以为舒连长是故意在说天方夜谭忽悠人。 “我觉得能!”舒连长肯定地说。 而猴子们和山魈的确是被舒连长他们手里寒光闪烁的匕首给压制住的。从他们身体内透露出的嚣张气焰在渐渐地萎缩熄灭。猴群里开始出现了不安的骚动,山魈在手电光的笼罩下居然就地坐了下来。 这是一种转机。 舒连长这时小声吩咐道:“慢慢后撤,越慢越好,不要让这些家伙感觉出我们是怕它们。” 笼罩住山魈的手电光渐次熄灭了,只有舒连长他们手中的匕首在黑暗中透射出束束寒光。他们在朝着石窟内的黑暗深处慢慢退却。 猴子们和山魈停在原地,它们没有进一步地逼近和冒犯。 此时的石窟内,黑暗成了唯一的主宰和唯一的庇护。 周围出奇地安静,只有大飞水落下的声响从石窟外沉闷地传来。 舒连长他们在黑暗中似乎悄无声息地蒸发掉了。但是,白晓杨和张幺爷他们都非常清楚,这伙人现在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在他们周围。只是这些已经习惯了潜伏的家伙,此时用黑暗作为屏障,潜伏得更深更隐蔽罢了…… 第二章 猎杀 黑暗中,白晓杨一直将佘诗韵的手抓得死死的,她的手心被冷汗浸了个透。 佘诗韵却为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感到懊恼。她使劲捏了捏白晓杨的手,心里的那股愤愤之气从手间的力道里明确地传递到了白晓杨的手上。 白晓杨也捏了捏佘诗韵的手,她和佘诗韵互捏对方的手,用手上力道的大小和频率来进行着交流。这种交流的途径隐蔽直接,特别是身处在这危机四伏的黑暗深处,这种交流就显得尤其珍贵。两人在心灵间很快很轻易地就搭建起了一道彼此沟通的桥梁。 白晓杨再一次捏了捏佘诗韵的手,让她放弃这种不合常理的念头。佘诗韵回应了白晓杨,她放开了白晓杨的手,然后朝仍旧和三个小伙伴手牵手的朱珠小声说:“朱珠,困了没有?想睡觉了吗?” 朱珠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然后身子一斜,头一歪,撒娇般地倒在佘诗韵的怀里。 佘诗韵又朝另外三个孩子小声说道:“孩子们,都过来,一起抱着睡!” 三个孩子听话地移动到佘诗韵的怀里,眼睛在黑暗中忽闪忽闪地望着佘诗韵。这四个孩子的眼睛在黑暗中隐隐闪烁着神秘的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白晓杨突然想起漆黑的天幕上出现的冷冷星子! 不一会儿,四个孩子拥挤在佘诗韵的怀里静悄悄地睡着了。在他们单纯的世界里,梦是他们最好的故乡…… 突然,一声尖厉的枪响将沉睡在梦境中的白晓杨和佘诗韵惊醒。她们睁开惺忪的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幺爷和张子恒他们也正惊惶不安地朝四下里看,显然也是被这一声枪响给惊醒的。 随着枪声响起,一声猴子的惨叫从石窟的洞口边传来。洞口边,只见一只猴子在地上扑腾、挣扎、惨叫。受了惊的猴子已经远远地躲到了石窟的外面。 原来,在一场昏梦中,黎明已经不知不觉中来临了。随着黎明的来临,一场真正的猎杀行动也开始了。 又是一声枪响,又一只猴子被射了个正着,“扑通”一声跌进了码头边的水潭里。中了枪的猴子在水里扑腾沉浮…… 猴群开始骚动慌张起来。在洞口坚守了一整夜的这群猴子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它们变得既惊恐又茫然无措。 它们惊慌失措,在洞口上蹿下跳地发出“吱吱”的哀叫。 而石窟内的舒连长他们此时变得无比的自信和从容。他们在石窟里坐成一排,既不像狙击也不像狩猎,倒像是坐在一块儿拉家常摆龙门阵聊天,摆到高兴处,随随便便地抬起手,对着洞口的猴子就放上一枪。 这群猴子成了他们寻开心和解闷的活靶子。 舒连长的枪法奇准,随着他一抬手,一声枪响过后,又是一只猴子倒在了地上。 而他的手下们则端着手里的卡宾枪,笑嘻嘻地看着舒连长用这些猴子当活靶子练枪法。 没有了黑暗的保护,这群猴子完全暴露在舒连长这伙人的枪口之下。 弹无虚发的舒连长此时很得意,打一枪还用袖口擦拭一下手枪的枪管。 一个士兵讨好地朝舒连长说:“连长,擒贼先擒王,把那只猴王先干掉!” 舒连长呵呵笑道:“慢慢来,等把它弄成光杆司令了,再一枪结果了它。” 邱仁峰蹲在这伙人的背后,也是笑嘻嘻地看着舒连长他们表演。 张幺爷这时却大呼小叫起来:“你们不能这样拉命债啊!这些猴子都是通灵性的。你们不能这样残害它们!” 舒连长听见张幺爷的喊声,回过头,古铜色的脸上浮起一层嘲讽般的笑意,说:“呵呵……老子这辈子拉的命债还少吗?日本人、中国人,恐怕掰起指头都算不过来了,何况弄死几只猴子。” 说完回过头,又朝猴群里打出了一枪。又是一只猴子应声倒地。 张幺爷急得大声说:“这些东西咋这个时候就傻了?咋就不晓得跑啊?赶紧跑啊!” 而这群猴子此时就像中了邪一般,只是拥挤在石窟的外边,绝望地朝着石窟里张望。 白晓杨望着佘诗韵,佘诗韵也看着她。泪水在两个女人的眼睛里打转。 突然,张幺爷从地上翻爬着起来,他疯了一般朝石窟外跑去,边跑边俯下身,捡起地上的石块朝猴群甩过去,大声喊:“赶紧走!赶紧走!等着挨枪子啊?” 猴群根本领会不了张幺爷的意图,面对张幺爷莫名其妙的举动,猴子们反而愣在洞口了。几只猴子甚至以为张幺爷是要袭击它们,翘起尾巴弓起身子,朝张幺爷发出刺耳的“吱吱”叫声,眼睛里满是愤怒仇恨的表情。 舒连长没想到张幺爷会不管不顾地做出这种举动,不耐烦地朝身边的手下说道:“把那个老头给老子拎过来!” 一左一右两个手下立刻站起身,几步跑上去,把张幺爷架着退了回来,然后就像甩一堆包袱似的把张幺爷“嘭”的一声甩进人堆里。 一旁的邱仁峰幸灾乐祸地看着张幺爷。 张幺爷气得脸都绿了,他朝邱仁峰大声吼:“你们这是在作孽!在作孽啊!” 邱仁峰朝张幺爷呵呵笑道:“老爷子,别在那儿大呼小叫的了。当心把舒连长惹毛了,一枪把你也当猴子给崩喽!” 张幺爷脑子充血般地激动起来,大声朝邱仁峰喊:“老子不怕!来崩老子!来崩老子!”说着又要跳起来。 张子恒却一把将他按住了。 邱仁峰不再理会张幺爷,回过头,继续看舒连长他们一伙人玩打猴子的把戏。 这时,舒连长对邱仁峰说:“你要不要试两枪?” 邱仁峰还真就走了过去,从舒连长手里接过手枪,朝着猴群开出了一枪。 又是一只猴子应声倒地的声音…… 舒连长朝邱仁峰竖起了大拇指。 邱仁峰却呵呵地笑着把手枪还给舒连长,说:“瞎蒙的,不算,呵呵……很久没有使过这东西了,都有些生疏了。” 朱珠等四个孩子也被一声声枪声给惊醒了,圆睁着四双天真的眼睛紧张地朝四下里看。 佘诗韵刚要朝朱珠耳语,白晓杨却暗地里拉了佘诗韵一把,朝佘诗韵使眼色。 佘诗韵皱着眉头,看着白晓杨,左右为难。 白晓杨是聪明的,她担心邱仁峰他们看出四个孩子的奇异之处。 突然,天坑里传出几声尖厉的呼哨,这几声呼哨声极具穿透力,猴子们听见呼哨声,就像条件反射似的,纷纷纵跃着跑出了石窟,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邱仁峰警觉地站起来,对舒连长说:“天坑里来人了!” 第三章 秘密地图和宝藏 佘诗韵听见呼哨声,抓住白晓杨的手,有几分激动地小声说:“是日渥布吉回来了!是他打的呼哨!” 白晓杨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几只中了枪的猴子已然咽了气,躺在不远处冰凉的石板地上一动不动。张幺爷和张子恒表情茫然,眼神空洞。 舒连长听说天坑里来人了,立刻安排了几个手下撑上那条小木船到天坑里一探究竟。然后他站起来,把手枪插入枪套里,对邱仁峰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现在怎么走?” 邱仁峰说:“得到对面去。” “到对面去?”舒连长叉着腰,审视了邱仁峰半晌。 邱仁峰说:“对,只有到对面去,我们才有机会走出去!” “走出去?上哪儿?” “边境啊!只要我们出了边境,到了泰国、缅甸,我们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就算是混到头了。” 舒连长却说道:“老子在这儿带着一帮手下混得好好的,跟着你去泰国、缅甸干啥?邱仁峰,老子咋觉得像是中了你的路子一样?” 邱仁峰听舒连长这么说,发出两声干笑,说道:“舒连长,你在这儿就算是混得好好的了吗?如果我告诉你有一个叫‘金三角’的地方,那儿有更加适合你混的天地,你还愿意被人当一颗闲子儿似的遗弃在这儿吗?” “金三角?哪儿来的什么金三角?”舒连长不解地问。 邱仁峰这时把舒连长拍到一边,说:“舒连长,我们借一步说话。” 舒连长跟着邱仁峰走到石窟最僻静的一个地方,避开了石窟里所有的人,然后两人在一块长条形的岩石上并肩坐下。 舒连长点上一支烟,见邱仁峰始终用一种神秘兮兮的眼神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就说:“你究竟是啥打算,赶紧说!” 邱仁峰说:“舒连长,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起过我的一个同学在段希文的手下当副官吗?” 舒连长却说:“和老子不相干的人,记住干啥?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行了。” “你让我知道有这么个人有啥讲究吗?” 邱仁峰愈加神秘地说:“前段时间我得到这个同学的准信了,他跟着段希文算是跟对人了。人家现在已经在泰国立住了脚,正准备大干一场呢!” “在泰国立住脚了?咋立住脚的?先前我不是听说那一帮逃到泰国去的残余部队被泰国那边的武装部队撵得鸡飞狗跳的吗?” “才不是那么回事呢!此一时彼一时。没有那边确切的消息,我也不会起这个心思的,是不是?人家在那边已经是今非昔比,连老蒋的面子也不会给了。牛啊!” “连老蒋的面子也敢不给?有这么牛吗?究竟是咋回事?你跟我说说,我看你是不是在老子面前扯谎说白的。”舒连长显然对邱仁峰说的话有了十足的兴趣。 于是邱仁峰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事说来还有点话长。当初国民党237师709团少将团长李国辉率一千多名残部从云南进入缅甸,在‘金三角’那块地方组建了‘云南反共救国军’。经过很多波折,现在,那支部队已经在泰国美斯乐那个地方取得了合法的驻扎权。目前领头的就是段希文,不过如今他们已经放弃了反共的企图,完全脱离了老蒋的控制,干起了别的营生,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的。现在,只要我们过去,那边必有我们的一片天地。特别是你舒连长,凭着这一身过硬的本事和真枪实弹拼出来的资历,如果到了那儿,谁敢不给你面子啊?” 邱仁峰的一番话把舒连长的心说得有点动了,说:“真有这么好的路子?” 邱仁峰说:“这事我也能用来跟你扯闲淡吗?我吃饱了没事干穷折腾啊?我已经给那边通了消息,只要我们到了边境,他们就会派人在边境上来接应我们。” 邱连长想了想,将手里的烟头一甩,说:“那行,这回老子就信你一回。那你说啥时候动身?说实话,这么多年在这穷山恶水的旮旯里人不人鬼不鬼地混日子,老子还真的越来越感觉这鬼日子是没啥指望了。上不沾天下不沾地的,就这么悬着,算个什么事儿?” “别着急,我们还有一件大事得办妥了才能动身。” “什么大事?” “一堆黄金!”邱仁峰说。 “一堆黄金?哪儿来的一堆黄金?” 邱仁峰小声说道:“这是张韦博那老家伙当初奉老蒋之命,把这批硬头货藏下来,指望有朝一日老蒋反攻大陆的时候派上大用场的东西。不过,这堆东西,已经被我找着了。我们得把这堆东西带上啊!有了这堆硬头货在手上,你我过去,才有混的资本啊!” 听邱仁峰这么说,舒连长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邱仁峰继续说:“这堆东西不是银票,用个褡裢就可以揣走,这可是一堆实实在在的硬头货,得肩挑背扛才能运得走啊!如果走正道,我们这一帮人肩挑背扛地驮着这么大一堆东西,必定被人看出破绽,说不定就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们现在只能走一条已经有一两千年没有人走过的神秘商道。说来还真是天助我也,宝藏和神秘地图被我一块儿找着了,哈哈……” 邱仁峰得意忘形的笑声在石窟里回荡起来…… 舒连长对邱仁峰并不是百分之百地放心和百分之百地相信。邱仁峰哈哈地笑着的时候,舒连长却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他。 这时,一个士兵背着卡宾枪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做了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势,然后大声喊道:“报告!” 是刚才派出去到天坑里打探情况的士兵之一。 “外边是个什么情况?”舒连长问。 “报告连长,天坑内一切正常,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士兵说。 舒连长沉吟半晌,说:“那刚才的几声呼哨是怎么回事?而且那群猴子好像对那几声呼哨很熟悉。” 一旁的邱仁峰说:“会不会是经常在这儿出没的猎户打的呼哨?” “不可能。这些猴子是不会和猎户保持这种关系的。刚才那几声呼哨看似简单,其中却隐含着复杂的信息。不然那群猴子不会在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很显然,那几声呼哨虽然我们听不懂,但猴子们完全能够听得懂。” 邱仁峰不相信舒连长的话,说:“有你说的那么玄吗?这些天不收地不管、自生自灭的野物,还能和人一样对上暗号了?” 舒连长却说:“你没有长年累月在深山老林子里待过,和这些野物碰面打交道的时间少,当然不了解这些野物。这些野物是有它们的语言和交流方式的。”说完舒连长又朝前来报信的那个士兵命令道:“你们出去再仔仔细细地摸排一下,把天坑里的每一个旮旯都给我搞清楚。对那几声呼哨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我感觉这群猴子的出现和消失都有点蹊跷,还有那只长着一张花花绿绿驴子脸一样的大猴子,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也不知道,最好能找到它的行踪。” 士兵说了声“是”,带上刚才的几个人,又朝石窟外跑去…… 第四章 密谋退路 邱仁峰对舒连长说道:“舒连长,我们得抢在他们的前面进入到对面的山洞里去啊,如果真的被他们堵在这石窟里,到时候我们不光成了真正的瓮中之鳖,而且所有的计划都会泡汤的。” 舒连长说:“这事还用你来提醒?我这不是已经派人出去摸底了吗?” 邱仁峰和舒连长从阴暗的石窟里走出来,石窟里的人都很安静。 没有猴子作为活靶子寻欢取乐,舒连长的一帮手下此时显得有点百无聊赖起来。有两个士兵把打死的猴子拖到一起,打算找机会扒了皮烧烤着吃。石窟的石板地上拖出几道暗红色的血印。 张幺爷从小在憬悟寺就和猴子建立了比较深厚的感情,所以对这些山野间的精灵深怀庇护之心,此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只死去的猴子,心里念着“阿弥陀佛”,为这几只冤死的猴子做超度。 白晓杨和佘诗韵两个人背靠背地坐着,白晓杨看着石窟外的那股大飞水出神,而佘诗韵却盯着张子恒看,眼神冷冷的,带着某种怨恨。 张子恒就像一个犯人一般低垂着头,眼神却鬼鬼祟祟地在眼前有限的地面上游移。此时的他对佘诗韵眼神的分量有了极其深刻的领会,那是一种无以言说的沉重,压得他的颈椎骨都开始疼起来,他想抬起脑袋活动一下颈椎,调节一下因为压迫带来的深度疲惫,但是,他缺乏把脑袋抬起来的勇气和胆量。他知道佘诗韵一直用冷冰冰的眼神死盯着他。 在佘诗韵的面前,他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缴械投降的俘虏。 张幺爷看见佘诗韵用那种眼神把张子恒压制得可怜,刚要朝佘诗韵说话,佘诗韵复杂的眼神又朝张幺爷扫了过来。张幺爷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说:“佘女子,你心胸大量点。子恒这孩子面浅,胆小怕事,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佘诗韵却突然一笑,说:“我说过你们错了吗?” 张幺爷仍旧尴尬地朝佘诗韵笑,说:“错了就错了。我这人不护短。” 佘诗韵的脸上这时却莫名其妙地浮起了一层粉色,把眼神朝向一边了。 朱珠等四个孩子安安静静地被柳妈妈搂在宽厚的怀里。柳妈妈对这四个孩子就像母鸡护小鸡一般地呵护着。 只有伍先生显得茫然落魄,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已然不见,看什么东西都模糊,这就使他显得更加茫然。 邱仁峰看了看这几个画地为牢般坐在地上的人,又把舒连长拉到一个僻静处,说:“舒连长,我觉得既然我们都打定主意要走偷越国境线的那条路了,计划是不是该改一改了?” 舒连长边从金属卷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杵了杵边问:“怎么改?” “带不了那么多人走,得把无关紧要的人留下。” “谁是无关紧要的人?” “老弱病残!到时候就带那四个孩子和白教授的女儿走。其他的人就算了。不光没有啥用处,带上反而是累赘。” 舒连长却说:“依我的脾气,只带上白教授的女儿走就完了,那四个小娃娃对我们也没啥用处了。到时候行动起来也方便。” 邱仁峰却说:“不,这四个娃娃必须得带上。河那边对这四个娃娃那么感兴趣,一定有没有跟我们说明的原因,而且,这四个娃娃还被这边的人藏得那么深,就更说明这四个娃娃非同一般。这四个娃娃说不定到时候会成为我们讨价还价最有分量的筹码。” 舒连长搔搔头说:“其实我到现在也挺纳闷的。你说我带着我的这帮手下在这一片深山老林子里潜伏了这么多年,河那边的经费倒是给了不少,可是就是没有给我们派一个差事。这回以为终于接到一个大差事了,结果,莫名其妙地让我们逮四个小娃娃。老子从来没有干过这么没劲的差事。” 邱仁峰说:“这就更说明这四个娃娃有非同一般的价码和分量啊!” 舒连长将烟点上,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道理。那就这么着吧,就带四个娃娃和白教授的女儿走,其他的人就放了算了。都是平民百姓,跟我们无冤无仇的,也不能像当初对共产党和日本鬼子似的就地枪决了。” 邱仁峰对舒连长说道:“舒连长还真是立地成佛了,呵呵……” 舒连长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到了哪个坡就唱哪首歌。现在已经不是战火纷飞、全民皆兵的年代了。” 舒连长和邱仁峰做了短暂的商量和交流后,又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舒连长拍了拍手掌,招呼手下集合。邱仁峰背着一双手站在舒连长背后,神情和模样都很像是舒连长的一个狗头军师! 不一会儿,派出去侦察的几个士兵又端着卡宾枪跑了回来,仍旧报告说天坑里没有异常。 舒连长按照和邱仁峰商量好的步骤,让四个士兵过去把朱珠等四个孩子分别抢着抱了过去。柳妈妈要抢,却被一个士兵一脚踢倒了。 朱珠等四个孩子被士兵抱过去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邱仁峰这时朝白晓杨笑嘻嘻地说:“白小姐,你也请吧?” 白晓杨平静地看了邱仁峰一眼,站起来。 佘诗韵担心地拉住白晓杨的手,望着她,依依不舍的样子。白晓杨朝佘诗韵微笑道:“姐姐,别这样,又不是让我去赶赴刑场。” 张幺爷这时也接受了要和白晓杨再一次分开的事实,哽咽着声音说:“闺女,干爹这回是保护不了你了。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干爹,没事的。”白晓杨朝张幺爷说。 张幺爷却呜呜地抽泣起来…… 舒连长和邱仁峰这伙人是分三批乘坐那条小木船出的石窟。 空旷的石窟里有了人去楼空般的荒凉感。柳妈妈一个人背过身去呜呜地哭,四个孩子被硬生生地抱走了,就像从她的心里面剜去了四块肉一般心疼和难受。 佘诗韵也是一脸茫然,呆呆地看着石窟外边出神。 张幺爷和张子恒大眼瞪小眼地对望着,仍旧是做梦般懵懵懂懂的感觉。 伍先生这时闷声闷气地说:“清匪反霸这么多年了,以为棒老二土匪早弄绝了。没想到这儿还藏着这么大一股国民党的部队!太想不通了。” 这时,张幺爷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于是朝佘诗韵问:“佘女子,你不是说刚才打呼哨的人是日渥布吉吗?怎么不见他的影子?” 佘诗韵没有回答张幺爷的话,她站起来,朝石窟的外边走。 走到码头边上,佘诗韵在石阶上坐下来。落寞的背影在空旷的石窟里显得弱小孤独。 水潭里,那只被击毙的猴子的尸体在一股回水里慢悠悠地打转。 透过那道大飞水的水幕可以感觉到,天坑里又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好天气,水雾里,一道彩虹已经在水幕外边的水潭里升了起来…… 第五章 高级特务 这时,一条木船从水幕的外边撑了进来。 撑船的是日渥布吉!船尾还坐着一个人。而在船头,居然站着那只鬼面猴——山魈! 坐在码头上正发呆的佘诗韵立刻站起来,有种久别重逢般的惊喜,眼神变得热辣而且迫切。 张幺爷和张子恒也同样看见撑进来的木船,两个人就像看见了希望和救星般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急匆匆地朝着码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 当跑得近了,张幺爷和张子恒都认出了坐在船尾上的那个人——居然是兆丰! 张幺爷就像见了亲人般地朝兆丰喊起来:“老哥子,咋会是你来了?小杨子又被一拨国民党的烂杆子部队带走了。你早来一步就好了。” 日渥布吉和兆丰弃船上了岸。佘诗韵手脚麻利地将木船拴在码头边的一块大岩石块上。 看见兆丰,张幺爷就像看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一股暖流在心里抑制不住地升腾,鼻子酸酸的,既喜悦又难受。张子恒的心里也是拨云见日般地暖流涌动。 拴好了木船的佘诗韵朝日渥布吉说:“哥,刚才听见你的呼哨声我就知道你回来了。”日渥布吉却朝佘诗韵打趣地说:“如果连我打的呼哨你都听不出的话,那你不是白叫我这么多年的哥了?呵呵……” 看着日渥布吉如此轻松的表情,张幺爷和张子恒一直布满厚厚阴霾的心里感到了些许轻松。 情绪的确是会相互感染的。特别是在这种被压抑了很久的气氛中,情绪的感染就显得更加明显了。 张幺爷仍旧着急地说:“可是也得想办法把小白弄回来啊,落在这伙人的手上,总不是个事儿啊!” 兆丰拍了拍张幺爷的肩膀,边引着张幺爷朝石窟内走边说:“幺爷,不要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办法是想出来的,不是着急上火急出来的。” 张幺爷呃呃呃地应着。由于兆丰的意外出现,他心里突然间就多出了一股神奇的底气,好像要把白晓杨从舒连长和邱仁峰那拨人的手里抢回来,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举手之劳的事情。 张幺爷对兆丰这个人,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甚至觉得,只要有兆丰在,天底下就没有办不好的事情。他是太信任兆丰了。 那只山魈也跳上了码头,只是它没有跟着张幺爷和兆丰他们朝石窟里走,而是停留在码头边,撅着屁股,望着石窟的外边,就像是给石窟里的人站岗警戒一般。 张幺爷和张子恒与这只山魈已经有了一面之缘,又见它是规规矩矩坐着小木船过来的,于是对这只神奇的动物已经没有丁点畏惧的心理了。 兆丰和日渥布吉边朝石窟里走,边打量着脚下一道道被拖出来的血印子,已经干涸的血印子和岩石暗红的颜色几乎融为了一体,若不加以仔细辨认,是看不出这种血腥杀戮的痕迹。 “他们打死了几只猴子?”日渥布吉问。 “四只,不对,五只。”张幺爷接嘴说道。一提起被打死的这几只猴子,就有一股邪火从张幺爷的心底里冒出来,烧灼得他难受死了,报仇的念头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 按张幺爷此时的心理,就是把舒连长和邱仁峰碎尸万段也不为过的。 几个人在石窟里重新坐下,佘诗韵说:“哥,那伙人到那边的山洞里去了。他们会不会找到里面藏着的东西?” “我现在担心的也是这个啊!当时这支部队是从黑竹沟进入的,以为他们是在黑竹沟神秘消失了。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这儿露了头,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麻烦得多!” 佘诗韵说:“哥,究竟这周围暗藏着什么东西?我怎么感觉有几股神秘的势力一直在窥觑着这儿。” 日渥布吉看了一眼兆丰,又看看佘诗韵,说:“你真的想知道?” 佘诗韵点头,说:“我真的想知道。我当初只是一个单纯的想法,想和外边那个令人失望的世界完全脱离关系,回到一个神秘的世界里去。可是,我现在才知道,事情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日渥布吉说:“事情真的不是那么简单,也许要不了多久,该知道的事情就会全部知道了。现在,我们只有等张子坤那边的消息。如果他那边能够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的话,事情就好办得多了。目前,外边的大环境是那么糟糕,这儿又有一支国民党的残余部队参与进来,我们的处境是越来越被动了。” 佘诗韵失去仅有的耐心说道:“哥,你就不要说这些神神道道的话了,我越听越糊涂。我只想知道这周围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我真的感觉有很多人在窥觑着这个地方!” 日渥布吉看着佘诗韵,说:“记得那天晚上你在悬崖上跳芭蕾舞的事情吗?” 佘诗韵点头。 “那天晚上的天空出现了闪电,是不是?” 佘诗韵还是点头。 日渥布吉说:“那个消失了几千年的神秘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就是你说的那个曾经的世界。我们就要发现那个世界的入口了!” 佘诗韵惊奇地说道:“真的?” 日渥布吉说:“是真的。这个结论是我们和白教授经过仔细分析得出的。” “那么这个入口在哪儿?我们能找着吗?”佘诗韵有些迫不及待了。 “暂时不能。”日渥布吉说。 佘诗韵有些泄气地看着日渥布吉。 张幺爷和张子恒以及柳妈妈和伍先生听着日渥布吉和佘诗韵说的话,就像听天书一般。 这时兆丰说:“这个邱仁峰还真像是一根搅屎棍,阴魂不散的。要是没有他在中间胡乱搅和,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复杂。” 日渥布吉说:“这还是当初张韦博作下的孽啊!他当初要是不去打卧牛村那个封土堆的主意,台湾那边就不会想入非非。老蒋一直想反攻大陆,想得都有点走火入魔了。居然打起了这么荒唐的主意。” 佘诗韵越听越糊涂,说:“怎么又和蒋介石反攻大陆这个事情挂上钩了?” 日渥布吉说:“这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的,就是跟你说了,你也不大明白。等有机会了,我让白教授跟你详细说。只有他才跟你说得清楚明白。” 兆丰这时说:“我们当初一直怀疑张韦博在卧牛村或者卧牛山里藏着大量的黄金。但是没想到他们也嗅到了另外不一样的东西。” 一听兆丰提到黄金的事情,张幺爷的心里狂跳了一下,眼睛里也闪过一道稍纵即逝的金光…… 兆丰这时又说道:“这事我师父当初也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在处理那件事情上手段稍微保守了一点。要是他当初手段强硬一点,张韦博的阴谋根本就不可能得逞。” 日渥布吉说:“也难说。当时的那种情况,你师父作出那样的选择也许是最明智、最被动的选择。谁让‘阴阳风水术’都是一个师父传下来的呢?你师父也是迫不得已。” 日渥布吉和兆丰两个人说的话越来越离谱,就连佘诗韵也越听越糊涂了。 这时,伍先生却在一旁冷不丁地说:“万展飞当初就是一个高级特务。他的身份,复杂得很!” 伍先生的话一出口,顿时有种晴天霹雳、石破天惊的效果,张幺爷和张子恒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道:“高级特务?” 第六章 神秘来客 伍先生说:“他不是一个高级特务,会被整得这么惨?” 兆丰有几分愠怒地朝伍先生说:“伍先生,你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说话可不要信口开河,得负责任。我师父和你一样在方圆百十里地都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人,你咋到现在了还信口雌黄地坏他的名声?” 伍先生冷冷地瞟了兆丰一眼,因为没有了老花眼镜的原因,只能看见兆丰一张模模糊糊的脸。 “你是谁啊?”伍先生冷冷地问兆丰。 “我是他徒弟。关门弟子!”兆丰说。 伍先生却冷哼了一声说:“你是他关门弟子又咋样?我敢跟你这么说,万展飞的水深得很,你就算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也不一定能把他心里头想的事情搞清楚。” 兆丰反唇相讥道:“既然说这种话,说明你同样也不了解我的师父,没有了解就没有发言权,你凭什么诬蔑我师父是高级特务?你晓不晓得高级特务这顶帽子有多大?谁戴得起?” 伍先生似乎有点理屈词穷,嘟哝了一句:“万展飞就戴得起。他本事大着呢!”然后就不说话了。 日渥布吉这时看看兆丰,又看看伍先生,说:“你们两个辩论完了没有?” 兆丰依旧一副气呼呼的表情,伍先生却扭着脑袋,睁着一双死鱼般灰白的眼睛望着石窟的顶部。 眼前的世界对于现在的伍先生来说简直是越看越看不明白,越看越模糊。 日渥布吉朝伍先生说:“伍先生,我知道你对万展飞心里有看法。万展飞当初吩咐我们把你接到这儿来,让你教四个娃娃读《四书五经》的时候也说过,你对他是有一肚子气的。就是让你教这四个娃娃,你也不一定会用心教。呵呵……看来万展飞对你还是很了解的。” 伍先生说:“生冤家死对头。这辈子他也别想跟我和解了。再说,这四个娃娃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我就是再巴心巴肝地教,他们也学不出个啥名堂。我当初学的那些东西,早就是被批臭批烂的东西,还让这些娃娃跟我学,不是误人子弟吗?我才不干没屁眼儿的事情呢!所以你就可以看出来,他万展飞是在搭救我还是在害我?我脑子还没有糊涂到不明事理的地步。” 这时柳妈妈却说:“要不是万展飞叫人把你接到这个山洞里头来躲难,说不定你的这条老命早就被造反派给拿去了。不晓得知恩图报,还反咬人家一口,黄眼狗,转过身就不认得人!你这种人啊!被专政都活该!” 伍先生朝柳妈妈恶声说道:“你个婆娘家家的,男人家的事情,你晓得个屁!和躲在这上不沾天下不沾地的日角弯弯里比起来,我更愿意在外头接受造反派的改造。他对我有恩?他这是良心发现。他是装好人来了!假惺惺地想来收买我,我才不上他的当呢!” 此时的柳妈妈对这个伍先生是没有一点办法了,只好朝兆丰和日渥布吉说:“他就是一块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迂夫子,都这样。” 这时,天坑的外边又传来猴子们此起彼伏的啸叫声,接着又是一阵尖锐刺耳的呼哨声。日渥布吉说道:“天坑里下来人了。走,过去看看……” 说着率先就朝石窟外走去。 这时张幺爷却说:“对了,只顾着说这边的事情了,差点把一件人命关天的事情搞忘了!” “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兆丰问。 “春明还被关在那边的一个山洞里,我得过去看看。”张幺爷慌起来。 兆丰却说:“幺爷,不用你操心了。春明没事的。我们就是刚刚从那边山洞里过来的。” 张幺爷说:“那你咋不是从那个洞洞里过来的,而是撑船从这边过来的?” 兆丰说:“那道石门的机关被刚才的那伙人锁死了,我们就只好从天坑上翻过来了。” 张幺爷哦哦地应着,总算是放了心。 兆丰给张幺爷解释完春明的事情,也脚跟脚地朝石窟外走。他几步追上日渥布吉,两个人解了那条木船的缆绳,上了船。一直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坐在码头边的山魈也紧跟着跳上了木船。 日渥布吉撑起手里的长篙。船缓缓地驶出了石窟。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张幺爷问。 佘诗韵说:“他们是接人进来。” 果然如佘诗韵说的那样,不一会儿,日渥布吉划着船回来了。船上多出了三个男人。这三个男人都四十来岁,虽然穿着乡里人的衣服,但从脸上刚毅果敢的线条和炯炯有神的眼睛可以很直接地判断出,这几个人绝对不是种庄稼的普通老百姓。 几个人弃船上岸,急匆匆地朝石窟内走来。 张幺爷他们对刚来的这几个人好奇得很,眼巴巴地看着。 几个人走近后,在离张幺爷他们一两米的地方停下来。然后就着地上一块呈椭圆形的岩石围着蹲下。 张幺爷和张子恒从来人衣服下摆的缝隙间看见了手枪的皮套! 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人朝兆丰和日渥布吉说:“事情紧急,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兆丰、日渥布吉马上带上卧牛村的两个人回卧牛村取出东西。我们在这儿看住这股国民党的残余部队。在张子坤没有回来之前,我们还不能对这伙人采取必要的行动。” 日渥布吉说:“这股残余分子会不会从山洞里秘密地逃掉?” 那人说:“很难说,我们马上就会跟进去咬住他们!分头行动吧。” 那人说话简明扼要,布置任务也简单明了。他朝日渥布吉说了这番话,带上另外两个人,快步走到码头边,上了那条木船,撑着篙出了石窟…… 日渥布吉和兆丰脸上的表情也极其庄重起来,但这种庄重中又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张幺爷和张子恒正纳闷,猜想刚来的这三个人是什么背景的人。这时日渥布吉走过去,拍了一下张幺爷的肩膀,朝张幺爷说:“张幺爷,你过来一下,我和兆丰有要紧的话要跟你说。” 张幺爷愣头愣脑地站起来,跟着兆丰和日渥布吉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第七章 心计 “张幺爷,你真的是在你的菜园地里埋着你淘沟时淘出来的东西吗?”日渥布吉问。 张幺爷没有想到日渥布吉会冷不丁地问他这个问题。而他当初跟佘诗韵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是在喝醉了酒的情形下说的。他已经把这件事给淡忘了,所以打了一个愣神说:“你咋知道的?” 日渥布吉皱了下眉头,说:“这不是你亲口说的吗?不记得了?” 张幺爷挠了挠头,说:“记得,我是跟佘女子说过这话。不过当时我是被她灌醉了,顺嘴这么说的。” “不会是喝了酒信口开河吧?”日渥布吉盯着张幺爷说,眼神变得有点迫切。 张幺爷的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小农民的机警和聪明在这个时候主导了他的整个思维。他想了一下说:“信口开河倒是不会,但是,那些东西其实根本就不值几个钱。所以我才把它重新埋进土里去的。我怕那些东西是被人下了降头埋在地底下的邪物,所以不敢放在家里,怕遭祸事。” 日渥布吉说:“我们现在还不是讨论那些东西是不是值钱的时候。我们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你是不是真的在菜园地里埋了东西?” 张幺爷这时才感觉到日渥布吉已经咬住他藏着的那堆东西不放了,暗骂自己酒后失态,嘴巴没闭严实。张子恒当时一再阻拦他是对的。 张幺爷有些后悔不迭起来,眼神也变得游移不定,他不由自主地扭头朝张子恒那边看去。 张子恒也远远地看着他。 而此时日渥布吉和兆丰目不转睛地审视着他。 张幺爷不知道自己埋在菜园地里的东西究竟能值多少钱。但是凭直觉他知道,那堆东西一定是稀罕物件,既然是稀罕物件就一定会值很多钱。而现在,日渥布吉和兆丰越是对那堆东西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就越是对日渥布吉和兆丰的真实身份表示怀疑。所以,他多留了一个心眼。 “要说那堆东西,因为我埋在地里已经有些年头的。埋下去了也没有再去过问。我记性又不是太好,所以,你要我这阵子马上回想起是埋在哪个地方了,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想不起来了。”张幺爷慢吞吞地说,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一直在观察着日渥布吉和兆丰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 日渥布吉和兆丰相互望了一眼,眉头都皱了起来。 兆丰这时朝张幺爷说:“幺爷,你心里不要存有啥私心,现在这种局面,我们必须要心朝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然,事情真的很麻烦!” 张幺爷继续打起了太极,说:“我没有存私心啊!都到啥时候了,难道我还不清楚?天地良心,我张幺爷在哪儿都是讲究一碗水端平的。哪个龟儿子才存有私心!” 日渥布吉见张幺爷耍起了无赖,怕真把他逼急了,嘴巴闭得更严实,反而不好办了,于是马上拍着张幺爷的肩膀说:“幺爷,不要激动,我们没有说你有啥私心!兆丰也是信口说的。你不要见怪。” “本来我就没有私心嘛!哪个遇到事情不想解决事情?关键是方法要靠谱!就像现在,我就一门心思地想咋样子把我的干闺女小白救回来!可是,救小白和我埋的那堆东西有锤子的关系啊?是不是嘛?” 张幺爷说的话里果然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于是日渥布吉继续拍着张幺爷的肩膀说:“幺爷,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说不定你埋的那堆东西里面,就有解救你干闺女小白的法宝!真的,我不是信口开河说来骗你的!” 听日渥布吉这么说,张幺爷一愣,说:“法宝?解救小白的法宝?” “是,我们现在急需要看看那堆东西。小白的父亲白教授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才紧赶慢赶地赶过来要接你们回去。” “小白的父亲也来了?还是教授?”张幺爷更加惊奇了。 日渥布吉说:“来了。这事怪我先前没有跟你沟通清楚。你觉得我们不可靠,人家大教授总该可靠了吧?话跟你说明了,这下你该对我们放心了吧?” 张幺爷审视了日渥布吉半晌,又看了看兆丰,说:“你说这话我心里头倒是有点底了。其实我就晓得小白的家庭背景不是一般。看看,老子是教授,了得!” 张幺爷的话匣子又要打开了。 日渥布吉不等张幺爷的话匣子打开,说:“这下你总该带我们去取你藏的东西了吧?” 张幺爷的表情瞬间轻松起来,说:“有啥不能带你们去的?我当初就晓得,即便那堆东西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我一个世世代代种地的农民也不一定消受得起。命就是这样生就的。我这辈子是认命的。走,我们这就回去。我还真是想回去看看了,走了这么多天了,也不晓得家里乱成啥样子了。” 张幺爷说着站起来,日渥布吉和兆丰两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子恒,赶紧,我们得回家了。”张幺爷说。 一直用猜忌、担心的眼神看着张幺爷的张子恒站起来,说:“我们真的回家了吗?幺爷。” 张幺爷一身轻松地说:“不回家还躲在这儿干啥?” 佘诗韵这时也站起来,朝张幺爷说:“干爹,我也想跟着你们去。” 张幺爷没想到佘诗韵会提这样的要求,愣了一下,笑道:“咋啦?佘女子也要跟着我回去?舍不得你干爹啦?呵呵……” 佘诗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张幺爷扭头朝日渥布吉和兆丰说:“佘女子要跟我们一起走,行不行?” 日渥布吉说:“她要跟我们去就让她去吧,反正丢她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大放心。” 柳妈妈这时也着起急来,说:“一说走就都走了,那我们咋办?” 日渥布吉朝柳妈妈笑道:“柳妈妈,你和伍先生还是就在这儿等着我们吧!我们也就是出去个把星期就回来。” 张幺爷听了,呵呵笑道:“哪儿要得了那么长的时间,一天都可以打来回的。” 日渥布吉听张幺爷这么说,问道:“你说啥?一天都可以打来回?” 张幺爷依旧呵呵地笑道:“不是一天就可以打来回还是怎么着?又不是有多远!腿脚快点,路上不耽搁,上午到了,下午就回来了。” 日渥布吉对张幺爷说道:“幺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我知道啥?” “你晓得你现在离你们卧牛村有多远吗?” “多远?” “两三百里路!” “啥?两三百里路?你说胡话了吧?明明我跟子恒没走多久,在一片树林子里走迷了路才走到这里来的。我们就是长了翅膀飞也飞不了那么远嘛!” 日渥布吉说:“幺爷,你晓得你现在是在哪儿了吗?” “在哪儿?” “水磨羌寨的地盘了!羌族人住的地方了!” “啊!”张幺爷和张子恒的眼睛同时都瞪圆了,“我们真的就走了这么远?难道真是从天上飞过来的?” 日渥布吉笑道:“你们不是飞过来的。你们是遇上最蹊跷的事情了。只有白教授才可以跟你解释清楚。呵呵……我们马上动身吧,路还远着呢!” 听了日渥布吉的话,张幺爷和张子恒大眼瞪小眼地彻底傻了…… 第八章 悠然展开的画卷 为了抄近路,日渥布吉选择了走水路。水路便是天坑那条直入大山腹部的暗河通道。 日渥布吉的这种选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特别是佘诗韵,眼睛都瞪圆了,朝日渥布吉大惊小怪地说道:“哥,你不会是去找死吧?你不是一直告诫我千万不要把船撑入那个洞里去吗?” 日渥布吉笑而不答。 日渥布吉选择走暗河这条水路,张幺爷和张子恒更是不能理解,因为天坑里湍急的水势就像是被那个黑漆漆的洞口猛地吸进去的一般,里面深不可测的黑暗让人不寒而栗。 日渥布吉和兆丰看出了佘诗韵和张幺爷以及张子恒的担心,边准备着火把边笑嘻嘻地继续不说话。 只有这两个人显得胸有成竹。 佘诗韵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对日渥布吉说:“哥,我们不走那条水路好吗?” 日渥布吉却打趣地对佘诗韵说:“怎么?怕了?怕了就跟伍先生他们一块儿守在这儿。我们去就是了。” 见日渥布吉在故意激她,佘诗韵一咬牙,说:“走这条水路就走这条水路,反正我一直都在猜那条暗河究竟通往哪里,这回索性就把它搞个清楚。” 日渥布吉朝佘诗韵竖起了大拇指,说:“果然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好!说不定里面还别有洞天呢!” 佘诗韵一撇嘴,不理会日渥布吉了。 倒是张幺爷和张子恒的心里打起了小鼓,两个人意识到,一场在黑暗中的冒险经历又要开始了。对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在黑暗中穿越的经历,张子恒的整个神经都有点麻木了。他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茫然。 船由日渥布吉掌篙,出了码头,划入芦苇荡,然后冲出大飞水形成的水幕,水流一下子就湍急了起来。船顺水在天坑里绕上一圈,那口巨大的水洞就出现在眼前。 湍急的水流汩汩地朝着深不见底的山洞内猛灌而入。果然像是有一头硕大无比的怪兽在里面使劲地吸水。 日渥布吉用手中的长篙将船顺着水势摆直了,然后稳稳地站在船头,船就像一片树叶般轻飘飘地朝着深邃黑暗的洞内直直地漂了进去。 船淹没在了漆黑的山洞中,山洞里又黑又空旷,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只有水流经过洞里的细微声音和石洞顶部岩石缝里滴滴答答的水声。 兆丰点燃了一支火把走到了船头,和日渥布吉站在一起。 一种远离尘世的喧嚣和与世隔绝的寂静感顿时袭来。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至脑门,坐在船舱里的张幺爷和张子恒情不自禁地抱了抱身子。 兆丰手中的火把虽然燃烧得很执著,但是,这样的一团飘摇的光被这墨汁一样的黑暗死死地包围起来,显得很渺小。本来应该是清澈的水面泛出的光影,似乎也变成了黑色暗纹。 被黑暗主宰的世界里,压抑的黑色将一切包裹得死死的。 这是一种预见不到未来的穿越,湍急的河水在这样的一条深藏在大山腹地的河道中流淌,似乎同样也是寂寞的。 溶洞里的河道时宽时窄。宽的地方就像一个大的水塘,河水经过这样的地段显得温驯了许多,水势也流动得缓了一些,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暂时停下来休息一般。而窄的地方却如同被石斧劈开的一道裂缝一般,水势也变得湍急暴躁起来,船只能直行着通过。日渥布吉似乎对这条暗河非常熟悉,每每临近这种狭窄的豁口时,他就用手中的长篙将船摆直,船身几乎擦着两边黑黝黝的岩石通过…… 船上的人都没有说话,都在黑暗中瞪大着眼睛,这种典型的喀斯特溶洞内自然也是怪石嶙峋,在火把影影绰绰的映衬下,越加显得狰狞恐怖,仿佛进入了鬼府迷宫里一般。 也不知在时急时缓、时宽时窄的漆黑的溶洞中穿行了多久,就连时间仿佛也被摒弃在意识之外。 终于,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炫目的亮光。这久违的光亮在不远的前方显得如此华丽明亮。一直静静坐在船舱里的佘诗韵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以为船就要穿越出这被黑暗死死裹住的洞穴了。 当船行进到那道华丽的亮光下时,才发现是洞穴穹顶上露出的一道天窗。天窗的窗口还悬长着一棵遒劲婆娑的绿树,一只猴子灵动的身影在树上闪现了一下。 从天窗里透射进的这道华丽的光线转瞬即逝。船又很快地深入到了幽深黑暗的洞穴之中。佘诗韵只好又坐了下来。但总算是让一直压抑的胸口喘出了一口淤积的闷气。 在这漫长的穿越中,船在漆黑的溶洞里经过了大大小小四五个这样的天窗,每经过一次这样的天窗,便可以更真切地体会一次阳光的华丽和炫目。后来,当再次出现这样的天窗的时候,佘诗韵和张幺爷以及张子恒都兴奋不起来了。他们只盼望着早点穿越出这又浓又厚的黑暗…… 终于,船驶出了溶洞,但是,经过一道峡谷,船又重新进入到了另一条溶洞内。 佘诗韵的心里生出了绝望的情绪,她朝一直站在船头撑篙的日渥布吉喊道:“哥,还有完没完啊?” 日渥布吉没有理会他,只是站在船头,脚下就像生了根一般。 当船再一次驶出溶洞的时候,原本被挤压得气势汹汹的水势一下子如同缎子般地铺散开来。一幅世外桃源般迷人的画卷在佘诗韵他们的眼前悠然展开…… 第九章 离佛缘很近的人 华丽的阳光和绝美的画面美得令佘诗韵和张幺爷的眼睛一时半会儿张不开,眼花缭乱得有点眯缝。 溶洞外阳光和煦,莺歌燕舞,一条秀美狭长的坝子呈现在眼前。溶洞里汹涌湍急的水流一旦铺散开来,就像温驯的羊群走向了宽阔的草地,一切都变得温馨和谐起来。 坝子的四面群山环抱,壁立的青山苍翠欲滴,仿佛是一幅幅气势宏伟的国画屏风,将这一方天地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这是一方四季如春的小天地。 在一座石拱桥前,日渥布吉和兆丰引领着佘诗韵和张幺爷他们弃船上岸。一条弯弯曲曲的篱笆小道将这一群人的目光引向了一座座古朴的村落。这些村落零星地散布在坡度低缓的半坡上,房前屋后被一株株巨大的榕树覆盖着。极目所见,满坡金黄色的油茶花;充耳所闻,鸡鸣犬吠,鸟叫声清亮婉转…… 佘诗韵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不依不饶地朝走在前面的日渥布吉大声喊道:“哥,你好自私!你明明知道这儿有个世外桃源,你却从来都不告诉我!还一直骗我说那个山洞进去不得,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哼!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日渥布吉这时才朝佘诗韵呵呵笑道:“我不用那样的谎话来骗你,你还在那个地方待得住吗?你骨子里就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你难道不知道?” “我耐不住寂寞?那我怎么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待了这么多年?”佘诗韵不服气地说。 日渥布吉说:“那是因为你受了伤,需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舔舐伤口。” 佘诗韵终于无话可说,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这时,一条体格强壮的大黄狗朝着这群人跑了过来,摇头摆尾的,样子显得很热情好客。 在第一个村子的一棵大榕树下,一个穿着长衫马褂的老头和一个须发皓白的和尚正在下象棋。 张幺爷眼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说道:“怎么会是憬悟寺的那个老和尚?” 张子恒同样也看见了那个老和尚,也好生奇怪,说:“不是他是谁,还以为他找了个山洞圆寂了,原来是躲到这儿享清福来了啊!” 张幺爷和张子恒的步子迈得快了起来。 榕树下的老和尚和老头对来的几个人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日渥布吉和兆丰继续朝前面走,张幺爷和张子恒却停下来,站在大榕树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静园老和尚。静园老和尚须发皓白,脸上的肤色红润细腻得犹如小孩子的脸蛋一般。 好不容易,静园老和尚终于和老头下完了这局棋,结果是以静园老和尚告输。 “张韦昌,你怎么会到这儿来?”静园老和尚开口就问道。 张幺爷有点激动,说:“老师傅,当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看错人了呢!”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不是我是谁,我都认出你来了,你还认不出我?” 张幺爷激动得只会呵呵地傻笑。张子恒也是同样的表情。 静园老和尚起身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索性到老衲那儿坐坐。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呵呵……” 静园老和尚说话的声音饱满圆润、中气十足,根本猜不出他有多大的年龄。 陪他下棋的老头说:“明儿请早啊!” 静园老和尚回道:“明儿再说,兴许明儿我就不在这儿了,呵呵……” 老头边收拾着磨盘上的棋子边自言自语地说:“明儿你不在这儿了,我又找谁下棋去?这儿除了你尽是臭棋篓子。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得在一个级别下得才有劲啊!”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你得培养几个后起之秀啊!这是国粹!你可不要把它荒废了!” 老头却说:“国粹?国粹都被狗衔着扔臭水沟里了。” 静园老和尚不再理会老头,精神矍铄地带着张幺爷和张子恒朝村子里走去。 而日渥布吉和兆丰已经在一家茅草屋的转角处消失了踪影。 张幺爷看见静园老和尚就想起了憬悟寺,说:“老师傅,你走了那么多年,憬悟寺都荒废了。房子不像房子,庙子不像庙子,都快成野狗窝了。” 静园老和尚边走边说:“房子就是房子,庙子还是庙子,咋会成野狗窝呢?你是凡夫俗子,打这样的诳语我不怪你。” 张幺爷早已经习惯了静园老和尚用这样的腔调跟他说话,他觉得和尚就该用这样的腔调跟他这种人说话,于是接着说:“我不是乱说的。不信你回去看看吧,连门板都没有了,大殿、禅房都穿墙漏壁的,啥都没有了。”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你是肉眼凡胎,有和无你是看不清楚的。有就是无,无就是有,呵呵……” 张幺爷还是被静园老和尚说话的腔调搞得有点毛躁了,说:“我在跟你说老实话,你却跟我神神道道地拽高深,我都懒得跟你说了。”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张韦昌啊!你的这张嘴啊,还是那么没遮没拦的,当心吃亏在你的这张嘴上哦!” 张幺爷却说:“吃得亏才打得拢堆,我才不怕吃亏呢。” 静园老和尚又是呵呵笑道:“你是金刚嘴菩萨心啊!呵呵……我当初跟你的老子就说过,你要是肯用功,离佛缘是很近的。” 张幺爷说:“我才不会当和尚呢!孤家寡人的,太没有趣味了。” 静园老和尚听张幺爷这么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张幺爷接口说道:“善哉善哉……” 第十章 暗恋桃花源 张子恒不服气地说:“幺爷,这个我不要你来教我哈!” 张幺爷对这样的建筑很是好奇,边走边说:“这儿咋也时兴修吊脚楼哦?我原来上成都的时候,府南河的两边修的也全部是吊脚楼,不过人家的吊脚楼修得比这个扎实,盖的小青瓦,推窗亮阁的,比这个洋盘得多。它这个用的树皮盖顶子,也不晓得漏不漏雨。” 这片世外桃源般的村落都是干栏式的吊脚楼建筑,房屋依山而建,半边靠山,半边伸出两条长长的木腿,全部是歇山顶的二层木板结构,最下层用七八根原木立柱支撑,空出的部位用来放置柴草和圈养牲畜,二楼是吃饭睡觉的地方,顶楼便是堆放粮食与杂物的仓库了。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愈加矮小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脖子上套着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整个身高也就是一米五的样子,但是,他却有一双奇特的大脚板和一双粗壮健硕的腿。 张子恒说:“说不定你这干闺女就是有神经病!” 张子恒嘟囔道:“幺爷,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房子漏不漏关你啥事情?”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佘诗韵从一座寨子后面闪身出来,急匆匆地三步并作两步朝石拱桥边跑过来。张幺爷不明白佘诗韵急匆匆地跑啥,大声朝佘诗韵喊:“佘女子,你飞叉叉地跑啥子?鞋子都要跑掉了。” 静园老和尚说:“他们不是猎户,他们只是这个部落的枪手,在这儿,枪是每一个男人终身相伴的荣耀。刚才那个领头的,就是他们的枪神!他叫多滚!” 佘诗韵是被山歌声给吸引出来的,她就像一阵风一般地从张幺爷和张子恒的身边刮过,到了石拱桥上,眼神热烈羡慕地看着石拱桥下的那群洗衣服的女人。 张幺爷红了脸笑道:“这儿的婆娘咋这么没个正形的?” 佘诗韵的脸上全是兴奋激动的光彩,她边跑边朝张幺爷大声说:“唱山歌了!唱山歌了!原汁原味的山歌……” 又经过了一道石拱桥,石拱桥下传来一阵“啪啪啪”的此起彼伏的声响,声音有板有眼,就像有一群人在敲击鼓点和梆子一般。这种简单但极富节奏感的啪啪声越过山谷再反弹回来,应山应水的让人听了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循着声音朝桥下看去,才发现是一群漂亮的女人在河边的石头上捶洗衣服。 随着男女山歌的响起,整个空旷寂静的山谷顿时充满生机…… 张幺爷哦了一声,说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妹是山里野辣椒啊! 辣乎乎的心上人啊! 几时妹把窗棂开啊! 妹妹耶…… 哥从窗口爬进来啊…… 张子恒的心里怦怦地跳起来,步子迈得越加急促细碎了,心里正小鹿乱撞间,又听见对面半山腰的山林间传来几个男人粗犷洪亮的歌声: 张子恒对这样的阵仗更是不适应,将手拢进袖口里,躬腰耸背急匆匆地从石拱桥上走过。 这时,又有一队神秘的人朝着他们迎面走来,这群人身材都不是很高,只在一米五六的样子,各个穿着露出臂膀的短褂,胸肌硕大、肌肉滚滚,古铜色的脸上线条清晰深刻,就像大山岩石的肌理般凸现出坚硬倔犟的性格。他们都穿着一色的蓝靛色的粗布衣裳,各个腰间挎着一把一尺来长的自制长刀,肩上横扛着一支鸟铳,每一支鸟铳都被擦拭得乌漆漆亮锃锃的。这群人的装束不是很奇特,倒是他们头顶上的发髻显得有点不伦不类。脑袋周围的头发被剃得精光,只剩下头顶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蓄起长长的一撮头发,然后绾成一个精致漂亮的髻。 静园老和尚却朝张幺爷呵呵笑道:“那是你有分别心,所以才说这样见外的话,呵呵……她们心性淳朴,你说的正形在这儿是不作数的,呵呵……” 张幺爷和张子恒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穿着打扮的男人,一时间有点惊讶了。 郎是窗前萤火虫啊! 弯弯绕的亮光光啊! 几时绕进妹的窗啊! 哥哥耶…… 妹的心里水汪汪啊…… 这歌显然是冲着张子恒唱的。 这时,石拱桥下传来几个女人情意绵绵的山歌声,声音圆润细腻,宛若山间的清泉般清澈诱人: 石拱桥下的女人却朝她招起了手,让她下去。 张子恒却闷哼哼地说:“要是连肚子都吃不饱,看还有没有精神唱歌?” 女人们也正边捶洗着衣服边仰头看着从桥上经过的张幺爷和张子恒,她们各个脸上洋溢着喜滋滋的微笑,有几个女人伸手捧起清澈的河水朝从桥上路过的张幺爷和张子恒他们泼上来,同时发出“哦哦”的挑逗声。 张幺爷骂道:“你狗日的心态咋比老子还老气横秋的?难怪三十大几的人了还娶不上媳妇。你是不了解女人,女人跟一个男人,有时候要的不只是吃饭穿衣睡觉,有时候她要的是你的心。你的心就跟一潭死水一样,哪个女人愿意跟你啊?你得学着活泛一点!” 静园老和尚也双手合十地朝这群人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佘诗韵对这群女人生出了亲切之意,她情不自禁地走下了石拱桥…… 这群人迎面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领头的矮个子男人率先停下,将两只手合十在胸前,毕恭毕敬地朝静园老和尚行了个礼。 孩子们俯看着从树下经过的陌生人嘻嘻地笑着,一脸顽劣无忌的表情。 张幺爷朝急匆匆只管走路的张子恒说:“子恒,人家这才叫活得逍遥啊!男男女女的,想唱就唱,多随性子啊!” 张幺爷嘟囔道:“咋风风火火地就跟有神经病一样?” 张幺爷说:“我也只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静园老和尚引领着张幺爷和张子恒绕过几座吊脚楼,径直朝后山走,在经过一处吊脚楼旁时,冷不丁地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孩子嘻嘻的窃笑声,扭头看去,却见一棵怀抱大的皂荚树的枝丫间,躲着几个猴子一般精瘦机警的孩子。这群孩子的衣服虽然是千钉万补显得很陈旧,但是,每一块补丁却是打得平整妥帖,浆洗得也是干干净净。 第十一章 我住的房子你怎么能看得见 张幺爷和张子恒跟着静园老和尚一直朝山里走,越朝里走,山里面就越是显出莽莽苍苍的原始景象。山里的树木长得繁盛高大,路边偶尔有一棵自然死亡的老树,却仍然倔犟地矗立着,暗褐色的树枝犹如一只只巨手一般伸向天空,似乎在向老天发出乞求,乞求老天给这些仍旧繁盛地生长着的树木以庇佑。 张幺爷朝走在前面的静园老和尚说道:“这儿的树咋长得这么好?净是几百上千年的树啊!” 前面的静园老和尚说:“阿弥陀佛,那是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生长在这儿的每一棵大树都是祖先的灵魂。他们敬畏这些灵魂,这些灵魂也庇护着他们。树的年龄越大就越具有神性的光芒。如果有一棵树死亡了,这儿的人也不会去砍伐它,那是因为树就和人一样,是老死的,他们会让它有朝一日自己倒下。” 张幺爷说:“这儿的人还这么封建?” 静园老和尚说道:“这不是封建,这是一种大善。张韦昌,你的根基浅得很,好多东西你是看不见的,好多东西你也是看不破的。人哪!入世越深,根基就越浅,最后都会成无根之漂萍,随波逐流,最后能漂到哪个地方,连他自己也不会知道的。只有这儿的人,他们知道他们最终会到哪儿去。” “会到哪儿去?”张幺爷问。 “会和这些树长在一起。” “会和这些树长在一起?” “是的,他们明白,生命是一个循环的过程,每一个人的出生,表明祖先的灵魂以肉身的形式来到了这个世界,一个人的离开,表明这个灵魂又回到了祖先的序列中去了。在他们看来,生与死只是灵魂与肉身的交替罢了,所以,对生老病死,他们不喜不悲,随性淡泊地生活。当这寨子里的人诞生一个小孩,他们就会为这个小孩种上一棵树,这棵树以后就会伴随着这个孩子一起生长,当他死去时,就砍下这棵树,用这棵树搭起他的魂魄回到祖先那儿的桥梁,随后在密林深处把他的肉身埋掉,消除掉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痕迹。功过是非,就都成了过眼云烟。过后,他们又会在死去的人身上再种上一棵树,生命又以另外一种形式得以延续……” 张幺爷少见多怪地说:“还有这么怪的生老病死的风俗?” 静园老和尚说道:“这儿的人是离佛性最近的人。所以,这儿的气场一直保持得很好。它最接近大自然的灵性。” 张幺爷却朝静园老和尚不耐烦地说道:“你别跟我说这些玄得不着调调的话!你跟我说佛性灵性的,我懂得个锤子!” 静园老和尚又长声地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张幺爷也接嘴说道:“善哉!善哉!” 这已经是他打小就跟静园老和尚唱反调时练成的口诀了。 静园老和尚带着张幺爷和张子恒又拐上了一条石级山道,有猴子调皮的身影在茂密的林子间时隐时现。这些家伙对张幺爷和张子恒这两个陌生人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若隐若现的谨慎距离。同时,它们对这两个陌生人又生出了几分好奇。 “老师傅,你在这儿也养猴子?”张幺爷问。 静园老和尚说:“它们不是我养的,它们一直就是这儿的居士。” 越朝山里走,石级山道上就越是陡峭狭窄,山道两旁的树木和灌木也越是稠密。大概是由于植被和湿气很重的原因,一层层薄雾宛若轻纱般地在石级山道上悬浮起来。一种虚无缥缈的神秘感渐渐地在张幺爷和张子恒的心里面萌生出来。 跟在静园老和尚后面的张幺爷和张子恒有点气喘吁吁地接不上气了,浑身冒起了热汗。而静园老和尚却在这狭窄陡峭的石级山道上犹如闲庭信步一般。 “老师傅,你还要带我们走多远啊?”张幺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问。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就快到了。” 张幺爷抱怨起来:“我说你也是,就在外头那种地方修两间屋子住下来多好,偏要跑这么远找这么僻静的地方住,这不是遭罪吗?你们这些修行的和尚,说话做事跟我们这些凡人就是不一样!”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不是不一样,是大不一样!” “晓得你们的说你们是在修行,不晓得你们的,就会说你们是在搞歪门邪道。也难怪造反派要革你们的命!” 静园老和尚仍旧是呵呵地笑。 终于到了半山腰的一处空旷平整的地方,这个有几十平方米面积呈半月形的平整之地在这样的半山腰显得有些突兀,但绝对不会是人工整出来的。 几十上百棵罗汉松枝叶遒劲苍翠欲滴,一束束明艳的阳光从罗汉松枝叶的缝隙间直射到绿草如茵的地面上,形成一圈圈漂亮的光环。草地上浅草如茵,各色的野花点缀其间。有灵动的兔子和松鼠的身影在草地上出没。 看着眼前的情形,张幺爷和张子恒顿时就傻眼了。 张幺爷喃喃说道:“难怪你要费这么大的周折一个人跑到这儿来。这儿果然是别有洞天啊!” 可是,张幺爷的疑问马上又出来了,他朝静园老和尚问道:“这儿就光兮兮的一个空坝子和一棵棵罗汉松,连一间茅草屋都没有,你晚上住哪儿?就天当铺盖地当床地睡觉啊?” 静园老和尚朝张幺爷呵呵笑道:“谁说我没有住的房子,我住的房子就在那儿啊!” 张幺爷和张子恒顺着静园老和尚手指的方向看去,绿草如茵的坝子上空空如也,只有七块卧牛一般不规则的黑黝黝的大石头摆在那儿,就像张幺爷小时候玩小娃娃过家家的那种游戏时,随便找几块石头摆的迷魂阵一般。 张幺爷说:“就几块大石头,哪儿来的房子?你这老和尚,也不能把我们当猴耍啊!”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你是肉眼凡胎,我住的房子你怎么会看得见?”说着静园老和尚就朝着那七块大石头形成的石头阵里走过去。 奇迹就在眨眼之间发生了,只见静园老和尚走进石头阵里就像一步跨进了一扇神秘之门,他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如同瞬间被蒸发掉了一般。 “人呢?”张幺爷惊呼了一声。 张子恒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道:“我咋晓得?” 两个人蒙在那儿了…… 第十二章 一步之遥的距离有多远 “幺爷,这究竟是法术还是魔术?”张子恒问道。 “我咋晓得。”张幺爷说。 两个人边说边朝那七块石头摆成的迷魂阵走去。走到边缘,两个人都停住了脚,害怕里面有陷阱似的,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七块石头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儿,摆得既不像一个圈也不像一个圆,倒有点像弯弯曲曲的一条线。 张幺爷歪着脑袋仔细观察着这七块石头,看不出什么名堂,朝张子恒问:“刚才老和尚真是从这里一步跨过去就不见了的?” “是啊!眼睁睁看着他一步跨过去,一下子就不见了啊!”张子恒说。 张幺爷把手朝前面伸了出去,晃了晃,以为手也会在眼前消失一般。但是,眼前的手还是手,并没有消失的迹象。 “静园师傅,静园师傅……”张幺爷朝着空气中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倒是一颗松子“嘭”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抬头看去,有两只松鼠正在松树上追逐,还有一只松鼠正朝着下面窥视,似乎还做着鬼脸朝着他们两人笑。 整个松林里静悄悄的,阳光、草地、野花、松鼠……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又是那么虚幻。 “要不你也一脚跨过去,我看看有啥古怪?”张幺爷朝张子恒说。 张子恒畏缩了,瞪大了眼睛朝张幺爷说:“我?要是一步跨过去是万丈悬崖咋办?这明明就是障眼法!幺爷,你不能支鬼跳崖啊!” 张幺爷说:“锤子悬崖。明明就是草地。刚才老和尚不是就这样一步跨过去的吗?” 张幺爷说着抬起右脚,做了一个朝前跨的姿势,因为没有恰到好处地收住脚,居然一下子就朝前面跨出了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步。 奇迹果然再次发生了,张幺爷也在张子恒的眼前一下子就消失了。 这回张子恒的眼珠子都瞪圆了,近在咫尺,活生生的一个人会像空气一样的瞬间消失不见。 “幺爷!幺爷!”张子恒大声朝着面前的空气中喊了两声。 除了回声响起,松林里仍旧是静悄悄的。 张子恒有点抓瞎了,似乎眼前就是一道看不见的神秘之门,倘若一脚跨过去,不知道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张子恒面临着一个从未遇见过的巨大悬念。在这一抬腿之间,他犹豫了…… 突然,张子恒的身后传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声。他扭头看去,浑身触电般地一哆嗦,腿肚子顿时就软了。一头皮毛斑斓的吊睛白额的老虎从不远处的一丛灌木中慢慢地踱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张子恒慌了,想找地方躲起来,但是,这空空的一块地上,除了罗汉松就是这七块卧牛石,躲是根本没有机会的。 正在寻思犹豫间,老虎又朝着张子恒发出了一声极具威胁性的低吼声,屁股后面那根钢鞭似的尾巴左右摆动着,一副跃跃欲试、就要朝他扑上来的架势。吓得屁滚尿流的张子恒只好一个箭步就朝前面跨了过去。 又一个奇迹在张子恒的眼前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他来到了一个宛如仙境般的庭院之中,庭院内亭台楼榭,芳草美树掩映其间,清水池塘内苍鹭栖息,仙鹤戏水。盏盏翠碧荷叶之下,不时传出蛙鼓的鸣声。整个庭院显得幽静而不失生动。 在卧牛石的外边还是阳光灿烂的正午,而一进入这宛如仙境的庭院,却已经是月色清幽的晚上,庭院的上空繁星闪烁,如水般清澈的夜空浩瀚无云。 张子恒没想到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巨石阵内居然隐藏着这么一处神奇的地方。 他现在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传说中的天堂和现实的距离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而张幺爷此时正站在庭院的中央,用懵懵懂懂的眼神看着张子恒,说:“子恒,你也进来了啊?咋慌慌张张的?” 张子恒心有余悸地说:“是老虎把我撵进来的!”边说边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 “我们这是到了哪儿了,幺爷?”张子恒问。 “我咋晓得。”张幺爷说。 两个人走上一条暗香阵阵的廊桥,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地扭头四下张望。现在的张幺爷和张子恒简直是满眼新奇! 曲曲折折走过了四五个凉亭,一座颇具规模的庙堂模样的建筑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庙堂的前面设了一个四面都是台阶的方形祭坛,祭坛上一尊青铜铸就的奇怪的人像巍然矗立。这人像既不像神像也不像本身人的模样,造型极其怪异夸张,整个人像的身体窄瘦细长,穿着纹饰极为精美的衣裳,手和脚、头和身子都不成正常比例,高有两米四五,头上戴着一顶莲花瓣状的高帽,赤足站在一个由四个龙头连体支撑的方形底座之上,两手空空地握在胸前,神情庄重肃穆,但又隐隐露出一丝穿越时空般的混沌和迷茫! 走到祭坛之下,张幺爷和张子恒朝着祭坛上的青铜人像仰望之时,心里的那份轻浮之气也渐渐地沉淀下来,同样变得庄重肃穆起来。他们明显地感觉到了周围的气场在发生着某种奇妙的变化。 两个人没有再好奇地东张西望,而绕过祭坛,朝着庙堂内拾级而上。 庙堂的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紧紧地关闭着,张幺爷和张子恒试探着推开这两扇大门。大门的转轴处发出了绵长沉闷的开启声。 随着两扇大门的开启,张幺爷和张子恒并没有看见庙堂内供奉着的神灵菩萨,而是摆放着数不清的香花美草,阵阵清香溢满了整个庙堂,沁人心脾。 张幺爷好生奇怪,小声说道:“这就奇怪了,明明像庙子一样,咋不见摆一个菩萨,倒尽摆些花花草草的?” 说话间,却看见慈眉善目的静园老和尚此时端坐在香花美草之中,微闭着眼睛,似乎在打坐参禅…… 张幺爷又小声说道:“这老和尚,越来越会装神弄鬼了。”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静园老和尚悠然张开了眼睛,笑嘻嘻地朝张幺爷和张子恒说:“你们两个终于还是跨过那一步了,呵呵……我还以为你们就站在外边不进来了呢!” 张幺爷却说:“我们是跨进来了,可是,我想弄明白的是,你在我跟子恒面前弄的究竟是啥障眼法?我咋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张韦昌啊!凡事你都想问个究竟。但是,‘究竟’是什么?什么是‘究竟’?你能够告诉我吗?” 张幺爷不耐烦地说:“我在问你我是不是在做梦,你倒问我什么是‘究竟’,梦和‘究竟’有锤子关系!” 静园老和尚又是呵呵地笑道:“没有关系吗?究竟什么是梦?难道没有关系吗?你告诉了我什么是‘究竟’,我就能够告诉你是不是在做梦。” 张幺爷被静园老和尚的话给绕得晕头转向的了…… 第十三章 坏掉的井水 张幺爷说道:“你这老和尚,不光做些事情越来越装神弄鬼的,连说话也越来越装神弄鬼的了。我都懒得跟你说了,费口水!”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张韦昌啊,你就是佛祖跟前调皮捣蛋的一只猴,一辈子是修不成正果的,呵呵……” 张幺爷拉下脸朝静园老和尚说道:“静园老师傅,我都尊敬你是师傅哈!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你要是用猴子来挖苦我,看我跟你翻脸啊!” 静园老和尚不急不忙地说:“你别跟我翻脸啊!我跟你说老实话吧,其实我带你们到的这个地方也不是我住的地方。我住的地方不在这儿,按你们的说法,我也是借房子躲雨。” 张幺爷不相信地说:“这不是你住的地方?是别人住的地方?” 静园老和尚说:“是啊!不过我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已经被荒废了很久了,四周也破败得不成样子,是我慢慢把它打扫出来的。” 张幺爷说:“那么,原先住在这儿的人呢?” “已经走了,到一个很远又很近的地方去了。”静园老和尚说。 静园老和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令张幺爷很是头疼,说:“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头没脑的。” 静园老和尚这时叹了一口气说道:“想想原先的巴山蜀水,这一块神奇灵秀之地蓄积着多好的气场啊!看看现在,乱糟糟的都成什么样子了!人心哪!一旦乱了,就什么都乱了。” 张幺爷说:“这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现在的人心还真是乱了。” “你们都是苦命人啊!”静园老和尚看着张幺爷和张子恒说,眼神里流露出怜悯的神情。 张幺爷却说:“我和子恒的命倒是不苦。只要不跟着洋人造反,过老百姓的日子,有吃有穿的,还有啥苦的?我倒是觉得你的命才是真的苦,一辈子当和尚,本身命就苦了,结果,连你原先住的庙子也被人拆了,你说,究竟是你苦还是我们苦。一想到你被造反派那样子整,我心里都替你喊冤。” 静园老和尚听张幺爷这么一说,又呵呵地笑起来,说道:“张韦昌啊!你知道原先你在我的庙子里撒野耍泼我为什么不赶你走吗?” 张幺爷说:“为什么?” 静园老和尚呵呵地笑道:“你就是佛祖跟前的一只泼猴啊!我赶得走你吗?” 张幺爷这时才仿佛明白了静园老和尚把他比喻成猴子的道理,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挖苦人……” 静园老和尚这才朝张幺爷和张子恒说:“你们坐吧,久了没有看见你们,我还真想好好跟你们摆一摆家长里短的龙门阵,呵呵……俗话说,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嘛!呵呵……” 张幺爷和张子恒就着旁边的蒲团坐下。 “对了,静园师傅,你这房子里咋不供一两个菩萨?这样子哪儿像个和尚修行的庙子嘛?就跟富员外住的园子一样。”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我都跟你说了,这不是我住的地方。别人住的地方,我怎么可以供我的神灵呢?我可不能干反客为主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张幺爷点头连声说是。 “你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静园老和尚说。 张幺爷经静园老和尚这么一问,才想起卧牛村的事情,说:“你不问我还真是把该说的事情搞忘了。卧牛村出大事情了!天大的事情!” “哦!真的出大事情了?”静园老和尚的神情沉了下来。 张幺爷说:“我觉得是天大的事情。半夜里响了一声落地雷,你猜怎么着?劈开了老林子里的一棵千年老榕树!原来啊……那棵千年老榕树底下是一道鬼门关,从鬼门关里头溜出一条大蟒蛇,大蟒蛇又躲在祠堂里的那棵罗汉松上,把张子银给吞到肚子里去了。大冬天的,咋会有大蟒蛇出来?你说这个事情怪不怪?这个事情过后,卧牛村就再也没有清净过,我跟子恒这么多天,简直就跟做梦一样,云里雾里的。就现在,我感觉好像还是在做梦……” 静园老和尚脸色愈加凝重,缓声说道:“连憬悟寺那口水井的水都坏掉了,出这样的祸端是迟早的事情!阿弥陀佛……” 第十四章 佛灯引路 听静园老和尚这么一说,张幺爷问:“憬悟寺的那口水井?那口水井不是被造反派用庙子里砸烂的石菩萨给填上了吗?” 静园老和尚说:“是啊!正是因为那口水井被填上了,所以才出这样的怪事情。有些事情,看起来是偏门,其实它就是正门。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我跟你们说这些也是对牛弹琴。那个被雷劈开的树洞你们下去看过了吗?” “我们没有下去看,哪敢啊!不过我在洞上面倒是亲眼看见洞里面有大东西。兆丰和张子坤下去过。洞里的事情,他们一句也没有跟我们透露。”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他们不是不跟你们透露。他们是怕说出来把你们吓着了。” “这么说那个树洞里真是一道鬼门关?” “鬼门关倒不是,但是那个树洞里藏有见不得天的东西倒是真的。” “究竟是啥东西?” “邪物!”静园老和尚说。 “邪物?”张幺爷觉得静园老和尚说的话又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故弄玄虚了,说,“究竟是啥邪物,你就不能明说吗?究竟是妖是鬼还是怪,你该给我们说明白啊!你不跟我说明白,弄得我心里头悬吊吊的,你就是在妖言惑众!” 听张幺爷这么说,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张韦昌,你也学会动不动就给人扣上大帽子这一套鬼把戏了?如果我静园老和尚都妖言惑众了,那还了得?” 张幺爷说:“我才没有给你扣大帽子呢!你说的话老是把我整得云里雾里的,你这不是妖言惑众是什么?既然你晓得那个洞里面的东西是阴邪之物,你就一定晓得那个阴邪之物是啥子?何必说半截子话让我去猜!” 静园老和尚看看张幺爷,又看看张子恒。 此时的张子恒显得麻木而且淡定,他似乎已经懒得理会张幺爷和静园老和尚在说些什么,只是把手拢进袖筒里,转动着脑袋东张西望的。他一直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究竟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 这个问题很纠结。 “你真的想知道洞里面的是什么东西?”静园老和尚朝张幺爷问。 “咋不想知道!”张幺爷很毅然决然地说。 静园老和尚站起来,说:“你随我来。” “去哪儿?”张幺爷问。 “去看你想要知道的东西。”静园老和尚说。 听静园老和尚这么说,张幺爷就站起来了,不过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因为他不知道静园老和尚将要带他去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张子恒也跟着站起来。 三个人出了这间屋子的一道后门,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黝黑广袤的原始森林,在幽冷清淡的月色的映衬下,整个森林黑沉沉的,透出死一般的寂静。 张幺爷和张子恒两个人的心顿时就抽紧了。 走在前面的静园老和尚特意掌了一盏灯,把豆点的灯芯也拨得亮了一些,有丝丝轻微的风在空气里游动,灯芯上的火光摇曳不定。 静园老和尚担心灯火被夜风撩拨得熄灭了,就用一只手将灯火拢住,这样灯火发出的暗淡的光就被遮挡了起来,四周一如既往地黑。 有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朝着原始森林里延伸进去。静园老和尚带着张幺爷和张子恒踏上了这条神秘的青石板铺就的神秘小径。 张子恒的心里对张幺爷生出了无限的怨气,他觉得就在刚才的屋子里待着多好,偏偏要东问西问地想知道个究竟,这下倒好,又得提心吊胆地在这黑黝黝的世界里走上一遭了。 张幺爷这时也不说话,默默地跟在静园老和尚的身后。 小径两边的树林里、灌木丛中不时传出各种怪异的声音,就像一路上都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着他们一般。 张子恒越走越觉得脖子根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脑袋全部缩进棉袄的衣领内,但脑子里突然间冒出了乌龟这个具体的动物,心里立刻自己嘲笑自己道:“老子才不是乌龟呢!”又把脖子挺起来。 黑暗处的声响依旧弄得张子恒疑神疑鬼的,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边走边东张西望。这时,他的眼前边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林子里居然有神秘的光点在隐隐约约地闪烁。开始张子恒以为是萤火虫,也没在意,可是看得仔细了,才发现这种闪闪烁烁的光亮并不是萤火虫发出的光亮。萤火虫发出的光亮不可能照出一团团的光晕来。这种绿莹莹的光晕在林子间飘忽游荡,显得迷离而且虚幻。 张子恒拉了一把走在他前面的张幺爷的衣摆,小声说:“幺爷,有鬼火。” 张幺爷窃声说:“看见了。” 走在最前面的静园老和尚这时说道:“张韦昌,你就是有狗屎运,居然把这些很难得一见的小东西给招惹出来给我们引路了。” 张幺爷说:“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是我招惹出来的。这不就是坟坝里经常出现的鬼火吗?是冤死鬼的魂魄!” 张幺爷这样说着,后脊梁一阵阵地发凉。 静园老和尚说道:“这哪儿是什么鬼火?乱开黄腔。我在这儿这么久了,也是难得遇见这些小东西的。遇上,也就是一两回吧。你初来乍到,这些东西就出来了,不是你招惹出来的是什么?” 张幺爷越听越迷糊,不耐烦地说:“你说话能不能干脆点?这些究竟是啥东西嘛?又不像萤火虫!萤火虫屁股后头发出的光没有那么大也没有那么亮。” 静园老和尚说:“这就是老百姓经常说的佛灯。在峨眉山金顶寺的舍身崖下面经常都会看见的。我原先在金顶寺当小沙弥的时候,晚上就喜欢一个人坐在舍身崖的边上看这种佛灯。那时,峨眉山的气场非常好。每回月朗星稀的晚上,峨眉山的舍身崖下就会飘浮出这种绿色的光团,从一点两点形成千万点,就像天上的繁星一般闪烁跳跃,在黑暗的山谷中飘忽不定。只要你看着这些光点,凝住心神,你就能够体会到一种超然物外的快乐。那是一种大自在啊!我那时一个人在舍身崖边凝神看着这些神奇的荧光,就是为了寻找内心的一种自在和快乐。‘万盏明灯朝普贤’说的就是这种神奇的现象。” 听了静园老和尚的话,张幺爷的心里有了几分释然,说:“峨眉山的佛灯怎么会飘到这儿来?”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开始我也以为是佛灯,还问过老方丈,老方丈也是信口开河地给我说那是磷火,是山川大地聚积起的一种精气灵气,在晚上的时候就释放出来,发出这种祥瑞的光!到了这儿我才知道,其实在舍身崖看到的不是佛灯,而是一种在山林间自由生长的快乐的精灵!” “快乐的精灵?”张幺爷和张子恒都有点不相信静园老和尚的话了。 静园老和尚说:“是的,快乐的精灵,一会儿等它们飞过来,你们亲眼看见就知道了。这些小东西对它周围的环境非常敏感,稍微有点动静,它们就会消失不见。就像大姑娘似的害羞得很呢!” 静园老和尚说着把手上一直掌着的煤油灯吹灭了。 “你怎么把灯火也吹灭了?”张幺爷神经质一般地问道。 张幺爷和张子恒对黑暗已经有了过敏症状了。 “有灯火它们就不会过来,只会离我们远远的。”静园老和尚说。 果然如静园老和尚说的那样,在静园老和尚吹灭灯火后,不一会儿的工夫,那些在树林间神秘闪烁着的绿色光团便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飘过来。 成百上千的绿莹莹的光团出现在这条狭窄的林荫小道上,整条小道被一团团神秘的绿色光晕映照得犹如仙境一般。 张子恒看着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神奇一幕,他的意识再一次在这种如梦似幻般的状态中迷失了…… 静园老和尚在这如梦似幻般的光影中伸出一只手掌,轻声说道:“来,来,到我的手掌心里歇一会儿……” 一团光影果然就落在了静园老和尚的手掌心上,静园老和尚的手仿佛被笼罩在一团佛光之中。 张幺爷和张子恒好奇地刚刚凑上去要看个仔细,那个光团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子就飞回到了半空中。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你是吓着它了。这些东西胆小得很。” 张幺爷喃喃说道:“当真就跟大姑娘一样的害羞呢!老子这回总算是大开眼界了,别人做梦都没看见过的东西被我看见了。就是死了,也算是值得了。” 静园老和尚笑道:“张韦昌,这么好的气象,你的脑子里还是忘不了个‘死’字。你们这些俗人啊!这一辈子就被一个‘死’字给困在里边了,再也跳不出来了。” “人不是都要死的吗?你难道就不死了?”张幺爷说。 静园老和尚却说:“你没有修炼,当然不知道轮回!我们还是走吧,这下有佛灯给我们照亮,你们总该走得顺当了吧?” 静园老和尚边说边迈出了步子。 第十五章 猛禽守卫的天坑 在佛灯的映照下,三个人始终在一种梦幻般的气场中穿行着。当快要穿越出阴森森的森林时,一直在小径的半空中飘浮着的这一团团神秘的绿色光团开始渐渐地消失了,朝着林子里悄无声息地飘浮进去,直到最后一团光晕在张幺爷和张子恒的眼前隐匿了踪迹。 而他们已经走出了这一片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 森林的外边仍旧是月朗星稀,眼前,朦胧月色笼罩下的世界显出的是一片沉郁苍茫的起伏之势。 张幺爷和张子恒仍旧身处在重峦叠嶂的群山之中。目光所及的世界变得极其狭小,但抬头仰望的天空却浩瀚无垠。 张幺爷叹了口气说道:“咋还是山连山、山重山的?几时能够走出这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啊?” 张幺爷显然有点气馁了。他想就着旁边的一块鹅卵石坐下,歇一口气,好好捋一捋混混沌沌的思路。 静园老和尚问道:“怎么?走不动了?” 张幺爷喘了口气说:“不是走不动了,是越走越没劲了,看不到出路啊!”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你现在晓得看不到出路了?” 张幺爷用无奈的眼神看着静园老和尚,说:“老子这又是何苦呢?早晓得会是这个样子,哪个龟儿子才进来!到现在,我都不晓得这样胡乱穿来穿去的究竟是在穿个啥东西?就跟耗子钻进风箱里一样,咋钻都钻不出来了,还受夹板气!” 静园老和尚笑道:“你现在穿来穿去的穿的是啥东西?我告诉你,你想穿来穿去穿明白的就是我刚才问你的那个‘究竟’。” 张幺爷不耐烦地说:“我懒得跟你说。没劲了……” 静园老和尚激张幺爷道:“那还去看你想要看的东西吗?” 张幺爷被静园老和尚一激,立马来了劲,说:“要看!走了那么远的路,费了那么大的劲,不看不是白走这一趟了吗?” 静园老和尚摇头笑道:“张韦昌啊!你啊,心劲都用在这上面了。呵呵……”说着径自朝前面走。 张子恒这时小声朝张幺爷说:“幺爷,他究竟要带我们去看什么嘛?越整越懵懂了,我都不晓得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张幺爷突然使劲在张子恒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这一脚张幺爷还真是使了力,踢得张子恒的屁股生生地疼,他大声朝张幺爷问道:“幺爷,你疯了?无缘无故地踢我干啥?” “疼吗?”张幺爷却问。 “咋不疼?我又不是死人!” “晓得疼就不是做梦,晓得不?走吧。” 终于,张幺爷和张子恒被静园老和尚带到了一处万丈悬崖边上,四面的悬崖峭壁合围着一处竖井一样的天坑。整个天坑呈椭圆形,四面光滑的岩壁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清莹的暗光,似乎岩壁长年累月都被从岩石缝中渗透出的泉水浸润着。天坑下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 一股山风把静园老和尚的僧袍猎猎地掀动起来,使站在悬崖边的他显出一种临风而立的挺拔之气。 看着天坑下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张幺爷和张子恒两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都不敢靠近老和尚站的那道悬崖边去,离得远远地看着静园老和尚。 张子恒无意中朝对面的悬崖看去,却见对面的悬崖上耸立着一根石柱一般的东西,那根东西耸立在那儿显得突兀孤立,直挺挺的。张子恒冷不丁地把那根石柱子和自己下身处的那个玩意儿联系了起来。 脑子里一旦产生这样的联想,意识里就越是觉得那根石柱一样的东西更加接近于自己的那个玩意儿的形状了。 张子恒的脸瞬间燥热起来,暗骂自己的内心简直是太肮脏卑鄙了,这个时候居然会想到自己的那个地方去。 而他的那个地方却实实在在地支棱了起来。张子恒一时间心慌羞愧,眼神变得鬼鬼祟祟的不大自然起来。也幸好是月色朦胧的晚上,要不然他的这种奇怪的生理反应一定会被张幺爷看见。要是再被张幺爷看出破绽,那他张子恒就只有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突然,张子恒看见那根石柱上似乎栖息着一个奇怪的东西,而且还不经意地动了一下。他凝神再看,果然是栖息着一个东西,那东西好像在黑暗中转动着脑袋朝这边警惕地窥视。 张子恒甚至完全想象出了那东西朝他们窥探时的那双凌厉的目光。 张子恒小声朝张幺爷说:“幺爷,对面的那根石柱子上好像站着一个大东西。” “在哪儿?”张幺爷顺着张子恒的眼神看过去。 也就在这时,一直静静站立在对面石柱上的那个东西扇动了一下黑色的翅膀。翅膀扇开之时,足足有六七米宽。 张幺爷和张子恒异口同声地低吼了一声:“好大的一只老鹰!” 静园老和尚听见张幺爷和张子恒惊惧的低吼声,回头朝他们小声说道:“别出那么大的声,当心惊动了它!它不是老鹰,是传说中的金翅大鹏鸟。你们说的凤凰,就是它。” 张幺爷讶异地说:“凤凰?凤凰好漂亮!这东西好吓人!” 静园老和尚又呵呵小声说道:“那都是你们把它想象得那么漂亮的。你们谁见过真正的凤凰?” 张幺爷和张子恒都一齐摇头。 于是静园老和尚又说:“没见过的东西,你们当然可以把它朝好的方面想,其实真相却是另一码事儿。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青鸟’,西王母的坐骑。传说中有三只,这是其中的一只。” 张幺爷说道:“有那么神吗?” 静园老和尚说道:“你信则信,不信则当耳边风。” “你带我们来不是就为了让我们看这个东西吧?”张幺爷说。 静园老和尚说道:“当然不是。我是让你们看下面的东西。” “下面有什么东西?” “你走过来朝下面看就知道了。”静园老和尚说道。 张幺爷和张子恒面面相觑,还是没有挡住好奇心的诱惑,战战兢兢地朝着静园老和尚站的悬崖边试探着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第十六章 金翅大鹏鸟的俯冲 静园老和尚的脚下果然是一处万丈深渊般的天坑,就是朦胧的月色,也不能照见它的底部,整个天坑底下似乎黑雾缭绕阴气沉沉。 张幺爷尽量伸长了脖子朝天坑的下面看去,下面没有任何声息,就像是一潭死水。 张幺爷和张子恒都有种头晕目眩般的感觉。 张幺爷说:“下面啥也看不见啊?你让我们看啥?” 静园老和尚这时在一块平坦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捋了捋僧袍,说:“你们也坐下,会看见你们想看的东西的。” 张幺爷和张子恒将信将疑,随静园老和尚并排坐了下来。 张子恒以为是静园老和尚又在故弄玄虚,把张幺爷和他当猴在耍,所以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冷冷地看看张幺爷,又看看静园老和尚。 又是一阵山风刮过来,静园老和尚的胡须被山风吹得冉冉飞动。张子恒突然觉得这老和尚还真是有种仙风道骨的气质,心里警醒了一下,将一直落不到实处的心往胸口里挤了挤,鬼使神差地变得庄重起来了。 张幺爷一门心思想看自己急于看见的东西,所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黝黝的天坑底部,可是死水一般的天坑底部就是没有任何动静。张幺爷越来越不耐烦了,他有点坐不住了,想让静园老和尚带他回去。他刚扭过头要朝静园老和尚说出自己的想法,张子恒却冷不丁压着嗓门轻声低呼道:“幺爷,快看,对面有东西爬上来了。” 张幺爷定神看去,果然,对面被月光映射出清莹反光的绝壁上,有东西在朝着上面爬动,这东西攀爬的速度极其缓慢,似乎爬得非常艰难。 而静园老和尚一直微闭着的双目也在此时悠然间张开了。他神目如电般地盯着对面绝壁上慢慢朝上移动着的物体。 张幺爷小声朝静园老和尚问道:“是什么东西爬上来了?” 静园老和尚没有回答张幺爷,而是一只手合十于胸,一只手数起了念珠,嘴里开始念起了缕缕梵音。 张子恒对静园老和尚念出的梵音毫无兴趣,更没有丁点感觉,所以只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绝壁上慢慢移动着的黑影。 张幺爷打小就听静园老和尚念这梵音,更是听得不耐烦了,所以更不会理会静园老和尚,和张子恒一样,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面的悬崖上。 两个人似乎同时看出了一点端倪。 “幺爷,爬上来的好像是一个人!”张子恒说。 “不对,是三个人!”张幺爷纠正道。 果然,下面还有两个黑影在绝壁上缓缓地朝上移动着。 突然,爬在最上面的那个黑影一下子滑了下去,紧接着就听见天坑的底部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后面的两个黑影迟疑了片刻,似乎还低下头朝摔下去的同伙看了看,然后又继续朝着绝壁上攀爬。隐隐约约间,张幺爷和张子恒似乎听见有锐利的爪子划在石壁上的咔咔声。 张幺爷小声说道:“不像是人,这东西好像长着爪子!” 突然,张幺爷和张子恒的头顶上射出一道明晃晃的白光,这道白光在清冷朦胧的月色中陡然间迸射出来,显得极其炫目耀眼。 白光就像一把利剑般刷的一下直直地刺向了对面光滑的绝壁,一团白色的光圈将那两个黑影死死地笼罩住了。 在白光的笼罩下,张幺爷和张子恒这才看清楚,这哪儿是什么人啊?这明明就是卧牛村树洞底下的白化怪物啊! 被明晃晃的强光笼罩住的两个白化怪物就像壁虎似的死死地贴在绝壁之上,白森森的肉皮子下,瘦骨嶙峋的脊梁就像要从皮肉里挣出来一般,在强烈光线的照射下,它们猛地扭过头来,一张惨白邪恶狰狞的脸和一双灰白的眼珠子正好对着张幺爷和张子恒。张幺爷和张子恒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 张幺爷咚地跳起来,大声朝静园老和尚惊呼着:“就是这东西!就是这东西!那天我心慌,根本没有看清楚!这回算是看清楚了!树洞底下的就是这东西!” 张子恒也吓得从地上翻爬着起来,脸色发青,嘴唇都在哆嗦,朝张幺爷问道:“幺爷,你看清楚了?树洞底下真是这东西?” 张幺爷说:“肯定是!那天我吓得一眼花就掉下来了,只瞟了一眼,没咋看清楚。这回算是看清楚了,就是这东西!是鬼还是人啊?” 就在张幺爷和张子恒一惊一乍间,只听见对面的那根石柱上发出一声尖厉的啸叫声。一直蹲在对面石柱上的那只金翅大鹏鸟展开了巨大的翅膀腾空而起,巨大的翅膀扇动起来,在天坑的上部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流。 金翅大鹏鸟在天坑的上空盘旋了一圈,然后一个俯冲就朝绝壁上的白化怪物扑了过去,尖利的爪子又准又狠地抓住了其中的一个白化怪物,翅膀扇动间,另一个白化怪物被金翅大鹏鸟的翅膀扇动出的气流卷得就像一片叶子般地飞起坠入了万丈悬崖。 紧接着,爪子已经死死抓住白化怪物的金翅大鹏鸟振翅而起,翅膀卷起的一股罡风在天坑内再一次形成了一股强劲的气流,朝着张幺爷他们站立的这边悬崖刮了过来。 金翅大鹏鸟只在翅膀一开一合间已经腾上了半空。张幺爷和张子恒仰头朝着天空望去,只见金翅大鹏鸟在空中急速地扇动着宽大的翅膀,越飞越高,影子也越来越小,不一会儿的工夫,金翅大鹏鸟就像是飞到了月亮的边缘一般,绕着泛着清辉的月亮飞动起来。 静园老和尚这时朝仍旧仰头呆望着天空的张幺爷和张子恒说:“这下你们看清楚了什么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样子吧?” 张幺爷赞叹道:“果然是神鸟啊!”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黑点从月亮的边缘飞坠而下,“嘭”的一声闷响,有东西摔在了对面的那根石柱之上。那道白光朝石柱上射了过去,只看见那个白化怪物在石柱上被摔得血肉飞溅粉身碎骨。 那道白光瞬间熄灭了,而围着月亮边缘飞动绕圈的金翅大鹏鸟也俯冲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那根石柱上,紧接着,便传来金翅大鹏鸟用坚硬锋利的喙撕裂白化怪物尸骸的声音。 张幺爷和张子恒已经感觉不到空气里的血腥和残忍,被抽紧的心松懈了下来。 这时,静园老和尚抬头朝上面的一个山洞喊道:“惠真,你下来吧,是张韦昌来了。” 一会儿,就见一个人影从上面的山洞里跑出来,脚步轻盈地跑到了张幺爷的面前。 张幺爷定睛一看,果然是小时候就在一起溜猴子玩的那个小和尚——惠真。不过原来的那个小和尚已经和现在的张幺爷一般的年纪了。 张幺爷呵呵笑道:“原来你们俩师傅都到这儿来了啊?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们了呢!” 惠真一副腼腆的样子,朝着张幺爷嘿嘿地笑。 张幺爷这时朝惠真问道:“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术,一下子射出这么强的一道光?” 惠真仍旧腼腆地呵呵笑道:“我哪儿会什么法术?就是普普通通的探照灯!” “探照灯?日本鬼子碉堡上的那个探照灯?”张幺爷惊讶地说。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不是那个还是什么,别把什么都想成是法术妖术的,我们还没那本事。” 张幺爷说:“赶紧带我去看看。你这儿咋会有探照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惠真和尚拿这个好奇心特强的张幺爷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张幺爷朝上面的山洞走去…… 第十七章 最黑暗的封印世界 山洞是一个普通的山洞,里面狭小而且昏暗不清,外间的月色仅仅照进洞口半米的地方,而就在洞口,果然有一个用一只三脚架支撑着的探照灯。 张幺爷这辈子只知道有探照灯这么个稀罕玩意儿,但真正的实物从来没有看到过,不由得啧啧称奇地仔细观赏着这个在月光下泛着冷冰颜色的大家伙,说:“这儿咋会有这么洋气的玩意儿?” 跟在后面的静园老和尚却说出更让张幺爷惊奇的话:“原来这个山洞里还配有一把机关枪的,我和惠真来了,才让人把机关枪撤走的。” 张幺爷越发地惊讶了,说:“谁啊?还架上机关枪了?” 静园老和尚却说:“这可是天机啊!你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有些事情就不要过问得太过仔细了。你只要晓得,你用眼睛看到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是有很大差别的。在眼睛看不到的背后,其实隐藏着很多东西。你能看见的,普通人都能看见,但是,今天你看见的,却是没有几个人能够看见的。” 张幺爷说:“你这么说,好像我今天还是大饱眼福了?” 静园老和尚说:“比大饱眼福恐怕还要高级吧?” “那你告诉我,这儿为啥会有探照灯和机关枪?用来做什么?打仗?打国民党反动派?日本鬼子?” 静园老和尚说道:“这个我就真的不会跟你说了。你也不要再想知道个‘究竟’,该你晓得的,我都尽量满足你的好奇心,不该你晓得的,我肯定不会跟你说半个字的。” “那你就不怕我把刚才在这儿看见的也说出去?”张幺爷说。 “怕你说出去我也就不会带你来,呵呵……你说出去,谁信?” 静园老和尚跟张幺爷说话,尽量用的是家长里短的摆龙门阵的口气,这是因为他和张幺爷太熟络了的原因。 张幺爷听静园老和尚这么说,只好一脸无奈地看了眼张子恒。张子恒木头木脑的没有丁点反应。 张幺爷知道,静园老和尚说这样的话,就表明他已经不会向他透露出更多有关于探照灯和机关枪的信息了,于是也就没有继续寻根究底,而是说:“我和子恒刚跨进这个地方的时候,以为这儿就是一个天下太平、万事大吉的好地方了,没想到还是暗藏凶险。这个世界,我一个普通的凡人还真是有点看不懂了。” 静园老和尚又朝惠真吩咐道:“再把探照灯打开,让张韦昌看看那下面的情形。这回索性让他把想看的东西看个通透明白。” 惠真将探照灯调整了角度,一道雪白刺眼的光柱又像一把利剑一般斜刺向了天坑的底部,天坑里阴沉沉的黑暗顿时被划透。 天坑的底部,又有几个白化怪物被死死地笼罩住了。被摔死的两个白化怪物直挺挺地躺在那儿。 这几个白化怪物正在天坑里的一潭水池子里捧水喝,当探照灯强烈的白光笼罩住它们的时候,这几个家伙显得异常警觉和慌乱,直起半佝偻着的白森森的身子,一下子就蹿出了探照灯笼罩的范围,在黑暗中鬼魂一般地消失了。 惠真将探照灯的角度重新调整,将光圈朝着几个白化怪物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追到天坑的边缘,才看见天坑边缘的底部有一个不规则的洞口。白化怪物似乎已经躲进了洞里边。 惠真没有再移动探照灯的光柱,张幺爷和张子恒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个洞口。 一会儿,从那个洞口里,鬼鬼祟祟地同时探出了两颗邪恶丑陋的脑袋。这两颗白森森的脑袋就像没有长着头皮一般,看不清上面有没有毛发,即使有,也可能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根,似乎白森森的颅骨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看了让人心惊肉跳。 是两个白化怪物,它们的脑袋朝着张幺爷他们转动过来,灰白的眼珠子直直地看着张幺爷他们。 心里跳得怦怦的张幺爷脱口说道:“它们在看我们。” 静园老和尚却说:“这些东西是看不见我们的。因为长期被禁闭在黑暗的世界里,它们眼睛的功能几乎已经完全退化了,各个都变成了睁眼瞎,只是还有一点光感罢了。” “你是说它们都成了青光眼?”张幺爷说。 “大概差不多吧。”静园老和尚说。 “那我咋感觉它们灰白的眼珠里好像能够射出邪恶的光一样?” 静园老和尚说道:“它们的眼神虽然失去了看东西的功能,但是,却还是这些家伙内心的一扇窗户啊。” 张幺爷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不大放心地问:“你和惠真一直就在这儿守着这些家伙?不让它们爬上来?” 静园老和尚点头说道:“是的,和我们一起守着这些家伙的还有对面的那只金翅大鹏鸟!” 张幺爷心里暗自嘘了一口气,说:“得守好啊!这些东西真要是爬出这个天坑了,那就麻烦了,哪个看了,都会被活活吓死的,更别说被它捉住了。” 静园老和尚说:“所以我今天带你来看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外边的世界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和这种怪物存在的。而事实上,这些怪物已经存在了几千上万年,只是一直被禁锢在这下面没有出来的机会罢了。” 张幺爷说:“存在几千上万年了?有那么久吗?咋外头的世界根本就没有关于这些怪物的传说。连妖魔鬼怪都有传说的。” “有,怎么会没有它们的传说,只是一般的人没有从传说中看出它们真实的影子。” “是吗?”张幺爷又开始好奇地看着静园老和尚了。 静园老和尚这时也来了兴致,说:“来,坐下,我跟你好好说说这东西的来龙去脉,也好去了你的一块心病,免得你晚上想着这个事情睡不着觉。” 张幺爷和张子恒听静园老和尚要给他们讲故事,好奇心大起,规规矩矩地找了个岩石块坐下来。惠真也把探照灯熄灭了。 被崇山峻岭围困着的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里,只有清风冷月相伴,端地生出了几分神秘的色彩来。 第十八章 可怜的三季人 静园老和尚清了下嗓子,用浑厚的声音缓缓说道:“相传在远古的时候,有两个部落曾在中原展开生死大战,其中一方各个都是人面兽身、铜头铁额、面目狰狞的半人半兽之人,他们手持金刀铜斧、强弓大弩,显得强悍凶狠;另一方却是手执木棍、石斧、石刀,装备极其寒酸的土族部落。两军一接触,便展开肉搏厮杀。一时间血肉横飞,喊声震天。半人半兽的异类部队在阵前布下毒雾、瘴气,土族部落拨雾冲杀,神勇威猛,可刚冲出霾雾,只见天空黄沙滚滚而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黄尘过后,阴云密布,大雨滂沱。在这危急关头,土族部落把随军携带的虎豹熊罴统统放出冲向敌阵。手持金刀铜斧的异类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猛兽吓得魂不附体,有的被猛兽尖牙咬断了脖颈,身首异处;有的被猛兽利齿撕开了胸膛,血流满地;侥幸活下来的没命地逃窜。这就是古代传说中黄帝与蚩尤的涿鹿之战。而那些人面兽身,铜头铁额的异类部队,就是蚩尤当时动用的最邪恶的部队。这支部队只在涿鹿之战露了一次面,便被封印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底世界,从此再也没有在封印的世界中被解脱出来。” 张幺爷问道:“那么,这支部队现在被封印在了什么地方?还能找得见吗?”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张韦昌啊!你真是榆木疙瘩啊!我刚才让你看的东西,就是封印世界里面的东西啊!” “啊?”张幺爷终于恍然大悟般地发出一声惊呼…… 静园老和尚又说道:“千百年来,一直有心怀不轨、意欲觊觎皇权相位之人,通过各种经史典籍、稗官野史寻找这支神秘的异类部队,尽管他们也曾发现了其中的一些蛛丝马迹,但是,他们都没有真正走近那道封印之门。这些人,其实都是些野心勃勃、狂傲自大的政治掮客,他们不计后果,只要结果,根本没有考虑这种邪恶的势力如果被放纵诱发出来,一旦失去了掌控和驾驭,会有什么样的可怕后果。他们只图利用这种邪恶势力来达到他们的阴险目的,而这种势力一旦泛滥,遭罪的还是天下的庶民百姓!”静园老和尚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了。 张幺爷和张子恒却听得痴了一般。 “难道我们卧牛村的地底下还隐藏着这么大的惊天秘密?”张幺爷不相信地说。 静园老和尚说道:“你以为呢?有时候,越是平淡的地方就越是神奇。但这还不是你们卧牛村的全部秘密!” 张幺爷和张子恒愈加听得痴了,异口同声地说:“还有另外的秘密?” 静园老和尚说道:“是的。正邪都是相生相克地扭结在一起的。在邪恶的背后,必定有正义的看护!不然,邪恶终将泛滥,世界也会从此陷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阴阳交替,正邪相生,这就是天道!” “那么,卧牛村地底下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静园老和尚说道:“一扇进入到一个充满神性世界的大门,这扇大门的后面,有一个与你现在看到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真的吗?” “这是真的。”静园老和尚说,“但是,如今要进入那个世界已经是困难重重,那个世界已经被隔绝在了一道沉重的大门之后,几千年的沉重历史,已经给那道大门上了一道死死的门闩,而要重新开启那道大门,已经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人哪!必须要经过一个大的轮回,也许才会又回到原点,重新审视真正要走的路。但是,这样的轮回,所要付出的代价却不是可以用普通人的心来想象的。” 张幺爷见静园老和尚又开始云遮雾罩地说话,催促地说道:“静园师傅,你不要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我们不晓得啥子轮回啥子交替,也不想晓得。你只跟我们说那道大门究竟在哪儿,我们找人把它撞开不就啥都晓得了?何必整得那么悬吊吊的。”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张韦昌啊!你晓得的门和我说的门是有天壤之别的。就像你看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样。” 张幺爷不屑地说道:“你又和我整玄的了。难道你看世界的眼睛不是人眼睛?是狗眼睛?”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呵呵呵……张韦昌,你是俗人,我不跟你计较。我要告诉你我看见的是一团团燃烧起来的火,你能看得见吗?” 张幺爷说:“火没烧起来,我上哪儿看去?你把我当猴在耍吧?” 静园老和尚又是呵呵笑道:“火要是已经烧起来才被你看见,你还能坐在这儿?你是‘三季人’,我不跟你多说了。该看的你已经看见了,我们还是照原路返回吧。” 静园老和尚说着站起了身。 张幺爷却不依不饶起来,朝静园老和尚大声问道:“我是‘三季人’?你别说我听不懂的话来占我的便宜哈!当了几十年的和尚了,说话比老子还不厚道!” 静园老和尚依旧朝张幺爷呵呵笑道:“所谓‘三季人’,就是只知道春夏秋,不知道还有冬啊!一年四季只活三季啊!” 张幺爷仍旧不服地说:“老子种了一辈子庄稼,连四季都分不清楚还得了啊?二十四节气歌老子都倒背如流。你也太小看我了。” 惠真这时朝张幺爷笑道:“张韦昌,我师父他不是小看你,他是在挖苦你。” “挖苦我?” “是啊!他说你是属蚱蜢的,春天生,到秋天就死了,根本就不晓得还有冬天。” 张幺爷这时才回过味来,一旁的张子恒却扑哧笑出了声。而静园老和尚已经甩开步子朝山洞下走去。 张幺爷吃了大亏般地边朝静园老和尚追上去边大声嚷嚷开了:“老和尚,你太没有意思了,你挖苦个人也这么拐弯抹角的。你太没意思了……” 静园老和尚却在前面发出呵呵的得意笑声…… 第十九章 毒箭 这个神奇的世界,白昼与黑夜仅仅一墙之隔。 静园老和尚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拉动了一道门的门闩。随着一扇大门的开启,一道耀眼光芒迎面扑入,晃得张幺爷和张子恒无法睁开眼睛。而站在正门口的静园老和尚硬朗的背影完全沐浴在了这道华丽无比的光线之中,使他整个人似乎焕发着神秘的光彩。 在这层神秘光影的包裹中,静园老和尚一步跨出了大门。张幺爷和张子恒不敢怠慢,似乎怕那道大门会突然关闭似的,紧赶了两步跟了出去。当两个人回头朝大门看去时,那道大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的眼前,仍旧是青青的草地、繁星点点的野花和苍翠的松林…… 张幺爷不敢相信地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真切的皮肉之痛使得他紧皱了一下眉头。 张子恒小声朝张幺爷问道:“幺爷,我们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张幺爷不耐烦地说:“你自己掐一下自己的大腿不就知道了。” 张子恒还真掐了一把,疼! 而静园老和尚已经朝着来时的那条石级山道走去。 张幺爷和张子恒来不及细想,紧紧跟上去。对于刚才经历的和现在正在经历的,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分辨真与假、虚幻与现实的能力了。此刻,在他们的意识空间里,已经出现了时空错乱、阴阳颠倒的局面。 走了一段,张幺爷小声对张子恒说:“这个静园老和尚的水太深了,简直摸不透了。我原先咋就一点都不晓得?” 张子恒却说:“我觉得他刚才用的就是法术!障眼法!故意麻我们的。” 张幺爷却摇头说:“我感觉不是障眼法。那个白森森的怪物我是在老林子里的那个树洞里亲眼看见的。” 张子恒说:“不是障眼法?那这个事情咋解释得通?” 张幺爷说:“是有点解释不通。”说到这儿的张幺爷又是一脑门子的疑问了。他还是想解开心里的谜团,于是紧赶几步撵上静园老和尚,没话找话地对静园老和尚说:“静园师傅,咋惠真没有跟着我们出来呢?” 静园老和尚看了一眼张幺爷,把张幺爷的心机已经猜中了八九分,说:“惠真暂时还不能出来。那个地方,他恐怕得守上一阵子了。” “那憬悟寺你们还会去吗?” “那得看缘法。”静园老和尚说。 张幺爷见从静园老和尚的嘴里已经套不出什么话,有些气馁地放缓了步子等着张子恒走上来。 张子恒不知不觉间好像突然精神了许多,双手没有拢进袖口里了,走起路来甩手甩脚的了。 张幺爷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发现张子恒的精神状态发生了这样的大转折的,咦了一声说道:“子恒,你咋一下子就精神了,不像刚才那种煨不熟煮不烂的样子了。” 经张幺爷这么一提醒,张子恒才感觉自己的确是精神抖擞了许多,却故意说:“我几时煨不熟煮不烂的了?我一直就这么精神的。我当兵的时候正步是操练得最好的。” 张幺爷啧啧说道:“你就在幺爷面前吹吧!反正幺爷这辈子也没有参过军。” 这时,张子恒突然想起个事情,说:“幺爷,你说疯子张子坤是何时报名参的军?我们咋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张幺爷说:“你别说,这个事情我也觉得挺奇怪的,也一直没有解开。人咋会有那么沉得住气的,一装疯就装那么多年?再说,他这么装疯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我感觉这里面一定有事情!而且事情不简单。”张子恒说。 一路说着话,三个人已经回到了刚才的石拱桥边。石拱桥下已经没有了那群漂亮女人捶洗衣服的声音,也没有对唱情歌的动静,而是传来佘诗韵婉转凄凉的歌声: 从军伍,少小离家乡; 念双亲,重返空凄凉。 家成灰,亲墓生春草, 我的妹,流落他方! 风凄凄,雪花又纷飞; 夜色冷,寒鸦觅巢归。 歌声声,我兄能听否? 莽天涯,无家可归! 路过石拱桥的张幺爷和张子恒听见佘诗韵唱这样的歌,便走到桥边朝桥下望去。只见刚才那群洗衣服的女人将佘诗韵围在中间,都安安静静地在听她唱歌,脸上和娥眉间布满了忧郁悲戚的神情。 张幺爷朝唱着忧伤歌曲的佘诗韵喊道:“佘女子,你咋不唱点儿高兴的歌?唱这种悲悲调调的歌,听了心里好不安逸哦!” 张幺爷站在石拱桥上不合时宜的喊话倒把桥底下安静的气氛给打破了,桥下的人都一起仰头看着桥上的张幺爷和张子恒。 这时,日渥布吉朝这边快步走了过来,见了走在前面的静园老和尚,恭恭敬敬地朝静园老和尚行了个佛礼,然后又径自朝张幺爷走过来。 看日渥布吉急匆匆的样子,张幺爷预感到日渥布吉遇到了什么事情,就看着他,没挪步子。 日渥布吉走到张幺爷跟前,还没开口,张幺爷首先问道:“是要马上赶路回卧牛村了吗?” 日渥布吉却说:“我还正说来找你们两个呢!今天恐怕是赶不了路了,得在这儿耽搁一晚上了。” 张幺爷不解地说:“为啥?这儿就是再好,也还是赶路更要紧啊!出来几天了,我心里头还真是着急得很。” 日渥布吉说:“村子里的一个枪手死了,我得超度他的魂魄过桥上路。” “哦?何时死的?”张幺爷吃了一惊。 “就刚才一阵子的事情。”日渥布吉说。 “怎么死的?” “被毒箭射死的。” “被毒箭射死的?什么毒箭?谁射的?” “暂时还不知道,兆丰已经带人去出事的地点看去了。”日渥布吉的脸色很是难看。 “该不会又要出啥不好的事情了吧?”张幺爷的心里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十章 枪手的葬礼 这被大山合围着的村寨的夜色要比外面世界的夜色深沉许多。被黑色涂抹的世界里,见不到一点星光。整个村寨沉浸在浓厚的静谧中。似乎一到了晚间,所有的一切都争先恐后地进入了黑色的梦乡,与黑夜进行一场神秘的约会。 而在一片林子里,却燃起了几堆旺盛的篝火。寨子里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他们要在这儿为一个灵魂送行。一位枪手就要上路了,他的灵魂将要回到远祖的序列中去,寨子里的人要送这位枪手最后一程。 聚集在火堆周围的人并没有痛失亲人的那种忧伤和悲戚,他们各个神情肃穆,默默地看着在为枪手准备着上路的人。 死去的枪手叫多罗,是两个男孩的父亲,他的芦笙是寨子里吹得最好的,情歌也是寨子里唱得最亮的。他也是寨子里对女人最好最多情的一个男人,无论是自己的老婆,还是寨子里的其他女人,他都发自内心地喜欢,他爱这些女人胜过爱他自己。而今天晚上,这个喜欢女人胜过自己生命的多罗就要上路了,他要丢下他热爱的这些女人,到祖先的序列中去了。那些曾经被他爱过的漂亮女人,各个穿着孔雀蓝的土布衣服,手上端着一碗清清的泉水,围绕着多罗的遗体默默地行走,她们用温柔静穆的眼神注视着这位集勇敢和多情于一身的男人,用心灵最柔软的部分一起为这个男人祷告,愿他在去往祖先灵魂居所的路上,花团锦簇、一路欢欣。女人们用纤细的手,蘸上碗里的清清泉水,朝多罗的脸上洒去,多罗黝黑的脸庞平静得像夜里泛着冷冷清辉的一面湖水,神秘深邃。 在不远处的一堆旺火旁,有人在烧火、杀猪,用醇香的糯米做手抓饭,他们在为多罗回归祖先的故土前作充足的准备。 寨子里的每一个人在咽气后都必须在当天下葬,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他们必须要抢在山神野鬼得到死者死去的消息前,把死者的灵魂悄悄送走。他们害怕山神野鬼得到死者要走的消息后,在半道上给死去的灵魂设置障碍、布置陷阱,让死者的灵魂在山岭间迷路,最后成为这些山神野鬼的仆人,而活在世界这边的人却一无所知。 这时,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搀扶着一个拄着乌木拐杖、老态龙钟的老婆婆走到了多罗的身旁。老太太是多罗的祖母——索普阿婆。索普阿婆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岁。一百多年的岁月消磨,已经把她原本纤细笔直的腰杆压迫成了一张永远不可能再直起来的弯弓,使她走起路来活像一只老迈的白鹭。 索普阿婆的丈夫已经给她托了很多回梦,他要接索普阿婆到祖先那边去。可是索普阿婆每回都对索普老爷说,她要是也跟着他走了,谁来看管寨子里的这些小辈们。这些小辈们还离不开她的看护啊! 索普阿婆是刚刚才得到多罗要到祖先那边去的消息的。于是她要托付多罗给祖先那边捎带这边的消息过去。索普阿婆要乞求祖先,既然多罗的灵魂被祖先接过去了,她要让那边的祖先再送一个传人过来。香火延续,生息繁衍,代代不息…… 传承,是世世代代永远的密码,只可意会,无须破译…… 索普阿婆颤巍巍地被搀扶到多罗的身边,看着直挺挺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多罗,她接过一个女人递过来的一碗清泉水,用干枯的手指蘸上泉水洒在多罗湿淋淋的脸上,用含混不清的苍老声音朝多罗说:“多罗啊!好孩子,上路了,要小心些,别让山里面那些豺狼虎豹变成的漂亮妖精迷了你的眼睛。不要贪玩,不要调皮,不要在路上爱上与你不相干的女人,就直直地到祖先那儿去吧,告诉祖先,我们砍下了一棵树,就要栽上一棵树,不能让这片寨子少了树的荫庇……” 标志着多罗的那棵树还没有彻底长大成材,于是寨子里的人就砍了标志着索普阿婆的那棵树给多罗造一座阴间的屋子——棺材。以后索普阿婆要是走了,就用多罗的这棵树造阴间的屋子。 肉煮熟了、切碎了,和在香喷喷的糯米饭里,用新鲜的粽巴叶包好。日渥布吉这时从林子里砍下几根翠竹,在多罗的身边给他搭起一座桥梁,好让他渡过千山万水,走回到祖辈居住的地方。又拿起粽巴叶包好的糯米香饭用一杆木制的长矛枪挑起,捏在多罗的手上,让多罗挑着这糯米香饭去孝敬祖先。过后,日渥布吉独自一个人走进了一片密林深处,一声声地呼唤多罗的名字,呼喊一阵,他又驻足倾听,终于,从林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声。夜晚的山林极其安静,这声清脆的鸟鸣声应得很远,围聚在火堆旁的寨子里的男男女女都听见了这一声清脆的鸟鸣声,于是,所有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层如释重负般的笑意。大家此时都心知肚明,多罗的灵魂已经附在了这只鸟儿的身上,以后寨子里的人都不能用枪或者弹弓打发出这种叫声的鸟了。 操办多罗整个葬礼的都是寨子里的男人,从生火、做饭,到为死者多罗穿衣,以及搭桥等。 现在,寨子里的人都在等一个时辰,只要日渥布吉一下令,寨子里的几个男人们就要一起上去把多罗拉起来,用黑土布把多罗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再用早就削好的细竹篾条把多罗缠绑在一根晾稻禾的木杠子上。 晾稻禾的木杠子也是连接生死两界的桥梁。 漆黑的空气中开始刮起了细微的冷风,那只神秘的鸟儿还在林子间不时地鸣叫,就像是多罗的魂魄在和寨子里的乡亲做最后的道别。 日渥布吉这时从怀中拿出了一把铜铃,摇动了铃铛,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上被牢牢捆绑在木杠子上的多罗,健步如飞地朝密林深处早已挖好的一处隐秘的墓地走去。 深沉的夜幕下,寨子里的男女老幼高举着火把,默默地跟在后面。 穿过黝黑的山林,火把发出的星星点点的光亮,使寨子里的这群人就像是从悠远的旷古走来的一般。 日渥布吉在前面摇动着铜铃,嘴里念着嘤嘤嗡嗡的密语,寂静的四野,那些没有睡去的生灵似乎都在谛听一个魂魄上路的声音。 多罗的墓长约三米、宽约一米、深约两米,寨子里的人用糯米香稻的禾苗扎成扫帚,将多罗的墓穴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然后把做好的空棺材放进去,又把木杠子上的多罗解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多罗放进空棺材里,头朝着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朝着祖先栖息的方向。他的那支鸟铳被特意放在他的手边。 一切准备停当,日渥布吉最后一次摇动了手中的铜铃,大声喊道:“上路咯……”一旁的众人一起附和起来。 “上路咯……”混杂的喊声在崇山峻岭间回荡…… 多罗的墓穴被人用土很快地掩埋了起来,然后在上面种上一棵小树。 子夜来临之时,寨子里的人迅速地撤离了墓地,他们灭了手中的火把,消失在了深沉冷清的夜色之中。 第二天太阳从山岭上冉冉升起之时,在雾霭迷蒙之中,多罗躺着的地方看上去只剩下一片苍翠的森林。 枪手多罗来过又去了,就像这初生的勃勃旭日,来时清新蓬勃,去时孤独寂寞…… 第二十一章 借调神枪手 张幺爷和张子恒是被佘诗韵叫醒的。 这一觉张幺爷和张子恒睡得又香又沉,中间连梦都没有做一个。佘诗韵在他们的房间外拍了好一会儿的门,两人才从睡梦中醒来。 迷迷糊糊醒来的张幺爷和张子恒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此时究竟是身在何处,使劲摇晃了几下脑袋,才想起昨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包括头天晚上参加多罗的葬礼。 张幺爷打着哈欠走过去开门,嘟囔着说:“这个佘女子,大清早的就咋咋呼呼地叫唤个啥?” 打开门,佘诗韵站在门口说:“干爹,得赶紧走了,日渥布吉都在寨子外面等着我们了。” 张幺爷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扭头朝屋子里的张子恒喊:“子恒,还真是不早了,该动身了。” 张子恒已经穿戴好了衣服走到了张幺爷身后。佘诗韵转身就走,张幺爷和张子恒跟在后面。 佘诗韵走路的时候臀部摆动的幅度比一般的女人要大一些,有点丰乳肥臀的样子。张子恒的目光一不留神落在佘诗韵款款摆动的臀部,心里似乎被啥东西撩拨了一下,感觉怪怪的。 寨子口,整整齐齐站着一排寨子里的枪手。这些枪手都穿着清一色的簇新的被漂染成孔雀绿的土布衣服,孔雀绿的颜色在阳光下反射着宝石一般的光。领头的正是身材矮小的枪神多滚。 日渥布吉蹲在这排枪手的跟前,嘴里嚼着一根草茎。他们似乎早就整装待发,只等迟起的张幺爷和张子恒了。 见到这样的阵仗,张幺爷和张子恒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日渥布吉是要带着这队枪手去找那个朝多罗射出毒箭的家伙报仇。 远远地张幺爷就说:“这是咋回事?要带兵出去打仗了?找到射出毒箭的那个家伙了?” 日渥布吉看见佘诗韵领着张幺爷和张子恒走过来,站起了身。 “这是要去哪儿?咋都背枪佩炮的?是要去打仗啊?”张幺爷疑惑不解地朝日渥布吉问。 日渥布吉却朝张幺爷说:“幺爷,多的话你不要问。这回送你回卧牛村,你也就不要再跟着我们瞎搅和了。你还是种你的地当你的农民。这些事情,你掺和不起。” 张幺爷听日渥布吉这么说,立刻老大不乐意起来,涨红了脸说:“我搅和啥了?搞半天我费那么大的周折,到最终还成了搅屎棍了?” 日渥布吉见张幺爷发了急,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失妥当,就说:“幺爷,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这几天实在是有点难为你了。其实,整个事情你和你的这个侄子都是局外人,是被硬生生牵扯进来的。所以你们两个人都像被蒙在鼓里似的,不晓得真相,又无头苍蝇似的跟着瞎碰。还真是有点难为了你们。我刚才说话的意思是,这回你们回了卧牛村,就啥事情也没有了,也不要再跟着我们瞎忙了,该咋过你们的日子还咋过你们的日子……” 张幺爷这才说:“你这样说话还差不多。本来就是嘛,我一个老实巴交的农二哥,咋就无缘无故地搅进了这么复杂的事情中去呢?有平平淡淡的日子过哪点不好?是不是嘛?” 日渥布吉拍了一下张幺爷的肩膀说:“幺爷,你这话说得简直在理。” 张幺爷这时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问:“兆丰呢?” “他有别的事情,先走一步了。”日渥布吉说。 张幺爷“哦”了一声。 日渥布吉这时朝枪神多滚说了声:“我们走吧。” 多滚回身朝站成一排的寨子里的枪手喊了一句口令,然后迈腿就朝寨子外走。 这时,索普阿婆被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搀扶着急匆匆颤巍巍地从寨子里撵了出来。索普阿婆含混着苍老的声音朝多滚喊:“多滚,你等等……” 多滚和一队枪手都站住,等着索普阿婆。 索普阿婆上前来,腾出一只拄拐杖的手,拉住多滚的手说:“多滚啊!我的这群孩子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帮阿婆照顾好你的这些哥哥弟弟啊!阿婆晓得你们的枪法一个比一个好,一个比一个打得准,但是,你们的心啊,却一个个的都是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你们是没有到过外头的世界,索普阿婆原先跟着你的索普老爷出去过,晓得外头的人的心是咋生就的。阿婆这回啥都不担心,担心的是你们吃外头人的亏。多滚啊!凡事你都要多长一个心眼了。原先你索普老爷就说过,外头的世界和寨子里的这个世界隔着十八重天啊!” 多滚拉住索普阿婆的手说:“阿婆,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你放心吧。我们也就是出去几天就回来,不会有啥事的。” 索普阿婆还是拉着多滚的手,舍不得放开,似乎只要一放开多滚的手,她就会失去多滚一般。索普阿婆一双混浊的眼珠子这时突然也变得清亮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依依不舍的光。 日渥布吉上去把索普阿婆的手从多滚的手里分开,说:“阿婆,你放心,还有我呢!你难道连我也放心不下?” 索普阿婆叹了口气说:“我现在真的有点后悔,咋随口就答应了你的这个要求?说起来还是阿婆对你太了解、太放心了。不过,阿婆答应你的事情也不能反悔是不是?所以阿婆也不说啥了。你最好不要让这群孩子跟着你吃亏了就行。吃点小亏,索普阿婆我啥话也不会有的。要是你让这群孩子吃大亏了,日渥布吉,就是你师父出面,我都不会给他台阶下的。” 日渥布吉握住索普阿婆的手,笑呵呵地朝索普阿婆说道:“阿婆,我晓得你最疼你的这帮孩子们。这回还真是万不得已,事情也来得那么紧急,要不然我咋好向你开这个口?是不是?” 索普阿婆把手从日渥布吉的手里抽出来,很果断地一挥手,说:“好!算我索普阿婆唠叨了。你带他们走吧!” 说着拄着拐杖转过身,被三个姑娘搀扶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多滚和一队枪手们眼巴巴地看着索普阿婆,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恋恋不舍,就像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要离开朝夕相处的父母一般,有不舍也有忐忑…… 第二十二章 爱情小魔方里的灵异事件 日渥布吉带着这一拨人朝着寨子里的一个小码头走去,要路过那座石拱桥时,石拱桥下又传来女人们清脆婉转的情歌声: 天上的月亮几时圆啊, 妹是哥哥心里一湾泉, 几时盼着云儿开啊, 月在清泉里嘞,哥在妹心里嘞…… 张幺爷连“善哉善哉”四个字也懒得回了…… 张幺爷不解地说道:“我何时请你回憬悟寺了?我请你回憬悟寺去,让造反派把你逮住,再给你戴尖尖帽斗啊?我才不会干这种没屁眼儿的缺德事呢!” 张子恒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换来的却是佘诗韵的这种态度,心里一急,小声回嘴说:“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其实佘诗韵就是一个美人胚子,而且从面相上看,甚至显得比黑不溜秋的张子恒还要年轻。可是,张子恒从心底里过不了佘诗韵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那一关。要不,张幺爷乱点鸳鸯谱的时候,说不定张子恒还就默认了,当然也不会在当时说出令佘诗韵一直耿耿于怀的话来。 不过,看着佘诗韵走动时细腰款款、臀部翩翩的样子,张子恒还是暗自觉得,佘诗韵耍脾气的样子还蛮有女人味的。要是没有那一头的白头发,兴许还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佘诗韵在后面朝张幺爷说:“干爹,这你就不懂了,这就叫男欢女爱,天底下最美好的情感,发自内心的!” 张幺爷朝静园老和尚说道:“静园师傅,你这是要上哪儿?出远门啊?” 静园老和尚朝张幺爷说道:“是你张韦昌来请我回憬悟寺的啊!你怎么忘了吗?” “你这是说的啥话?难道这些人还会踏雪无痕的水上漂功夫?”张幺爷大惊小怪地朝日渥布吉说道。 静园老和尚却又长声地唱了一声:“阿——弥——陀——佛——” 佘诗韵却并不买张子恒的账,朝张子恒翻了一下漂亮的大眼睛,露出怪怪的眼神,冷声说:“我干爹是啥脑筋还用你来提醒?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张幺爷说道:“这儿的男男女女咋这么疯?一点也不诧生,让外头的人看见了咋想?嘻嘻哈哈的,还讲不讲男女界限啊?” 张子恒依旧一个人说道:“谁愿意跟你说话了?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一样。” 石拱桥下的女人们被逗得发出一阵欢笑声,有几个女人用木瓢舀起一瓢瓢清水朝着石拱桥上的多滚他们泼来。多滚他们被泼得乱了阵形,纷纷从地上捡起一块块鹅卵石朝桥下的河里扔去,溅起的水花弄了女人们一身。女人们就像受到惊吓的小鸟般,扑棱着翅膀,纷纷朝河岸上逃去。 这时,却见静园老和尚精神矍铄地站在石拱桥的桥头,身上还背着一个褡裢。 张幺爷不信,以为日渥布吉是在说瞎话,用极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日渥布吉。 日渥布吉笑道:“没有船不等于就不能在水上走啊。” 张子恒在一旁朝佘诗韵解释说:“我幺爷是老脑筋,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张幺爷朝日渥布吉说:“就这一条船,咋能坐这么多人啊?” 张子恒是个根本就不懂女人心思也不了解女人品性的男人,打小就在奶奶婶婶堆里长大,也是被惯出了坏毛病的人,所以丁点也不会让着佘诗韵,更不会想着要讨好佘诗韵而委屈了自己。所以他针尖对麦芒地朝佘诗韵回嘴道:“你先说我是狗,我才回敬你是狗的。” “鬼的男欢女爱!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也不避避嫌!” 哥是山梁上的圆月亮啊, 妹是山崖边的山花花, 月亮照在山崖边啊, 妹妹耶,羞答答的影子弯下来耶…… 因为张子恒对佘诗韵心里无爱,也就无所谓对她有没有感觉。当然也就不会煞费苦心地去揣摩佘诗韵的心思,更不会去迁就她,哪怕是言语上的。天底下的男人,大凡都是如此,不仅仅张子恒才是这种异类。 佘诗韵没想到张子恒也会用极其工整的歇后语来回敬她,立刻瞪圆了眼睛朝张子恒发急般地低声喝道:“你骂谁是狗了?” 其实,张子恒也不是一个木头人,他也是一根一遇上火星就会着起来的干柴火。只不过佘诗韵不是点他那根干柴的火星,要是换作白晓杨,或许又会是迥然不同的另一番光景。 遇上这么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粗枝大叶的男人,佘诗韵的小性子在张子恒面前根本就耍不起来了,只好自认倒霉,她一甩手,愤愤地说了句:“算我倒霉!碰上你这么一个小气鬼!以后我要再跟你说话,我就真是小狗!”说完快走几步,追张幺爷去了。 到了一个码头,张幺爷他们撑进这片山寨的那条小木船静静地泊在岸边。可是,一个问题马上出来了,这条小木船坐不了那么多人啊? 走在前面的多滚率先用浑厚的嗓音朝着石拱桥下的女人们唱道: 张幺爷骂了句:“不害臊。”把手背在背后,加快了步子,气呼呼地就朝前面走了。 佘诗韵说:“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有机会啊,我就到这儿养老过一辈子。男男女女的,没事的时候唱唱歌、调调情,多惬意啊!” 多滚这一拨人这才得意扬扬地重新将鸟铳横扛在肩膀上,继续哼着山歌,迈着八字步走过石拱桥。 后边跟着的枪手们用起哄般的音调嘻嘻哈哈地应和起来:“妹妹耶,羞答答的影子赶紧弯下来耶……” 日渥布吉却说:“你别急着把话说死,看了你就晓得了。” 日渥布吉神秘兮兮地笑道:“这拨人踏雪无痕倒不会,但是,水上漂倒是绰绰有余的,呵呵……” 张幺爷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朝日渥布吉说道:“不就是做一个竹排吗?还吹牛水上漂呢!这也叫水上漂啊?照这样漂的话,我也可以漂出八帽子远……” 张子恒兴许也有遇上灵异事件的那一天,但是具体在哪一天,天晓得,呵呵…… 张幺爷呵呵笑道:“静园老师傅,你要想跟着我们回憬悟寺了直接说啊!何必拿我张韦昌来做挡箭牌。再说,憬悟寺的那口大钟早就在大炼钢铁那阵子被抬去化成铁水了,你还能听见那口钟的声音?吹牛也没你这么吹的……” 静园老和尚却呵呵笑道:“你张韦昌要是不在我的眼前出现,我就不会听见憬悟寺的那口大钟撞出的声音。你张韦昌在我眼前出现了,我就听见那口大钟在憬悟寺里撞响了。” 而多滚他们却把横扛在肩膀上的鸟铳背在背上,然后走进了码头边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楠竹林里。接着就只听见楠竹林里传来一阵咔咔咔的砍楠竹的声音。只见楠竹林的上部,一阵竹枝竹叶翻动,一会儿的工夫,多滚他们这一拨人各自扛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青翠楠竹出来,每一个人的手中还多拿了一根三四米长的竹竿。 第二十三章 一苇渡江 只见多滚他们扛着楠竹来到码头边,分别将楠竹放在水面上,然后脱了脚上的布鞋,将布鞋揣在腰间,打着赤脚踩上了漂浮在水上的楠竹,人只在楠竹上晃了一小下,脚下就像生了根似的死死踩住楠竹,然后将手里的那根长竹竿当篙,划动水面,被踩在脚下的楠竹驶入河心,然后顺着水势湍急的河水,一根根楠竹就像离弦的箭一般顺水而去…… 张幺爷和张子恒算是大开了一回眼界,看着多滚他们踩着楠竹顺水而走的潇洒样子,心里既羡慕又惊奇。 踩着楠竹在水面上行进了一段的多滚他们,居然还在楠竹上玩起了花活儿:倒退、转身、绕弯、换竿跳竿,单支一根楠竹在他们的脚下不似蛟龙胜似蛟龙…… “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水上漂的功夫啊?”张幺爷叹服地说道。 站在张幺爷身后的静园老和尚这时说道:“这就是我们佛门中传说的‘一苇渡江’吧?老衲也算是第一回看见佛门公案在世间确有其事了。” 张幺爷回头好奇地朝静园老和尚问道:“‘一苇渡江’?佛门公案?” 静园老和尚说道:“既然今天老衲有幸亲眼看见‘一苇渡江’由传说中的佛门公案演变成了活脱脱的事实,那么老衲就跟你说说这‘一苇渡江’的来历……” 等张幺爷和张子恒以及佘诗韵和日渥布吉都上了船,日渥布吉将靠在码头边的木船撑离码头的时候,静园老和尚才不慌不忙地跟船上的人说起了“一苇渡江”的传说: 中国佛教禅宗始祖菩提达摩,是天竺国佛教禅宗第二十七代祖师般若多罗的嫡传弟子。 有一天,达摩问师父般若多罗大师:“我得法以后,应该到什么地方去传法?” 般若多罗回答说:“去震旦国(中国)。那儿紫气缭绕民风淳朴,是我佛可以教化的子民。” 达摩遵照师父般若多罗的嘱托,东行来到中国。首先在南朝都城金陵晋见了梁武帝萧衍。两人观点不同,话不投机。达摩不辞而别,打算渡江北上到魏都洛阳弘扬佛法。 走到长江岸边,达摩看到江面宽阔、水流湍急,江边没有船只,正愁无法渡江,却见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位老婆婆,她身边放着一捆芦苇。达摩便上前施礼问道:“老人家,你是准备用这捆芦苇渡江吗?” 老婆婆抬起头来看看,见来者态度十分诚恳,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达摩心想,连一个年迈老人都可以踩着芦苇过江,我为何不能呢?于是便恭恭敬敬请求说:“老人家,请赐一苇渡我过江。”老婆婆仍然没有说话,顺手抽出一根芦苇递给达摩。达摩双手接过,告别老人后来到江边,把芦苇往江面上一放,轻轻踏上芦苇,顺顺当当过了长江。 当时北魏都城洛阳龙门香山寺有个和尚名叫神光,听说天竺国高僧菩提达摩在南朝都城金陵弘扬大乘佛法,便前去会晤。当他来到金陵打听时,得知达摩已经渡江北上。神光不做片刻停留,在后边紧追。当他来到江边时,看见达摩正脚踩一根芦苇过江,而且平平安安到了对岸。 神光环顾四周,发现一位老婆婆坐在江边,身边放着一捆芦苇。他心想:达摩一定是用老婆婆的芦苇渡过江去的。于是便急急忙忙跑到老婆婆的身旁,不请求主人的允许,抱起芦苇跑到江边扔到水中,之后一个箭步跳上那捆芦苇。芦苇不仅不向前进,反而连在水中打了几个滚,把神光掀入江中。好在江边水浅,神光只喝了几口水,没有丢掉性命。 神光浑身湿透,涉水上岸后走到老婆婆跟前问道:“前边那人用一根芦苇渡过江去,而我拿你一捆芦苇,为什么险些命丧江中?” 老婆婆说:“那人是以礼化取,我当然应该渡他过江;你是无礼抢要,我怎能有缘助你呢?” 神光自知失礼,赶忙向老人家道歉说:“老人家,方才我是急于追赶那人,忙中失礼,冒犯施主,请老人家原谅,还请老人家渡我过江。” 老婆婆见神光能知错就改,于是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遂答应施苇相助。神光一扭头,老人已不知去向。就在这时江面风起,漂浮在江面上的芦苇捆,又慢慢地荡回到江边。神光朝老人原来坐的位置深施一礼说:“多谢施主指点,小僧去也!”说罢,他慢慢登上芦苇捆,顺顺当当地过了长江。 当他登上长江北岸时,暗暗自愧地想:唉!我实在不如人家啊! 神光心悦诚服地紧步赶上达摩,合十施礼请求说:“恭请大师随我到嵩山少林寺弘扬大法!” 于是达摩跟神光来到魏都洛阳,不久又来到嵩山少林寺,他一看少林寺所处的地方山清水秀,就在五乳峰的山洞中落迹面壁,一坐就是九年。九年功到业成,大乘禅法遂在中原之地得以传播开来。 张幺爷听完静园老和尚摆的龙门阵,说:“你这龙门阵不对。人家达摩祖师踩的是一根芦苇,多滚他们踩的是那么大的一根楠竹,咋能跟达摩祖师比?” 一旁的佘诗韵笑道:“干爹,你这是吹毛求疵!人家静园老师傅跟你说的是道理,你咋这么死脑筋?” 张幺爷朝佘诗韵问道:“你说我吹什么毛?” 张子恒对张幺爷一问三不知又好追根究底的毛病很是反感,不耐烦地说:“人家是说你鸡蛋里挑骨头!说的是文绉绉的话,专门用来挖苦我们这些乡坝头的人的。” 佘诗韵听张子恒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的,朝张子恒一瞪眼说:“我跟我干爹说话,你插什么嘴?” 张子恒却寸步不让地朝佘诗韵说道:“谁叫你说些文绉绉的话挖苦幺爷的?我看不惯!” 佘诗韵强横地朝张子恒说道:“看不惯就别看!就当自己是瞎子不就得了?”说完朝张子恒狠翻着漂亮的眼睛。 张子恒还要朝佘诗韵回嘴,张幺爷却朝张子恒呵斥道:“子恒,你咋学会嘴里不饶人了?你是男人家,气量咋这么小?丢咱张家男人的脸了!” 张子恒却说:“你被人家像瓜娃子一样地挖苦,你没丢咱张家男人的脸?” 张幺爷没想到张子恒会这么说他,一时气急,从坐着的船舷边站起来就要朝张子恒冲上去。船在这时晃了两晃,张幺爷立足不稳差点被晃到水里去。幸好旁边的佘诗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 张幺爷气哼哼地朝张子恒一瞪眼,威胁道:“回去老子再收拾你!敢这样跟老子说话了,越来越没规没距了。” 这时,张子恒的脸色却有了极其怪异的变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船头的水下,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并且定住了似的不会转动。 张子恒如此怪异的表情来得极其突然,张幺爷心里好生诧异,连忙朝张子恒喊:“子恒,你狗日的咋啦?” 张子恒的眼珠子依旧朝船头死死地瞪着,脸上的肌肉中风了一般地抽搐起来。张幺爷顺着张子恒的眼光朝船头看过去,心里也像被闷心锤狠狠地敲了一下似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像是下了个落地雷! 原来,在他们乘坐的这条船的前面,一条青幽幽的大蟒蛇飘带一般正不紧不慢地在水下游走,若不看得仔细,很容易被误认为是水底下长出的长长的纠结在一起的青苔丝。 “好大的一条蟒蛇啊!”张幺爷终于惊呼出了声。 而船上的日渥布吉和佘诗韵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静园老和尚还双手合十长声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干爹,它就是你们在山洞里看见的我养的那条小龙。”佘诗韵笑吟吟地朝张幺爷说。 张幺爷不信,说:“它不是盘在一个凹槽里冬眠吗?” 佘诗韵笑道:“我叫它醒它就会醒。” “你带上它干什么?”张幺爷越加诧异。 佘诗韵说:“我带上它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就别问那么清楚了干爹。我的小龙是不会害人的。它乖着呢!” 听了佘诗韵的话,张子恒也从极度的惊惧中回过神来,总算是大喘了一口气,看佘诗韵的眼神却像是看一个异类似的…… 第二十四章 重启天道机关的法门 突然,张幺爷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大声朝佘诗韵说:“你不会是要把这条吓人的家伙带到我们卧牛村去吧?” 佘诗韵笑嘻嘻地朝张幺爷竖起大拇指说:“干爹真聪明!” 张幺爷却使劲用脚一跺船底说:“我聪明个屁!佘女子,你可不要跟干爹开这样的玩笑。啥玩笑干爹都开得起,就是这个玩笑干爹跟你开不起。你晓不晓得卧牛村就是被一条蟒蛇祸害得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现在又给干爹整一条大蟒蛇到村子里去。你还让不让我们卧牛村的老老少少活啊?” 张幺爷说着说着,激动得就差没给佘诗韵下跪了。 这时静园老和尚朝张幺爷长声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张韦昌啊!老衲要跟你说的是,祸害卧牛村的不是那条被你们斩杀的大蟒蛇,祸害卧牛村的恰恰是你们自己作下的孽啊!如今那条大蟒蛇已经被你们腰斩在了饮牛池,卧牛村的地底下已经失去了相生相克的天道机关,你们却还浑然不知。也枉费了我带你去亲眼见识了那个被封印了的天坑。现在,这条大蟒蛇正是去卧牛村重启天道机关的关键所在啊!若不是你的出现,老衲兴许也不会就这么匆匆跟着你回憬悟寺。你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静园老和尚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肃穆冷峻,张幺爷和张子恒还真被静园老和尚的庄重神情给镇住了,看着他,不说话了。 “这么说,这条大蟒蛇和被庹师弄死的那条大蟒蛇都是好蛇了?”停顿了一下,张幺爷有些底气不足地问。 静园老和尚说道:“它们不能以好和坏来辨别和划分。我只能跟你说,它们存在就自然有它们的道理。你们这些俗人啊!实在是分别心太重,无视天道法门,所以才一错再错啊!天道地法,法乎自然,你们是和另一边的世界发生了错误的感应,所以才弄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就是那天晚上卧牛村的那一声落地惊雷,也不是无缘无故才发生的。” 张幺爷越加惊讶和不解地问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那么,那天晚上的落地惊雷为什么会发生呢?你能把话说明白了吗?” 静园老和尚说道:“老衲现在可以很准确地告诉你,那天晚上你听见的落地惊雷不是真正的炸雷,而是聚集了一种能量的一团光,像一个玻璃圆球一样的一团光!” “不是炸雷?是一团玻璃圆球一样的光?”张幺爷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看着静园老和尚。 静园老和尚朝张幺爷轻轻点头,又说道:“所有的因果其实早已注定。正因为如此,我们今天才有缘同在一条船上。张韦昌,有的灾难可以预见,但却没有办法阻止它的发生。所以这么多天里,你才过得那么稀里糊涂,心里才有那么多的疑问。到现在为止,你仍旧是梦中人啊……” 张幺爷听了静园老和尚的话,心里不是变得明朗了,而是骤然间变得黑暗了,就像刚刚从一朵云彩里探出头的月亮,又被另一朵飘来的云彩掩盖住了。而此时的张幺爷又急切地渴望从这种漆黑一片的心境中解脱出来,于是双膝一屈,朝静园老和尚跪下,无比虔诚地朝静园老和尚说道:“静园老师傅,我晓得我张韦昌一向在你跟前吊儿郎当、玩世不恭,有时说的话也有辱佛门。今天,我张韦昌请求静园老师傅你的开示,请你指悟迷津!我晓得卧牛村遭难了!遭大难了!” 静园老和尚却说道:“你起来吧,张韦昌。你应该跪佛,而不是跪我。我跟你回卧牛村,是因为我们前世有一段不浅的交情。我都说了,你就是佛祖前一只顽皮的猴,我是佛祖眼前的一根点燃的灯芯。呵呵……你和我,终究是有缘法的人。我跟你回去了,自然有我的解救之法。你赶紧起来吧。” 张幺爷看着静园老和尚,被静园老和尚说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张子恒这时也变得极其肃穆虔诚,他上去把张幺爷扶了起来。 佘诗韵这时问静园老和尚道:“老师傅,我听你方才说的那个落地雷的说法,倒是蛮新奇的。你说那不是落地雷,而是一团聚集着能量的光团,而且是像一个玻璃球一样的光团。那种光团究竟是什么呢?你能告诉我吗?它为什么会活生生地劈开一棵千年古树,而且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劈得那么准?” 静园老和尚想了想说:“要说清楚这个事情,说简单其实也简单,说复杂也相当复杂。那我就从你们都晓得的神话来给你们说说这个事情吧。传说中的一位神仙,手心里能够放出掌心雷。其实,所有的神话都是从自然现象中演化出来的。掌心雷是真的存在的,只不过它不是发自某个神仙的手掌心,而是发自一种能量的聚集。” “那么,会是什么样的能量的聚集呢?”佘诗韵问。 “这个现在还很不好说。但是,老衲可以肯定的是,卧牛村的那个落地雷一定是大有来头的!寒冬腊月,不是打雷的季节。” 佘诗韵和张幺爷以及张子恒都听得有些愣了。照静园老和尚的说法,似乎那天晚上卧牛村发生的一连串的怪事情,并不是天意,而更像是一场早已酝酿着的阴谋…… 这时,一直站在船头用手里长篙撑着船的日渥布吉说话了:“其实,静园老师傅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他没有用最科学的话把这个事情说清楚。” “科学的话?”佘诗韵把目光调向了日渥布吉。 日渥布吉说:“静园老师傅说的那个光团其实就是国外早就在研究的球状闪电!关于这种闪电,在古书上早就有了记载。沈括的《梦溪笔谈》就很清楚地记录了一次这种闪电的发生过程:球形闪电自天空进入‘堂之西室’后,又从窗间檐下而出,雷鸣电闪过后,房屋安然无恙,只是墙壁窗纸被熏黑了。屋内木架子以及架内的器皿杂物,包括易燃的漆器都未被电火烧毁;相反,镶嵌在漆器上的银饰却被电火熔化,其汁流到地上,钢质极其坚硬的宝刀竟熔化成汁水,而用竹木、皮革制作的刀鞘却完好无损。这是中国历史上对球状闪电最真实的一次记录,也是历史上的一桩悬案。而今天,卧牛村的那声落地惊雷,也成了一个悬案。我们很怀疑,那一声劈开了千年古树的惊雷就是一次汇聚了很大能量的球状闪电。至于这个球状闪电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发生的,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所在!而很多人,正在奔着这个悬案而来,而且已经在路上了。” 佘诗韵惊奇地说道:“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可从来没有听你漏过半句!” 日渥布吉说:“诗韵啊!该怎么跟你说呢?你一直以为你是局外人,其实在来这儿之前,你早已经被安排在了这场迷局之内。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呵呵……就像张幺爷和张子恒他们,甚至整个卧牛村的人,如果不发生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早就被安排在了这场迷局里面,包括他们从前的祖祖辈辈!几百上千年甚至更久的一次安排啊!谁会想得到?所以,很多事情,很难说你是置身事内还是置身事外。或许,你以为你置身事外的时候,你却恰恰早已被安排在了事件本身之内!” “你说什么?你说的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张幺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的问日渥布吉。 日渥布吉却笑笑说:“幺爷,现在我跟你说这些你也许还不大能够理解,不过,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晓得卧牛村的祖祖辈辈并不是平白无故在那儿安家落户的。我现在只能跟你说的是,幺爷,你这辈子不虚此行!值!呵呵……” 第二十五章 遭遇水怪 张幺爷他们的船比起多滚他们的楠竹在水面上行驶起来要慢上许多。多滚他们一个个踩在青翠的楠竹上,还真就如同跨上了入水蛟龙的背脊,在湍急的水面上随水而走,自在如飞,不一会儿,十几个人便在前面的一个大拐弯处消失了踪影。 张幺爷提醒掌篙撑船的日渥布吉道:“别只顾着说话了,多滚他们已经在前面拐弯的地方不见了,我们掉队了。” 日渥布吉却慢条斯理地说:“幺爷,别着急,他们会在前面等我们的。” 而张子恒却一直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着在他们的前面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的那条青幽幽的大蟒蛇。 船到了拐弯处,湍急的水流似乎变得舒缓了许多。这时张幺爷才发现,出了这个湾口,眼前的是一个开阔的湖面,湖面三面环山,湍急的水势在这儿得到缓解,在湾里走上一圈,形成一个回水沱,河流暴躁的品性在这儿也变得温驯了,流动的节奏也变得舒缓而且有了一定的韵律。 事实上这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湖面,而是河面绕过了拐弯处,水面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原本一条大河流出的河水在这儿走上一圈,似乎做一场简单的道别,然后就分道扬镳,分别朝两座山的两个山洞中钻了进去。 张幺爷和张子恒一看到这样的山洞心里就发紧,情不自禁地说道:“咋?又要钻山洞?” 日渥布吉说:“你也可以选择不钻山洞,但却得翻山越岭。不过,要是没有当地的山民做你的向导,我敢打包票,你是肯定走不出去的。这儿一重山便是一重天。就是当地的人,要跨越他们生生世世住的地方,也是要冒一定风险的。” 听日渥布吉这样说,张幺爷当然也就相信了他的话。张幺爷现在也没有理由不相信日渥布吉说的话,毕竟他和张子恒现在就如同迷了路的三岁小孩子一般,一点方向感都没有。 正说话间,旁边一座山头的树林里传来一阵仿佛是布谷鸟般的咕咕声。日渥布吉立刻说道:“大家小心点了,情况好像不妙!” 张幺爷和张子恒听日渥布吉这么一说,都是一愣,就连佘诗韵也用很诧异的眼神盯着日渥布吉。而此时的日渥布吉却用极其谨慎敏锐的目光巡视着静悄悄的四周。 这儿的山和水的确是寂静无声的。这种寂静无声不光是与世隔绝的寂寞,而且似乎暗藏着某种玄机! 张幺爷和张子恒的脑袋也跟着日渥布吉的脑袋一起转动,眼神更是跟着日渥布吉的眼神一起巡视。 冷风吹过的水面,似乎隐藏着危机。 这时,张幺爷和张子恒方才看见,在左手边的一丛丛茂密的芦苇荡里,好像漂浮着一根根翠绿色的楠竹的踪迹。而芦苇荡里空空荡荡的,却并不见多滚他们的身影。 张幺爷小声朝日渥布吉说:“多滚他们好像不见了。楠竹都漂在那儿的。” 日渥布吉的神情略显拘谨,他说:“他们已经上了岸进到树林子里去了。刚才布谷鸟的叫声就是他们发出的,是信号!” 张幺爷有些担心起来,说:“我们不会遇上什么事情吧?” “不是不会遇上什么事,而是事情已经缠上我们了。”日渥布吉说。 “啊?”张幺爷失声惊呼了一声。 突然张子恒大声喊道:“幺爷,你看!” 张幺爷顺着张子恒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丛芦苇荡里似乎直挺挺地漂浮着一个人。是一个死去的人。这个人穿着孔雀蓝的土布衣服,面朝下地匍匐在水中。四肢展开的身体在芦苇荡里的水面上一漾一漾的。 “我们已经少了一个人了。”日渥布吉边说边用手里的船篙把船朝芦苇荡里划。因为小船离芦苇荡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河水仍旧很深,日渥布吉手里的船篙不能深入河底撑船,只有改用竹篙划船了,所以船行进的速度相当缓慢。 突然,一直站在船上没有再说话的静园老和尚大喊了一声:“大家要小心了。”随着话音响起,静园老和尚出人意料地卷起了僧袍宽阔的衣袖,朝着张幺爷和张子恒的头上一抡。张幺爷和张子恒本能地一闪身,在摇晃的船上一个趔趄,差点掉进水里,等回过神,只见神色严峻的静园老和尚将刚刚从他们脑袋上掠过的袖口垂落下来,两支箭镞从静园老和尚的袖口里散落在了水中。 张幺爷和张子恒看着沉入水底的差点要了他们性命的两支冷箭,浑身发凉,冷汗直冒。 佘诗韵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急忙躬下身,用手使劲划水,想帮着日渥布吉快点把船划到芦苇丛里隐蔽起来。 日渥布吉却异常焦躁地朝佘诗韵大声喊道:“站起来,赶紧站起来!谁叫你蹲下划水的?” 佘诗韵不明白日渥布吉焦急地喊她站起来是什么原因,不解地望着日渥布吉。就在她一愣神的工夫,从她蹲着的船舷边的水下突然伸出了一双白森森的手,一下子将佘诗韵的手抓住,猛地就将佘诗韵朝水里拽。 这突然的变故发生在眨眼之间。佘诗韵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身子已经被那双恐怖的手拉下了船舷,“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惊慌失措的佘诗韵本能地在水里奋力扑腾了两下,反身胡乱地一把又抓住了船舷。而她的身子显然是被水里的一个家伙死死地拽住了,船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拽得朝一边倾斜。 日渥布吉这时将手里的翠竹长篙毫不犹豫地朝佘诗韵旁边的水里狠狠地插了下去。一股殷红的血水立刻从水里翻涌了出来,紧接着,就见水线若隐若现地朝着对面的山洞里射了过去。 惊魂未定的张幺爷和张子恒连忙伸手把佘诗韵从水里拉上了船。 静园老和尚朝仍旧注视着船舷边的日渥布吉提醒道:“快点上岸,越快越好,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水底下不清净!” 静园老和尚的话音刚落,只见又有异样的水线若隐若现地从对面的山洞里显现出来,朝日渥布吉他们的这条船快速地直射过来。而这回,他们看见水线的下面,分明露出鱼鳍一样的东西。 是长着鱼鳍的大怪物! 日渥布吉镇定地站在船的中央,手里死死地攥住长长的翠竹长篙,大声说道:“大家别慌,有水怪朝我们过来了。” 张幺爷和张子恒呆若木鸡地站在船上,只会瞪着眼珠子直直地看着那两个鱼鳍一样的东西划出的水纹朝他们所在的这条船奔袭过来,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浑身水淋淋的佘诗韵翻爬着站起来,在四周的水面上边慌乱地寻找边喊:“我的小龙呢?我的小龙呢?” 黑沉沉的水底下,果然失去了那条巨蟒的身影。 只有日渥布吉这时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地站在船上,手里捏着翠竹长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朝他们越来越近的两线鱼鳍划出的水纹…… 而就在这时,从他们后面山上的树林里传来了一阵鸟铳射击的声音。水面上顿时就像下雨似的溅起一层层细密的水花。 很显然,土制鸟铳射出的散碎铁砂子弹对柔若无骨的水根本就没有穿透力,水怪根本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邪恶的鱼鳍一样的东西反而露出水面更多一些,以更快的速度朝小船射了过来。 从露出的鱼鳍一样的东西可以很清楚地判断出,朝小船奔袭过来的水怪一定小不了,水里似乎已经映出了这种家伙庞大臃肿的影子…… 第二十六章 大战水怪 情势已经千钧一发。这么单薄的一条小木船,只要那水怪在船底下稍微拱一下,整条船就会被一下子掀翻,船上的人一旦落入水里,后果就真的谁也不敢去想象了。 佘诗韵这时朝着水面大声喊了起来:“小龙——小龙——” 佘诗韵的声音在对面的山林间被反弹回来,又在开阔的水面上形成了阵阵回音。 略微回过神的张幺爷朝佘诗韵说:“蛇是没有耳朵的,它听不见你喊的。” 日渥布吉却制止张幺爷,说道:“你让她喊,小龙凭空气里的震动就能够听得见她的喊声的。” 日渥布吉的话音刚落,突然,芦苇荡里发出一阵水花翻滚的声音,只见一条青黑色的巨蟒的身影从芦苇荡里翻滚着出来,一下子就隐没在了水中,青幽幽的身子飘带一般地穿过了他们的船底,朝着水怪袭来的方向射了过去。速度快得惊人! 巨蟒在水里游动时是不会出现水线的。 就在离小船十来米远的地方,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间就像开了锅一般地沸腾了,只见小龙青黑色的身子在水里翻卷了起来,另一种庞然大物也在小龙翻卷着的身子里露出了水面,一头如同水牛一般大小的黑黝黝肉累累的水下怪物被小龙死死地缠住在水里翻滚扑腾。然后又沉入了水底,一阵汹涌的波涛从水底持续不断地翻涌起来。 小龙和水怪在水底的厮杀绝对是惊心动魄的! 看见在水里露了一下头的水下怪物,张幺爷脑子里猛地一闪,他突然大声朝佘诗韵和日渥布吉大声喊道:“赶紧把蟒蛇招呼住!赶紧!那东西伤不得啊!是神牛!是神牛!我在朝霞寺亲眼看见过的!” “神牛?”日渥布吉和佘诗韵同时被张幺爷的话弄糊涂了,异口同声地朝张幺爷问道。 张幺爷急急慌慌地大声说:“是神牛!是神牛啊!我们卧牛村祖祖辈辈都要祭拜的神牛!伤不得的!也伤不起的!” 而这时,小龙和“神牛”已经不知了去向,似乎一起在深沉黑暗的水里消失了。 突然,小船下面一阵剧烈的震动,小船似乎要被弄散架了一般,又似乎要被掀得抛向半空中似的。 就大家一慌张的工夫,只见一股潜流掀起一股汹涌的波涛朝芦苇荡里滚压过去,接着,就听见芦苇荡里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杂乱的水花飞溅起足足有四五米高,芦苇荡里一时间浊浪翻滚,小龙青黑色的粗实身影扭曲着在芦苇荡里翻滚碾压,随着它一起在芦苇荡里翻滚碾压的还有那头水怪! 芦苇荡里的水已经很浅,两个邪性无比的大家伙纠缠在一起翻滚折腾,一时间污泥四溅,芦苇荡被摧枯拉朽一般地蹂躏着,一层层地扑倒。 水怪显然不是小龙的对手,它浑圆硕大的身体被小龙死死地缠住无法脱身,因为场面太过凌乱和复杂,眼花缭乱间,根本看不清水怪具体是什么样子…… 而树林里,多滚他们也停止了用鸟铳进行射击,因为小龙和水怪彻底地纠缠在了一起,鸟铳失去了任何意义。 这时,日渥布吉提醒道:“大家当心,还有一个水怪没有现身。” 经日渥布吉这么一提醒,张幺爷他们顿时紧张起来,无暇顾及在芦苇荡里和水怪进行着激烈拼杀的小龙,又开始把目光投向了看似归于平静的水面。 突然,张幺爷他们的面前又刮起一道劲风,静园老和尚的袖袍又从张幺爷他们的面门前一扫而过,又是三支利箭被静园老和尚用袖口卷了下来。 对面的树林里一直有人在朝着他们放冷箭! 日渥布吉一咬牙,索性将小木船朝对面划了过去。而静园老和尚则迎风而立地站在船上,随时随地准备着用宽敞的袖口将迎面射来的冷箭卷落。 有了静园老和尚的撑腰壮胆,日渥布吉手里的翠竹长篙在水面上划起来的时候更是有恃无恐,小木船开始朝着对面放冷箭的山林驶了过去。 而身后芦苇荡里的小龙终于还是没有彻底将硕大浑圆的水怪纠缠住,水怪终于从小龙粗壮扭曲的身体里挣脱了出来,从芦苇荡里扑腾着溃逃,一两个沉浮就消失在了沉沉的水底深处,不见了踪影,溅起的水花足足有一两米高。 小龙似乎仍不死心,它盘卷着的身子在混浊的芦苇荡里稍作了片刻的停留,也一瞬间在杂乱混浊的芦苇荡里消失了。大概是追击水怪去了。 一直隐藏在树林里的多滚他们这时也跑了出来,在芦苇荡里找到他们丢弃的楠竹,纷纷站了上去,然后用手里长长的竹竿,划动水面,十几个人又像入水的蛟龙过江一般,跟着日渥布吉他们的小木船朝着对面的山头冲去。 嗖嗖又是几支冷箭从对面的树林里射了出来,多滚他们早有防备,一侧身一扭头,躲过了。有一支冷箭还是擦着多滚的头皮飞过去的。多滚头上绾着的漂亮发髻被射得散落了下来。 发髻代表着多滚的尊严。多滚恼羞成怒,将手里的长竹竿“嗖”的一声朝着对面的树林里投掷了过去。 多滚虽然个子不高,但是他手臂的力量却是大得惊人,投掷出的竹竿根本没有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的轨迹,而是直直地就朝着对面的树林子里射了过去。树林和多滚之间起码有两百米远的距离。长竹竿就像一道绿莹莹的光一般,嗖的一下子就射进了树林里。 在多滚的示范下,其他的十几个枪手也争先恐后竞相效仿,将手中的长竹竿毫不犹豫地朝着对面的树林里投掷出去,一根根竹竿嗖嗖地朝着对面的树林直直地射了进去。 多滚他们的手中没有了长竹竿作为保持平衡的辅助工具,脚下的楠竹似乎也不大听从他们的使唤了,他们纷纷在各自踩着的楠竹上摇晃起来,连忙将双臂伸展开来,竭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如此一来,他们各个立刻就成了手无寸铁而且完全暴露出了自身弱点的猎物。隐藏在树林里的人又嗖嗖地朝着多滚他们接连放出了十几二十支冷箭。 必须得依靠伸展开的手臂保持平衡的多滚他们此时是如此被动。脚下的楠竹不光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他们躲闪射来的冷箭的姿势也显得笨拙和机械起来,其中的一个枪手还是因为躲闪不及被射了个正着,身子一晃就栽进了水里。 多滚见又有一个同伴受了伤,又气又急,想也没想,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营救同伴。日渥布吉见状,大喊了一声:“不要!”然而这样的阻止已经晚了一步。 日渥布吉和小木船上所有的人此时都看见了,水怪的鱼鳍又露出了水面,划出一道笔直的水线朝两边分开,直直地朝枪手和多滚落水的地方射了过来。 另外的枪手也看见了恐怖的鱼鳍朝着多滚和落水的枪手射了过来,又有枪手做出要扎进水里营救同伴的举动。这回,日渥布吉预料在先,大声朝刚要做出致命的错误举动的枪手们大声喊道:“不要犯傻,赶紧上岸!”说着手里的翠竹长篙已经脱手射出,朝着露出鱼鳍的怪物射了出去。 日渥布吉的手法是真的准啊!翠竹长篙不偏不倚地正正插在水怪露出鱼鳍的地方,插得又深又准。受了重创的水怪突然就朝水底沉了下去,插在背上的翠竹长篙也跟着水怪朝着水底下沉,只有短短的一截露出水面。水怪拖着翠竹长篙朝山洞里射了进去…… 第二十七章 又一个枪手走了 眼睁睁看着被日渥布吉插了个正着的水怪在山洞里消失,小木船上的张幺爷捶胸顿足地哀声叹道:“糟了!糟了!这下和神牛结下大梁子了。以后咋解这个梁子啊?祖祖辈辈都不敢和神牛结怨的啊!这回和神牛结下一辈子的冤孽了……” 此时日渥布吉哪儿还顾得上张幺爷的哀叹和抱怨,他朝着仍旧站在楠竹上有点发愣的枪手们喊道:“赶紧上岸,水面上不能久待!赶紧!” 枪手们这时才回过神来,一起顺着楠竹趴下身子,每个人都直直地趴在楠竹上,然后用手当桨,扑腾着朝对面划去。从对面的树林里又有十几支冷箭射出。枪手们早就提高了警惕,就是趴在楠竹上用手划水的时候,眼睛也是死死地盯着正前方的,见又有冷箭射来,身子一翻,都翻到楠竹下方的水里,等射出的冷箭从水面上嗖嗖地飞过后,他们又翻身趴上楠竹,哗啦啦地用手臂划水,划水的节奏更见迅猛了。 而扎入水里的多滚已经抱着中箭的同伴扶在了一根楠竹上,他既要抱住失去自救能力的同伴,又要腾出一只手抱住楠竹,好让自己和同伴不至于沉到水里去,所以便再也没有能力和机会朝岸边泅渡。两个人便顺着水流朝那个阴森恐怖的山洞漂流了过去…… 而日渥布吉他们的小木船和多滚之间有十几米的距离,要想营救也是鞭长莫及。更令人头皮发胀的是,鱼鳍水怪一样的东西又在离多滚不远的地方露了出来。 日渥布吉急得朝水里的多滚大声喊道:“多滚,注意后面!你后面有东西!” 多滚听到日渥布吉的喊声,他明白日渥布吉说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他连头也没有扭一下,而是倔犟地抱住同伴和楠竹,直直地看着日渥布吉他们。 多滚的脸上没有丁点惧色! 现在,日渥布吉的手里再也没有一件可以用来进攻的武器。如果不计后果地跳入水中去营救多滚,不光救不了多滚,更无异于自动送死。 张幺爷焦急地大声吼道:“糟了!糟了!这下死定了!咋办?咋办?我的个仙人板板!” 张子恒和佘诗韵也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惊异而变得脸色铁青! 突然,小龙青幽幽的身子又在水中沉浮着闪现了一下,就在离水怪不足两三米的地方。 佘诗韵看见小龙的身影,顿时大喜过望,朝消失在水里的小龙大声喊道:“小龙,上去缠住它!上去缠住它。” 随着佘诗韵的喊声,鱼鳍水怪一样的东西在水面眨眼间就消失了。似乎它已经感应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小龙出现了。 日渥布吉这时朝船上的人说道:“掉头,赶紧过去救多滚。” 几个人立刻在船舷边蹲下身,使劲用手划动水面,船掉转了头,朝多滚划了过去。 七手八脚地将多滚和他的伙伴拉上船,中箭的枪手已经奄奄一息。显然对方射出的又是一支沾了奇毒的冷箭。箭镞还在枪手的身上,没有拔下来,看着让人肉皮子抽搐着发紧。 众人齐心协力地将船划到了对岸。先上了岸的枪手们已经冲进了密密匝匝的原始森林里寻找放冷箭的人去了。 张幺爷和张子恒在日渥布吉的吩咐下将奄奄一息的枪手从船上抬下来,平躺着放在一块草地上。 奄奄一息的枪手浑身开始剧烈地抽搐,直直看着多滚的眼神绝望而且忧伤。 多滚蹲下身,双手捧住枪手的右手,并把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平静地说:“多桑,你要我带什么话回去吗?你最想告别的人是你的阿妈还是你的心上人玛瑕?” 枪手多桑的嘴唇就像涂了墨汁一般乌黑了,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哆嗦着用微弱的声音对多滚说道:“告诉玛瑕,我在最深的一片山林里,用她头上的红头绳,为她拴住了一株灵芝草。我等不到为她采回去的那一天了。对不起了……” 多桑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喉结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响,眼睛空洞迷茫地望着青灰色的天空,散开的瞳孔里再也没有了一丝光彩…… 多滚平静地站起身,他从背上取下了鸟铳,鸟铳浸泡了水,已经变得毫无用处。他又将多桑的鸟铳取下来,放在多桑的身边,并让多桑一只手的手指把鸟铳的扳机扣住。 日渥布吉上去,拍了拍多滚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默默走到一边去了。 一身湿透了的佘诗韵这时浑身开始打起了哆嗦,脸和嘴唇都泛着乌青。 张幺爷连忙吩咐张子恒说:“子恒,赶紧找柴火生火,佘女子会被冷出毛病的。” 张子恒“哦”了一声,抬腿就要朝林子里走。这时佘诗韵却担心地说:“不要去,你一个人去,林子里不安全。” 张子恒愣了一下,看了一眼佘诗韵。佘诗韵也正哆嗦地看着他。 张子恒想了想,三下两下地脱下身上的老棉袄,递给佘诗韵,说:“先去找个地方换上吧。你的衣服等烤干了再穿。” 佘诗韵打了个喷嚏,也不说话,更没有拒绝,拿过张子恒递过来的棉袄,团着娇小的身子,哆哆嗦嗦地小跑着找一个隐秘处换衣服去了…… 静园老和尚这时盘腿坐在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的多桑旁边,手中数着一串念珠,嘤嘤嗡嗡地念起了梵音。梵音的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不知不觉中,四周的气氛在梵音声中变得不那么僵硬了。 张幺爷发现日渥布吉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一动不动,就走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躲在大树上的神秘影子 “咋啦?心里头在想事情?”张幺爷站在日渥布吉的身后问。 日渥布吉回头看了眼张幺爷,没有说话。 张幺爷从贴身的衣服兜里摸出包裹着的叶子烟,蹲下,拿了一根,递给日渥布吉。日渥布吉接了,和张幺爷并排着蹲下。 日渥布吉并不会抽叶子烟,手里拿着张幺爷递给他的叶子烟,看张幺爷咋裹烟,然后一边跟着学。 张幺爷见日渥布吉裹烟的样子很笨拙,就将自己裹好的递给他,又将他的拿过来继续裹。裹停当了,摸出火柴划了一根吧嗒着点上。日渥布吉叼着烟凑上去,对着燃着的火柴刚吸了一口,立刻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一时间眼泪汪汪的。 张幺爷说:“多呛两口就学会了。我小时候学抽这个玩意儿的时候,还被闷昏过呢。这东西劲大,抽起来过瘾,还止咳化痰。” 日渥布吉其实是想用抽叶子烟这种方式来缓解一下神经,放松心情,但这种方法显然是不咋奏效的,而且得不偿失,抽一口咳嗽一阵子,抽一口咳嗽一阵子,很是难受。烟熏火燎的眼睛也被弄得刺疼。 张幺爷看着日渥布吉,眼睛里满是同情的神情。他觉得日渥布吉连抽口叶子烟都这么艰难,很是费解。 日渥布吉似乎在跟自己较劲似的,张幺爷越是用这种眼神看他,他就越是要抽出个火星四溅出来,于是将叶子烟衔在嘴上,吧嗒吧嗒地狠抽起来,一股股青色的烟雾从日渥布吉的鼻孔里、嘴巴间喷吐而出,袅绕着上升,不一会儿,就在高大的树梢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氤氲之气。 “你这哪是抽烟,你这是抽气,没你这种抽法撒,真是糟践东西!我这是自己栽的柳烟,从新都锦江那边淘过来的种子,金贵着呢!”张幺爷不满地朝日渥布吉说。 日渥布吉不理会张幺爷,只是不停地吧嗒着嘴里的叶子烟,叶子烟在他的嘴里很快就燃去了一大半。虽然不怎么咳嗽了,可是却被熏得眼泪汪汪的,两腮的唾沫腺被叶子烟辛辣的气味刺激得清口水直冒。可是日渥布吉没有朝地上吐口水的习惯,只好把刺激出来的唾沫一口一口地朝肚子里咽。 张幺爷朝他说:“口水你得吐出来,吞肚子里去了容易闷心。被叶子烟闷住了,比喝醉了酒还恼火。” 日渥布吉根本就没有听张幺爷在啰啰唆唆地说些什么。他现在就是心里堵得慌。 突然,日渥布吉听见头顶上方的树枝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咳嗽声。这声音很轻微,没有极其灵敏的听觉是很不容易听出来的。 日渥布吉原本被嘴里的叶子烟熏得眯缝着的眼睛里闪出了一束冷飕飕的光,就像有两把刀的刀锋在他的眼里寒光闪闪地晃动了一下。 张幺爷一直看着日渥布吉,日渥布吉的眼神将张幺爷的心里弄得一寒,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日渥布吉已经停止了继续吧嗒嘴上的叶子烟,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耳朵里的所有触觉都集中在了头顶上方的树枝间。 张幺爷不明就里,问:“你咋啦?咋一下子就愣在那儿了?是不是被叶子烟闷着了?” 而日渥布吉却用又冷又硬的眼神盯着张幺爷。张幺爷似乎领会了日渥布吉眼神的意思,不吱声了。他感觉日渥布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后脖子处不由自主地就冷飕飕地冒出一股冷气来。 张幺爷情不自禁地扭头朝身后看了看,身后是密密匝匝的原始森林,里面似乎弥漫着一层神秘莫测的雾气。 张幺爷掉回头,吧嗒了两口叶子烟。 突然,张幺爷也愣住了,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日渥布吉了。他也听见了头顶上方的树枝间发出了一两声极其轻微的咳嗽声,而且是女人的咳嗽声。 “树上有美女蛇?”这是张幺爷的脑子里电光石火间闪出的念头。 日渥布吉用眼神示意张幺爷不要大惊小怪地出声,又使劲吧嗒起了嘴上的叶子烟。 张幺爷很害怕,原本是要抬头朝树上张望的,看头顶上方的树枝间是不是挂着一条美女蛇。但日渥布吉用很凌厉的眼神压制着张幺爷的这种想法。张幺爷完全明白了日渥布吉的意图,也跟着日渥布吉快速地吧嗒起叶子烟来,腿肚子却打起了颤。 两支裹得又粗又长的叶子烟在他们蹲着的那棵树下同时抽动起来,一股股辛辣的叶子烟味瞬间将整棵大树给笼罩包裹住了。 大树的枝叶间果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日渥布吉和张幺爷几乎是同时从蹲着的地上跳起来的,仰起头,死死地盯着大树上部浓密的枝叶。两个人的眼睛在稠密的树枝间仔细地寻找起来。 树枝间没有出现张幺爷心里想出的美女蛇,而是静悄悄的,只有叶子烟熏出的烟雾在枝叶间袅绕弥散。 “在那儿。”张幺爷突然朝树上一处最为稠密的枝叶间一指。 日渥布吉顺着张幺爷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大树昏黑不清的枝叶间,仿佛真躲着一个人。或者不确定是一个人,而更像是一只体格不小的动物。 猴子?张幺爷和日渥布吉几乎是同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但猴子的品性张幺爷和日渥布吉都是再了解不过的了。遇上这样的情况,此时的猴子是不会安安静静地潜伏在树枝间的,它们或许早已经开始在树枝间腾挪纵跃,施展起它们闪展腾挪飞檐走壁的特殊功夫了。 猴子绝不会这么安分地躲在树上的。 然而,此时,躲在稠密的树枝间的那个黑影却是一动不动的。它的身体被大树粗实的枝干遮挡着,露出的一双眼睛极其谨慎地盯着树下的日渥布吉和张幺爷。 不像是人的眼睛,那眼神闪烁着一股邪性阴森的光芒,倒像是一只豹子或者别的什么野物的眼睛。但是,张幺爷和日渥布吉明明听见的又是一个女孩子似的咳嗽声。 难道这棵枝叶浓密的大树上还藏着一个人? “究竟是人还是鬼?”张幺爷小声问日渥布吉。 日渥布吉没有回答张幺爷的话,而是绕着树走了一圈,他在寻找最好的观察角度。 这棵大树虽然不是很高,但是却生长得虬枝盘复,枝叶极其稠密,茂盛的树冠几乎覆盖了二十几平方米的天空。 而在这棵大树的周围,再也没有另一棵可以与之媲美的大树了,紧挨着它生长的都是一些不成林的灌木矮树。这棵大树在这一片不算开阔的地界上,倒是显得有点孤零零的鹤立鸡群了。 或许也正因为这样,躲在树枝间的那个人影一般的动物才被无意中困在了上面。 正在不远处寻着干柴火的张子恒发现张幺爷这边好像出了状况,于是走过来,顺着张幺爷的眼光朝树上张望。由于这棵大树的枝叶太过稠密,张子恒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发现什么状况。 “幺爷,你们在看什么西洋镜啊?”张子恒莫名其妙地问张幺爷。 张幺爷神秘兮兮地小声朝张子恒说:“树上头好像躲着一个人,还是女的!” “啊!”张子恒的眼睛瞬间就瞪得大大的了。 第二十九章 她是野人 见张子恒莫名惊诧的样子,张幺爷小声呵斥道:“你小声点,咋咋呼呼的干啥?” 张子恒已经不理会张幺爷,而是极其专注地用眼睛在树枝间搜寻了起来。终于,他也看见一处枝叶最为稠密的树杈间似乎躲着一个人形一般的东西。 “在那儿。”张子恒指着树杈拘谨着声音说。 “早就看见了,不要你提醒。”张幺爷压着嗓音说。 “会不会就是朝我们放冷箭的人?”张子恒说。 张幺爷说:“不像,是的话,她早已经在那儿待不住了。” 张子恒觉得张幺爷分析得在理,也就不说话了。他转身,朝不远处一直埋头蹲在多桑尸体旁边的多滚小声喊起来:“嘿,嘿……” 多滚听见张子恒神秘兮兮的喊声,朝这边抬起头,张子恒朝多滚使劲地招手,压着声音说:“赶紧过来,树上躲着个人。” 多滚一听,眼睛里顿时就闪闪发光了。他站起来,噌噌地几步就跑到了树下,迫不及待地问:“在哪儿?在哪儿?” 此时的多滚,在脑子里反映出来的第一个意识就是要给多桑报仇。 张子恒用手朝树枝间指了指。 多滚就像一只狡猾的豹子般在树下朝树枝间摸起来,他的眼睛一下子就定在了那一处最为阴暗的树杈间。 多滚的眼神恶毒凶狠,一直躲在树杈间的那个人形一般的家伙似乎被多滚的眼神吓着了,动了一下,或者说挪动了一下身子。 “不好,她好像要跑。”张幺爷小声说。 而多滚却已经一步一步地朝着树身下走了过去。 一直没有出声的日渥布吉这时朝张幺爷和张子恒说:“我们分三边围住她的去路,多滚上树去把她逮下来。” 手无寸铁的张幺爷担心地说:“会不会咬人啊?” 张子恒也同样有着这样的担心,战战兢兢的,同时又很兴奋和激动。 佘诗韵这时穿了张子恒宽大的棉袄走过来。她光着半截腿,抱着一堆湿漉漉的衣物,见张子恒和张幺爷以及日渥布吉和多滚在大树下鬼鬼祟祟地张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在看什么?”佘诗韵走到张子恒身边问。 张子恒小声说:“树上躲着个怪东西,好像是一个人。” 佘诗韵一听,也是大为惊讶,顺着张子恒的眼睛看去,一下子就看见了那个神秘的影子。 而多滚已经走到了树下,朝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紧了一把裤带,又将腰间的那把自制的砍刀抽出来,横叼在嘴上,就要朝大树上爬去。 多滚也是打小就练就了攀岩上树如履平地的本领,所以眼前的这棵树对于他来说,要上去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佘诗韵这时突然朝多滚说道:“你别吓着她了,她很胆小,很害怕!” 佘诗韵的话大出多滚的意料,他停住了刚要朝树上攀爬的动作,朝佘诗韵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很胆小很害怕?” 佘诗韵望着树杈上的那个人影一般的东西说:“感觉!我的感觉有时很准的。” 听了佘诗韵这么说,多滚急着要替多桑报仇的心理就像被泼了一瓢冷水。他重新朝树杈上的那个人影看去。 那个人影一般的东西似乎又安静了下来,仍旧躲在树杈间一动不动。这时张幺爷他们都发现,这家伙的眼神正和佘诗韵的眼神对视着。 “是个女娃娃。”佘诗韵说。 “你咋晓得?”张幺爷越发奇怪了。 佘诗韵说:“我看得出来。” “你看得出来?我们都看不出来,你会看得出来?”张幺爷不相信地说。 只有日渥布吉相信了佘诗韵的话,他的神情这时变得闲散放松起来,走过来,朝佘诗韵问:“你能唤她下来吗?” 佘诗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树杈间,摇头说:“不能,她不信任我们。” “你也相信佘女子的话?”张幺爷越来越不解地朝日渥布吉问道。 日渥布吉说:“诗韵说她是女孩子就一定是女孩子。没错的。” 而不知什么时候,静园老和尚念的梵音也停止了。此时的他微闭着双目坐在多桑的身边,入定了一般地一动不动。这边大树下发生的事情对静园老和尚来说似乎是毫不相干的。 “咋办?幺爷,是让她自己下来还是上去逮她?”张子恒朝张幺爷说。到现在为止,张子恒依旧把树上的那个影子当成了是山间的一只野物。 张幺爷和多滚都有点举棋不定了。 “小心,她手里有吹筒,她要朝我们吹东西了!”佘诗韵突然说。 日渥布吉和多滚都是一惊,慌忙朝大树下跑出十几步,紧张地观察树上的动静。 张幺爷和张子恒对佘诗韵的喊声虽然也是一惊,但是,他们的临场反应能力跟日渥布吉和多滚比起来却要慢上许多。他们根本也意识不到佘诗韵喊出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大树下只有佘诗韵和张幺爷以及张子恒站在那儿。张幺爷和张子恒的样子有点呆若木鸡,一脸紧张地看着佘诗韵。而佘诗韵却是极其镇定地望着树杈上躲着的人影。正因为佘诗韵没有跑,张幺爷和张子恒才没有跑。 远远站着的日渥布吉朝佘诗韵问:“诗韵,你不是说她胆小害怕吗?怎么还会攻击我们。” 佘诗韵朝日渥布吉说:“你和多滚就在那儿站着,别靠近过来。她顾忌的就是你跟多滚两个人。” 日渥布吉有些无奈地说:“好吧,我们不过来。你看能不能让她下来。告诉她我们没有恶意的。” 佘诗韵说:“哥,我敢说她听不懂我们说的话。她是野人!” “野人?”张幺爷和张子恒又把嘴巴张得大大的了。 “佘女子,你要搞醒豁哦!你不要把我们都麻了!” 张幺爷对佘诗韵的话表示出极大的怀疑了。 佘诗韵根本没有理会张幺爷说的话,而是朝日渥布吉说:“哥,我们还是放她走吧。她真的很无辜,也很害怕!我们和她沟通不了的。” 日渥布吉看看多滚。多滚也正看着日渥布吉。 “诗韵,她如果真是人的话,你就一定可以和她进行沟通的。” 佘诗韵却仍旧是摇头。 日渥布吉有点举棋不定了,朝佘诗韵说:“诗韵,你如果觉得你的感觉是对的话,你就让她自己下来吧。”说着朝多滚一挥手说,“我们离开这儿。” 多滚似乎很不甘心,说:“万一她就是射出毒箭的人呢?” 日渥布吉却说:“相信诗韵吧。她不会错的。” 多滚显得有点无奈,只好跟着日渥布吉朝多桑和静园老和尚那边走了过去。大树下只剩下佘诗韵和张幺爷以及张子恒了…… 第三十章 最野性的对峙 张幺爷这时又朝树上张望着,说:“这是哪家的女娃娃,这么野,躲到树上去干啥呢?” 张子恒朝张幺爷说:“幺爷,你没听见佘女子说她是野人吗?” 张幺爷却说:“哪儿有什么野人,都是编出来骗人的。” 这时,佘诗韵朝树杈上的那个人影发出了几声简单的音节。这音节有点像猴子发出的声音。张幺爷对这种声音也是再熟悉不过了。 “你咋朝她学猴子叫唤?她又不是猴子。”张幺爷朝佘诗韵说。 佘诗韵不理会张幺爷,继续朝树杈上那个人影发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节。这时,奇迹发生了,树杈上的那个人影同样发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节回应了佘诗韵。 佘诗韵大喜过望,说:“她应了,她能听懂。” 张幺爷大惊小怪地说:“这就怪了。这明明是猴子说的话,她咋会听得懂?莫非她真是一只猴子?有她这么规矩胆小的猴子吗?” 佘诗韵又朝着树上的人影用古怪的音节低低地唤了几声,那个人影终于从刚好遮住她身体的树杈间站起了身。 果然是个女孩,女孩大概有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树皮一样粗糙的衣饰,一头乌黑的头发长长地披散在肩膀上,露出的胳膊和大腿显得粗实有力。她手里拿着一根细小的一尺来长的吹管一样的东西。 张幺爷和张子恒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树杈上的女孩。 “这女娃娃咋长得这么野性?”张幺爷说。 树杈上的女孩这时朝着高处的树枝攀爬了上去。张幺爷担心地朝女孩大声喊:“别再往上头爬了,当心摔下来!” 可是女孩对张幺爷喊的话充耳不闻,依旧朝着又浓又密的树荫里攀爬。整个树冠也在女孩的攀爬中摇动了起来。 日渥布吉和多滚这时也几步跑过来要一看究竟。 然而,女孩已经攀爬进了更加浓密的树荫里,身子被密密匝匝的大树的枝叶完全遮盖住了。 日渥布吉朝佘诗韵说:“你真的看见她了?” 佘诗韵说:“是个女孩,山里头长大的孩子。这周围好像有原始人或者野人!” “原始人?野人?”日渥布吉很怀疑地说道,“不会吧?” 佘诗韵说:“但从女孩的穿着打扮来看,至少该是一个原始部落里的人。根本没有一点文明人的气息,穿的还是树皮。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的全部是山野间的灵动气息,根本没有丁点人间烟火的味道。” 日渥布吉朝多滚问道:“你们寨子周围有这种原始部落出现过的痕迹吗?” 多滚摇头,却说:“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射死我们两个枪手的那股坏人找出来。寨子里必须要有安全感!” 日渥布吉说:“这倒还真是个眼下很棘手的问题。” 突然张幺爷大声喊道:“跳了,她要跳了。” 随着张幺爷的喊声,树荫里发出一阵异样的动静。只见那个穿着树皮一般衣物的女孩子突然朝着树冠的外部爬去,四肢并用,动作灵活舒展至极。 快要接近树枝梢部的地方,女孩子果然趁着树枝朝下弯曲的机会,“呼”的一声朝远处一棵矮小的灌木跳了过去。动作熟练轻盈,宛若一只机警灵活的猴子。 多滚突然迈开两腿,忽地就朝女孩子追了过去。多滚的腿虽粗短,但是他跑动的速度却是极其惊人的。在大家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多滚已经稳稳地切断了那个神秘女孩子的去路。 多滚一直是在注意着树杈间这个女孩子的动静的。而且他早已做好了要随时随地活捉女孩子的打算。 人的好奇心是与生俱来的。多滚当然不例外。 落在灌木上的女孩子再也没有了隐藏和栖身的可能,她被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朝着挡住她去路的多滚发出了豹子一般凶悍的光芒。 多滚弓腰耸背,做出随时随地都要朝着女孩子扑上去的样子,眼睛里露出的眼神同样拘谨凶狠。 这是真正的野性和野性之间的对话。 灌木上的女孩子突然拿起手上的吹筒,朝多滚吹了一支轻细的东西过去。多滚闪身让开了,但依旧牢牢地控制住女孩子的去路。 女孩子突然朝多滚发出一声极其凶悍的低吼声,像极了一头发怒的小兽。 听见女孩子这一声低吼声,日渥布吉和佘诗韵以及张幺爷和张子恒都感到震撼了。 他们一同跑过去,看着相互之间对峙着的多滚和那个女孩。 此时,佘诗韵和日渥布吉以及张幺爷和张子恒把女孩子看得更真切了。 这的确是一个野性十足的女孩,和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孩子迥然不同。女孩浑身上下透出一种无法遮掩住的野性味道。更为夸张的是,女孩子朝着多滚发出低吼声时,从微微翕动的嘴缝里,隐隐约约露出了上下四颗锋利的犬牙。仅凭这四颗尖利的犬牙,就完全可以想象出,这个吸收天地间灵气长大的野孩子,似乎从小过的就是茹毛饮血的生活。似乎只要用她的这张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咬断所有动物最坚韧的肌腱组织。 张幺爷和张子恒都感到有点触目惊心。 日渥布吉似乎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他朝多滚大声喊道:“多滚,放她走!你会闯祸的!” 但是,此时的多滚哪儿还听得进日渥布吉的话,做出的弓腰耸背的样子越来越凶悍,也越来越接近扑食猎物的豹子的模样了。 看着如此凶悍的多滚,灌木丛里的女孩子有点慌张了,她开始表现出极度的愤怒和焦躁不安的情绪。 日渥布吉再次朝多滚喊道:“多滚,放了她。你真的会闯祸的。” 日渥布吉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了。 佘诗韵这时朝日渥布吉说:“你拦不住他的。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有多犟。” “放她走,多滚。”日渥布吉再次朝多滚喊道,声音变得极其严厉了。 然而,多滚非但不听日渥布吉的警告,反而突然间朝着灌木丛里的女孩子扑了上去…… 第三十一章 母性的光辉 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多滚会这么鲁莽和不计后果。日渥布吉想要阻止已然不及。或许那女孩子也没有料到多滚会采取这样的方式向她发起攻击,在尚且没有回过神的瞬间,已经被多滚扑倒在了灌木丛里。 多滚在这个时候爆发出的野性或许更接近野兽的本质。 多滚和女孩子的身影顿时淹没在了灌木丛里,灌木丛里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嘶吼和挣扎声。站在一旁的日渥布吉和张幺爷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眨眼之间发生在面前的事情,都惊呆了。 佘诗韵几乎是用气恼的声音朝日渥布吉喊道:“哥,他怎么这样?这明明是一个大老爷们儿欺负人家一个小娃娃嘛。” 日渥布吉一跺脚地骂道:“这个多滚,怎么关键的时候脑子里就是缺根弦啊!净由着他的性子来,事情多半要被这小子弄糟糕。” 正说话间,刚才十几个撵出去的枪手这时个个端着鸟铳从不远处密密匝匝的树林间跑了出来,一个个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亢奋还是紧张。每一张脸都是红彤彤汗津津的,就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撵他们一样。 日渥布吉朝这些跑得满头大汗的枪手喊道:“你们又慌慌张张地跑个啥?” 一个枪手朝日渥布吉大声说:“赶紧走,赶紧走,情况不妙!我们好像遇上大东西了。” 日渥布吉和佘诗韵都是大吃一惊。直觉告诉他们,这队枪手刚才在原始森林里一定是遇上大麻烦了,不然这些在深山老林子里生活惯了的汉子是不会变得这么惊慌失措的。 而灌木丛里的挣扎和嘶吼已经停止了,只剩下一长一短、一粗一细呼呼喘息的声音。 慌慌张张的枪手们也感觉到灌木丛里有情况,朝日渥布吉问道:“那里面又怎么啦?” 日渥布吉已经懒得理会他们,或许这一队枪手的整个表现令日渥布吉感到失望,尽管他们已经为此付出了两条人命的代价。 日渥布吉和佘诗韵朝着灌木丛走过去。而从原始森林里跑出来的枪手见一时半会儿还撤退不了,又只好组织起乱糟糟的队伍,煞有介事地找了各处的灌木丛作为掩护,把自己隐蔽起来,然后端着鸟铳,神情紧张地监视着原始森林里的动静。 原始森林里静悄悄的,连一丝风也没有,似乎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一般。 而灌木丛里,多滚和那个女孩子却以常人难以做到的高难度的姿势相互间死死地纠缠扭结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多滚压住了女孩子的身体,还是女孩子的四肢将多滚的身体死死地控制住了。反正两个人都扭曲成了人肉麻花,相互钳制相互控制,完完全全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多滚一张黝黑的脸淹没在女孩子的胳肢窝里,也许是被女孩子箍抱得太紧的缘故,整个脸已经憋成了绛紫色。而女孩子的一张娃娃脸却在多滚的双腿间被死死地夹住,也是憋得通红。 女孩子一双圆瞪着的眼珠子里露出的愤怒仇恨的目光令日渥布吉和佘诗韵暗自心惊。 日渥布吉朝多滚喊:“多滚,你赶紧放了她!我们好像遇上大麻烦了,赶紧起来。” 被女孩子死死钳制在胳肢窝里的多滚似乎呼吸都有点困难,他朝日渥布吉艰难地说:“你让她先放了我……” 佘诗韵却皱了下眉毛,说:“你先放了她,她才能后放了你。你是大老爷们儿,她还是个小孩子。” 多滚却说:“我先放了她,她会反过来咬我的。” 听了多滚的话,日渥布吉和佘诗韵才发现荆棘丛里的确洒有斑斑血迹。 “你被她咬什么地方了?”佘诗韵担心地说。 “好像是腿肚子。”多滚说。 佘诗韵和日渥布吉朝多滚的腿肚上看去,多滚的左腿果然有一个地方血肉模糊,粗布裤腿被鲜血染红了一大块。 日渥布吉犯了难,说:“这可咋整?” 张幺爷这时说:“还有啥咋整的?赶紧把多滚从那女娃娃的胳肢窝里弄出来,再不弄出来就快被捂断气了。这女娃娃的劲咋这么大?” 日渥布吉朝多滚抱怨道:“多滚啊!你啥时候能多长个脑子?这下好,弄得我也跟着你做没心没肺的事情了。”说着又朝张幺爷和张子恒说,“你们两个赶紧过来帮我一把。” 张幺爷和张子恒有点畏惧。 “咋帮?”张幺爷说。 “帮我把这野孩子死死按住,我才好把她的胳肢窝掰开啊!”日渥布吉无奈地说。 “我们几个大人就这样欺负一个小娃娃啊?”张幺爷说道。 “别那么多废话了,幺爷,事情都乱成一锅粥了,得赶紧了。” 张幺爷和张子恒无奈,只好上去一个控制女孩子的双腿,一个控制女孩子的双手,而那女孩子这时却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尖厉的吼叫声。尖厉的吼叫声就像磨出了锋芒的刀子般划在张幺爷的心坎上,张幺爷的心一阵阵地抽扯着疼。 日渥布吉和佘诗韵更是感觉耳膜都快被穿透了,眉头皱得死死的。 女孩子箍抱住多滚的胳肢窝力气奇大。日渥布吉上去使劲扳动女孩子的双臂时,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有扳开。但是他又不能用死力去扳,怕因为自己掂量不出轻重,一时间用力过大,把女孩子手臂的骨头给伤着了。 日渥布吉甚至有点担心被箍抱得死死的多滚的脖子会不会已经脱臼了。 多滚被箍抱得快绝了气,绛紫色的脸开始泛青。 佘诗韵这时蹲下,用手把沾在女孩子头脸上的头发捋顺,然后朝被女孩箍抱得死死的多滚说道:“你先松腿,听见没有。” 多滚却说:“不能松,一松她就会咬人。” 佘诗韵对这个一根筋的多滚毫无办法了。 佘诗韵朝继续在掰着女孩子手臂的日渥布吉说道:“哥,你咋也没有方寸了?得先让多滚撒手。”又朝死死制住女孩子的张幺爷和张子恒说,“你们也撒手,赶紧过来把这个犟刀瘟的腿掰开。” 张幺爷和张子恒不知道该听日渥布吉的还是该听佘诗韵的,为难死了。 日渥布吉首先放弃了要把多滚从女孩子胳肢窝里解救出来的努力,朝张幺爷和张子恒说:“听诗韵的。先把这个犟刀瘟的双腿掰开。” 张幺爷和张子恒只好撒了手,又回过头掰多滚夹得死死的双腿。多滚大声号叫起来:“你们咋帮起倒忙来了?你们咋帮起倒忙来了?” 佘诗韵这时把嘴凑到女孩子的耳朵边,小声地朝她轻轻呢喃般地耳语道:“好妹妹,不要紧张,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慢慢放松,好吗?”佘诗韵边说边用细腻的手心将女孩子的脸捧住,脸几乎贴着女孩子的脸。 张幺爷和张子恒以及日渥布吉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多滚死死夹住女孩子脑袋的双腿给分开了。而女孩子却仍旧将多滚死死地箍抱住,一点也没有松手的迹象,充满野性的眼睛盯着佘诗韵,瞳孔里露出一丝迷茫。 佘诗韵继续在她的耳朵边轻轻耳语,又用手轻轻地揉搓着女孩子的耳垂,“放松,放松,听姐姐的,慢慢放松……” 在佘诗韵温柔的呢喃声里,转机终于出现了,女孩子死死箍抱着多滚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她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一般,用懵懵懂懂的眼神看着佘诗韵,眼睛一眨不眨,身子一动不动…… 日渥布吉这才把多滚从女孩子的身子底下拖了出来。 佘诗韵这时把女孩子揽进了怀里,脸贴着她的脸,对女孩子显出了那种母性般的亲昵和爱抚。 女孩子居然在佘诗韵的怀里非常安静…… 看着安安静静依偎在佘诗韵怀里的女孩子,尚且没有喘过气的多滚有点蒙了,他没想到佘诗韵会用这样的方法把这个野性十足的孩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第三十二章 险象环生 被从女孩子手里解救出来的多滚翻爬着从地上起来,双手捂住脖子,跑到十几步远的地方,杵着身子弓着腰杆,站在那儿边剧烈地咳嗽边呼呼喘气。显然是被女孩子箍抱得太紧,差点被箍绝了气。 张幺爷怕多滚真有个三长两短,走上去,担心地朝他问:“你没啥事吧,多滚?” 多滚使劲地咳嗽,脸涨得通红,似乎连说话都很艰难,只会朝张幺爷使劲地摆手。 日渥布吉这时才看出佘诗韵怀里的女孩子穿的树皮样的衣饰是经过了人工仔细加工的。干裂的树皮原本是死板僵硬的,就是穿在身上,也应该如同铠甲一般厚重拙笨。但女孩子穿在身上的树皮显得薄而且柔软,显然是被精心地分了层,然后又经过无数次的揉搓碾磨,最后只剩下树皮里柔软的纤维制成的。要制成这样的一件原始的衣物所花的工夫和工序并不简单。这是女孩子上身穿的坎肩一样的衣物。而女孩下身穿的却是一条做工很原始粗糙的短裙一样的皮制东西,甚至根本说不上是短裙,就是在腰间和大腿之间的部位围了一块动物的皮。用骨针将连接处进行了缝合。这不是一般动物的皮,日渥布吉仔细观察才确定,女孩子的短裙实际上是用晾干的鱼皮做成的。 很显然,这个神秘的女孩子绝对是不属于这边的这个现实世界的人。她很有可能是来自一个极其神秘的原始部落或者说原始种群。 那么,这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一种部落或者种群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多滚对这个女孩子心灵上造成的伤害说不准就会给他们带来大麻烦。 日渥布吉朝佘诗韵说:“诗韵,你还能跟她做更进一步的沟通吗?告诉她我们对她是没有恶意的。一切只是个误会。” 佘诗韵却朝日渥布吉摇头,说:“她是不会跟我们做这么深层次的沟通的,她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她现在心里只有害怕。” 紧紧偎依在佘诗韵怀里的这个野孩子眼睛里露出的光,果然是对周围的几个人充满了戒备和恐惧。 日渥布吉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朝佘诗韵说:“这样,如果实在不能跟她进行复杂的沟通的话,你就尽量让她的心缓和下来,或许这样就能找到跟她的心灵产生沟通的途径。恐惧感已经使她把我们拒绝在了外边,她现在兴许只相信你。” 佘诗韵说:“你们先离我远点吧。你们站在这儿,她心里的恐惧感是不会消除的。” 日渥布吉对佘诗韵的话表示赞同,他朝张幺爷和张子恒说道:“我们走吧,让诗韵跟她多待一会儿。” 张幺爷极不放心地说:“我们要是走到一边去了,会不会出啥事情?这娃娃可是野得很的,嘴巴里还长着獠牙的!” 日渥布吉说:“出不了啥事情。现在只有诗韵才能够得到她的信任,在这方面我们跟诗韵差的就不是一码两码的距离了。” 张幺爷却自言自语地说:“我怀疑这娃娃究竟是不是人?是山妖?” 日渥布吉故作轻松地笑道:“说不定还真是山妖生的娃娃。” 张幺爷说:“可是,刚才那拨人跑出来,不是说他们在那边遇到了什么大东西了吗?” 听了张幺爷的话,日渥布吉忧心忡忡地朝不远处静悄悄的原始森林里望了望。 原始森林里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里面黑沉沉的看不出任何状况。而躲在周围一丛丛灌木后面的枪手们,此时仍旧是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他们一个个眼神鬼祟闪烁地朝着森林里窥视,似乎森林里真就是隐藏着他们渴望看见又惧怕看见的大东西。 日渥布吉朝躲在最近处的一个枪手问:“你们究竟是看见什么了?” 枪手说:“没咋看清楚,反正不是人。又高又大,把一个家伙提起来,一撕两半。” “把谁一撕两半?” “朝我们射箭的人。血淋淋地撕了就躲在了一块岩石后面,好像在生吃那个人的肉!” 一旁的张幺爷听了,头皮就像被针扎着了似的,一阵阵抽扯着疼! “你说的是人还是鬼啊?”张幺爷声音都变了调地问。 枪手仍旧心有余悸地说:“多半是野人。我们没敢开枪,怕不是野人是山神,要是那样,就闯大祸了……” 枪手的话音刚落,躲在前面的两个枪手突然回过头朝他们压着声音低吼道:“有动静了!” 日渥布吉和张幺爷一听,顿时眼睛放光,朝森林里看了过去。 黑沉沉的原始森林里依旧毫无动静。 张幺爷的心怦怦地跳得愈加厉害,因为直觉已经告诉他,这种没有动静的背后绝对隐藏着大动静。他甚至可以很真切地感觉到,有一双极其凶残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在黑沉沉的森林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 张幺爷急忙朝站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张子恒招手,小声喊:“子恒,赶紧过来,你还愣在那儿干啥?” 此时的张子恒正站在佘诗韵和那个野女孩的跟前,用好奇的眼光痴呆呆地打量着佘诗韵和野女孩。他觉得佘诗韵抱着野女孩的样子很有女性的温柔味道。脑子里甚至莫名其妙地游离出了一个非常荒唐的想法:要是自己被佘诗韵这样抱着该有多好啊!就像小孩子躺在母亲的怀里。 张子恒打小就没有了父母,母亲的概念在他的意识里比较模糊,但冥冥中,他对母亲的那种温暖和关爱又非常渴望。虽然,幺婆婆也像母亲一样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带大。但是,他从幺婆婆的身上从来没有体会到母亲那种骨子里的温暖。 当张幺爷朝他招手喊话的时候,他的脑子正沉浸在这种暧昧的臆想中,所以没有听见。倒是佘诗韵看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七尺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有些古古怪怪的,就朝他说:“你幺爷爷叫你呢!” 张子恒在佘诗韵的一声提醒下幡然醒悟过来,打了个激灵,脸上瞬间腾起了一层火烧云,就像躲在一个洞里却又被人发现了尾巴的狐狸一般,慌慌张张连忙朝着张幺爷那边几步跑过去。 张子恒的心里如同有一面铜锣被生生地敲了一下,“咣”的一声,久久不能平静。 张幺爷见张子恒脸红脖子粗地走过来,不明白是咋回事,说:“你咋啦?咋就像喝了酒似的。” 张子恒的眼神游移得愈加厉害,一脸的慌张,支支吾吾地说:“我没有喝酒啊,我……” 没等张子恒把后面的话都说完,张幺爷已经打断他的话,说:“‘我’个锤子!赶紧找地方先躲起来。好像又要出大事情了。这担惊受怕的鬼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说着拉着张子恒就躲在了一丛灌木之后。 这时,多滚和日渥布吉也找了一丛灌木蹲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隐身在一丛丛灌木后面,包括佘诗韵和那个野孩子。十几双眼睛透过灌木丛的缝隙,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眼前不远处那一片依旧风平浪静的原始森林…… 第三十三章 巨型生物 此时,只有佘诗韵的心里极其淡然。这种淡然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极其神秘的感觉。在她周围,一种风声鹤唳的气场已经形成,几乎所有的人都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而佘诗韵却丝毫感觉不到这种紧张气息的存在。她搂抱着怀里的这个野女孩,坐在灌木丛里,原本空落落的心里竟有了一种充实的感觉。 她用脸颊轻轻地熨帖着野女孩的脸颊,她的脸颊细腻温润,野女孩那张已经有了风霜痕迹的脸被这样一张细腻的脸熨烫着,似乎给她的心灵带来了一种奇妙的安慰。她静静地依偎在佘诗韵的怀里一动不动。此时的她,就像一头受了伤的小兽一般,最需要的就是佘诗韵的这种安慰。 佘诗韵在野女孩的耳朵边,用吹气若兰的气息对着野女孩轻声说:“我知道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孩子。但是你不知道你的故事有多么迷人。你不能说话,甚至没有我们那么丰富的感情。但是,我知道你的心就像透明的湖水似的,所有的一切,在你心里投下的倒影都是那么的真实、清晰。你说是吗?” 野女孩并不能听懂佘诗韵的话,但是她能够很直接地感受到佘诗韵在她耳朵边的气息。那是一种极其亲切柔和的气息,一缕缕地吹进她的耳膜里,柔柔的、痒痒的。 佘诗韵能够很真切地感觉到,她怀里的这个野女孩身体里原本一直紧绷着的肌肉在一点点地松懈下来。 野女孩甚至稍微地转动了一下身子,把手圈在了佘诗韵的腰上。 这是一种彻底的放松和对佘诗韵产生依赖的举动。 佘诗韵的心里有了一种很幸福的满足感,她把野女孩搂得更紧了一些。 在佘诗韵和野女孩的这一丛灌木丛里,有一股暖暖的气流在涌动,祥和的气场和周围那种风声鹤唳的气场截然不同。 突然,众人一直紧紧盯着的原始森林里有了动静。只见处在森林边缘处的一株冷杉树出现了异样的晃动。冷杉树周围的树木都是静止沉默的,甚至连风刮动枝叶的迹象也没有。只有那棵高高的冷杉树出现了一阵剧烈的晃动。 日渥布吉小声朝躲在灌木丛后面的人喊道:“注意,有大东西要出来了。” 枪手们将手里的鸟铳端了起来,将枪口隐蔽地藏在灌木丛里,手指都扣在了扳机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棵摇动的冷杉树。 冷杉树剧烈地摇动了一下,又静止不动了。 突然,从林子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嗷——嗷——”的声音,就像是一头野兽在黑沉沉的森林里用暗语呼唤同伴似的。 大家对这种沉闷的呼喊声感到很不适应,这声音就像闷雷一般,震得耳膜嗡嗡地响。 只有佘诗韵怀里的那个女孩听见这种吼声陡然间来了精神,原本依偎在佘诗韵怀里的身子一下子挣扎了起来,瞳孔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她从佘诗韵的怀里站了起来,朝发出声音的森林里看去。 众人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野女孩用略显稚嫩的声音朝着森林里发出两声“嗷——嗷——”的声音。 随着野女孩“嗷——嗷——”的声音响过之后,只听见原始森林里传来一阵矮树灌木被践踏折断的声音,一个高大的黑影旋风一般从林子里刮了出来。确切地说是冲了出来。 在大家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这个高大的黑影是什么东西之时,黑影已经刮到了小女孩的跟前。 这时候日渥布吉和张幺爷他们才真正地看清楚黑影的真实模样。 是一个野人!一个真正的野人!或者根本就不是野人,而是一种从没有见过的巨型生物。 这是一个介于猿猴和人类之间的巨型生物,这家伙足足有二米四五的高大个头,赤身裸体的身体上堆积着强健的肌肉和脂肪,每一寸粗糙的皮肤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毛,青红色的毛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使那双深陷的眼睛显得更加阴森邪恶。巨型生物的脸呈麻灰色,面部上宽下窄,嘴部略显突出,背呈枣红色,四肢粗大健硕,前短后长。那具硕大乌黑的阳具在它的两胯间晃荡得嚣张而且猥亵! 与其说这个巨型生物长得丑陋高大,不如说这个巨型生物生就得狰狞邪恶! 而最令人心惊胆战的还是巨型生物的左手上居然拎着一条血淋淋的人的大腿!大腿呈瓦灰惨白状,从髋关节处被撕裂开的部位筋肉纠扯得血肉模糊…… 张幺爷和张子恒以及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这条大腿给弄得一下子头皮发麻。 巨型生物用邪恶的眼神扫视了一下躲在灌木丛后面的这些人。这些人此时在他的眼里显得既渺小又卑微。 多滚这时朝十几个已经被吓得面如土色的枪手们大声喊:“千万不要开枪!他就是传说中的山神!得罪了山神,我们整个寨子都要遭殃的!” 说着多滚首先从灌木丛里跑出来,一下子匍匐在巨型生物的跟前,朝着巨型生物磕头作揖。那些枪手们也不知从哪儿来了胆量和勇气,也纷纷地跑到巨型生物的跟前,跟着多滚朝着巨型生物磕头作揖。 多滚他们突如其来的异样举动倒把巨型生物似乎吓了一大跳,它朝后退了半步,用阴森的眼神审视着匍匐在地上的多滚他们。 这时,野女孩朝多滚指了指,又朝着巨型生物喔喔地发出了一连串极不连贯的音节。巨型生物立刻就用仇恨的眼神死盯着多滚。 日渥布吉深知大事不妙,朝仍旧浑然不知大祸临头的多滚大声喊道:“多滚,赶紧跑!” 只顾着磕头作揖的多滚听见日渥布吉的大喊声,惊恐地抬起头,眼神正好和巨型生物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此时多滚的眼神也是直愣愣地充满了原始野性,巨型生物似乎被多滚眼睛里的眼神弄得打了个愣神。就在它打愣神的一瞬间,多滚已经翻身起来拔腿就跑…… 第三十四章 和巨型生物做交易 多滚两条健壮的短腿一旦跑动起来,就像脚下安装了风火轮一般,风一般地朝河边跑去。 而巨型生物已经回过神来,将手里的那条血淋淋的大腿反手朝空中一甩,大腿被抛在半空之中,呈一条长长的抛物线朝森林里坠落了下去。 巨型生物迈开又长又壮的两条大腿朝着多滚撵了上去,步幅之大,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一个枪手回过神来,大声命令道:“开枪!开枪!” 日渥布吉却连忙大声喊道:“不许开枪!不许开枪!” 然而,话音落处,喊开枪的枪手手中的鸟铳“嘭”的一声已经打响了,一股青黑色的烟雾伴着一团火舌从枪口处喷射出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久久不绝。就连栖息在林间的大鸟也被惊得振翅而起,三五成群地围绕着森林上空鸣叫盘旋。 巨型生物已经中弹,它停住了追击多滚的步幅,扭头转身,朝开枪的枪手这边恶狠狠地盯了过来。 枪手们以为巨型生物要反身扑过来,吓得纷纷朝四下里奔逃。 而巨型生物却重新回转过身子,继续朝着多滚狂追了过去,步幅迈得更大更急。多滚虽然跑动的速度已经异于常人,但是和这个巨型生物比较起来,仍旧是慢上了许多。 多滚被巨型生物伸出的一只蒲扇般的手拦腰捉住,并被提了起来。 日渥布吉大喊了两声:“糟了!糟了!” 日渥布吉的话音还没有落定,挣扎着的多滚突然被巨型生物抓住脚踝倒着提了起来。巨型生物的另一只手同时抓在了多滚的另一只脚脖子上。 等待多滚的命运必定是被一撕两半。 这时,日渥布吉朝着巨型生物发出了一声极其怪异的尖叫,然后一个闪身,一把上去薅住了那个野女孩。 野女孩或许根本不会想到她其实也是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对身边的人完全失去了警戒。在尚且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本能的反应动作的情况下,便被日渥布吉逮了个正着。 日渥布吉突然间变得像一头凶恶的野兽一般,他一只手狠狠地抓扯住野女孩的头发,一只手死死箍抱住野女孩的脖子。野女孩的脸被日渥布吉揪扯得扬了起来。 野女孩本能地发出一声惊惧的哀叫。 巨型生物听见日渥布吉和野女孩发出的突如其来的叫声,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停住了要将多滚一撕两半的动作,一瞬间,它被定在原地了。 这样的变故令佘诗韵也是猝不及防。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本已经被她用母性的温情安抚下来的危机,因为一个雄性生物的介入而陡然间发生了逆转。 巨型生物的后背显然已经中了鸟铳的打击,有一丝血迹从中了铁砂子的枪眼中冒出来,形成一条血线流淌下来,蚯蚓一般在它密密麻麻的体毛间蠕动。 巨型生物仍旧倒提着多滚,它缓缓转过身。当它看见被日渥布吉死死控制住的野女孩时,原始的野性被彻底激怒了。它发出一声极其沉闷的低吼,将手里的多滚高高地提起来,又做出要一撕两半的动作。就连佘诗韵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呐喊声。 而日渥布吉立马又将揪扯着的野女孩的头发使劲提了提,野女孩又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叫,扬起的一张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 巨型生物被彻底制伏了,阴森森的眼睛里那两束愤怒的火苗子在逐渐熄灭。 日渥布吉这时朝身边的人大声喊道:“你们赶紧走,我要和这个家伙做一笔生意。” 佘诗韵一听,惊讶地瞪着日渥布吉大声喊道:“哥,你疯了吗?它是不会和你做交易的。它根本就不是人!” 日渥布吉盯着巨型生物,情绪激动地说:“它会的!它绝对会的!” 而巨型生物已经一步一步地朝日渥布吉走了过来,被它倒提着的多滚仍旧在它的手里死命地挣扎,甚至伸出双手抱住巨型生物的腿,开始用嘴巴撕咬巨型生物的腿肚子。 巨型生物就像提溜一只小鸡仔似的把多滚提在半空,伸出蒲扇般的手掌朝多滚的脑袋上死劲扇了一巴掌。多滚立马被扇得昏死了过去,浑身软塌塌地耷拉下来,就像死去了一般。 巨型生物继续朝着日渥布吉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日渥布吉死死地控制住手中的野女孩,朝佘诗韵说:“诗韵,你能跟这个原始人沟通吗?” 佘诗韵又气又急,说:“怎么沟通?你们已经彻底激怒了它!它们本身就没有理性的行为和心理动机,你们又这么激怒它,它是不会听从你的摆布的,除非你现在就用鸟枪把它打死!” 日渥布吉却意志坚定地说道:“会的!它一定会和我做这笔交易的。只要这女孩子在我的手里,它就已经输了一半了。它也有软肋,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 佘诗韵说:“它不是那种惯于屈服的种类。哥,你这样只能增加它对你的误解和仇恨!” 日渥布吉说:“我知道。但是我别无选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多滚被它一撕两半。你也不愿意看见,对吧?诗韵……” 佘诗韵眼泪汪汪地使劲摇头。面对这种在雄性间形成的剑拔弩张的场面,佘诗韵没有经历过,更不会知道怎么来应对,她慌了,乱了,伤心了…… 日渥布吉又朝佘诗韵说道:“那么,你该怎么办?” 佘诗韵痛苦地使劲摇头,几乎用哀求的声音朝日渥布吉说:“哥,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的!”日渥布吉斩钉截铁地朝佘诗韵说。 “哥,你要我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佘诗韵茫然地看着日渥布吉。 日渥布吉仍旧死盯住朝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巨型生物,脸上的神情冷若冰霜,他固执地朝已经极度为难的佘诗韵说:“想办法和它沟通!” “我怎么和它沟通?它根本就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它甚至根本就不是人!” “但是,它起码知道妥协,知道要和我交易!”日渥布吉继续朝佘诗韵施加着压力。 日渥布吉的这种蛮不讲理的固执,佘诗韵也是第一次领教。她甚至搞不明白,日渥布吉为什么非要让她跟这个没有丁点人性可言的家伙沟通?怎么沟通? 第三十五章 另类沟通 那些枪手们并没有听从日渥布吉的安排撤退,而是将巨型生物团团围困住,纷纷举着手里的鸟铳瞄准巨型生物。 日渥布吉担心这些枪手们手中的鸟铳走火,朝他们再一次地命令道:“你们谁也不许开枪!谁开枪我跟谁翻脸!赶紧走!” 一个枪手朝日渥布吉大声喊道:“多滚在这家伙的手上,你让我们怎么走?” 日渥布吉无话可说了,他又朝佘诗韵说道:“诗韵,你有这种潜能的,现在,只有你才可以解决这场危机。哥相信你。你也不愿意看着这个家伙被他们用鸟铳打死,是吗?” 佘诗韵点头。 “所以你必须得发挥你的潜能。世间万物,都有互通信息的途径,只是我们找不到这种途径,只有你才有这种潜能!” 佘诗韵被日渥布吉逼得眼泪汪汪地说道:“哥,我早已经失去那种潜能了,你是知道的,除非朱珠他们在这儿,或许还能够和这个家伙取得某种感应。我真的不能了。我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了。” 日渥布吉依旧固执地大声说:“你会的!哥相信你!你真的会的!” 这时,从巨型生物的胸腔里发出一阵阵沉闷的低吼之声,那双阴森森的眼睛里喷射出的光邪恶而且愤怒,它朝着日渥布吉步步逼近。但,很显然,日渥布吉手里挟持着的野女孩又使它心生忌惮。 日渥布吉挟持着野女孩朝着后面退却。现在,野女孩成了他手里唯一可以跟巨型生物叫板的筹码。 那些枪手们此时依仗着人多势众和手里填充了火药和铁砂子的鸟铳,胆子和信心都显得足足的,形成的包围圈越缩越小。 而被巨型生物扇昏死过去的多滚像一条死狗似的被巨型生物软塌塌地倒拖着,脚踝被巨型生物攥在手里,头和上半身耷拉在草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日渥布吉怕这些枪手们因为紧张使手里的鸟铳走了火,于是又提醒这些枪手道:“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开枪。” 佘诗韵硬着头皮看了一眼巨型生物的眼睛,她想从巨型生物的眼睛里进入这个家伙的感应区域内捕捉某种信息。但她的眼光似乎被巨型生物邪恶愤怒的眼神烧灼了一下似的,心里突然间产生了一种极其难受的感觉。 佘诗韵急忙收回眼神,朝日渥布吉说:“哥,我真的不能。它的眼睛里已经燃烧起了愤怒的火焰,我如果硬要从它的眼神里进入到它的感应区域的话,我的心会被烧伤的。” 日渥布吉说道:“不要怕,诗韵,你再试试。或许你缺乏足够的勇气和信心。你再调整一下心态。你不要把它当成某种怪物,你就把它当成比较特殊的人类。你能够找到那条途径的。” 佘诗韵说:“如果你们没有彻底激怒它,或许我还有这种机会。但是,现在它的眼睛里燃烧着的全部是愤怒和仇恨的火苗,我真的会被灼伤的,哥。” 日渥布吉听佘诗韵这么说,脸上的表情黯淡了下来,说:“诗韵,如果你真的也没有办法的话,哥就只有采取极端的手段了。” 佘诗韵哀声说道:“哥,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日渥布吉说道:“至少目前没有。” “你要下命令让他们用鸟铳打死它?” “不打死它又能怎么样?多滚还在它的手上。如果放过了它,以后它就是这儿的祸害。”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阿——弥——陀——佛——施主,你不能这么干。一念之差往往会铸下大错。” 是静园老和尚走了过来。 张幺爷就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地朝静园老和尚急切地喊道:“静园师傅,还是你来想办法吧!这畜生怕是要控制不住!” 静园老和尚稳步走到巨型生物和日渥布吉之间,和巨型生物迎面相对。他大声朝巨型生物呵斥道:“畜生!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还不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吗?” 静园老和尚的声音低沉,但却极具穿透力,就像一阵雷声一般从每个人的头顶滚过。 那巨型生物高大魁梧的身体居然在静园老和尚的呵斥声里哆嗦了一下。 这是一种转机! 静园老和尚没有再发出第二声呵斥,眼睛死死地盯着巨型生物。 巨型生物继续朝着站在面前的静园老和尚走近了两步,然后停住了,它用审视的眼神看着静园老和尚。 而静园老和尚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眼神和巨型生物的眼神直直地对视着。 佘诗韵清晰地感觉到,巨型生物眼睛里呼呼燃烧着的火苗子在逐渐地暗淡熄灭。她同时感觉到,在静园老和尚的周围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气场。 也许,巨型生物也同样感觉到了静园老和尚身边产生的那股气场,所以它畏惧了、退缩了,那股原始的野蛮底气被逐渐瓦解了。 这时,静园老和尚朝背对着的日渥布吉伸出一只手,说道:“把那个小女孩送过来。” 日渥布吉不放心地说:“静园师傅,这野孩子不能放。现在只有我手里的这个女孩子才能够制住它。” 静园老和尚说道:“我让你送过来你就送过来。先前你已经走错一步了。” 日渥布吉依旧犹豫着。 佘诗韵完全感觉到了静园老和尚身边的气场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她朝日渥布吉轻声说道:“哥,把这女孩子给我吧。” 说着走过去,朝野女孩伸出了手。 日渥布吉看着佘诗韵,迟疑了半晌,不放心地说:“你得小心点,这孩子可是野性得很的。” 佘诗韵那张俊俏的脸上朝依旧被日渥布吉牢牢控制住的野女孩露出真诚的微笑,她极有信心地朝日渥布吉说:“没事的,哥,这儿她只信任我一个人。” 日渥布吉终于试探着慢慢地松了手。潜意识里,日渥布吉以为被他放开的野女孩一定会朝他发起原始本能的反击的。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野女孩居然变得极其温顺,她朝伸出手的佘诗韵乖乖地走了过去。 佘诗韵的脸上一直保持着那种亲切温暖的微笑,那张秀美恬静的脸显得极其温情美好。如此美好的一幕,一旁的张幺爷和张子恒看得眼睛都有点发直了。 此时的张幺爷和张子恒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佘诗韵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人。这种从内到外融为一体的美,是真正的赏心悦目。 佘诗韵牵着野女孩的手,走到静园老和尚的旁边。她把野女孩的手递到静园老和尚的手上。 野女孩显得极其安静,完全没有了丁点的野性模样,似乎她身上的野性在这一瞬间全部退尽了。 拉过野女孩手的静园老和尚朝佘诗韵点了下头,说:“刚才难为你了。” 佘诗韵说:“没有什么的。我哥刚才也是一时心急才这么做的。” 静园老和尚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又朝巨型生物说道:“你还不撒手吗?” 巨型生物脸部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佘诗韵捕捉到了巨型生物脸上的这种细微的变化,她欣喜地朝日渥布吉说道:“哥,它居然听懂静园老和尚的话了!它能够听懂我们说的话!真的!” 巨型生物终于将一直提溜着的多滚撒手放下了。多滚的身子软软地倒在了草地上,一动不动。 巨型生物蹲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静园老和尚,眼神变得迷茫呆滞…… 第三十六章 亮闪闪的眼神 静园老和尚这时朝巨型生物说道:“我知道你的来龙去脉。你对眼前这个世界很陌生,你想回去,所以你很焦虑。但是,你要等机会!我们也在等机会。这个世界,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等机会。既然你已经来了,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待着,不要四处滋事惹麻烦,不然,很难说你还有没有回去的机会。这边的世界,不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也难怪你由着性子胡作非为,唉!这个世界,总是在不该发生的时间段里发生着不该发生的事!其实,天意啊!” 巨型生物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静园老和尚,似乎在专心地听静园老和尚说话,眼神却还是一片迷茫。 静园老和尚把牵在手里的野女孩递给了它。野女孩走到它的面前,它伸出手,把野女孩拢住,揽进了怀里,样子显得极其亲密和温情。 佘诗韵终于看出了一点苗头,惊奇地喃喃说道:“哥,它们是父女俩!” 一旁的日渥布吉此时如释重负一般说道:“我早就猜出来了。不然刚才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佘诗韵看着日渥布吉,说:“原来你早就猜到了?你是怎么猜到的?刚才怎么不说?” 日渥布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说:“我也有灵感!” 佘诗韵撇了下嘴,说:“你就吹吧。” 日渥布吉笑道:“别以为只有你才有第六感!我也有,只不过我管这种感觉叫灵感,不是你说的是第六感还是第七感。我虽然没有你那么敏感,但我会灵光乍现,知道吗?呵呵……” 静园老和尚这时朝巨型生物走上去,曲起右手的食指,用手指节在巨型生物的脑门上敲了三下,说:“你走吧,我跟你说的话不管你听懂了也好,没有听懂也罢,你现在最好找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暂时住下,到时候我自然会来找你。你好自为之吧!” 巨型生物似乎真的能够听懂静园老和尚说的话,它规规矩矩地站起来,一把将野女孩甩在肩膀上,然后迈动两条粗壮的长腿,头也不回地朝原始森林里走去。 佘诗韵微笑着朝趴在巨型生物背上的野女孩做了个“再见”的手势,野女孩居然也朝佘诗韵做了个同样的手势。佘诗韵又朝野女孩做了个飞吻,野女孩也同样回敬了一个飞吻。 佘诗韵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她一把抱住日渥布吉惊喜地说道:“哥,她好聪明哦!她完全能够感觉到我的心思。” 日渥布吉拿天真随性的佘诗韵毫无办法,无可奈何地说:“别一惊一乍的。放手,男女授受不亲,我是你哥,还抱上了,真是……” 佘诗韵松了手,朝日渥布吉做了个鬼脸,嘟囔道:“假正经!” 一旁的张子恒眼巴巴地看着佘诗韵抱住日渥布吉的一幕,心里生出一种古古怪怪的感觉。 佘诗韵瞟见了张子恒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一点也不给张子恒面子地说道:“鬼鬼祟祟地看着我干吗?” 张子恒的脸腾地就红到了脖子根,心就像被佘诗韵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捶了一下,眼神还真是立刻变得鬼鬼祟祟地胡乱躲闪,四下游动,不知道该往哪儿安放了。 恶作剧的佘诗韵见张子恒露出如此尴尬的表情,扑哧地笑出了声。 日渥布吉看不惯佘诗韵用这样的方式欺负老实巴交的张子恒,说道:“你别用你那古灵精怪的性子欺负实诚人哈!越来越不厚道了。” 佘诗韵反唇相讥地说:“谁说女人要厚道了?我是女人,不是男人。女人只守妇道,男人才要厚道。你懂不懂?”说完朝日渥布吉吐了下舌头,表情显得极天真幼稚。 日渥布吉毫无办法地说:“牙尖嘴利,懒得理你。” 巨型生物背着野女孩的背影消失在了原始森林里,张幺爷和枪手们一直目送着,半天没有回过神。 好一会儿,张幺爷朝静园老和尚赞叹地说道:“静园师傅,还是你本事大啊!那么野性的野物,你三言两语就把它摆平了。啧啧,不得了!” 蹲下身子观察着躺在地上的多滚,静园老和尚没有理会张幺爷。 日渥布吉这时走上去,也蹲下身,问:“多滚没事吧?” 静园老和尚捉起多滚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搏,说:“应该没有事,过一阵子他就会醒过来的。” 日渥布吉不放心地说:“刚才那家伙扇多滚那一巴掌挺重的,该不会把多滚扇成脑震荡了?” 静园老和尚笑道:“你放心,那东西的巴掌扇得重,多滚的脑浆子也瓷实,扇不出毛病的。” 见静园老和尚的表情如此轻松,日渥布吉和一旁的人也就放下心来。 这时,佘诗韵蹲在静园老和尚的旁边,问道:“静园大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只要我知道的。” “我刚才听你跟那个野孩子的爸爸说的话很有意思。好像它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类。” 静园老和尚看了看佘诗韵,笑道:“还是你的好奇心强。” 佘诗韵说道:“不光是我的好奇心强,是他们都想知道。” 果然,所有的人都被佘诗韵的话把好奇心勾引了出来,看着静园老和尚的眼神变得亮闪闪的了。 第三十七章 平行的世界 静园老和尚清了一下嗓子朝旁边的枪手问道:“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地在这周围的大山里转,曾经看过这种人没有?” 枪手们摇头,一个枪手说:“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山神?” 静园老和尚摇头,说:“所谓的山神也只是传说罢了。还有,你们也看见了那些朝你们放出冷箭的人了?” 枪手们异口同声地说:“是。”又有人抢着说:“但是,原先这周围还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人的。他们起码有十几二十个人。我们刚想朝他们开枪,从他们的背后突然就冒出了刚才那个山神一样的野人,逮住了其中的一个,二话没说就一撕两半,肠肠肚肚的洒了一地,吓死人了。我们也算胆子大的了,还是被吓着了,掉头就跑了。” 静园老和尚说道:“这就对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的是,他们的出现都是因为那天晚上的闪电。就是你们老百姓说的落地雷。” “我咋越听越糊涂?”张幺爷皱起了眉头。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你张韦昌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我这么说你当然只有越听越糊涂。” “那不是等于什么也没说。”张幺爷不满地说。 静园老和尚不理会张幺爷,他站起身,埋头在身边的地上摸了一下,捡了两个形状和大小都差不多的椭圆形的拳头大的鹅卵石,然后啪地摆放在地上,说:“我就用这两块圆形的石头来给你们打一个比方。可能你们能够听明白。” 大家都不知道静园老和尚要用这两块圆形的鹅卵石打什么样的比方,一起好奇地朝静园老和尚点头。 静园老和尚说:“这左边的石头,代表的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右边的石头,代表的是一个我们普通人从来不知道的世界。按文化人的说法,就叫未知的世界。事实上,真正有多少未知的世界,照目前来说谁也说不清楚。我们现在就只当是两个世界,一个是我们现在的世界,一个是原来的或者说未知的世界。这两个世界,我们都把它假设成是圆球形状的,就像这两块鹅卵石一样。我们就活在右边的这个世界里。我们是被现在的这个世界包裹着的。所以,凭我们的肉眼凡胎,是不可能看见和感觉到左边的这个世界的存在的。两个世界不是处在同一个维次的空间里。假设这两个世界都在不停地变化转动运行,有时候这两个世界相隔得远一些,有时候这两个世界又相隔得很近,甚至在某一个时辰挨在一起了。两个都是圆形的球体的世界,挨在一块儿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接触的点,这个点如果突然间被打通的话,这边的人一步就可以跨过去,那边的人也一步可以跨过来。而打通那个点的能量,很可能就是那天晚上的闪电。‘嘭’一下,炸开了一个洞,那边的人,无意中就一步跨了过来,而后,两个不同的世界又分开了,那个洞也不见了,所以,他们也就回不去,留在了这边……” 佘诗韵频频点头地说道:“静园师傅,你说的这不是神话也不是佛学,这纯粹就是一种科学道理嘛!你是出家修行的人,怎么会懂得这些东西?”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你以为我们和尚就是青灯黄卷枯燥乏味地过一辈子。那是你对我们的一种偏见和误解。我们也要学习知识的,我们也是尊重科学依据的。其实,把佛学打开了看,它就是一种非常高级的科学。只不过好多人不明白不知道罢了,呵呵……” 日渥布吉也心悦诚服地说道:“静园师傅,看来我要跟你学的东西还很多啊!” 静园老和尚说:“你要学的东西当然很多,就万展飞肚子里的货,就够你学一辈子的了。我在憬悟寺的时候,就跟他摆龙门阵还算摆得投缘。” 日渥布吉说道:“这个我晓得的。就是现在,他也随时念叨着你。说你是不是到泰国或者斯里兰卡那边做你的玉石生意去了。”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他还是不了解我。怎么就只会想着我去做玉石生意呢?他就不会想到我会去忙另外的事情了?呵呵……他还是俗人一个。” 日渥布吉说:“也难怪他会这么猜你。想想你被那些造反派那样子整,那样子侮辱,又突然人间蒸发了,换作哪个熟悉你的人都会那么想的。”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你们这样子想我看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你们毕竟是俗人。俗人当然只有俗人的想法和看法。这怪不得你们。我如果这么跟你们说,你们可能就懂得了。其实啊,我刚才跟你们说的有另外一个世界是千真万确的。你们跟我一样,就是现在,此时,我们都同时生活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一个是你眼前的,现象的这个世界,也就是你们说的现实的世界。还有一个,就是我们内心的一个世界。这两个世界是相互关联得最密切的世界,而且相互影响得也最大。你们好多人,其实关心的是外边的这个现象的世界的变化,很少注意到内在的这个世界的变化。顶多也只是感觉到了内部的这个世界的存在,却很少花工夫去打理它。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学佛当和尚,修的是什么?告诉你们,我修的就是内心的这个世界,我把它打理出来,修整出来,住在里面舒舒服服的,惬意得很呢!所以啊,我内心的这个世界比你们的要敞亮得多。你们看见造反派那样整我,以为我是被整倒了,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整倒我,我早就回到我内心的这个世界里来了。这个世界,造反派是进不来的,呵呵……” 张幺爷似乎听懂了一些,说:“静园老和尚,你说的这个世界那个世界的,我感觉你说的不就是‘良心’吗?‘良心’哪个不晓得?仙人板板原先不是早就说过吗?‘人活的是良心’,‘良心’坏了,就是会遭报应的。你说是不是?”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张韦昌,你这只顽皮的猴子能悟到这一层已经是很不简单了。呵呵……” 张幺爷也呵呵笑道:“看来你们和尚里头也有迂夫子,顶简单的一个道理,你偏就要弯过去绕过来地整一大箩筐废话出来,整得人的脑壳晕乎乎的。” 静园老和尚呵呵朝旁边的人笑道:“看见没有,猴子就是猴子,做事情毛脚毛手的,说话也是这样,毛脚毛手的,呵呵……它们的祖师爷连玉皇大帝都敢动,徒子徒孙哪还怕我这个老和尚啊?呵呵……” 张幺爷也呵呵地笑道:“静园老和尚,你再说我是猴子,我可真的要跟你翻脸了。当着这么多小辈人的面子臊我的皮,以后我还咋在他们面前摆老资格?” 第三十八章 守卫寨子 而佘诗韵这时却露出一种痴迷的神情,说:“静园老师傅,你的内心真的修炼得有这么强大吗?强大到连外界的东西都不能对你产生干扰的程度?” 静园老和尚说道:“不是我的内心强大,是我能够在外在和内在的两个世界里进退自如。这和你说的强大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你所说的内心的强大,在意识上就是和外在的这个世界相抵触的,还是没有找到平衡的和谐点,呵呵……而我说的那种内在的自在和逍遥,是和外在的这个世界和谐统一,没有隔阂的。所以,你说这个话,和我修行的那个世界,已经是大相径庭了。” 佘诗韵的眉头死死地皱起来,她显得有点急不可耐地对静园老和尚说:“我知道你说的其实就是内心的一种平和的状态。其实我一直也想达到这种状态,所以我才自觉自愿地在这深山里过这种清苦孤寂的生活。可是,我常常体验到的仍旧是孤独和寂寞还有伤感,很少体会到那种超然物外的快乐。所以有时候我真的很迷茫。其实,我是在繁华的大城市长大的,可是,我现在对外面的那个世界又很排斥,我知道我心里已经落下了一场心病,而且很难医治,所以,我很想得到你的点拨。” 静园老和尚看了一眼佘诗韵,他站起来,说:“点拨说不上,佛渡有缘人。这要看你和佛门有没有真正的缘法。就像这个张韦昌,从小的时候就跟着他的老子在我的那个寺院里打滚耍赖的,结果,这么大岁数了,一点佛的性情都没有。呵呵……这就是没有缘法。” 张幺爷听静园老和尚又开始说他,很不服气地说道:“静园老和尚,你别老是拿我摆龙门阵哈。我那阵子喜欢上你的那个破庙里玩,是因为你那破庙里有一群调皮捣蛋的猴子,我跟它们还比较合得来。要不然,我才不稀罕到你的那破庙里去玩呢。就两个光头和尚,有啥好玩的?你知不知道,你那禅房的门板,我也背了一块回去,做七婶家的门板了。说起来,拆你破庙的人,我也算其中一个呢!呵呵……” 静园老和尚对张幺爷说这样的话根本就不计较,兴许他对这个张幺爷的性情是太熟悉了,说道:“张韦昌啊!你还真把你当成个了不得的人物了?拆一扇禅房的门板就算拆了我的庙啊?你也把我和尚住的这个庙子看得太不经事了吧?告诉你,能拆我住的庙子的人,你看也没有看过。那是一个顶天的人物。你算老几啊?” 张幺爷说道:“你又摆些我听不懂的龙门阵来麻我了。那拨拆你庙子的造反派我哪个不认识?其实,我都是等他们该砸的砸完了,该拆的拆完了,一个个地都走了过后,我才去背的那块门板。说实在话,那些造反派也真是舍得糟践东西,好多东西都还可以拿回家当家具用,结果还是几把锤子、几把斧头和一把火就给解决掉了。只有那扇被撞倒了的门板成了漏网之鱼,七婶家又正好缺一扇门板,所以我就背回去,把七婶家的那扇用篾条编的烂巴巴的门给换下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张韦昌啊!我还得谢谢你张韦昌呢!” “谢谢我?谢谢我做啥子?” “憬悟寺至少还有一扇门板被你保护下来了啊!” 张幺爷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道:“你这个老和尚,说这话该不是又在挖苦我的吧?我可是个老实拐子,你别转弯抹角地说话烧我哈!” 静园老和尚笑道:“张韦昌,你把我静园看得也太不堪了嘛!” 张幺爷又是呵呵地笑。 这时,一直躺在草地上的多滚睁开了眼睛,没有动,仍旧直挺挺地躺着,眼睛定了似的直直地看着天空。天空高而且空旷,一只鹞子在上面盘旋着。 一个枪手见多滚的眼睛睁开了,眼珠子却丁点转动的迹象也没有,好生诧异,就走过去,伸出手,在多滚的眼前试探性地晃了晃,多滚一抬手,把那枪手的手打开了。 那枪手长出了一口气,说:“醒了。” 多滚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看着周围的人,说:“没事了?” 枪手们朝他摇头说:“早就没事了,就等你醒过来了。” “那个山神呢?” “走了。” 多滚有几分不相信似的朝森林里望了望。森林里风平浪静,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日渥布吉这时说道:“看起来这边已经没有啥事情了,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最好今天天黑前能够赶到卧牛村去。” 多滚却朝日渥布吉说:“我们真的不能跟你们走了。我们跟你们走了,寨子里就空了,我们得回去守寨子去了。” 日渥布吉说:“我们可是说好了的。索普阿婆也是答应了的。” “可是索普阿婆不知道寨子里来了一群不明身份的朝我们射毒箭的人。”多滚说。 日渥布吉还要说话,静园老和尚这时却说:“多滚说这个话是对的,他们现在还真的不能跟着你离开他们的寨子。寨子里的人需要他们的保护。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他们的寨子。” 日渥布吉却说:“可是,就我们几个老弱病残回卧牛村,恐怕到时候起不了啥作用。” 静园老和尚说:“不要担心那么多。我这老和尚都跟你回卧牛村了,你还有啥好担心的?信不过我这老和尚?再说,你带上多滚他们去卧牛村,说不定会把事情搞得更麻烦的。” 日渥布吉有些无奈,说:“那就我们几个人上路?” 静园老和尚说:“够了,人多无益。又不是回去打仗。”又回头朝多滚说,“多滚,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你带上你的人回寨子里去。不过你要记住,你们只需要好好地守住寨子不出什么事情就行了。那些朝你们射毒箭的人来路很是蹊跷,最好是等我从卧牛村回来,咱们再商量怎么应付他们的办法,好不好?” 多滚说:“我听老师傅的。” 静园老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你们回去吧。” 多滚带上他的手下,背上那个被毒箭射死的枪手,消失在了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后面。 第三十九章 黑夜守护神 张幺爷和张子恒是在半夜的时候才跟着日渥布吉他们回到卧牛村的,其间经历的那些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仍旧是恍若做梦一般。 起先他们在崇山峻岭、暗河潜流、山重水复间穿行着,一直到晚上似乎才真正地顺水出了山,然后就顺着一条大河顺流而下,中途经过了哪些岔道的河流,张幺爷和张子恒一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坐在木船上,在漆黑的夜色里顺水漂流。 最终,船拐入了一条愈加黑暗的河道里,河道不宽,两边的树林子又深又密,几乎把夜色里仅有的一点微弱的天光也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只有静静的流水和舒缓的水面泛着黑黝黝的冷清的光。 在一个僻静的码头,他们终于上了岸,岸边有一溜临街的铺子,但都上了板关了门,没有一个夜行的人在街面上行走,显得甚是冷清。当听见几声零星的犬吠时,张幺爷和张子恒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们这时才确信自己又回到了他们熟悉的世界里,一股浓浓的烟火味儿在他们的心里很奇妙地升腾了起来。 但是他们依旧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身在何处,黑漆漆的四周,他们还是感觉出了周围的环境极其陌生。 偏僻是肯定的,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和毫无生气的寂静中,可以完全感觉出所处环境的偏僻。 日渥布吉摸黑将小木船拴在码头边的一棵大树上,在前面领路,走过这条不算长的临河修建起来的小街,然后就带着张幺爷一行人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急匆匆地行走。 路两边仍旧是黑漆漆阴森森的树林子。四周出奇的安静,只有他们这一行人匆匆赶路的脚步声。不时传来的几声犬吠似乎离他们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而犬吠声显然也不是因为他们才出现的。 黑暗深沉的世界里,夜行出没的兴许并不只是他们这几个人。 张幺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群人的中间,佘诗韵跟在他的后边,张子恒走在他的前边。日渥布吉领路,静园老和尚断后。 走了一段,日渥布吉在前面突然间停了下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果然,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几束冷飕飕的光点出现在黑漆漆的空气中。这是几双野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它们拦在前面的路中间一动不动,似乎就只等着张幺爷他们这拨人走过去,然后出其不意地扑上来,将他们各个扑倒,最后准确无误地将他们的喉咙咬断。 张幺爷甚至很真实地感觉到喉结处莫名其妙地紧了一下。 “是什么?”佘诗韵悄声问道。 日渥布吉显得并不是很紧张地说:“是几条野狗。” “怎么?这儿也有野狗?”张幺爷吃惊地问道。 “这年头,哪儿没有野狗。”日渥布吉说。 突然,旁边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啪啪啪”的声音,是石块打在竹子和树木的身上传来的动静。 几只蹲在路中间的疑是野狗的家伙被这突然响起来的“啪啪”声吓了一大跳,发出“嗷”的一声哀叫,跳起来,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旁边的树林里。 从这几条家伙哀叫的声音里,张幺爷凭经验听出,这几条家伙果然是野狗。 “这儿的野狗咋一点都不怕人?卧牛山上的野狗,看见人都要躲的。这儿的野狗不光不躲,还拦在路中间,你说怪不怪?”张幺爷说。 “这儿的野狗都快饿疯了,死都不怕了,还怕人?”日渥布吉说。 “是谁在林子里扔石子?”佘诗韵却问。 日渥布吉故意使劲咳嗽了两声。一道手电的光从前面不远处的林子里射了出来。 “有人过来了。”张幺爷紧张兮兮地说。 前面的日渥布吉站着没有动。 手电的光摇晃着朝这边移动了过来,到了近前,手电的光束直直地射在日渥布吉的脸上,张幺爷他们也被晃得有点睁不开眼睛,丁点也看不见朝他们射出手电光的人。 “半夜三更的,你们跑到这片林子里干什么?”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 “我们是过路的。你又在这林子里干什么?”日渥布吉冷声问。 “我是专门守这条路的。” “这条路要人守?要收买路钱?”日渥布吉仍旧冷冷地问。听日渥布吉这么问,张幺爷的脑子里立刻闪出了一个念头:这家伙是拦路抢劫的棒老二! “不是,我怕从这儿过的人再被野狗咬着吃了。”小伙子却出人意料地说。 “野狗真的吃人了?”日渥布吉问。 “真的,前几天我爸就在这条路上被野狗咬死了,我撵到的时候,他的肚子已经被咬开了。”小伙子说。 佘诗韵和张幺爷以及张子恒听了,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感觉自己是不是到了洪荒之地。 “小伙子,能够把你手上的电筒关了吗?我的眼睛都被你闪花了。”日渥布吉终于笑着朝对方说。 对方关掉了手电。 “你一个人半夜三更地守在这片林子里就不害怕?”日渥布吉问。 “不怕,我手里有刺刀!”小伙子说。 小伙子的另一只手里果然捏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家什。 “你哪儿来的刺刀?” “我从我姑爷那儿借出来的,还有手电筒也是,我姑爷是这儿的民兵连长。” “那你守在这儿干啥?” “我要找到这几条野狗的老窝。它们白天不出来,只在晚上出来。我都跟踪了它们几天了。刚才听见你们的脚步声,我才撵他们走的。” “那就谢了,小伙子,你的良心真的不错。”日渥布吉说。 小伙子这时问:“你们从哪儿来的,要上哪儿去?”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我们只是从这儿路过。”日渥布吉说着开始朝前面走。 “我送你们出去吧。”小伙子说着又按亮了手里的手电筒。 有了手电光的照射,张幺爷走起路来就轻松了许多。他很想看清楚这个助人为乐的小伙子究竟长一副啥样的面孔,可是漆黑的夜里,根本看不清小伙子的脸。 终于走出了这条狭窄曲折幽长的林间小道,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平原大坝,青灰色的夜色也似乎有了一些光彩。 张幺爷和张子恒长出了一口气。送他们出来的小伙子却一声不吭地转身又朝林子里走了进去。 张幺爷说道:“这小伙子的胆子还真是很瓷实。人的心眼儿也好。子恒,你跟人家比起来就差八帽子远咯。” 张子恒对张幺爷说的话很不服气,说:“你觉得他比我好,你就让他做你的亲侄娃子嘛!” 张幺爷就像被张子恒抵了软肋似的说:“你狗日的咋净说黄话?” 张子恒却不做声了。 前面的日渥布吉更是不出声,步子却迈得更急了…… 第四十章 未知之夜 一行人跟着日渥布吉绕过了几个农家小院,过了一座石拱桥和一个水磨坊,然后上了一条碎石机耕道。耕道不是很宽,有三米来宽的样子,灰白的路影子在夜色里显得特别清晰。就是这么一条不算宽阔平坦的典型的乡间马路,在此时张幺爷的脚下走起来,感觉简直就是走上了一条平坦无比的康庄大道。 机耕道两旁,散落在田野间的农家小院变得稠密起来,呈星罗棋布之势。这是典型的川西坝子的农家小院布局。四通八达的乡间小径,蜿蜒于茂林修竹的林盘,曲径通幽处,是木栅栏或篱笆围合的农家小院。特别是川西平原的竹林盘,它是与川西平原的生产生活方式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形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虽然这些农家小院都被浓浓的夜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而且都沉入了酣沉的梦乡深处。但是,那种凡尘俗世里的烟火之气却再也掩藏不住。炊烟和柴火的味儿似乎仍旧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里。在这沉沉的夜色里,只要屏住气息仔细地倾听,就能听见这些掩映在翠竹丛林间的农家小院里传出的此起彼伏的沉睡着的鼾声。 此时,这些农家小院的确是沉睡着的,也只有在如此深沉安静的夜色的庇护下,在白天喧嚣了一天的农家小院,才能够在梦乡深处得到短暂的休息。 对于这些散落在田野间的农家小院来说,越深沉的夜,梦就越深沉。梦对于每一颗漂浮的心灵来说,都是最浅最近的栖息的港湾。 从这些农家小院里偶尔传出的夜犬的吠叫声,不但没有搅碎这深沉安静的夜色,反而更加映衬出梦境的静谧和安宁。 张幺爷对这偶尔间传出的犬吠声更是感到亲切无比。他想到了他的黑子。 日渥布吉领着他们下了机耕道,上了一条岔路,隔着两块农田的距离,便又是一个典型的被翠竹和树林掩映着的农家院落。 张幺爷和张子恒明确地意识到,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就要到了。 经过一段围墙,围墙里具体是什么样的建筑看不大清楚,凭感觉应该是一座祠堂或者是一座土地庙。绕过围墙,在一片竹林的缝隙间,隐隐约约传出一星灯火的亮光。 一行人径直朝着发出一星灯火的亮光走过去。这时,张幺爷和张子恒看见,竹林里似乎有一个黑糊糊的大东西静静地蹲在那儿。一条狗守护在那个大东西的旁边。当他们走近时,那条潜伏在大东西旁边的狗便“汪汪汪”地朝着他们疯狂地吠叫起来。 随着狗的吠叫声响起,亮着一星灯火的屋子里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管事,装疯迷窍的!乱叫唤个?” 被唤作“管事”的狗还真就立马噤声了,在黑糊糊的竹林里朝张幺爷他们一行人讨好地摇起了尾巴。尾巴在空气中扫出扑扑的声响。 狗是被拴在竹林里的,它摇动尾巴的样子张幺爷就是不看,也能够感觉得出来。 一道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人举着一盏煤油灯从一间低矮的茅草棚里走了出来。 借着投映进竹林里的昏黑不清飘摇不定的煤油灯火,张幺爷和张子恒这才具体地看清楚蹲在竹林里的大东西居然不是什么活物,而是一辆军绿色的中吉普。 张幺爷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解放军开的玩意儿,而且是专门给当官的人坐的高档玩意儿! 张幺爷和张子恒顿时好奇起来。他们不知道日渥布吉究竟把他们带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来了。 举着煤油灯走过来的是一个体形已经完全佝偻变形的上了岁数的老头。日渥布吉先朝老头说道:“姜大爷,你还没有睡啊?” 被唤作姜大爷的老头说道:“哪睡得着?晓得你今天晚上要带人过来,就是等到天亮我也要等的。” 日渥布吉又问:“石营长呢?” “还是一直在等你。我这就带你们过去。崔警卫已经过来问了好几遍了,说你咋还没有带人过来,担心你路上会不会出啥岔子。刚过去没有好一阵子。” 老人说着径直带着日渥布吉和张幺爷他们朝竹林的一边走去。 张幺爷和张子恒的心里越来越好奇,从日渥布吉和那个姜大爷简单的几句对话里,他们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出,今天晚上,等待他们的绝对是一个极不平凡的夜晚…… 姜大爷带着日渥布吉和张幺爷他们这一拨人进入的果然是一座祠堂。祠堂的门又高又大,显然祠堂的主人原先也是一个大户人家。 姜大爷叩动了大门上的铺首门环,里面的门背后立刻就有人用警觉的声音问道:“谁?” 问话的人声音干脆干练,显然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经过了某种特殊训练的人。 “我,姜大爷。”姜大爷应道。 里面传来一阵抽去顶门杠和门闩的声音。紧接着,紧闭着的大门开了一道缝,一张年轻机警的娃娃脸从打开的门缝中探出头来。 “崔警卫,你们一直等的人,他们来了。刚刚到。”姜大爷说。 崔警卫立刻将大门打开,说:“日渥布吉,你咋在路上耽搁那么久?石营长估计你们傍晚就该到的,结果等到现在。赶紧吧,石营长都等得不耐烦了。”说着急匆匆地把张幺爷他们这伙人朝祠堂里带。 崔警卫居然背着一把黑漆漆、亮锃锃的冲锋枪,他腰板挺直,走路的样子虎虎生风。 张幺爷和张子恒越来越诧异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和部队的人搅和在一起。卧牛村的事情看起来是越来越复杂了。 张幺爷的腿肚子又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他不明白卧牛村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居然惊动了部队的人,而且还是营长级别的。 在张幺爷的意识里,营长的级别绝对不低! 祠堂的布局是典型的四合院的布局,四水归巢、天人合一的传统理念在这座祠堂的建筑风格上体现得特别明显。 经过一个天井,进入正厅。正厅里的四面墙壁上挂着四五盏煤油灯火,灯芯都拨得很长,煤油灯火就燃烧得旺盛而且明亮。 正厅里堆着一大堆小山似的坛坛罐罐的碎片,围在这堆碎片旁的是三个戴着眼镜的老学究一样的人物。他们就像寻找什么宝贝似的在这堆碎瓦片中翻找着他们想要找到的什么东西,动作仔细得就像绣花一般。 正厅里进来了这么多人,这三个戴眼镜的老学究也没有抬一下头。 只有坐在一张大椅子上的军官站了起来,朝日渥布吉说道:“日渥布吉,你可把我急死了。” 日渥布吉不好意思地笑道:“石营长,我也晓得你等得心急。可是没有办法,半路上真的遇到些麻烦事情,耽搁了一下。” 石营长却说:“现在我不听你解释这些,赶紧说正事,时间不等人的。” 见石营长一副着急的样子,张幺爷和张子恒的心里犯起了嘀咕,他们不知道,下一步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 第四十一章 心痛 石营长四十来岁,一米八的大块头,脸上的皮肤粗糙黝黑,有几颗小麻子。他五官极有特色,国字脸,厚嘴唇,高鼻梁,小眼睛,浓眉毛,但有点八字眉,和军人的那种威武气质不大沾边,倒是和老成稳重有点靠谱。 从石营长简单的几句话中,已经可以明确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极有性格而且做事雷厉风行又不缺乏条理的人。 他朝崔警卫说道:“崔警卫,你这就去把车整燃,预热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崔警卫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说了声“是”,然后转身小跑着出了门。 石营长又朝着日渥布吉他们中的人大声问:“张幺爷呢?哪个是张幺爷?” 张幺爷没有想到石营长会着重点他的名字。在张幺爷的意识里,这个石营长应该算是他这辈子能见到的大得不得了的官了,所以心里既敬仰又畏惧。他诺诺地应了声:“我是。”声音丁点儿底气都没有。 石营长立刻上前,拍了张幺爷的肩膀说:“来,张幺爷,你过来一下。还有你,日渥布吉。” 张幺爷和日渥布吉跟着石营长出了祠堂的大厅,站到了黑漆漆的天井里。石营长朝张幺爷问:“听说你几年前在水沟里淘出了一堆东西?” 在石营长这么大的官面前,张幺爷再也不敢撒谎,连忙说:“是。” “你还说不记得埋在哪个地方了?”石营长盯着张幺爷的眼神冷飕飕的,张幺爷被这种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慌发凉。 “记得,我埋到菜园地的时候是打了记号的。那个记号只有我晓得。”张幺爷竹筒倒豆子般地说。 “这就好。这样,一会儿我们开车送你回卧牛村,你马上带我们去取出那堆东西。那堆东西不能再留在那儿了。不然对你的人身安全都会有威胁。你知道吗?” 张幺爷一听这话,心里更是晃荡得没着没落的了,连声朝石营长说:“好,好,好,我晓得,我晓得。”他看石营长的眼神也变得直勾勾的,似乎巴不得石营长马上就用车载他回去,把那堆东西挖出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堆东西会成了烫手的炭圆儿包袱了! 石营长似乎看出了张幺爷的担心,又拍了拍张幺爷肩膀说道:“张幺爷,你不要对我说的话有什么思想包袱和顾虑,只要你配合我们,就啥事也不会有的。” “我一定配合政府,一定配合政府。”张幺爷又连声说。 石营长说:“好,那我们马上就动身。” 这时张幺爷说:“石……石营长,还有个重要的事情我得向你汇报。” “什么事情?”石营长停住了已经迈出的步子,转过身。 “除了那堆我埋着的东西,我还晓得一堆更值钱的东西。” “什么东西?” “黄金,一箱一箱的黄金。还有几十支枪和几十箱弹药。” “你说什么?”石营长的小眼睛立时就瞪大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亲自下去看了的。堆在一个很大的地厅里。” 石营长开始挠起头皮,把头顶上的帽子揭下来又扣上,在天井里来回地走了两遍,张幺爷说的话显然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也把他有条不紊的心思彻底搞乱了。 他站在日渥布吉跟前,问:“这个事情你怎么没有预先汇报?” 日渥布吉也是一头雾水,说:“张幺爷没有提这个事情的。” “那个张子坤呢?他预先晓得这个事情吗?” 日渥布吉说:“大概也不晓得,不然他不会不跟我们通气的。” 张幺爷却说:“他最先晓得的。那个洞我开始还以为是他打开的。” “什么?”石营长的声音起码提高了八度,小眼珠子瞪得更圆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幺爷。 张幺爷立刻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一点,说不准这不经意的一句老实话会给张子坤带来大麻烦,于是畏畏缩缩地说:“我也是猜的。” 石营长却骂了起来,“这个张子坤,他究竟想干什么?如果他真是知情不报,他是要犯大错误的!” 一听石营长说这话,张幺爷知道自己的这张嘴彻底把张子坤给害了,于是连忙说:“石……石营长,我刚才只是顺嘴这么说的。张子坤兴许真的不知道那个洞里藏有那么多黄金。本来我也是不打算向政府报告这个情况的,可是……可是……” “你报告了这个情况才是对的。你要是隐瞒不报,你才是错误的。”石营长说。 张幺爷的冷汗都下来了。 石营长却再也不听张幺爷的解释,边走边说:“现在说这些废话已经啥用都没有了,得赶紧上卧牛村,怕夜长梦多。哦,对了,你不是说要带十几个帮手过来吗?”石营长又停住步子转身朝身后的日渥布吉问。 “他们来不了了,出了点事情。” 石营长愤愤地说:“什么事都没办好!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到了卧牛村再说。”说着快步走进了祠堂的大厅。 三个老学究模样的人已经在大厅里恭候着石营长,石营长前脚跨进大厅的门槛,三个老学究就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一个老学究有点激动地说:“石营长,那个砖厂得马上停下来。不能再在那儿取土烧砖了。我们三个可以用人头担保,我们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王国!一个消失了几千年的神奇王国啊!” 石营长的小眼睛瞪得更大了,说:“你们确定?” 三个老学究一起使劲地点头,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兴奋。其中的一个老学究说:“可以肯定地说,烧砖的那个地方绝对不是一个墓葬群,因为我们大概拼组了几个打碎的器物。这些碎片都是古时候的生活用具,而不是陪葬的冥器。而且器形非常奇特,和中原文化有根本的差别。所以,我们三个可以断定,那儿绝对是一个曾经极其繁华的都邑。而那条神秘的商道,也正好是在那个地方消失的。所以可以肯定地说,那儿曾经就是那条神秘商道的起始点。很可能,埋藏在那块地底下的神秘都邑就是蜀文化的源头,是一个极其繁华的经济文化的中心。谜一般消失了几千年的蜀文化,很有可能就将在那儿掀开神秘的面纱,简直是太诱人了。” 三个老学究虽然激动得双眼泛光,脸色潮红,但是石营长却冷静地朝三个老学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道:“打住,你们跟我这个外行说这些一点用处都没有。你们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把交给你们的任务做好做仔细。到时候自然有人来过问这个事情。你们要清楚你们现在的身份,你们三个都是我们用非法的手段接到这儿来的,见不得天。所以,以后你们就只能在这个院子里活动。生活起居的事情姜大爷会照顾好你们的。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翻这一堆烂瓦片。” 两个老学究连声说道:“是是是,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但脸上兴奋的神情丝毫没有减少。 另一个老学究用担心的口吻朝石营长说:“那个砖厂真的得马上停下来啊!要是再继续大面积地取土,造成的破坏是无法估量也是无法挽回的啊!我们心痛得很啊!” 石营长翻了一下怪眼说:“再心痛也没有办法,得忍!就连我,一会儿都得换便装去卧牛村!你们更得忍!说你们是臭知识分子一点都没有错。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现在是什么形势你们又不是不清楚。‘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砖厂烧砖谁挡得住?遇上屁大点的事情就坐不住了?就嚷嚷开了?就不得了了?你们做好交给你们的事情就行了,别的事情不是你们操心的范围。” 被石营长一顿劈头盖脸地呵斥,三个老学究泄了气,兴奋的表情黯淡了。一个老学究痛心疾首地转过身说道:“心痛啊!心痛啊!” 第四十二章 闪电出击 这时,日渥布吉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我们来的时候经过姜家湾的那片斑竹林,遇见了有点蹊跷的事情。” “什么蹊跷的事情?”石营长问。 “听说斑竹林里前几天有野狗咬死了一个人。” “这有啥好蹊跷的?”石营长不耐烦地说。 这时一旁的姜大爷却说:“你是听谁造的谣?那片斑竹林里是藏着几条野狗,可是这儿没有谁被野狗咬死啊?” 日渥布吉转过脸朝姜大爷问:“是你没有听说过野狗咬死人的事情还是真的没有发生过野狗咬死人的事情?” 姜大爷非常确定地说:“肯定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如果真有野狗咬死人的事情,早就一传十十传百地在左邻右舍传开了。哪有这个事情!” 日渥布吉的心里有了底,朝石营长说道:“这个事情看起来是真的有点蹊跷了。” 石营长有些着急地说:“究竟有啥蹊跷的,你倒是把话说清楚点啊!” “我们路过斑竹林的时候,遇到一个守在里面的年轻人。他说他的父亲前几天在斑竹林里被野狗咬死了,他在斑竹林里蹲守野狗出没的老巢,要替他的老子报仇。”日渥布吉说。 还没等石营长开口,一旁的姜大爷立刻说道:“你是不是半夜三更撞鬼咯?哪有这样的事情啊?造谣也得稍微有点根据!” 姜大爷虽然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但是说话的底气却是足足的。 石营长的眉头皱了起来,说:“还别说,说不定你们在斑竹林里撞上的还真是一个鬼。只不过是你们把鬼惊动了。” 姜大爷听石营长说这话,立刻说:“石营长,你可是部队里头的大干部,你也相信有鬼啊?” 石营长说:“我说的鬼跟你说的鬼不一样。” 姜大爷糊涂了,眼睁睁地盯着石营长。 石营长的脸显得有些阴沉起来,想了一下说:“姜大爷,你赶紧去叫小崔把汽车的火熄了。叫他马上过来一下。” 姜大爷感觉到一定是出了啥事情,应了一声立刻转身朝外面走。 “石营长,你感觉我们碰上的会是什么人?”日渥布吉问。 石营长没有回答日渥布吉的话,而是从上衣兜里摸出了一张牛皮纸,在一张老式的八仙桌上展开。牛皮纸上是一份手工绘制的简略地图,上面用红圈标注了几个比较特别的地方,其中一个红圈内就清清楚楚地写着“姜家湾斑竹林”。 看了牛皮纸的手绘地图后,石营长的眉头皱得越发地紧了,他收起地图,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沉重的闷气,黯然地喃喃说道:“看起来还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日渥布吉问道:“还真被我猜中了?” 石营长说:“应该是猜中了百分之八九十吧。” 不一会儿,崔警卫虎虎生风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朝石营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说道:“报告,营长,有什么指示吗?” 石营长说:“我们得马上去姜家湾斑竹林走一趟,有情况。” 崔警卫说了声“是”。 日渥布吉说:“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石营长没有拒绝,他朝张幺爷说道:“你们暂时在这儿等我们一下,我们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率先走出了祠堂的大厅。 日渥布吉和石营长以及崔警卫三个人几乎是小跑着回到那片斑竹林的。静谧的斑竹林里漆黑一片。崔警卫要开手电筒,被石营长小声制止了。 三个人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朝斑竹林里摸了进去。 三个人都是夜行的高手,漆黑一片的斑竹林对这三个人来讲没有丝毫障碍,他们在里面摸黑穿行时,甚至没有弄出一点响声。 他们边朝着斑竹林里深入边仔细地谛听着从各个方位发出的哪怕是极其细微的声响。 终于,他们听到了左边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异响。三个人停住了继续移动的脚步,打算对发出异响的那个方位作出精确的判断。 是铁锹铲着地里的泥土朝不远处抛洒的声音。蓬松的泥土被抛出时发出的扑簌簌落下的声音显得很清晰。 姜家湾的这一片土地是被水流冲积来的泥沙经过天长日久淤积而成的,所以土质肥沃疏松,就是要挖到十米以下,也只消用一把铁锹就可以搞定。 日渥布吉小声问道:“会不会真是一群盗墓贼在盗掘古墓?” 石营长小声说道:“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吧。那边的砖厂挖出坛坛罐罐的消息已经走漏,听姜大爷说,白天的乡场上,平白无故地多了些外地人,而且各个样子都鬼鬼祟祟的。这显然就不正常。” “可是我碰见的那个小伙子说的是本地话,不像是外地人。” “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和外地人勾结,或者形成雇佣关系。”石营长说。 日渥布吉说:“其实我觉得还是应该和当地的公安机关取得联系,让他们出面配合我们,也许事情就好办多了。” 石营长却小声说:“要是当地的公安机关信得过的话,还何必悄悄地把我安排到这儿来。到现在,我还没有搞清楚调我来这儿的调令是谁下的。我甚至连正式的调令都没有看见。是我的老首长一句话就把我发配到这儿来了。还不许带队伍,就给我配了个警卫员和一辆中吉普。交代我的事情就跟搞特务组织似的。” 日渥布吉说:“上头有上头的难处。” “这个我当然比你清楚。走,悄悄地摸过去看看再说。看看究竟是不是几个盗墓贼在发国难财。” 小声地说完话,三个人朝着发出异响的那个方位快速地摸了过去。 当他们接近发出声音的地方时,才明白事情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一群盗墓贼在盗掘古墓是确凿无疑的。但是,这群盗墓贼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而且是极其专业的盗墓贼。他们居然安排了几个人在外围警戒。 这几个人手里都拿着刀棍之类的家什,在各自警戒的范围内来回走动。 石营长和日渥布吉以及崔警卫三人躲在一个荒坟的后面。荒坟比一般的坟头要大,上面长着几根斑竹。一块残缺的石碑倒伏在一旁。负责警戒的家伙就站在坟头的另一边叉开两腿撒起了尿。 离日渥布吉他们三四十米远的地方却点着一盏马灯,马灯昏暗的光影下,有四五个人在挥汗如雨地忙碌着。虽然是大冬天,有两个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家伙居然打着赤膊。其中一个用瓢一样的东西舀起一瓢水,仰起脖子就是一阵咕噜噜地猛灌。 坟头那边的那个撒完了尿的家伙似乎还很惬意,身子打摆子似的哆嗦了一下才提起裤子系裤腰带。 这时,在另一个方位负责警戒的家伙走了过来。日渥布吉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家伙的身影,小声朝石营长说:“我碰上的就是这个小子。他手里有刺刀。” 石营长没有说话,眼睛就像豹子似的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这伙人的一举一动。 走过来的家伙和刚撒完了尿的这个家伙两个人好像很熟,勾肩搭背地在坟头旁蹲了下来。 “都熬了三天的通宵了,也不知今天晚上能不能出货。”一个家伙打了一个疲倦的哈欠说。 “今儿晚上应该能够出货了,昨天不是说就已经挖到墓室的大门了吗?只要把墓室的门打开,说不定里面的金银财宝多得要用箩篼担了。”另一个说。 “我才不信这些呢。你说原先的人就有那么傻了?响当当的金银财宝活着的时候舍不得用,到死的时候反倒埋到地底下?过几十几百年又被人挖出来,尸首还被丢在露天坝里喂野狗?谁会这么傻啊?” “你晓得锤子!原先的人兴这个。越有钱越兴这个。活着的时候有用不完的金银财宝,死了以后,照样要有用不完的金银财宝。人都贪得很。” 刚走过来的那个小子这时站起来,捶了下腰部说:“老子懒得跟你扯闲调,过来跟你说两句话,就是想撵撵瞌睡。”说着又打着长长的哈欠朝他负责的那个范围走去。 突然,石营长出其不意地从坟堆背后闪电一般地射了出去。仍旧蹲在地上的那个家伙还没有回过神,就已经被石营长死死地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甚至连呜呜地呼救的机会也没有,嘴巴早已被石营长的一只手掌捂得密不通风了…… 第四十三章 锈死的墓门 崔警卫见石营长率先出手了,也“嗖”的一声蹿了出去,几乎只比石营长慢了半拍。两个人的默契程度几乎已经达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 日渥布吉倒是没有动,他在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石营长和崔警卫就像捕捉到猎物的狮子一般,将那个家伙拖死狗似的拖了过来。 而刚刚走掉的那个家伙察觉出这边弄出的动静。 “贵贵娃,你在整啥子?”那家伙站住了,朝这边小声问道。 而被拖到这边的贵贵娃早已经被石营长弄昏死了过去,软塌塌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贵贵娃,你聋子,老子在问你话呢!”那家伙又朝这边说道。 石营长朝崔警卫使了个眼色。崔警卫心领神会,他将自己的军帽摘下来,又将贵贵娃头上的那顶海福荣帽子戴上,然后矮着身子绕过坟头,在原先贵贵娃蹲的地方蹲下,并且发出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问话的那家伙警觉性还真高,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又朝这边喊道:“贵贵娃,老子问你话呢!你咳怪嗽做啥子哦?”边说边回转身朝这边走过来。 崔警卫故意将头埋下来,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家伙走到近前,朝崔警卫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你给老子装啥子神哦?” 崔警卫这才一下子抬起了头。 光线太黑的缘故,那家伙还是没有认出他踢的人已经不是贵贵娃,而是崔警卫了。但这小子的第六感出奇敏锐,似乎感觉出了蹲在地上的贵贵娃好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他弯下腰,想凑近看个究竟。冷不防背后一个人影饿虎捕食般地扑了上来。这家伙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死死地扑倒在地。同样地,在这家伙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的时候,嘴也被死死地捂上了。紧接着石营长用另一只手掌在这家伙的后颈处果断地一斩。这家伙耷拉下了脑袋,浑身软塌塌地一动不动了。 解决这两个家伙几乎没有费多大的周折,而且是一气呵成,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痕迹。石营长和崔警卫表现出的过硬的专业素质令日渥布吉也不禁发自心底的佩服。 两个家伙被拖到一块儿,石营长要日渥布吉就在原地照看这两个家伙,然后朝灯影憧憧的盗墓现场潜伏着跑了过去。 日渥布吉不甘心就守着这两个死物一样的家伙,于是将这两个家伙身上的裤带子解了下来,将他俩的手脚绑了个结结实实,又扯了几把干枯的蒿草塞住两个家伙的嘴巴。两个家伙的嘴巴倒是闭得挺严实,日渥布吉费了好一阵工夫才将他们的嘴堵上。然后,他也跟了上去。 离现场三四米远的地方,只有一丛巴茅,然后就是一片没有任何遮挡的空旷地带。这个没有长着茂盛斑竹的空旷之地上,堆起来的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封土堆。封土堆上,长满了衰败的灌木和蒿草,显得乱蓬蓬的。而盗墓贼,却在这个封土堆的旁边打出了一个盗洞。 盗洞口,有两个五十来岁的家伙眼巴巴地看着盗洞的里面,一个提着马灯的小伙子也好奇地朝洞内窥视。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褂汗衫,使劲挥舞着手里的铁锹把从洞内运送出来的沙土朝远处掀。那两个刚才从盗洞内钻出来的家伙又一毛腰钻了进去。 日渥布吉和石营长等三人就隐藏在那一丛巴茅后,一动不动。 “下一步怎么办?”日渥布吉压着嗓子问。 “先看看再说。”石营长几乎是耳语地说。 盗洞内的人手似乎还不少,从用箩篼运送沙土出来的频率就能够看得出。 崔警卫这时小声说:“营长,我看还是擒贼先擒王。估计大部分人都是洞口那两个家伙在当地雇用的农民。我们只要把洞口的两个家伙摆平就行了。” 石营长却说:“恐怕没那么简单。不要冒冒失失地行动,再观察一阵子。我们坚决不打无把握的仗。” 三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躲在巴茅的后面,静静地观察着盗洞口的动静。 这时,有一颗人头从盗洞里伸了出来,朝守在洞口的那两个人说:“大老板,不能再朝里面挖了,越挖越垮得凶。已经看见石门了,上了铁卡子的,锈死了,怕是打不开。除了用炸药,恐怕没有别的办法。” 守在洞口的其中一人说道:“千万不能用炸药。一炸的话,整个洞口就会垮掉,到时候又得重新挖洞进去,又得费好大工夫。没想到这儿的泥巴会这么松软,就像稀饭一样。” 另一个人一声不吭地从提马灯的小伙子手里拿过马灯,然后才说:“我先下去看看。”说着跳下了盗洞。 第四十四章 妖术 仅有的照明工具——马灯被那人带进了盗洞里,外面顿时陷入一片昏天黑地的寂静中。但各种潜伏着的危险却似乎在此时于各个神秘黑暗的角落中悄悄地探出了和这个世界发生交集的触角。 年轻的崔警卫不由得朝四下里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下。这种张望是毫无作用的,眼前除了黑暗就是黑暗,一切事物都显得朦胧模糊,隐约透露出一种黑色的诱惑……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洞里面鱼贯而出地爬出来了十几个人,这些人似乎都是被临时雇用来的当地农民,手里各自拿着锄头、铁锹、箢箕、箩筐之类的东西,而且都赤裸着上半截身子。看得出来,这些人在下面干活很是卖力,也许是因为干得热火朝天的原因,所以都脱掉了衣服在地底下挥汗如雨地挖掘地洞。 但是这些人出了地洞后,并没有急着穿衣服,也没有拍打身上沾上的新鲜泥土,而是就像经过了特殊训练似的,规规矩矩地站成了一排,一动不动了。 躲在巴茅丛后面的日渥布吉拉了一把石营长,小声说道:“事情好像不大对劲。” “什么不大对劲?你看出什么来了吗?”石营长悄声问。 “还不好说,只是感觉。”日渥布吉说。 话音刚落,一盏马灯从地洞里伸了出来,紧接着又爬出了一个人,紧跟着那人爬出来的,居然还有一个头发和胡须都有点花白的老头。这个老头身上穿的居然是一件阴阳道袍,花白的头发绾成一个发髻,手里拿着一把拂尘。 这老头是一个道士。 日渥布吉轻轻地“咦”了一声,眼睛紧紧地盯着最后出来的那个道士,一眨不眨了。 石营长小声说:“怎么会有道士?” 日渥布吉应道:“我就感觉出这其中一定有古怪,他们果然是用了不该用的妖人之术。” “你说什么?”石营长一惊,盯着日渥布吉。 日渥布吉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道士,说:“你没有看见出来的那些人虽然一个个都没有穿衣服,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没有出汗。” 经日渥布吉的提示,石营长和崔警卫都朝站成一排的那十几个人看去。在马灯昏暗的灯火的映照下,这伙人的身上还真是没有汗流浃背的迹象。 崔警卫看得越发仔细,悄声说:“当真没有出汗,皮肤也没有光泽度,就像死人的皮肤,干枯的。” “你们再仔细看看他们的脸。”日渥布吉又提醒道。 石营长和崔警卫朝那十几个人的脸上看去,顿时惊呆了,几乎是同时用讶异的声音小声说道:“是死人?” 马灯的灯火虽然昏暗不清,但是透过这层朦朦胧胧的灯火,依旧可以看出这一伙人脸上的表情木讷僵滞,还真是如同死人一般。 “他们虽然不是死人,但是已经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这是真正的行尸走肉。”日渥布吉小声说。 石营长和崔警卫的眼睛这时在黑暗中瞪得大大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打死也不会相信日渥布吉嘴里说出的话是真的。 这时,只见那个道士模样的老头用一个粗瓷大碗从地上的一个木桶里舀了一碗清水,然后用拂尘蘸着朝那十几个人的脸上洒去,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咒语似的句子。 “这个牛鼻子道士嘴里念的是什么?”石营长朝日渥布吉问。 “摄魂咒。”日渥布吉说。 “还真有这种妖术?” “我也是只听说过没亲眼见过。今天还是头一回看见。原先只听说印度那边有这种巫术。没想到,这种巫术还在这儿现世了。”日渥布吉说。 道士模样的老头朝那十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洒了清水,然后又在那碗清水上面用右手的食指比画了一阵子,微闭着眼睛,嘴里继续念念有词,然后喝了一大口碗里的清水,腮帮子鼓得就像蛤蟆胀起来的肚子一般,紧接着,只听见“噗”的一声,从道士的嘴里喷出一股水雾,在那伙人面前的空气中弥漫开来。随后,道士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铜铃,摇动了一下,领头径自朝前面走去。铜铃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响,那伙人就像中了邪一般,手里提着干活的家什,跟在道士的后面亦步亦趋地走了。走路的动作僵硬呆板。 “这是什么妖术?这么厉害!”石营长大为惊讶地说。 日渥布吉说:“这还真是妖术,比赶尸术更邪更恶。那十几个人如果不想办法尽早救出来的话,再被他们用上一两天,估计也就成真正的死人了。” “啊!你是说这十几个人还是活生生的活人?” “当然是活人。哪来那么多清一色的死人,而且各个都是壮劳力!” 日渥布吉和石营长在巴茅丛后面说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得想办法把这伙人一网打尽啊!”石营长忧心忡忡地说。 日渥布吉说:“现在,就凭我们几个人,根本做不了这个事情。要是冒冒失失地惊动了他们,事情不光办不成,说不定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说话间,一直守在盗洞口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人说道:“今天就暂时弄到这儿,得商量个妥当的办法才能动了。” 说话的是提着马灯到洞里去过的那个人。 另外一个人说:“当真遇到棘手的事了?” “也不是很棘手,但是不能冒冒失失地弄。要不然功亏一篑就划不来了。走吧。”说着提着马灯就走。 “叫他们过来帮你把洞口掩上,明天再弄。”最后临走的那人朝刚才提着马灯守在洞口照明的小伙子吩咐道。吩咐完后,也跟着提马灯走在前面的那人消失在了斑竹林里。 盗洞的周围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接到吩咐的那个小伙子轻声朝前面黑黝黝的空气里喊道:“贵贵娃、秤砣……” 他是在招呼已经被日渥布吉绑了的那两个人。 石营长和崔警卫又很默契地从巴茅丛中现身出来,朝那人走了过去。 那人没想到他唤的两个人会眨眼间就出现在眼前,说:“你们咋就像鬼影子一样,一下子就……” 话还没有说完,崔警卫已经上去一个漂亮的擒拿锁喉,将那人制伏了。 日渥布吉这时也走出去。石营长朝日渥布吉说:“得下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 日渥布吉表示赞同。 于是石营长吩咐崔警卫在洞口把风,他和日渥布吉下到了洞里。 崔警卫把制住的那个家伙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拖到了那丛巴茅里藏起来。 守在洞口的崔警卫坐在地上,四周的黑暗似乎越来越深沉,而且好像还起了丝丝缕缕的湿漉漉的雾气。崔警卫朝着空气中嗅了嗅,的确是起雾了。 大冬天起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况还是在晚上。但是,这雾好像来得太突然了一点。刚才在那盏马灯的映照下,似乎根本没有起一丝雾,而这个时候,铺天盖地的大雾却突然悄无声息地汇聚了过来。 崔警卫感到这雾来得有些突兀,暗觉蹊跷。于是他掏出腰间的手电,朝周围照射了一下。果然是一场浓雾莫名其妙将他包裹住了。手电的光只能射出一米来远的距离,明晃晃的白色光柱里雾气弥漫…… 崔警卫对这弥漫起的雾气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关掉了手电。 突然,崔警卫感觉有一只冰凉如水的手抓住了他拿着手电筒的手…… 第四十五章 荒坟惊魂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崔警卫浑身激灵了一下。他条件反射似的用另一只手一把扣住了那只冷冰冰的手。然而那只手的劲力很大,崔警卫急欲将那只手拿掉,那只手却像钢箍一样箍在了他的手腕上。 崔警卫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弹起,一条黑影随之被他从两胯间带了出来。 崔警卫刚要使出短手擒拿将那人制住,但是那人的动作居然比他的动作还要敏捷。在崔警卫还没有做出动作的时候,那人已经从崔警卫的背后上手,另一只冷冰冰的手锁在了崔警卫的喉咙上。 崔警卫大吃一惊。刚开始的时候他虽然被惊吓了一下,由于自己艺高人胆大,所以并没有出现过度紧张的情绪。不过现在和这人刚一交手,崔警卫却再也不敢大意,因为这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行家里手! 崔警卫丝毫不敢懈怠,也以极快的反应抬手去扣那人的脉门,同时借力起身,顺着那人的来势就是一个腾空的后空翻,在电光石火之间,崔警卫便已经从那人的控制中解脱了出来,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惊人速度翻到了那人的身后,重新控制了主动权。 那人发出一声惊呼,声音诡异之极。 崔警卫如此快捷的反应速度似乎也出乎那人的意料,在他刚欲回身再度反击的时候,崔警卫已经开始从背后发招,健壮有力的胳膊牢牢地箍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的脖子处好像毛茸茸的。崔警卫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但是,危急之时已经容不得他做出更多更仔细的考虑。按崔警卫的臂力,只要一被他箍住脖子,对方便极难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唯一的结果便是束手就擒。 然而,那人被崔警卫箍抱着的脖子和脑袋此时就像会收缩似的,在崔警卫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发力将那人的脖子箍抱牢实之时,那人的脖子和脑袋居然从他的臂弯里嗖的一下滑脱了出来。 崔警卫在一愣神之间,只感觉有一个东西如同脱兔般从他的裆部蹿了过去。 如此怪异的身手崔警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在吃惊之余,他毫不犹豫地反手朝后面捞去。 崔警卫的反应速度也的确是太快了,他一把居然捞住了一条毛茸茸的后腿。 被崔警卫捞住后腿的家伙使劲地蹬着,强烈地要从崔警卫的手里挣脱。崔警卫只觉得那东西挣扎的力量非常刚猛,自己几乎就要被拖倒在地上。 崔警卫虽然不明白此刻手间抓住的是一个什么野物,但却再也不肯松手,借势转身就要将那野物控制住。那野物此刻终于发了怒,回过头就往崔警卫的手腕处咬去。 崔警卫毕竟有着过硬的实战经验,当他感觉到那东西锋利的牙齿朝他的手腕撕咬过来之时,另一只手掌已经朝那东西的脑袋暴斩而下。 就在崔警卫稍微一松懈间,那家伙被他死死抓住的后腿却已经挣脱了出来。崔警卫力斩而下的手掌也斩了一个空。 这时,匍匐着身子的崔警卫和一个毛茸茸的兽头面对面地撞在了一起。 崔警卫此刻脑袋有些蒙了,刚才明明是和一个身手异常敏捷的不速之客交手,现在怎么又会和一只模样狰狞的野兽撞在了一起? 虽然乱坟岗里雾气弥漫,能见度几乎为零。但是现在崔警卫和怪物相距得如此之近,他还是隐约看见了怪物的基本轮廓。这是一只体形大小适中的形同兽类的怪物。它和崔警卫面对面地对峙,彼此之间挨得很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 崔警卫不愧为钢骨铁魂的战士,面对近在咫尺的震撼恐怖场面,他没有出现半点惧怯和慌乱。他匍匐着身子,异常警惕地死死盯着这个模样狰狞的怪物。 也许怪物也领教了崔警卫的厉害,并不敢贸然对他发起进攻,只是“呜呜”地发出愤怒的低吟之声,半张的兽嘴里,白森森的獠牙闪着寒冷的暗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崔警卫。 面对如此恐怖的怪物,崔警卫虽然心惊肉跳,但是却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他慢慢地紧缩起身子,稳稳地匍匐在地上,用充满杀气的眼神和怪物的眼神对视着,做出随时要和怪物放手一搏的样子。 人和怪物就在这雾气弥漫的乱葬岗子里僵持着。四周非常安静,只有怪物恐怖的低吼声不断地从它的胸腔里传来。 僵持了大约有一刻钟,怪物终于慢慢向后退却了。也许它把崔警卫看成了更加可怕的怪物。 当怪物彻底消失在迷迷茫茫的雾气中的时候,崔警卫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此时的他才发现浑身上下都冒出了一层细汗。喘了一口气,他慢吞吞地从趴着的地上站起来。当回过身的时候,浑身不由得又是一震! 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居然模模糊糊地站着一个纤巧的人影! 人影站在崔警卫的面前没有动,显得很安静。 崔警卫凭直觉判断这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难道这个乱葬岗子里真的有传说中的女鬼?崔警卫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崔警卫从来就是一个不信邪更不信鬼的人,所以他朝那个人影凑了过去。 “你是谁?”他朝那个人影问道。 当已经非常凑近那个人影的时候,他才渐渐看清,面前站着的果然是一个面容极其清秀的女孩。女孩正用几分猜忌的眼神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出现半点慌乱。 崔警卫心里暗觉惊奇。在如此大雾弥漫的荒郊野外,这个女孩孤身一人出现在这儿,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女孩并没有回答崔警卫的话,而是朝他做了一个不要做声的手势。 崔警卫越加觉得奇怪,这时,他感觉到身后隐隐约约又传来刚才那头怪物的低吼声。女孩的眼神也变得惊惶不安地朝他的身后看。 第四十六章 漂亮的异类生物 崔警卫警觉地回过身,只见雾气里,有四只同样的怪兽慢慢地现身出来,半张着獠牙森森的嘴朝崔警卫逼近。 崔警卫这一惊非同小可,身上所有的汗毛都直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将手朝背上捞去,而此刻他的背上却空空如也。他背着的枪不见了。 崔警卫慢慢向女孩那边退却,尽量挡在女孩的前面。出于本能,他首先想到的是保护住站在身后的女孩。 而四只怪物朝他和女孩越逼越近! 崔警卫边护住女孩向后退却,边仔细打量着这四只怪物。这四只怪物长得既不像豹也不像狼,更不可能像老虎。最醒目的便是它们那绿莹莹的眼睛和闪着阴森森寒光的尖利细长的獠牙。 这样的怪物更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突然,崔警卫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细滑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扭过头,发现女孩正用温顺的眼神看着他。 崔警卫的心里此刻陡然间增添了一股勇气。 然而面临如此危急的时刻,仅凭勇气是远远不够的。 女孩将一件硬邦邦的家什交到了崔警卫的另一只手里。 崔警卫凭感觉知道那是一把手电。是他刚才和怪物搏斗时扔掉的手电。 面对这样的场景,一把手电能够顶什么用呢?无非就是把面前的四只怪物照得更加清楚,徒增恐惧的心理压力!崔警卫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崔警卫已经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心态,他毫不犹豫地按动了手电的按钮。一束明晃晃的白光从崔警卫的手中射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白光让四只怪物猛然一惊,它们似乎非常惧怕被这束白光照射到。正中的那只怪物正好被手电的白光照了个正着,它就像被白光刺中了一般,发出“嗷”的一声怪叫,忽地跳入灌木丛里,崔警卫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它的真实模样,它便已经销声匿迹了。 另外的三只怪物也非常惧怕手电的光芒,见同伴飞身逃窜,也纷纷躲避着崔警卫手里的光柱,恐惧地往灌木丛里退却。 崔警卫没想到这只手电的威力居然会如此之大,顿时信心大增,舞动着手电,朝怪物躲避的灌木丛起身而去。 几只怪物果然是极度惧怕被手电的光柱射中,嗷嗷地怪叫着,惊慌失措地蹿入斑竹林里落荒而逃。 因为雾气太重的缘故,崔警卫也不敢贸然去追,就停了下来。 四只怪物被驱赶跑了后,崔警卫也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才想起应该谢谢递给他手电的那个陌生女子。他回身看那女子的时候,女孩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女孩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她笑得非常温暖迷人,那双笑得如同弯月一样的眼睛更是闪烁迷离,两颗眸子宛若浩瀚的夜空里晶莹剔透的星子。 崔警卫并不是轻浮孟浪的花花公子,面对这般美好的女孩,他依旧能够保持住沉稳的心态和谦谦君子的风度。 他对面前的女孩说:“谢谢姑娘,刚才真的好悬!” 女孩笑着说:“不用谢的,我是出来找我的阿宝,碰巧遇上的。” 女孩的声音清脆婉转,听了让人产生一种置身于大自然的空灵幻觉。 崔警卫不解地说:“阿宝?是人吗?” 女孩扑哧一笑道:“阿宝是我的一条狗狗,很乖的。不知它跑到哪儿去了。” 在雾气弥漫的荒郊野岭,一个妙龄女子孤身一人出来找一只小狗,这怎么说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崔警卫不解地说:“就你一个人深更半夜地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找你的一条小狗?” 女孩朝崔警卫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依旧笑吟吟地道:“是啊!你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崔警卫很坦诚地冲女子点了一下头。 女孩说道:“也许你觉得这儿危机四伏非常可怕。可是对于熟悉它的人来讲,这儿其实是很好玩的。” 女孩的话让崔警卫又惊又奇。这么危险的地方她居然说很好玩?莫非她真的是什么异类? 崔警卫笑了一下,用试探性的口吻说道:“姑娘的话我还是没有听明白。” 女孩有些天真地说:“你当然不会明白。你不知道,我最亲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睡在这儿。没事的时候我就会带着我的阿宝到这儿来陪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所以我对这儿很熟悉。” “那刚才的四只怪物你也熟悉?” 女孩有些懵懂地朝崔警卫摇了摇头。 “那你不怕被它们吃喽?” 女孩傻乎乎地望着崔警卫说:“它们不敢吃我!” 崔警卫有点理解不了面前的这个女孩了。 “它们怎么就不敢吃你呢?” 女孩固执地说:“它们就是不敢吃我。” 面对说话如此单纯天真的女孩,崔警卫只有无可奈何地笑的份儿了。 女孩又说:“今晚的雾好大哦,我都在这里转了两个小时了。你陪我一起找我的阿宝好吗?” 崔警卫觉得这个女孩真的是很天真很单纯很可爱,当然更怕她在这样的荒郊野岭出意外,所以就说:“好吧!我帮你找阿宝吧。” 女孩笑得愈加灿烂迷人。她高兴地伸出手要崔警卫拉着她。崔警卫笑笑,伸手拉住了女子的手! “我的阿宝很淘气的,稍不留神它就会跑到这儿来陪它的伙伴玩。” “这儿会有它的伙伴吗?” “有,很多呢!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的小猫小狗,它们很可怜,都无家可归。不知什么时候,这些小猫小狗都聚集在了这儿。我的阿宝很喜欢到这儿来陪它们玩。” “原来是这样。那刚才的那四只怪物也是和小猫小狗们一起流浪到这儿来的吗?” “才不是呢?刚才的这四只怪物是专门吃这些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的。我听我的爷爷曾经讲过,说这儿有食腐兽,可能说的就是它们。” “可能吧。但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遇见它们呢?” 女孩笑笑,说:“我不怕。它们真的不敢欺负我。” “为什么?”崔警卫不解地问道。 “我有护身符啊!” “真的吗?”崔警卫有些不信地说。 女孩调皮地笑道:“骗你的。反正它们就是不敢欺负我。” 崔警卫对女孩说出的这些既天真又不着边际的话感到无可奈何。 在这样的境遇下遇见这样的女孩,崔警卫暗自觉得这实在应该算是一段不折不扣的奇遇。 被女孩拉着不知不觉地走出了一段路,雾气似乎更加浓厚,可以感觉到有丝丝的冷气扑着面部的肌肤。 崔警卫浑身泛冷,只有握住女孩的那双手非常细滑温暖。 女孩问道:“你有点冷吗?” 崔警卫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有点。” “你穿军装的样子很精神。”女孩说。 崔警卫有些腼腆地笑笑。 这时,从浓雾深处传来几声小狗的吠叫声。 女孩高兴地说道:“是阿宝的声音。它也在找我。” 女孩说着又拉起崔警卫的手,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快步跑去。 浓雾中的犬吠声显得孤独和凄凉。 女孩拉着崔警卫边顺着声音寻找着小狗的踪迹边说:“阿宝别怕,我来了。” 那条小狗好像听得懂女子的话,停止了吠叫,发出低低的撒娇似的呜咽声。 女孩和崔警卫顺着声音绕过几个坟头,终于在一个墓碑下找到了一条毛色纯白的西施犬。西施犬孤零零地站在墓碑下,朝女孩激动地摇着尾巴,毛茸茸的身上沾着湿淋淋的露水。 女孩蹲下身,疼爱地说:“阿宝,你跑到哪儿去了?害得我找了你好久。”边说边要去抱阿宝。 阿宝却突然扭转身,朝前面跑去。 女孩急忙说:“阿宝,你要去哪儿?” 阿宝回头朝女子和崔警卫汪汪地吠叫两声,又朝前面蹿去。 女子怕阿宝再度丢失,拉着崔警卫跟着阿宝就跑。因为看不清脚下的路况,几次都差点被杂乱的荆棘绊倒。 当他们跟着阿宝七弯八拐地绕过无数个坟头以后,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崔警卫和女子大吃一惊。 只见眼前几十米见方的蒿草丛生的空地上,突然间没有了一丝雾气,无数双绿莹莹的小动物的眼睛隐藏在草丛里。这些小动物的眼睛在夜色中闪动着可怜恐惧的光芒。而几十只食腐兽正从四面八方向着草丛里的小动物们包抄合围过来。 一个充满杀戮的包围圈正在慢慢地形成。 第四十七章 生死搏斗 崔警卫和女子的闯入让这些狰狞贪婪的食腐兽陡然一惊。其中一只体形异常庞大威猛的食腐兽突然间回过头,凶相毕露地看着崔警卫和女子。张开的血盆大嘴里血腥的唾液不住地往下滴落。整个空间里被血腥恐怖的气息塞了个满。 它显然是这群食腐兽的首领。崔警卫和女子的突然闯入激怒了它的兽性,它发出沉闷的低吼声,朝崔警卫和女子慢慢逼了过来。它的身后,跟着十几头同样凶相毕露的食腐兽。 面对这样的情形,崔警卫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他朝女子说道:“这儿怎么会聚集了这么多的怪物?” 女子也变得惊惶不安,说:“我也不知道。或许它们为这场晚宴已经预谋很久了?” 崔警卫惊讶地望着女子,说道:“什么?它们预谋了很久?” 女子点头说:“是的。它们一直以这些可怜的小动物为食。” 崔警卫已经无暇听女子说话,他现在尽量地用身体护住女子,目光炯炯地和那头凶恶的食腐兽对视着。 女子焦急地说:“快用手电照它!” 崔警卫大声说:“太多了,不管用。” 阿宝此刻蹿到崔警卫和女子的前面,朝着那头领头的食腐兽疯狂地吠叫。 那头食腐兽根本就没有把阿宝放在眼里,凶相毕露地继续向着崔警卫和女子逼近。 情势已经万分危急! 更加糟糕的是从他们的身后又传来食腐兽的低吼声,崔警卫扭过头,只见另外四只食腐兽从后面朝他们虎视眈眈地威逼过来。这四只食腐兽正是刚才被崔警卫用手电驱赶的那四只,此刻,它们的眼中透露出仇恨狰狞的光芒。 崔警卫和女子的退路被断了! 女子害怕起来,她紧紧地抓住崔警卫的手,声音颤抖地说:“我们怎么办?” 崔警卫的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有阿宝对越逼越近的那头庞大的食腐兽毫不畏惧,对着它吠叫得更加疯狂。 庞大的食腐兽对阿宝的吠叫充耳不闻,只是发出低沉的吼声朝小阿宝步步逼近。 女子焦急地对崔警卫喊道:“快用手电照它!” 崔警卫下意识地按动了手电的开关,一束白光照射在了那只食腐兽的面门上。 当崔警卫和女子看清楚食腐兽的模样后,都不由得被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食腐兽的面孔长得已经接近于人的面孔,浓黑的眉毛、突起的鼻梁、扁长的脸颊。只是脸上长着浓密的毛发。 这非人非兽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崔警卫边极力用身体护住女子边朝女子问道:“你见过这种怪物吗?” 女子恐惧地摇着头,颤抖着声音说:“没,没见过!” 庞大的食腐兽对崔警卫手电的光芒居然毫不躲避,迎着他的手电光继续朝他们逼近。阿宝虽然身体娇小,此刻它的表现却出奇勇敢,左右跳动着朝越逼越近的食腐兽吠叫。 在阿宝的带动下,草丛间的小猫小狗此时也一起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叫声。 原本荒芜的乱葬岗子变得无比嘈杂! 食腐兽丝毫没有被这些已经成为瓮中之鳖的小动物发出的叫声分散注意力,继续一步一步地朝着崔警卫和女子这边逼近。从它们嘴里淌出的唾液弥散着阵阵血腥的恶臭,充斥了整个空间。 难道食腐兽是一种会思维的怪物? 阿宝继续向着食腐兽吠叫,并且站在食腐兽跟前不再退缩。 女子刚要叫声阿宝过来,这时,只见食腐兽对着阿宝挥出了前爪。阿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娇小的身体便飞了出去。 女子哭喊了一声:“阿宝!”便要朝阿宝飞出去的地方扑去。崔警卫一把抓住她,大声喊道:“别去!” 女子定住了身形。 庞大的食腐兽这时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 一场血腥的围猎行动就要开始了。 因为有皎洁的月光,崔警卫这次将食腐兽看得非常真切清晰。这毛茸茸的人不人兽不兽的怪物此时显得无比的血腥恐怖。 整个乱葬岗子瞬间被恐怖的气息笼罩住了。 女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露出恐惧至极的神情。崔警卫立刻挡在女子的面前,大声说道:“别怕!闭上眼睛跟着我跑。” 说罢崔警卫一把拉过女子的手就往坟头的一侧跑去。 失去反应能力的女子被崔警卫拉着,身不由己地机械奔跑着。脚下杂乱的蒿草几次差点把她绊倒。幸好崔警卫体魄强健劲力奇大,硬生生地把将要被绊倒的女子连扯带拽地拉了起来。 而躲在蒿草丛中的食腐兽此时从草间蹦了出来,从两边向着崔警卫选择的退路包抄过来。 崔警卫拉着女子在黑暗中绕着一头头食腐兽奔跑。突然,旁边的一道黑影飞扑而下,阴森森的利爪带着罡风朝崔警卫的肩头划了下来。 崔警卫凭着本能的反应,一把抱过女子就地一个急滚,食腐兽森森的利爪贴着崔警卫的后背一划而过。 崔警卫不敢稍作停留,从地上翻身站起,想拉起女子又跑。然而此时的女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站起来的勇气和劲力,崔警卫就像拖着一个沉重的包袱般举步维艰。 就在这一踌躇间,食腐兽的包围圈已经形成。只见从各个角落里,目光贪婪、獠牙森森的食腐兽们逐渐现身出来。 崔警卫和女子的退路被彻底断了! 食腐兽们看见崔警卫和女子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放慢了驱赶的节奏,各个举着锋利的前爪慢慢朝着两人逼近。 女子此时已经完全被吓蒙了。 崔警卫毕竟是有着过硬功夫和过硬的心理素质的人,越是情形危急他表现得越是冷静。他手无寸铁地躬身和正面而来的食腐兽对视着,同时又伸手把女子拉起来靠在背上。 十几只食腐兽从四面八方继续朝崔警卫逼近。包围圈越缩越小,可以清晰地闻见从食腐兽嘴里发出的股股血腥恶臭的气息。 崔警卫用敏锐的眼睛继续观察着此时的处境。 第四十八章 绝处逢生 幸好斑竹林里的雾气小了许多,借着极其微弱的暗光,崔警卫对自己所处的地理环境作出了准确的定位和判断。 现在,他唯一可以突破包围圈的地方是在右侧十几米开外的荆棘丛。只要钻入了那片茂密的荆棘丛,他就寻找到了最好的保护屏障。 那片茂密的荆棘丛虽然看起来是近在咫尺,但是对于现在的崔警卫来讲却似乎远在天涯。 如果是崔警卫单身一人,他完全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食腐兽的包围,几步抢入那片荆棘丛里。但是要命的是他的后背上拽着一个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女子。 出于铁血男儿的本能和习惯,崔警卫是绝对不可能将女子丢下不管的。下意识里,他已经将自己的命和女子的命联系在了一起。 而那头身形巨大健硕的食腐兽又从后面赶了上来,崔警卫可以隐隐约约感觉到它战栗沉闷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女子从短暂的恐惧中有些缓过劲儿来,她哆嗦着在崔警卫的背后问道:“我们怎么办?” 崔警卫边警惕地注视着逐渐靠近的食腐兽,边小声问道:“你还能跑吗?” 女子在后面牙齿打战地点头应道:“能——能!” 在极度的恐惧中恢复了神智的女子让崔警卫稍许感到了一点安慰。因为这样他至少可以腾出手脚来和这些食腐兽来个鱼死网破的拼杀。 于是崔警卫小声对背后的女子说道:“你看见右侧的那片荆棘丛了吗?” 女子频频地点头。 “一会儿我向右侧的那只怪物扑去的时候,你要紧跟在我的身后,寻找机会钻进那片荆棘丛里。躲进荆棘丛,你就安全一半了。” 女子小声应道:“知道了。” 崔警卫小声说道:“我数一二三。” 当崔警卫数到三的时候,突然向着右侧的那只食腐兽猛扑而上,女子紧跟其后。右侧的食腐兽和别的食腐兽一样,正在寻找着袭击两人的最佳机会,完全没有料到崔警卫会突然向着它发难。一愣神的工夫,崔警卫矫健的身影已经到了它的面前,并挥拳朝着食腐兽的面门闪电般地打出了一记直拳。 食腐兽本能地伸出前爪进行格挡。崔警卫不敢和食腐兽粗壮的前臂接触,手腕一翻,身体极其灵活地一个旋子绕到了食腐兽的背后,再度挥拳朝食腐兽的后背挥去。 崔警卫挥出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擂在了食腐兽的后背上。崔警卫的铁拳足足有碎石断碑的威力,食腐兽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凄厉惨叫,锋利的爪子反手朝崔警卫挥了过来。 崔警卫一个闪身,顺势又朝着食腐兽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上一脚。身受重创的食腐兽发出一声更加惊心动魄的号叫,踉踉跄跄地朝着前面跌撞出去。 崔警卫的神勇令其他的食腐兽大吃一惊。但是这些噬血成性的怪物并没有被崔警卫的神勇气势吓退,而是一起怪叫着朝崔警卫围攻上来。 而那个女子已经在崔警卫撕开的一个空当里闪身而过,朝那片荆棘丛飞跑而去。 没有了女子的牵绊,崔警卫终于可以和这些獠牙森森、半人半兽的怪物们放手一搏了。 这些食腐兽看似恐怖血腥,但是它们的动作远没有崔警卫的灵活。几只食腐兽轮流地扑击着崔警卫,都被崔警卫巧妙地躲过了,甚至有两只食腐兽从两边同时扑向崔警卫的时候撞在了一起,“嘭”的一声摔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那只受到重创的食腐兽神智似乎已经开始昏迷,它后背的脊梁似乎已经被崔警卫的那记重拳硬生生地打断了。疼痛和愤怒促使着它要和崔警卫拼命,显出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一次又一次地踉跄着身体朝着崔警卫扑击。锋利的爪子几次就差点划到崔警卫的面门。 也许这些食腐兽一直面对的都是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所以它们对所有的猎物都摆出一副气势汹汹、居高临下的姿态,有种心理上的优越感。然而当它们面对崔警卫这样的猎物的时候,一时半会儿居然找不到扑食的办法了。 面对如此强悍的猎物,食腐兽们被彻底激怒了…… 这些食腐兽一起发出了恐怖的吼声。随着吼声响起,从不远处的斑竹林里传来食腐兽回应的声音。接着便听见有杂沓沉闷的奔跑声从四面汇聚过来。 崔警卫定睛朝四下里一看,顿时有种意志涣散的感觉。只见又有三四十只食腐兽朝着这边四下里合围而来。 头脑冷静的崔警卫马上意识到此时是突出重围的唯一时机,一旦被食腐兽彻底地形成合围之势,他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难从这重重包围中脱身出来。 荆棘丛的那个方位依旧是食腐兽包围圈的最薄弱环节。那个方位只站了两只食腐兽。那是唯一的突围方向。 崔警卫抓住仅有的脱身机会朝着那两只食腐兽疯狂地扑了过去。 食腐兽见崔警卫来势凶猛,居然往一旁躲闪。崔警卫顺势闪身而过。两头食腐兽这才反应过来崔警卫的真实意图,回身欲追,崔警卫已经快如闪电般地蹿进了荆棘丛里,庞大的食腐兽群已经如同潮水般涌到了荆棘丛的边沿。 在荆棘丛的边沿,这些邪恶的怪物终于止步了,它们纷纷低着头用绿莹莹的眼睛往荆棘丛里窥视。 崔警卫侥幸从食腐兽的包围圈里突围出来,感觉胸口怦怦地跳得厉害。 这密不透风的荆棘丛里没有透入半点星月之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崔警卫只有匍匐着前进,荆棘划破他的衣裤刺入他的肌肉火辣辣地疼。 荆棘丛外的食腐兽们这时发出此起彼伏的低吼声。 崔警卫在荆棘丛里匍匐着前进。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离这些邪恶的怪物越远便越安全。 突然,崔警卫听见了不远处有一只小狗的吠叫声,他的心里一阵惊喜,朝着小狗吠叫的方向匍匐过去。 当快要接近小狗发出吠叫声的地点时,他感觉这条狗的吠叫声里有几分异样。 警觉的崔警卫停止了前进,尽管他不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看见任何事物。可是他从小狗的低吠声里已经感觉到了前面有异样情况的发生。 这时,崔警卫听见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一阵野兽发出的咆哮般的低吼。 崔警卫听见咆哮声,头皮立刻就发麻了。 这可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第四十九章 荒野幽魂 这时,一个阴惨惨的声音终于在不远的对面传了过来:“黑姬!不要造次!” 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听见老妇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崔警卫更加惊奇,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怎么会有老妇人呵斥猛兽的声音? 难道这一片荒芜的荆棘丛里果然住着那种令人难以置信而且不可冒犯的神灵? 崔警卫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顺着野兽发出低低咆哮声的方位看去,他终于看见了黑暗中闪烁着的一双绿莹莹的眼睛。这神秘的眼睛让崔警卫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食腐兽。 崔警卫越加不敢动弹,他开始自欺欺人地以为把自己隐藏在了这漆黑的荆棘丛里就不会被人发现似的。 其实他的一举一动被一个老妇人看得一清二楚。老妇人的旁边,蹲着一头威风凛凛的黑豹! 老妇人神情忧郁地看着匍匐在荆棘丛里的崔警卫,不露声色。 她的背后,是一座已经倾斜坍塌的石碑,一条小狗被放在石碑的顶上不住地吠叫着。而在石碑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是那个被崔警卫救下的神秘女子。 黑暗中,老妇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崔警卫,而崔警卫却不能看见老妇人。 崔警卫在黑暗中仔细地辨别着不远处究竟有什么古怪。他现在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究竟是该进还是退。 就在崔警卫犹豫不决的时候,从荆棘丛的外面传来了一个苍老沉浑的声音:“御风婆婆!你就不要站在黑暗之中难为他了吧!虽然他误入了你的领地,但是他也是无心冒犯,你还是放了他吧!” 黑暗中的老妇人听见荆棘丛外的声音,脸上露出阴郁的冷笑。她和女子以及那头黑豹的身影就像一团雾气似的神秘地消失在了墓碑后。 这时那条小狗从墓碑上跳了下来,朝着崔警卫匍匐着的地方飞跑过来。 崔警卫觉得奇怪,他眼睁睁地看着黑豹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暗中消失了,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睛,定神再加仔细辨认,黑暗中的眼睛真的消失得没有了踪迹。 崔警卫疑心自己是因为紧张过度出现了幻觉。他继续匍匐在原地,凝神谛听着周遭事物的声音。 此时四周除了漫无边际的沉沉黑暗便是令人窒息的寂静。荆棘丛外面的食腐兽好像也不知什么时候隐身不见了。 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情简直是太离奇太不可思议了。 崔警卫的肩头开始火辣辣地疼痛起来,伸手摸了摸,黏糊糊的,肩膀的皮肉一定是破了,而崔警卫却已来不及顾及疼痛。 刚才荆棘丛外响起的声音又是谁的呢? 他的脑子愈加迷糊起来。 猛然间,崔警卫想起了那个女子。现在那个女子又在哪儿呢? 崔警卫慌张地四下张望,沉沉的黑暗中他什么也不能看见。他又不敢喊,因为这死气沉沉的荆棘丛里依旧危机四伏。 现在可以确定危险的确已经解除了。 一直匍匐在荆棘丛中的崔警卫这时才感觉腰酸背疼得很难受。他打算出去与石营长和日渥布吉会合。 出了荆棘丛,崔警卫才发现脸上和手上被带刺的荆棘划出了许多小口子。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后,这些小口子开始火辣辣地泛起疼来。他又摸了摸肩头,肩头上黏稠稠的,显然流了不少的血。 浓浓的雾气已经完全散去,一轮皎洁的满月居然出现在了浩瀚无垠的天空。 那个神秘的女子,以及那些恐怖的食腐兽,在崔警卫此时的心中都有种恍若一梦的感觉。 月色真的很好,在如此美好静谧的月色里,谁也不会相信刚才会发生惊心动魄的一幕。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吧。 想到这儿,崔警卫居然咧开嘴笑了。 这时,他看见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须发皓白的僧人。 是静园老和尚。 月光下的静园老和尚神情忧郁。 这片斑竹林原本是死者灵魂安息的场所。他一直担心有人会去惊扰这一片看似平静的荒芜的地界。因为越是荒芜的地界里越容易酝酿出邪恶和危机。 但是现在,这片荒凉的地界终于被人惊扰了。 崔警卫认出了静园老和尚,他走过去,朝静园老和尚说道:“老师傅,怎么会是你?” 静园老和尚一句话没有说,转身就走。崔警卫愣在原地,感觉这个和尚的行为举止有点怪异神秘。不光是这个和尚怪异神秘,就是刚才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也是那么恍如一梦般地令人难以置信。 突然,崔警卫仿佛听见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一阵女人凄凄切切的抽泣声和窃窃私语般的念叨声。 崔警卫暗觉奇怪,顺着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只见几十米开外的一个黑漆漆的坟头后燃起摇曳不定的火光。火光显得极其诡异。 崔警卫放弃了要去追赶上静园老和尚的意图,他躬下身,朝发出火光的那处坟头摸了过去。 崔警卫没有直接接近那团诡异的火光,而是从旁边的几丛荆棘林绕到了那座坟头的背后。 越是靠近那团诡异的火光,崔警卫心里就越是发毛,浑身也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在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怎么会有一个妇人在荒郊野外低低抽泣,真是活见鬼了。 崔警卫出于本能地从地上捡了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块捏在手里。他蹑手蹑脚地绕到了那座坟头的背后,然后慢慢直起身,果然看见一个披着头巾的妇人在坟前的墓碑旁烧着一堆纸钱。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抽泣着的妇人泪光涟涟,满脸悲戚的神情。 这个妇人为什么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到这儿来为坟墓中的人烧纸? 妇人的行迹是如此可疑,崔警卫越发觉得奇怪起来。 突然,崔警卫的心里陡然一惊,火光映照下的这个妇人和那个神秘的女子无论从容貌和神情上来看都非常相似。 难道…… 一种古怪的猜测在崔警卫的心中油然而生。 崔警卫没有现身出去惊扰这个妇人,他站在坟头后面观察着妇人的一举一动。 妇人边往火堆里投着纸钱,边喃喃自语地对着坟墓里的魂灵说着话: “逸秋,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刚从外地赶回来陪你。往年都是妈妈托三娘到坟头给你过生的,现在妈妈回来了,也不走了,以后每年妈妈就来亲自给你过生日了。妈妈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你就委屈一下吧。下回妈妈一定给你补上。妈妈原本希望你有个好的归宿,妈妈也没有想到会害了你啊!你原谅妈妈好吗?” 妇人说着愈加伤心地哭泣起来。 崔警卫这时似乎有点明白了,坟里躺着的人应该就是妇人的女儿了。而这个妇人和那个女子的容貌又是如此相似,难道那个女子会是妇人的女儿?如果是,那么坟墓中躺着的女子又是谁呢?如果坟墓中真的躺的就是妇人的女儿,那么那个和他有过神秘照面的女子又是谁呢? 难道那个女子真是在这乱葬岗子里游荡的孤魂野鬼? 想到此处,崔警卫后脊梁上不由得冒起了一股冷飕飕的凉意。 正烧着纸钱的妇人还是感觉出了崔警卫的存在,她抬起头,看见了站在坟头的崔警卫。摇曳的火光里,看不清妇人究竟是惊慌还是紧张,她站起了身。 崔警卫连忙从坟后走了上去,对着妇人说道:“大姐别怕,我是到这儿找人的。” 妇人对崔警卫显得很排斥,她往后退了半步,警觉地问:“找谁?” 崔警卫不习惯撒谎,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借着火光,他看见立着的一块矮小的墓碑上摆放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相框,相框里有一张已经有点泛黄的黑白照片,是一张妙龄女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正是刚才遇见的那个女子! 崔警卫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定了定神再看,照片上的女子正露出神秘熟悉的笑容看着他。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的存在? 崔警卫的脑子在这一瞬间不光是诧异而且是彻底糨糊了。 “是你的女儿?”他问。 妇人没有回答崔警卫的话,眼睛里充满了对崔警卫防范和猜忌的神情。 “你是谁?”少妇终于向崔警卫问道。 崔警卫顺嘴说:“我是你女儿的朋友。” 妇人盯着崔警卫说:“我女儿的朋友?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崔警卫定了一下神,说:“是啊!我也没有见过你。” “你来干什么?” 崔警卫脑子突然变得好使起来,说:“我也是来看她的。在这儿找了半天也没找着,看见这儿有火光,就走过来了。” 崔警卫的谎话没有使少妇紧张的神情得到片刻松懈,她依旧警觉地问:“你真是我女儿的朋友?” “是!” 妇人突然说道:“你们这些骗子。我的女儿就是被你们这些骗子害死的!”妇人说着眼里露出仇恨的光芒。 妇人的话出乎崔警卫的意外,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妇人的话了。 这时,乱葬岗子里刮过一股怪异的冷风,随着冷风刮过,此起彼伏的诡异叫声从各个不确定的方位传了过来,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是野狗的叫声。 妇人听见这些恐怖的叫声,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崔警卫也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些声音就像从地底下传来般,显得非常沉闷。 难道那些食腐兽又要从某个地方出来了? 想到这儿,崔警卫变得紧张起来。他有些焦急地朝妇人说道:“大姐,这儿不能久留,你赶快跟我走吧!” 妇人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诡异的叫声弄得有点惊惶不定起来,在慌不择路的境地里,她对崔警卫产生了一丝信任。她说道:“是什么声音?” 崔警卫有些焦急地说:“不知道!反正这声音很古怪,我们赶快走吧。再不走也许就来不及了。” 说着崔警卫上去就要拉着妇人走。妇人突然往后急退几步,说道:“你别碰我!” 她对崔警卫依旧充满了戒备! 在如此夜深人静的荒郊野外,换作谁也会对突然而至的崔警卫保持戒备的。 而那种可怕的诡异叫声越来越近了,崔警卫焦急地朝妇人说道:“好,我不拉你。你赶快跟我走吧!” 说着转身就要走。而那个妇人却没有动。 月影憧憧间,崔警卫清清楚楚地看见不远的几个坟头的蒿草丛里若隐若现地露出了几双绿莹莹的眼睛。 那不是食腐兽是什么? 崔警卫转过头朝妇人大喊道:“大姐,快跟我走!” 然而,那个妇人此时已经眼神发直、呆若木鸡地看着前面不远的地方。崔警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每根头发似乎都要直立起来。 只见一只体格雄健的食腐兽已经迈过一个坟头,朝着妇人虎视眈眈地逼了过来。 因为有皎洁的月光,崔警卫这次将食腐兽看得非常真切清晰。这毛茸茸的人不人兽不兽的怪物此时显得无比血腥恐怖…… 第五十章 另一层空间的人 静园老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御风婆婆是和梦魔一起来的吧?” 御风说完,身影伙同那头黑豹雾一般地消失在空气里。 虽然崔警卫和食腐兽在僵持中,但是凭着他的专业素质,仍旧可以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用眼角的余光瞟见了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出现的这几个人影。他没有挪动一下身子,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逼视着面前的食腐兽。面对如此邪恶强悍的对手,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和退缩。 崔警卫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神,但是,当他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食腐兽时,终于相信这世界上有不干净的邪恶生灵了。 “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静园老和尚朝女子说道。 听见黑豹深具震撼力的低吼之声,那几只鬼鬼祟祟的食腐兽开始退缩了,它们就像影子一样,消失在几座枯坟旁的灌木丛的后边。 静园老和尚说道:“我不能给他一个这样的出口。况且根本也没有你们所谓的出口。” 四周极其寂静,这是一种危机四伏的寂静,危险并没有解除,崔警卫紧绷着的神经丝毫没有松懈下来。 崔警卫的意念刚一出现波动,马上感觉手掌心里的那股神秘的暖流加强了几分,他的心立刻又沉寂下来了。 这时,又一阵阴郁清冷的风从空旷的荒野刮了过来,紧裹着黑色披风的老妇人朝静园老和尚走近了几步,用极其苍老阴郁的声音说:“静园,你怎么也学会妖言惑众了?” 这是梦吗? 崔警卫挨着静园老和尚规规矩矩地坐下,怀疑地四下里张望了一下,静园老和尚又说:“闭上眼睛,把左手伸出来,张开,身体放松,脑子里想着眼前的这堆篝火。” 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墓穴里,蜷缩着神智已经迷乱的女子的母亲。静园老和尚出现在洞口的时候,女子的母亲已经出现了短暂的昏迷,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把她从墓穴中抱了出来。 御风冷笑着说道:“好,既然你依旧执迷不悟,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那道石门就要打开了。梦魔等待的就是那道石门开启之时带来的希望。” 而和崔警卫僵持在一起的这只食腐兽却处在了骑虎难下的境地之中。但是,它的眼神开始变得胆怯和畏缩了。 就在食腐兽和崔警卫形成短暂的僵持之时,隐藏在荆棘丛里最黑暗、最深处的那个神秘的老妇人和那头雄健威武的黑豹又雾一般地出现在了皎洁的月光下,老妇人的身后,站着那个神秘的女子。 妇人因为恐惧和惊吓以及一通奔跑,她的神智和意识此刻完全处于模糊迷乱的状态,浑身冰凉,整个人在瑟瑟发抖。 老妇人终于朝身旁的黑豹低声说道:“黑姬,去把这些越界家伙的喉咙撕碎吧!” 静园老和尚手里拿着女子交给她的生肖玉佩,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凝神闭目,用意念搜寻起女子的母亲来。 而就在此时,被老妇人唤作“黑姬”的黑豹已经腾空而起,矫健的身影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在崔警卫的眼前“嗖”的一声划过,直直地朝着食腐兽扑了过去。 静园老和尚温和地说:“我可以帮你,姑娘。” 老妇人的声音就像一阵阴郁的风一般在空气中飘过来。 此时的崔警卫,惊讶和恐惧已经不是他要面对的最大和最直接的障碍,而是经过刚才那一通和食腐兽的生死较量,体力出现了严重透支的迹象。 被唤作“春醒”的姑娘慌忙说道:“婆婆在叫我了。我要走了。”说完一转身,便像水汽似的在空气中蒸发掉了。 崔警卫笑了笑,感觉这老和尚也是太奇怪太可爱了。在他的印象里,越是修行深厚的老和尚就越该僵化古板的。这老和尚,居然问他听不听情歌? 这是那些被食腐兽围猎的小动物的眼睛。 黑豹听了老妇人的话,立刻弓腰耸背,豹尾慢慢地摇动,朝着食腐兽发出了一阵阵可怕的低吼之声。 隐藏在草丛间的小动物们似乎听懂了静园老和尚的话,纷纷借着蒿草的掩护朝黑暗的深处转移。瞬间工夫,神秘的光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围着篝火起舞的精灵在摇曳火光的映照下显得飘忽不定。 在摇曳的火光下,荒凉的乱葬岗子里出现了少有的生机。 静园老和尚慈祥地对几只小东西说道:“都来吧,不会有人伤害你们的。” 御风说话的声音冷漠飘忽,就像在空气中游走的冷冷的夜风一般,有种空寂缥缈的感觉。 女子清秀的脸上充满了幽怨悲切的神情。 崔警卫照着做了。 御风冷哼一声,说道:“我说的意思你还没有听明白吗?我是想让你给他一个出口,让他回到另一个梦想的家园,他也许就会放弃他的初衷。梦魔手中的法杖已经快要变成魔杖了。” 黑豹和食腐兽激烈地扭打、撕咬在一起,直直地朝一丛灌木滚了进去。 御风说道:“静园,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僵化和古板。简直就是执迷不悟!不要以为你有普度众生之心就可以将众生渡到佛光普照的彼岸。你是度不了他们的。你就是有三头六臂进行阻挡,那也是螳臂当车。你们修佛之人最讲究的是因果缘由,难道你还看不见因在何方果在何处吗?我感应到的所有能量都是一种恶的聚集,梦魔感应到的和我感应到的也是一样的结果。所以梦魔毫不犹豫地来了。” 食腐兽对黑豹的攻击早有防备,在黑豹跃起的一瞬间,食腐兽已经转过身想要溃逃,但是,黑豹跃起时爆发出的力量和速度极其惊人,“轰”的一声,黑豹已经从食腐兽的背后将它一下子扑倒在地。 一直没有出声的静园老和尚这时朝这些隐藏在黑暗处的小动物们低声说道:“你们这些无所归依的流浪的精灵,你们怎么跑到梦魔的地界里来了?你们以为梦魔就会收留你们成为梦精灵的一员吗?你们太天真了,真正的梦精灵是不会出现在荒坟野岗的。梦魔带给你们的只有血腥的杀戮。你们还是各自寻找安身立命的地方去吧。” 崔警卫一听,眼睛都有点瞪直了,说:“情歌?你是说情歌?” 荒原里此时只剩下静园老和尚和那个刚才跟在御风身后的女子以及崔警卫。 女子点点头。 “你在说谎。你的脸上分明充满了悲切的神情。你很忧伤,是吗?孩子。” 崔警卫坚如磐石般地站在原地,面对气势汹汹的食腐兽毫无畏惧,他反而生出了要和面前的食腐兽放手一搏的决心。这种决心表现在他眼神里,那就是坚毅! 姑娘望着走近的静园老和尚,泪光盈盈地说:“大师,你能帮我把我的母亲带出这片乱葬岗子吗?她现在躲藏在一个阴暗的洞穴里,她很害怕!” 这根本就不像是从一个真实的人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崔警卫甚至感觉这种声音不是从耳朵里听见的,而是从心里的某个角落感应到的。这种感觉极其诡异神秘,他的心不由得出现莫名其妙的悸动。 崔警卫脑子里此时嘤嘤嗡嗡回响着的仍旧是御风那种落不到实处的飘忽的声音。他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静立在不远处的静园老和尚。静园老和尚也看着他。 过了一阵子,周围的草丛间和斑竹林的深处,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神秘光点,这些光点在黑暗中闪闪烁烁,显得非常的胆怯和懦弱。 姑娘又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佩交到静园老和尚的手上,说:“把这个也交给我的母亲,告诉她,每天晚上睡觉时把这块玉佩放在枕头底下,我就会在梦里陪伴她。” 静园老和尚接过玉佩,姑娘又说:“叫我母亲以后在我生日的那天不要再到我的坟头祭奠了。我已经是梦的精灵了,我在梦的世界里很快乐。” 静园老和尚神情略带几分忧郁地说:“孩子,你真的很快乐吗?” 这家伙已经有了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智慧? 这时,草丛间有两条流浪狗和一条流浪猫试探着接近了火堆,一只小野兔也跑了出来。 崔警卫强力支撑起精气神,两步跨到了妇人和食腐兽之间,再次大声朝她吼道:“大姐,赶紧走!” 静园老和尚没有理会一脸疑惑的崔警卫,而是朝那个女子走了过去。 崔警卫的吼声如同闷雷一般,在意识已经被恐惧固化成白痴一样的妇人的耳朵边炸响了一下。妇人惊得浑身一哆嗦,打了一个愣神,方才从僵硬的恐惧中醒过神来,“哦”了一声,朝身后的斑竹林里跑。因为腿脚发软,跑动的身影显得有点踉跄。 崔警卫甚至怀疑自己此时此刻是不是处在一种梦境里。 惨烈的嘶吼声和血腥的气息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不一会儿,灌木丛里归于平静,只听见尖利的牙齿撕咬喉管和筋肉的“哧哧”声。听了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耳畔又传来静园老和尚的声音:“阿弥陀佛,御风婆婆,你能够给老衲说这些,老衲可以看出你御风婆婆的为人。但是,你们真的不该利用这次的机会进入这个空间里来。这不是一次机会,而是一场灾难、一场浩劫。你如果继续纵容梦魔的魔性,最终的结果恐怕是自己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个空间里的世界已经够乱的了,你们为什么会趁着这个时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老衲也知道,你们的出现完全是因为那天晚上出现的契机,但是梦魔应该住手了,你应该告诉他,这个机会是不属于他的。他不应该变得这么肆无忌惮。虽然老衲也知道他拥有了梦精灵的法杖,但是他却违背了梦精灵的契约。他是会遭到诅咒的,你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吗?” 崔警卫半张着嘴巴,定定地看着静园老和尚,现在的他,意识空间里觉得只有这个静园老和尚似乎才是真实的,就连自己,也是虚无的、缥缈的。 静园老和尚此时也谜一般地出现在离崔警卫不远的另一侧,他神情忧郁地注视着将要发生的一切。 崔警卫怕周围再出现什么不可思议的怪事,他寸步不离地站在静园老和尚的旁边戒备。 “年轻人,想听一支玉泉山的情歌吗?” 静园老和尚喃喃说道:“一场好梦是对孤苦灵魂最好的慰藉啊!可是,在梦魔管辖的空间里,好梦太少了!梦精灵们都在充满阴霾的空间里渐渐迷失了。” 静园说道:“御风,你和梦魔未免也太自信了。这个空间里还有很多能量你们没有感应到,恶对你们来说或许是一种骨子里的诱惑,但是,你们真的会被这种诱惑引入歧途的。” 也许是崔警卫毫无惧色的目光震撼住了步步紧逼过来的食腐兽,它居然停住了朝前继续跨越的脚步,用冷飕飕的邪恶眼神审视起了眼前的崔警卫,胸腔里挤压出的低吼声沉浑震撼。 听见御风的声音,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的崔警卫转动着脑袋四下里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但是,御风和那头黑豹的身影没有丝毫踪迹。 正是这种坚毅的眼神让食腐兽产生了心理压力,它没有对崔警卫采取贸然的进攻和袭击。 静园老和尚笑道:“和尚也是人,和尚也年轻过嘛。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还是玉泉山的情歌王呢!” 静园老和尚将她平放在一丛干草上,然后在她的身旁生起了一堆篝火。这堆篝火在这片荒凉的乱葬岗子里摇曳出了一丝温暖的颜色。 “来,坐下。”静园老和尚朝崔警卫示意说。 这些邪恶的生灵也是会进化的?包括大脑和思维? 妇人面对血腥的食腐兽却是呆若木鸡,崔警卫急切的喊声她居然充耳不闻,人僵立在原处,浑身战栗。 静园老和尚把手轻轻地搭在崔警卫张开的手掌心里。有一股暖流瞬间穿过崔警卫的心房。他的心顿时安静下来,而且有种身体开始悬浮的神奇感觉。他的眼前似乎开始出现了幻觉,他看见一群美丽的精灵穿着各色薄如蝉翼的羽衣围着篝火翩翩起舞。一个漂亮的女子出现在了篝火旁,秋波流转、落落大方地看着他。 有了篝火的慰藉,妇人停止了哆嗦,篝火传递出的温暖让她进入了梦乡。静园老和尚把女子交给他的玉佩放在了妇人的脑袋旁。不一会儿,妇人就发出呼唤女儿的梦呓。妇人进入了和女儿欢聚的梦境中。 见妇人有了行动能力,崔警卫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和邪恶血腥的食腐兽直接面对面地对峙。 这时空气中的某个神秘的角落里传来御风的声音:“春醒,你还不走吗?” 崔警卫疑心自己是进入了天堂里的世界。他痴了。 意识开始出现幻觉的他,眼前开始逐渐显现出一幅美丽的画卷。他看见了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稼穑桑麻,男耕女织,阡陌相通,村寨相闻。耳边,婉转的情歌轻轻萦绕。 雪域之巅的水啊, 从母亲的额头滑过, 再柔的心灵, 也柔不过涓涓的溪流, 柔美的女子顺水流啊, 百转千回, 黑黑的长发缠住了哥哥的脚踝, 蓝天是白云的一面镜子, 美丽的姑娘是阿哥贴心的衣裳, 生机盎然的世界里, 摇曳的野花传送着扑鼻的芬芳, 蜜蜂和蝴蝶是点缀心灵的宝石, 最甘甜的蜜啊,献给最亲的郎, 纯洁美好的心啊, 沐浴着绿色的风潮, 一万次自由的呼吸, 换来一次爱的欢笑…… 第五十一章 梦魔的诅咒 而在地底的深处,一个空旷的大厅里,摇曳的烛火映照着一张惨白的脸。大厅的四周阴森黑暗,烛光所照的范围非常有限。这是一张年轻而倦怠的脸,阴郁的黑气笼罩着整张面容,使这张原本年轻英俊的脸显得阴森邪恶! 他就是梦魔! 婉转的歌声传入了梦魔的耳朵里。 紧裹在黑色披风里的御风神情阴郁专注地看着他。 梦魔的情绪显得烦躁不安。他阴沉地问道:“是谁在我的屋顶唱歌?” “是玉泉山的娟子!” 梦魔阴沉地说道:“娟子!又是玉泉山的生灵吗?我听见那是玉泉山的情歌。” “是静园老和尚带过来的。” 梦魔烦躁不安地说:“他们怎么可以在我的屋顶上唱这样的情歌。他们是想驱散笼罩在他们眼前的黑暗吗?想给那边的世界一个虚幻的假象吗?” 御风说道:“玉泉山的情歌是滋养心灵的山泉,已经有很多梦精灵出去跟着娟子的情歌舞蹈了。” 梦魔怒声说道:“是我的梦精灵吗?” “是我们的梦精灵。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乐了。” “真是岂有此理!静园这个老和尚他究竟想干什么?” “静园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只有让梦精灵快乐,你才会快乐!” 梦魔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是我不快乐!这个老天真。他想让我的梦精灵们中虚幻的毒!真可恶!” 御风说道:“梦魔!静园也是用心良苦。他也许真的不想和你作对。他真的想帮你。” “怎么帮?就是让我放弃我所有的努力吗?让我手中的法杖画出天边的彩虹,让雪域的光芒普照万物吗?”梦魔恶狠狠地说道。 御风说:“梦精灵的法杖本来就是梦精灵手中的七彩画笔,你应该把它还给梦精灵。” 梦魔冷笑道:“还给梦精灵?你认为她们还能够在被污染的天空中用法杖画出七彩的祥云吗?” 御风说:“你手中的法杖真的不应该属于你。法杖会使你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它会让你误入歧途的。” 梦魔冷声说道:“你住嘴。刚才静园老和尚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连你也中了这老和尚的毒!难道你守在我的身边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扰乱我心神的话?” 御风不做声了,沟壑丛生的那张脸上阴云密布。她站起来,对身边的黑豹说道:“黑姬,我们走。”说完带着黑豹朝一个阴暗潮湿的甬道走去。一直站在御风身后的春醒神情紧张地也紧跟着走入黑暗的甬道中。 这时梦魔朝春醒说道:“春醒,你留下。” 春醒的脸上显出一丝惊惶。 御风冷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春醒要服侍我睡觉了。” “我有话要和她说。” “你最好不要为难她。” 说完御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甬道的深处。 春醒拘谨地小声朝背对着她的梦魔说:“公子,你有什么吩咐吗?” 梦魔缓缓地转过身,神情冷漠复杂地看着垂手孤立的春醒,说:“你没有完成好我交给你的任务啊!那个闯入我领地的年轻人还是被那个老和尚带回去了。你听,现在他们就在我的屋顶唱情歌!玉泉山的情歌!” 春醒小声说:“是御风婆婆让我放他走的。” 梦魔厉声说道:“但是你要记住,我才是你的主人。我可以给你戴上梦精灵的光环,也可以取下笼罩着你的光环,让你继续在混沌的空间漂泊流浪。” 春醒怯声地说道:“是,公子。” 梦魔纠正道:“不要叫我公子。你以后应该叫我主人!记住了吗?” 春醒又小声说道:“记住了,主人。” 梦魔说道:“以后我就是你们梦精灵真正的主人。” 突然,梦魔的眼睛落在春醒的脖子上,盯着春醒问道:“你的生肖玉佩呢?” 春醒用躲闪的目光飘忽地看了梦魔一眼,胆怯地说道:“我让静园师傅把它交给我的母亲了。” 梦魔提高声音说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在梦魔严厉的逼视下,春醒显得非常慌张,颤声说道:“主人,我想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也想我。她很孤独。我想在梦中时常陪伴她,让她的心中有一点点慰藉。” “春醒,生肖玉佩是你的护身符。如果没有了玉佩,我驯养的食腐兽随时都可以把你吞掉。你知道吗?” “我知道,主人。” “那你怎么还要把它交给静园那个老和尚?” 春醒小声说:“我只想让我的母亲在梦中可以时常见到我。我也想在梦中见到我的母亲。” 梦魔盯着春醒说道:“你的愿望就这么简单?” 春醒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梦魔说道:“看来我还是应该收回你们的光环。不然你们很容易被人带出我的空间的。” 春醒哀求地说道:“不要——主人,没有了光环的梦精灵会变得很丑陋的。” 梦魔冷冰冰地说道:“丑陋不是很好吗?只有让你们变得丑陋,你们才不会想着去点缀别人的梦境。我要让所有人的梦境变得苍白、阴冷、空虚、无聊、恐惧。让他们在梦中永远看不见阳光和彩虹,更不能让他们看见你们这些七彩的精灵在他们的梦中飞翔。我要让他们深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力自拔;让他们惧怕黑暗,在黑暗中自责反省;让他们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还要疲惫痛苦;让他们在噩梦中纠缠,得不到一丝慰藉,让恐惧和孤独将他们死死包围!哈哈哈……” 梦魔阴惨惨的笑声让春醒不由得开始哆嗦起来。 这时御风的声音又从甬道的深处传来:“梦魔!你不要吓着春醒了!” 梦魔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朝春醒说道:“你去吧!” 春醒说了一声“谢谢主人”,便疾步朝黑暗的甬道走去。 这时梦魔自言自语地说道:“天或许就快亮了,那些狂欢的精灵们也该回来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奈。随着声音的消失,整个大厅和空间已然不见。 第五十二章 陌路危途 这时,日渥布吉和石营长朝出现的火光这边走了过来…… 走到近前,看见衣衫不整的崔警卫和脸色阴郁的静园老和尚以及躺在火堆旁的昏睡不醒的妇人,日渥布吉和石营长一时间疑惑不解。 “出了什么事情吗?”石营长问。 崔警卫此时的脑子里正云里雾里的,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恍若一场梦一般,于是他没有回答石营长的话,而是望着一旁的静园老和尚。 日渥布吉似乎看出了什么苗头,朝静园老和尚说道:“老师傅,你一定是看出了什么问题。我感觉这周围的气场好像起了一种变化。” 静园老和尚这时才说道:“这儿的气场的确是起了变化。事不宜迟,老衲现在必须得到另一个世界去走一趟了。” “另一个世界?你要上哪儿?”石营长不解地问道。 静园老和尚没有理会石营长,而是对日渥布吉说道:“老衲临走之前必须要你们协助一下老衲。” 日渥布吉说:“你说老师傅。” “老衲得带上这位后生一起上路。”静园老和尚看着崔警卫说。 日渥布吉便朝石营长问道:“石营长,你看行吗?” 石营长挠了挠头皮,说:“行倒是行,不过这老和尚究竟是要上哪儿?” 静园老和尚朝石营长唱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要去的地方并不远,也就是一盏茶的工夫。但在老衲上路之后,必须得到你们的帮助,中途不能出现变数。” 日渥布吉立刻明白了静园老和尚的用意,说道:“我明白了,老师傅。你就带上崔警卫上路吧。我就和石营长守护在左右,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静园老和尚说道:“这就好。”说完盘腿坐在火堆旁,微闭着双目,就像是入定了一般。日渥布吉朝愣在一旁的崔警卫说道:“你也照着老师傅的样子坐在他的旁边,老师傅会带你去一个你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崔警卫似信非信,但还是在静园老和尚的身旁盘腿坐了下来,刚刚学着静园老和尚的样子把眼睛闭上的一瞬间,静园老和尚的一只手就握在了崔警卫的手上。 这时,火光中发出柴火烧得爆裂的“噼啪”声响。 崔警卫在真力的推托下,身体似乎悬浮在了半空之中,有种灵魂出窍渐渐飞升的感觉。 在这种亦真亦幻的状态之下,崔警卫的心中平静祥和。他知道,自己又将开始一场奇妙的旅行了。 终于崔警卫感觉自己又落到了实处。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耳畔静园老和尚说道。 崔警卫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 突然,一阵阴郁的风从树林中蹿了出来,在空旷的开阔地上旋转了一圈,地上的蒿草也被卷得丝丝抖动。这股冷风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来得有点诡异! 崔警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但是,他明显地感觉到了周围的环境在发生着某种神秘的变化。这种感觉相当神奇,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奇妙感。 “御风,来了你就现身吧!不要弄出这些响动,别吓着这个年轻人了。”是静园老和尚的声音。 崔警卫有些不明就里地顺着静园老和尚的眼光看去。只见一个裹着黑色披风的瘦弱身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是御风,她的后面跟着春醒。 崔警卫的眼神变得有点热切起来。但春醒脸上的表情却平静似水,她对崔警卫视而不见。 当御风带着春醒走到近前,崔警卫隐隐约约看见的是一张神情极其沉闷忧郁的老太婆的脸,沟壑丛生的皱纹深处掩埋着太多的风雨沧桑。 御风用阴冷的声音朝静园老和尚说道:“静园,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静园老和尚看着御风,神情庄重地说:“老衲要去的地方,与你御风是毫不相干的。你又现身出来,该不是要挡了老衲的去路吧?” “静园,你还是那么天真,你不要以为这是在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隐露是不会跟你出来的。呵呵……”御风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静园老和尚的脸上闪过一丝轻笑。 御风这时用深邃的眼神看着崔警卫说道:“你是要把这个年轻人也带入那个空间里去吗?” “是的。是该让他知道那个空间存在的时候了。” “你想明白了?” “我想明白了。” 御风婆婆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轻笑,说:“看来你静园老和尚开始明白一些事情了。” 静园老和尚说:“有些事情,一味掩盖是无济于事的。” “可是他们又在这个界面抢先动手了。” “谁?” “你一直没有注意的一个人。也是我一直忽略了的人,你不认识。他们开始迫不及待了。我不知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这个年轻人的进入也许什么也不会改变,也许唯一可以改变的就是整个游戏的复杂程度,但是结局还是一样的。” 静园老和尚说:“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些泄气的话吗?” 御风说:“我的话你还没有听明白吗?我的意思是说,你如果想要改变结果,你必须要把那道沉重的大门打开,揭开那个被诅咒的封印,让另一个界面的生灵进入。” 静园老和尚说:“御风,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守在梦魔的身边最好。” 御风声音越加阴沉地说:“就我这么一个孤零零的老婆子,守着这个邪恶的灵魂有什么用?我是真不知道这个梦魔究竟想干什么。” 静园老和尚说:“他是在扭曲中寻找一种平衡。他的空间现在飘摇不定。他很迷茫,也很痛苦!他在寻求一种快感来麻痹自己痛苦的神经。他在自寻死路!” “看来你比我还了解梦魔啊!” “你可以和我们一道进入到那个空间里去吗?” 御风神情忧郁地说:“我就不去了。我和隐露已经闹翻了脸,他不会再买我这张老脸的账的。你们去吧。” 御风说完话,带着那个眉宇间神情凄婉的少女悄无声息地走了。 黑沉沉的树林里刮过一阵阴冷的风…… 静园老和尚和御风的谈话让崔警卫如坠云里雾里。他被彻底弄糊涂了。他大惑不解地问:“师傅,我们这是到了哪儿?” “一个你不曾到过的地方。”静园老和尚说。 崔警卫依旧不得要领,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种迷失的感觉,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在做梦吗?” 静园老和尚却说:“梦也罢!现实也罢!这些都是你所必须要经历的。你既然已经进来了,你就把它当做你的现实经历吧。其他的杂念,你倒完全可以不要去想它。” 崔警卫听了静园老和尚的话,更是似是而非的了。 静园老和尚走在前面,带着崔警卫往一片原始森林中进入。 原始森林里显得很安静,甚至听不见鸟兽的啼鸣。 跟在静园老和尚身后的崔警卫依旧在思索着自己现在究竟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的问题。这个问题死死地困扰和纠缠着他。 森林里光线幽暗昏黑,瘴气和着雾霭纠缠不清。这让人容易产生一种奇妙的幻觉。 崔警卫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静园老和尚带入了一条不归的迷途。不过他心里没有一丝慌乱的情绪,他现在已经变得心安理得了。 正寻思间,他耳边陡然间响起一声闷雷似的猛虎的啸声。 崔警卫的心脏就像被人拽了一把似的剧烈地紧缩了一下,浑身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一头体格威猛、健壮的吊睛白额猛虎虎视眈眈地横亘在他们面前…… 静园老和尚紧盯着这头猛虎,朝着猛虎大喊了一声:“孽障!你守在这里做甚?还不快快去给你的主人通风报信,就说静园前来拜访他了。” 猛虎好像很惧怕静园老和尚,被一声呵斥后,蒙了一瞬间,掉头就跑。 静园老和尚带着崔警卫继续沿着一条杂草丛生、崎岖蜿蜒的山道行走。这条山道奇险无比,一边是绝壁万仞的陡壁悬崖,一边是雾气缭绕的万丈深渊。各种遒劲的藤蔓从绝壁上垂挂下来,蛇似的横在小径之上,又扭曲着滑落进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下。 如此艰险崎岖的路途崔警卫还是第一次遇见,他双腿打战地死死抓住一根根粗大的藤蔓战战兢兢地摸索着往前面移步。 从对面的悬崖上,传来一阵阵猿啸的声音,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显得极其空旷悲怆。 这是一条早已绝迹了人烟的路径。静园老和尚的手里多了一把砍刀,他在前面披荆斩棘地引路,崔警卫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此时的他完全失去了灵动的身手。 他不知道静园老和尚会把他带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去,但他已经横下了一条心,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人生自古谁无死嘛! 想到这儿崔警卫的心里踏实下来了。 他们艰难地攀爬上了一座山峰,站在峰顶,崔警卫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前面的几座山峰刀削斧劈般显出鬼斧神工的峥嵘,一座座连绵不绝的群山巍峨高耸、直插云端地横挡在眼前。再看四周,也是尖峰怒聚密密匝匝,宛若怒涛汹涌耸峙而来。崔警卫所站的山峰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峰峦而已。 静园老和尚带着他继续沿着绝壁断峭行走,崔警卫感到步步惊心、撼人心魄! 在一个九十度的转折处越过了一道绝壁悬崖,眼前变得豁然开朗。只见一道山谷出现在眼底,山谷内云雾顿开,几朵洁白的祥云飘忽在半空之中,苍鹰在山谷的上空盘旋,金雕在更高远的空中发出清丽的啸声。山谷内沟壑纵横,灌木丛生,郁郁苍苍的古树蔚然成林。白鹳在古树上栖息理翅,白鹭在古树下的浅水边觅食喂子。古树的枝叶交互纠缠,各种藤蔓密密匝匝地缠绕其间,显得高古幽深。 仔细看去,居然有茅棚小屋在绿树掩映间若隐若现。 崔警卫疑心自己是到了一处世外桃源。他有些情绪激动地看着静园老和尚。 这时,山谷里清爽的冷风将静园老和尚的僧袍刮得猎猎舞动。 静园老和尚望着眼底的山涧,舒了一口气似的说道:“我们下去吧。” 看到了某种希望的崔警卫浑身突然有了一股神力,学着静园老和尚的样子,抓住一根粗实的山藤就向涧底滑去。 第五十三章 避世高人 落到涧底,崔警卫踩到的是一处松软的长满青苔的地面。有几只不知名的小兽从灌木丛中被惊扰了出来,不怀好意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静园老和尚掸了掸僧袍,对崔警卫说道:“我们走吧。” 穿过一片落满了金黄色落叶的矮树林,几间掩映在翠竹丛林里的茅草小屋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小屋里炊烟袅袅,一般稻米之香弥散在空间里。崔警卫不由自主地深深嗅了一下,这种异香让崔警卫感到心暖和沉醉,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是被带进了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茅屋的柴扉悠然而开。一条毛色油亮的小黄狗从开启的柴扉里挤出来,乌溜溜的眼珠子调皮地盯了静园老和尚和崔警卫一眼,然后颠着小身子骨一溜烟跑了。紧接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神态安静慈祥地走了出来。他看见静园老和尚和崔警卫,似乎有点吃惊,马上又露出惊喜万状的神情,疾步朝静园老和尚迎上来说道:“静园,果然是你吗?” 静园老和尚满面春光地笑道:“隐露师兄,你还是那么精神啊!” 被静园老和尚叫做“隐露”的老者上来抱住静园老和尚又是拍肩又是点头,神情欢喜亲热至极,他连声说道:“我在山中浑然已经忘记了寒暑变迁,这一别大概已有二三十年之久了吧?” 静园老和尚说道:“整整二十五年了。” 隐露哈哈笑道:“二十五年也不来看望师兄一眼,看来人情真的是薄如纸啊!” 静园老和尚这时说道:“我带了一个后生晚辈来,你不会介意打搅了你清静寡淡的日子吧?” 隐露笑道:“哪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再说,一直在这与世隔绝的荒涧里生活,有时还真的希望到有声有色的尘世里调节一下感觉。” 静园老和尚哈哈笑道:“看来师兄的修行还远没有到家啊!” 隐露笑道:“什么修行!说白了也就是避世!哈哈哈……” 静园老和尚顺势说道:“万水千山的世界,你是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啊!这不,我这不是找上门来了吗?” 隐露说道:“怎么?又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静园老和尚说道:“你知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我还真是遇到麻烦事了,所以就找你来了。” “有事慢慢说,先进屋。我那陈年老窖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喽。” 说着隐露就将静园老和尚和崔警卫往屋内引。 刚一进屋,隐露就声如洪钟地大喊起来:“二娘,你看是谁来了?” 茅屋的厨房间突然就探出了一张半老徐娘的俊俏脸蛋。一见静园老和尚,欢呼雀跃地从厨房里走出来,¨、 、 、¨笑吟吟地说道:“是静园来了啊!难怪我今天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在我的房前屋后叫个不停呢!” 静园老和尚得体地笑道:“香玉嫂嫂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啊!” 少妇不满地说道:“别跟着这个老家伙喊我,还是叫我‘香玉妹妹’吧。” 隐露却不满地说:“你都在这儿跟我住那么多年了,还不承认是我的老婆啊?再说现在静园已经是一把白胡子的出家人了。你就死了那份心吧!” 香玉却撅嘴说道:“静园就是变得老态龙钟了,他在我的心中也是个白马王子。” 隐露小声骂道:“真不知羞!”又朝香玉做了个鬼脸。 静园老和尚倒被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有些尴尬地笑道:“一来就看见你们两个斗嘴皮子。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也不知你们两个是怎么磨合在一起的。老夫老妻的,也不怕这年轻人见笑。” 一旁的崔警卫还真是笑了,因为他从这三个人中间看出了某种私人的纠葛和猫腻…… 隐露却并不在乎静园老和尚的话,依旧说道:“静园,你不知道,这几十年里她对我可恶劣了,想到山外走亲访友的,她横竖不让,就只准我每天围着她的屁股后头转。我的那些老朋友想见我,非得亲自到我这儿来。” 香玉却说:“谁让你年轻的时候风流轻浮的,我咋知道你到外面是去会你的哪个老相好去了。” 隐露无奈地说道:“看看,又来了!一辈子就抓住我的小辫子不撒手了。谁没有年轻过嘛!是不是嘛?” 静园老和尚笑道:“师兄,看来你隐居得也真是勉强啊!” 隐露说:“我这哪叫隐居?纯粹是被严加看管起来了!当坐班房!” 香玉娇声笑骂道:“活该!” 隐露却说:“那我还可以诬蔑你成天想着静园呢!” 静园老和尚连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兄,你就不要把我这个出家人扯进来了吧。你们两口子的私人关系已经够成问题的了。” 香玉依旧说道:“我就想着静园了,怎么样?” 隐露无奈地骂道:“越老越不害臊了!” 静园老和尚说道:“一来就净听你们两口子赛嘴皮子了。我耳根子还真是落不了清净。” 这时隐露对香玉说道:“今天师弟那么大老远地来了,你去整几个拿手好菜,我要陪师弟好好喝一回。我可是好久没有尽兴了。” 香玉说:“那把你养的那只金雕炖了?” 隐露说:“你怎么老是打我的那只金雕的主意,那只金雕和我已经有深厚的感情了。你就别想了。” 香玉却说:“它老抓我的小鸡崽呢?” 隐露却说:“谁叫你不把你的小鸡崽看好呢?” 静园老和尚说:“你看,又来了?” 隐露说:“快去吧!看看,师弟已经听我们两口子斗嘴听得不耐烦了。” 说着话,隐露便把静园老和尚和崔警卫引入茅屋的正厅里坐了。要说这屋子里的家什还真是简陋。凳子全是古树老桩做的,茶几也是山里的藤条编就,但是编织的工艺倒是显得很精巧。这在简陋中倒也显出一种古色古香的情趣。 屋子正中挂的一幅画像特别显眼,一袭青衫的一个老者神态安详地在一棵老松树下袖手背立,一派临幽泉听松涛的古典意境。 隐露手脚轻巧麻利地给静园老和尚和崔警卫泡好了茶,屋子里顿时生出满屋子的清香。 静园老和尚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道:“师兄,你这茶叶可谓是世间极品啊!” 隐露得意地说道:“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亲自爬到对面的那座山峰上,在一棵千年老茶树上采下的。这座山峰上就这一棵老茶树,采日月之精华,长出的茶能不是极品吗?很金贵呢!” “师兄过的可真是神仙日子啊!”静园老和尚说道。 隐露叹了一口气,说:“要是香玉不时常挤对我,日子就更完美了。” 静园老和尚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把她降伏?” 隐露说:“开始是降伏住了,对我也是知冷知热百依百顺的。可是这几年又性情大变了,老是喜欢和我抬杠,而且必须是她赢!” “香玉在这儿陪着你,已经是够委屈的了。你是应该让着她点。”静园老和尚说。 隐露却说:“我是一直在让着她呀!我想可能是更年期吧!” 静园老和尚笑道:“我一个出家人,对这个倒是没有什么研究!” “知道你没有研究。” 静园老和尚轻咳了一声,清了一下嗓音,说:“我今天来的确是找你有事情的。” 隐露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说:“你说。” “你还记得起那个御风吧?” “记得!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记得!怎么,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静园老和尚沉吟了片刻,盯着隐露的眼睛,隐露的眼神倒是变得有点躲躲闪闪的了。 “其实她一直住得离我很近。只是我们之间一直没有相互理会罢了。”静园老和尚说。 隐露有些吃惊地说道:“什么?你一直就知道她的下落?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静园老和尚挑了一下眉毛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又怎么样?找她讨个说法?” 隐露说:“我总得问清楚她究竟把我的紫豫弄到哪儿去了呀!她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呀!不能老是躲着不见我呀!” 静园老和尚说:“你看,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念念不忘。要是让香玉嫂嫂知道你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又该和你没完没了的了。女人心,海底针,你还是规矩点。” 隐露不满地说:“你个出家人对女人的心思知道得比我还清楚,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出家人的。” 静园老和尚被隐露抢白得有点尴尬起来,特别是当着崔警卫这个后辈的面,于是又说道:“算了,当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隐露喝了一口茶,说:“你说,我听着呢!” “御风一直和一个原来叫神风的人纠结在一起。具体他们是因为什么利益纠结在一起的,我现在也没有搞清楚。不过他们现在倒是分道扬镳了,而分道扬镳的真实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隐露说道:“这和你来找我有什么关系?” 静园老和尚说道:“你听我慢慢说嘛!” “你说。” 静园老和尚继续说道:“现在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御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倒是担心那个叫‘神风’的小子会生出大麻烦。” 隐露又忍不住接过话头说道:“你不是一直守在憬悟寺的吗?能生出什么大麻烦?” 静园老和尚说道:“所谓的憬悟寺已经不在了。这个我倒是不担心。我现在担心的是神风这个小子在梦泽里驯养出了许多噬血如命、贪婪成性的食腐兽。他现在自己管自己叫‘梦魔’。也许他最终有一天是会将驯养的食腐转化成人形,来到世间里为非作歹、肆虐成灾的。” 隐露有些吃惊地说:“这个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我曾经也听说过食腐兽这个东西,但是那是要通过特别的法力从狼群里甄选的。难道这个小子有这套法力?” 静园老和尚说道:“我想他应该是从那儿得到这样的法力,不然在他的梦泽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食腐兽,而且现在的这些食腐兽有很大的一部分已经可以直立行走了,这太可怕了。” 隐露脸色也凝重起来,说道:“这的确是一件不可以掉以轻心的事情。这小子怎么会在梦泽里驯养这种人兽不清的怪物?” “因为他手里有梦精灵的法杖!有了这根法杖,他便肆无忌惮。”静园老和尚说。 隐露惊异地说道:“什么?梦精灵的法杖?他怎么会有那个玩意儿?” “我也不大清楚。现在梦泽里已经变得瘴气弥漫、猛兽肆虐了。” “你到过梦泽了?” “没有。但是可以想象得到。现在还有更为要紧的事,那道封印之门已经松动,连接天地信息的红宝石也不知去向。地面上的世界也是乱成一锅粥,很麻烦!” 隐露盯着静园老和尚说道:“怎么样?这下晓得麻烦了吧?我早就奉劝过你,不要舍不得那个看似浮华实则污浊不堪的红尘俗世。那是一个臭气熏天的大染缸,迟早会出事的。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师弟脑子里成天想的是什么,修行、修心,我看你是越修越远喽!” 静园老和尚被隐露抢白得有点不大自在起来,说:“我这不是求你来了吗?” 隐露说道:“你别来求我。我现在好不容易才从那个花花世界里抽身出来。我是一辈子也不想再卷入那个世界里去了。太磨人了。” 静园老和尚说:“我不是来求你亲自去帮我的忙的,我是想让你给我引见一个人。” 隐露警惕地说:“谁?” “冯冲!”静园老和尚说。 隐露一听,说:“静园,你是老糊涂了吗?你是想制造一场战争吗?” 静园老和尚说道:“不是我想制造一场战争,而是这场战争一直在孕育。我想避开它,可是我避不开它。它一直就在那儿孕育。现在终于抬头了。” “冯冲是不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所以我不是求你出面吗?” 隐露的神情越来越严肃起来,他沉吟了半晌说道:“冯冲自从把他的那支部队从黑竹沟的断龙石秘密地带进原始森林之后,便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他是想在另一个世界维持一种平衡,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将他的这支部队再从黑竹沟的断龙石带出去的。” 静园老和尚说:“也许他会。冯冲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这么多年来,你不是和他一直保持着联系吗?况且我并不是要他将这支神秘的部队直接介入外边的世界,我是想让他将这部队直接带入梦泽。我这样做绝不是从个人的私人感情出发,而是想还一个干净的梦泽给这个世界。” “但是你打的是冯冲的那支神秘部队的主意,这个事情就很难办了。你应该知道当初冯冲是下了多大的决心、经历了千难万险,才将他的这支部队带入了黑竹沟的断龙石。现在他的这支部队已经训练成了一支神奇的部队,这支出没于原始丛林里的神秘部队的真实目的我不清楚,但是这支部队对外界非常排斥我却是知道的。” “我这不是找你去当说客吗?” 隐露却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冯冲这支神秘部队的具体方位。只是有时候冯冲会带上他的两个警卫来我这儿和我下下棋聊聊天。他的行踪也从来不告诉我的。我是个不大爱管闲事的人,所以也没有怎么刻意问过他关于他这支神秘部队的事情。他也总是来得神秘去得缥缈的。” 静园老和尚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隐露,说:“你不会是在搪塞我吧?” 隐露有点不高兴地说:“你连这点也信不过你的师兄吗?” 静园老和尚冷笑一声说道:“士别三日都将刮目相看。何况我和你一别就是二十五年。” 隐露显得相当不高兴起来,说:“师弟,你这样说话未免就太不把你师兄当成一回事了。你师兄虽然现在彻底隐居了,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一直是毫不含糊的。关键是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冯冲究竟在哪个具体的方位啊!除非他今天碰巧来我这儿陪我下棋。” 静园老和尚见隐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分儿上了,脸上浮现出失望的表情。 崔警卫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听这两个前辈说话,越听越糊涂。他真的搞不明白如今的自己究竟是被卷入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复杂的纷争中了。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隐露这时突然一拍脑门说道:“有一个人兴许知道这个冯冲的蛛丝马迹。” “谁?”静园老和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香玉!”隐露说。 静园老和尚有些不大相信地说道:“香玉怎么会知道冯冲的下落?” 隐露说:“其实冯冲来找我下棋完全是打的一个好听的幌子。他是瞄准香玉做的一手好菜了。他每次都是嘴馋的时候才到我这儿来的。来了敷衍了事地陪我下棋,等到香玉的饭菜端上桌了,这杂种带着他的两个警卫员胡吃海塞一顿,然后立马拍屁股走人。” 静园老和尚不由得笑道:“想不到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还有这个爱好。” “是个人他都有这个爱好。你当和尚的不也经常吃肉吗?” 静园老和尚见隐露当着后辈的面说这样的话,立刻说道:“你可别诬蔑我啊!我可是吃长素的。” 隐露并不给静园老和尚面子,说:“你骗鬼!吃长素的人会像你这么红光满面?” 静园老和尚极不耐烦地说道:“你不信拉倒!” 隐露不依不饶地说:“我还真是不信了。如今这世道,啥都不信了,连鬼神都镇不住人心的邪恶性子了,你们和尚还有什么清规戒律可以守的?这世界还真是被你们搞得越来越拧巴了。” 静园老和尚很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越扯越远了?这和我们今天的话有关系吗?” 隐露大大咧咧地说:“老子是有些事情实在看不惯,顺便发发牢骚。别以为我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崇山峻岭里就对外面的音讯一无所知。你静园不要想编点什么弯弯绕的事情来忽悠我。我明白着呢!我只不过是不想再卷入到你们那个乱七八糟的世界里去罢了。你信不信,只要我隐露一出山,我的那些门生故吏一样买我的账!” 见隐露开始有点海阔天空地吹牛了,静园老和尚有些恼火地说:“是是是,你隐露的面子大。行了吧!” 隐露端起茶碗美美地呷了一口,说:“那是!” 静园老和尚又继续说道:“你还是先给我透露一下香玉为什么会知道冯冲的行踪的,然后你再跟我吹牛吧!” 隐露回过了神似的说道:“我是不是说得有点跑题了?” 静园老和尚讥讽地说:“你说得岂止是跑题,简直跑得没有边了!” 隐露很不服气地说:“跑题了我把话题再找回来不就得了,看你罗唆的,真是……”于是隐露又接着说,“冯冲每次来,顶多和我下上两盘棋,只要听见香玉在厨房里一弄出动静,立马就叫他的警卫员来和我对垒厮杀,他就跑去给香玉打下手去了。其实他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他不就是想在香玉那儿偷师学艺吗?然后回去亲自弄,免得嘴馋的时候老是天远地远地跑到我这儿来蹭吃蹭喝的怪麻烦。幸好我多了个心眼,提前和香玉打了招呼,每道饭菜都留了关键的一手,叫他永远学艺不精。这样他就不得不经常往我这儿跑了。你还别说,香玉在这件事上搞得我还挺满意的。” 静园老和尚依旧不得要领地问:“这和香玉知道他的行踪有什么关系呢?” 隐露说道:“他给香玉打下手,不就得和香玉说话吗?女人家的好奇心重,总爱问东问西的。冯冲的好多事情我还是从香玉那儿无意中听来的呢!” 正说着,香玉却推开柴门一脸喜色地走进来了。 香玉朝隐露说道:“老家伙,又在静园的面前嚼我的什么舌头?” 隐露神情有些慌张地说:“没有说你什么,静园是想问问你冯冲的事情。” 香玉看着静园老和尚,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人来了?” 静园老和尚若无其事地笑道:“只是对这个人比较好奇而已。” 隐露却在一旁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跟你嫂子说吧!别遮遮掩掩的。” 香玉是个明白人,立刻说:“你这么大老远地来,我猜就知道你准是有事。怎么样?我没有猜错吧?” 静园老和尚说:“嫂嫂猜得对。我的确是遇到难办的事了。” 香玉说道:“既然你都说是难办的事了,那这个事情一定就小不了了。你把这个老家伙带出去帮你不就得了,还找什么冯冲?” 静园老和尚摆手笑道:“这件事我师兄出面是无济于事的,必须要冯冲出面才可以化解。” 香玉疑惑不解地说道:“冯冲可是一个赳赳武夫,他能够帮你化解什么事啊?” 静园老和尚说:“此事说来话长,也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嫂嫂只需要告诉我冯冲的行踪就行了,我好去找他。” 香玉说:“哦,我明白了。你这是想让冯冲调出他的神秘部队去帮你解围?你这是要打仗啊,静园?” 香玉突然大惊小怪地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静园老和尚。 第五十四章 移魂神游 静园老和尚见香玉看自己的眼神如此惊奇,浅笑了一下,道:“不是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嫂嫂。” 这时隐露却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还不严重?都跑到这儿来搬天兵天将了。” 隐露的话弄得静园老和尚有点下不了台了。 香玉依旧咋咋呼呼地说:“静园,你在憬悟寺究竟惹了什么大麻烦了?跑到这儿来搬冯冲的部队了。你知道冯冲的部队现在已经是什么样的一支部队了吗?那是一支神奇的异能部队啊!” 静园老和尚终于很正经地说:“我正是知道他有这么一支异能部队,所以我才跑到这儿来找他!” 香玉越加惊讶地问道:“静园,你究竟惹下什么祸事了,居然想到动用冯冲的异能部队?” “不是我闯下了什么祸事了,而是我要用冯冲的异能部队去伸张正义!” “你个和尚不好好地在庙里修行,倒要去伸张什么正义,打抱不平啊?你这个和尚也不知是怎么当的!” 隐露又在一旁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什么好和尚,到这个年龄段了还想着打打杀杀的。” 静园老和尚被隐露夫妻俩挤对得有些无奈了,长声地唱了一声:“阿——弥——陀——佛!” 见静园老和尚在面子上已经相当尴尬,香玉也不忍心让他继续下不来台,就说:“今天静园来了,不管咋说都是很难得。我们先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还是先吃饭吧。” 隐露也附和着说道:“对!我先给师弟接风洗尘,天大的事情等吃过饭再说。” 说着就吩咐香玉上菜。香玉应了一声就转身出了屋子。 酒席之间,隐露的酒兴大增,不停地与崔警卫推杯换盏。静园老和尚因为坚守着修行的清规戒律倒是滴酒未沾,隐露很是不满地说道:“今天你还装上了。” 静园老和尚却一个劲儿地念:“阿弥陀佛!” 香玉见隐露已经醉得有点放浪形骸的意思了,就给静园老和尚解围说:“静园是真的不喝酒的。你别喝点酒就不识高低了。” 香玉发了话,隐露倒真的不敢在静园老和尚的面前造次了,端了酒杯和崔警卫较上了劲。 崔警卫知道有事在身,又不好扫了隐露的兴致,所以只有和隐露斗智斗勇地巧妙周旋着。 香玉也就懒得再去管这个性情大大咧咧的隐露,而是尽地主之谊,在厨房和酒席间来回忙碌。 一直饮到天色向晚,隐露终于喝得酩酊大醉。香玉这时才开始收拾杯盘碗碟,打扫残局。 夜间时分,隐露在他的侧房里呼噜打得山呼海啸般响。香玉和静园老和尚却搬了老树桩凳子到外面坐着饮茶。 月色皎洁,山谷里的雾霭恰到好处地飘浮起来,一缕缕若隐若现。晚鸟归巢,山泉轻叩出清脆的叮咚之声,整个山谷显得静谧而且缥缈。 崔警卫此时的心情无比安静。他似乎将来时的所有疑问和烦恼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山谷里不远处一丛葱郁的灌木,独享着一份清静和安宁。 一颗疲倦躁动的心终于可以得到短暂的解脱了。 这时香玉说:“静园,你在憬悟寺里究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儿来搬救兵了?” 静园老和尚这时才说道:“梦泽里出事了。一个叫神风的少年现在非常狂妄地自封为梦魔,他窃取了梦精灵的法杖,将梦泽里的梦精灵全部驱逐出了梦泽。现在,他在梦泽里驯养着一群庞大的食腐兽。” “原来是这样。但你说的这个冯冲他不一定帮得上你。虽然他手里拥有一支异能部队,可是,这是一个性情非常古怪之人,你是驾驭不了他的。如果真的将他引入到了梦泽里,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杀戮。他的这支异能部队拥有可怕的能量。” “这个问题我倒是考虑过的。不过我曾经也接触过冯冲,觉得他这个人倒是很有正义感的。在这个问题上他是绝对会有自己的立场的。” “世事难料,人总是会变的。况且你也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见过这个人了。这二十几年里他有什么变化你知道吗?” 静园听香玉的话里有弦外之音,问道:“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香玉欲言又止地说:“我也只是顺嘴这么一说。不过我倒是觉得冯冲这个人和他的这支部队挺神秘的。你实在要去找他,我可以告诉你他的确切方位。但是他不一定会见你。更主要的还是我觉得他的部队不适合到梦泽里去。” “为什么?” “每个人都是有野心的。能量越大的人野心也就越大。” 静园老和尚有些茅塞顿开似的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我有些明白了。” 香玉见静园老和尚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又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让隐露出山的。他一身的本事,在这深山老林里还真是埋没了。” 静园老和尚却说:“我是不忍心再打搅师兄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平静舒适的生活。他这辈子很不容易。” 香玉说道:“静园,你这是妇人之仁。你没见他今天喝酒喝疯了的样子吗?心里没事的人哪会这么放纵自己的。其实你还是不了解你的师兄。虽然他对外面的世界感到了厌倦,但是,外面的世界却依旧让他牵挂。我知道他背着我不止一次地出去过。” 静园老和尚笑道:“难怪他对外面的世界好像一点也不陌生。” 香玉说道:“这个老家伙,心里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今天你是一直没有开口求他,他又羞于主动向你提起,所以就借酒装疯了。其实冯冲的底细他比我清楚,他为什么要说他不知道,反倒让你来问我?他的这点花花肠子只有我知道。” “隐露师兄的心眼还真是不少啊!”静园老和尚茅塞顿开地说道。 “不是和他同床共枕的人,是很难知道他的心思的。要不他怎么会成为高人呢!”香玉说。 静园老和尚微皱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说:“看来我是近路不走走弯路了。”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香玉说。 “谢谢嫂嫂点悟。” “那你就先回去吧!等隐露醒过来,我会让他去找你的。” 静园老和尚站起身来,对着香玉施了一个佛礼,然后对崔警卫说道:“我们回去吧!” 说着起身就走。 不一会儿,静园老和尚和崔警卫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山谷沟壑间的茫茫夜色里。 他们刚走不久,茅屋里的隐露山呼海啸般的呼噜声突然停止了。只见他从茅屋里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香玉背对着隐露,依旧望着静园老和尚和崔警卫消失的那条沟涧出神,她头也不回地对隐露说道:“连你的师弟也骗,你这个老家伙也太不是人了。” 隐露委屈地说:“我不演这场戏咋办?你没看见静园已经老得昏了头吗?居然想到请冯冲去帮他解围。亏他想得出。冯冲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吗?” 香玉说:“你的意思我已经给他说得明明白白的了。你不用在我的耳根子旁啰啰唆唆的了。” 隐露笑嘻嘻地说道:“我在屋子里已经听得清清楚楚的啦!夫人,这回你算是和我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了。” 说着就要上来搂香玉。香玉一把将他推开说:“走开,烦死了,老没个正形的。” 隐露厚着脸皮说:“这儿就我们老夫老妻的两个人,又没有谁看见,要那么多正形干吗?” “你还是想想怎么去帮你的静园师弟吧。这回看来他遇到的麻烦真的是不小啊!” 隐露还是嬉皮笑脸地说道:“有啥好想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你就吹吧你!”香玉不满地说。 隐露这时说道:“夫人,看来我们的好日子又该到头了。” 香玉轻笑道:“在我看来却是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 火光摇曳间,静园老和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日渥布吉和石营长仍旧静静地坐在火堆的旁边。 见静园老和尚张开眼睛,日渥布吉长吁了一口气,说:“静园师傅,你也真是太冒险了。要是让别人发现了你在这儿施展移魂神游的功法,他只需动一下手指头,也会让你们的七魂八魄归不了位的。” 静园老和尚说道:“阿弥陀佛!多谢两位为我守住元神了。” 而崔警卫却揉了揉昏黑一片的眼睛,眼前的黑暗令他很不适应,他昏头昏脑地望着静园老和尚问道:“大师,刚才你带我去的地方是真的吗?” 静园老和尚说:“世间万象,亦真亦幻,你就不要去寻根究底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站起了身。 这时,日渥布吉却说:“大师,且请慢走,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呢。” 静园老和尚“哦”了一声,疑惑地看着日渥布吉,停住了刚要迈出的步子…… 第五十五章 游动的亡灵 日渥布吉和石营长对望了一眼,才说:“大师,你能随我们去看一下那个盗洞吗?我感觉有蹊跷,但是又不怎么确定。” 静园老和尚沉吟了片刻,说:“那道石门是不是已经出现了裂缝,有黑色的液体从里面渗透出来了?” 日渥布吉感到有些诧异,说:“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进去看过?” 静园老和尚说:“一切都是贪欲所致。这儿已经不是你们想象的荒芜之地。很多你们看不见的东西早就等候在了这个地方,都在寻找机会。” 日渥布吉说:“请大师明示,我们的修为达不到大师的境界,但是我们也想知道真相。” 静园老和尚却说:“该你们知道的真相我会说,不该你们知道的真相我不会讲。你还是先带我到那个盗洞里面去看看吧。” 日渥布吉让石营长和崔警卫就留在火堆旁守护着仍旧沉迷在昏梦中的那个妇人,然后带着静园老和尚朝那个盗洞走去。 来到盗洞口,日渥布吉在洞口捡了一支盗墓贼留下的火把点上,然后跳下一个两三米深、一米见方的土坑中,一个只能容一个人匍匐着进入的狭小洞口出现在深坑的底部。日渥布吉匍匐下身子,举着火把钻入了盗洞。 静园老和尚轻皱了下眉头,也四肢着地,尾随而入。 经过一两米的距离,盗洞豁然开朗起来,人完全可以半直立起来行走。盗墓贼显然也是用心良苦,因为掩埋古墓的泥土特别松散的缘故,很容易塌陷,于是深入进墓室的盗洞便使用了砍下的一根根新鲜的楠竹,呈“人”字形地一路支撑进去。倒不像是一个盗洞,而像是一个通往地府的简易长廊。 走出四五十米的距离,一个神秘的墓室终于出现在眼前。墓室被两扇神秘的青石大门死死地关闭着。青石大门上刻绘着几个怪异的图案,铜制铺首已经锈蚀出一层铜绿,铺首的兽首面容很是诡异邪恶。 而从青石大门的底部,有黑色的黏稠液体从里面渗透出来,正沿着盗洞曲折延伸。 静园老和尚不动声色,他朝着大门上的神秘图案凝视了片刻,然后朝日渥布吉说:“此处不可久留,我们得赶紧出去。” 日渥布吉感觉出静园老和尚神情有异,说:“大师,有什么不妥吗?” 静园老和尚说:“三句两句说不清楚,他们已经触动了石门内的机关,里面的东西恐怕马上就要出来了。我们得赶紧出去。” 静园老和尚的话音刚落,一股阴沉的风陡然间在甬道里刮了过来,将日渥布吉手里火把上的火苗吹得猛烈地飘摇起来。日渥布吉刚要用手去拢住火苗,火苗呼地熄灭了。 盗洞里陷入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昏闷和黑暗中。 日渥布吉正自愣神的工夫,他的手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赶紧走。”是静园老和尚的声音。 听静园老和尚的声音如此急迫,日渥布吉来不及细想,被静园老和尚拖着就朝甬道的外边疾走。 日渥布吉成了睁眼瞎,而静园老和尚却像长了一双夜眼一般,漆黑的盗洞对他没有丝毫的障碍。 而身后的石门内,这时却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似乎有什么活着的东西要从石门内跑出来,正用粗壮的身子撞击着厚重的石门。 日渥布吉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只管跟着静园老和尚朝着盗洞的外面疾走。 出了盗洞,外面却是一副月朗星稀的平静景象。出了一身冷汗的日渥布吉长吁了一口气,朝静园老和尚问道:“大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静园老和尚没有回答日渥布吉,而是站在盗洞口,眼神死死地盯着盗洞的下面。 这时,日渥布吉才看见,从盗洞的底部,隐隐约约有一股黑色的雾气正朝着洞口弥漫出来。 “怎么会有一股黑气出来?”日渥布吉问。 静园老和尚却转过身,朝日渥布吉说:“你得赶紧把那几个施主带出这个地方。事不宜迟。” 见静园老和尚说得那么急切,日渥布吉问:“为什么?”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听我的就行了。再不走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静园老和尚阴沉着脸朝日渥布吉说道,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见静园老和尚也显得极其不淡定,日渥布吉意识到此时面临的局面似乎已经到了千钧一发、刻不容缓的地步,于是不再多问,“哦”了一声,抬腿就朝石营长和崔警卫他们那边快步走去,走出几步就开始小跑起来…… 静园老和尚这时盘腿坐在洞口,很快,从洞口底部弥漫出来的黑色雾气就将静园老和尚死死地笼罩了起来。 静园老和尚的四周开始深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一股阴郁的夜风在静园老和尚的身体周围旋转游走,确切地说那不是风,而是一股带着土腥味的气流在静园老和尚的周围游动。 静园老和尚不动声色,双手合十,双目微闭。他的感官和触觉这个时候却异乎寻常地灵敏。 身体周围的黑气越积越厚,在黑气里,隐藏着的是一群蠢蠢欲动的亡魂。 这群亡魂在黑气的掩护下窥视着盘腿而坐的静园老和尚,它们不大确定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对它们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它们明显感觉到在静园老和尚的周围形成了一种它们无法穿越的气场。 这些对周遭事物已经变得陌生的灵魂此时只能幻化成一股隐隐约约的风以极其不确定的方式围着静园老和尚旋转。它们在试探,也在揣摩。 凝神屏气的静园老和尚感觉到了这些飘忽不定的游魂此时充斥在了他身边的每一个角落。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既然逃脱了符咒的镇压,为什么又汇聚在这儿久久不肯散去呢? 静园老和尚感到疑惑不解。他通过凝神大法慢慢将天眼打开。他必须要冒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风险与这些亡魂做一次正面接触。 天眼一旦打开,在静园老和尚眼里的所有事物都是扭曲变形的。一张张狰狞邪恶的面孔在静园老和尚的眼里渐次浮现。这些面孔离静园老和尚很远又似乎很近,很真实又似乎很虚幻。整个空间里充斥着荒诞怪异的气息。 出现在这样的空间里,静园老和尚知道此时自己的影子也是虚幻扭曲变形的。他凝神屏气,紧守元神,让自己的形象在这样的空间里尽量真实起来。 静园老和尚的影像终于在这种虚幻的空间里出现了。 空间里非常寂静空旷,充斥在空间里的各种扭曲变形而且显得狰狞的面孔和身影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声。 这时,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两扇紧闭的黑漆大门。这两扇大门森严高大,由一层层青石铺垫而上,石级两侧,石雕的各种形状的怪兽表情诡异栩栩如生。 静园老和尚没有理会那些扭曲狰狞的面孔和石雕的怪兽,径自顺着石级朝着两扇紧闭着的黑漆大门拾级而上。 两扇高大森严的黑漆大门上密密匝匝地分别镶嵌着九九八十一颗铜钉,门额的一块大匾上写着三个金漆的大字“浮云阁”。大门的正中,两个兽面铺首显得极其怪异狰狞,而大门的两侧则蹲卧着两头身躯庞大长着金色鬃毛的独角神兽。 这两头独角神兽神目放光地死盯着静园老和尚,血盆大口半张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怒吼。 静园老和尚并没有半点惧怯之意,而是将左手中的一串念珠缓缓拨动,右手合十于胸前,嘴里轻轻念着梵音朝着黑漆漆的大门继续走去。 两头独角神兽凶恶地逼视着逐渐靠近大门的静园老和尚,蹲卧着的庞大身躯站立起来,颈脖子上的金色鬃毛根根直立,做出随时随地都会扑向静园老和尚的凶恶样子。 面对着两头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独角神兽,静园老和尚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气息均匀,脚步沉稳地继续朝着黑漆的大门靠近。 而刚才一直围在静园老和尚周围的各种狰狞的身影此时都慢慢在空间里消失不见了,也许它们惧怕靠近两头威风凛凛的独角神兽。 来到黑漆漆的大门前,静园老和尚并没有前去叩动大门上方的铺首铜环,而是盘腿席地而坐,嘴里的缕缕梵音透过门缝缥缈而入。 在梵音声中,黑漆漆的大门依旧纹丝不动,但,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已经隐隐约约地从里面透露了出来。 静园老和尚继续念动着缕缕梵音。两头身躯庞大的金毛独角神兽始终虎视眈眈地窥觑着静园老和尚,嘴里发出的低低的怒吼声却慢慢停息了。 缕缕梵音从静园老和尚的唇齿间源源不断地飘出,千丝万缕地透过紧闭的黑漆大门的门缝往大门内深入。 这时,有隐约不明的冷风从石级下面汇聚过来,掀动着静园老和尚的僧袍猎猎飞动。静园老和尚依旧纹丝不动,唇齿间发出的梵音沉浑稳健。他感觉到了他的头顶上空已经风起云涌气氛诡异。 静园老和尚没有想到的是,这群盗墓贼无意中打开了传说中通往“浮云阁”的入口,而这些被惊扰了的亡灵也正是想通过这两扇大门进入到“浮云阁”内。 难怪这些被下了符咒的亡灵会盘踞在这儿挥之不去。原来它们也有着登堂入室的执著梦想,一旦它们闯入了浮云阁,它们便会结束东游西荡,飘忽不定的命运。只要不是死灵魂,都是有梦的。 静园老和尚知道这些失去了符咒约束的亡灵在外间的空间里游荡会生出许多祸患和危险。既然这些亡灵一直想进入到“浮云阁”内,静园老和尚便想通过虔诚的梵音将浮云阁的两扇黑漆大门打开,让这些无所归依的亡灵进入到浮云阁,以求得世间的太平。 但是,此时浮云阁的两扇黑漆大门依旧坚如磐石般纹丝不动。 静园老和尚不知道驻守在浮云阁内的最终主宰是谁,但是他希望通过他的佛心和他的虔诚打动浮云阁内的主宰,放这些无所归依的亡灵进去。 而静园老和尚此时的介入似乎使这些盘踞在这儿的亡灵们看到了某种契机,它们幻化作阴森森的冷风汇聚在他的四周,将他紧紧地包围了起来。 那两头守护浮云阁大门的独角神兽此刻也嗅出了不安的气息,眼中射出金灿灿的光芒,恶狠狠地盯着静园老和尚,胸腔里发出的低吼声渐渐强烈。 两头独角神兽已经受到了骚扰,一旦这两个家伙朝他喷出胸腔里的怒火,他的血肉之躯瞬间便会化为灰烬。 静园老和尚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两头独角神兽已经开始朝着他慢慢靠近,此时静园老和尚唇齿间飘出的缕缕梵音已经不能安抚住这两头怪物暴躁的心。一股怒火在它们的胸腔内开始酝酿成形。 而将静园老和尚的僧袍掀动得猎猎飞动的阴郁冷风并没有停止对他的纠缠,它们还在继续朝着他汇集,静园老和尚一旦将浮云阁的大门打开,它们便将破门而入。 谁都渴望得到一个机会。 第五十六章 曾经的浮云阁 浮云阁的两扇黑漆大门仍旧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两头神兽却朝着静园老和尚越逼越近。情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 这时,两道森严高大的黑漆大门内终于传来门轴缓缓转动的声响。门轴转动的声音非常缓慢极其细微,显得既小心翼翼又谨慎异常。 此时,微闭着眼睛的静园老和尚感觉非常敏锐,他感觉到了面前大门松动的迹象,唇齿间的梵音声更是千丝万缕地朝着门缝内缥缈而入。 包裹着他不住旋转着的阴郁冷风这时也察觉出了大门松动的信息,开始变得愈加躁动不安。静园老和尚的僧袍被掀动得猎猎飞动,整个僧袍就像灌满了气体的气球般鼓胀起来。 两头独角神兽发出的低吼声愈加凶残恐怖。 静园老和尚已经做好了一旦黑漆的大门打开一道缝隙便往里面快速进入的准备。因为两头独角巨兽随时都有可能向他喷出焚身烈焰。 黑漆大门继续传来门轴转动的缓慢声响。此刻的静园老和尚将全部的触觉神经都转移到了听觉器官之上,他可以明确地感觉到黑漆大门已经启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终于,静园老和尚准确地感觉到了这道开启的缝隙,他必须得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只见他的身躯突然间幻化成一道金色光芒朝那道缝隙透身而入。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的身后有一股刚烈的劲风紧随而来。 就在静园老和尚进入黑漆大门的一刹那,黑漆大门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嘭”的一声关闭。紧随其后的那股劲风扑打在关闭的大门上,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紧接着,大门外便传出一阵凄厉杂乱的惨叫声。 显然,独角神兽已经朝着幻化成劲风的亡灵们喷出了熊熊烈焰。 金光退却,静园老和尚已然盘腿端坐在黑漆大门之内。他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地张开眼睛,出现在静园老和尚眼底的情形使得他不由得暗自吃惊。他的眼前除了一座破败荒芜的古庙,便是蓬乱茂盛的蒿草。几棵高大的罗汉松挺立在茂盛的蒿草丛里,显得无比孤独。 一条湮没于蒿草丛中的青石板铺就的路径长满了青苔。 静园老和尚对这样的破败庙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一时间又忘了是在哪儿见过这样的庙宇了。 四周静悄悄的,荒无人迹。 静园老和尚有种处在幻觉与现实之间的感觉。他缓缓站起身,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朝着破败的庙宇走去。 庙宇已经相当残破,只有斜壁断檐仿佛还在依稀诉说着昔日香火鼎盛时的辉煌。 这时,从破庙内走出的两个人不禁使他大吃一惊。 这两个人居然一个是紧裹着黑色披风的御风,紧跟在御风身后的是春醒。 御风和春醒怎么会在这儿出现?静园老和尚如坠云间雾里。 御风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和微笑,她朝静园老和尚首先开口说话道:“静园,你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地方见面吧?” 静园老和尚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惊异的表情,他朝御风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御风,原来是你在这儿施了魔障,老衲肉眼凡胎不曾识破,冒昧而入,让你见笑了。” “静园,你所看到的不是你所以为的。这不是魔障,这就是浮云阁的真实模样。” 静园老和尚说道:“假如这就是传说中的浮云阁,那么为什么外间的亡灵会满怀虔诚地汇聚在外面,而且企图冒死进入?” 御风说道:“这就是我之所以不敢让他们知道的真相。就让他们在心里继续残存着一点梦想吧!这样他们才不至于在绝望中彻底疯狂。浮云阁的辉煌如同浮云阁本身一样,已经成了过眼烟云,一去不返了。” 静园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御风,这是我静园自知道你这个御风存在以来,所见到的你做的第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 御风呵呵笑道:“能得到你静园对我老婆子的褒奖,我也算是知足了。” 静园老和尚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其实我一直就在这儿,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那么,浮云阁曾经的主人呢?” “浮云阁曾经的主人也成了过眼烟云。” 静园老和尚若有所思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御风说道:“静园,这些沉睡了千年之久的亡灵终于被吵醒了。它们现在之所以依旧汇聚在这儿久久不肯散去,是因为在这些亡灵的心中还残存着进入浮云阁的梦想。毕竟这些亡灵也不想在飘荡无依的空间里像无根之水似的游荡,它们也企盼着有所归依,但是它们没有归依的途径。而浮云阁的大门终究又不敢向着它们开启。我不知道这种欺骗的假象还能够支撑多久。如果这些被惊扰的亡灵连这最后的梦想也破灭的话,它们也许就真的会四下散去,危害四方,导演出最后的疯狂!” 静园老和尚说道:“是啊!老衲担心的也正是如此。” “事已至此,静园,我们联手吧。”御风说。 静园老和尚用睿智的眼神看着御风,说道:“你是让老衲和你联手对付外面的那些亡灵?” “不是。我是让你联手和我一起对付梦魔。我必须要从他的手里将梦精灵的法杖夺过来。我不能再这么让他为所欲为下去了。他现在也知道了这股亡灵势力的存在。他企图得到这股势力。我现在越来越不能掌控他了。他心里的魔性正如他终日守护着的那堆欲火,已经越烧越旺。我担心他有朝一日会成为真正的魔王!” 静园老和尚唱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御风,老衲原本以为是你将梦魔引入迷途的,但是现在看来,老衲是错怪你了。” 御风笑道:“我御风又何止被你静园一人误解。至于我是怎么和梦魔处在同一个界面的,而且还和他结为联盟,也许只有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了。但是,现在我期望的不是怎么洗清对我的误解。我期望的是你静园可以和我联手,制止梦魔的疯狂想法。他最终的目的便是想引诱出你们玉泉山的精灵出手。他想趁机进入玉泉山。” 静园老和尚沉吟片刻,说道:“这个老衲倒是料到了。这也是老衲迟迟不敢对梦泽进行彻底清理的原因。” “静园,你这样做是明智的。但明智并不能表明你有办法解决已经发生的状况。” “你要我怎么和你联手?” “把封印世界的那些生物放出来,让它们进入到我们的界面。我要用它们!” 御风终于说出了她的企图,静园老和尚顿时警觉起来。他唱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御风,你的这个条件恕老衲不能答应你。” 御风冷声说道:“静园,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静园老和尚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样的选择老衲宁可不选!” 御风又是一声冷笑道:“好一个宁可不选。静园,有些事你是没有权利作出草率决定的。” “御风,你的这个念头还是彻底打消了吧。老衲是不会答应你的这个要求的。”静园老和尚仍旧说道。 “静园,你的固执会使你一错再错的。” “阿弥陀佛,御风,假如你真的希望和老衲联手的话,老衲一人足矣,无须再牵涉多余之人。” 御风又冷笑道:“有你静园的这句话,我御风至少知道了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联手的可能。但是,凭你和我,即使能够制住梦魔,那么,也能够制住梦魔手中的那根梦精灵的法杖吗?” “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仔细斟酌。切不可操之过切!”静园老和尚说。 “你静园可真是迂腐至极。现在你还有从长计议的时间吗?还有仔细斟酌的时间吗?” 静园老和尚又道一声“阿弥陀佛”,便沉声不语了。 御风又说道:“外间的亡灵们已经盘踞在那儿了。它们一旦被梦魔利用,我真不知道会发生多么严重的后果。如果你静园还在为得失犹豫不决而失去了掌握主动权的时机的话,你静园铸下的大错绝对不是一句‘阿弥陀佛’就可以推脱得了的。” 静园老和尚却还是说道:“阿弥陀佛!御风,你还是不要枉费口舌了。你的这种苛刻得近乎无礼的要求老衲是断不能答应你的。” 御风冷声笑道:“静园,看来你是枉入佛门了。你们佛门修行之人看重的不是‘顿悟’二字吗?你连孰重孰轻也顿悟不了,你还修个什么佛法呀?” 静园老和尚一声“阿弥陀佛”,又低头沉声不语了。 御风感觉到静园老和尚的心中此刻也是矛盾重重,要让这个固执的老和尚对她产生信任的确很难。 于是御风说道:“我御风也不为难于你。你还有考虑的时间,但这样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希望你能够尽快悟出一个结果。春醒,我们走。” 御风的话音刚落,一股阴冷的风从庙宇间的瓦脊刮过。御风和春醒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静园老和尚站在被荒草湮没的野径上,望着眼前的这座残破不堪的庙宇,脸上满是忧郁之色。 如果黑漆大门外的那些亡灵依旧不肯散去,他又将用什么方法把这些亡灵安置在何处?静园老和尚的心中充满了迷茫的情绪。 而那个御风为什么又会突然在浮云阁现身,并且说出要与他联手对付梦魔的想法?难道一直以来他真的是误解了御风?难道他上百年的修行居然看不破包裹着御风的那道黑色披风伪装成的简单迷障? 静园老和尚并不甘心眼前看见的事实。他缓步朝着残破的庙宇内走去。 这座庙宇曾经显然不是孤立存在的。在庙宇的四周依旧保留着规模宏大的残垣断壁,显然,曾经的浮云阁一定演绎了一段非凡的辉煌。但是这种辉煌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种破败的模样? 这样的破败和荒凉彰显的不是逐渐的破坏和损毁,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颠覆和毁灭! 传说中的浮云阁在紧闭着的黑漆大门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灾难?这样的灾难为什么又一直不曾被外间的人知道? 这一连串的谜团让静园老和尚百思不得其解。 破败的庙宇里一尊弥勒佛还在。只是笑口常开的弥勒佛的那张笑脸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五官不齐的脸上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弥勒佛已经不会笑了! 看着这尊心胸宽阔大腹便便的菩萨也落魄到如此模样,静园老和尚不由得暗自摇头叹息。 难道世间的一切真的就如同过眼烟云稍纵即逝?当曾经的辉煌如同浮云般掠过后,一切又将从头再来? 荣枯岁月真的就宛若浮云吗? 看着眼前的一切,静园老和尚有种百感交集、激情难抑的激动。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朽的木棍,绕上一块已经腐朽的幡布,要去给蒙上尘埃的弥勒佛掸去身上的灰垢…… 第五十七章 一个叫神风的人 在地底深处的大厅内,一堆旺盛的烈焰旁端坐着脸色阴沉的梦魔。这堆烈焰让他体内流淌的冷血渐渐变得温暖。他在祈求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的来临。但是,这样的祈求对梦魔本身来讲如同一种奢望。 自从梦魔体内流淌的血液变成如水般的冰凉,他便再也没有体会过热血沸腾血脉贲张的感觉了。这样的感觉只存在于他的回忆中。 体内流淌着的冷血让梦魔感觉自己在向着一个无底的黑暗深渊坠落。他也意识到了这种坠落的可怕!然而,他找不到自我拯救的办法,即使守着的这堆旺盛的焰火给了他温暖,但这也只是短暂的慰藉。他胸膛里流淌的血液始终是冰冷的。 御风带着春醒和那头黑豹又来到梦魔的火堆旁。 御风看着浑身被冷汗浸透的梦魔,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复杂。 梦魔这时用阴郁的声音朝御风说道:“你又去见过那个老和尚了吧?” 御风缓声说道:“我是去见过他了。但是,他是不会轻易进入到你给他设置的陷阱里来的。” 梦魔的脸上露出残酷的冷笑,说道:“这在我的意料之中。玉泉山的生灵从来都是胆小谨慎、谨小慎微的。我了解他们的性格。” 御风婆婆说道:“你说的是从前的玉泉山精灵的性格。现在的玉泉山生灵的性格已经变了。” 梦魔依旧冷笑道:“是啊!这是他们在纷扰世间历练的结果。我很欣赏他们的这种性格。他们让我感到了某种兴奋的可能。” 御风厉声说道:“你是说你在梦泽中进行狩猎吗?” 梦魔冷笑不语。 “神风,兴奋对你来说是一种不折不扣的病。你体内的冷血一旦达到兴奋的极点,你就会有气血倒涌的风险。它会使你心神迷失,走上一条可怕的歧路!” “你不用来威胁我。我自己的状况我清楚。” “神风,梦精灵的法杖不是万能的。它不是你所想象的可以使你为所欲为。” 梦魔笑道:“我为所欲为了吗?我现在不是在这深邃的地底世界里韬光养晦吗?” 御风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样最好。” 说着带着春醒和黑豹消失在了黑暗的甬道尽头。 梦魔睁开眼睛,看着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尽头的御风,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冷光,轻声说道:“你为什么要一厢情愿地管我叫神风呢?神风已经死了!” 梦魔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极其痛苦! 第五十八章 亡灵的契约 当静园老和尚重新睁开眼睛时,周遭的事物变得极其昏暗。荒芜的四周寂静阴冷,夜风撩拨着他的僧袍的下摆猎猎舞动。 阴郁的气流依旧在周围,躁动不安的情绪充斥静园老和尚身边的每一个角落。此时的静园不知道怎么去安抚住这些受到惊扰的亡灵。浮云阁的衰败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从心底里感谢御风,不让这些亡灵失去最后的梦想是明智的。 假如不是御风将通往浮云阁的黑漆大门紧紧关闭,让这些受到惊扰的亡灵不至于知道浮云阁内的真相,使它们的心中残存着对浮云阁的美好畅想,也许这些亡灵早就四散而去祸害四方了。 然而,御风制造的这种假象究竟还能将这些亡灵迷惑多久?假象终究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现在,静园老和尚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对着这些围绕着他旋转的亡灵轻轻地念诵出安魂咒,缕缕轻细柔和的梵音在空间里飘荡。围绕着静园老和尚不停旋转的气流渐渐停息了下来。 这些躁动不安的亡灵在静园老和尚诵出的安魂咒里得到了短暂的慰藉。它们一直在寻找着机会,这样的寻找让它们感到极度疲惫。静园老和尚诵出的安魂咒恰恰填补了它们疲惫不堪的空间。 这些亡灵安静下来。 然而,就在静园老和尚用安魂咒对这些亡灵进行安抚的时候,意外在无法预测的情况下发生了。 是日渥布吉带着石营长和崔连长走了过来。他们感觉不到周围气场出现的奇妙变化,他们只清晰地听见了静园老和尚诵出的缕缕梵音。 几个人走到静静坐在黑暗中的静园老和尚近前,感到有点莫名其妙。这深更半夜的,静园老和尚怎么会念起了经来? 他们没有感觉到静园老和尚念动的安魂咒此时已经变得不再平和安详,他们更加没有注意到四周的冷风已经渐渐地越刮越烈。 也许石营长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自言自语地说道:“活见鬼了。这儿的风怎么越刮越大?还挺刺骨的。” 一直努力用安魂咒安慰着亡灵的静园老和尚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头顶的上空此刻已经开始起了风起云涌的变化。一直不安地游走旋转的冷风此刻将他的僧袍卷挟起来,猎猎飞动。 亡灵们就要现身而出了。 静园老和尚感到情势已经非常危急,他停止了念动咒语,从地上站立起来。沉声唱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你们怎么还停留在这儿没有离开啊?” 日渥布吉说道:“大师,我们是担心你,又折回来了。” 静园老和尚沉声说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还是听老衲一言,你们快快离开这个是非凶险之地吧!” 静园老和尚的话音刚落,突然间,从一处神秘的角落里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这笑声尖厉刺耳,任谁听了也会毛骨悚然。 日渥布吉和石营长以及崔警卫三个人听见这么怪异的笑声也是大吃一惊,惊惶不定地在黑暗中四下里张望,异口同声地喝问道:“谁在装神弄鬼?” 那阴恻恻的声音寒冷刺骨地说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呵呵呵……” 这如同鬼魅般的笑声让日渥布吉他们不由得一阵阵地感到头皮发麻。 这时,冷飕飕的风已经形成旋转之势将他们紧紧地包裹了起来。激烈的风中卷挟着泥沙扑打在他们的脸上和眼里,连睁开眼睛也感到困难和吃力。 静园老和尚终于用龙吟一般的声音朝着风中呵斥道:“孽障!老衲已经在这儿守候你们多时了。你们就显出神形,让老衲将你们看个真切吧!” 随着静园老和尚的声音落下,激烈的冷风瞬息停止。等到日渥布吉和石营长他们定睛再看,顿时惊骇得眼睛都瞪直了,连头发也似乎一根根直竖起来。 此时,在他们的周围站着一群形状古怪、衣衫枯朽、表情诡异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僵尸模样的东西。 目瞪口呆的日渥布吉他们喉咙里呜呜地发出古怪的声响,就是不能发出正常的音节。 静园老和尚朝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的日渥布吉他们说道:“施主,你们看见的只是魔障,不必惊慌。”说着袖袍一挥,日渥布吉和石营长、崔警卫三个人便昏昏然地倒在了地上。 静园老和尚此时又是一阵唇齿嚅动,随着梵音起处,整个空间又开始变得扭曲迷离起来。刚才还模糊不清的这些亡灵的面孔这时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亡灵们将静园老和尚围在中央,盯着他的一双双邪恶的眼睛里充满了猜忌。 亡灵中,一个沙哑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符咒解除之日,便是我们亡灵重生之时。这是我们之间订下的契约。你们难道想要违约吗?” 静园老和尚朝着亡灵沉声说道:“你们这些不安分的阴邪之物,虽然你们的符咒已经解除,但是你们走错了重生的大门。老衲正是为你们指悟迷津而来的。” 一个长着乱蓬蓬灰白须发的亡灵走了出来,用极其不信任的眼神看着静园老和尚,说道:“我们需要你指悟迷津吗?你们这些总是以修为自负的家伙,怎么老是觉得只有你们才可以给万千生灵指出一条从生到死的光明之路呢?” 静园老和尚微笑道:“老衲知道你们现在急于想进入到你们企望的浮云阁里去。所以你们才汇聚于此久久不肯散去。但是,浮云阁的大门是不会为你们开启的。” 静园老和尚的话音刚落,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陡然间响起:“为什么不能?你静园怎么总是那么自以为是?” 静园老和尚侧头看去,却见梦魔笑吟吟地站在他的旁边。 第五十九章 邪恶的法杖 梦魔的到来让静园老和尚颇感吃惊。他说道:“梦魔,你怎么会来?” 梦魔哈哈笑道:“静园,既然你可以在我设置的空间里随进随出,我又为什么不能在你设置的空间里随进随出呢?礼尚往来嘛!” 静园老和尚的脸色变得异常严峻,他沉声朝梦魔说道:“梦魔,难道你真的要将这些亡灵引入歧途吗?” 梦魔呵呵笑道:“静园,你怎么老是用一种杞人忧天的口吻和我梦魔说话呢?你怎么就确定我会将这些亡灵引入歧途呢?你又怎么能够一厢情愿地确定你可以给亡灵们一条光明的通天大道呢?你很自以为是,也很偏见。我梦魔真的很不欣赏你。” 静园老和尚这时单刀直入地对梦魔说道:“梦魔,你还是不要在这儿妖言惑众了。今天,你是把这些亡灵带不走的。” 梦魔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又突然止住笑声,用极冷极硬的声音朝静园老和尚说道:“我说过要带这些亡灵走了吗?” 静园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梦魔,你现在已经走得很远了。你还是尽早回头吧!” 梦魔不屑地骂了一句:“真他妈空洞!静园,你除了会说这些空洞乏味的废话,你还能干什么?你一直在红尘俗世中制造种种假象欲盖弥彰。可是你盖住了吗?你很不厚道,知道吗?” 静园老和尚怒道:“我欲盖弥彰的不是假象!而是邪恶!就像现在的你和这些亡灵!” 他的话又引得梦魔一阵哈哈大笑…… 笑罢,梦魔冷声对静园老和尚说道:“静园,你老了,该回到玉泉山休息疗养了。在这纷纷扰扰的红尘俗世中固守,你不觉得辛苦吗?” “梦魔,假如你真的是想欺侮我老了的话,今天我们倒是可以在这儿一较高下。我倒是真想看看你梦魔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如此自负!”静园老和尚再也不能保持一种平常心了。 静园老和尚的话有点出乎梦魔的意料。他没有想到这个温良恭谦修为深厚的得道高僧,居然在这个时候会向他突然发起挑战。看来静园是真的有点坐不住了,他终于要出手了。 梦魔露出了神秘的冷笑。这正是他希望得到的结果。 这时,一道金光闪过,在静园老和尚身旁又多了一个身形纤巧的身影。是春醒。 春醒玉面沉寂,秀眉轻锁,云烟含黛…… 见春醒冒失地进入到这样的空间里来,静园和梦魔都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春醒,你怎么来了?”梦魔问道。 春醒盯着梦魔,眼睛里居然没有丝毫懦弱胆怯的表情,她逼视着梦魔,说:“其实我一直就跟在你的后面。” 梦魔在春醒的逼视下,脸上依然堆挤着自鸣得意的冷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但他的腮帮子却在轻轻地抽动着。 而那些亡灵只是定定地看着静园老和尚和梦魔以及春醒,在它们诡异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真实的表情。 春醒小声问静园老和尚:“这儿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亡灵?” 静园老和尚轻声说道:“这些都是迷障!” 梦魔这时说道:“静园,既然你已经决定今夜要与我一较高下,那么就请你出手吧。看我梦魔在你的空间里能不能全身而退。” 没等静园老和尚开口说话,春醒却傲然说道:“和你梦魔交手,何须静园老师傅亲自动手。我来会你便是了。” 梦魔恶狠狠地说道:“春醒,看来我一直忽略了你和御风。” 静园老和尚这时用威严的声音朝春醒喝道:“春醒,退下!” 春醒没有动。 围观的亡灵有点迫不及待地希望着一场好戏的上演,围聚的圈子越收越拢。 突然,半空之中一道阴郁的声音骤然响起:“梦魔,你真的要与玉泉山的生灵为敌了吗?” 随着声音起处,紧裹着黑色披风的御风带着那头黑豹出现在了空间之内。威风凛凛的黑豹朝着围聚在空间里的亡灵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面对愤怒的黑豹,亡灵们被惊吓得呼啦一下四散开去。 御风朝黑豹呵斥道:“黑姬,你不要吓着了这些可怜虫们!” 黑姬在御风婆婆的呵斥下安静了下来。 御风径自走到梦魔的跟前,说道:“梦魔,在静园设置的空间里,你是不可以造次的。你不可以把这些亡灵从他设置的空间里带走。静园对你已经够宽容的了。” 梦魔却强横地说道:“假如今天我必须要将这些亡灵带走呢?” 御风的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厉声说道:“你会铸下大错!” 梦魔呵呵冷笑道:“看来你和静园说的话已经如出一辙了。御风,你真的要站到我的对立面去了吗?” 御风冷冷地说道:“假如你手里没有梦精灵的法杖,我早已经站在你的对立面了。我和你真不是一个空间里的人。” 梦魔呵呵笑道:“你终于肯说出实话了。其实你守在我的身边,一直伺机从我的手中夺回梦精灵的法杖,只是你一直没有机会得手。现在你终于按捺不住了,是吗?” 御风说道:“也算是吧!我不能再看着你在梦泽里为所欲为下去了。我现在才知道,在那片广袤的森林里,你不光驯养了凶残的食腐兽,你还圈养着一群贪婪的饿狼,你甚至把一群灵鸦转化成了噬肉的猛禽。现在,你居然又想将这一群亡灵带入你的梦泽。神风,你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你真的想最终成为无恶不作的魔王吗?” 梦魔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狂暴而又凶残,他恶狠狠地盯着御风说道:“既然你什么都明白了,我也不必再遮掩什么了。不错,在梦泽里处处都是陷阱,那里面的金色池塘、鲜花美树、漂亮的精灵都已经被我清除干净了。现在,梦泽里只有凶险的危机和可怕的陷阱。但是,当你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哈哈哈……” 静园老和尚这时道:“阿弥陀佛!梦魔,是什么因由让你的心灵变得如此邪恶?” 梦魔恶声说道:“想知道吗?那么我告诉你,是因为我的心中流淌着的是一股冷血!” 静园老和尚道:“阿弥陀佛,梦魔,成佛成魔只在一念之差,你真的走得太远了。你这样做究竟是想得到一种怎样的结果?” 梦魔残忍地哈哈笑道:“我想找到那种热血沸腾的快感!你理解吗?” 静园说道:“你已经完全走到了光明的另一面,你永远也找不到热血沸腾的快感。你的心中没有温暖,你很冷!” 梦魔厉声朝静园老和尚说道:“住嘴!我现在不想听见你们这些假惺惺的话。你只需告诉我,今天你放还是不放我带着这些亡灵走出你的空间?” “你是在痴心妄想!”静园老和尚终于厉声喝道。 梦魔的神情变得阴沉惨白,一股凛冽的风在他的周围卷起。他缓缓地从白色的衣袍内抽出了梦精灵的金色法杖。 一旁的春醒这时毫不示弱,在她的手中此时也多出了一件异常怪异的兵器。 静园老和尚朝春醒威严地说道:“春醒,你和御风都退下!” 春醒看了一眼静园老和尚,只见他已经盘腿端坐于半空之中,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梦魔。 御风也将黑色的披风一展,身形急速上升,处在与静园老和尚同一个高度,眼神阴郁地紧紧注视着梦魔。 御风手中的枯木拐杖开始散发出阵阵青色的光芒。 那群亡灵看见梦魔手中的金色法杖,眼睛里就像中了魔般地幻发出神秘莫测的光芒,脸上的表情惊喜怪异。 御风朝梦魔厉声喝道:“神风,快收起梦精灵的法杖!你在作孽啊!” 梦魔的脸上此时露出残酷得意的笑容。笑容将他原本清秀的脸庞撕扯得几近扭曲变形。 第六十章 白狐真身 亡灵们已经被梦魔手中的法杖散发出的金色光芒完全征服,一起朝着梦魔匍匐而下,宛若一群虔诚的朝圣者。 梦魔看着匍匐在他面前的一群亡灵,脸上的表情愈加得意。 随着法杖的金光不断闪烁,空间里开始出现七彩的光环,点点金光就像节日的烟花般绽放开来。在这些绽放开的金色光点间,长着漂亮彩翼的七色梦精灵在空中轻轻地飞舞穿梭。 亡灵们看着在眼前翩翩飞舞的七彩梦精灵,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如醉如痴,各个激动得泪流满面。 御风厉声说道:“神风,你不能给这些亡灵这样的幻觉和假象。他们脆弱邪恶的心灵是经不起这样的诱惑的。你快收起你的法杖吧。” 说罢将手中的枯木拐杖在空间里急速划出,一道黑气瞬间在空间里弥漫开来,七彩梦精灵立刻在黑气中消失不见。 刚刚在幻觉中如醉如痴的亡灵们眼睛中闪烁出的光芒随着七彩梦精灵的消失而熄灭了。他们同时转过头,用异常愤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御风。 这些邪恶的亡灵从匍匐的地上慢慢站起来,僵硬冷漠的表情中充满了残忍的仇恨。他们朝着御风婆婆围聚过去,开始张牙舞爪地伸出白森森的利爪,似乎要将御风一把抓住,然后恶狠狠地撕碎。 面对这群压抑着仇恨怒火的亡灵,御风显得有点胆怯了。而一直握着梦精灵法杖的梦魔阴险地笑了。他又将法杖慢慢举起,此时的法杖没有幻发出刚才的那种金光,而是一道道紫气从法杖的端口暴涌而出。整个空间变得光怪陆离。 一直沉静如水的静园老和尚终于坐不住了,他沉吟一声:“梦魔,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说罢朝着梦魔挥掌而出。掌影起处,一股气浪朝梦魔兜头而下。 梦魔见静园老和尚的掌影兜头盖来,只是将手中的法杖朝着掌影的来势轻轻划出,一道凛冽的罡风如同带刃的利剑般朝着掌影划去。 静园老和尚知道这股罡风的威力,急忙收回掌影,闪身急避。 与此同时,春醒手握怪异的兵器朝着梦魔急攻而上。 梦魔根本就没把春醒放在眼里,轻蔑地一笑,左掌一劈,一道劲风朝着春醒迎面扑来。 春醒的身法奇巧,身影飘逸间,对迎面而来的掌风已然斜身让过,而对梦魔进击的速度丝毫未曾减缓。 梦魔见春醒如此无畏地进击,眉头一锁,目露凶光,化掌为爪,朝着欺身而来的春醒抓了过去。 而法杖暴涌出的紫气此刻已经开始裹挟着飞沙走石在空间里恣意肆虐起来。整个空间里顿时混沌一片。 亡灵们向着已然降至下来的御风越聚越拢,御风挥出手中的枯木拐杖,一道凛冽的黑气朝着亡灵们横扫而出。被扫中的亡灵们就像片片枯叶般在空间里飞坠,而没有被扫中的亡灵依旧前赴后继地朝着御风围聚过来。 黑姬低吼一声,猛扑入亡灵之中,阵阵血腥的撕咬声不断传来。 春醒和梦魔也纠缠在一起。春醒显然不是梦魔的对手,在梦魔漫不经心的比画间,春醒手忙脚乱了。 静园老和尚这时朝春醒再次沉声喊道:“春醒,你快快退下。” 春醒年轻气盛,根本不再顾及静园老和尚的喊话,依旧只顾着和梦魔纠缠。 而梦魔此刻完全抱着一种戏耍春醒的恶作剧心态,轻描淡写地继续和她纠缠着。 空间里凛冽的紫气卷挟着罡风恣意乱窜,整个空间变得极其不稳定起来,似乎这样的空间随时都会被撕开一道裂口。 静园老和尚无暇顾及春醒的安危,他盘腿端坐于空间的高处,沉声作法,竭力保持着空间的平衡和完整。这样的空间一旦被梦魔发出的紫气撕破,出现的后果将难以预料。 御风也感到情势的危急。但是此时的她已经被几个亡灵死死地纠缠在一起脱不开身。黑豹在亡灵中奋力扑杀,阵阵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梦魔这时脸上残酷的冷笑愈加浓烈,他渐渐失去了和春醒纠缠的耐心,突然挥出梦精灵的法杖朝着已经有点晕头转向的春醒兜头敲下。 春醒被梦魔挥出的法杖敲了一个正着。只见她的身体闪过一道金光,显出了白狐的真身。 静园老和尚一见,心中大急,朝着白狐飞掠而去。 显出白狐真身的春醒完全失去了应变的能力,蜷缩在那儿,一副束手待毙的样子。 梦魔见静园老和尚放弃了保持空间完整和平衡的努力,再次挥出梦精灵的法杖,一道紫气暴射而出,如同开膛利剑般在空间里陡然划出。整个空间天倾地陷,顿时一分为二地朝着两边分裂而开。 御风和亡灵朝着一边的黑暗深处飞坠。静园老和尚只觉得气血上涌,身体也立刻朝着可怕的深渊陷落。显出白狐真身的春醒更是从空中飞坠而下。 将空间彻底劈开的梦魔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飞展身形,朝着御风和亡灵消失的黑暗天际飞身而去。他没有放弃要召回那些亡灵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