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心跳》 第一章 哭声 4月24日,又是下雨,直到深夜还没有停的意思,这才仅仅是春天那。 在护士值班室苍白的灯光下,夏晓雨正在打着瞌睡,却被什么奇怪的声音惊醒了,那像是一种细小的飘忽的女人的哭声,但现在却消失了,周围只有细碎的雨声。 夏晓雨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00:14。午夜时分,是哪里传来的哭声呢?她不禁感到有些害怕。其实她再过三个月才满22岁,还年轻的很,成为医院的护士也不过是上个月的事。从小就很胆小的她竟然考了卫校进而成了一名护士,大概都是为了她的姐姐吧。是啊,她那可怜的姐姐,在父母去世后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却不幸从夏晓雨念初中的时候起就一直患病。但此刻是什么人在哭呢?最近一段时间医院里已经谣言满天,那个诡异的传说衍生了十几个版本,故事大都发生在夜半,有人说是死去的原来住在这里的病人,有人说是变态的食尸怪人,也有人说是索命的厉鬼,更有人说是那些含冤被割掉器官卖到这里的冤魂,但这些故事相同的一点却是几乎所有的叙述者都信誓旦旦的宣称他们看见了一个身穿白裙在深夜游荡的恐怖女人,而受害者无一不是医院重症病区的无辜病人。 夏晓雨不禁感到心里有些发紧,后脖颈似乎也起了凉风在吹。她猛的转过头,却什么也没有。门窗都是紧闭的,哪里来的凉风呢?也许都是心理作用吧,夏晓雨安慰自己,最近听徐晨晨和吴欣瑶讲了太多鬼故事了。这也难怪,这座私立医院建在市郊的一个三面环山的小盆地中,它的布局设计独特而封闭,很多初到此地的病人有不少会误以为这是一个市郊风景区的星级宾馆。而这里之所以成为当地乃至省内的明星医院,是因为这里可以提供别处很难提供的医疗服务——器官移植。医院主楼第十二层的十数间冷藏室,是医院最大的资本、财富和秘密的所在。远离城市中心的医院的生活充满了消毒药水的气味和换不完的药,打不完的针,这对于这些年轻的女孩子而言,难免压抑而乏味,她们在有意无意间编造些恐怖的故事来自娱自乐也是有情可原吧,尤其她们两个也都是重症病区的护士,平时接触的都是那些生命垂危,患了绝症等着器官移植活命的病人。来医院这两年她们见了太多生离死别,平时心情难免沉重,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她这么个新鲜血液,拿她来吓唬取笑一番也是可以原谅的。想到这,夏晓雨不禁兀自嘲笑起自己的胆小,这样胆小成不了大器,如果姐姐在的话,又该被她数落了。 想到姐姐,夏晓雨感到不那么害怕了。但这种暂时的心理平衡却被一阵急促的急救铃声打破了,丝毫没有预兆的铃声把夏晓雨吓得跳了起来。是413病房的铃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夏晓雨的心头。 413?几个小时前徐晨晨交班时还特别叮嘱她一定要留心这间病房的病人,那李桂芬老太太年纪那么大了,又没有亲人在身边,做过手术以后,情况也一直不好,最近更是噩梦连连,经常在深夜里惊醒,说自己死去的女儿一直来找她,围在她的床边哭哭啼啼……会出什么事呢?夏晓雨不禁皱起眉头。虽然感到害怕,但夏晓雨还是打起精神匆匆离开了护士值班室。从成为护士的那一刻起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坚强的人,不再让一直挂念自己的姐姐为她担心。 第二章 白衣裙角 年轻的护士夏晓雨端着急救托盘走在医院空寂的走廊里,这医院护士的服装是特别请设计师设计的,有一种优雅的性感的美,收放有致的剪裁把护士的身材衬托的凹凸有致,尤其护士裙下的小腿露出的恰到好处……但此刻,随着夏晓雨两条修长美腿的交错,急促的脚步落在空荡走廊的地板上咚咚作响,荡开回音,这条走廊设计的太长了,衬得她的身影更加的柔弱。 夏晓雨已经来到413号病房的门牌之下,她感到心头在不自觉地微微颤动,究竟有什么可怕呢?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这是一间设施完善的高级病房,只有两张病床,中间用帘子隔开。但此刻那帘子已经被拉到一旁,而眼前的一幕令夏晓雨止不住全身战栗,手中的托盘随之咣当摔到了地上,药品、针剂、玻璃药瓶四散溅落—— 在黑暗的病房内侧,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正啪啪作响,窗帘呼呼甩动,风雨从窗外飞进来,借着走廊忽明忽暗的灯光,病床上李桂芬老太太满脸惊恐,在她面前分明的站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裙的女子,似乎正带着无尽的哀怨幽幽的哭泣。那李老太浑浊的眼睛中渐渐失去生气平静下来,她垂到床沿的手指间却挂着一丝长发,随着床底透出的风飘飘荡荡,妖冶异常。 夏晓雨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瘫软下来,突然,一阵闪电带起一声惊雷,电光在墙壁上映出一个纤弱的人影…… 那白衣长发的女子如浮在空气中一般朝夏晓雨所在的门口飘来,随着窸窸窣窣的恐怖声音,一袭白色裙角在瘫坐的护士身边划过,消失的无影无踪。 温淼从噩梦中惊醒,她惊魂未定,双手下意识的抓紧自己的胸口,从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她,这里是她最脆弱的地方。温淼合乎医学规范的大口深深地吸气然后再慢慢的呼气,让狂跳不止的心脏平复下来。而巨大的疼痛依然让她忍住不暗暗叫苦。 过了好一阵子,温淼才放开胸口,用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却不经意间看见了墙壁上自己披头散发的阴影,又被吓得一惊。她探身从床边的桌子上的药瓶里倒出两粒药丸放进嘴里,然后喝了一口水把药咽下。温淼紧张的神情终于安定了些。她眉清目秀,带着一身大家闺秀的气质,是个典型的古典美女。只可惜这娘胎里带来的病,让她的脸色总显得十分苍白。 窗外的雨声阵阵,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是一间简单温馨的卧室,墙壁是淡绿色的,床对面的墙上有一排漂亮的衣架,上面挂着温淼的几件衣服,一件奶白色的睡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衣架旁边的墙上挂着温淼笑容甜美但脸色苍白的照片。窗边的梳妆台上一排化妆品的旁边,有一个小相框,相框中是温淼和一名男子的亲密合影,那名男子,相貌英俊,从温淼身后熊抱着她,两个人显得十分相配,一对情侣年轻的面容开心的笑着。 第三章 午夜时分 温淼从床上下来,披上了外衣,穿过房间走出来,墙上的时钟显示,刚刚过了零点,已是午夜时分。 温家的客厅雅致、讲究,客厅中央是三对木质的沙发,它们围绕着一个精致的木质仿古雕花的长桌相对排布,北墙正中悬挂着一块“再世华佗”的匾额。昭示着这个医药世家的显赫往事。因为从小心脏不好,不论温淼如何苦苦哀求,撒娇耍赖,她那精通医理的父亲坚决不给她配备一部手机,离她最近的电话也按在了客厅。 在客厅的一角,温淼在电话旁,拾起电话拨下一组号码,电话的嘟嘟声响起,连接了电话另一头的人。 麦宇翔正半卧在床边借着台灯的光线看一本名叫《ism and Psycelepathy(心灵感应)”的一个章节,他正是温淼卧室梳妆台上相框中的男子。 身边的手机响了,麦宇翔放下书,下意识瞥了一眼台灯旁的闹钟,接起电话。 麦宇翔轻声的:“喂”。 温淼显得十分急切,说:“是我,你睡了么?” 麦宇翔道:“还没有,又做噩梦了?” 温淼犹豫了一下,说:“是,我很害怕,怕梦里发生的事又真的发生了,我没办法控制,每次从医院回来就是这样,那个白衣的女人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麦宇翔似乎并不感到特别意外,问道:“这次梦到了什么?” 温淼说:“413病房的那个病人死了,那个白衣女人就飘荡在她身边,好像还哭的特别伤心凄惨,可是那哭声让人很难相信那是人的声音……” 麦宇翔一皱眉,但随即缓和了一下情绪,说道:“不用太担心,梦终究是梦,我还是认为这可能源于你从小以来对医院和医生的恐惧吧。所以每次去医院都会刺激你的潜意识,让你不自觉地想起某些可怕的事情。” 温淼稍微心安了一些,说:“但愿像你说的那样吧。宇翔,真希望你在我身边。有你在我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麦宇翔微微一笑,说:“我们不是说好的么,等你身体康复了,我们就结婚。好好睡吧,明天一早,我过去看你。” 温淼轻轻在话筒边做出一个轻吻的声音,道:“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温淼放下电话,正要转身,冷不防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又把她吓了一惊。温淼双手按住胸口,想假装生气,但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温淼面对着眼前的人一脸可爱的愤怒,说:“爸爸,你又偷听人家打电话,吓我了一跳。以后不许你这样啦!” 穿着睡衣的温佟和慈祥的笑了,他六十多岁了,须发都已花白,是一个微胖的老者,数十年行医的经历,让他浑然的带着一种鹤发童颜的气度。此刻,好像在他眼里再也没有比他女儿更乖巧可爱的人了,他呵呵一笑,说道:“怎么?小麦的电话呀?白天不刚刚见过面么,哎呀,女大不中留啊,我看早点把你嫁出去算了。”温佟和自觉幽默,呵呵的又笑起来。 第四章 无心睡眠 温淼被说的脸上一阵绯红,说道:“哎呀,爸爸,你不好好睡觉,大半夜起来干嘛,都那么老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温佟和慢慢坐在了身旁的沙发上,说:“你呀,还教训起我来了。我刚刚听见你在卧室又吵又叫的,不放心才起来看看的。又做噩梦了?爸爸也是医生嘛,怎么不跟我说说呢?” 温淼被说得更加羞赧了,走到温佟和跟前,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嗔怪道:“哎呀,好啦,我没事啦,老中医,您快去睡觉吧!我也去睡觉啦。” 温淼把温佟和推进他的卧室,关上门,然后笑着走回自己的房间。脱了外衣,重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而此刻,温淼的男友麦宇翔却无心睡眠。麦宇翔上个月刚刚从英国留学归来,是一个据传智商180的高材生,主修的是精神病理学,年纪轻轻的他现在已经是医院精神科的副主任医师,他和温淼交往并确定关系也快一年的时间了,女友接连不断的怪梦让他忧心不已。只是因为温淼的心脏不好,他不敢和她直说,只能暗暗地从病理学、心理学角度寻找出现这种症状的原因。现在,他正坐在床边,借着台灯的光线在一本日志上记录着温淼今天梦见的内容,并不时往回翻看之前的记录,从厚厚的纸页可以看出,温淼做这类恶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了。 麦宇翔是个信奉科学的人,他并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多年的心理学研究,加之在欧洲游学的经历,使他也深深的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并不都像表面那么简单,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目前的科学也有诸多的盲区有待解答和澄清。在温淼梦中,那个白裙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呢?她频繁的出现在温淼的梦中又预示着什么呢?每每想到这里,麦宇翔总是感到一阵心烦意乱,性格一向成熟稳健的他,从来都可以轻松地解决在别人看来十分棘手的问题,在他研究的精神学领域他更是有着深深地自信。所以,每当他遇到反复想都想不明白的问题,内心总会不自觉地感到一种焦虑。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自己心爱的人再如此受苦。可怜的温淼,从小就有心脏病,终于等到匹配的器官捐献,并进行了成功手术之后却又如此不得安生,对于一个如此温柔善良的女生,上天不应该对她这样不公。 黑暗的房间内,顾振生和衣躺在沙发上,微微起着鼾声。沙发旁边的茶几上的电话骤然铃响。顾振生睡眼松动,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拿起话筒:“……喂?……是我……啊?……我就来。”听得出,他十分疲惫,应该是刚刚胡乱睡了一会儿。作为医院外科的主任医师,这样半夜被叫醒的事也是时常发生,加之最近接连几个大手术,病人都点名要他主刀,已经让顾振生有些不堪重负。 顾振生匆匆起身,打开台灯。茶几上酒瓶、方便面、花生果等杂物一片狼藉,地上也摊着不少来不及收拾书报杂志。显然这个家庭缺少一个贤惠女人的照料。顾振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两鬓已然生出不少白发。他神情憔悴,下巴和唇间有一层胡须来不及刮。 第五章 魂给勾走了 顾振生用脚踢开地上的杂物,从衣架上取下西装一边穿一边向门口走,路过穿衣镜稍加整理,又进洗手间用水抹了把脸。 顾振生从洗手间出来,径直来到客厅的一张供桌前,供桌上几色水果和糕点摆放的整整齐齐,看得出,在这个四面杂乱的家里,这张供桌应该是最为整洁的所在。供桌的上方是顾振生的亡妻夏雪的遗像,照片中的女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几岁,正温婉的微笑着,一头乌云般的秀发长长的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显得端庄而美丽。顾振生划着火柴,点燃三支香,上下拜了三次,将那香插在小香炉内。顾振生站在遗像前,那神情就像是正面对着自己的爱妻,他默默的叨念了一句:“雪,我去医院一趟,你一个人在家,不用太担心,我很快就回来陪你。” 顾振生登上皮鞋,甩上家门,步履杂沓的离开。 就在一年前,他还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而这一切都因为爱妻的去世戛然而止。作为业内的“一把好刀”,被温佟和花重金从省医院挖来做外科的主任医师,已经将近五年的时间,顾振生俨然成为了这医院的一面旗帜。其冷静坚毅的少壮派医学专家的形象曾被刊登在诸多的报纸、杂志,乃至学术期刊。而他娴熟精准的手术技艺更是在业内口耳相传,大批身患重疾的病人慕名而来络绎不绝,那时候的他真可谓风头一时无二。而在医专任职的夏雪又堪当贤内助的美名,不仅在事业上独当一面,而且把小家操持的井井有条。那时候的顾振生意气风发,然而妻子的突然患病让这一切徒生阴影,他没有想到从来很少生病一向坚强的妻子的身体竟就这样一路垮了下去,最终不治,更从来没有设想过妻子不在人世的情形,对他来说竟是如此凄凉,最初那段日子,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夜的细雨已经停了,东边的天光已经发白,春日的清晨带着湿润的寒意,并不十分平整的路面错落着积了不少雨水闪着粼粼的水光。顾振生脚步匆匆,来到医院主楼,现在的医院一片寂静,就像晨梦未醒。 顾振生进了电梯,随着电梯的攀升,他最后用双手揉了揉脸,使自己尽可能的进入状态。 而此时,在413病房门口,护士徐晨晨和吴欣瑶正站在那里,她们神情紧张,焦急的等待着主心骨的出现。在徐晨晨的手臂上搭着一件白大褂,显然是为将来之人所准备的。 顾振生从电梯出来,朝病房大步流星的走来。 徐晨晨和吴欣瑶同时叫道:“主任!” 她们的主任已经来到近前,徐晨晨把白大褂递给顾振生,并帮助他快速穿上。顾振生一面穿一面问:“站在外面干什么?” 徐晨晨和吴欣瑶又是异口同声:“死了!” 顾振生皱了皱眉,率先推门进了病房。 病房内测的病床上,李桂芬老太太僵直的躺着,她的嘴巴和双眼都因惊恐而夸张的张开着,显然已经死了。 顾振生戴上手套,站在李老太的病床前,先试探死者的颈动脉,接着用手电照眼底。吴欣瑶和徐晨晨站在顾振生身旁,等候指示。 顾振生冷冷转过头,说:“病人已经死亡五、六个小时了,你们怎么才发现。” 吴欣瑶连忙说:“晚上不是我们值班,是晓雨值班。” 顾振生没再说话,他轻轻解开死者的衣服,发现内衣心脏部位有一块不大的血渍,继而扒开内衣,他看到皮肤上出现一个很不明显的针孔,这针孔非常细小,如果不是专业的医生或是验尸的法医恐怕很难注意到。顾振生小心的合上死者的衣服,陷入沉思之中。 吴欣瑶伸手去把李桂芬老太太还圆睁的双眼合上,没想到刚松开手,老太太的眼睛又突然张开了,吓得吴欣瑶叫出了声。 顾振生上前,熟练地按揉了几下李老太太的眼皮,然后将她的双眼紧闭。他又注视了一会儿,看到尸体再没什么异样,才又转过头,问身旁两位惊魂未定的护士,道:“夏晓雨现在在哪?” 徐晨晨匆忙把视线从李老太转向顾振生,回答道:“她说半夜在这看见一个白衣服的女鬼,现在吓得躲在值班室里不敢出来呢。” 顾振生微微吃了一惊,但还是马上镇静下来,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吴欣瑶感到情况不妙,不想多说,于是借故离开,说:“啊,我去给太平间老洪打电话,让他过来把病人运走。” 顾振生没有理会,吴欣瑶转身出了病房。 徐晨晨说:“我们在宿舍里睡觉,夏晓雨半夜回来叫醒我们,非说听见了鬼哭声,她不敢去查房,要我们陪着她去巡查几间特护病房,查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413的李桂芬,已经死了,我们不敢处理,这才给主任您打电话。” 徐晨晨不由又多看了一眼李桂芬老太的尸体,接着说:“其实这两天,李老太太已经有一些异常情况了,我们都没当真,所以就没向主任报告。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顾振生追问道:“什么异常情况?” 徐晨晨说:“这几天李老太一直跟人叨念,说她晚上睡不好觉,常梦见她早年间死去的女儿在她床边哭哭啼啼的。她女儿死的时候也就二十多岁,我们都以为她是人老了,出现了幻觉,没想到她真的被她女儿把魂给勾走了……” 第六章 指间的发丝 顾振生再听不下去,粗暴的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别说了,无稽之谈,徐护士,这里是医院,死人的事经常发生,哪个医院不死人呐,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想在这继续干,就不要到处胡说八道,让其他的病人听见,像什么话?卫校毕业想进我们医院的多得是,温院长每年都为这事犯愁呢。” 徐晨晨连忙点头,不敢言语了,这时吴欣瑶已经回来了,听见了顾振生的后半截子话,心中暗暗为自己的聪明灵巧庆幸。她看了徐晨晨一眼,然后拿着一个文件夹,问顾振生说:“顾主任,那李桂芬的死亡原因该怎么写?” 顾振生轻轻叹了口气,说:“就写,病人年事已高,手术之后,因心力衰竭而引发猝死。你们把死亡登记表填好,我来签字。……还有,马上通知病人家属。” 吴欣瑶和徐晨晨面面相觑,还没等她们开言。身后有个老迈低缓的声音道:“让让,让让,唉。”太平间管事的洪大爷,身上穿一件油油的白大褂一脸诡异笑容推着担架车进入病房,他的头顶已经秃了大半,也闪着油光。两名护士赶紧让开路,洪大爷环顾了一下病房中的情形,问道:“家属呢?” 吴欣瑶说:“李桂芬身边没有什么亲属,他丈夫几年前就去世了,他们唯一的女儿也早死了,只有一个弟弟在海外,据她说是个大老板,每月寄一千美元给他姐姐养老,谁知道呢。” 洪大爷拾起用麻绳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戴在鼻梁上,仔细端详了一下病床上这个可怜的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又是一个孤魂啊。” 随后,洪大爷麻利地用床单将死者裹了个严实,又在徐晨晨和吴欣瑶的协助下将李老太太的尸体搭到担架车上。借着劲洪大爷低声喊吼了一声:“走嘞。”就推着担架车往外去。 顾振生草草在死亡登记本上签了名,交给徐晨晨,又转身对吴欣瑶说:“去查一下李桂芬亲友的联络方式,尽快通知到。”吴欣瑶点点头,说:“好的。” 担架车推出病房,朝电梯口走。徐晨晨和吴欣瑶在一前一后帮忙。洪大爷始终保持着一脸诡异地微笑,似乎天地间再没有比他现在所干的这活儿更有趣的事情了。顾振生心里担心着夏晓雨,紧走几步离开他们独自一人朝护士值班室走去。 电梯快到了,徐晨晨当先一步按开了电梯的下行键,洪大爷嘿嘿一笑,说“姑娘,我一般不在这走。”吴欣瑶早就有些不耐烦,说:“在哪不都是下去嘛。”回头见顾振生已经走远,便不客气地将担架车猛的往电梯里一推,担架车撞到电梯内壁,发出“哐啷”一声震响,车上白布底下的尸体也由于震动一阵起伏。 洪大爷不满的瞪了吴欣瑶一眼,说:“干什么,你温柔点。死人也是人哪。”徐晨晨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啊,洪大爷,您自己小心。我们就不过去了。”洪大爷也就不再说话,独自进了电梯,点了一下按钮,电梯门关上了。 吴欣瑶和徐晨晨两位护士结伴往回走,一件大事处理完,心里没了压力,两个人都不免哈欠连连。 徐晨晨随口说:“真是晦气,大清早的就遇见这样的事,哎?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能招这么大报应,死的这么恐怖啊?” 吴欣瑶冷冷的说:“我早说了,这个医院不干净,十二楼放着那么多‘器官’,你知道哪个是捐献的,哪个是冤死的?还是小心点吧,我看晓雨的样子,不像是撒谎,肯定是撞见了什么。” 徐晨晨听闻此言,不禁吓得瞪大了眼睛,问:“真的?” 吴欣瑶说:“你没看晓雨那个样子,肯定是吓着了。” 徐晨晨赞同道:“真是呢,以后我可不敢一个人值夜班了。” 徐晨晨打了个哈欠,说要回宿舍补一觉,吴欣瑶则不得不去住院部查李桂芬老太太的登记,以便找到可以来给她收尸的亲属。两人就此分开各自去了。 地下一层,天平间的洪大爷独自把担架床推出电梯,然后沿着走廊前行。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安排,在这医院最高的第十二层是那众多“活体器官”的保存之处,而在这医院最低处的地下一层却是不见天日的天平间的所在,仿佛天堂和地狱的两极相对而布。那十二层走廊的灯光总给人感觉出奇的苍白明亮,而这地下一层走廊却都是些白炽灯闪着昏黄的光线,冷飕飕的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洪大爷在这已经干了十多年,早已习以为常,年轻的时候,洪大爷在解放战争中被国民党抓过壮丁,当时就是被派去“打扫”战场,打仗时就是抬伤员,打完仗则就要背尸体。解放后,因为替国民党卖过命,洪大爷被打成了敌特分子,现形反革命,遭到了反复批斗,这造成了他孤僻的性格,虽然后来被平反,但他一直孤身一人,没结过婚,至今也算是童子之身一个,按老年间的话儿讲,这种人阳气最足,是最能镇得住鬼的。故而对这天平间看守的工作,洪大爷心满意足,甚至把大半个身家也按在了天平间,平时的吃住都在这里。 洪大爷来到太平间宽大的门前,脸上仍然是带着诡异的微笑,在担架车的轮子碾压水泥地面的“叽嘎”声中,显得分外阴森可怖。洪大爷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门上的一把大锁,拉开插销,敞开门,再很努了一把力将担架车推了进去。 这医院的太平间像是一个宽大的仓库,屋顶的灯光闪着淡蓝色的光,显得清冷异常,三面墙上都安放着几排巨大的冷冻柜,左侧的一排是上了锁的,右侧和最里面一排只贴有标签,写着序列号码。洪大爷把担架车推到最里的一排冷冻柜前停下,然后将手上的一张存尸单据拿到一张陈旧的桌子前,在一个本子上一边用圆珠笔登记在册,一边回头用沙哑的嗓子跟白布下的李桂芬老太太的尸体叨念道:“……欢迎你来到太平世界,不管你在世时是享受还是受苦,是高贵还是低贱,现在,你们人人平等了,好生的歇着吧,你是我这里收的第2897位客人,等到凑满三千人,我老洪也该退休了。” 洪大爷说完,便上前拉开一只冷冻柜,动手安放尸体。忽然太平间的灯光一阵吇吇闪动,尸体的一只手从白布下滑落出来,这是一只苍老的死亡了的手,指甲已经由于积血而变成了暗紫色,干瘪的木棍般的手指间却有一丝长长的黑发飘荡出来,越飘越高。 洪大爷老眼昏花,并没有注意到这丝黑发,只是把那露出的手塞回白布下,把尸体推上冷冻柜的挡板,撑好,再扶着把手往里用力一推,冷冻柜的门就咣当一声合上了。 第七章 新的病人 护士夏晓雨像婴儿一般蜷缩着身体和衣躺在护士值班室的小单人床上,身上什么都没盖,在睡梦中微微有些发抖。这单人床本就是供值夜班的医务人员暂时休息用的,只有不到一米宽,好在夏晓雨体型纤弱,倒还可以将就安眠,她熬了大半夜,又受了那样的惊吓,现在确实太累了,睡得很沉,所以刚刚那几声轻轻地敲门声她并没有听见。 顾振生站在护士值班室门外,犹豫了一下,拳头上加大力度又敲了几下门,呼唤道:“晓雨,开开门吧,是我,顾振生。晓雨?你没事吧?开开门!” 夏晓雨的眼皮动了一下睁开了,眼角下有一小片被眼泪打湿的痕迹。她坐起来,感到一阵头痛欲裂,使她不由得用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夏晓雨拉开门上的插销,又拧开门锁,把门拉开了,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关切的中年男人,一股莫名的安全感涌了上来,夏晓雨一头扑进顾振生的怀里,眼泪再次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像一个受伤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温暖的所在,夏晓雨轻轻唤了一声:“姐夫。” 顾振生显得多少有些尴尬,虽然说自己也算是看着夏晓雨从小长大,但还从未这样拥抱过她,这个小姨子比妻子小十二岁,从小就失去了父母,跟着夏雪长大,自从他和夏雪结了婚,他更是二话不说的接受了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又加上这个小妹从小和夏雪的性格完全不同,胆小又爱哭,什么事都依赖姐姐,所以,名为小妹,倒更像是他和夏雪的孩子一般。如今这当年的豆蔻少女已经出落长成,伏在自己怀中,是把他当做姐夫还是父亲呢?但不管如何,她的这个举动让顾振生护花之心油然而生。 顾振生轻轻安抚了几下夏晓雨,然后放开她,两个人一起进了护士值班室。夏晓雨此时也感到刚才的失态,有些羞涩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睡梦中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坐在了刚刚躺过的小床的床沿上。顾振生从办公桌下拉了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夏晓雨躲避着顾振生的目光,轻声问道:“你去看了413病房的李老太太了吧,情况怎么样啊?” 顾振生看了夏晓雨一会儿,似乎在审度最合适的词汇来安慰她,说:“哦,没什么特别,人死了,但已经排除了医疗事故的可能,病人刚刚做了手术,情况不算好,年纪又这么大了,猝死也是很正常的,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夏晓雨的表情和缓了一些,犹豫了一下,心里的话还是出了口,说:“姐夫,我昨天夜里看到一个白……” 顾振生伸出一只大手拍了拍夏晓雨的肩膀,打断了她,安慰道:“徐晨晨已经和我说了,一定是看错了,大半夜的,什么人会去害死一个可怜的老太太呢?你最近压力太大了,一定是看花了眼,我给你批几天假,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又想起昨天午夜的可怕情景,夏晓雨还是有点心神不宁,喃喃的说:“会不会不是人做的?姐姐她也是死在这间病房里……” 听到夏晓雨提到了夏雪的死,顾振生显得有点不耐烦了,说:“不要听信那些谣言,我跟你说过,医院里哪有不死人的?尤其这些重症病房,几乎每个病床上都死过不止一个人。” 夏晓雨知道自从姐姐去世后,只要一跟他提起姐姐,他就心烦意乱,和自己一样难过一场,所以就不再说什么了。 顾振生见夏晓雨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的双脚,便缓和了一下语气,建议道:“晓雨,你如果不想在重症病房工作,我可以安排,不要有什么压力。” 夏晓雨说:“不用了,我现在挺好的,谢谢姐夫。” 顾振生轻轻点了点头,又说道:“晓雨啊,你不值班的时候还是回家来住吧,集体宿舍毕竟生活不方便,再说,家里也太冷清了。” 夏晓雨对顾振生苦笑了一下,又低下头,说:“姐夫,家里到处是姐姐的痕迹,我想我姐姐,心里难过,怕更睡不好觉了。” 顾振生也不勉强,说:“我知道,我知道,过两天我陪你找个心理医生看看,要不我们医院的麦宇翔也不错,他刚从英国进修两年回来。” 夏晓雨其实听说过这个从欧洲学成归来的大才子,据传他还是个大帅哥,这对于那些二十来岁的思春期的姑娘们来说可是永恒不变的谈资。只是因为不在一个部门,还不认识。重症病区的大本营在主楼的四层,因为这里靠近办公区,离内科、外科等主要科室也最近,而在这医院比较冷门的精神科则被安排在了主楼的第十一层,其实就在三年前这医院还没有设精神科,因为作为一个专科医院,精神科的就诊量小的惊人,只是后来因为来医院以求做器官移植的病人或多或少会产生心理上的压力,需要有专业人员做疏导,温佟和才拍板设立精神科,所以这医院的精神科更多的是对医院内的住院病人服务的。半年前精神科的首任主任也是唯一的雇员杨铭意因为和顾振生不和,向温佟和递交了辞呈扬长而去,精神科一度无人接手,直到不久前年轻的麦宇翔走马上任。 这时候,吴欣瑶已经办好了联系病人家属的事情,走到值班室门口,听到顾主任正和夏晓雨谈心,正要回避,却刚巧听到了“麦宇翔”三个字,不由得眼神一凛,也不准备走了,竖起耳朵听着屋内的谈话。就听见,顾振生接着说:“他其实平时也不忙,我跟他打声招呼,你自己过去找他就是了。年纪轻轻就当了副主任医师,听说他如今是温佟和的毛脚女婿了。”吴欣瑶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似乎有一种难解的恨意浮上了她的心头。 此刻,麦宇翔站在413病房门口,他并不知道有人对他的恨意正陡然上升,刚刚去温家看望了温淼,在确定她没事之后,又在来医院的路上决定来这间温淼梦中的病房看一看,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梦见这间病房了,到底这里会有什么蹊跷呢?此时,保洁人员已经给内侧的病床换上了新的床单被罩,面对这空空的病房,洁白的床单,很难想像就在一个多小时前,这里还曾躺着一个面目惊恐的老太太的尸体。麦宇翔眉头紧锁,出于好奇,他迈步进了病房,仔细打量着,希望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他甚至来到病床前伸进手去摸了摸这新铺的床单下面。但确实没有什么异常啊,麦宇翔心中暗暗嘲笑自己的多心,真的把梦境和现实联系在一起了,这可是心理学的大忌。想到这,他便想转身离开,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冷不防脚下却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在他体重的压力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麦宇翔俯下身,低头看去,是一个药剂玻璃瓶在地上碎了,也许是保洁人员没有能打扫干净吧,麦宇翔拾起有标识的一片碎片,这像是一种日本产的镇静剂,做急救用的。 “你在看什么?” 门口一个年轻的女声问道。麦宇翔抬起头看过去,是一名年轻的护士正紧张的看着他。 麦宇翔站起身对着这护士微微一笑,说道:“哦,没什么,听说这里的病人死了,我过来看看,因为前几天我还帮她做过心理辅导,结果还是来晚了。” 护士夏晓雨感到自己没来由的对这个英俊的青年医生产生了一丝好感,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也许是因为他笑起来时双颊上浅浅的酒窝,也许是因为他那有磁性的令人感到舒心的声音,也许是因为他那整洁的白大褂下挺拔的身姿,而他根本就是这所有优点的集合体……夏晓雨心想,这就是被电到的感觉吧。 麦宇翔看她不说话,于是自我介绍说:“我是精神科的麦宇翔,刚刚来医院工作不久,可能还不认识。” 麦宇翔打量着眼前这名年轻的女护士,她显然刚刚值过夜班,满脸倦容,一双大大的眼眸布满了血丝,护士帽下乌黑的头发长长地挽成一个发髻,身材倒和温淼有些相似,有些纤弱,像个病西施。在这医院的护士中,她也许不是最漂亮的一个,但是她很美,她有些微鼓的面颊和微厚的双唇,都在向他展示这个女孩的美是很有力度的,而对他这样一个懂得欣赏的人来说,美和漂亮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夏晓雨终于缓过神,被眼前这个男人这样盯着看,她感到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烫,遂尴尬的一笑,说:“哦,你就是麦医生啊,我们都知道你,我,我是,我是这间病房的护士,叫夏晓雨。” 夏晓雨忽然想起刚才她关注的东西——他手里的那片玻璃碎片,问道:“那是什么?” 麦宇翔说:“哦,我也不知道,你是这边的护士,你应该认得吧。”说着,他便把那片玻璃递给夏晓雨,不忘了提醒一句:“小心,别割着你的手。” 夏晓雨接过那片碎玻璃,看到了那上面的标示,不禁大惊失色,这不就是昨天午夜自己跌倒的时候打碎在地上的药剂瓶么?那么,当时那可怕的一幕,那恐怖的白衣长裙的女人,那奇怪的哭声,都是真的了?! “你怎么了?” 觉察到夏晓雨的异样,麦宇翔问道。 夏晓雨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是不是可以对他说实话,好一会儿,她终于说:“这是我们重症病房做急救常常用到的镇静剂,可能是不小心打碎的吧。” 麦宇翔看着夏晓雨,喃喃道:“不小心打碎的?” 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呢?其实可以轻易的搪塞过去,用过的药瓶不小心打碎在地上也是时常发生的,夏晓雨心头翻涌,可是那个秘密装在自己心里实在是沉重的很,说出来也许会好过一点,可是他还算个陌生人啊?陌生人怎么了,难道能告诉姐夫么,他根本不会听进去的,而吴欣瑶和徐晨晨两个室友,只会取笑自己,说她神经质吧,即使告诉她们也不过只是白白给她们增加又一个谈资,给自己徒生烦恼。所以告诉一个陌生人岂不是更好么?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一个心理医生,姐夫刚才不也是建议她去找这位麦医生谈谈么?管不了这么多了,夏晓雨终于说:“麦医生,我能去你办公室么?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麦宇翔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夏晓雨随麦宇翔来到他位于主楼第十一层的办公室,精神科的办公室在十一层东侧的尽头,离电梯是最远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话。进门之后,麦宇翔把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显出身上的休闲西装,显得更加潇洒迷人。但夏晓雨现在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她打量着这间她从未来过的办公室,这个房间和医院其他的主任级别的办公室都不一样,不仅面积要大出一些,而且装潢也十分讲究,地上铺了消音的地摊,踩上去软乎乎的,一半墙壁被刷成了淡淡的蓝色,据说这种色调最可以使人的头脑保持清醒的,另一半则刷成了暖黄色,看着令人感到特别舒心,中间有一套长长的青绿色屏风把整间办公室隔开,淡蓝色这边有办公桌,饮水机等,显然是日常工作区,那屏风里面是? 麦宇翔见夏晓雨一直盯着屏风,便走上前把屏风拉开一角,一笑,说:“这边是催眠室,有时候累了,我也在这边躺一会儿。” 夏晓雨出于好奇心,走到近前往里面看去,只见这催眠室内陈设极其简单,最显眼的就是正中央有一个波浪形的大躺椅。原来,这里面的墙壁颜色也不都是暖黄色,而是渐变,到墙壁下方就成了和屏风一样的青绿色,夏晓雨想像,如果躺在那张躺椅上,可能就像是躺在一片绿悠悠的草地或者漂浮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吧。 麦宇翔又一笑,说:“好了,参观结束吧,我们说说你的故事。” 夏晓雨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就听麦宇翔接着说:“你是想在这边,还是这边?” 夏晓雨指了指淡蓝色的办公区,说:“还是这边吧,在这我怕要很快睡着了。” 夏晓雨在麦宇翔的办公桌前落座。看了对面的麦宇翔一眼,似乎在考察他。麦宇翔面带善意的微笑,说:“没事,我是有职业操守的,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夏晓雨脸上微微一红,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我最近值夜班的时候经常出现幻觉。” 麦宇翔问:“幻觉?是什么样的幻觉呢?” 夏晓雨说:“我姐姐。” 麦宇翔问:“你姐姐?” 夏晓雨说:“嗯,我姐姐四个月前已经去世了,可是最近,我在一个人值夜班的时候看见过她,可是离得很远,看不清楚。” 麦宇翔想了想,又问道:“你看到她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夏晓雨说:“我感觉她想告诉我什么事情,可是她说不出来。我一走近,她就很快的走掉……不,消失了。” 是啊,这是怎样一种诡异的情形呢,就在上周的一个下雨的深夜,夏晓雨还记得,她刚刚查完夜正准备回值班室睡一会儿,就突然看见在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大半夜的是谁还在走廊里呆着呢?这是重症病区,肯定不是病人,他们现在大都只能躺着,想要走动走动也需要别人协助。是病人家属么?可她为什么穿着病号服呢?之所以说是“她”,是因为这个人有一头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夏晓雨不禁感到头皮有些发紧,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没想到,那人影竟朝她挥了挥手,轻轻唤了一声“晓雨”。这声音是这样的熟悉亲切,难道是?!夏晓雨猛然向那人影看过去,“她”却忽然在走廊尽头一闪,消失了…… 听了夏晓雨的描述,麦宇翔沉思了一会儿,解释说:“幻觉的产生有很多原因,包括中枢神经病变、情绪影响、暗示、弱视、重听、感觉剥夺,还有催眠等等。一切增加感觉分析器负担或使感觉分析器活动增强的因素都能促使幻觉产生。”他顿了顿,又转而看向夏晓雨,问道“你最近身体有不适么?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 夏晓雨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最近,月经有点紊乱。” 麦宇翔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之后还产生过类似的幻觉么?” 夏晓雨摇摇头,说:“没有。”她想了想又说:“经过昨夜的事情,我觉得我姐姐那次出现是有原因的。” 麦宇翔的敏感神经被“昨夜的事”四个字一下子揪起来,忙问道:“昨夜什么事情?” 夏晓雨再一次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会不会认为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神经病呢?但倾诉的欲望战胜了理智,她说道:“昨天深夜我做了一个怪梦,或者我以为那是一个梦,梦见413病房的病人,也就是李老太太被一个白衣长发的女鬼害死了。可是,等我找来两个室友一起去查看的时候,发现李老太太真的死了……” 麦宇翔听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多日毫无进展的调查会在此有突破性的进展么?但他还是强忍住激动,安慰道:“会不会是巧合呢?” 夏晓雨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从口袋里掏出那片带着标石的碎玻璃,说:“我也希望只是巧合,可是在梦里,我确实因为害怕打碎了急救托盘里的许多东西,这肯定就是当时打碎的,所以……” 麦宇翔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睁大了惊恐的双眼,继续说:“所以,那应该是真的。” 看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女孩,直觉告诉麦宇翔,她没有跟他撒谎,可是为什么他的内心在抵抗着他刚刚接触到的这个重要的信息呢?也许是因为这超出了他自以为聪慧的大脑所能理解的范畴,还是因为这将把他对温淼症状的研究引向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他不可避免的感到他内心又泛起那种令他讨厌的焦虑。但这一些却并没有从表情上显露出来。 麦宇翔接着问道:“你认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夏晓雨哽咽了,说:“我姐姐也是一天深夜在413病房里突然死去的,她也许是回来保护我、警示我的,她们都说姐姐是第一个被那个怪物害死的。” 麦宇翔递上一份纸巾给夏晓雨,他看着这位梨花带雨的新的“病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八章 暧昧情愫 离夏晓雨和麦宇翔的那次关键性的谈话已经过去了两周的时间,医院里一切如常。李桂芬老太老家的人来过一趟,没有多问就把遗体带了回去入土为安了。只是413病房一直空着,但就如同这刚刚空出来的尸体冷冻柜,它注定不会一直空下去。 春意一日浓似一日,这天清晨,一脸慈祥的温佟和正在院子里晨练,悠然地打着一套二十四式陈式太极拳。 一辆银色的轿车驶来,停在温佟和家门前,车上下来的是意气风发的年轻心理医生麦宇翔,他手里提着一大包食物走过来,远远地向温佟和问好,道了声“院长早!” 温佟和一笑,说:“哦,小麦啊,这么早就来了?” 他收了太极拳,气运丹田之后,改为甩手。 麦宇翔已经走到近前,说:“今天淼淼去体检,我买了她喜欢吃的早点。” 温佟和很满意地笑笑,说:“噢,好啊好啊,她刚起来一会,应该梳洗好了吧,不过我关照她动作尽量要慢。现在正处于身体恢复的关键期,一点马虎不得呀。” 麦宇翔赞同的点点头,说:“体检回来我会把早点热一热在让她吃的。” 温佟和一笑:“好,年轻人这么细心可不容易。” 麦宇翔说:“您放心,我会把淼淼照顾好的。对了,我把您的那份也买了,您先回去吃吧。” 温佟和继续甩着手,摇摇头,说:“不了,我习惯了,去医院食堂喝玉米粥,顺便看看伙食。” 麦宇翔恭维道:“如今像您这样每天深入基层的领导越来越难得了。” 温佟和哈哈一乐,说:“我当了将近二十年院长,这医院就是我的家,我就是个大家长呀!” 麦宇翔由衷的说:“是啊,这是我们全体员工的福气。” 温佟和故意板下脸,说:“小麦啊,我这老头子可是不吃马屁这一套的噢。” 麦宇翔一笑:“院长,我说的是真心话。哦,淼淼去体检,和我们一起去医院吧?” 温佟和继续摇头,说:“不了,我习惯了每天散步上下班,10分钟的路,锻炼锻炼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着,他停了手上的动作,拿起放在台阶上的公事包,拍了拍,又转身对麦宇翔说:“好了,你进去吧。” 麦宇翔点头:“您走好!” 温佟和背向麦宇翔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麦宇翔转身兴匆匆地上台阶,伸手按门铃。就听见里面有人应道:“请进吧,门没锁。”是温佟和家的保姆孙妈的声音,麦宇翔就推门进了屋,看到温淼撅着嘴正在跟孙妈发脾气,孙妈正拿出温淼的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劝温淼穿上,麦宇翔进来,温淼只走神看了他一眼,继续着和孙妈“对抗”。 孙妈说:“淼淼,院长特别叮嘱的,你身体还虚弱,快穿上吧。” 温淼还是一副不满的表情,说:“天气已经不冷了,我还穿成这样,多难看呀!” 孙妈只得转过头,对麦宇翔说:“麦医生,还是你来吧。” 麦宇翔一笑,说:“交给我吧。”说着就走进屋,把手里拎着的食品交到孙妈手里,接过了羽绒服,叮嘱孙妈道:“我们一小时后回来,还麻烦您做完给我们吃,少放些盐。” 孙妈说:“好唻,知道了。”说完便转身去厨房了。 麦宇翔这才走到温淼身边,专心对付这个大小姐,他把衣服一展轻轻披在了温淼的身上,说:“蛮漂亮的,谁说难看我跟谁急。”温淼扭过脸不看他,但还是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却还是故意一挥手把羽绒服打落下来,说:“不穿,就是不穿!” 麦宇翔本也没打算一次成功,便使出了第二招,说:“好吧,你不穿啦,我也不穿了。”说着就开始脱自己的外衣,刚脱到一半就煞有介事的打了个喷嚏,把外衣整个脱下来,他就把外衣仍在椅子上,接着脱他雪白的衬衫…… 温淼终于把持不住,站起来一把抱住了他,说:“你个坏人,赶紧穿上吧,我还要去体检呢,耽误了时间,我饶不了你。” 麦宇翔在温淼脸上亲了一口,又放开她,得意的说:“这就对了嘛?不要跟心理医生玩心理战术。” 温淼在他弯下的背上狠狠捶了一拳,却显得心花怒放。 不一会儿,穿着羽绒服,戴着毛绒帽子,围着厚厚围巾的温淼已经站在门口。她撒娇的伸开双臂,等着台阶下的麦宇翔拥抱。麦宇翔一笑,很默契的抱起她,紧走两步,把她塞进了汽车。 麦宇翔的轿车很快驶入医院大院,在靠近主楼后门边的位置停下车。麦宇翔先下车,然后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温淼缓缓下车,现在她脸上更加了个大大的口罩,把大半张脸盖住了。麦宇翔小心呵护着她,朝楼内走去。不时有路过的医护人员朝麦宇翔和温淼微笑致意。一身寒冬装扮的温淼与周围都是春装的人们走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一进主楼大堂,温淼就不耐烦的把口罩扯了下来,大口呼了口气,说:“憋死我了!” 麦宇翔劝道:“还是戴上的好,医院里病菌更多。” 温淼一嘟嘴,说:“都是你,让我裹得像只粽子,难看死了!” 麦宇翔一笑,耐心的说:“忍一忍吧,现在是关键时期。今天检查情况良好的话,就可以自由一些了,乖噢。” 两人说着,进入电梯。有几位病家随后想跟进来,被麦宇翔礼貌阻拦住,歉意的说:“对不起啊,请等下一趟吧。” 电梯门一关上,温淼就钻进了麦宇翔的怀里,说:“宇翔,我害怕……” 麦宇翔把她搂紧些,安慰道:“不怕,有什么可怕的?” 温淼娇声说:“我害怕乘电梯,最近晚上老做恶梦,有两次就是电梯里撞到鬼……” 麦宇翔双手搂住了温淼的腰,温柔的一笑,说:“放心吧,有我陪着你呢。” 温淼叹道:“你总这样说,可我晚上做梦的时候,你又陪不了我。” 麦宇翔低头吻了一下温淼的额头,说:“这样吧,我们早点登记结婚,这样的话,我就能天天晚上陪着你了。” 温淼给了麦宇翔一记香拳,娇嗔道:“你这算是求婚吗?好像不够正式哦。” 麦宇翔顺势搂紧温淼,温淼踮起脚跟顺势凑了上去,两人的嘴唇渐渐靠近…… 电梯门却忽然开了,护士吴欣瑶冷不防看到了这对男女拥吻的一幕,似乎没来由的显得怒不可遏,气得端在手里的药盘都在抖动,也不跟他们打招呼,只是冷冷的看着麦宇翔。 麦宇翔看见吴欣瑶,也吃惊不小,他赶紧退避温淼的热吻。跟温淼说:“到了,到了……” 温淼见到外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停止亲热,恢复了她平时高傲骄纵的神情,挽着麦宇翔走出电梯,没有朝吴欣瑶多看一眼。 吴欣瑶目送麦宇翔和温淼沿走廊远去,脚下像生了根,满眼委屈的站在原地。电梯门眼看就要关闭了,夏晓雨刚好经过,替她把电梯按住,又轻轻推了推吴欣瑶,问道:“欣瑶,你怎么啦?” 吴欣瑶醒过神来,说:“……没,没什么。” 夏晓雨看出她有些不对头,又问:“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吴欣瑶敷衍潦草的点点了头,说:“是呀,没错,……大姨妈来了,第二天了,浑身乏力麻烦死了,我想回宿舍睡一觉,……晓雨,麻烦你帮我顶半天班吧,求求你了。” 夏晓雨有些为难道:“可是,我答应要陪晨晨去买衣服的。” 吴欣瑶恳求道:“哎呀,晓雨,求求你了。” 夏晓雨无法,只得说:“好吧。” 吴欣瑶忙把怀里的药盘递给夏晓雨,进了电梯。 一身名牌的贵妇林芗从大堂向电梯走去,她脸上化了厚厚的浓妆,但仍掩盖不了眼睛之下的暗影。林芗手上拿着一叠单据,身后有个小伙子帮她拉着一只巨大的LV行李箱,正在寻找合适的人问一下路。正好,看起来十分面善的夏晓雨端着药盘迎面走来,林芗看到了她,似乎觉得很眼熟又一时不太确定,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上来,挥挥手,试探的问:“夏晓雨?!” 夏晓雨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一时也没能认出这个童年的邻居,问道:“你是……” 林芗爽朗的笑了,说:“我是林芗啊,认不出来啦?” 夏晓雨还是没想起来,问:“林芗?” 林芗启发道:“羊角辫,胖姑娘……” 夏晓雨终于开窍,亲热道:“哎呀,变化太大了!你怎么来这里了?” 林芗叹了口气,说:“……唉,我住院来了。” 夏晓雨关切的问:“哪里不好?” 林芗用涂着暗红指甲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高耸的胸脯。 夏晓雨玩笑道:“怎么?胸坏了?” 林芗也笑了起来,说:“哎呀,是心!不过,你在这就好了,我就放心了,你看看我的病房怎么去?” 夏晓雨接过林芗手上的单据,熟练地浏览了一遍,说:“真巧,就在我的病区,走,我领你去病房。” 夏晓雨说完就立刻转过身去往回走,所以,林芗没能看到她脸上突然闪现的担忧。此刻,夏晓雨心里已经一团乱麻,因为她看到林芗的病房一栏赫然写着:413! 自从两周前李桂芬老太死后,夏晓雨对这间病房就怀着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姐姐夏雪算起,接连死在这间病房的病人已经有四个了。所以,医院的工作人员和住得久的病人都私下里议论,这间病房招了鬼气,很不祥。也不是没有人跟温佟和提过此事,但都被他驳斥了回来。没想到,新住进来的病人竟然是自己的同乡,要不要告诉她呢?还是先不要说,她也许只是来做检查,并不是真的有病,又何必让她担心呢?夏晓雨犹豫着。 413病房的门被夏晓雨推开,林芗和拉箱子的一脸朴实的小伙子随后进来。 林芗接过箱子对小伙子说:“你回去吧。” 小伙子憨厚的一笑,说:“您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我随叫随到。”说完,小伙子对夏晓雨笑笑,谦卑地离开,随手关了房门。 林芗对一脸好奇的夏晓雨说:“刘刚,公司的司机。” 夏晓雨问道:“你现在是大老板了?” 林芗苦涩的笑了笑,说:“大老板是我前夫,我不过拿了点股份,衣食无忧而已。” 夏晓雨同情的点点头,不再问什么了。林芗却继续说:“表面风光而已,”双手捂住心脏部位,做出一副怨妇的表情接着说,“里面是一颗破碎的心,所以等着动手术,弄不好就……唉,命苦。” 夏晓雨安慰道:“还好啦,只要不做心脏移植,在我们医院看来,都是小手术。” 林芗打开箱子整理东西,夏晓雨在一旁帮忙。 林芗随口问道:“晓雨,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吧?自从你爹妈出事以后,你和你姐姐夏雪就搬走了。” 夏晓雨说:“嗯,我们去跟我姥姥住了。后来姐姐工作了,又结了婚,我就也跟着搬到这边来了。” 林芗打趣的说:“是谁这么有福气,一下子就消受了你们姐妹两个天仙似的美人儿?” 夏晓雨脸一红,扑过来,说:“再胡说,看我不撕你的嘴!”说着就咯吱起林芗来,林芗连连求饶,说:“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我现在可是你的病人,再这样我要犯病了,你可是要负责的。”夏晓雨这才停住手,继续帮着整理行李。 林芗又问:“你怎么样?结婚了吗?” 夏晓雨说:“还没有。” 林芗叹了口气,半是对夏晓雨说,半是自言自语,说:“晚点结婚没什么不好,看准点,现在好男人太难找了。” 听她这么说,夏晓雨心头莫名的想起自己的姐夫来,又忽然想起了麦医生,她轻笑了一下,低头从林芗的衣服里挑出一件还算保守的睡衣扔给林芗,说:“我对男人没什么感觉,换上吧,住院方便些。” 林芗把睡衣放在了一边,说:“等等吧,先歇会儿,这么说你是对女人有感觉喽?” 夏晓雨脸涨红,又朝林芗伸过两只手,说:“看来你还是不老实,看我再撕你!” 林芗笑了笑,却忽然又显得很忧郁,说:“开句玩笑啦,苦中作乐。……哎,晓雨,要做心脏手术,我还真的挺害怕。” 夏晓雨见她这样,也不免心里沉重起来,安慰她说:“放心,我们医院心脏外科是最强的,不会有问题。” 林芗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哎,你姐姐呢,她好吗?” 夏晓雨低头默默地说:“她已经去世了。” 林芗凑过来握住了夏晓雨的手,问:“她怎么了?什么时候的事?” 夏晓雨眼圈红了,说:“脑癌,四个月前去世的。” 林芗一把将夏晓雨搂在怀里:“哦,可怜的晓雨!”夏晓雨痛苦地闭上眼睛。那是怎样一种伤心呢,即是姐姐又像妈妈的人就这样去了,真好像自己的一部分也跟着死去了一般,那时候她还在卫校读书,姐姐的病情忽然急转直下,她便回来日夜守在姐姐的身旁,却偏偏在她最危重的时候病倒了,对那段时间的记忆也出现了一段空白,每次试图回忆就头痛欲裂,姐姐就像凭空消失了,躺进了市郊公墓的一座写着她名字的墓碑之下,而留下她夏晓雨成了这个不幸的家庭留存世间的最后的孤苦伶仃的一个。 在B超化验室的外面,麦宇翔正独自坐着,无聊地翻着一本医学杂志打发时间。 顾振生推门从化验室出来。麦宇翔赶忙起身问道:“顾医生,情况怎么样?” 顾振生面无表情地说:“好啊,非常好,比预想的还要好!” 麦宇翔的神情放松了些,说:“是嘛?!” 一个护士进来,跟顾振生说:“主任,温淼的片子好了。” 顾振生立刻接过片子,挂在灯箱前,这是一张大号的胸腔负片。麦宇翔忙凑上前去看。 护士说:“主任,我先去了。”顾振生没有答言,护士离开了。 这时候,温淼的声音从化验室里传了出来,“阿麦,快进来,帮我弄一弄呀!” 麦宇翔忙不迭地推门进了化验室—— “来了来了……” 顾振生全神贯注地盯着温淼的片子看,一只手不由得探向片子中的心脏部位……他看得出了神,没有注意到身后温佟和走了进来,他也仔细的看着片子,不一会儿,温佟和用手指点着片子问:“怎么样啊?” 顾振生回过神,微微转头,说:“啊……院长,检查好了,温淼和小麦在里面。” 温佟和急切地压低嗓音,又问道:“情况好吗?” 顾振生反常的从他冰冷的厌倦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非常好,愈合的好得不能再好了。”他指着片子,继续说“您看!因为血型和性状都相配,所以虽然心脏的愈合稍微慢一些,不过还是在正常的可控范围之内,比上次检查已经好很多了,不用太担心,平时注意控制情绪上的波动,做好保养,应该会很快康复的。” 温佟和再次凑近仔细看片子,点点头,感到心满意足,拍了拍顾振生的肩头,说:“老顾,辛苦你了!” 顾振生又客气的笑了笑,便坐下来开药方。 温淼和麦宇翔从里屋出来。这两个人看到温佟和,都很亲热。 温淼喊了声:“爸爸!”麦宇翔则称呼为:“院长!” 顾振生此刻已经恢复了冷冰冰的常态,抬头说了句,“该叫岳父了吧?”听这话的说法像是玩笑,可听这话的语气又像是在嘲讽,温佟和和麦宇翔都没有接话,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温淼到底还是不谙世事,低下头害羞了一会儿,率先打破僵局,对麦宇翔说:“我同意你改口,先叫伯父怎么样?” 麦宇翔立即改口,恭敬地称呼了温佟和一声:“伯父!” 温佟和一乐,显出非常高兴的表情,说:“好好,非常好!先叫伯父。淼淼呵,记住,你要好好谢谢顾医生,是顾医生妙手回春,给了你第二次生命!” 温淼立刻笑着对顾振生说:“谢谢你,顾医生!” 麦宇翔也说:“顾医生,今晚我做东,请您去香满楼吃饭,略表谢意。” 顾振生客气的一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再说这些天我也很忙,院长,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向您汇报呢。” 温佟和说:“吃饭事小,哪天都行。不过老顾,我真的是由衷地感谢你!这不是吃几顿饭送送礼物就能够报答的。” 顾振生没有接温佟和的话题,他拿起处方交给麦宇翔,说:“麦医生,这是近阶段温淼需要用的药,你去楼下药剂房帮她配一下。” 麦宇翔结果处方单,说:“好的,谢谢!” 温佟和对温淼说:“淼淼,我带你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下。” 温淼看了一眼麦宇翔,说:“我和小麦去配药吧。” 温佟和一乐,说:“就一会儿都舍不得?跟我走吧。” 温淼对麦宇翔说:“你可快来啊。” 麦宇翔点点头。 温淼挽住父亲的胳臂,回头跟顾振生道了声再见。顾振生已经坐回椅子上,生硬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复。等温佟和一行人离开,顾振生关了门,回到温淼的片子前,继续出神的看着这张心脏的X光负片图像,他表情慢慢的痴了,那颗心脏在他眼前渐渐鲜活起来,有了血液的奔涌,左心房、左心室、右心房、右心室、冠动脉……心脏抽送血液产生的跳动声噗咚噗咚,一声比一声强劲,渐渐充满了真个房间——顾振生突然跌坐在椅子上,表情痛苦地将片子捂在了自己胸口…… 医院六楼,麦宇翔刚刚从药剂房按顾振生的处方单给温淼抓了药,正站在电梯口等电梯。与下面嘈杂的诊疗区相比,这里清净了不少,走廊里没有什么人,可不知为什么,麦宇翔莫名的感到有些心神不宁,他自言自语道“职业病”。这时电梯门开了,没有人,他走了进去,按了一下关闭键——突然,一个穿白大褂的人闪了进来,她手持一把手术刀,拦在麦宇翔面前。 麦宇翔大惊失色,定睛一看,竟然是重症病区的护士吴欣瑶,她冲进电梯,把手术刀一下顶在麦宇翔的腰部。 麦宇翔强作镇定,压低声音说道:“……你?……你,开什么玩笑?” 吴欣瑶的表情从没想现在这样令人望而生畏,她冷笑道:“开玩笑?我像开玩笑吗?!你敢轻举妄动再喊一声,我就要当场把你的肾脏捅个窟窿!你那位高傲的公主如果看到,恐怕她那娇贵的心脏就会‘啵!’”她比划了一个爆炸手势,“爆裂吧?!啊?” 电梯门在吴欣瑶身后关上了,麦宇翔喘着粗气问道:“你想怎么样?” 吴欣瑶冷冷的说:“先去你办公室,我跟你把话说清楚。你要敢动一下,你试试!” 第十一层到了,吴欣瑶像押犯人一般带着麦宇翔来到他走廊深处的办公室。 麦宇翔开锁进门,吴欣瑶紧贴他进屋,进屋后,吴欣瑶用后脚跟狠狠地一踢把门关上了,然后用手术刀杵了杵麦宇翔,说:“锁上。”麦宇翔听话的把门反锁上了。他刚一转身,吴欣瑶就一把夺过麦宇翔手上的袋子,狠狠地扔在地上,药盒撒了一地。 麦宇翔转身气狠狠的看着吴欣瑶,又本能的躲避着她手上的手术刀,喊道:“喂,你疯了吗?” 吴欣瑶眼泪在眼睛了打转,也喊道:“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两个人怒目相视,好在精神科的墙壁和地板是经过消音处理的,即使里面杀得天昏地暗,外面也什么都听不到。 麦宇翔首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安抚吴欣瑶道:“欣瑶,我是喜欢过你,我们有过一段美好回忆,那时我们都很年轻,不懂事,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吴欣瑶冷冷的看着他,似乎忽然觉得他十分的滑稽,哈哈笑起来,好一阵子,才说:“少跟我来你从国外学的那一套,我连你怎么吃屎都知道,你说,你现在不年轻了,我也不觉得你懂事!你回国有一个多月了吧?见到我连招呼都不打,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我是瘟疫吗?” 麦宇翔真诚的说:“对不起,欣瑶,我承认我做得有些过份,但我确实没想伤害你。因为我现在跟温淼在一起,我爱她,我不想让她有什么误会……” 吴欣瑶冷笑:“哈,那个半条命有什么好爱?你只想着她,那我怎么办?” 吴欣瑶扭动着扯开白大褂的衣襟——她的白罩衫之下全身赤裸着只穿了一套性感的内衣,把她骄人的身材穿衬得更加火辣。她步步紧逼,冰肌雪肤,玲珑有致的胴体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她的美是如此带有侵略性,麦宇翔感到他的脑袋有些眩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哪里,只能步步后退。 吴欣瑶用空出的左手在自己的酥峰上轻轻一抹,用挑逗的声音说道:“我不美么?你干嘛这么紧张?我的脸,胸,腰,屁股,那点不比她好?你都见识过的,不是吗?” 她当然很美,而更为贴切的一个词,应该是性感,也许当初麦宇翔就是因为这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吧。 吴欣瑶一步步吧麦宇翔逼到办公桌边,麦宇翔向后半下着腰,被吴欣瑶的小腹紧紧抵住,一股温软的气息从他与吴欣瑶紧贴的肌肤传遍全身,他感到自己旺盛的荷尔蒙开始翻涌,血液也开始汇聚,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抵抗多久…… 麦宇翔局促的说:“对不起,就算你什么都比温淼强,可我跟你早已经分手了,请你面对现实好不好?我不想伤害你,真的。” 吴欣瑶紧逼上前,和麦宇翔脸对着脸,一双愤怒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他,有那么一会儿,麦宇翔甚至以为吴欣瑶马上会用她手里的手术刀给他致命的一下,却没想到她只是叹了口气,眼神中一时充满了伤感,说:“你真是太现实了,问问你的良心吧,你是爱温淼,还是爱她当院长的老爸,帮你成名成家,圆你的当官梦、发达梦,你的良心,你的那些甜言蜜语都让狗吃了么!” 麦宇翔一把推开吴欣瑶,说:“随你怎么想都行!我们已经结束了。”说完,麦宇翔蹲在地上将药盒一一捡回大袋子,不再理会吴欣瑶。 吴欣瑶被推了个踉跄,这却像是把她推醒了,她又恢复原本恶狠狠地样子,她站定后用手术刀指着麦宇翔一字一顿地说:“麦宇翔,你给我听着,这事还没完,我给你机会回心转意,不过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把我逼急了,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光是你,甚至这医院狼心狗肺草菅人命的事也多着呢,你想顺利从老温那里接手,就怕到头来,你接了一个手雷,哼!” 说完,吴欣瑶将她所有的怒火摔在了门上,踏着铿锵的脚步快速的离开了。 随着那一声巨响,麦宇翔不由浑身一震,脸色惨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九章 同梦人 人们很快发现新来的413病房的住客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即使是在顾振生这种不苟言笑的人的眼里,林芗也算得上是这个重症病区里的一抹亮色了。她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因为忙事业,还没生过小孩子,身材和皮肤都保养得很好,人也漂亮,正是最有女人味的年纪,天然的有一种女强人的气质,又天生的健谈,人也没什么架子,还经常把自己带的一些好吃的、营养品分给大家。不过几天时间就和重症病区的护士、医生,乃至附近几个病房的病友熟络起来。只有夏晓雨明白她的苦衷,其实林芗是个好热闹的人,在外面风风火火惯了,一下子住进医院,冷清下来,她心里是不好受的。平时也没见什么人来看望过她,那个司机刘刚倒是来过几次,有一次夏晓雨还看见他亲手剥桔子给林芗吃,两个人看着挺亲热的。 少顷,顾振生把听诊器取了出来,又摘下听筒挂在脖子上,问林芗道:“是不是常有胸闷,浑身乏力的感觉?” 林芗点了点头,说:“。是” 顾振生又问:“平时心脏常有搅动痉挛?” 林芗点点头,说:“偶尔吧,晚上睡觉的时候厉害一点,所以常常睡不好觉。” 顾振生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说:“不必太担心,注意休息,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 林芗微微一笑,说:“谢谢您,顾医生。” 顾振生说:“没事,躺好吧。” 然后,他转过身对夏晓雨说,“有情况及时告诉我。” 夏晓雨点点头说:“好的,主任。” 林芗目送顾振生离开413病房,便悄悄问夏晓雨,“听吴欣瑶护士说,顾主任是你姐夫?” 夏晓雨一笑,点头说:“嗯,消息够灵通的呀。” 林芗尴尬的一笑,“说句实话,你别介意啊,我感觉他总是冷冰冰的,像个机器人,是不是主治医生都这个样子?” 夏晓雨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顾医生,稍微有些不悦,辩解道:“他原来不这样,自从姐姐去世以后,他太伤心了,可能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吧。” 林芗侧身躺回了床上,若有所思的说:“哦,这样,原来他也是一个痴情的人那,看来他和你姐姐很相爱咯。” 夏晓雨点点头,说:“是啊,姐姐没生病的时候,从没见他们吵过架……” 夏晓雨似乎沉浸进一段并不算美好的回忆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对林芗说,“不过不用担心,我姐夫是医院最好的心脏外科医生,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林芗礼貌的点点头,说想休息一会儿,夏晓雨就收拾了一下药盘,离开病房,并轻轻给她关上了房门。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天色已经将晚,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不期而至。 林芗醒了,也不知道已经几点,便披了一件毛毯走出病房,一个人站在走廊的窗边看雨。医院里应该已经换了班,上夜班的徐晨晨路过跟她打了声招呼,劝她说“天气冷还是回病房吧。”林芗笑笑,心想在这是身上冷,回去也心里冷。 到了晚饭的时间,走廊里有不少送饭的病人的亲友或者陪护进进出出,这让林芗难免感到一阵寂寥。她那个狠心的丈夫,一起打拼到现在,却因为她一朝患病就跟她切割了财产,随后就是扫地出门,现在不知道在哪儿风流快活呢,倒是那个刘刚是自己一手从家乡带出来的,还算有点良心。但今天他也没有来,原本她是不把他放在心上的,不知怎么,最近竟渐渐牵念起来。冷不防又想起昨夜听见的哭声,哀哀凄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一名帅气的青年医生走了过来,没来由的向413病房里望了望,林芗感到好奇,便从他身后轻声问道:“你要找人么?医生?” 麦宇翔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了身后这位美丽的少妇,素颜,没有化妆,头发没有打理,脸上也带着这个病区病人常见的倦意,身材却是极好的,她身上只穿了一件低胸的睡衣,外面裹了一条毯子,倒是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麦宇翔微微一笑,说,“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听说这里住进了新病人,我照例是应该过来看看的,只是最近有些事耽搁了。” 林芗心里感到一丝暖味,有些欣喜,在这个冰冷的,泛着消毒水和死亡气息的医院里竟然有一名英俊的医生主动来看望自己。她笑道,“是么?那请进吧,我就是这里的新病人,叫林芗。” 说着她走过来,伸出一条光洁的手臂,向麦宇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当先进了病房,麦宇翔闻到一阵香水的幽香。 林芗躺回到自己的床上,半坐在那里,双手互相揉揉对侧的肩膀,说“真有点冷啊。” 麦宇翔在她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摊开一本笔记,笑道,“那你不该在这种天气站在外面嘛。” 林芗会心的一笑,问,“你来找我干什么呢?” 麦宇翔答,“哦,我是精神科的医生麦宇翔……” 林芗疑惑的,“精神科?” 麦宇翔笑了,显然这种事常常发生,他解释道,“哦,你别误会,其实我是心理医生,这是我们医院的服务特色,我是要定期给重症病区的患者做心理咨询和辅导的,为的是让您有一个良好的心态,更加有助于康复。” 林芗听了,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欢悦,她问道:“那你会经常来看我的咯?” 麦宇翔笑笑,“当然,不过忙的时候需要预约,你也可以直接到十一层的精神科办公室找我,我在那里办公。” 林芗点点头,说,“好。” 麦宇翔举起自己的笔记给林芗展示了一下,风趣的说,“好了,我要工作了,先问你几个例行的问题。” 麦宇翔低下头,问,“你住院这几天还习惯吧?” 林芗想了想,说,“说不上习惯,不过倒也没什么,谁让我生病了呢?” 麦宇翔记录着,继续问,“睡眠好不好?” 林芗一抿嘴,说,“不算好,心口经常疼,半夜里常醒过来,另外……”说到这,她想起了那天午夜醒来听到的走廊里的哭声,但她忍住没有说,只说,“倒也没什么,在家也是这样”。 麦宇翔抬起头对她笑了笑,“听得出你是一个乐观的人,那你有没有什么担心或者别的什么疑问么?” 林芗摇摇头,说,“现在诊断还没出来,我也不知道,只希望不要是绝症吧。” 麦宇翔点点头,说,“嗯,好的,那今天就是这样,有问题随时找我,你吃晚饭了么?要不要帮你订一份?” 林芗笑着摇摇头,说,“不用了,你不知道我要吃什么,等我出院了,我请你吃饭,不过从现在开始你要常来看我。” 麦宇翔笑了,说,“没问题,你应该是这医院最漂亮的病人了,我肯定会经常来的。” 这句话让林芗感到心花怒放,很久没有人这么夸奖她了,尤其是这样英俊的一个男子,她笑了,说,“那回头见咯。” 麦宇翔说“好。”便起身告辞了。 麦宇翔走后,林芗照例叫了附近的外卖,按顾振生的医嘱,一天三顿只有中午可以吃一点肉,晚上只有青菜和米饭,自从生病以后,林芗就感到没有食欲,今天索性把徐晨晨护士也找过来一起吃。徐晨晨前几天刚刚买了一双新的高跟鞋,每天都刻意的把地板踏的咚咚作响,林芗明白她的心思,今天也高兴,于是多夸了她的鞋子几句,徐晨晨难免得了意,越发口无遮拦起来。 林芗问道:“你们护士夜里为什么总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啊?” 徐晨晨说:“我们晚上是要查房的,主要是看看病人有什么需要,尤其重症病区大约两小时左右就要查一次。” 林芗摇了摇头,说:“不对,那为什么要在病房外来来回回的走呢?” 徐晨晨听她这么说也很惊讶,说,“不会吧,你也许是听错了,跟你说句实话吧,比如说我吧,有时候累了偷个懒,一夜也查不了几回房的。” 林芗想了想,又说:“晨晨,我问你,这层楼里是不是晚上总有一个女病人在哭啊,好几次我夜里醒过来,都听见外面有人在哭,哭的还像是很伤心,大半夜的还挺渗人的,你有没有听见过呀?” 徐晨晨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怯生生的说,“林芗姐,你吓唬我的吧,哪有什么哭声啊?” 林芗一笑,说道:“最好没有,也许真的是我听错了,刚刚精神科的麦医生来过,我都没好意思说这件事情。” 徐晨晨眼睛一亮,说,“呀,麦医生来过了?怎么样,他帅不?呵呵,我们医院很多护士都迷他呢。” 林芗笑了,说,“什么帅不帅的,我还老牛吃嫩草不成!你说的是你也迷他吧?” 徐晨晨脸不由得一红,给林芗掖了掖被角却忽然想起什么事,说:“林芗姐,你如果精神感到紧张,或者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不妨去找麦医生聊聊,他或许能帮上忙的。” 林芗一笑,说:“你觉得我精神出了问题?” 徐晨晨把头拨浪鼓似的一摇,显得特别孩子气,说:“不是的,麦医生是心理医生,洋派的很,专门给人解决心理问题,还有就是,麦医生是我们医院有名的大帅哥,没事去多看他几眼,心情也会好很多,哈哈,嗯,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放心吧,谁要是赶来你这捣乱,我就把他打跑。”说着她还煞有介事的挥了挥她嫩嫩的拳头。 林芗被她的可爱逗笑了,说,“嗯,我夜里一个人害怕,你如果有空常来陪陪我吧。” 徐晨晨说:“没问题,呵呵,林芗姐,你先休息吧,我先去给414换药啊,得了空就到你这边来。” 林芗笑着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一连几日阴雨绵绵,这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夏晓雨一个人在四楼的楼栏旁凭着栏杆看着楼下的花园里走来走去的人,想着心事,徐晨晨踮着脚悄悄走过来,突然地拍了一下夏晓雨的左肩,却快速的跳到她的右边,夏晓雨被吓得全身一震,正向左转头寻找突然袭击的来处,就听到徐晨晨的声音从她右侧传来,“晓雨,想什么呢?” 夏晓雨见到是她,顿时也没了脾气,打趣的说,“我呀,正想着怎么找个厉害的男人,赶快把你嫁出去,就没人老这么惹是生非啦。” 徐晨晨嘿嘿一笑,说道,“自己想嫁就直说,干嘛扯上我呀?” 夏晓雨知道说不过她,于是转移话题道:“怎么,不接着跟林姐贫嘴了呢?” 徐晨晨一撇嘴,说:“没意思,林芗姐又埋怨起她老公了,哦不,是前老公,怎么样不是东西呢,可能只有吴欣瑶这样被抛弃的人才听得下去。” 夏晓雨笑了,徐晨晨看到自己的玩笑起了作用,有点得意。继续说道:“搞得我都不想嫁人了,你说,我要是男人该多好啊?” 夏晓雨取笑的看着她,说“你要是男人啊,我就嫁给你。” 徐晨晨笑道:“我可不要你,你不是喜欢精神科的麦大医生嘛?” 听她这样说,夏晓雨登时红了脸,抢白道:“别瞎说,当心让温淼听见把你开除掉。” 徐晨晨笑的更欢了,说:“谁让你这段时间总往他的办公室跑,不只是我,吴欣瑶也看出你小丫头丫丫的心里怀春了。” 夏晓雨红着脸说:“我,我找他是因为我这些天一直做一些怪梦,不是为了……哎呀,你讨厌,你。” 徐晨晨笑的更欢了,问,“不会是春梦吧?” 夏晓雨的脸更红了,就假装生气背过身不再理徐晨晨了。 徐晨晨却转过头看着远处的山头,叹了口气,忽然语气显得出奇的认真起来,说,“不管是因为什么,还是尽量不要让吴欣瑶看到吧,她会伤心的。” 夏晓雨不明白她的意思,转回身询问的看着她,问:“怎么?” 徐晨晨继续说:“你不知道的吧,吴欣瑶和麦宇翔从高中起就是同学,在一起好了五年,后来不知怎么,麦宇翔认识了温院长,攀了高枝,被推荐到英国留学,就和吴欣瑶分手了,吴欣瑶把什么都给了他……包括她的……可是你看看他现在……所以,唉……” 夏晓雨想起前些天在电梯口看到吴欣瑶愣愣的站在哪里看着麦宇翔和温淼远去的背影,心里不免也替她难过起来。也许女生之间总是很容易在声讨负心汉这一点上迅速达成共识吧。 徐晨晨见夏晓雨没说话,便凑过来叮嘱她道:“千万别告诉吴欣瑶说是我告诉你的。” 夏晓雨心想,不是你还能有谁嚼这个舌头?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说:“我保证不说。” 徐晨晨又叹了口气,说:“不开玩笑,说真的,你说要让我将来天天守着一个病怏怏的老婆,我可受不了,从这一点上,麦宇翔如果真不是为了温院长的地位的话,也真的算是一个绝世好男人啦!你说是不是?” 就像女生之间很容易在声讨负心汉这一点上迅速达成共识一样,年轻的女孩儿对于像麦宇翔这样的帅哥型男总是缺乏应有的抵抗力。 徐晨晨发表完她新的论点后等着夏晓雨的赞同,却发现夏晓雨不说话了,便问道“晓雨,晓雨?” 她不知道,她刚才的一席话使得夏晓雨脑海中想起了另外一个男人,另外一些事。那是的姐夫顾振生,在她姐姐夏雪人生最后的两年,他曾经就是一心一意不辞辛劳的照顾着他心爱的妻子,即使她后来病得那样严重,变成了那样恐怖的样子—— 夏晓雨至今清楚的记得那些日子几乎每天都会出现的一个情景,憔悴的夏雪躺在床上,姐夫端着水和药过来,费力的试图把她扶起来喂她,她却常常发疯一样把药片和水杯打落在地上,姐夫则只好含泪给姐姐打上一针镇定,她就那样沉沉睡去了……而那时候站在一旁的夏晓雨总是吓得抖作一团…… 徐晨晨推了夏晓雨一把,问:“晓雨,你怎么了?” 夏晓雨从回忆中回过神,脸色有些惨白,掩饰道,“哦,我是想啊,你也不能那样说,我觉得温淼姐姐也很好啊,很漂亮,又温柔,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楚谁对谁错呢?” 徐晨晨饶有兴味的想了一会儿,笑了,色咪咪的问:“哎?晓雨,你说,像你温淼那样先天有心脏病的人能那什么?” 夏晓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啊?” 徐晨晨一副嫌弃她假清高的表情,说道:“就是男女那个叉叉欧欧呗?” 夏晓雨脸稍稍一红,假装生气道:“越说越离谱了,不理你了,我走了。” 夏晓雨转身朝护士值班室的方向走去,徐晨晨在她身后笑嘻嘻的看着她。 四楼的两个护士都没有注意到,她们话题的主人公温淼就在她们聊天的时候,神采飞扬的一路进了医院,穿过了主楼大厅。此刻,温淼正手里提着一盒巧克力,站在电梯口,按下了上行键,一名从旁路过的医生认识她,和她打了声招呼,温淼微笑着朝对方挥挥手。 电梯门打开了,温淼一边回过头一边进电梯,差一点和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撞在一起,被吓了一跳。只见电梯中走出一位七十岁上下的老头儿,油乎乎的衬衣外面罩着一套白大褂,头发已经秃了大半,乱糟糟的和他的衬衣一样很油,他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看不出任何表情。 温淼认出来是这医院太平间的看守洪老头儿,平时大家都尊称他一声“洪大爷”,但这位洪老头儿向来性格怪异,常叨念些不吉利的言语,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这一下子猛然撞见,温淼感到自己脆弱的心脏好险没有崩裂了,几乎尖叫似的喊了一声“洪大爷!” 洪大爷脸上诡异的一笑,说,“淼淼,很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你的脸色好了不少啊!” 温淼尴尬的一笑,说了声“谢谢!”便进了电梯,她看到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医生仍在里面站着,是内科的张姐。 张姐瞥见温淼手上的巧克力盒。笑着问道:“咦,淼淼,来找麦医生啊?” 温淼点点头,说:“是啊,你早啊!张姐。” 张姐也是个好事儿的,打趣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是情人节好像?”说完假装询问的看着温淼。 温淼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们相识一周年。”。 张姐一笑,感叹的说:“年轻真好啊,你今天气色不错,小麦真有福气。” 温淼微笑说:“谢谢,你最近工作还好吧?” 张姐叹口气说:“刚刚又见过洪大爷了,能好到哪儿去?” 张姐自嘲的笑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最近医院里也确实不太平,很多人跟我说呀,他们半夜值班的时候,总听见楼里有个女人哭声,还有人看见一个白衣女鬼什么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电梯在三楼停住了,张姐说:“啊,我到了,先走了,白白。” 温淼听得若有所思,应道,“啊,好,再见了。” 电梯门在她眼前合闭了。 电梯继续上行,当数字跳为“11”,电梯叮咚一声打开,温淼她脚步匆匆的走出电梯,似乎之前的欢快心情已经留在了电梯里,她一脸焦虑的向走廊深处的办公室小步跑去。 精神科办公室内,麦宇翔正在给一名满脸忧愁中年男病人进行心理治疗—— “经常服用抗抑郁的药不一定就有好的效果,更多的是要注意自身的心理调节,心情不佳的时候可以多和朋友、家人在一起,避免独处……” 诊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温淼没头没脑的闯进来,令屋内的两个男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看向门口这个慌慌张张的女子。 温淼没想到屋里会有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朝那位病人歉意的笑了笑,接着朝麦宇翔挥了挥手。 麦宇翔用嘴无声的做了个“稍等”的口型,然后,对病人说:“那今天就先到这,下周请记得来复诊。” 病人站起身和麦宇翔握了下手,闷闷的点了点头,就转身往外走,温淼走了进来。病人离开办公室,并带上了门。 麦宇翔看见了温淼手里拎着的巧克力盒,笑了,一边收拾桌子上的病例一边温情的说:“还是你细心,谢谢你还记得。” 温淼听着男友这样说,似乎也暂时忘记了刚刚心里的不快,说:“当然记得了,去年今日,我就中了你的毒,直到现在还是解不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爱人,把手里的巧克力向前一举。 麦宇翔笑着接过巧克力,放在了办公桌上,说:“那我该怎么补偿你的不幸呢?” 温淼想了想说,“嗯,请我吃饭吧,菜要随便我点,我还要一束玫瑰。” 麦宇翔笑道:“好,好,一定满足,一定满足。” 麦宇翔迷恋的看着眼前这个让她着迷的女子,温淼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向前走了一步,坐在了刚才那位病人坐过的位置,显得有些忧心。麦宇翔看出她有话要说,于是就在她对面坐下来,等着她开口。 温淼说:“既然我们相爱,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实话?” 麦宇翔点点头说,“当然,我从来都是如此啊。”他自以为幽默的笑了笑,却发现温淼这次要严肃的多。 温淼眉心一簇,说:“不是跟你说着玩儿,我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做的那个关于医院的怪梦,我梦见的那个白衣长发的女人,是不是真有其事啊?你一直告诉我,让我不要多心,不要多心,梦只是梦吧……布拉布拉,刚刚在路上,内科的张姐告诉我说,最近医院里有不少人看到过那个白衣女人,我想知道实情。” 麦宇翔没想到温淼突然问起这件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确实向她有意隐瞒了医院里关于这件诡异传闻的内容,但那纯粹是不想让温淼为此更加的担惊受怕,她的身体本就不好,尤其心脏的移植手术还在愈合恢复阶段,是最忌讳受到惊吓的,至于那个传闻,其实一直以来也不过只是传闻罢了,虽然有不少人声称自己亲耳听到过那个神秘女人的哭声,更有甚者号称自己亲眼见过她雪白的飘忽不定的身影出现在午夜医院的角角落落,但其实都没有确实的证据。麦宇翔对这件事应该说比其他人更加的关注,也更加的投入,他甚至在两个多星期前,413病房的李桂芬老太死后不久,亲自去拜访了住在太平间里的洪老头儿,请他打开过李老太的尸体冷冻柜,仔细看了她的尸体,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现。他一直坚持不懈的记录温淼的梦境,收集医院里层出不穷的关于那个白衣女人的传言,但也没能找到多少突破性的线索……不,也不是完全没有…… 麦宇翔双眼迷离的看着温淼,过了大约三分钟,温淼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说:“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麦宇翔从他冗长的思绪中回过神,说“哦,在想一个问题,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温淼看起来很感兴趣,“哦?什么问题?” 麦宇翔犹疑的着看着温淼,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温淼等得不耐烦狠狠踢了他一脚。 温淼娇嗔道:“什么呀?什么问题?快说。” 麦宇翔被她这一踢,反而笑了,说:“好好,我说,你可不要害怕哦。” 温淼可爱的点点头,说:“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我的心都不是我的。” 麦宇翔恢复了他作为心理医生的平和微笑的常态,说:“这段时间以来,重症病区的护士夏晓雨和你做了同一个梦,和你一样,她也甚至怀疑她当时就在那些恐怖事件发生的现场,看到了一切。” 温淼有一点惊讶,却没有特别意外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告诉了她一件她原本就知道的事情一般—— “是么?夏晓雨?”她想了一下,记起了这名身材纤弱的年轻女护士,心里莫名其妙的感到了一种亲切的熟悉,好像她们原本就是很好的朋友,难道仅仅是因为刚刚得知了这个可怜的小护士这段时间里和她一样也在受着这个噩梦的折磨么? “夏晓雨,就是顾医生的小姨子嘛,人蛮漂亮的,她也做这个梦?奇怪。”温淼若有所思的说。 麦宇翔感到有一丝不安,也许是他一直自我标榜的职业操守在作祟吧,他便清了清喉咙,自我检讨道:“是的,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不应该透露患者的隐私给别人,但这件事,确实很奇怪,我也想不明白。” 温淼又问:“她也是常常梦到413病房么?” 麦宇翔点点头,说:“一点不错,她最近还经常有看到她姐姐的幻觉,她认为那是她姐姐回来保护她,因为医院里传说夏晓雨的姐姐夏雪也是在413病房遇害的。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些传说都是真的,那似乎那个白衣女鬼很仇恨413病房的病人。如果传说和你们的梦都是真的,那间病房就一定真的发生过什么,还真可能是灵异事件呢。” 听麦宇翔这样说,温淼显得有些害怕了,小声的说:“顾医生不是说都是自然死亡么?”语气像是在争辩似的。 麦宇翔想了想,叹了口气,说:“是啊,照理说梦终究不过是梦,但是人类的梦往往是很奇妙的,自古以来,就常常和预言以及很多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所以,这件事我想了很久都想不通。但有一点,不是很邪门么?” 温淼睁大了惊恐的眼睛,问:“什么邪门?!” 麦宇翔故意凑得离温淼很近,一字一顿地说:“自从夏雪死在413之后,算上半月前去世的李老太太,那间病房已经死了四位病人,这还不邪门么?!”看到温淼真的被自己吓住了,麦宇翔表情一松,笑道:“你看,说不告诉你吧,你不乐意,告诉了你,你又害怕,让我怎么办呢?” 但温淼却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要挥起她的香拳给麦宇翔一下子的意思,显然她在想心事。她是知道夏雪的,那是个漂亮女人,五年前她和顾医生一起搬到医院这边的时候,医院的所有人都说,顾医生命好,娶了一个漂亮老婆。但是不久,听说她就病了,几乎从不出门,她会跟这件事有联系么?是什么联系呢? 一时屋里静默下来,麦宇翔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调节气氛的说:“呀,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 温淼也回过神,笑了笑,说“好”。 麦宇翔想了一下,拉开办公桌下的一个抽屉,抽屉里有几本书,最上面的是那本他经常要翻阅的《ism and Psychology》(《催眠术与心理学》),麦宇翔随手把巧克力放在书的上面,关上了抽屉,但没有关严。 一切就绪以后,两个人携手向门外走去。 医院主楼第十一层的电梯门开了,护士夏晓雨从电梯里走出来,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像是晕晕乎乎的,低着头往前走,像是在数着自己的脚步。麦宇翔和温淼迎面走了过来,夏晓雨听到前方传来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到了这对情侣,莫名的感到一阵羡慕。 夏晓雨打招呼道:“麦医生、温姐姐。” 麦宇翔:“晓雨。” 温淼:“晓雨。” 夏晓雨不好意思的看了温淼一眼,对麦宇翔说,“麦医生,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和温姐姐有事出去么?” 麦宇翔说:“哦,呃,你有急事?” 夏晓雨摇摇头,说:“也没有,等你有空我再来吧。”显然她没有说实话。 夏晓雨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向前走去。 麦宇翔和温淼继续向前走,温淼忽然打趣的对麦宇翔说:“她喜欢你。” 麦宇翔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说:“在你眼里所有女孩儿都暗恋我呢,我真不知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得意呢,夏晓雨也是我的病人那。” 温淼笑了,却说:“我是女孩,女孩更懂女孩,我看不出她有什么病。但从她看你的眼神,我可是看得出她的心思的吆,你一定要守住你的贞操,嗯?!”她特意加重了语调说了“麦-医-生”三个字。 麦宇翔笑了,狡辩说“没有”。 温淼强调说:“有,她一走过去还偷偷看了你一眼呢。” 麦宇翔一副无奈的表情:“真的没有。” 温淼坚持:“就是有,还不承认。” …… 远处,年轻的护士夏晓雨偷偷看着麦宇翔和温淼的背影远去,神情确实显得十分留恋。 第十章 午夜的白衣女人 医院主楼东面的新宿舍楼的步行梯里,下了班的外科主任医生顾振生正一层一层的上楼,他的家也是四楼,但他从不乘电梯,这是多年的习惯了。就在两年前,回家对于他来说还是一天中最幸福的事情。那时候,他每天提着公事包,脚步轻快的噔噔上楼,因为他知道此时,妻子夏雪在家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他回来呢,没准晓雨也正巧放了假,正在做功课,妻子会特意炒一份她最爱的芹菜鸡蛋。他推开门,闻到满屋子的饭菜的香味,便会大声说一句,“晓雨回来了吧,又是芹菜鸡蛋。”这时候,妻子和晓雨就会乐呵呵的从厨房和小卧室跑过来给他脸上一边一个甜甜蜜蜜的吻。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么? 一脸胡茬的顾振生没来由的笑了笑,把钥匙插进锁眼,打开门,换上拖鞋,把白大褂挂在了门厅。两年里,他确实苍老了不少,背微微有些弓,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脱下西装挂好,便径直走到供桌前,点燃三支香,上上下下拜了三次,插入小香炉。顾振生面对着妻子的遗像,道了句:“雪,我回来了!我不在,你还好吧?……工作还不错,……晓雨也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恍惚间,顾振生似乎看到照片上的夏雪抿嘴朝他轻轻笑了笑。当他仔细看时,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看着照片中的夏雪,幽幽的说:“我知道你心事未了,放心,我想着呢,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了,你们就可以团圆了。” 顾振生跟妻子叨念完,闷头进了厨房,胡乱的撕开一包方便面下到锅里煮了,厨房里的方便面箱子已经堆积如山,有不少直接转做了垃圾箱,放着不少食品袋,饭渣和鸡蛋壳等杂物…… 顾医生又进卧室收拾了一堆脏衣服、毛巾、袜子,统统一股脑塞进了洗手间的洗衣机里,伴随着洗衣机的噪声,他了进入浴室,打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热水。浴室里很快就热气氤氲。 顾振生从厨房给自己盛了碗面,坐在客厅草草吃完。把筷子随意的往茶几上一放,便往卫生间走来,他又打开洗衣机盖板,脱下衬衫扔进洗衣桶,接着裤子、袜子、短裤一件件统统扔进洗衣桶内。 顾振生感到大脑在一阵一阵的发胀,他瞪大了双眼,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抖着问:“雪?雪,是你吗?” 顾振生咽了一口唾液,燥热难耐的向前伸出手,温柔的说:“雪,我来帮你,我来帮你洗……” 他的双手轻轻握住了女人秀美的肩头,那感觉是如此熟悉而美好,继而他把她慢慢揽进自己的怀里,他闭上了眼睛,轻抚着她湿漉漉的背,感受着她肌肤的温软和香气,继而渐渐把头凑近她长发的深处,寻找她的唇,却忽的感到有什么丝丝滑滑的东西划过他的手背,然后是“啪嗒”一声,就像是一件湿褡褡的睡袍落进了水里。顾振生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正拥吻着一具秃发的无脸的女人的尸体,她的皮肤由于长期的浸泡已经发胀,显得惨白而松弛,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息……巨大的惊骇使顾振生发疯似大叫起来——“不……!!!” 浴盆中的顾振生睁开了眼睛,他大口喘着气,手脚仍在不由自主的扑腾着,然而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了,没有女人,没有头发,除了身边的一缸热水,什么都没有。 顾振生茫然的看着周围平静的一切,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这天上午,林芗站在了这医院主楼十一层走廊深处的精神科办公室的门外,显得有些拘谨。看的出,她今天特意化了妆,身材本就很好的她穿了一件深色的职业女装,腿上穿了粟色的丝袜,脚下是一双深紫色的高跟鞋,整个人显得更加成熟干练,她似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麦宇翔从走廊的另一端向这边走来,他离很远就注意到了这位美丽的少妇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外面,这让他不免动了好奇之心,便加快步子来到近前,首先开口问道:“林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忙么?” 林芗转头看着眼前这位英俊的年轻医生,猝然的相遇让她一时语塞,她嗯啊了半天才说:“啊,我,麦医生。” 麦宇翔带着职业式微笑的看着眼前这位发窘的漂亮女人,感到一阵惬意。 原先设想的遣词造句都失效了,林芗却感到释然起来,她哑然失笑道:“麦医生,我来找你说说我的心理问题。” 麦宇翔把林芗让进了办公室,客套落座之后。麦宇翔开门见山的问,“林女士,您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林芗一笑,看着眼前这张满含善意的英俊的脸,不由得让她陡生信任,她说:“你叫我林芗好了,这样亲切些,我还是第一次做心理治疗呢。” 麦宇翔善意的一笑,说:“是啊,现在在国内大家还没完全接受心理治疗是一种治疗方式,总以为不过是聊聊天而已,这也是我们没办法的事情。” 林芗说,“啊,麦医生,我还是很相信心理治疗的,只是或多或少有点不好意思。” 麦宇翔保持着他的标志性的笑容,鼓励她说下去,于是林芗继续说,“我想问你,是不是身体有了疾病,她的感知也会发生问题?比如我是心脏现在有了病,这会不会使我出现幻觉?” 麦宇翔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应该不会,即使说身体的不适会影响人的感知,但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的,何况,以我来看,现在的你,还没有病到那么严重吧。” 林芗听了,点点头,近乎自言自语的说道,“就是啊,如果连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都不能相信的时候,还能相信什么呢?” 麦宇翔听出她话里有话,于是追问道:“林女士,不,林芗,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你觉得你产生了什么幻觉?当然,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这是作为心理医生的他百试不爽的一种提问语言结构,他知道一般情况下,坐在对面的人都会忍不住说出自己内心的秘密来的。 林芗想了想,脸色忽然显得有些恐惧,仿佛正在强迫自己回忆起一件十分可怕的事,过了大约五分钟,她才开口说—— “413病房里闹鬼!” 虽然麦宇翔做好了听到一件匪夷所思事件的准备,但当他听到林芗的这句话,心里还是不由得暗暗一惊,还从没有人如此确定如此严肃的说这间病房是闹鬼的……但是他的脸上仍就保持着冷静的微笑,问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林芗似乎说出了那个“鬼”字,心里轻松了不少,她继续说:“这几天总是下雨,在半夜里,冷冷的,一开始,我总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我睡眠不好,醒来是经常的,本来以为可能是住在隔壁的病人或者家属、陪护什么的,可是前几天我特意去隔壁的病房看了,412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大爷,平时也只有她老伴儿陪着他,414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陪床的是她的儿子,而我夜里听到的哭声分明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呀!而且,这还不是最吓人的……” 她看了一眼麦宇翔,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前天夜里,我病房的徐护士刚刚给我加完液离开,可是门没有关好,我懒得动,就也没有去理会,结果……没过多久,那哭声又出现了,而且听着越来越近,我吓坏了,用被子蒙起头,后来我就听着那声音就在我病房的门口!”说到这,林芗呼吸急促起来,她平静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忍不住悄悄拉开被子的一条缝,战战兢兢的看出去,就看到一个长长的影子被走廊的灯光投射进病房里来,那影子出奇的长,是个穿裙子的女人,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伤心的事,越哭越没有人声了,我吓坏了,就按响了窗边的急救铃,我听见徐晨晨护士跑过来的声音,就又用被子蒙住了头……等她到了,打开了灯,我就问她有没有看到走廊里有一个穿裙子的女人,她却坚决说没有,一定是我看错了,我央求她陪了我好一阵子才放她走。” 麦宇翔皱着眉头听着,见她不再说话,于是又问道:“那你看清那女人的脸了吗?她长什么样子?” 林芗摇摇头,说,“倒是没看见,她来得及没进屋,而且,我也没敢细看啊!但我确实吓坏了,夜里不敢睡觉,只有白天睡些觉,昨天,隔壁陪床的老婆婆告诉我说,先前住在这个病房的病人死在了这里,那个时候就时常听见有个女人在这个病房的附近哭。人们都说是之前那个病人死去的女儿在哭,可现在她人都死了,她女儿还纠缠在这干什么呢?” 麦宇翔想了想,安慰道,“林芗,我觉得你先不用太担心,据我所知,医院还是很安全的,夜里也有护士和医生值班,至于你看到的景象,我想更可能是一个噩梦吧。” 林芗疑惑道,“噩梦?怎么会呢?我还是分得清做梦和现实的。” 麦宇翔问道:“你是不是快要做手术了?” 林芗点点头,说,“是,诊断书是三天前出的,部分心肌已经萎缩坏死,是要做一个换心手术才能活了……” 麦宇翔想了想,很确定的说:“那我倒觉得你可能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吧,又听周围的人讲了一些荒诞不经的事情,这样,我给你开一些安神的药,你先服用试试,如果过些天你还是夜里听到哭声,你再过来找我,好不好?” 林芗点点头。 精神科的副主任医师麦宇翔其实连自己也不是完全认同他对林芗的诊断,因为这几个月以来,他听到了太多有关午夜时分在这医院里看到一个哭泣的白衣女人的事件,虽然都没有证据,也不能确定这一定是灵异事件,但起码说明这件事不是空穴来风,更何况他的女朋友温淼和重症病区的护士夏晓雨都曾多次梦见过这个神秘的白衣女人。只是他现在也是毫无头绪,这件事和他多年所学习到的知识背道而驰,使他只能难以自拔的陷入一种不断寻求解答又不断要求自己相信这些事不符合科学常识的矛盾中。 但是,麦宇翔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件诡异的事件将和他本人发生直接的联系,而且很快。 这天,麦宇翔开着自己的轿车驶入医院大院,绕过主楼,在楼后停下了。他刚刚从温淼那边回来,心情难得的不错,哼唱着车载音响播放的流行歌曲。他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却突然有人敲他的车窗。 麦宇翔摇下车窗,窗口现出医院太平间的看守洪大爷诡异阴森的老脸。麦宇翔心想,怎么就遇见他了呢?但还是客气的问:“噢,洪大爷,您吓我一跳,您找我有事吗?” 洪大爷嗓音沙哑着说:“你呀,挡了太平间的道啦……” 麦宇翔不由得一惊,“嗯?您说什么?” 洪大爷佝偻着背,伸出一只手臂指着左前方,说:“小伙子,你挡了太平间的道,这里不能停车的呀……” 麦宇翔不解的问:“可是,洪大爷,我已经在这儿停了个把月了。” 洪大爷沉重的叹了口气,“季节到了,收尸的季节到了,会很忙的,很忙,很忙很忙,从天平间拉尸体去火葬场的车就要从这走的,你挡着道了,不能挡着,不吉利的呀……” 麦宇翔早听说这位洪大爷早年间脑袋受过刺激,性格怪异,更有好事者传说他有阴阳眼,可以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麦宇翔觉得不应该和这样的理论计较,于是无奈地点点头,说,“我这就把车挪开。” 他重新启动汽车,七拐八拐,终于停到了男员工宿舍楼下的一个停车位上。 医院的男员工宿舍里在主楼的后面,是座三层的老房子,比医院主楼的年代要久远得多,是那种老式的筒子楼,又被叫做旧宿舍楼,据说原本是六七十年代市里响应中央备战备荒的指示修建的,后来这片地被改建成医院之后,就由医院的员工临时居住,本来规划是要重新改建的,但没想到,后来,在它前面建起了新主楼,它被完全挡住了,改建的事情也就再无人提起。其实目前也只有很少人住在这里,大部分住户都在几年前搬到主楼东侧的新宿舍楼。麦宇翔刚刚回国的时候,温佟和也曾破例给他在新宿舍楼安排了住处,但麦宇翔声称自己喜欢清静又要搞研究,就在他出国之前的宿舍继续住了下来。 天色将晚,又加上前面的主楼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旧宿舍楼内给人一种黑洞洞的感觉。过道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还一闪一闪的,麦宇翔迈着轻快地脚步上楼,使得楼道里的光影一阵晃动。 当麦宇翔走到二楼至三楼的楼梯拐角处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从他身边闪了过去,这冷不防的遭遇,使得麦宇翔大为惊骇。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人影贴着墙很快就在楼梯口消失了。从体态上看,那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因为楼道内太暗,也因为他太紧张,到底也没看清那女人身上穿的是医院的白罩衫还件白色的连衣裙。 过了好一阵子,麦宇翔才从惊慌中恢复过来,他匆匆回到他位于宿舍楼三层的宿舍内。打开灯,他习惯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却发现电脑已经是开着的了,他伸手摸了摸电脑,温热的。他不由回忆起刚才那惊魂的一幕,是不是有人来过他的宿舍,动了他的东西了呢?麦宇翔一脸疑惑,如果是,会是谁呢?难道这就是众人传说中的白衣女人么?他感到有必要和自己未来的岳父谈一谈了。 第二天的上午,在院长办公室,麦宇翔坐在温佟和面前,向他讲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温佟和静静地听他说完,却只是淡淡的说:“……既然没有丢东西,不是窃贼,也就没法报警了。” 麦宇翔感到他不先关心怎么会有这般怪事,而是先想到不用报警上头去,便感到一阵不悦,但他还是委婉地说:“是窃贼的话,事情倒简单了。我是担心,在我们的医护人员中,因为长期的工作或生活压力,积累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如果不加重视的话,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这段时间里来,医院里有不少人已经议论纷纷,说什么半夜里有个白衣女人哭哭啼啼什么的……” 温佟和点点头说:“小麦啊,从理论上我非常赞同你这种说法,但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对外说,到我这里为止了。否则的话,后果会很严重。你不知道,这近一年来,我为了解决医患矛盾,维护我们医院应有的形象,我是殚精竭虑呀,或者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不希望再闹出任何事端来。你明白吗?” 麦宇翔当然明白,于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温佟和建议说:“你可以不公开的在本院员工中开展一些心理诊疗的工作,帮助他们舒缓压力。但是只能做不能说,治疗档案要严格保密,要及时交给我,放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到,后果不堪设想啊。” 麦宇翔无奈的说:“我明白了。” 温佟和又说:“噢,温淼夜里一直做恶梦,你倒是可以多帮帮她,带她出去玩玩,放松放松,我也让她多出来走动走动,对术后恢复有好处,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是会产生乐观快乐的情绪的嘛。” 麦宇翔勉强一笑说:“我会的。” 他心想,温院长跟他考虑的根本是两件事情,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得不到他的支持,那就只能暗中进行调查了。 医院外科的主任医师顾振生穿着睡衣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他醉眼迷离,时悲时喜,身前的茶几上有几碟外卖的小菜和几个空酒瓶,显然他又喝了不少。 电视机开着,却没有声音,那是一台老式的21寸屏的熊猫牌彩电,屏幕上是一段家庭录影,那是他和夏雪结婚时的影像,看得出当时的场面十分热闹,那时候顾振生的身材还没有发福,腰杆挺拔,头发梳的是乌黑油亮,一身笔挺的西装浑身上下都带着新郎官的喜气,而他身旁的夏雪更是光彩照人,一身白色的束腰抹胸婚纱,将她的优美身段勾勒的曼妙迷人,一头长长的秀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插满了鲜花,两个人正频频的给亲友们敬酒,在人群中能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扎着马尾辫儿的女孩儿,那是夏晓雨,她穿了一件米色的连衣裙,手捧着鲜花,开心的笑着…… 门被敲响了。 顾振生起身去开门,一名快递员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快递纸盒,他望着胡子拉碴的顾振生,问,“您是顾振生先生吧?” 顾振生醉眼惺忪的说:“对啊。” 快递员说:“您订的货到了。” 他把盒子递给顾振生,又递上一支笔—— “请签收一下。” 顾振生接过快递盒夹在腋窝下,然后潦草的在签收单上签了字。 快递员拿回笔,一笑:“谢谢,再见啊。” 转身要走的快递员似乎是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回身笑着评论道;“您要的这件东西啊,我们老板说还真是很难找呢!” 顾振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重重的关上了门。 顾振生来到他和夏雪原来的大卧室,一张装裱精美的结婚照挂在床头分外醒目,梳妆台,衣架,屋内的摆设一如从前夏雪在世的时候。顾振生坐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上,拆开快递盒子……他不觉中眼中泛起一阵泪花,默默叨念道:“雪,你看,多漂亮!多漂亮!” 自从李桂芬老太出事以后,对于重症病区的三位护士来说,上夜班就成了她们最望而生畏的事情。大嘴巴徐晨晨最近更是言之凿凿的向夏晓雨和吴欣瑶传达了几天前的深夜,她被413病房的女病人林芗大半夜的急救铃吵醒,而当她壮着胆子赶到时,虽然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但是林芗一再坚持说她看到了一个白衣女人的身影就站在她的病房门外,而且哭得异常伤心。一开始徐晨晨表示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但过了一天,她又神神叨叨的起来,说,“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只是当时害怕没敢跟你们说,我看见了一道白影飘飘忽忽的去了电梯里了。你们说会不会是李老太太的女儿的鬼魂儿以为她母亲还没死,还在这里不肯走啊?” 对于类似传言,护士夏晓雨总是感到心惊肉跳,但吴欣瑶并不是很相信这些,她从小就是个胆大心细的女孩儿,上中学的时候,她就是班里女生们的代表,常常把男生欺负的叽呱乱叫。那时候她就常常想,男人对女人来说,就已经是这个星球上最可怕的东西了,如果连男人都可以轻松搞定的女人,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害怕的呢?但她也明白任何的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这让她隐隐的产生了想一探那传说的真相的念头。 这天深夜,又下雨了,轮到吴欣瑶值夜班。在给413、414、415的病人加完液,又给411、412、417的病人服过药之后,她并没感到特别累,于是突发奇想的,决定坐在走廊拐弯处的一张长椅上等一会儿,试试能不能亲眼看到那个神秘的白衣女人,那女人是会现身吓她一跳呢?还是她看到这边有人不怕她就会不敢出来了?吴欣瑶莫名的想验证一下。 等了大约半小时,除了偶尔有病房里没有睡着的人压低声音的交谈细语或者病痛中病人的几声呻吟之外,什么也没有。吴欣瑶不禁暗笑自己的无聊,即使是失恋,即使是心情不好,也不至于这样自己消遣自己吧。 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吴欣瑶感到周身有些发冷,不远处有个窗户没有关紧,冷风带着窗外的细雨正灌进来。 吴欣瑶起身把窗户关闭,紧了紧身上的护士衫准备回值班室休息一会儿。却突然听到了一声隐隐的哭声,似乎是从楼梯口传来的,吴欣瑶猛然回身,问道:“谁?!” 就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团白影,正静静的看着她,吴欣瑶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你是哪个病房的,有事么?” 那白影却退进了楼梯间,长时间守等积聚的一股一探究竟的欲望促使吴欣瑶追了上去,她要搞清楚到底是谁一直这样装神弄鬼。 那白衣女人进了楼梯间,行动飞快的上楼去了,吴欣瑶紧紧的跟在后面,也不知爬了几层,吴欣瑶最初的害怕渐渐消失掉了,因为她想到既然这个“东西”会逃跑,会爬楼就肯定不是什么鬼,而是一个人。 终于来到了顶层,那白衣女人推开楼梯间的门跑进了第十二层的走廊,吴欣瑶有些喘不上气,但还是紧紧跟了上来—— 推开楼梯间的门,第十二层的走廊进入她的视野——与医院的其他楼层都不同,这里似乎一年四季都是灯光惨白,寒气逼人…… 其实吴欣瑶和其他的护士一样极少到这一层来,所以也不知道这里平时是什么样子,而此刻,走廊里空空荡荡,却莫名的似乎有一阵阵阴风在吹……可是,那个白衣女人去哪里了呢?吴欣瑶犹疑着走了进来,她知道就在离她不过三五米之外的冷藏室内充斥着一排排的铁架,架子上是各种形状的玻璃器皿,里面有人体的各种内脏,乃至完整的尸体和骨架,在午夜时分独自一人贸然闯进这里,让她感到心跳扑通扑通的加速。她的脚步落在空旷的走廊里,胶底的鞋跟敲打地面的声响似乎都放大了,可是,那白衣女人去哪里了呢?难道她进了某一件冷藏室?可冷藏室都是上锁的,只有温院长和顾主任有钥匙,她不可能跑进去的,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呢?万一她真的是住在这里的女尸呢?吴欣瑶不禁被这个想法吓得一惊。也许在如此孤单的境地就是会使人胡思乱想的吧。 吴欣瑶强压住心里想马上逃走的念头,继续向前走去,她的精神高度紧张,时刻防范着一个突然袭击从走廊的拐角,抑或卫生间的门后,甚至可能是任何方向朝她袭来。她战战兢兢的走到了电梯的门口,却猛然发现电梯上的数字正在变化,却不是下楼去的,而是正从大厅,一层一层的上升……这么晚了,谁会到医院里来呢?吴欣瑶想离开,却感到脚下像是生了根,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被那电梯上闪动的数字吸引住,一动也动不了,她心里害怕极了,又莫名的希望快点看到电梯里的人出现,就像是死刑犯急不可耐想要迎接一颗注定会飞向她的子弹以借此解除她现在难以忍耐的恐惧,会是谁呢? ……4-5-6-7-8-9-10-11- 数字终于变成了12,电梯叮咚一声开了—— 吴欣瑶不能控制的尖叫起来,这声音太尖利了,仿佛它撞破了墙壁、地板和玻璃,传的如此远,整栋楼的人都被吓得一惊。但他们都不及电梯中这位午夜访客惊讶,外科主任医师顾振生几乎被吴欣瑶的这声尖叫吓得坐到电梯上!等他看清了这尖叫的来处,好一会阵子才恢复了常态。 顾振生走出电梯,压低声音对瑟瑟发抖的吴欣瑶说:“你喊什么?大半夜的,你跑到这里来干嘛?” 吴欣瑶终于看清是顾主任,惊叫之后的虚脱感袭来,她勉强坚持着没有昏倒,却也已经言语不清,“我,我。”了几句,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顾振生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一起进了电梯,按下了下行键。 第十一章 医院的秘密 吴欣瑶已经记不得她是怎么回的宿舍,只是感到一连几天都昏昏沉沉的,又因为淋了雨,患了重感冒,便请夏晓雨给自己请了假,在宿舍休息。 徐晨晨和夏晓雨知道她是夜里受了惊吓,但见她这可怜见的样子,也不好多问,只是值夜班时更加小心罢了。徐晨晨和夏晓雨结成了夜班联盟,不管做什么都是出双入对的。一个人的吴欣瑶反倒显得更加孤单了。 这天,夏晓雨下了班回到宿舍,见吴欣瑶趴在桌前摆弄她的笔记本电脑。吴欣瑶已经好几天没有梳头,长长的头发乱蓬蓬的从椅背上垂下来,使她整个人显得更加憔悴。 夏晓雨关切的问了句:“欣瑶,你觉得好些了么?” 吴欣瑶没有答言,只是静静的看向窗台摆着的一只小脸盆,脸盆里盛了半盆清水。 夏晓雨随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那盆清水,错会了吴欣瑶的意思,于是自以为体贴的说,“是谁把脸盆放外面去了!?”说着就要去拿回来。吴欣瑶却说话了—— “别动,这脸盆不能动。” 夏晓雨疑惑的问,“为什么呀,你神神叨叨又在搞什么鬼啊?” 吴欣瑶幽幽的说了句:“辟邪!” 夏晓雨吃了一惊,“辟邪?” 吴欣瑶继续幽幽地说:“告诉你啊,我从网上看到的,听说很灵验的,这水放得时间越久,越有灵性。能照出这房间里的邪秽,能辟邪的。” 夏晓雨心想,看来这丫头病的更重了,摇摇头说:“我才不信呢,没有道理啊。而且,欣瑶,你原来是最不信这些的。” 吴欣瑶叹了一口气,带着哭腔说:“我最近比较倒霉,事事不顺,所以,宁可信其有吧。哎,你是不大上网,我告诉你,有个日本的网站,听说你只要跟着它的提示进入界面,一步步操作,就可以跟你死去的亲人见面了,……信不信由你,我见到的是我自己。” 夏晓雨听到这倒是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死去的亲人,如果可以选的话,她真想见到姐姐夏雪,问问她这段时间不断出现在她的梦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想告诉她什么呢? 夏晓雨说,“算了,随你怎么说吧,我要睡觉了,累坏我了,晨晨去买吃的了,我让她帮我们也带一份回来了。” 吴欣瑶忽然说:“顾主任那么晚为什么会去十二层呢?” 夏晓雨一惊,自从吴欣瑶失魂落魄的回来以后,她还从没有主动提起过那天午夜发生的事情。但姐夫也在那?在十二楼? 夏晓雨反问道:“你说我姐夫当时和你在一起?” 吴欣瑶虚弱的笑了笑说,“看来你也不知道,他不是和我在一起,是顾主任把我从十二楼,怎么说呢?救下来的?或者说是赶下来的吧。” 接着,吴欣瑶就自顾自的讲起了那天午夜她在医院主楼遭遇白衣女人的经历,以及她怎么追到第十二层,又被怎么顾振生拉着下了楼。 她说:“顾主任一再追问我为什么在半夜去十二楼,但当时我吓坏了,只能说我看见了那个白衣女人,想亲手抓住她看看。顾主任不相信我,还是一再的问我为什么去,并让我保证今后一定不会再在深夜去十二层,而且保证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说完,吴欣瑶怔怔的看着夏晓雨,说:“你可以去告诉你姐夫了?我想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那个白衣女人找上了我,我大概也活不成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夏晓雨没太明白她的意思,问道,“你说什么找上了你,什么鱼死网破?” 吴欣瑶说,“413病房的病人是被谋杀的,我终于想明白了。”她瘆人的笑了笑,继续说,“你也太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就猝死呢?我这几天一直在想,终于让我想明白了……” 夏晓雨听着她的讲述,睡意全无,眼神发直的盯着她,这时候门突然响了,吓得她差一点尖叫出来,却是徐晨晨买了晚饭回来了。她看看屋里这两个人,也觉察到气氛的微妙,便故作轻松的问,“你们俩说什么呢?” 吴欣瑶还是怔怔的看着窗外,笑了笑,说,“徐晨晨,你来的正好,我正要说到你呢。” 徐晨晨的好奇心也被调动起来,把吃的往桌上一放,在吴欣瑶的床上坐下,问,“什么事啊?说我什么?” 吴欣瑶问道:“你记不记得,李桂芬死的那天夜里,我们俩和晓雨赶到413病房的时候,有一个人应该在的,却没有在?” 徐晨晨想了想,说,“你是说顾主任吧,他倒是那晚的当班医生。”说着她看了一眼夏晓雨,对她说,“晓雨,你要保密啊。” 夏晓雨点点头。 徐晨晨继续说:“按说,顾主任应该在医院值班的,因为那时候李老太太刚刚做完手术不久,他又是主刀,那天的排班也是他,可是他却没有值夜班,而是直接回家了。” 吴欣瑶接着说,“还有更奇怪的,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那天我和晨晨赶到病房之后,我偷偷看了李桂芬的遗体,我看到——”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她的胸口有一个针孔。” 徐晨晨和夏晓雨都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真的!” 吴欣瑶虚弱的笑了笑,“所以我当时就拉着晨晨赶紧跑出了病房,因为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可是,你们看看顾主任来了怎么说的,我敢肯定,以他的水平,他肯定也看到了那个针孔,可是他却装作没看见,还指导我们在死亡证明书上作假。” 吴欣瑶转过身看了夏晓雨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她说,“晓雨,我之所以敢当面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想到这一切可能也和你姐姐夏雪的死有关。所以,你不能告诉顾医生,他肯定是牵扯其中的。” 夏晓雨感到心里一阵发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吴欣瑶已经神秘重新转过头看着窗外,夏晓雨又询问的看向了徐晨晨,徐晨晨却也和她一样茫然,摇了摇头。 吴欣瑶继续说,“我们一直奇怪这医院为什么有着源源不断的移植器官的来源,难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天而降的吗?晓雨来医院的时间比较晚,晨晨难道你也没发现,413住的都是些什么病人?几乎都是些孤孤单单,没有亲属在身边的人,夏雪,王姬琴,田建设,李桂芬,死了就死了,连个多问一句的人都没有。” 徐晨晨想了想,反驳道,“也不全是,王姬琴还是有一个干儿子的,常来看她……而且晓雨她,她当时也生病了……” 吴欣瑶恶狠狠的打断她道,“别说话,听我说,他们都是死于猝死,又都是刚刚做了手术,谁知道那些手术都对他们做了什么?没有人检查他们的手术是不是从他们身体里拿走了什么,我们都有这个医疗常识,人体的某些器官被取出来之后,在医疗仪器的维持下,这些人还是可以活一阵子的。而那个所谓的白衣女人根本就是温院长和顾主任一起抛出来迷惑试听的幌子,也许那根本就是医院外科的医生也说不定。” 听她这段话说完,徐晨晨和夏晓雨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难道她们一直在一个杀人魔窟中工作么?夏晓雨不能抑制的想到了她的姐姐夏雪,难道她也是被人偷偷取走了器官,悲惨的死去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这件事姐夫知道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即使在温院长的压力下他勉强同意,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他们那么相爱。可是,怎么解释呢?姐姐虽然身体那时候已经是很差的了,但还不至于突然死去的,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她感到一阵头晕,每次她试图回忆当时的情景她就感到天旋地转。 夏晓雨不由得全身发着抖,自言自语的说,“我姐夫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姐姐是得脑癌死的,脑癌死的……”徐晨晨赶紧凑过来搂住了她,安慰了夏晓雨几句之后,埋怨的对吴欣瑶说,“你说的这个太吓人了,我觉得还是不太可能吧,而且,我们不是说好的,不在晓雨面前再提她姐姐的事情吗,你看她这样,多可怜!” 吴欣瑶笑了,“早一点面对现实,没什么不好,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是要离开这医院了,只恨那个负心汉麦宇翔,还傻呵呵替温佟和跑前跑后,掉进坑里都不知道。”她脸上似笑非笑,似哀非哀,又瞟向窗台那盆清水,一只飞虫落在水皮上,划开一道浅浅的纹路,然后飞走了。 这天夜里,夏晓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吴欣瑶的猜测像毒药一样在她心里生了根,并蔓延开了,她越是要自己不去想它,它就越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难道姐夫真的是杀人犯么?姐姐真的是被谋杀的么?她的一些器官真的也和其他那些死在413病房的冤魂一样一起被冷冻在第十二层的某一间冷藏室的瓶子里么?她越想心里越乱。半年多以前的一段往事渐渐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时候夏雪已经病得很重,而夏晓雨还在市里的卫校读书,正是临近毕业的关键时期,很难有太多时间跑回来陪伴生病的姐姐,顾振生一面要参加医院里繁忙的医疗工作,一面还要照顾家里生病的妻子,身心具疲,身高将近一米八的他消瘦到只有一百二十多斤。而作为医院外科的主任医师,又是业内的专家,很多病人都是慕他的名而来的,虽然顾振生以自己状态不佳为由,坚持推掉的许多手术的主刀工作,但这样一来家里的收入就少了一大块,而夏雪近两年的病已经花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欠下了数万元的债务,最终为了多赚些额外的手术费支持夏雪的治疗,顾振生不得不勉为其难接下了一些手术任务。劳累、疲惫,心里一直惦念着家中爱妻顾振生在一次主刀手术的时候,终于出了事故,病人也因此在手术中死亡了…… 那真是一段最艰难的日子。病人家属天天堵在医院门口,顾振生吓得不敢出门,有一次在宿舍楼下,他被一群病人家属团团围住,他们愤怒地叫骂着“杀人犯!”“医生草菅人命要偿命!”“医生是杀人犯!”……揪住顾振生的衣领拼命撕扯,几名大汉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直到温佟和院长和医院的法律顾问刘律师带着多名保安出现,才强力帮顾振生解了围,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顾振生好几天不敢回家,因为担心妻子看到自己被打的样子会担心难过,他一再叮嘱夏晓雨不要告诉夏雪,只说他去了外地出差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了结,病人家属依旧每天在医院门口叫闹着,能躲到什么时候呢?终于有一天,夏晓雨在姐姐的追问下,讲出了实情……夏雪哭了,说,“我就担心会有这一天,是我害了他……”泪水漫湮,毁了一向爱美的她脸颊上的厚厚粉底,使她显得愈发凄惨动人…… 后来在温佟和院长的大力帮忙下,医院出了一大笔钱帮着妥善处理这起事故,顾振生才保住了自己的行医资格。 夏晓雨记得姐姐曾半开玩笑的对她说,“晓雨啊,姐姐这病大概都怪爸妈给我起的名字不好吧,夏雪,夏雪,夏天下的雪啊,冤气得很,克死了父母,又克自己,现在又拖累你和你姐夫啊……”没想到竟一语成谶,但即使是在这样的艰难情况下,姐夫都没有放弃姐姐,他又怎么会害死姐姐呢?想到这,夏晓雨不禁又流下泪来。 第二天上午,一夜无眠的夏晓雨带着满腹的疑问来到顾振生和夏雪的家,自从姐姐死后,她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顾振生不在家,夏晓雨用钥匙开门进来,打开灯,客厅里的摆设没变,只是脏乱了不少。 夏晓雨来到客厅的供桌前,在夏雪的遗像前敬了三炷香。 然后,她进入主卧,站在床前,环顾四周,闭上眼睛深呼吸,感受着姐姐的气息。也许人在无助的时候总会相信些什么,夏晓雨在来这之前就打定主意要试一试吴欣瑶所说的那个网站。 她径直走向大衣柜打开柜门,取出一件姐姐的白色长风衣,用双手捧起,将头埋进衣服里深深地嗅了嗅,然后将衣服换到自己身上。 夏晓雨打开窗前的台式电脑,坐在那里开始上网,她进入那个召唤故人的网页,虽然是日文的,但是可以分辨一些关键的汉字。随着网站页面的提示,她一步一步的深入,渐渐地夏晓雨目光呆滞,仿佛被催眠了…… 夏晓雨选择进入“姐姐”的程序—— 电脑的画面里出现了一对年少的姐妹在晴朗的天空下欢快的嬉戏。夏晓雨与画面中的姐妹一样,仿佛又感受到了童年时和姐姐在一起玩耍的愉快…… 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夏晓雨发现她独自一人被困在了一间小房子里,屋里灯灭了,却有人在咚咚敲门,夏晓雨感到害怕极了,蹲缩在窗下不敢动。敲门声更响,是从阳台上传来的,一个清晰的人影出现在窗前,那个人用夏雪的声音急促的说,“我是夏雪,是姐姐,快开门那!快开门那!” 夏晓雨的视线慢慢移向窗台,声音战栗着说,“姐姐,真是你吗?” 门外的夏雪继续急促的说,“是我,我回来了,你不要姐姐了么?快点开门那!” 夏晓雨拧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雨衣长发披散的女人,长发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看到她血红的嘴唇蠕动说,“晓雨,快让我进去,雨太大了!雨太大了!” ……说着那女人伸出一只枯槁的手臂向夏晓雨抓来,夏晓雨尖叫着关门,但那手臂已经伸了进来……夏晓雨拼命的喊着“你不是,你不是,你已经死了!!!”那女人凄厉的哭叫说,“我是被害死的,你不要我了么!晓雨,我是你姐姐呀!” 身后有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夏晓雨—— “晓雨!晓雨!” 夏晓雨猛地惊醒了,身后是顾振生正关切的推摇着她,原来困极的夏晓雨刚刚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做了一场噩梦。电脑屏幕上闪烁的依然是那对少年姐妹在一起玩耍的情景。 夏晓雨满脸泪花的睁开眼看见了眼前一脸担忧的姐夫,又不禁扑进了他的怀里,呢喃道,“姐夫,好可怕!” 顾振生拍了拍她,说:“晓雨!你做恶梦了?没事,没事,你心事太重,还没好好缓过来呢。” 夏晓雨松开顾振生,哭着问到“姐夫,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顾振生一愣,但立刻冷静下来,平静的说,“她是得脑癌死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么?” 夏晓雨又问,“她不是被害死的?” 顾振生的脸上一阵抽搐,颤抖着声音反问道,“你说什么?” 夏晓雨只是哭,追问道,“你说是还是不是?” 顾振生静静的看着她,仿佛想看穿她,好一会儿,他才说,“不是。你难道不相信我么?” 夏晓雨再次抱住了他,就像是被判了死刑的人突然被特赦一样,她哭着说,“我知道你不会伤害姐姐的。” 顾振生轻抚着夏晓雨的背,温柔的说:“你还是回家里住吧,你那屋子的被褥床单,都是钟点工定时过来洗过晒过的,还是跟原来一样的。” 夏晓雨低头道:“看来还不行,还是忘不了姐姐,等过些天我再回来。”说着,她脱下夏雪的白风衣,顾振生接了过去—— “我来挂吧。” 夏晓雨随顾振生走到客厅里,看见沙发一角的被褥枕头,问道:“姐夫,你还睡沙发?” 顾振生一脸疲惫,明显的苍老了不少,他边走边回答说,“自从你姐姐卧病在床,我一直睡沙发,已经习惯了,再说,我想让这个家保持你姐姐在家时的原样,等你回来,我就搬回去好不好?” 夏晓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 听他这样说,夏晓雨原先准备的一肚子的问题仿佛忽然已经没有问下去的意义,这样一个深爱她姐姐的男人,怎么会是杀人犯呢? 顾振生却转过身问道,“晓雨,你是听到什么传言了么?” 夏晓雨觉得自己答应过两个舍友,不对任何人提起,于是说,“刚刚梦见姐姐了,梦里,她说她是被害死的……”她不由的躲避着顾振生逼视的目光。 顾振生淡淡的“哦”了一声,也没有再问下去。 以后的几天,夏晓雨越发感到心神不宁起来,也越来越频繁的梦见夏雪。 一天深夜夏晓雨做了一个怪梦,在梦境里,一开始是麦宇翔和温淼从她身边开心的走过,夏晓雨的心头莫名的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有说不清楚是到底是什么?于是继续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温淼回过头看向夏晓雨,夏晓雨赶忙回过头,却突然看见夏雪穿着一身白色的病号服从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夏晓雨低吟了一声:“姐姐。”就追了过去。 她追进了步行梯,天突然黑了,步行梯里的声控灯次第亮起,夏雪的身影从楼梯尽头一闪而过,夏晓雨又追了上去。不觉中,她追到了十二楼的走廊,她眼睁睁的看到夏雪的身影闪身进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夏晓雨急匆匆追过来,来到那扇门的面前,透过门上的玻璃,她愕然看到夏雪一身病号服瑟缩在一间小房间的一张单人床上,她紧张的发抖,好像在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很快那东西就出现了,是三个戴着口罩的医生,他们朝夏雪冲过来,用力的将她按住,夏雪竭力挣扎着……而门外,目睹这一切的夏晓雨已经眼泪汪汪,显得极其心疼,一边大喊着“姐姐!姐姐!”,一边疯狂的推着门,门猛然吱呀一声开了。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忽然变了,变成了阴森恐怖的冷藏室,在夏晓雨的眼前,惨白的排灯灯光之下,她置身于一个被林立的铁架子填满的很大的房间,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玻璃容器,容器里盛着各种人体器官。头顶的排灯突然吇吇响了两声——熄灭了,房间里瞬间一片黑暗,惊恐的夏晓雨听到身后咔吧一声,她惊慌的转过身,就看到一具女尸站立在远处的墙边似乎刚刚努力的伸直了她的一只冰冻的胳膊。 夏晓雨尖叫一声冲向门,门被猛然拉开,而门外却是另一个房间——413号病房!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夏晓雨手中的托盘咣当摔到了地上,药品、针剂、玻璃瓶四散溅落…… 病床上惊恐挣扎,凄厉哭叫的竟然是夏雪,她渐渐失去生气痉挛着安静下来,垂到床沿的手指间挂着一丝长发,显得妖冶异常…… 窗户被风吹开啪啪作响,窗帘呼呼甩动,风雨从窗外飞进来,一阵闪电,墙壁上出现一个纤弱的人影,长发披散一身白衣的女子缓缓的朝夏晓雨转过头,猛然间扑了过来…… 夏晓雨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是汗。 “又做噩梦了?”上铺的徐晨晨探出头看着夏晓雨,显然,她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 夏晓雨点点头,拭了拭额头的汗水,问道:“你也没有睡着呢?” 徐晨晨疲惫的叹了口气,说:“我也做噩梦了,真是深陷其中了,怎么办那?” 夏晓雨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对面的吴欣瑶,只见吴欣瑶也披着衣服坐在床上,正无精打采的看着对面的她们—— “我也是,睡不着。” 徐晨晨干脆也坐起来,说:“这些天我就没睡踏实过,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长头发女人。” 夏晓雨和吴欣瑶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徐晨晨也显得颇为惊讶,不敢相信的问道:“你们也梦见了?我还以为就是我自己呢。那,那,医院的传说是不是真的呀?我们是不是招什么邪了呀?太恐怖了。” 吴欣瑶这几日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一些,但却愈发的迷信了,她说,“听说把心里害怕的事儿说出来会好一点,咱们各自说说自己的梦怎么样?” 她看到其他两个人都看着自己,便说,“好,我先说吧。” 吴欣瑶微微扬起头陷入回忆中,“在梦里,我总是走在医院的步行梯上,四处都黑乎乎的,我很害怕,一边走一边数数。” 徐晨晨笑了,提醒道:“那是因为你睡不着经常数数……” 吴欣瑶白了徐晨晨一眼,说,“别打岔,听我说。” 徐晨晨不做声了,吴欣瑶继续说,“在梦里,楼梯看上去比正常情况下长得多也陡得多的,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楼梯顶端一束莫名的光线照得墙壁上有零星的光斑,我正在一边数数一边一阶一阶向上走…… 当我一步一步的接近楼梯的顶端,在楼梯出口处,远远的可以看到有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正面对着一面镜子,她在哭,瘦弱的背影一颤一颤的,哭的很伤心。 我站在她旁边,惊恐的注视着楼梯顶端照镜子的那个白衣女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然后,镜子之前的白衣女子就一边哭一边慢慢的轻轻的站起身——转过头来……就是这样。” 吴欣瑶说:“然后,我就吓醒了。” 徐晨晨紧张的问:“你看没看清那女人什么样子啊?” 吴欣瑶摇摇头,说:“没看清楚,我其实每次都祈祷她别回过头来,哪还敢看呢?” 徐晨晨说:“真奇怪,我也看不清那个白衣服长头发女人的脸,不过我总是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十二楼的冷藏室里,周围的架子上都是器官……”她想了想继续说,“那里的灯光很白,我在冷藏室林立的铁架子之间跑来跑去想找到出口跑出去,但是这房间太大了,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玻璃容器,我就跑啊跑啊…… 忽然,我听到身后有个女人的哭声,我惊慌的转过身,就看到身后一个角落里一个一身白色衣裙的长发女人正背对着我在哭呢,但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女人就不见了,每次我刚刚稍舒一口气的时候,就感到一只冰凉刺骨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后,就是天旋地转,我就吓醒了……” 听着徐晨晨的讲述,床下的夏晓雨不禁轻轻惊叫了一声,徐晨晨又探出身向下看着她,问道:“晓雨,你怎么了?” 夏晓雨从惊讶中恢复过来,说:“我也梦见冷藏室了,我还梦见我姐……”她慌忙改口道,“我接……接着就跑进了413病房!” 徐晨晨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转头问吴欣瑶,“这是怎么回事啊?” 吴欣瑶一脸深沉看着她们两个好一会儿,却突然笑了,说道:“行了,你们可以去拍《冷藏室夜惊魂》了,要死就一起死吧,有什么大不了,说完了,睡觉吧。” 听她这么一说,剩下的两个人互相看看对方的样子,也都笑了。 然而,此时,在这医院,她们并不是唯一无眠的人,外科的主任医师顾振生正站在新宿舍楼四层的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似乎他正在思考着什么,接着,他转身进了卧室,卧室的墙上挂着的一幅照片,那是顾振生的结婚照,照片中的新娘笑靥如花,顾振生良久的注视着她,竟默默流下了眼泪…… 顾振生随手抹了一下眼泪,转身向客厅里的沙发走去。 然后,这楼上唯一还亮着的灯就此熄灭了。 第十二章 护士宿舍的清水 重症病区的年轻护士夏晓雨又坐在了精神科副主任医师麦宇翔的面前。她感到自己的噩梦病情加重了,她并没有告诉麦宇翔吴欣瑶对这医院草菅人命的猜测,只是说总梦见姐姐夏雪,一次比一次清晰,并且总是以在413病房遇见那个白衣女人作为结束。 麦宇翔听完了她的描述,说:“晓雨,你先不要想太多啊,你梦到413的病人了么?” 夏晓雨点点头,她说,“梦见了,我心里是很想救他们的,可我总是一推开门,看到那一幕,就被吓醒了……我该怎么办呢?” 麦宇翔看着夏晓雨,等她稍安定些,安慰道,“我想,那还是因为你内心对那晚没能及时救治病人而感到自责导致的联想吧,我给你开一些安神和抵抗神经衰弱的药,如果再有什么情况你再来找我。” 夏晓雨带着哭腔问:“你是说,我是精神出了问题?” 麦宇翔摇摇头,说:“不是,不用担心。” 在填取药单据麦宇翔,抬眼看到夏晓雨带着泪花的认真的表情,不禁笑了,然后他瞥见了抽屉里那一盒巧克力,还剩了几块,他略想了一下,把它拿了出来,盒子底下露出了那本古旧的《ism and Psychology》(《催眠术与心理学》)。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这本书了。 麦宇翔说:“好啦,我不给你开药了,送你几块巧克力吧。” 他把几块巧克力递给了夏晓雨。 夏晓雨瞪大眼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麦宇翔解释说:“巧克力有安神的作用,还能调节人的情绪和心情,拿着啊”他向夏晓雨手里又塞了一下。 夏晓雨不好意思的接到手上,说了声“谢谢”。 麦宇翔微笑着说,“感觉不好的时候吃一块儿,很多心结关键还是需要自己解开,解开了就不会再出现幻觉了。” 夏晓雨点了点头。 麦宇翔问:“好了,还有问题么?” 夏晓雨摇摇头。 麦宇翔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嗯,那今天先到这里,我要去接温淼了。” 周五的下午,街道上车水马龙,麦宇翔的轿车行进在车流中。温淼静静的看着车窗之外,她忽然转过头问驾车的麦宇翔:“……阿麦,你相信2012年12月21日地球真的会毁灭吗?” 麦宇翔说:“我相信地球总有一天会因为人类的贪婪和自私而毁灭的,但不会这么快,恐怕还有一二百年,或者五百年,目前难以预测,但地球会存在的,毁灭的不过是人类世界罢了。” 温淼说:“你是个悲观主义者,阿麦。” 麦宇翔迷人的一笑,说:“不,我是个有限乐观主义者。譬如说,我对跟温淼小姐共度幸福的婚姻生活,就很有信心,很乐观啊!” 温淼没有笑,脸上却显出一丝伤感,她说:“我不知道,最近我在想如果到2012年世界毁灭了,大家一起死,也没什么不好,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战争,不再有爱,不再有恨,无论怎样,都一了百了……” 麦宇翔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温淼的手轻轻抚住自己的胸口,一笑,说,“没什么,我这颗心太脆弱,呵呵。” 麦宇翔安慰的笑了笑,说:“没事,你会没事的,我还要和你生一对儿女整天围着我们喊爹喊娘呢。” 温淼嗔怪地挥起她的粉拳锤了一下麦宇翔,说:“你坏啊——” 麦宇翔笑得更开心了,说:“哎哎,小心,动作太大,这会儿不小心你那颗宝贵的心脏啦!” 温淼脸一红,道:“讨厌哪,又拿我的心脏说事。” 麦宇翔反击道:“是你先说的你的心脏呀?而且,为了我们的幸福生活,我们确实必须如履薄冰地伺候好它,一点都不敢马虎啊!” 温淼又扭头看着窗外:“烦死了,不提它了!” 麦宇翔说:“好的,换个话题吧。” 温淼想了一下,说:“哎,我想起一件事,阿麦,这是结婚前对你的最后一个考验。” 麦宇翔又一次展露出他的笑容:“哇,别吓唬我,我好怕怕!” 温淼一脸正经的说:“不跟你开玩笑!” 麦宇翔笑着说:“那好,你说吧,看你我多日的情份上,别太为难我就行。” 温淼一本正经的说:“也不算为难,我就是想知道,我的这颗心脏是什么人的?” 麦宇翔愣了一下,问:“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一般来说这都是严格保密的,除非是捐献者在死前就做了遗嘱说可以告诉接受者,否则我们是不能知道的,这是吉尼斯超级大难题啊?” 温淼点点头:“我问我爸爸和顾医生很多次,他们都说不知道。” 麦宇翔说:“也许他们确实不知道,器官移植的供给方,是绝对向当事人保密的。小姐,这恐怕我不可能打听到。” 温淼生气的说:“这都办不了,凭什么娶我?” 接着她又一脸温柔地恭维麦宇翔说,“你那么聪明的人,在我眼里,你无所不能,我不稀罕别的身外之物,这应该最能打动我心的结婚礼物啦!拜托啦?” 麦宇翔一笑,腾出一只手轻轻碰了一下温淼的胸口,“hello,老兄,你从哪来?” 温淼忍住笑,推开麦宇翔,说“没正经,开车……不跟你开玩笑。” 麦宇翔苦着脸:“我的人生怎么这么多考验呀?” 他又转问道,“我有权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这颗心是谁的?” 温淼脸色闪出一丝恐惧,“我总觉得,我总做噩梦和做了这次心脏移植手术有关,因为在手术之前,我身体虽然不好,但睡眠还是挺好的,没有什么怪梦的。也许……” 麦宇翔问,“也许什么?” 温淼答道,“也许梦里那个白衣女人就是这颗心脏的前主人吧。记得看过一部香港电影叫,里面的女主角就是因为移植了死者的眼角膜而能看到鬼魂的……” 麦宇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只是一闪而过,他安慰道:“电影嘛,都是瞎编的,不说这个了,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温淼看了看表,说:“……哎,吃晚饭还早着呢,不如先去你宿舍坐坐吧?” 麦宇翔一笑:“遵命,My Lady!” 这辆银色轿车就此改变车道,在下一个路口左转弯向医院的方向驶去。 医院主楼的413病房里。林芗的病床周围堆满了花篮、水果及各种营养品。她正无聊地靠在床头剥荔枝吃,夏晓雨撩开帘子进了病房。 林芗亲热的说:“晓雨,快过来,吃荔枝,刘刚带过来的。我已经让徐晨晨带了两箱回你们宿舍了。” 夏晓雨一笑,“那真谢谢你了。” 她在林芗床沿坐下,接着问道:“你找我,就为了请我吃荔枝?” 林芗吐了一颗荔枝核,说:“先吃着,我确实有事想跟你商量。” 夏晓雨剥了一只荔枝放进嘴里,吮吸着多汁的果肉,含糊的问,“说吧,什么事?” 林芗脸上满是纠结,她说:“晓雨,我很犯难呢,我进你们医院开刀呢,就是冲着心脏外科的著名专家顾医生和你们医院一流的医疗设备来的,来了以后我才知道,顾医生还是你姐夫,我心里觉得特别踏实。可是呢,这两天我才从可靠的渠道了解到,顾医生去年做手术,出过事故,闹出人命来了。” 夏晓雨放下手上的荔枝,气呼呼地站起身—— “你想说什么?” 林芗息事宁人的说:“晓雨你别生气,我和你是同乡,和你姐姐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完全信任你,才跟你商量的,人命关天,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夏晓雨心里依然觉得不痛快,她说:“我姐夫是最好的心脏外科医生,他为什么会出那件医疗事故呢?是因为他太爱我的姐姐夏雪了!……我从未见过有像我姐姐,姐夫那么相爱的夫妻,是那种为了彼此可以毫不犹豫献出自己生命的爱情,是只有在琼瑶的爱情小说里才存在,所以当我姐姐得了绝症,眼看着心爱的人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我姐夫简直要疯了,但他又一筹莫展,他不愿别人帮忙,每天靠自己日夜伺候我姐姐,几乎没有睡觉的时候。他想跟我姐姐共同度过最后岁月的每时每刻……那些日子他是请了长假的,但是慕名而来的病人太多了,医院根本招架不住了,于是,我姐夫勉为其难,接了很少的几例手术,想不到就出事了……可是,从那以后他再没出过事故,没有人的手术做的比我姐夫更漂亮了。我该说的都说了,随你怎么考虑吧,不必跟我商量。祝你手术成功!” 夏晓雨说完,撩开帘子就走。 林芗有心挽留,可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了,林芗不由得身体一阵,她委实没有想到夏晓雨会为了这事如此动怒。 走廊里,送完荔枝的徐晨晨迎面走了过来,夏晓雨没有理她,匆匆走了。 徐晨晨走进病房,问道,“晓雨好像不高兴啊,她刚从这走么?” 林芗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哦,是。” 徐晨晨一想,随口又问:“你跟她开麦医生的玩笑啦?” 林芗一撇嘴,说:“哪跟哪啊?没有,我不是快要做手术了么,我总觉得顾医生有时候恍恍惚惚的,又听说他以前出过事故,闹出过人命,就想着从外边请医生来主刀,因为她是他小姨子么,怕顾医生不高兴,就想先和晓雨通通气,没想到,她就生气了,还跟我说了一大长串的话。” 徐晨晨点点头说,“哦,难怪呢,晓雨一直很崇拜她姐夫的,而且顾振生很正派的,技术也好,若是在半年前,你想找他做手术,排队还排不上呢,现在你怀疑他,晓雨当然不高兴了。不过呢,我倒支持你的决定。” 她没来由的这最后一句,让林芗听出了弦外之音,林芗问,“怎么?你为什么支持?” 徐晨晨感到自己又多了嘴,赶紧想往回圆场,就说,“啊,你这么好,当然做什么我都支持啦,而且心里面不相信主刀的话,手术也很难做的,嗯……” 林芗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没什么毛病,就没再计较。 麦宇翔和温淼进了宿舍楼,虽是白天,但过道里仍然很昏暗。 温淼挎着麦宇翔的一只手臂,打趣说,“你呀,干嘛还住在这里?这里啊,我看,连鬼都懒得光顾呢?” 麦宇翔笑道,“这里清静,整栋楼都好像是我一个人的,还是很惬意的,而且我也没什么钱,你不嫌弃不就行了。” 两个人来到宿舍门前,麦宇翔拿钥匙打开房门。温淼伸展双臂吊住麦宇翔脖子,说:“抱我进去!” 麦宇翔一笑,抱起温淼就进屋了。 然而,这对急于亲热的情侣却不知道,此刻有一双怨恨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护士宿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线,窗台上的一盆清水也显得黑漆漆的,吴欣瑶一边上网,一边用手术刀熟练地削苹果。 突然,吴欣瑶发现了什么,她放下刚削好的苹果,飞快戴上耳机,将原先置于桌面角落的视频小窗,切换成全频。 麦宇翔把温淼抱到椅子上放下,然后去拉上窗帘。 还未等麦宇翔完全转身,温淼已经上前吻住了他。 麦宇翔想轻轻松开,温淼却抱得更紧,把麦宇翔拖坐在床沿上。 眼看温淼面色潮红、气喘加剧,麦宇翔挣扎开自己的嘴。 麦宇翔喘着气说:“淼淼,你不能那么激动的!” 温淼却说:“没事,我很好!” 麦宇翔犹豫着,说:“淼淼,我也很想,但我更要对你的身体负责……” 温淼抱紧他说:“我的身体我负责,OK?你不是说我们会白头偕老么?” 麦宇翔还要推脱:“淼淼,我——” 温淼佯装生气道:“别影响我情绪!” 麦宇翔被迫放弃劝说,适度配合着…… 温淼把麦宇翔压到身下,紧紧抱住他热吻起来…… 宿舍门被打开,夏晓雨打开灯,看到眼前诡异的一幕—— 黑暗中,吴欣瑶蜷曲着身体戴着耳机,盯着怀里的电脑屏幕气得直发抖。她身边一只苹果被用手术刀切得稀烂——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夏晓雨轻声问:“欣瑶你怎么了?” 吴欣瑶赶紧把视频切换了,但夏晓雨还是看到电脑的屏幕上是麦宇翔和温淼在亲热。 夏晓雨感到心里一阵不快,说:“你怎么能偷窥人家……” 吴欣瑶躲闪着:“没什么,没什么的,你不要说出去。” 夏晓雨看见吴欣瑶的手指在滴血,赶忙找出止血棉和纱布帮吴欣瑶包扎。 夏晓雨心疼的说:“欣瑶,我们是好姐妹,你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呢?” 吴欣瑶拉出一长条卷筒纸,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夏晓雨坐在旁边关切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吴欣瑶把纸扔了一地,情绪平缓不少。她惨笑了一下,说:“……哼,怪我没出息,感情债没有理清……会过去的,以后再告诉你好吗?你要替我保密,求求你了,你最好了!” 夏晓雨点点头,说:“我不说出去,但是你要明白,感情的事是强求不来的,您能想开就好了。” 吴欣瑶强打精神,转移话题道:“徐晨晨带回了好些荔枝,我们一起吃吧!” 夏晓雨把一盒荔枝推到吴欣瑶面前:“喏,全是你的!” 吴欣瑶问道:“怎么,你不吃么?” 夏晓雨一笑,撒谎道:“我不爱吃这个。” 吴欣瑶问:“噢,为什么呀?那个叫林芗的富婆,不是你发小么??” 夏晓雨嗔怪道:“……别问那么多了,快享受美食吧。”说着将剥好的荔枝送入吴欣瑶口中。 吴欣瑶吸吮了一会儿吐出荔枝核,说“谢谢晓雨,我心情好多了!” 夏晓雨看得出这不是实话,但她也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是帮不上忙的,而且她本身已经够麻烦的了,于是她善意的笑了笑,不久就回到自己床边,侧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 麦宇翔送温淼回到家,这对情侣依然难舍难分。 温淼指着嘴唇,“再亲一个!” 麦宇翔迅速吻了温淼嘴唇一下。 温淼意犹未尽:“不行,再亲一个!” 麦宇翔一本正经的说:“最后一个噢。” 温淼可爱的点头。 麦宇翔迅速亲吻温淼一下,来不及退出,就被温淼一把抱住脑袋,久久吸住。 温佟和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淼淼!淼淼!快进来!” 温淼不得不松手,厌烦的说“来啦!” 麦宇翔趁机挣脱,一笑,“拜拜!”他忙不迭地跑下台阶。 温淼不舍地:“拜拜!……开车小心!” 麦宇翔朝温淼挥挥手,“快进去吧!” 温淼目送麦宇翔驾车离开,她突然打了两个喷嚏,吓得赶快进屋了。 欢欢喜喜的麦宇翔在楼前停了车,回到宿舍,他万没想到一个哭泣的女人正在他的住处等着他——黑暗中,她站在窗边,背影正在一抖一抖的哭泣……窗外的些许夜光更增添了屋里的诡异气氛,他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大叫道:“谁?!” 那女人轻轻冷笑一声:“哼!” 麦宇翔慌忙打开灯,那女人慢慢转过身来,是吴欣瑶。 麦宇翔一惊,厉声问道:“你,你怎么进来的?!吓死我了!” 吴欣瑶冷冷的一笑,说,“真是贵人多忘事呀,我曾经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啊。” 她一屁股坐到床上,用手抚摸着床单。 “这床多熟悉啊,两年前,你我的第一次,不就在这张床上吗?”她顺势躺在床上,做享受状,色咪咪地看着麦宇翔—— “你忘记了,我可永远也忘不了。当时,是你死乞白赖地追我的吧?” 吴欣瑶猛地从床上坐起,满脸愤怒的说,“我可不是那种见到男人就发骚、送货上门的贱人!” 麦宇翔无奈的叹了口气,扭头看着别处—— “吴欣瑶,你闹够吗?!” 吴欣瑶重新躺回床上,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又恢复了迷离的眼神—— “我闹了吗?我干嘛要闹?我是给你机会呢!你还记得当年你给我写的肉麻情书,拍的那些照片的吧,我还以为都处理掉了,结果发现还留着呢,在电脑里还有备份呢,现代科技真够发达,真好,不是吗?” 麦宇翔神色紧张起来:“你,你想讹诈我?” 吴欣瑶摇头,玩味着麦宇翔此刻的慌张,说:“我没你那么卑鄙无耻。再说,敲诈勒索是犯罪行为,要坐牢的。我只是想着,在某些忘恩负义的小人洞房花烛的时候,把这些东西拿给他的新娘开开眼——” 吴欣瑶作怜惜状,双手捂住自己的心脏部位,继续说,“我唯一担心的是新娘那颗脆弱的心脏受不受得了!” 麦宇翔恼羞成怒,愤恨的说,“你敢试试,我先要了你的命!” 吴欣瑶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说:“我死了你岂不要孤独终老?你以为那个短命鬼能跟活多久,跟你白头偕老吗?!” 麦宇翔上前一把将吴欣瑶从床上拽起来—— “滚!给我滚出去!……” 吴欣瑶踉跄着站定,用双手弹弹屁股,故意很得意地从麦宇翔面前走过,到了门口,又回过头说,“哎,今天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不过,姓麦的你记住,好戏还在后头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吴欣瑶摔门离开。麦宇翔前所未有地焦虑起来,他在狭小的屋子里困兽般游走。 之后,他面窗而坐,端详着笔记本电脑,费力地想着事情。她怎么进来的?她怎么知道我和温淼的谈话?那天遇到的白衣人影会不会就是她呢?是她?医院里的白衣女也是她?倒也有可能,她为了败坏这医院,谁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呢?我的情书和照片,当初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呢……突然,麦宇翔看见一张人脸贴在窗玻璃上,正盯着他,嘴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话,他吓得差点栽倒,仔细一看,那人却是洪大爷。 麦宇翔捂住胸口,开了窗户,没好气的问:“魂都被你吓掉了,洪大爷,又怎么了?” 洪大爷压着嗓子说:“你的车,车!” 麦宇翔提高了声调:“我的车怎么啦?” 洪大爷一脸阴沉—— “挡太平间的道啦!” 麦宇翔郁闷的恨不得撞墙,说:“……好好,知道了,我明天早上挪走。” 洪大爷头摇成拨浪鼓—— “不,不,不,不行啊……季节到了季节到了呀!” 麦宇翔无奈的点点头,说:“……好好好,我马上去挪车,行了吧?我服了你了。” 洪大爷点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麻烦你,麻烦你,麻烦你啦!” 洪大爷一步一颤的离开,边走边说,“停车堵着路,会倒霉的。” …… 第二天,413病房里,吴欣瑶在给林芗服药,麦宇翔突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脸色铁青,林芗从没见他这个样子,被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啊——!” 麦宇翔对林芗生硬的说:“对不起。” 接着他冷冷的对吴欣瑶说,“吴护士,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吴欣瑶没好气的说,“知道了,等我忙完。” 林芗觉察到他们之间气氛有些微妙,摇摇头说,“我这里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吴欣瑶只好说,“那好,林姐,我一会儿再来。”说完,就硬着头皮跟着气哼哼的麦宇翔走出了病房。 昨夜,麦宇翔一夜无眠,思前想后,得出了一个他认为非常完满的结论——白衣女人、夜半哭声都是吴欣瑶一手搞出来的阴谋,至于目的,就是为了摧垮温淼,对他麦宇翔进行报复,为了达到这个罪恶目的,她不惜编造谣言,使得很多无辜的人,如夏晓雨等也深陷其中……想到这,麦宇翔感到怒不可遏,他必须阻止这件事继续下去—— 麦宇翔拽着吴欣瑶的衣袖把她推进自己办公室。 吴欣瑶扭动挣扎着—— “……干什么干什么……我自己会走,别拉拉扯扯的……有毛病啊?” 麦宇翔把吴欣瑶推进房间,“砰”地关了门,他指着吴欣瑶的鼻子—— “我觉得你有精神问题!我得帮你!” 吴欣瑶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用眼睛瞟视麦宇翔,一把拍开他的手,说“你才神经有问题。” 麦宇翔气血上涌,“你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吴欣瑶抱着双臂笑笑,“我干了什么?” 麦宇翔强压怒火—— “你留了我的房间钥匙是不是?是不是?” 吴欣瑶哼了一声,“我不是还给你了吗,你忘啦?” 麦宇翔说:“可你预先配一把对不对?” 吴欣瑶耸耸肩,不置可否。 麦宇翔激动的说,“你进了我的房间,动了我的电脑,遥控开启了摄像头。” 他逼近吴欣瑶,“你在监视我,偷窥我的隐私!是不是?!” 吴欣瑶心虚了连连后退—— “你胡说些什么呀?” 麦宇翔跑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一只遥控摄像头一下子扔到吴欣瑶面前—— “我瞎说?!你太过分了?” 他由于气愤,不可遏制的在那来回踱着步,极力控制着想要狠狠胖揍一顿吴欣瑶的欲望,继续说,“医院里那个白衣女人就是你吧,你早就计划好了,要搞垮这医院,气死温院长,气死温淼,就是为了报复我?这未免太狠毒了吧?” 吴欣瑶被说的脸色惨白,她不顾一切的冲到麦宇翔面前,愤恨的说,“那白衣女人的事,你最好去问问温佟和他本人,我早就看出这里面有问题,你还傻乎乎的为他们辩护……我……” 门外传来敲门声,两个人都是一愣,不由得都看向门的方向—— 没有锁紧的房门被推开了,温淼手里提着一大盒蛋糕和夏晓雨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口!一时间四个人目光相对,她们的笑容和麦宇翔、吴欣瑶的愤怒都同时僵在脸上,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吴欣瑶反应极快的一步上前紧紧抱住麦宇翔,热烈的吻住了他的嘴唇—— 温淼惊呆了,之后的事就像慢镜头,她手上的蛋糕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麦宇翔挣扎出来,狠狠推开吴欣瑶,转向温淼—— “淼淼,你别激动,听我解释——” 温淼像一只断翼的风筝猝然落地,她痛苦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虚弱地的说,“不要脸……” 然后,昏了过去—— 第十三章 顾医生心事重重 一夜焦虑无眠的麦宇翔忘记了这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他二十六岁的生日。温淼想给他一个惊喜,她早就为他订做一盒他最爱吃的草莓蛋糕,准备在这天亲自带给他吃。 当温淼满面春风的一路走进医院,遇到了夏晓雨,就叫上她一起过来吃蛋糕,两个人一路说笑着来到主楼第十一层麦宇翔的办公室,谁都没有想到,在这里麦宇翔和吴欣瑶正纠缠在一起,起码温淼认为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麦宇翔一把推开吴欣瑶,冲上前抱住温淼,焦急的呼唤着她“淼淼,淼淼!”但温淼表情极度痛苦,瘫软在麦宇翔怀里,人事不省。 吴欣瑶在短暂的惊慌之后,脸上现出胜利者的微笑。 麦宇翔歇斯底里地吼道,“混蛋!还不快去叫人!” 但吴欣瑶一甩门扬长而去! 摔门之声却惊醒了呆在当场的夏晓雨,她急忙朝电梯跑去,麦宇翔则一把抱起温淼向急救室冲去。 顾振生正在给一名病人查身体,夏晓雨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来说,“温淼出事了!” 顾振生吃了一惊,但这表情在担忧之余却夹着一丝狂喜,他简单交代了一下,就跟夏晓雨一起奔向急救室。 顾振生赶到急救室之后,迅速的召集人手对温淼进行急救——麦宇翔在急救室外面急的团团乱转。 然而,在急救室里的抢救并不顺利——温淼的心跳停止了,仪器上的图影由曲线变成了直线……顾振生呆住了,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静止了——他只清楚的看到四个月前他是如何把这颗跳动的心脏放入温淼的胸腔的,然而,此刻,它不跳了! 周围的医生护士乱作一团,大喊着“顾医生,怎么办?怎么办?” 顾振生大脑似乎一片空白,茫然的看着他们。这时候,手术室外,温佟和冲了进来,夏晓雨在顾振生耳边轻声的唤道:“姐夫,姐夫!” 顾振生终于回过神,接过夏晓雨手里的电击起搏器,动手继续抢救温淼……终于,温淼的那颗心脏恢复了跳动…… 在场所有人都惊得满头大汗。顾振生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却再一次显得茫然起来。 急救床上,温淼的眼睫毛动了动。夏晓雨长舒了一口气,提醒顾振生道:“姐夫,她好像醒了。” 顾振生如梦初醒,低下头凑近温淼跟前,轻轻的问:“温淼,我是顾医生,你能听见我说话了是吗?” 温淼微微点头。 顾振生又问:“除了胸口有点闷,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温淼微微摇头。 顾振生轻声说:“没什么大事,你好好躺着,睡一觉就没事了。” 温淼再次点了点头,在场的所有人都安心了不少,夏晓雨和大家一起收拾医疗器械,而顾振生迈步出了急救室。 麦宇翔和温佟和都马上迎上来,握住顾振生的手,齐声问道——“淼淼没事吧?” 顾振生淡淡的说:“没事,睡一觉就可以回家了。” 温佟和不放心问:“不需要观察几天?” 顾振生说:“您家里比较安静,真的需要什么,这里的医生护士都能上门的,我觉得在这反而不好。” 麦宇翔对温佟和说:“我也可以请几天假,在家里陪淼淼。” 温佟和不满地看了麦宇翔一眼,没接他的茬。 顾振生转身对其他急救人员说:“我们走吧,让病人好好休息。”这时候,夏晓雨也走了出来,顾振生认真的说了句,“辛苦你了。” 温佟和也对夏晓雨说:“辛苦你!” 夏晓雨一笑:“没事的。” 麦宇翔:“谢谢!” 夏晓雨:“不客气。” 温佟和走到病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温淼的情况就和顾振生、麦宇翔离开了病房。病房里只剩了夏晓雨坐在温淼病床前,她看着安睡的温淼,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也许是因为这让她找到了那种陪着她姐姐的感觉吧。 温淼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气息尚还微弱,却满含情谊的对夏晓雨说,“真谢谢你,这次是你救了我啊……晓雨……”说着,她轻轻握了握夏晓雨的手。这突然地亲昵举动让夏晓雨感到一阵电流通过了她的身体…… 院长办公室,麦宇翔低头坐在温佟和面前,听他数落。 温佟和生气的说:“……再多的解释也没用,我对你过去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温淼可受不起刺激,这下差点要了她的命。” 麦宇翔低着头说:“我会对淼淼负起全部责任!” 温佟和冷笑:“你怎么负责?你负的了这个责吗?!……从今天起,少让温淼到医院里来,你离淼淼也远点,把你那些破事处理好再说。” 麦宇翔忙说:“伯父,您有情绪我能理解,我现在向您负荆请罪,我希望您能原谅我。但是,您如果不顾淼淼的心愿,要强硬把我们拆散,那可真会要了淼淼的命!您好好想想,淼淼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吗?” 温佟和语塞了,只好说,“你们这些小‘海龟’,总是眼高手低!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干什么什么都不行。” 麦宇翔却忽然说:“伯父,您始终是我的长辈,我该尊敬您。假如您作出不明智的举动,您不仅会失去女儿,还会失去您的地位和名誉。” 温佟和怒道:“你竟敢威胁我!” 麦宇翔不卑不亢的说:“我怎么敢。伯父,”他犹豫了一下,眼睛逼视着温佟和说,“承蒙您的关照,送我出国进修,时隔两年回来,我发现医院里有一种不祥的气息,似乎有些某些真相被故意掩盖了。但是,我预感到真的要出事,淼淼也知道。” 温佟和被他这番话说懵了,心想这小子难道真的发现了什么吗?又怎么可能呢,那个秘密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而且都是非常值得信任的。 麦宇翔已经站起身来—— “对不起,我要去陪淼淼了。” 说完,他不卑不亢地离开了,随手关上门,只留下面色阴沉的温佟和坐在他的位子上陷入沉思之中。 麦宇翔在急救室的看护间,再次感谢了夏晓雨,并替下她,独自守着温淼。 夏晓雨道别了麦宇翔,便直奔她姐夫顾振生的办公室而来,虽然说,姐夫的神思异常已非一日,但像今天抢救温淼时那样突然失态,以至于差点导致温淼的抢救失败,还是让夏晓雨感到忧心不已。 顾振生的办公室就在四楼走廊的尽头,和护士的值班室只隔了四楼公用的卫生间。 夏晓雨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顾振生冷冷的声音——“进来!” 夏晓雨推开门,看到顾振生一个人正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他面对着窗户,忙着手头的什么活计,听到有人进来了,他便随口问道,“什么事?” 夏晓雨只说:“姐夫,是我。” 顾振生转过身,他一只眼睛上戴着一只奇怪的眼镜,右手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左手用镊子夹着一只稻米粒,夏晓雨知道他正在做他的微雕,她记得有一次问过姐夫,做这个是因为爱好么?顾振生摇头说,“不算什么爱好,只是练习刀法罢了,做微雕和做手术一样,要求的都是精细,而且不能犯一丁点错误,否则整个工作前功尽弃,手术就更不得了,病人的性命就可能不保啊,微雕做的好的人,做手术应该就不会差,因为直觉好,手上也坚强,不会抖动,一刀下去要和头脑中计算的毫厘不差……”夏晓雨至今记得顾振生那次讲述微雕与手术的时候优雅的像个艺术家。 顾振生摘下眼镜,问道:“晓雨?有事么?” 夏晓雨走过来,坐在顾振生对面,说:“没有,有点担心你,你怎么了?刚刚手术的时候……” 顾振生想起当时的情形,淡淡一笑:“我没事,一时走神了,最近休息不算好。” 夏晓雨担忧的说:“你要多注意休息啊,今天多危险那,差一点就……” 顾振生的眼光变得柔和的很多,他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放心,我真的没事。” 夏晓雨点点头,说,“那好吧,我先走了。” 夏晓雨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顾振生呆呆的坐了一会儿,便又戴上他的眼镜,拿起工具,继续他的微雕,却不小心突然划破的手指,一星殷红的鲜血冒了出来,他的神情随之焦躁起来,把手术刀和镊子愤恨的丢在了地上。 下午的时间悠忽而过,下班以后,夏晓雨回到宿舍,看到吴欣瑶正在蒙头睡觉,夏晓雨知道她肯定在装睡,心里不知道多着急呢,便主动坐到吴欣瑶床边,等着她发问。 果然,吴欣瑶翻身坐起来,问道—— “那个小贱人走了?” 夏晓雨没好气的说:“谁?——啊,是的,麦宇翔开车送她回去的。你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吗。” 吴欣瑶接着问道:“他们有没有吵架?” 夏晓雨感到自己心中的天平越来越倾向于温淼了,她说:“温淼没有理麦宇翔,也没有拒绝他送。” 吴欣瑶有些落寞地“噢”了一声。 夏晓雨有些埋怨的说:“哎,你这些天发神经似的上蹿下跳,还是为了过去的那些事啊?可是,你怎么能欺负一个心脏有病的人呢,你今天差点要了她的命!” 吴欣瑶其实心里也感到后怕,便说,“我也没想那样的,只是当时麦宇翔太气人,我只是心里不平衡,凭什么呀?!可我真的没想害死温淼!” 夏晓雨抢白道:“我看你是前一段时间荔枝吃多了,火气太旺。” 吴欣瑶恹恹的说:“我没你那么好的涵养,我这人心里藏不住事,有情绪就要发泄出来,你说我哪一点不如那个半条命,连心脏都不是自己的。他麦宇翔凭什么甩了我,不就是因为她老爸是院长,而且今天上午麦宇翔竟然反诬我在医院捣乱,说我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白衣女人?真气死我了,我自己都被那白衣女人吓得半死……” 说完,她本打算等着夏晓雨的声援,可夏晓雨没再说话,回到自己的床上背对着她躺下睡觉去了。 而此时,吴欣瑶的情敌温淼正倚靠在客厅带脚凳的沙发上,麦宇翔殷勤地为她暖脚,温淼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但精神好了不少,和吴欣瑶一样,她也是一脸别人亏欠自己的表情,她说,“……阿麦,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麦宇翔赔笑脸装糊涂,问道:“啊?怎么了?” 温淼又说:“我被人欺负了,不能就这么完了吧,那我以后怎么见人!” 麦宇翔说:“羞于见人的应该是她,她今天确实过分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开除她,这我已经和伯父说了,你放心!” 温淼点点头,说:“嗯,这辈子我也不想再看到她了!” 麦宇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温淼提醒他道:“你别忘了噢,还有件事。” 麦宇翔一笑,说:“我记着呢。” 温淼追问道:“是什么?” 麦宇翔笑着抚摸温淼的左胸:“你的心脏从哪来?” 温淼打他的手:“拿开你的手!真是,我还没原谅你呢。是啊,这颗心,我总觉得它有古怪,时好时坏的,它好像不甘心为我所用,却又坚强的很,跳动的那么强劲。” 麦宇翔看着温淼犹疑的脸,认真的说,“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又过了几日,医院里一切正常,但开除吴欣瑶的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顾振生已经代表医院和吴欣瑶谈了话,让她在干完这个月之后,就正式离职,离开医院。吴欣瑶没听完他的话就摔门离开了,口口声声说找真正管事的和她谈。顾振生无法,只得把这个难题重新踢给了温佟和。 医院,楼下花园,顾振生正陪着温佟和散步—— 顾振生问道:“女儿、女婿和好啦?” 温佟和说:“年轻人的事,随他们去了。” 顾振生点点头,说,“是啊,那吴欣瑶这边,您怎么看?” 温佟和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变,说,“这么一个丫头片子,能掀起多大风浪,找刘律师吓唬吓唬也就就范了。” 顾振生犹豫着,显然他有更想问的话,于是直奔主题道:“院长,院里请上海团队来给病人动手术的事,我还真有些意见,且不论我们完全有能力做,起码助手和护士应该用我们医院的人嘛。” 温佟和静静的说:“我明白,不过,这件事,我有我的考虑。第一,对医院的经营有好处,那些有钱人想多花钱,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花,第二呢,也可以借以扭转年初你那件事情的影响。” 顾振生明显有些不悦,说:“您是不相信我了?” 温佟和一笑,说:“我对你的信任没有变过,况且你又是淼淼的救命恩人,但说句不中听的,你现在这状态确实不好,就不要勉强了,最近几次手术我都没安排你,以后再说吧。心里头,该放下的事情,早点放下为好,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要不早点续个贤吧,啊?呵呵,你还年轻。” 顾振生没有接他的话。 温佟和又说:“我也老了,没有儿子,麦宇翔虽然不错,但是毕竟还年轻,医院的管理最近真是辛苦你了。” 顾振生淡淡的一笑,说:“不用这么说。” 温佟和转身拍了拍顾振生的肩膀,两个人又向前走了几步. 温佟和又说:“嗯,老顾啊,我想不通的是,413病房里怎么又会突然死人呢?” 顾振生听他这么说,脸上也是一凛,只说,“病人家属并没有什么怀疑。” 温佟和脸色却是一片悲悯,说:“我不是指这个,我是于心不安啊。” 顾振生安慰道:“排除了医疗事故的可能性,重症病房的病人猝死也是正常的,而且也不单是在413病房,五楼的501,三楼的317都有过猝死的病例,至于413多一些,也可能是巧合吧。” 温佟和独自向前走了两步,微微转头说,“你真的这样想?也许我老了,变得迷信了,但是我总觉得,这会不会和夏雪的死有关呢?医院里不是总有人说有个白衣女人么?” 顾振生一愣,没想到一向深藏不露的温佟和竟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不会的,即使真的有鬼,我是说即使,那也不会是夏雪,她非常善良,这你我是知道的。” 温佟和点点头,独自向前走了几步,回转身对顾振生说:“你去吧,我自己走走。” 顾振生转身向医院主楼方向去了。 这天夜里,又轮到夏晓雨值班,其实由于现在吴欣瑶是处在罢工状态,重症病区里的护理人员更加捉襟见肘,她和徐晨晨只能轮流当班了。 夏晓雨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她回过头身后空无一物,夏晓雨轻出一口气,但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叫了声—— “晓雨” 夏晓雨回过头,愕然看到走廊尽头,她的姐姐夏雪一身病号服正站在那里,朝她招手。 “晓雨……”她的脸上带着惨淡的笑容。 夏晓雨难抑心中的激动,轻声道了声“姐姐”,就向前追去——夏雪在走廊尽头的拐角,人影一闪,不见了。 夏晓雨跟上去,这么多天以后,从最初的害怕,到现在她倒有点期盼姐姐的出现了——她眼睁睁看到姐姐的人影消失在一间病房门口,夏晓雨又连忙追过去,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413病房的门口,夏雪却不见了踪迹,去哪里了呢,她要告诉我什么呢……正在发愣,又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晓雨” 夏晓雨陡然一惊,向病房里看去,是林芗在叫她,她带着刚才的疑惑走进病房,问道,“你有没有看到……” 林芗一脸倦色,问:“什么?” 夏晓雨自知失语,她快手术了,还是不提这件事为好,便说:“哦,没有,怎么,你还没睡啊?” 林芗疲惫的一笑:“睡不着。” 夏晓雨走到林芗的病床前坐下,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林芗忧心的问:“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夏晓雨一惊:“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芗叹了口气:“心脏动刀,怎么能不害怕呢,听说住在这的前一个病人是24号死的?” 夏晓雨回忆了一下,说,“说不好,好像是吧,记不清了。怎么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林芗把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文件递给夏晓雨,夏晓雨接过来一看,那是林芗的手术通知书,她已经签了字…… “看手术日期——”林芗提醒道。 夏晓雨于是看了那日期——5月24号,她疑惑的看着林芗,“这一天有问题么?” 林芗叹了口气,说,“也许是我多心了,可是最近我打听到,这里已经连续有四个病人死了,这还没什么,可这日子很奇怪,都是每月的24号,这你应该知道啊!你姐姐夏雪不是今年的1月24号死的么?!” 夏晓雨感到她的头被狠狠的击中了一般,是啊,1月24号,姐姐的忌日啊,还有上个月的李桂芬,是4月24号!难道这之间真的有某种联系么? 但是,夏晓雨还是微笑着安慰林芗说,“可是,她们的病都比你严重,身体也没有你好,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长很美好的生活等着你呢。” 林芗又虚弱的笑了笑,说,“年轻又怎么样呢?进了医院,小命就只能交到你们这些医生手里了?” 夏晓雨听出她话里有话,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林芗说:“小吴护士告诉我一些事情。” 夏晓雨心里明白了大半,解释道,“她瞎说的,不是那样的。” 林芗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夏晓雨感到她的心里并不像她的表情一样坚定不移。 第十四章 死亡替身 413病房的病人林芗坚持不用这医院的医生做手术,而是另请了来自上海的专家团队。对于这样一件极其有损这医院名声的事件,温佟和出人意料的做了低调处理。因为他有更棘手的事情要办——吴欣瑶所造成的事端远比他想像的严重。 这天是5月24号,医院的法律顾问刘律师一大早就来到院长办公室,向他报告一些最新的情况。他进门坐在了他惯常座的那张椅子上。温佟和正在签一些文件,抬眼看到了这位好帮手,一笑,“刘律师,你好你好!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刘律师戴着一支无框眼镜,头发梳的是一丝不乱,他微笑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您就放心吧,毕竟那是病人自己的选择,上海那边的专家也同意了。” 温佟和说:“我不是担心这个,那个护士吴欣瑶,她自己打报告辞职,我们按照相关条例处理就行了,可是她不仅在员工中散布医院的流言蜚语,还要求医院赔偿她的精神损失费,歪风邪气。” 刘律师说:“这倒是很棘手,她号称掌握年初顾振生那件医疗事故的铁证,要真有的话,如果去串通死者家属,好不容易平息的案子,又会闹起来。那家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啊,您还没领教够吗?处理不当的话,会给医院带来不少麻烦。” 温佟和一筹莫展,求教道,“刘律师,您的意见呢?” 刘律师想了一下,说:“老实说,还是一个钱字。她吴欣瑶不就是为了钱嘛,要真的鱼死网破,她也一分钱捞不着。” 温佟和忿忿然的说:“这不明摆着敲诈勒索吗?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刘律师:“这样,底线一万块钱,补偿她的精神损失,多一个子没有,我去跟她谈。” 温佟和点头同意:“好吧。……唉,你看我哪里像个院长,分明就是救火队长吗。” 刘律师赞同的点点头,说:“温院长,不是我说人坏话,这些烂事都出在顾医生的部门,有您这样为他顶雷的领导,真不知他哪辈子修来的福。” 温佟和一摆手,说:“诶?话不能这么说,刘律师,老顾很有才干,心脏外科领域的造诣在全国都能排上号,不夸张地说,咱们医院的名声有一半是他赚来的。像他这样的专家,到哪里都会响当当的,我这个当院长的,能不全力呵护他吗?” 刘律师也不好再说什么,记得当初,也是为了袒护顾振生,温佟和不惜和精神科的杨铭意翻脸,炒了他的鱿鱼,便迎合道:“要说也是,他也够不幸的,要不是因为爱人病危,也不会精神恍惚闹出那么大的医疗事故……” 温佟和看看表拿起电话,刘律师立刻打住。 温佟和对着电话听筒:“心脏外科吗?通知吴欣瑶马上到工会办公室。” 刘律师说:“好了,我去找吴欣瑶谈判,有结果马上向您汇报。” 温佟和起身:“谢谢刘律师,辛苦你了。” 两人煞有介事地握了握手,刘律师就转身向外走去。 在413号病房,麦宇翔正坐在林芗的病床前,两个人似乎相谈甚欢,林芗笑眯眯的说:“麦医生,现在啊,不瞒你说是有点紧张呢。” 麦宇翔说:“手术之前都会这样的。” 他笑了笑,假装无意的问道,“最近你的睡眠情况怎样,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林芗想了想,说,“睡眠还不错啊,好像没做什么梦。” 麦宇翔点点头,以开玩笑的口气又问,“那个白衣女人也没出现咯?” 林芗没有马上回答,等了一会儿,她却说起了别的事—— 林芗问道,“麦医生,你说是不是当一个人紧张的时候,她对于一些不相干的事情都会产生些莫名奇妙的联想?” 麦宇翔点点头,说“有可能,因为精神上的压力会转化某种心态上的敏感,比如有人会特别注意4啊,9啊这样的数字,有人会担心看到血、猫这类的东西。” 林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说,“是啊,最近我有个发现,就是这一连4个月,都是每月的24号,这个413病房都有病人死,你说奇怪不奇怪?”说完,她好奇的看着麦宇翔的反映,麦宇翔一脸茫然,她便又说,“我是这月的24号做手术!今天。” 说完她满不在乎的笑了一声,想表示自己是开了一个玩笑,但她眼中闪过的一丝担忧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秘密。 麦宇翔随即露出一个安慰式的微笑,但他的心里却止不住翻涌起来,每月的24号,这个论点倒是他所没有注意到的。他明白,林芗跟他这样说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安慰,于是,便微笑着劝慰说,“但当时她们的情况比你严重的多,所以你不要有什么压力,轻松上阵,会没事的。这也不过是巧合吧。不过,你倒是够细心的!” 听麦宇翔这样说,林芗感到心里安然了不少,于是说了她的另一个发现,或者是猜测—— “麦医生啊,也许我疑神疑鬼,但是,我大听到的情况是,好像那个白衣女人只在雨天才会出现,因为那些看到过她,或者听到过哭声的人都说那时应该是在下雨的……” 麦宇翔又是感到一阵惊讶,这个女人确实细心的很…… 这时候,徐晨晨走进病房,看到麦宇翔也在,便笑着问道:“林姐姐,今天感觉好些么?该吃药了,麦医生你也在啊说什么呢?” 林芗一笑说:“好些了。” 麦医生站起身说:“也没说什么,聊些闲天儿,林芗,那我先走了,不要有什么压力。” 林芗点点头,叮嘱道,“你要常来我这看看我啊!” 麦宇翔一笑,说,“好的,祝你手术成功!” 说完,他便转身出了病房。 徐晨晨帮林芗服完药之后坐在她床边,悄悄跟她说,“林姐,你这回在我们医院算是出了风头了,不过不少人对你这么做还是有意见的,你干嘛不转院呢?” 林芗说,“转院容易,但是你们医院不同意把捐献器官转到别的医院去,我也没办法,只有这样了。” 她停了一会儿,又问道,“小吴护士跟我说,这里的上一个病人是……被害死的?” 徐晨晨一听,躲躲闪闪的说:“林姐,你别多心啊,她瞎说吓唬你的,她得罪了院长的女儿,马上要被开除了,她说的话你怎么当真了呢。” 林芗还是不太放心,又问:“那,上一个病人是怎么死的?我听到的各种版本都有,你给我一个实话。” 徐晨晨犹豫着,显然不想提这件事情。 徐晨晨小声的说:“她是晚上突然死的,而且死相很吓人。大家都说是被一个白衣长发的女鬼害死的。但那天晚上是晓雨值班,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芗听到“白衣女鬼”四个字心里不由得一紧,却不愿表现出来,她瞅着徐晨晨,然后扑哧笑了! “没有这么跟危重病人开玩笑的,不聊了,我得睡一会儿了,晚上还要手术呢。” 徐晨晨好像巴不得不再提这件事,松了口气,说:“嗯,时间到了我来叫你。” 林芗闭上眼,翻过身去了。 精神科办公室内,麦宇翔正在一本日志上记录着,林芗的那两个发现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每月24号、下雨天、白衣女人、哭声……但删删改改,他还是在末尾记了一句“手术当日,并无异常。” 麦宇翔停笔后微微抬起头思考着什么,随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灵异事件。 麦宇翔看着这四个字想了一会儿,好像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摇摇头自嘲的笑了,随手用笔把那四个字划掉了。 天色渐渐黑了,这个多雨的春末夏初又飘起雨来。 长长的空寂的走廊,幽幽的哭声不知从何而来,苍白的灯光忽然吇吇的闪烁起来,一个一身白衣的长发女子在走廊上行走,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时隐时现。 413号病房里,睡梦中的林芗苏醒过来,她睁开迷蒙的睡眼,忽然看见房门外,一袭白色的身影恍过,消失不见了,林芗吓得差点喊出来,她直勾勾看着门窗,生怕那白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她一边往被子里缩一边慢慢把被子往上拉起来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紧张的看着外面,外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忽然,她听见房顶上有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惊恐的慢慢的向上转过头,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房顶之上正倒趴着一个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她的长发正向床上的林芗蔓延下来,林芗凄厉的哭叫着,痉挛着,躲避着,她惊恐的看着上方,似乎已经被抽离了灵魂一般,眼睛的瞳孔正在放大,映出头顶可怕的白色人影。 房顶上女鬼的一只血红的眼睛,登时又瞪大了一圈——林芗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来,低下头去,她的胸口已经被锋利的黑发割开,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双死亡的手向她伸下来! 林芗从噩梦中惊醒,天色已晚,透过门窗的光线,她愕然看见床边果真正趴着一团白色的人影,那人影正向她的头部伸过手来,她吓疯了一般尖叫着向后躲避。 徐晨晨的声音—— “林姐姐,林姐姐,是我,我啊,小徐!徐晨晨!” 林芗渐渐看清了眼前的徐晨晨,她满头是汗,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林芗惊魂未定:“晨晨,晨晨……” 徐晨晨咯咯的笑起来,把手放在林芗的额头摸了摸,说,“怎么,你把我当成白衣女鬼了?我还以为林姐姐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怕鬼呀。” 林芗意识到刚才的状况,也呵呵的笑起来,说,“不该听你讲鬼故事,做噩梦了。” 徐晨晨止住笑,说“马上要手术了,你准备一下吧。” 夜色很快笼罩了医院,413病房的窗外,又下雨了。 林芗躺上担架床,被推出了病房,推过走廊,进入了手术室,不久,手术室门口“手术中”字样的灯亮了起来—— 护士宿舍,夏晓雨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整个人显得病怏怏的。吴欣瑶正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她注意到夏晓雨的脸色很差,问,“你怎么了?” 夏晓雨困恹恹的说:“没什么大事,有点不舒服。” 吴欣瑶关心的说:“哦,要不今天你就别去值班了,休息吧。” 夏晓雨说:“徐晨晨一个人害怕,你又走了,我不去谁去呢?” 吴欣瑶说:“那你睡会儿,待会儿我叫你。” 夏晓雨对她微微一笑,说:“那我睡一会儿,时间到了你叫我。” 吴欣瑶把她的宝贝电脑塞进了行李箱,说:“睡吧。” 吴欣瑶收拾完了行李,看着床上的夏晓雨,感到心里很过意不去,想起这几个月的相处,她替自己值过很多次班,自己比她大两岁,却从来没帮过她什么,现在要走了,何不替她值一次班呢?也顺便和徐晨晨道个别,这么多年了,就像姐妹一样,这就要走了,到底心里还是有一点不舍。 吴欣瑶在房门上贴了一张字条,轻轻关上门,下楼去了,窗台上的那盆清水不为人察觉的荡起一丝涟漪。 护士宿舍楼下,已经深夜了,雨下的愈发细密,天空黑漆漆的,吴欣瑶走出宿舍楼,朝医院的方向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 医院主楼第十二层一间冷藏室的门不祥的“吱”的一声,开了,又“咔”关上了。 长长的走廊上,白衣女子的身影一闪,不见了,整个空间里充盈着那女子幽幽的哭声…… 护士值班室,一名护士正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房间内的灯光不祥的吇吇闪烁起来,护士的身后,随着灯光的闪烁一名长发披面的白衣女子显现出来,她无声的抽泣着,悄然的朝护士伸出一只枯萎的冰冻的手,一下抓住了护士的肩头—— 徐晨晨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她一边慌乱的从桌子上直起身向后看,一边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肩膀,慌乱中有什么东西掉到了桌子下边……她定了定心神,好一阵子才确定刚才不过是又做了一个噩梦,她揉揉眼睛,俯下身,原来是手机摔到了桌子下的角落里,她探身钻到桌子下边,伸出一只手臂去拿手机……突然,一阵急促的“叮叮叮”的声音响了起来,徐晨晨吓得浑身一颤,眼睛一闭坐到了地上,好一会儿,她才歪着脑袋从桌下钻出来,看向声音的来处——413病房的急救铃! 徐晨晨按了一下手机,手机上显示:00:14。已是午夜时分,难道是林芗做完了手术被送回了病房?不会啊,按说应该是手术当夜要在手术室旁的监护病房做监护的。徐晨晨的脸上泛起一丝疑惑,但她还是打起精神出了门。 413病房外,徐晨晨困恹恹的走过来,她看到413病房里黑着灯,昏暗的光线里……似乎有隐约的哭声,徐晨晨突然一惊——原本应该无人的床铺上骇然的站着一个人影,虽然看不清面貌,但看得出是一个穿着长裙,披着长发的女子……不及多想,徐晨晨吓得瞪大了双眼,捂住嘴巴撒腿就跑…… 手术室旁的监护室,林芗正在病床上昏睡着,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点滴、氧气一应俱全,显然已经做过了手术。护士吴欣瑶正坐在她身边打盹。 一名护士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轻声说,“吴欣瑶,你的手机响了。” 因为监护病房不能带手机,吴欣瑶进来时把手机放在了外面。 吴欣瑶清醒了一下,看了病床上的林芗一眼,对那护士说,“帮我照看一下哈,一会就回来。” 护士点点头,说:“好的,我来吧。” 护士把手机递给吴欣瑶,自己走进了病房。 吴欣瑶从监护室出来,走出几步,接起手机,却只看到一段留言,她点了一下手机,却只有一段未接留言,是徐晨晨的声音—— 她在跑动中喘着粗气,声音里透着万分的惊恐,“欣瑶欣瑶!她、她在楼里,吇吇……吇吇吇……”那凉彻心肺的幽幽的哭声如此清晰,吴欣瑶吓得失手把手机掉在了地上,那恐怖的声音继续响着,里面的徐晨晨尖叫起来“……不、不,救命,救命……”随着一阵令人恐怖的杂音,这段录音结束了——她赶紧蹲下关闭了手机。 吴欣瑶不由担心的道了声“晨晨!”,她马上回到手术室,拿了一把手术刀匆匆走过长长的走廊,朝电梯走去,这天,她感到这走廊从没如此的长,如此的空,她忽然感到身后有什么人在跟着她,遂一下回过身,“谁在那?”身后却空无一人。 吴欣瑶急匆匆走到电梯门口,按了几下,电梯却没有任何反应,她不禁咒骂了一声,向步行梯口走去。 吴欣瑶走进步行梯那一刻,忽然周身打了一个寒战,她发觉周围的场景似乎非常熟悉,那感觉就像掉进了自己的噩梦里——长长的陡陡的步行梯,黑洞洞的,只有楼梯顶端有一团光影,照得斜斜的墙壁上有一些星星点点的光斑,楼道里充盈着那种虚无缥缈的哭声。 吴欣瑶壮着胆子用力跺了几下脚,声控灯却并没有亮,吴欣瑶只好拿出手机照亮,她鼓起勇气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拿着手术刀往上走。 吴欣瑶在手机上按下一组号码,里面传来阵阵忙音,步行梯的顶端却突然发出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吴欣瑶靠着墙一步一步往上蹭去,渐渐看到步行梯口有一部手机在一边震动一边响,手机边上的阴影边沿还躺着一个人形的东西。 吴欣瑶的注意力都被那手机边躺着的人吸引过去,冷不防身边突然有什么东西滑了过去。 吴欣瑶吓得一下坐到了地上,一失手,手机掉在楼梯台阶上滚落下去熄灭了,随之上面那部手机也熄灭了,周围瞬间完全黑了下来,一时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凝结了,变得冰冷异常。 吴欣瑶把一只手塞到嘴里,狠狠的咬了一下,一丝鲜血流了下来,巨大的疼痛告诉她,这次的噩梦是真的!她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哭了出来,她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准备往下跑,脚下一动却拌了一下,摔倒跌了下去,不能动了,手术刀也脱手了。 她慌张的用手四处乱抓,忽然抓到了手机,她用尽力气坐起来按了一下手机,手机瞬间亮了——手机的微弱亮光登时照出吴欣瑶面前可怖的一幕——被长长的黑发遮住的一张惨白的怪脸—— 吴欣瑶失声尖叫了出来…… 步行梯口躺着的人忽然从血泊之中抬起头,随着刀片割破血肉的可怖声音,一汪血浆喷到了徐晨晨的脸上,她吓得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第十五章 温淼的秘密 卧室。 温淼从噩梦中惊醒—— 她慌忙跑到客厅,拿起电话—— “医院又出事了,在步行梯走廊里,是413病房的两名护士吴欣瑶和徐晨晨!” 电话的另一端没有任何回音,却被立刻挂断了——一片忙音…… 温淼疑惑的,“喂?阿麦?” 等她再一次拨通了麦宇翔的手机,却是已经关机了。 雨已经停了,到处都湿漉漉的,这医院死一般沉静。 窗帘紧闭,密不透光的宿舍里,夏晓雨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门锁悄悄被人用卡片挑开了,有一个人影慢慢的蹑手蹑脚的推门进了房间,虽看不清面容,但从他戴着的医用手套可以看出,这显然是医院的人。那人观察了一下夏晓雨,然后打开一支小电筒,咬在嘴里。借着电筒的微光,可以辨认出麦宇翔那张因紧张而扭曲的脸—— 麦宇翔拉开吴欣瑶的行李包,翻找着,把一些照片、信件等胡乱地装进随身携带的包里—— 这时,夏晓雨忽然翻身说了一句什么梦话,把麦宇翔吓了一跳,他灭了电筒,等了一会儿,觉得危险解除,复又开亮电筒,继续咬着搜寻吴欣瑶的遗物。 最后,麦宇翔把吴欣瑶的宝贝儿电脑也装进包里,悄悄退出了房间—— 而此刻,在温佟和家的客厅,电话铃已经焦急刺耳的响起。 穿着睡袍的温佟和从里屋出来,开灯后接起电话—— “喂,出什么事了?……我马上到!……”他犹豫了一下,复又叮嘱道:“等我来了再报警!” 电话那头却说,“已经报警了!” 温佟的脑门不禁起了一层细汗,他放下电话,心事重重地坐在沙发上,一时没有动弹。 大约三分钟以后,他才站起身回房,换上衣服,他来到温淼卧室门前,敲了敲门说,“淼淼,爸爸出去一下,你好好在家呆着。” 没有人应,温佟和轻轻一推,门开了,卧室里空无一人。 ——“她去哪了呢?!” 而这时,在护士宿舍,夏晓雨已经从床上醒来,她的长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看来这一夜她又被无尽的噩梦折腾的够呛。她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又紧张的看看上铺和对面,都空无一人。她从床上起来,发现枕边有一张小纸条落到了地上,她捡起纸条,那是吴欣瑶的笔迹—— 晓雨: 你好好休息,今天我替你值班。 算我临别的礼物吧! 欣瑶 5月24日 奇怪的是,原本放在枕边的纸条,背后怎么会有胶水粘过的痕迹呢?夏晓雨转过头,愕然的看到窗台上那一盆清水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夏晓雨意识到出事了,匆匆跑出了门。 天色已经朦朦亮,夏晓雨跑到医院门口,看到门口停着三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四个医生正推着一副担架车从主楼里出来,两名刑警紧紧跟在后面。 夏晓雨认出担架上躺着的头上包着纱布的人正是徐晨晨,她的脸上手上都满是鲜血。夏晓雨连忙冲上去喊:“晨晨,徐晨晨!”警察马上拦住了她。 夏晓雨带着哭腔叫喊着,“我是她同事,她怎么啦?怎么啦啊?” 警察还是拦开了她—— “请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担架上的徐晨晨却登时醒了过来,对着夏晓雨大喊大叫起来——“快跑!快跑啊!” 医生们赶忙把她抬进了救护车里,救护车和一辆警车开动了。 夏晓雨挣脱开抱着她的警察朝主楼跑去—— 楼梯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病人、病人家属,麦宇翔和温淼也在其中,但温淼似乎正因为了什么生着麦宇翔的气。 几名医生、护士在协助警察维持秩序,夏晓雨跑了过来,她冲破阻拦推门进去了—— 步行梯内,现场已经被隔离了起来,吴欣瑶的尸体横躺在楼梯边上,鲜血从胸口往外流了一地,现在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她的一只手上握着一把手术刀,刀上也满是鲜血,另一只手的边上有一部手机,她的嘴巴和眼睛都夸张的张开着,很难想象她曾面对了怎样恐怖的事物…… 夏晓雨呆呆看了几秒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顾振生走过来抱住夏晓雨,安抚着她。 警察们拍照,取证,然后用白布把吴欣瑶的尸体盖了起来,一名法医填完鉴定表格走过来交给一位看起来明显是警察领导的人。 法医说:“李队,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李队接过表格仔细翻看着,然后抬起头问:“谁是负责人?” 站在一旁的温佟和凑了过来,轻声说:“我是。” 身后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麦宇翔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白布掩盖下的死尸,然后向顾振生走了过来。 麦宇翔问道:“情况清楚了么?” 顾振生轻轻摇摇头,把哭泣的夏晓雨交给麦宇翔,说:“你照顾一下她,我这边有事要处理。” 夏晓雨在麦宇翔怀里,眼神不由自主的又移到吴欣瑶露在白布外面的那只手上的那把手术刀上,麦宇翔温柔的伸过一只手把她的眼睛蒙上了。 李队看了顾振生一眼,问,“是你最先报的案么?” 顾振生说:“是。” 李队注意到麦宇翔怀里哭泣的夏晓雨,问道,“她是被害者什么人啊?” 顾振生静静地说:“她们都是这个医院的护士,住在一个宿舍的。” 李队看了温佟和、顾振生、麦宇翔和夏晓雨一眼,说,“你们都跟我到警察局一趟吧,我需要了解一些事情。” 他们跟着跟着李队走出了楼道。走廊里,温淼看到麦宇翔出来,便迎了上来,她问,“怎么样了?” 麦宇翔小声的说:“死了,这位李队长要带我们去警察局了解情况。” 温淼想了想,突然转过脸对李队长说,“我也去。” 麦宇翔感到心里一阵急躁,说:“你就不要去了吧。” 李队感到好奇,“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想去?” 温淼仰着脸向麦宇翔示威着说:“我是目击者,我想跟着去。” 李队吃惊道:“你是目击者?” 他转身问温佟和,“有目击者,为什么不报告?” 温佟和等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麦宇翔则极力拉着温淼,示意她不要再说话,温淼挣脱开麦宇翔的拦阻,一字一顿的说,“我是梦见的。” 李队摸摸自己的脑袋然后说,疑惑的问:“你梦见了?吆呵,那好吧,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他们这一行人随李队上了警车,一路飞驰,到达了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办公室。 一进门,李队就把那份法医的现场鉴定表格往办公桌上一扔。等大家落座,他便先介绍起了情况—— “从现场发现的证据来看,没有一项表明有他杀的可能,现场也没有他人在场的迹象,甚至连刀子上唯一的指纹也是死者自己的,可是看这情形,她不可能是自杀。另外,唯一一个可能的目击证人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法医从两个被害人身上的创口看,认为她们可能是同时遇害的,你们怎么看?” 温佟和、麦宇翔、温淼、夏晓雨和顾振生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说话。 李队长继续说:“还有一点就是,死者的心脏被挖走了,而且是用医用刀具挖的,确切地说是一把手术刀。” 顾振生显得很震惊—— “心脏不见了?” 夏晓雨则几乎又哭了出来。 麦宇翔和温淼互相对视了一眼,温佟和显得非常担心。 李队长问顾振生,“你是怎么发现的受害者的?” 顾振生说,“我是昨晚的当班医生,有人报告说听到了尖叫声,我就带了几个男医生,找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她们,我就马上报案了。” 李队看向温淼,问道:“你说你梦到了案发现场,随后和你男朋友,也就是麦宇翔赶到案发现场,发现梦中的事,真的发生了,是么?” 温淼静静地说:“是的。” 李队说:“请你具体说一说。” 在场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温淼身上。 温淼回忆着,说:“在梦里很黑,我看到,吴欣瑶一个人跑进了步行梯,然后……” 她仔细讲述了她做的梦,但讲到吴欣瑶如何死的时候,却说:“那时,我就醒了。” 李队看出她显然隐瞒了什么,问道,“你没看清凶手是谁?” 温淼摇摇头,看了麦宇翔一眼,麦宇翔有点疑惑的轻轻搂住了她。这时候,夏晓雨忽然愣愣的说:“我也梦见了!” 李队吃惊不小,又觉得好奇—— “吆呵!怪事,你怎么也梦见了呢?” 夏晓雨忍着眼泪说:“就是梦见了……” 麦宇翔看了夏晓雨一眼,解释道:“是这样,她们一直做同一个噩梦有一段时间了,原因我也解释不了。” 夏晓雨听他这样说,有点诧异的看着麦宇翔怀里的温淼,就听麦宇翔继续说,“另外近几个月以来医院一直有一个关于神秘白衣女人害死病人的传说。” 李队问:“你是心理医生是吧?” 麦宇翔点点头说:“是的。” 李队的表情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说:“你相信闹鬼么?” 麦宇翔平静地答道:“这个不好说,不过,我认为这里边一定有蹊跷。” 温佟和狠狠地瞪了麦宇翔一眼,显然他对麦宇翔提起那个传说很不满。于是向李队长解释道,“没有的事,都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编出来胡说的,您也知道我们医院树大招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夏晓雨却幽幽的说了一句:“徐晨晨和吴欣瑶也梦到过那个白衣女人。”说完,她的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 李队把桌子一拍,威严的说道:“即使真的有鬼,我们也抓得到,最可怕的鬼也不过是人变的嘛。” 他重新翻开尸检报告,继续说—— “凶器是手术刀,但从被害者的伤口看,凶手对手术刀的使用明显是业余水平,所以已经排除了盗窃器官的可能,在著名的器官移植医院盗窃活人的器官,如果这真的是个白衣服长头发女鬼干的的话,那她八成也是个疯子。所以问题还真有点复杂。” 听她这样说,所有人都是一脸惊恐,只有顾医生显得非常惊讶。 在各自录完口供之后,这医院的一行人便各自回去了。 护士宿舍,夏晓雨卷缩着身子坐在自己的床上,呆呆地望着对面吴欣瑶的床铺。顾振生推门进来,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夏晓雨才反应过来,转而呆呆看着她的姐夫。 顾振生担忧的问:“晓雨你这是怎么了?” 夏晓雨把手里那张吴欣瑶临走时写给她的纸条递给顾振生,顾振生仔细的看了一遍又还给她。 夏晓雨呆呆的说:“本来死的人,应该是我,昨天夜里应该是我值班的。” 顾振生坐到夏晓雨身边,把她揽到自己的怀里,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不用这么内疚。” 夏晓雨留下了眼泪来,抽泣着说:“还有姐姐,我没能照顾好她。” 顾振生安慰道:“那也不是你的错。” 好一会儿,夏晓雨在顾振生坚强的臂膀下,没有说话,过了大约一分多钟,她才忽然抬起泪眼,问顾振生:“会不会是姐姐?会不会是姐姐做的?” 顾振生被问得心里一惊,却潦草的回答说,“不会的,怎么会是你姐姐呢?” 夏晓雨抽泣道:“我前几天在走廊里看见过她,而且看见她进了413病房,而且她是最喜欢白色的!” 顾振生显得非常担心起来,他转移话题道,“跟我回家吧,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不放心。我去买菜,在家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鸡蛋炒芹菜,好不好?” 夏晓雨在他的怀里乖乖的点了点头。 入夜,顾振生已经收拾起碗筷。坐在沙发上的夏晓雨不知又因为什么哭过一场,满脸泪痕的坐在那里,顾振生端着一杯茶和一杯热巧克力走了过来,他坐到夏晓雨身边,把茶留给自己,把热巧克力放在夏晓雨面前的茶几上。 顾振生看着夏晓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夏晓雨身后的一个书架前,取下一本照相簿。转身回来,坐到了夏晓雨身边,移开杯子,打开相册放到夏晓雨面前。 夏晓雨低下头翻动了起来。上面的照片大都是顾振生和夏雪在各个时期的照片,偶尔有夏雪和夏晓雨,或者顾振生、夏雪和夏晓雨三个人的照片。 顾振生深沉的说:“我没能照顾好你姐姐,但我答应她会好好照顾你,我相信你可以挺过来,就像你曾经做到的,这也是你姐姐所希望的。” 夏晓雨没有说话,顾振生小心的把相簿朝自己这边挪了一下,翻动了几页,指着一张夏晓雨和夏雪的照片,画面上两个人都笑着,似乎是夏天郊游的照片。 顾振生强颜欢笑,说:“还记得这张照片么?那时候,夏雪多么漂亮啊。” 夏晓雨的泪再次汹涌起来,她说:“我想去姐姐的墓地看看,你能陪我去么?” 顾振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入神的看着这张照片。 夏晓雨的目光也转回到照片上…… 那是她12岁那年,顾振生和夏雪正在热恋,那年的暑假,顾振生借了朋友的相机,带着她们姐妹到了海边,那是夏晓雨第一次见到大海—— 初夏的海滩,大海倒影着天空的颜色,海面上波涛起伏,夏雪牵着十二岁的夏晓雨光着脚丫漫步在海滩上,夏晓雨问:“姐姐,你会永远陪着我么?” 夏雪笑道:“当然啦,我怎么舍得晓雨。” 夏晓雨又问:“姐姐嫁人了怎么办呀?” 夏雪继续笑着:“即使姐姐嫁人了也会永远陪着晓雨的。” 夏晓雨开心的笑了…… 然而,等她一转头,却发现周围只有她一个人,她一边奔跑一边喊着——“姐姐……姐姐……” 转瞬间,成年的夏晓雨跑进了医院,那是四楼的走廊,走廊尽头的门被撞开了,夏晓雨和几个护士推着一辆担架车跑了过来,担架车上躺着昏迷的夏雪,夏晓雨在一旁一边跑一边焦急的喊着——“姐姐……姐姐……” 一间病房的门被撞开了,那是夏雪的灵堂,灵堂中央挂着夏雪的照片,夏晓雨在一旁伤心的哭泣着——“姐姐……姐姐……” 身后门忽然开了,顾振生陪着温佟和走了进来,温佟和来到夏雪遗像前恭敬地鞠了三个躬,然后走到胸口佩戴着黑花的顾振生面前,他说,“节哀吧。” 顾振生没说话只是悄然的转过头看着夏雪的遗像,忽然,遗像相框的玻璃碎裂开来,原本微笑着的夏雪的双眼中,有两行黑血涌了出来,没来由的一阵奇怪哭声飘荡起来—— 夏晓雨从沙发上醒来,身边刚刚躺过的地方,被眼泪印湿了一大片,她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毛毯,相册还在茶几上,但她的姐夫不见了。 夏晓雨推开顾振生卧室的门,电视机不知何时被搬了进来,正无声的播放着,电视上的画面是顾振生和夏雪结婚时的录像,画面中两个人都显得很幸福,亲朋好友,还有夏晓雨手里捧着鲜花在他们身边微笑着…… 夏晓雨转过身又在房间里四处找了找,顾振生确实不在家里。她转头看着窗外,夜色已经深沉。 此刻,在温淼的卧室,温淼已经躺到了自己的床上,麦宇翔坐在她对面的一把椅子上,握着她的手,轻抚着。 温淼轻轻地问道,“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挂断了?” 麦宇翔静静地说,“哦,手机刚好没电了。” 温淼玩味着他的理由,“刚好?没电了!” 麦宇翔不想再说这件事,转而问温淼—— “今天在警察局你没有完全说实话是么?” 温淼点点头,麦宇翔探过身,看着温淼那双如水的眼睛,问,“为什么不呢?” 温淼的眼神里泛起一种深刻的担忧,她说:“我不只是梦见了她,而且在梦里,我就是她。” 这句话说的很轻,但却像一把冰刃刺中了麦宇翔的大脑?怎么会是这样呢?事情更加复杂,也更加诡异了,他该如何解开这谜团呢?他想了很久,终于说:“过几天我们去看看徐晨晨,也许她真的看到了什么,也许我们可以从她那里了解到一些真相。” 温淼担忧的说:“我有点害怕。” 麦宇翔握紧了温淼的双手,把一种坚定传达给她,他说:“可我们没有选择,如果吴欣瑶和徐晨晨也都梦见过那个白衣女人的话,那么可以推断你也正处在危险之中,我们得找出原因,不能坐以待毙啊。” 温淼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微笑,握住麦宇翔的一只手放在她的怀里。麦宇翔感到一阵温热,那是她的左胸,他能感到一颗心脏正在节奏急促的跳动着。 温淼温柔的说:“你今晚能留下来么?” 麦宇翔犹豫着,“啊,好吧,我睡在外面。” 温淼无奈的笑了,撅起了嘴,说,“怕我吃了你?” 麦宇翔朝客厅的方向看了看,说,“伯父还在呢。” 麦宇翔抽出手,站起身给温淼盖好被子,温淼闭上了眼睛。 麦宇翔关上卧室的门走到客厅里,发现温佟和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安静的吸烟,沙发旁的桌子上放着古色古香的茶壶茶碗。温佟和好像在思考着久远的心事,看到麦宇翔看着他,便示意麦宇翔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然后,他把剩下的烟在烟灰盒里按灭,烟灰盒里已经有七八个烟屁股了,温佟和似乎被烟呛了一下,轻轻咳了两声。麦宇翔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温佟和和蔼的问道:“淼淼睡下了?” 麦宇翔点点头,“已经睡着了,伯父,很久没看到您吸烟了。” 温佟和和蔼的笑了,说,“小麦,喝茶吧,刚刚沏的。” 麦宇翔点点头。 温佟和又咳了两声,麦宇翔忙去拿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温佟和,温佟和却摆了摆手。 麦宇翔关心的说:“最好还是别抽,对身体没好处。” 温佟和点点头:“是的是的,年轻时候染上的毛病,戒了很久,到老还是没戒成。” 温佟和熟练地洗茶、泡茶,倒茶,将一盅茶递到麦宇翔面前。 麦宇翔双手接过茶杯:“谢谢伯父。” 温佟和和蔼的说:“年轻人有思想敢说话,不是坏事,但好心容易办坏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非此即彼,非白即黑。” 麦宇翔点点头:“嗯。” 温佟和继续说:“我们温家是医药世家,我自己当了大夫,就也干了一辈子,怎么不知道吸烟不好,可年轻的时候抽的凶,和淼淼妈妈结婚以后啊,她管着,后来她去世以后啊……”说到这,这位老人有些伤感了,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没人管了,等淼淼会说话了,就她管着,淼淼好孩子啊!是不是?” 麦宇翔由衷的说:“是。” 温佟和叹了一口气:“可是命不好”他更加伤感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按算命的说法呢,就是——天生命软,心神两虚。可我知道那是因为淼淼从小心脏有病,从会吃饭就吃药,哪有小孩儿受这罪的?我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试了各种疗法,都没治好,我本身就是大夫啊!内疚啊!……眼看着科技进步,心脏移植手术已经有很高的成功率,我女儿却因为等不到配适的器官,一天天挣扎在死亡线上,后来有了现在这家医院,提供器官捐赠和移植,可是多年啊,治好的病人不计其数,可还是治不了自己的女儿!我不是坏人啊,修桥补路,捐资助学,送你到英国读书,啊?” 麦宇翔也显得很伤感了,连连点头称是。 温佟和继续说:“小麦啊,那时你还在国外,淼淼每次给你写信,都是费了全力,一封信要分几天才能写完。但我不忍心劝阻她,因为我知道,你是她的精神支柱啊!……” 麦宇翔感动的眼圈红了。 温佟和兀自饮了一口茶,接着说,“好不容易熬到几个月前,终于有了匹配的心脏,给我女儿移植了一颗健康的心脏。我呢,也不想干了,就准备呀,慢慢退下来,可是医院里却接连发生怪事,淼淼常常做恶梦,夜里啊,我都知道,心疼,搅得我心烦意乱。” 麦宇翔安慰道:“还好,医院的正常运转没受什么影响。” 温佟和拍拍自己的胸口,说,“小麦啊,我没有儿子,从今天起,我就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你和淼淼就要结婚了,我就把这丫头托付给你了,你一定帮我要好好守着她,让她每天高高兴兴的……”说着,他伸手推了麦宇翔的膝盖一把。 麦宇翔郑重的说:“是,我一定尽全力让温淼快快乐乐的生活。” 温佟和点点头,赞赏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淼淼,而不仅仅因为她是我的女儿,能有些事业上的实惠。我也是从你们这个时候过来的,看的明白。” 麦宇翔的脸有些微红,说,“我是真心喜欢淼淼的。” 温佟和和蔼的一笑:“那就好,男人有一份真心不容易,几十年如一日坚持下来就更不容易。淼淼从小受罪,没过过普通女孩平平常常的好日子,我也有责任,有些娇惯她,所以她脾气不好,很任性。你要多担待。” 麦宇翔点点头:“我会的,伯父,而且我管的了她的。” 两个人都不由的会心一笑。 温佟和说:“我知道你小子有本事。” 接着,他眉头一簇,又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能保证不跟淼淼说吗?” 麦宇翔郑重道:“我保证。” 温佟和一脸忧伤:“淼淼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的生身父母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夫妇俩都在西藏支援医疗时,车被泥石流埋了……” 温佟和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一行老泪落在了茶杯里。麦宇翔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位饱经世事的老人,也不禁动容。 温佟和擦了一把眼泪,却忽然说:“你觉得顾振生这个人怎么样?” 麦宇翔似乎对话题的突然转换有点不适,他略想了一下,答道:“他是个好医生,很有能力。但是脾气太古怪了一些。” 温佟和轻笑了一声,“很有能力?!”,他向前探了一下身,嘱咐麦宇翔说,“你要小心他,他下决心做的事,他连最爱的人都下的去手。” 夜深了,“叽嘎”“叽嘎”“叽嘎”很响的轮子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传来。这医院看守太平间的洪老头儿巡夜来了,他推着一张空的担架床,不知要往哪里去。 站在柜子前的那个人看了女尸一眼,把她搬出来放在他身后早已经准备好的尸床之上,他摘下口罩——顾振生! 顾振生有点疑惧的看了几秒眼前这具女尸,然后转身走到尸床另一端,拿起一个快递盒,正准备打开……可是——突然,他看到冷藏室的门口竟然探着一张怪脸,顾振生登时吓得魂不附体,抓住盒子的手青筋暴跳。 顾振生强作镇定的问:“谁?” 门口的人脸一晃不见了,就好像那里从没出现过什么人脸。顾振生眨眨眼睛,再看,但那里确实什么也没有。 顾振生怀疑的低头看向女尸的脸,女尸原来紧闭的双眼突然睁了开来!顾振生吓得身子往后猛地一撤,他慌忙的从尸床底端抽出一席白布把女尸盖住,然后,他瞪大眼睛,一步一步的倒退着退出了冷藏室…… 他匆匆走了,身后,冷藏室的门“啪”一声,轻轻合上了。 第十六章 消失的档案 医院大厅,许多人围着布告橱窗,上面有一张安民告示和一张公安局的征集线索通知,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麦宇翔推门走进会议室,会议室里正在开会,坐了一屋子人。温佟和正在发言。 麦宇翔在门旁的一个空座坐下,顾振生隔着大会议桌坐在他对面,麦宇翔注意到,顾振生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等他回视过去,顾振生已经把目光移开了。 温佟和说:“……大家最关心的吴欣瑶事件,警方已确认为他杀。杀人动机现在还不清楚,但已经有证据证明是人为事件,而不是风传的什么灵异事件。作为本院的员工,我们都是医务工作者,不仅不应相信那些乌七八糟的流言蜚语,更应该从维护医院声誉和病人身心健康的角度,制止谣言的传播。” 与会者议论纷纷,温佟和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静一静,他继续说:“……公安分局刑警队的同志已经向医院保证,会尽快破案。他们在医院周围布置了警力,所以大家的安全是有保障的,请大家安心本职工作,尤其注意安抚医院的住院病人。另外也希望大家如果有破案线索或发现可疑的情况,请及时向我和公安局反映,谢谢大家!最后,还有两件医院业务工作要布置……” 麦宇翔的手机铃响,他赶紧底身出了会议室接听电话。 麦宇翔来到走廊:“……喂,……你拿到了!太好了……你那里也没有,那就奇怪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别,千万不能摊牌,……你是没所谓,我的麻烦就大了……不吓唬你……我知道,他是你爸爸,也是我BOSS呢!……我开完会去找你……” 会议室传出一片仪式性的掌声。 麦宇翔:“……好的,有新情况我第一时间告诉你,拜拜!” 开会的人从会议室里往外走。麦宇翔没有回会议室,而是混进人群里,离开了医院。 会议室里,人已经走的差不多,温佟和把顾振生叫住,说还有事和他商量。顾振生就留下来,等人都走光了,温佟和把会议室的门关了,一脸忧心的问道,“老顾啊,你后悔么?!” 顾振生一听这话,脸上泛起一阵厌恶—— “你为什么现在问这个?” 温佟和摇摇头说:“又有人死了,而且据我所知并没有证据证明是简单的谋杀。” 顾振生轻蔑的反问:“那我们去坦白好了,可是难道你想让你的宝贝女儿死么?” 顾振生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麦宇翔住处,窗帘紧闭。 吴欣瑶的笔记本电脑摆在桌上,显然已经清理过或准备清理。 麦宇翔蹲在地上,用一只搪瓷盆焚烧照片和信件。 有人敲门,麦宇翔一惊。 敲门声连续不断,越敲越响。麦宇翔赶紧灭火,打开窗户,挥手赶烟。 麦宇翔:谁啊?! 没人回答,敲门继续。 麦宇翔无奈地去开门。 洪大爷站在门口,一脸瘆人的微笑。 麦宇翔满面烟灰,不耐烦的问:“又挡太平间的道了?我就停一会儿,马上要出去的——” 洪大爷还是微笑着,沙哑着说:“季节到了,火葬场的车……” 麦宇翔打断他—— “行行行,知道,季节到了,季节又到了……!” 麦宇翔没顾上锁房门就走。他跟洪大爷刚从过道消失,洪大爷疑惑的问,“小麦,你烧什么呢?”但麦宇翔怎么撒谎,已经听不到了,两个人下楼去了。 温淼从楼梯的另一端进来,她来到麦宇翔住处门前,用钥匙开门进屋—— 满屋烟尘,温淼看见一盆焚烧未尽的照片和信件的碎屑,遂用湿巾捂住嘴,用脚尖拨弄了一下也看不出多大名堂。随后,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电脑上的彩色贴膜暴露了主人身份……一股巨大的惊慌袭来,“果然我猜的没错”—— 温淼捂住胸口,费力的调匀自己的呼吸,然后坐到椅子上,拿出随身带的药丸,灌入喉咙—— 麦宇翔下楼以后,他发现自己的车根本没有停在洪大爷所谓的“挡路”的地方,“您是存心戏耍我么?”洪大爷却是不答,一个人溜达着走了,最后撂下一句,“回去你就知道啦,回去吧!”。 麦宇翔这才健步如飞的跑上楼,就看到温淼正脸色惨白的浏览吴欣瑶笔记本电脑的内容,他大吃一惊—— “……淼淼?!洪大爷他?!” 温淼慢慢转身,点点头说,“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跟我撒谎了?你们都在骗我!” 她指指那只焚烧用的搪瓷盆和桌上的电脑,表面很平静地说话,左手却一直颤抖着抓住自己的胸口—— “解释吧,不要编故事了,给我说实话。” 麦宇翔愣了一下,一步跨进屋里,随身关上门,转身说:“当然能解释,句句真话。我烧的是吴欣瑶留着的当年我的照片和信。” 温淼纠正道:“是情书!” 麦宇翔无奈的点点头,说:“是,是情书!……这笔记本也是她的,你知道吗,她在我的电脑上做了手脚,遥控我这里的摄像头,窥视我们俩在一起的情境——” 温淼捂住胸口:“不要说了,你想气死我吗?” 麦宇翔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想去扶住温淼,却又没敢轻举妄动:“淼淼对不起,为了你我的感情,所以我要把这些都毁掉。” 温淼抬眼忧心的问道:“这么说,是你杀了她?” 麦宇翔一急,说:“我没有杀她,真的没有!但是,这些东西如果被警察拿到,我就是有一万张嘴也是说不清的,所以我在接到你的电话以后就先跑去她的宿舍把这个拿……偷回来了。” 温淼的表情平复了不少,“哦,那就好吧。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麦宇翔坐在床沿上,一脸沮丧,“我想,公安局的人迟早会发现吴欣瑶的遗物少了东西,会找到我的。” 温淼担心的问,“那你还……?” 麦宇翔淡然的笑了笑,“我知道,但是,起码我把里面我们的那些‘亲密’镜头掐掉了,是不是?” 温淼感动的笑了。 麦宇翔说,“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尽快协助警方抓住真正的凶手,才洗的清我。” 温淼赞同的点点头。 麦宇翔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问,“对了,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 温淼低身从包里拿出了两把崭新的钥匙,递给麦宇翔,“那,我找洪大爷配了一把。保险柜的密码是我爸的生日,老人家都是死脑筋。”她虚弱的笑了笑,又担心的问道,“我爸爸不会真的牵连其中吧?” 麦宇翔感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以他对温佟和为人的了解,他是不会做什么草菅人命的勾当的,可是,如果心里没鬼,他“老人家”又在掩饰着什么呢? 麦宇翔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们先查一查你那次手术的档案,起码满足一下你想知道你的捐献者是谁的好奇心吧。” 温淼的情绪被提了起来,点点头,说,“嗯,你下午就去吧,爸爸今天下午去公安局汇报情况。” 麦宇翔通过悠长的走廊,悄悄来到这医院主楼第三层院长办公室的门前,他四下看了看,迅速用钥匙开门进去。 麦宇翔进门后,把门反锁上,他感到自己的心狂跳不止,他曾无数次来过这间医院里最雅致的办公室,但现在他没心情欣赏这些,因为今天他是来偷东西的,唉!他叹道,怎么又是偷呢?这是一个套间的办公室,外间是温佟和日常办公的地方,挂着不少墨宝,里间便是医院的资料库,有着几排小型的书架,上面是按日期、科室排列的资料档案,不管是谁要查阅或是存放档案资料都必须经过温佟和的首肯,平时那里间的房门都是锁着的,不过麦宇翔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这个秘密所在—— 麦宇翔打开灯,然后开始迅速查找存放医疗档案的橱柜。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心脏外科”——“2010年”字样的档案夹,急切地翻阅起来—— 然而,当他翻到一月的档案时,却发现那里是空的,他不甘心的继续往后翻,确实没有关于温淼手术的记录,是没有做记录?还是已经被人拿走了?或者存在了别的地方? 正想着,他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夏雪。 咦?她不是患的脑癌么,怎么会查心脏呢?他又看了一下日期,是在2009年的12月。直觉告诉麦宇翔,这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系,他跨出两步,抽出2009年和2010年脑科的档案夹,翻找起来,却发现这两年里根本没有夏雪在这医院里住过的记录—— 突然,外间响起了敲门声,麦宇翔被吓得一惊,下意识的低下身,却忘了,外面的人是根本看不见他的。 门外的人敲了一会儿,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 麦宇翔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把档案放回原位,准备离开这办公室,无意间却瞥见了温佟和座椅旁的保险柜,会不会在那呢?他于是转身朝那保险柜走了过去。 他在保险柜跟前蹲下身,按温淼所说输入温佟和的出生年月日,输完他拧了一下把手,门没有动,他加大力度又拧了一下,门还是没动!麦宇翔暗自笑笑,心想,看来老人家也不都是死脑筋呀。 麦宇翔悄悄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他四下看看,走廊空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他便佯装无事的朝电梯走去,正走着,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他—— “麦医生,麦医生等等!” 麦宇翔一阵犯疑,难道被人发现了?谁会管这个闲事呢? 他转过身准备应变,却看到外科主任医师顾振生正朝他这边走来——“麦医生!” 麦宇翔勉强镇定下来,应道:“顾医生?有事么?” 顾振生出人意料的向他露出一个笑容—— “啊,是有点事情想找你,你现在方便么?” 麦宇翔点点头,说,“好吧,方便,去我办公室吧。” 顾振生关心道:“你脸色不好。” 麦宇翔一笑,说:“啊,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吧。” 顾振生又恢复他惯常的冷漠表情,说,“理解。” 麦宇翔不想再提这个,就说,“那咱们走吧。” 两个人一路同行,来到麦宇翔位于第十一层的办公室。他将顾振生让进屋,回身关上门。 麦宇翔习惯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请坐。” 顾振生在麦宇翔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说,“麦医生,我是来向你请教的。” 麦宇翔一愣,但随即露出一个他招牌式的微笑:“您太客气了,您说吧,我尽量帮忙。” 顾振生犹豫道:“你能帮我保密么?” 麦宇翔说,“当然,我会保密的。” 顾医生想了一下,一脸憔悴的问道,“如果亲人死后很长一段时间还经常能感觉到她,就像他从未离开这个世界,是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 麦宇翔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解释道:“这是人类的一种自然情感,或者说是心理惯性,举个例子,当年在德国纳粹集中营,纳粹的心理学家做过一个实验,就是把一个犹太人的手切掉,然后,他们发现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虽然这名可怜的犹太人的那只手已经没有了,但是他还是恍惚可以感觉到那只手的存在的。忽然失去一个朝夕相处的亲人,那种感觉应该和失去身体的一部分的心理感受是相通的吧。” 这段话,虽然会令一般人感到周身发冷,但麦宇翔发现顾医生却显得没那么担忧了。 顾振生又问,“那这种情绪会不会对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麦宇翔说,“其实,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如果长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是有一定危险的,可能导致抑郁症,或者,也有可能出现你所说的幻觉吧。” 顾振生进一步问:“如果用镇定剂加以控制是否可行?” 麦宇翔一皱眉:“镇定剂!镇定剂是不能随便实用的,我一向是不主张对心理疾病使用镇定剂的,何况这不是什么严重的心理疾患。镇定剂这东西要谨慎使用,它很容易使人产生依赖性,长期使用甚至会引起新的幻觉,形成恶性循环。冒昧问一句,是您经常产生幻觉吗?” 顾振生愣了一下,说:“……哦不,我没问题,是晓雨,她告诉我她最近经常看到她姐姐,也就是我的爱人夏雪。” 麦宇翔从顾振生的表情看出他没有说实话,但也不好揭穿,就说,“噢,对,我也听她说起过。” 顾振生叹了口气,解释道:“你也许听说了,我爱人几个月前因病去世了,那时候你还在国外。晓雨从小父母早逝,是跟着夏雪长大的,姐妹感情非常深,所以夏雪去世后,晓雨生了一场大病,一段时间精神很恍惚,休息了好几个月,一个月前才上班的。但你看,现在吴欣瑶出了这样的事,我担心她又受刺激,希望你能找时间跟她谈谈,给她疏导疏导她这种不良情绪。” 麦宇翔点点头,笑着说:“当然可以,没问题。” 顾振生说:“谢谢。” 麦宇翔一笑:“不必客气。我更应该感谢您呢。” 顾振生疑惑的问:“噢?为什么?” 麦宇翔答道:“您是温淼的救命恩人,没有您高超的医术,温淼不可能谈婚论嫁,那样,也就没有我即将到来的幸福生活了。” 顾振生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复杂,显然他想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但是某种揪心的情绪使他只是夸张的咧了一下嘴,他说:“没什么值得谢的,那是我分内的工作,更何况温院长一直对我很照顾的。” 麦宇翔紧接着问道:“那冒昧问一句,您知道移植给温淼那颗心脏的来源吗?” 顾振生脸上一阵惊慌,“你说什么?” 麦宇翔疑惑的:“怎么了?” 顾振生回过神,淡淡的问:“……是温淼让你来问的吗?” 麦宇翔点点头,他觉得这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说:“是,而且我也很想知道。” 顾振生脸色一沉,说:“是啊,可以理解,我们都有这种好奇,温淼问过我和温佟和很多次,但是,你知道器官移植的规矩,捐献者的资料是绝对保密的。” 麦宇翔理解的点点头:“这我知道,您看能不能破例透露一下,因为自从做了心脏移植之后,温淼一直做一个关于白衣女人的噩梦。我猜测,这会不会和那颗心脏的来源有关呢?” 顾振生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默默的说,“老实说,我倒是很想告诉你,但我确实不知道,我想连院长也不知道,你与其追查这个,不如用你的心理学知识帮助温淼走出那噩梦,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我们做医生的还是不要去理会为好啊。” 麦宇翔不甘心的说:“我已经试过很多方法了,这可能是突破啊,尤其心理学上的治疗是讲究先找到产生心理疾患的病源病灶的,不然就像是白白使用镇定剂一样,是没有治疗效果的。” 顾振生脸上一凛,麦宇翔以为他是要发怒了,但他平抑了一下情绪后,只是冷冷的说:“这事你就不要多问了。今年医院本来就命运多舛,别节外生枝再闹出什么大麻烦来,那就要了你未来老丈人的老命了!” 这句话像是在麦宇翔的心头重重的捶了一下,使他一时无言以对—— 顾振生已经站起身,他一笑,就像是刚刚和麦宇翔经历了一次非常愉快的交谈,他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还请你在晓雨的事情上费费心。” 麦宇翔本来还想问问他关于夏雪在这医院住院的情况,但看现在这个情形,即使他问,也不会得到真实的答案的,于是,便也逢场作戏的笑了笑说,“好的,我会尽力的。” 顾振生转身拉开门,离开了麦宇翔的办公室,走廊里响起他步履杂沓的脚步声…… 警员小刘急匆匆走进了市刑侦大队李队长的办公室,他喊了一声报告,就夹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来到李队长近前—— “李队,医院的案子又有新发现,请您来看一下。” 他把笔记本电脑摆在李队面前的办公桌上,说“这是从被害人吴欣瑶的手机里发现的。” 那是一段徐晨晨在逃命过程中录下的一段录音,和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徐晨晨失声尖叫着——“欣瑶欣瑶!她、她在楼里,吇吇……吇吇吇……不、不,救命,救命……” 小刘又打开一张模糊的图片——一个长发披面的白影…… 李队看完,见过大阵仗的他也不禁惊讶道:“邪门了啊,难道这医院里真的闹鬼?” 小刘一笑说:“有没有鬼目前不好说,但我们已经锁定了两个人有重大嫌疑,你看——” 两人看向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的是,顾振生和麦宇翔的照片以及他们的基本档案。 小刘解释说:“据我们调查了解,麦宇翔和吴欣瑶一年多以前是恋人关系,后来麦宇翔移情别恋,和温淼在一起了。” 李队说:“这说明不了什么啊,年轻人分分和和很正常嘛。” 小刘:“对,但是,在出事几天前,因未知的原因,吴欣瑶和温淼曾大吵了一架,温淼还因此心脏病发而住院,几天后吴欣瑶就死了。那晚温淼刚刚出院,身体虚弱,不太可能,但麦宇翔,没有不在场证明。” 李队长疑惑的,“哦?” 小刘继续说:“而且,我们在调查吴欣瑶的物品时,发现有被别人动过的痕迹,很可能有人早先一步,拿走了证据。” 李队问:“那顾振生呢,有什么嫌疑?” 小刘说,“据说吴欣瑶掌握他的什么秘密,和去年的一场医疗事故有关,而且吴欣瑶最近正在打辞职,以此要挟医院呢。” 李队点点头,说:“很好,暗中给我盯住了。” 小刘敬了个礼:“是。” 第十七章 心灵感应 夏晓雨拿着药盘从走廊尽头的病房出来,她看到有个长发的白衣女人走在前方不远处。 夏晓雨愣在原地望着那白衣女人。 那女人走到远处的413病房门口,转过身看了夏晓雨一眼,那是夏雪! 夏晓雨惊异的叫道:“姐姐?!” 夏雪嫣然一笑,随后进了413病房。 夏晓雨小跑着过去。 夏晓雨推门进来,撩开里间的帘子。 只见夏雪背向她优雅的脱下了身上的白色睡衣,随着睡衣的落地,她全身赤裸着迈起一条修长的腿跨进了身前热气腾腾的浴缸,然后缓缓躺进水里,波光淋漓,水汽蒸腾中的夏雪慢慢沉入了水底,她的长发飘然在水中,如一片墨迹…… 夏晓雨赶紧上前想抓住夏雪,但只抓到湿嗒嗒的一副假发套。 光头的夏雪完全沉没,消失在水底,一汪鲜血从水底喷涌而出…… 在主楼第十一层的精神科的催眠室里,夏晓雨躺在诊疗椅上诉说,麦宇翔坐在一旁倾听,并不时询问着。 夏晓雨闭着眼,梦呓一般:“……我在走廊里看到一个白衣长发的女人,我发现是姐姐,就跑过去。她进了413病房。等我进了去,发现姐姐快要淹死在浴缸里,我想去救她,她就沉下去了,我只抓到她的假发,人再也找不见了。” 麦宇翔静静地说:“病房里没有浴缸,这只是你的梦。说明你在现实中经历过恐怖的一幕,你受到了惊吓,造成你目前的大脑神经源的混乱,产生了恶梦和幻觉。可为什么是假发呢?” 夏晓雨继续说,“姐姐很喜欢她的头发的,她的头发很长也很美,可是她生病以后,头发就渐渐凋落了……” 麦宇翔想了一下,轻轻摇响了一只小铜铃铛,夏晓雨随之睁开了眼睛,她紧张的问道,“麦医生,我的神智是不是出了问题?” 麦宇翔依旧是带着安慰式的笑容,说:“不用担心,只要找到了你产生精神困扰的原因,就有了帮你疏导的方向。你看,现在你的神智就很清醒,只是有些焦虑而已。” 夏晓雨叹了口气,说:“我一直在努力回忆,我姐姐死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麦宇翔想了一下,建议道:“好的,我们再试一试,你现在身体放松,全身放松,看着她,对……”,他手里拿着一根丝线,丝线的尽头系着一枚老式的维多利亚一世女王的银币,在夏晓雨眼前轻轻摇晃着,“那天晚上你你回到了医院,姐姐就住413病房,她病得很重,已经快不行了,她正等着你的出现,你也很想见到姐姐,你已经进入走廊,离413病房越来越近……” 在麦宇翔的催眠下,夏晓雨慢慢闭上眼睛,进入梦境—— 夏晓雨朝413病房的方向走,声控灯随着脚步的移动,有明有灭,显得有几分诡异。 一扇未关的窗户在风中“啪啪”作响,夏晓雨路过,她发现窗外正下着细密的雨,夏晓雨不禁感到周身发冷,她把窗户关上了。 忽然,走廊尽头的门被担架推车撞开了—— 顾振生和两名护士,那是吴欣瑶和徐晨晨,他们推着一位病人跑过来,夏晓雨跑到担架车边,担架车上是昏迷的夏雪。 夏晓雨哭喊着:“姐姐!姐姐!” 担架车被推进了413病房,顾振生紧紧抱住了夏晓雨—— 他极力劝阻着她,“晓雨!晓雨!听我说,她没事,手术很顺利,她需要休息!” 夏晓雨转过脸去,隔着病房的玻璃窗,她看到病房里面的夏雪全身都插着各种管子,连接着一些仪器,但她也正看着夏晓雨,艰难的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夏晓雨不禁泪如雨下,她挣脱开顾振生的阻拦,进了病房—— 四周却忽然一片寂静,灯悠忽灭了,护士和顾振生也不见了,夏晓雨悄悄地朝里走。 窗外的雨依然下着,她感到有冷风正吹进来,姐姐会着凉的,她担心的想,于是她走过床边,来到窗前,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她想把窗关上。 夏晓雨转过身,走到夏雪的病床前,病床被一个帷幔罩住了,她慢慢掀开帷幔——床上没有人! 身后,窗户却“啪”一声又打开了!冷风裹挟着冰凉的雨水灌了进来,夏晓雨猛地转过身,她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黑暗中,借着闪电的光亮,长发白衣的夏雪半正蹲在窗台上,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头发,她垂着脑袋,长发悬吊在窗台外,随着风雨飘飘荡荡,刹那间,那一顶假发被风雨带了下去,现出夏雪光秃的脑壳,她的身体开始摇晃,她摇摇欲坠—— 夏晓雨惊叫了一声—— “啊——!……姐姐!姐姐啊!……” 夏晓雨扑了过去…… 夏晓雨从催眠椅上睁开眼,紧紧抱着头,显得异常痛苦。她满脸泪水,不能控制的全身抽搐着。麦宇翔把纸巾递给她,她接过纸巾,颤抖着擦了擦,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一些。 麦医生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说你姐姐当时穿着白色的睡衣是么?” 夏晓雨泪眼婆娑的点点头,“姐姐喜欢白色的衣服。” 麦宇翔不禁暗暗感到惊慌——长发、白衣、24号、雨天、女人,还有扑朔迷离的死因——这太像一个恐怖的鬼故事了。他感到难以置信,但是他的思绪又无法控制的导向那个方向——这样一来,不是一切都说的通了么?但是他觉得,现在还没法把他的这种猜测告诉夏晓雨,因为那只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于是,他对夏晓雨说,“你看,晓雨,这就是你的心结。你因为心里太牵念姐姐,有对当时没能帮助姐姐感到内疚,于是你的潜意识就自动把姐姐的死和医院里白衣女人的传说联系在了一起。” 夏晓雨想了一下,问,“真的不会是姐姐死后的灵魂么?” 麦宇翔摇摇头,“不会,人的灵魂是会随着肉体的死亡一起消失的。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说,就意味着形神俱灭。” 听他这样说,夏晓雨变得惆怅起来。麦宇翔动情的安慰道,“但,也不用如此悲观,我们所爱的人,即使死了也不会完全离开我们,她一直在你这——”他指了指夏晓雨的心口,继续说,“在你的梦里,你不是还是看到了姐姐么?只要我们不遗忘,他们就与我们同在,不过是以我们的身体,我们的灵魂罢了。” 夏晓雨并没有获得多少安慰,只是默默地说,“那不是一样么,还是死了,并不真的存在。” 麦宇翔却激动地说,“怎么不是真实呢,难道梦里,意识里发生的,看到的事情就不真实么?那是另一种真实,只是和我们平时理解的不同罢了。” 夏晓雨依然难以释怀,她说,“我真希望,自己可以记起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忽然失去知觉,也失去记忆呢?” 麦宇翔忧心的劝慰道,“有些时候,我们能够生活下去,是因为我们记得一些事情;有些时候,我们能够生活下去,却是因为我们的大脑选择忘记一些事情。记得的不一定是好事,忘记了也不一定就是不幸,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太纠结这件事,多想一下未来吧。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活着的人依然还有自己的生活啊。” 夏晓雨静静地听着,麦宇翔继续说,“晓雨,多想些美好的事情,希望你能快乐起来,这肯定也是你姐姐的最大愿望!” 夏晓雨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怀希望的笑容,点点头,“谢谢你,麦医生,我听你的话。” 麦宇翔笑了,说:“这就好,我们慢慢来,你心里难过的时候,随时跟我联系,好吗?” 夏晓雨认真的点点头。 辞别了麦宇翔,夏晓雨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413病房门口,林芗正躺在病床上,她看到了夏晓雨—— “晓雨,我做完手术一直没见你啊。” 夏晓雨走进了病房,来到林芗病床前,歉意的说:“我感冒了,请了几天病假。不好意思,没能来看你。” 林芗笑了笑,刚刚开完刀还没有几天,她的脸色比往日憔悴不少,但是看起来精神不错,林芗说:“看你见外的,我才不好意思呢。没让顾医生做手术,都怪几个外面的朋友,搅得我心烦意乱,听了他们的馊主意。这不,上海的专家不过如此,把我切开以后,又说我心脏先天异常,要观察一段时间,也许还要再挨一刀。唉,悲惨,看来要在医院里过春节喽。” 夏晓雨安慰道:“能把病治好最重要,你就安安心心住院吧。我有空会经常过来陪你的。” 林芗伸手握住夏晓雨的手,拉她在床边坐下,说:“晓雨,你真好!” 夏晓雨笑笑,没有说话。 林芗爱打听的毛病又犯起来,小声的问:“唉,晓雨,听说吴欣瑶护士在我手术的那晚被害死了?” 夏晓雨情绪顿时伤感了,点了点头。 林芗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会应验在她的身上?” 这句话瞬间勾起了夏晓雨的好奇,她问,“什么应验?” 林芗解释道,“是啊,我手术前多方打听到,这病房里连续四个月都死过人,本来还担心这个月会是我呢。” 夏晓雨想起在她做手术之前的夜里,林芗曾跟她说起的话,不由得脸上一凛,是啊,到底还是有人死了。 林芗神秘的说,“那你没发现,除了都是24号,这些人死的时候有一些相同的地方么?”夏晓雨头脑中飞快的想着,吴欣瑶倒是说过那些病人都是无依无靠的,又都在死前做过手术,可这和吴欣瑶的死并不相同啊! 就听林芗继续说,“他们死的时候,都是在深夜,下着雨,而且都是在24号这一天!我记得我手术那一晚也是下着雨的吧,你说邪门不邪门?” 夏晓雨不由得暗暗吃惊,这不能不让她联想到这种奇异的巧合难道真的和姐姐夏雪毫无关系么?是姐姐的冤魂么?可是她是那么善良,即使化为鬼也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吧?但是,她后来不是变了么,变得很可怕…… 夏晓雨不能抑制的陷进刚刚的说的话里,而林芗却转而说起了别的事,她说,“听说,徐晨晨护士被转到市精神病院去了,可怜的姑娘,我是很喜欢她的,听说她并没受什么伤,但是脑子疯掉了。” 夏晓雨的眼中不禁泛起泪光。 几天后,市立精神病院探视处,迎来了两位年轻的探视者——麦宇翔和温淼正在向一位医生询问徐晨晨的情况。 这位三十多岁,留着一簇小胡子的医生介绍说:“她现在情况非常不好,怕光、怕水、怕人,一见到人就大喊大叫,不能控制,说对方要杀死她。所以,恐怕现在还不能安排探视。” 温淼恳求道:“那我们能远远的看看她么?我们是专程过来的。” 麦宇翔也说:“我们不会打扰她的。” 那医生考虑了一下,说,“好吧,请这边走。” 医生带着温淼和麦宇翔朝徐晨晨病房这边走来,他们看到在徐晨晨病房门外已经站着两个人了,那是顾振生和夏晓雨。麦宇翔和温淼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也来了?! 医生看到麦宇翔和温淼疑惑的表情,以为是在埋怨他撒谎,这不还有别人在这么?他便解释说,“啊,是顾医生和夏晓雨。他们啊,是这里的老熟人了。” 麦宇翔疑惑的问:“你门认识?” 小胡子医生点点头说:“哦,顾振生的妻子曾是这里的病人,以前他们常到这里来看她。” 麦宇翔的心头更加迷惑了,夏雪在这里住过,那么她是个精神病人咯,可是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呢? 顾振生和夏晓雨听到脚步声向麦宇翔和温淼来的方向转过头来。这四个人到一起,互相简单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之后,大家的目光透过病房房门上的玻璃看向病房里的徐晨晨—— 病房里的一张单人床上,身着病号服,已经完全精神失常的徐晨晨正抱着自己的腿蜷坐在一角,她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对她产生威胁似的躲躲闪闪着…… 突然,徐晨晨转过头来看到了他们,吓得一下退到墙角失声尖叫起来—— 在精神病院休息大厅,许多精神病人在各自活动着,或下象棋,或看电视,或者看书、玩牌,拍球,他们大都表情呆滞或者怪异,显得非常可怖。 麦宇翔、温淼、顾振生和夏晓雨四个人在休息大厅边缘的一个躺椅上坐着,麦宇翔正在叙述他的观点。 麦宇翔说:“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曾见到过类似的病例,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都声称有人要伤害他或杀死他,甚至他们的身上确实有被伤害的痕迹。他们会毫无原因的伤害自己或者他人,但事后他们却什么都不记得,而其实……”他有意环视了一下他的三个听众,以加重后面一句话的震撼力,他说道—— “那些痕迹都是患者自己造成的。” 这句话的力量瞬间在那三个的脸上得到了印证,夏晓雨更是不禁全身颤抖了一下,忙问,“为什么会那样?” 麦宇翔解释说:“这种现象往往和严重的人格分裂,双重人格或者多重人格有关,也就是患者的一重人格要杀死自己,而另一重人格却在拼命抵抗。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患者曾被深度催眠了,我曾亲眼看过被催眠师催眠的人做出一些在正常人看来根本不可思议的事。” 温淼皱着眉头问:“你是说,出事的那天夜里有人催眠了徐晨晨和吴欣瑶,强迫她们做了伤害自己的事,所以手术刀上只有吴欣瑶自己的指纹,而徐晨晨完全记不起当时发生了什么?” 顾振生认真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麦宇翔说:“又不完全是,因为还存在一种很罕见的催眠方法——心灵感应。” 此时,夏晓雨和温淼没来由的对视了一眼。 麦宇翔接着说:“这往往又和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联系在一起。” 其他三个人都被这个话题吸引住,麦宇翔想了一下继续说,“心脏是人体很奇特的器官,中医认为它才是人的一切意识的本源,所谓‘念由心生’,而心脏的活动又受到身体活动和外界变化的影响,所以当一个人身体状况偏弱时,比如在受到极度惊吓、疲惫、受伤或者生病时,心脏就更容易受到外界波动的影响,而做出极端的事,西方称之为脑电波感应,换句话说,就是这个人被体外的波动催眠了。” 夏晓雨和温淼似乎被这番话提醒到什么,顾振生则显得有点怀疑,他不客气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麦宇翔转过脸看着顾振生的眼睛说:“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任何人再接近413病房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最近发生的所有的事都和那间病房有关。” 顾振生显得有点生气的,抢白道:“你是说那里变成了一间鬼屋?无稽之谈。” 麦宇翔立刻反驳道:“我在一本书上……” 顾振生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对麦宇翔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站起身走出很远,在窗边,接起手机。 顾振生:“喂!……好的,我们会尽快到的。” 顾振生一脸现出一丝慌乱,他关掉手机,不由得看了远处躺椅上的麦宇翔一眼。 顾振生走回躺椅上的三个人身边,冷冷的说,“公安局的李队长希望麦宇翔和我现在到局里去一趟。” 第十八章 诡异声波 一辆银色轿车行驶在郊区的公路上,已是六月天气,公路两旁是一片葱翠,景色优美。 车内,一脸娴静的温淼娴熟的开着车,一点看不出,这是一位五个多月前刚刚做过手术的心脏病病人,而同样美丽的夏晓雨坐在她的旁边,看着车窗之外匆匆掠过的树影。 温淼打破了沉静,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也是和我一样做着那个怪梦的,不要责怪阿麦,是我逼他说的。” 夏晓雨回过头,微微笑道,“这些,现在已经没什么了,那你应该比我更受苦吧,毕竟……” 温淼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的心脏不好,便笑笑说,“是啊,每次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夏晓雨礼貌的对她笑了笑便转过头去,重新看着窗外。 温淼假装无意的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 夏晓雨点点头,说:“想过,你移植的可能是我姐姐的心脏。” 温淼有一点激动,说:“是啊,可是又不太可能,我是1月18日做的手术,那时候你姐姐应该还在人世的吧?” 夏晓雨依然看着窗外,她的眼泪不觉之中已经簌簌流了下来,她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想不明白。而且我姐夫不会那样对待我姐姐的。” 温淼温柔的说,“不要太过伤心了,真相总会大白的。” 夏晓雨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转过脸对温淼说,“希望是吧,谢谢你能陪我来看我姐姐,真的很谢谢你,姐夫一直不愿意来。” 温淼一笑,说,“不用这么说,毕竟我们同病相怜,也许你的心里好受些了,我心里也就好受些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感到很亲切,尤其那天你还救过我的命呀!” 夏晓雨知道她指的是上一次她撞破吴欣瑶纠缠麦宇翔的时候,被气得昏倒的事。便笑一笑说,“那是你自己命大,不过……” 温淼脸色一动,接着说,“我知道,我又怎么会再怨她呢,毕竟她人都已经死了。” 夏晓雨的心头不禁颤动,这是一种很久没发生过的事情,她笑说,“温淼姐,我们好像能互相知道对方的心事啊!” 温淼也笑了,说,“是啊,我也感到奇怪,也许我们前世是双胞胎吧。” 两个美丽的女孩会心的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 汽车在市郊墓园外停住。 温淼在公墓入口处买了一束白菊花,然后和夏晓雨一起走进了墓园,两个人都天生丽质,走在苍松、翠柏、花草和墓碑的“丛林”之间,一切优美如画。 夏晓雨动情的说:“温姐姐,你相信有心灵感应么?我相信,我和姐姐常常可以互相知道对方的心事,不管我遇到什么困难、危险,姐姐总会及时出现在我身边,人们常说,好人总有好报的,她那么好,可是她那么年轻就,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难相信她真的已经死了……” 温淼只是静静地听着,不住的点着头,两个人走到了一个墓碑前,肃穆的站定,夏晓雨不禁语气哽咽—— “姐姐,晓雨来看你了。” 温淼安慰的笑着看了夏晓雨一眼,然后,她向前一步,俯下身轻轻把一束白菊花放在夏雪的墓碑前,就在她向前倾身的一瞬间,她似乎被墓碑上的照片吸引住了——照片上的夏雪只是三十左右岁的样子,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简单的束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正恬静的微笑着……但是,突然,照片上映出一个长发披散的女人的影像,温淼顷刻间就感到天旋地转,她身体一震,眼睛闭上了,接着犹如被抽离了灵魂一般慢慢的蹲下,躺倒在了地上,就像是睡着了! 身后夏晓雨赶忙惊慌的扶起她…… 而此刻,在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顾振生和麦宇翔正坐在那里,等待着李队长的出现。 李队长从门外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顾振生和麦宇翔都自动站起来,李队一笑,说“没事,坐着吧。” 李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举起一只装着一个手机的透明证据袋,隔着证据袋按了一下手机,一段录音立刻播放开来: 录音:(跑动中喘着粗气)欣瑶欣瑶!她、她在楼里,吇吇……吇吇吇……(那凉彻心肺的幽幽的哭声)……不、不,(惊叫声)……(令人恐怖的杂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李队把证据袋放回桌子上,顾振生和麦宇翔都有点吃惊的神色,怔怔的看着他。 李队解释说:“这是我们从吴欣瑶的手机里发现的,我们已经把它截取出来进行了分析,这应该是案发之前不久的录音,你们跟我来。” 李队站起身示意顾振生和麦宇翔跟着他。两个人跟随李队来到不远处的公安局资料鉴定室,那是一间装满各种检测设备的房间,他们来到一套类似于视频音频剪辑平台似的设备跟前,一名年轻的警员正在操作台前坐着分析一段声音素材。 李队轻轻拍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说:“小刘,给我们再放一遍录音。” 小刘说:“好的。” 小刘点了一下播放键。 ——录音:(跑动中喘着粗气)欣瑶欣瑶!她、她在楼里,吇吇……吇吇吇…… 李队突然说:“停!” 小刘把录音停住了。 李队转头跟顾振生和麦宇翔说:“你们仔细听。” 他又转过头对小刘说:“小刘,开始。” 小刘点了一下键盘—— ……(那凉彻心肺的幽幽的哭声)…… 那段隐隐约约的哭声令人寒毛倒竖,顾振生和麦宇翔不禁对视了一眼。 李队又说:“小刘,把速度调慢,把声音放大,重放这一段。” 小刘照办了—— ……(那凉彻心肺的幽幽的哭声)…… 那哭声放慢放大之后变得更加阴森恐怖,但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李队指着电脑屏幕提示道:“你们看,这段声音的频率。” 顾振生和麦宇翔都看向电脑屏幕上的波形,波形明显的呈节律型波动。 李队说:“看出来了吧,这不是一般的哭声,哭声一般是无规则的噪音式的波形,而这段哭声倒像一种音乐,波形是规律的,是一种可怕的音乐,麦宇翔你怎么看?” 麦宇翔皱着眉头想了想,回答说:“音乐对人有一定的催眠效果,而在特定情况下这种效果可以变得很强,强到足以使人晕眩甚至休克,就像在一些摇滚明星的演唱会上就常有歌迷因为亢奋过度而休克的报道。” 李队点点头:“是啊,这确实哟点玄乎,我以前也只在国外的侦探小说中看到过类似的说法。但问题是,谁,或者,什么,发出了这种声音?” 小刘又点了一下键盘,录音剩下的部分在房间里回荡开来—— ……(那凉彻心肺的幽幽的哭声)……不、不,(惊叫声)…… 李队长说:“好了,关掉吧。” 他转过身对顾振生和麦宇翔说:“你们跟我来。” 他们又回到办公室,坐在他们刚刚坐的位置上,李队把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转了一百八十度,示意顾振生和麦宇翔看着,他点开一张图片——一张恐怖的长发披面的模糊白影。 顾振生和麦宇翔都不禁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李队说,“这应该是死者临死前无意间按动了手机的拍照功能键留下的。” 顾医生小心的问,“那么,您认为这就是凶手。” 李队长没有回答,却说,“今天找你们来,不是只为了让你们听音乐,看照片,是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本案的重大嫌疑人!” 此话一出,他对面的两个人都陡然变色—— “我们!” 李队一笑,说,“先不要紧张,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他又仔细端详了两个人一眼,问道,“你们都有杀人的动机和时间,吴欣瑶要挟你——” 他指了指顾振生,“要揭露你半年前的一个医疗事故,案发当晚你就在主楼值班,而你——” 他又指了指麦宇翔,“同样没有不在场证明,吴欣瑶刚刚威胁要搅乱你和你未婚妻温淼的关系,是不是?” 顾振生和麦宇翔都要解释,李队说顾医生先来吧。 顾振生急躁的说:“我没理由杀她,那场所谓的医疗事故是早就平息了的,而且,当晚因为413的病人林芗正在做手术,我是一直和我的团队在一起,随时准备去帮上海专家的忙的,很多人可以证明。” 麦宇翔说:“我虽然恨她,但还不至于杀人吧,那一晚我和温淼在一起,后来就回宿舍了,没做什么的。” 李队逼视着这两个人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显然他已经发现了破绽,但现在还不是挑明的时候,于是,他说:“好吧,你们先回去,有什么事即时听候传唤吧。” 顾振生和麦宇翔起身离开公安局。 这两个人一路同行,在公安局外等车的时候,麦宇翔忽然问道,“顾医生,冒昧问一句。” 顾振生转过身,看着麦宇翔:“你说。” 麦宇翔小心的:“您爱人是哪天去世的?” 顾振生随即回答:“1月24日。” 麦宇翔点点头:“噢,不好意思,谢谢。” 顾振生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麦宇翔撒谎道:“没什么,跟夏晓雨的心理疏导有关。” 顾振生“嗯”了一声就有转过身去看路牌去了。 麦宇翔不禁又看了顾振生一眼,心想“……为什么不是同一天呢,难道他在撒谎么?” 他又问道,“你妻子在医院住了多久?” 顾医生有一些迟疑的转回头看着他,“麦医生,你想问什么呢?” 麦宇翔决定冒险试探一下顾振生的口风,于是说,“哦,大家都传说您妻子是413病房里第一个猝死的人,晓雨也对此念念不忘,我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可是医院的档案里……”他有意的看了顾振生一眼,然后说,“没有她的住院记录。” 顾振生的脸上一阵阴影闪过,他冷冷的说,“这很正常,夏雪在医院住了半月,她是病重以后才住进去的,因为我在医院的关系,医院没有收住院的费用,自然也就没有登记。这虽然不合规矩,但是是经过温院长同意的,你可以去问他。而且,我妻子不是猝死,她的脑癌本身已经到了晚期,随时都可能去世的……” 一种刻骨的悲痛已经令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麦宇翔歉意的说,“对不起。” 顾振生又转过脸去,用手揉了揉眼睛,“没什么,你可以怀疑我,但是我问心无愧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对晓雨的关心,她最近好了许多。” 麦宇翔正要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这一次是找麦宇翔的,他接起电话—— “啊?!……好的……我马上回去。” 麦宇翔已是满脸惊慌,他对顾振生说,“顾医生,我先回去了,有急事。” 说着就往前紧走几步,拦下一个出租车,跳了进去。 温淼卧室。 温淼正看似香甜的躺在床上昏睡着,夏晓雨和温佟和陪在她身旁。温佟和正在摸着温淼的脉象,身后的门忽然推开了,麦宇翔满头是汗的进来,问道,“温淼怎么样了?” 温佟和抬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麦宇翔跟他到外面,然后他又询问的看看夏晓雨,夏晓雨朝他点点头,温佟和拍了拍夏晓雨的肩膀,然后轻手轻脚的和麦宇翔向门外走去。 温佟和和麦宇翔走到客厅坐下,温佟和介绍说,“淼淼从墓地回来以后一直睡着没有醒,但是,从脉象上看,她的身体状况从没有这样好过,脉象非常平稳,一点看不出这是一个从小有心脏病,正在手术恢复期的人,按说这是好事,但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麦宇翔听了一阵发愣,看起来一时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温佟和问道,“你那边有眉目没有?警察局的人怎么说?” 麦宇翔回过神,想了一会儿,说,“他们现在怀疑凶手是使用了一种特殊的声音催眠方法,致使被催眠者受害的,具体原因还没有查明,但我想,很快应该会有眉目的吧。” 温佟和听了就一皱眉,问道:“催眠?那淼淼她……” 麦宇翔忽然记起了什么,打断温佟和—— “伯父,我得去找一本书,那里面好像有一个答案!” 麦宇翔站起身急匆匆向外走去,温佟和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一种慌乱的情绪之中。 麦宇翔的银色轿车驶入医院大院,绕过主楼,进入后院。他把轿车靠边停下,下车锁门,正准备上楼,却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他,他猛地回头,却没有人,只有树影重重和风声。 麦宇翔一路紧张地走过漆黑的过道,不时回头朝后看,一直来到自己的宿舍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麦宇翔开门进屋的一瞬间,他看见一个人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背对着门,显得神秘莫测。 麦宇翔惊恐地问道:“谁?!” 灯亮了,那人转过身,是刑侦大队的李队长。 李队长一笑:“麦宇翔,我们又见面了。” 麦宇翔松了一口气:“是李队长啊,吓我一大跳。” 这时,小刘从门背后出现,推了他一把,两个人一起进了屋。 小刘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麦宇翔,你紧张什么?” 麦宇翔镇静的说:“这种情境下,任何人都会受到惊吓,这是正常的心理反应。” 李队长笑着说:“三句不离本行,真是个心理医生。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麦宇翔摇摇头,“不知道。我知道的在公安局都已经说了。” 李队长冷冷的问:“我再问你一次,5月24日的那天晚上11点以后,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麦宇翔定了定神,说道:“我从温淼家回来,在宿舍,看书,我每晚看书到12点左右,然后洗漱睡觉。那一晚也不例外。” 小刘问:“有人证明吗?” 麦宇翔叹了口气,说:“我都回答过了,我一个人住,没人能够证明。” 小刘又问:“可是你潜入吴欣瑶的房间干什么?还拿走了她的东西。” 李队长紧接着说:“你把事实说清楚。” 小刘又说:“我们有人证物证,你有杀害吴欣瑶的充分动机。抵赖是没有用的,老实交代是你唯一出路。” 麦宇翔并没有惊慌,他早就准备好了台词,他说:“我下面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信不信由你们,吴欣瑶的房间我在出事后去过,拿了她的电脑和一些照片、信件,电脑里面有她偷窥我和温淼在一起时录下的视频,照片和信件是我和她当年交往的隐私,这些东西我想处理掉,原因有二,其一,我不愿影响我和温淼的关系,更怕她受不了这些刺激,会有生命危险;其二,吴欣瑶遇害前跟我有很大纠葛,我不愿你们发现这些资料令我陷入困境。我清楚,吴欣瑶的被害,除非你们抓到真凶,否则我很难自证清白。我接受你们能够动用所有的技术手段的检测,譬如测谎啊,监听啊,DNA,各种与凶案有关的鉴定啊我都可以接受。不过温淼那里我希望你们不要去打扰她,她刚做过心脏移植不久,以她的身体状况不可能杀人,她也不能受刺激,有什么事问我好了。” 李队长一笑,说:“采取什么手段处理你,是我们的事情,不该你操心的!” 麦宇翔无奈的一笑,说:“好吧,你们去查吧,不过,如果你们相信我,我确实发现了一些事情,也许能对你们破案有用……” 小刘警告道:“你还是端正态度,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问题吧!” 麦宇翔一时无语,不敢说话了。 李队长盯着他的眼睛,说:“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不允许有任何隐瞒。” 第十九章 《催眠术与心理学》 深夜,麦宇翔独自一人回到他位于老宿舍楼三层的住处,这栋楼几乎已经搬空了,楼道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显得鬼影重重。 门开着,里面传来一阵轻笑声…… 会是谁呢?麦宇翔不禁好奇,他推开门,忽然感到脚下踩到了一件软软忽忽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件粉色的蕾丝胸罩! 麦宇翔慌忙打开灯,只见数件年轻女人的贴身衣物被随意扔在地上,抹胸,衬裙,一件与那粉色胸罩配套的小内裤正招摇的挂在床边的椅背上…… 床上显然躺着一个人,她的上身被他的被子蒙住了,一双白花花的大腿却赤条条的袒露在外面,她一只翘起的嫩足垂到床沿,半勾着一只红色的高跟鞋—— 而那笑声正是从被子下传出来的!麦宇翔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喊道——“谁?!” 那女人却噤声不笑了,麦宇翔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床上扭动的女体,一只秀丽的胳膊首先从被子底下伸了出来,那只手的指甲上鲜红的指甲油显得尤其骇人,这只手慢慢的滑向了被子的一角,捉住,然后慢慢的把盖住身体的被子掀了起来—— 麦宇翔有心把目光移开,却发现根本不可能——那女人一头很长的秀发先露了出来,接着是她光洁的曲线玲珑的身体,可是脸却还是深埋在床上,她似乎正强忍住笑,胸部不停地起伏着—— 麦宇翔不禁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又问:“你到底是谁?” 那女人猛地抬起头,麦宇翔却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就听那女人说话了—— “麦宇翔,你个没良心的,为什么不敢睁眼看我啊?” 是吴欣瑶的声音! 麦宇翔从催眠椅上一跃而起,他大口喘着气,又是一场噩梦。 麦宇翔掀开身上的毯子,下了床,只穿着内裤的他,浑身是汗,身上的肌肉由于刚才的紧张不停抖动着。他走到精神科办公室外间的饮水机旁,给自己到了一杯水,灌了几口。感觉好了一些。他抬眼看看墙上的时钟——3:44。 人的痛苦莫不如此,想记得的却忘记了,想忘记的却一直记得。麦宇翔心里不由得这样想。 自从刑侦大队的李队长和小刘走后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每天夜里莫不如此。以至于他干脆从自己的宿舍搬了出来,结果情况并没有多少改善。他麦宇翔也尝到了噩梦不止的滋味。 根据麦宇翔提供的线索,公安局刑侦大队调阅了这医院的所有档案,但是据说也并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温淼的手术记录依然没有找到,但是这似乎和吴欣瑶的案件并不相干。温院长又一再表示那档案是遗失的,因为是自己女儿的档案,他尤其珍视,本来收藏在自己的家里的,但不知怎么就找不见了。李队长虽然并不相信他的话,但也没有理由追究这件事。 温淼前几天已经醒了过来,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更比往常温柔了许多,只是变得嗜睡,每天都睡眼惺忪,一副大梦未醒的样子。夏晓雨成了温家的常客,温淼点名请夏晓雨做起了她的御用护士,麦宇翔好几次看到她们有说有笑,亲如姐妹,反倒把他冷落了许多。 麦宇翔把自己的藏书也大部搬到了医院第十一层的精神科办公室,其中就包括那本令他爱不释手的《催眠术与心理学》。这本古旧的书是麦宇翔在英国留学时很器重的他的一位老教授送给他的,出版于1895年,是十九世纪的心理学家罗伯特.K.道森爵士毕生的研究著述。但因为其中所记录的内容有很多都荒诞不经,所以这本巨著并没能受到当时学术界的重视,初版也不过印了一百多册,相当的稀有。后来随着弗洛伊德、荣格等心理学派的兴起,这本书就更加淹没无闻了。但麦宇翔一直将它视为珍宝。 6月20日这天,医院新宿舍楼四层的住户顾振生家发生了争吵。原来,顾振生回到家,发现屋里已经被打扫一新,围着围裙的夏晓雨正在厨房里烹调着菜肴。她听到门响,欢快的说了一声:“姐夫,你回来啦!一会儿饭就好了!” 但顾振生并没有答话,而是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了他和夏雪的卧室—— 夏晓雨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发现姐夫还没有出来,便走到他的卧室前,敲了敲门,门没关,夏晓雨推开门进来,笑着说:“姐夫,吃饭了!” 她一进门才发现,房间里已经一片狼籍,顾振生正失魂落魄的在翻找什么,口里还念念有词道:“在哪,去哪了?……” 夏晓雨非常惊讶,问道,“姐夫?你在找什么?” 顾振生猛地回过头,那表情几近病态,把夏晓雨吓了一跳,他问,“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盒子?” 夏晓雨胆怯的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卧室床头的柜子边,从里面取出那个快递盒子。 她转过身对顾振生歉意的说:“姐夫,我只是想帮你收拾一……” 顾振生一把把那盒子抢了过来,恶狠狠地说,“你怎么能乱动我的东西呢?晓雨?!” 夏晓雨被姐夫这种态度吓住了,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是故意的,可那里面是什么?” 顾振生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他的表情渐渐和缓下来,恢复了常态,他也意识到刚才有些失态了,于是朝夏晓雨一笑,说,“啊,没什么,这是我曾答应买给你姐姐的礼物。” 顾振生转过身自言自语的说:“她一直想再有一头美丽的长长的头发。我寻了好久才买到一副这么好的。” 夏晓雨一脸惊惧的看着他。 之后的晚餐变得寡淡无味,夏晓雨的眼前不断浮现姐夫刚才那可怖的表情,和近乎疯狂的语气,难道他竟也有些疯狂的倾向了么?她不由得想起姐姐最后的那一年的可怕情景,虽然姐姐也有偶尔神智清醒的时候,可是她发起疯来,非常吓人……家里除了克制脑癌细胞蔓延的药品,保存最多的恐怕就是镇静剂了吧。在姐夫下班之前,她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在姐夫的床下那种急性的镇静剂还有满满的两箱,卫生间里有不少丢弃的针头,是姐夫一直在偷偷使用着这些极其危险的东西么? 午夜时分。 “叽嘎”“叽嘎”“叽嘎”,担架车在寂静的走廊上行进,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洪大爷推着一辆空车朝前走,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工作,其中之一就包括巡视医院第十二层的冷藏室。这也难怪,三年前,这里价值连城的宝贝——活体器官,曾引得一伙儿盗贼半夜里前来偷窃,好在洪大爷及时发现并大声呼喊,吓走了盗贼,才避免了医院的损失。从此,他就专门负责起了第十二层的保卫工作,也许人们听说有守太平间的老头夜里巡视,打那以后,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今夜。 第十二层的走廊灯光依旧惨白,洪大爷漫不经心的推着担架车从电梯里出来,没走几步,中间靠右一间冷藏室的门引起了他的注意——没有关严! 洪大爷把担架车丢在一边,朝那间冷藏室走去,隐约听到有哭声,他壮着胆子加快了步伐…… 那间冷藏室里的黑暗中,一个诡异的人影,打开了其中上锁的一只柜子,将里面的抽屉拉出来。 一束手电光隐约映射一具女尸。 那黑影双肩颤抖着哭泣,手上捧着一副又长又黑的假发套。 忽然,有脚步声渐渐走近—— 黑影慌忙轻轻将抽屉推入冷冻柜,还来不及上锁,洪大爷已经来到门外,他沙哑的喊了一声——“贼呀!” 那黑影慌忙闪入柜旁的黑暗中。 洪大爷推门进来,打开灯,疑惑地四处打量,他看见有一只上锁冷冻柜的锁开了,还没有完全推进的抽屉缝隙中射出一束瘆人的暗黄光线。 洪大爷大声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他拉开抽屉——愕然的看到里面躺着一具女尸! 刹那间,这冷藏室的灯,突然“啪”灭了! 背后传来奇怪的声响,这洪大爷猛然回头,微光中只见一个长发披面的白衣怪物站在门口,正发出沙哑瘆人的“呃呃”喉音。 洪大爷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二十分钟以后,温佟和家的大门咚咚的响起,温佟和一边披上外衣,一边朝门口走来—— “……来了来了,谁啊,着了火似的?” 温佟和一开门,洪大爷就跌了进来。 温佟和很吃惊——“老洪?这是怎么了?” 洪大爷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院长,闹鬼了,十二层闹鬼啦!” 这时候,温淼听到了声响也从卧室走了出来,疑惑的看着门口的两位老人,她问道:“怎么了?爸爸,出什么事了?” 温佟和一急,跟温淼说,“你先进去,我了解了情况再跟你说。” 温淼又看了一眼他们,不甘心的回了卧室。 温佟和转过脸对洪大爷说,“来,去我的房间,怎么回事?” 温佟和领着洪大爷在去了他的卧室,给他倒了杯水。洪大爷灌了几大口。他喘气喘的匀乎了一些,这才说,“刚才,我在十二层巡视,看见有一间冷藏室的门开着,进去一看,发现存器官的一只柜子的锁开了,我过去看,发现里面有具完整的女尸。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鬼,正向我扑过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跑出来,想喊人,又怕吓着病人,对医院影响不好,这不就跑来向报告了!” 温佟和低头想了想,说:“老洪啊,你做得很对,这事我会处理,您可千万不能再对别人说了。” 洪大爷咧着嘴说:“我知道,我知道。哎呀,我看天平间几十年了,从没遇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我真吓坏了……” 温佟和一想,拍板说:“老洪,您先回家住两天,这几天别来医院了,好好想想,继续工作也行,退休也行,我听从你的意愿。不过呢,估计你是最近工作累了,又上了年纪,产生了幻觉,你想想,世上哪有鬼啊,是不是?” 洪大爷一急:“不是啊,我真看见了!” 温佟和打断他:“你先回家吧,休息两天再说,好吗?” 洪大爷点头:“那,我就回家去了。你说这说出去人家还不得笑话死我……” 温佟和说:“你把太平间的备用钥匙给我吧。” 洪大爷取出钥匙递给温佟和。 温佟和送走惊魂未定的洪大爷回到客厅,就拿起自己的大衣,走出家门,直奔医院新宿舍楼四楼的顾振生家去了。 顾振生坐在卧室的床上,熟练的用一只注射器抽取一剂液体,然后扎到自己的静脉上…… 温佟和敲门,没有人应,一推,门开了,他走到卧室,轻轻喊了声:“老顾?” 顾振生连忙把针剂藏到抽屉里…… 温佟和显然看到了什么,但假装什么也没注意到。 温佟和控制着情绪,“老顾啊,门没关,我就进来了,晓雨在家么?” 顾振生收起袖子,跟温佟和来到客厅落座,他一脸倦意的说,“晓雨今天夜班,您找她有事么?这么晚了。” 温佟和不想拐弯抹角,说,“我不找她,我是来找你的,刚才太平间的老洪跑到我家,告诉我,他在十二层冷藏室看到了鬼,还有一具女尸。” 顾振生冷冷的说:“这些事与我无关。” 温佟和发怒了,一改他平日的和蔼,激动地说:“你在搞什么名堂?!你不是告诉我已经处理了吗?!” 顾振生也卸下伪装,一脸怒气的说:“我害了她,我对不起她,我心里有愧!” 温佟和训斥道:“什么叫对不起,是你来求的我,我一开始就没答应,你应该最清楚!” 顾振生忽然显得悲伤起来,他说:“我做错了事,不该那样对她,她曾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 温佟和叹了口气:“对,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挽救了我女儿的生命,可我也实现了我的诺言,她为了你做了一切,她的生命也以另一种方式得以延续,你是个医生,你应该感到欣慰呀!” 顾振生哽咽着说:“可我不该这么对她,我没法心安理得,她不该死得那么痛苦!” 温佟和哼了一声,说:“难道你以为,一个脑癌患者自然死亡的最后几个月会不痛苦吗?你是医生不要没有常识。” 顾振生哭的像个伤心的孩子:“可我心里怎么也过不去——晓雨到现在心理都不正常了,你知道吗?” 温佟和烦躁的一撇嘴:“你糊涂,你……,你这是要害了我们,也毁了医院的!你把她留在那里,要到什么时候?” 顾振生已经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有时想……等把她的心脏等回来,让她完整的走!” 温佟和双手抓住顾振生猛烈摇晃:“你疯啦?你才不正常!” 顾振生痛哭失声拼命甩着头:“我是疯啦——!我还害了晓雨。” 温佟和放开他,冷冷的说:“今天刘律师告诉我,媒体最近很关注这件事,有一家报纸还把上次你的那次事故扯出来,你想让她的牺牲白费么。” 顾振生无言以对。 温佟和继续冷冷的说:“尸体必须处理掉,老洪呢,我给他放了假,这是太平间的钥匙,先拉到太平间,你亲自来做,我再找人火化。”说着,他把那一串钥匙丢在了茶几上。 温佟和站起身,走出几步又转身对着发愣的顾振生一脸愤恨—— “说句我也不相信的话,你有没有想过医院里出了这么多邪门的事儿,就是因为你还保留着她的尸体,那是好玩的么?搞得淼淼一直做噩梦,不得安生!” 说完,他叹着气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顾振生家的门再一次被敲响了—— 开门的是夏晓雨,她还穿着睡衣,一脸的困倦,对门外的人礼貌的一笑,“你好,麦医生,找我姐夫么?” 麦宇翔还是第一次见夏晓雨穿着睡衣的样子,看起来这件睡衣是穿了多年的了,领口和裙摆都磨得毛了边,胸口还绣着一只小白兔,这件衣服穿在夏晓雨身上,衬得她更像一个小姑娘了。 麦宇翔一笑,说“我是尊温淼的命令,专程来找你的。” 夏晓雨揉了揉眼睛,“哦,请进吧,你在客厅等等我,我去换衣服。”说着就把麦宇翔让进了屋。 夏晓雨让麦宇翔先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一会儿,她自己进了卧室。麦宇翔这是第二次来顾振生家,第一次是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专程来拜访顾振生表示感谢的。跟上次相比,这房间里整洁了不少。夏雪的遗像依然摆在那供桌上,微笑着看着这房间里的一切。 麦宇翔不由赞赏道,“这家里干净了不少,都是你的功劳吧?” 夏晓雨的声音从她的卧室传出来,“算是吧,你知道温姐姐找我有什么事么?” 麦宇翔说:“不知道,她只说好几天没看你了,怪想你的,现在她很多事都不跟我说了,只和你说,以后我要吃醋了。” 夏晓雨已经换好了衣服,开开卧室的门说:“麦医生你来一下。” 麦宇翔走到她的卧室门口,疑惑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夏晓雨神秘的拉了他一把,把他拉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悄悄地说:“我姐夫在对面的卧室睡觉呢,我有话跟你说。” 麦宇翔点点头走进了夏晓雨的卧室,这是一间小卧室,靠窗是一张简单的单人床,洁白的床单上面是一条带着橙色纹理的棉被,还没有叠起来,尚保持着主人起床时留下的姿态,床头有一个大大的梳着辫子的布娃娃。墙上贴着几张女明星的图画…… 布置简单,却有一种年轻女孩卧室的温馨感觉,麦宇翔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在床边坐下来,感到这床软软的,闻到一阵幽香。 夏晓雨走过来,就穿着她上班时穿的护士衫,亭亭玉立却是一脸焦虑,她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我姐夫最近有点反常?” 她说起了她那天的遭遇,当说到顾振生是那样病态的爱抚着那副假发的时候,她不禁瞪大了眼睛。 麦宇翔一皱眉,说:“有这样的事,你是说,他一直在用镇定剂咯?” 夏晓雨点点头,说:“那是当时给姐姐用的,她当时已经疯了,只能用这种药进行控制,但是姐夫说那种镇定剂副作用很大的,每次给姐姐打针,他都几乎心疼的要哭的,而且那种药如果注射过量会导致心脏骤停的!” 麦宇翔回忆道:“他倒是跟我说起过,他问过我能不能用镇定剂控制幻觉,我问他是谁要用?当时他是说你经常出现幻觉,想给你用的,没想到他是在说他自己。” 夏晓雨担心的问:“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麦宇翔说:“等我有机会劝劝他吧,他也是个医学专家,应该懂得的。” 两个人从卧室出来,夏晓雨敲了敲主卧的门,轻声说:“姐夫,我去照顾温淼了,晚上你自己做饭吃吧。” 卧室里顾振生含糊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夏晓雨脸上一红,看了麦宇翔一眼,说:“我们走吧。” 入夜。 在温淼卧室,夏晓雨刚刚洗完澡,身上穿着温淼惯常挂在衣架上的那件奶白色的睡衣,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温淼已经躺到了床上,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温淼把被子撩起一角,说:“穿着很合身么!来,上来,我们一起睡吧。” 夏晓雨顺从的钻进温淼的被窝里,两个人相视一笑。 夏晓雨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说:“感觉真好!” 温淼捏了夏晓雨鼻子一下:“小丫头!你这几天也不来看我,我自己总睡不好觉的。” 夏晓雨侧身和温淼脸对着脸,说:“温淼姐,我自己也是睡不好呢。” 温淼想起了一件事,就说:“我告诉你一件奇怪的事,昨天夜里,很晚了,看太平间的洪大爷急急慌慌的跑来找我爸爸,说是十二层冷藏室闹鬼了,你昨天有梦到么?” 夏晓雨摇了摇头,“没有啊,你呢?” 温淼说:“我也没有梦到,不过今天没有什么坏消息传出来,应该是没人出事吧。” 夏晓雨点点头,说:“嗯,但愿吧。” 过了一会儿,夏晓雨又抬起头,对温淼说:“不过……” 温淼问:“不过什么?” 夏晓雨有些担忧的说:“说出来你别害怕,在徐晨晨出事前,我和她倒是都梦见过冷藏室,梦见里面有一具白衣女人的尸体,就是那个白衣女人……” 温淼听了也是眉头一皱,说:“真有这样的事么?” 姐妹两个又谈论了些别的事,将近十二点钟,温淼揽着夏晓雨一起睡去了。 卧室的灯熄了…… 而在医院十一层的精神科办公室,麦宇翔却依然在挑灯夜读,看的是那本旧旧厚厚的英文版旧书《ism and Psychology》(《催眠术与心理学》)。 这天,他读到的是关于“telepathy(心灵感应)”的一个章节——暗黄的书页上大段的文字之间有两幅图画: 图1、 分别在山顶和海边的两个人之间被一些波形射线和奇怪符号链接在一起…… 图2、 一名男子正在冲进一幢烈焰熊熊的房子,房子里面有一个女人正在张开双臂护住两个幼小的孩童…… 麦宇翔阅读着图画之下的大段文字,不时用笔划出一些他认为关键的文字: ……generally speakingto elepatives or deeply involved.telepat cion.tention on some one,you'll easily feel ies,and tual explanation to this superpower is only love. (……一般来讲,血缘很近或者感情很深的人之间更容易存在心灵感应。这种感应并不因身体健康与否而改变,当你真正特别关心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很容易感受到他或她,尤其在他或她处于困难或危险之中的时刻,而对于这种奇妙的特异功能,最简单的解释其实就是——爱。) …… 第二十章 冷藏室的女尸 午夜时分。 夏晓雨梦游一般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打开门出去了…… 温淼在睡梦中眉头紧皱,显然她正沉浸在一个沉沉的梦境里—— ……窗帘忽然“唰”一声自行拉上了,卧室里马上显得鬼气森森起来,温淼床对面衣架上的那件奶白色的睡袍正在悄然的发生着变化,犹如花朵的悄然开放,它正在变长——变轻——变得柔和,几乎可以无风而自行飘荡……甚至它的内部似乎也渐渐出现了实体,领口乌黑的长发蔓延下来,胸口渐渐隆起,袖口一双玉手伸出来,下摆一双光洁的女人的脚和小腿轻缓无声的落到地上…… 一身白衣的长发女子在门口一闪,不见了…… 医院大院里,月明星稀,穿着睡衣的夏晓雨,一个人孤零零的向医院的主楼走去。 夏晓雨显得心事重重,她忽然感到有什么冰冰的东西落在了脸上,疑惑的摸了一下,手上只是水,她抬起头,惊骇的发现,天空中正落下漫天的雪花…… 夏晓雨跑进了医院主楼……医院走廊里,夏晓雨狂奔着来到电梯前,按下了上行键。 电梯闭合,恍惚间,夏晓雨好像看到电梯外有一团模糊的人影恍过。 夏晓雨按下了11号键—— 4~5~6~7……,随着数字的变化电梯开始爬升,时间似乎过去许久,电梯却一直在上升,没有到达的迹象,一直在想心事的夏晓雨没有发觉。 ……5~4~5~6~7~8~9~8~7~6~5~4~5……夏晓雨发现了电梯的怪异情况,惊慌不已,猛按“11”键,但随之电梯开始剧烈的晃动,骤升骤降,夏晓雨摔倒在地上,尖叫着哭起来…… 电梯突然停了,一串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从夏晓雨的口袋里响起来,她在口袋里紧张慌乱的摸索一阵,掏出手机发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姓名竟然是——夏雪! 夏晓雨惊慌的按下接听键,她抽泣着:“姐姐!姐姐?你在哪?是你么?姐姐!” 电话里面一片忙音,没有人回答。 电梯门震动了一下,随着不详的咔咔声打开了。 夏晓雨满面泪痕握着手机走出明晃晃的电梯,战栗着走进眼前一片阴寒寂静的黑暗之中,看她的表情仿佛走入了阴曹地府,随时都可能晕倒。 突然,手机腾的亮起来并且从里面传出了声音: ……吇吇吇……(惊慌失措的抽泣着),姐姐!姐姐?你在哪?是你么?姐姐!……(夏雪抽泣的声音)晓雨……晓雨……你怎么不来救我…… 夏晓雨吓得手一抖,啪,手机落到了地上,霎时间,走廊内的声控灯从近到远带着吇吇的杂音次第亮起来,苍白的灯光一整块一整块的向走廊深处延伸,每一盏亮起的灯放射出的光与黑暗的交错处都似乎飘荡着一个模糊不清的长发白衣窈窕纤弱的女子。夏晓雨惊得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似乎连呼吸都失去了。 在走廊尽头最后一盏声控灯亮起后,在惨白的灯光之下蜷缩着一个长发白衣的女子,她似乎正在好奇的打量着捧在手里的大肚烧瓶里浸泡的什么东西,随着烧瓶中的东西一起一伏的抖动,一波一波液体从烧瓶中溢出来,一股股浓重的福尔马林的气味飘荡开来…… 夏晓雨猛然恢复了意识,尖利的惊叫着冲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门,用力一推——锁着的! 她又去推另一间——也是锁着的! 直到中间靠右那一间——竟然推开了! 夏晓雨进来后连忙关上门,手忙脚乱的锁上,然后转身准备找些东西顶住门,却浑身打了一个寒战,发觉周围冷的惊人,而且那福尔马林的气味儿似乎更浓了,夏晓雨后背紧紧靠着墙摸索着打开灯,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冷藏室内,一排一排的铁架子,上面摆满了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容器——金属的、玻璃的容器里面都浸泡着人体的各种器官,肝脏、肾脏、脾脏、胆囊、心脏,甚至还有未成形的人类胚胎…… 夏晓雨瑟缩着靠着门一动不敢动,门外飘荡着那白衣女子幽怨的哭声,门内是寒气逼人令人作呕的人体器官集锦。夏晓雨意识到自己身处医院第十二层的冷藏室内,她捂住自己的嘴一动不动的听着走廊里的哭声。 终于,外面的哭声飘远了,夏晓雨艰难的站起来,准备打开门逃出去,推了一下,门却没有动,夏晓雨惊慌起来,用力摇晃着门,门显然被锁上了。 身后的灯突然熄灭了,夏晓雨吓得背靠门蜷缩下来,巨大的惊恐笼罩了她,她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冷藏室里面,一种阴冷的咦咦的抽泣和莫名的卟咚卟咚的声音从黑暗的一角传来,夏晓雨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泪来,忽然,顶上一盏应急照明灯亮起来,在冷藏室另一端的角落,一团幽蓝的气息之中一个长发白衣的纤弱女子正蜷坐着背对着夏晓雨的方向抽泣,哭声里说不尽的哀怨—— 瞬间,应急照明灯熄灭了,随之房间中的照明排灯带着噪音闪烁不定的一亮,映出房间尽头那一身白衣的长发女子已经背对着夏晓雨的方向站立起来,一只手向前伸着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依旧哭泣不止—— 灯再次熄灭了,周围再次漆黑一片,灯又一次亮了,白衣女子已经在远处转过身来,长长的黑发几乎遮住整张脸,她伸向身前的手里握着的东西正在卟咚卟咚跳动,一种液体正随着它的跳动不断的溢出滴在冰冷的地板上,啪嗒啪嗒…… 灯又熄灭了,瞬间灯又亮起来,女子已经向门这边一动不动的夏晓雨移动了一大段距离,夏晓雨已经满是泪水的眼睛几乎要睁出血来,那白衣女子手里的是一颗跳动着的鲜血淋漓的心脏! 随着灯的明灭,白衣女子一段一段朝夏晓雨逼近过来,最后逼近过来的那张惨白的脸却似乎有一丝熟悉感,但夏晓雨没有来得及细看就失声尖叫起来,她转身猛地一拉门,门竟然咔吧一声开了,夏晓雨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医院第十二楼走廊里灯光雪亮。 夏晓雨不敢再去电梯,朝走廊尽头的步行梯楼梯口跑去。 夏晓雨跑进漆黑一片的楼道内,哭喊着向下冲了下去。 几乎同时,楼道下方某一层的门也被撞开,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往上窜来…… 夏晓雨结结实实的和下方跑上来的人影撞上了,被震得摔出几级台阶,登时昏了过去—— 在十一层精神科办公室的催眠椅上,夏晓雨猛然间醒了过来,她猛的坐起身,惊慌尖叫不已,两只手疯狂的挥舞着像是要赶走眼前的什么东西……麦宇翔赶忙按住她,夏晓雨在挣扎中打中麦宇翔好几下。 麦宇翔急忙安抚说:“晓雨,晓雨!没事了!没事了!是我!” 夏晓雨认清了眼前的人,惊讶道:“麦、麦医生!” 麦宇翔扶着她:“来,躺下,躺下。” 夏晓雨惊魂未定的问:“我刚才,刚才是在做梦么?” 麦宇翔安慰的笑了笑:“显然你刚做了一个噩梦。”麦宇翔揉着自己刚才被夏晓雨打中的地方。 夏晓雨一脸歉意:“真对不起!” 麦宇翔问道:“可是,你怎么一个人这么晚跑到十二楼去呢?” 夏晓雨脸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瞬间失去又变得苍白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还穿着那件温淼的奶白睡衣,她一脸惊讶的问道:“我,我真的去过十二楼?” 麦宇翔点点头,说:“我听到楼上有尖叫声,从楼梯跑上去正好撞到你,你昏迷了……嗯”他看一下手表,“两个小时。” 夏晓雨努力回忆着,“我好像本来是想来找你的,不知道为什么……” 夏晓雨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外面只是淡漠的夜色,并没有下雪或者下过雪的迹象。她慢慢转过头来,怔了怔,忽然说:“麦医生,那个白衣女人是我姐姐夏雪!” 麦宇翔为了证明夏晓雨只是又出现幻觉,执意带着夏晓雨重新来到了第十二层的冷藏室。 冷藏室内一片阴森的黑暗,门虚掩着,一道苍白的光线从走廊里沿着门缝照射进来在地上投出一段光影……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地上的光影上人影晃动,门不祥的咔吧响了一声,被推开了—— 麦宇翔站在门外,夏晓雨抱住他的一只胳膊瑟缩的躲在他的身后,麦宇翔举起空闲的另一只手里的手电朝冷藏室内的黑暗晃了晃,手电的光打在冷藏室的铁架子上,反射着寒光。 麦宇翔自言自语道:“这里怎么会没有锁门呢?我们进去看看。” 夏晓雨显得很害怕,睁大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恳求的摇摇头。 麦宇翔说:“我们必须找出原因,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话,我们更应该找到她,这也许可以解开这几个月以来的所有疑团了。你如果害怕,就在门口等我吧。” 夏晓雨又摇摇头,胆怯的问:“你不怕被……嗯……‘她’催眠么?” 麦宇翔一本正经的说:“一个自我意志很强而且身强力壮集中精神准备抵抗的人是很难被催眠的,而我恰好符合这些条件。” 他说完兀自调节气氛的爽朗的笑了一声,接着,在门边的按钮上拍了一下,冷藏室的排灯带着吇吇的杂音次第亮起来。那声音在安静异常的冷藏室内显得甚至有点骇人,夏晓雨不禁打了个寒战,抱着麦宇翔胳膊的手松开了,麦宇翔迈步走进冷藏室,夏晓雨紧张的往四周看了看,只得跟了进去,紧紧跟在麦宇翔的后面。 在架子丛林之间,两个人在搜索着…… 终于,麦宇翔和夏晓雨走到一个角落,发现那里赫然停着一架停尸床,上面潦草的盖着一席白布。 麦宇翔大着胆子将那白布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揭开了,一具秃头女尸慢慢展现在麦宇翔和夏晓雨面前——在苍白的灯光之下,这具全身赤裸女尸显得有一丝滑稽,就像一块冰冻的腊肉,但是当看到她冰冻的凝固的脸时却似乎能感到一种很深的凄凉。 麦宇翔回过头询问的看着夏晓雨—— “晓雨,你来的时候就是看到的她么?这是你姐姐夏雪的遗体么?” 夏晓雨伏在麦宇翔背后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具尸体说不出话。 麦宇翔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医用的长镊子,小心翼翼的朝女尸胸口伤口上细密的针脚伸了过去,捅了捅,敲了敲,又镊起皮肉往里面看——胸腔里空洞洞、黑乎乎的。 麦宇翔自言自语的道:“没有心脏!” 忽然,头顶的排灯不祥的带着吇吇的噪音闪烁了一下,夏晓雨吓得一下抱住了麦宇翔。 麦宇翔虽然自己吓得也不轻,但还是拍拍夏晓雨说:“没事,没事,白炽灯在冷冻状态下的正常反应……” 但话音未落,就听‘啪’,灯全部熄灭了!冷藏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夏晓雨尖叫了一声,把麦宇翔抱得更紧了,麦宇翔赶紧打亮了手电,一束光线照射出来,映得一排一排的架子上安放着的大小不一的器皿里的东西格外狰狞,而身边这具无名女尸也突然阴森恐怖起来。 麦宇翔转身扶住夏晓雨的肩膀,镇定了一下心神说,“没事,有我呢,我们慢慢退出去,明天再来处理。” 身后的门却突然咔吧一声关闭了,夏晓雨吓得尖叫起来,麦宇翔也不由得一惊。 麦宇翔和夏晓雨警惕的看着周围,小心翼翼的向后退到一个柱子边上缓缓蹲下来,麦宇翔紧张的借着手电的光四处照着排排架子之间的拐角和空隙,仿佛生怕有什么恐怖的难以预料的东西突然窜出来似的,而夏晓雨却被他身后的另一番景象吸引住,她难以自制的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柱子斜后方的那架尸床—— 夏晓雨已经完全吓呆了,麦宇翔终于准备转过头—— “晓雨,我们得离开这里,晓……” 夏晓雨因极度的惊恐尖叫起来——“不……” 白光一闪,麦宇翔的头被击得沉重的撞到了地上,暗红的鲜血从他的头下噗噗的溢了出来,他的眼皮虚弱的眨了一下,只模糊的看到眼前似乎站立着的一个年轻女子的小腿和她白色衣裙的下摆,随之,他一切的视觉、听觉陷入了黑暗与空洞遥远的尖叫声之中…… 不久,外面空寂的走廊里,传来了“叽嘎”、“叽嘎”、“叽嘎”担架车碾压水泥地面的声音。 不远处,地上有一部手机突然亮起来,叮叮咚咚的响起了音乐声—— 一只手把它捡了起来,似乎有人预定了时间,一段名为“夏雪”的声频正在等待播放,那只手点了一下播放按钮,把它举到了耳边——是这医院外科主任医师顾振生。 第二十一章 不能阻止的死神 麦宇翔从昏迷中苏醒,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他发现自己在一个病房之内,窗外天色已近傍晚,温淼正在面色焦急的看着他,麦宇翔稍微一动感到头部一阵剧痛,连忙伸手去捂,上面已经缠了厚厚的纱布。 麦宇翔问:“我昏迷了多久?” 温淼担心的说:“已经一天多了。” 麦宇翔自言自语的叨念道,“那现在是23号了……”他突然挺起身问道,“夏晓雨怎么样了?” 温淼安抚着他,说:“你先躺下,她没有大问题,但她吓得不轻,发高烧了,现在正在隔壁病房输液呢。” 麦宇翔感到稍稍有些安心,又问:“我是怎么到的这?” 温淼说:“是顾医生夜里查房的时候发现你们的,不然,你们要冻死在里面了,你深夜带晓雨到冷藏室干什么?我睡得太沉,都没发觉她什么时候出的门,不过倒是梦见她进了冷藏室……” 麦医生疑惑道,“顾医生?他怎么会去那呢?” 温淼说,“哦,洪大爷请假了,爸爸让顾医生夜里去巡视巡视。” 麦宇翔试图回忆那晚的情形,一些画面片段闪过脑际,但他头疼的厉害,麦宇翔突然说:“我记起来了!冷藏室里有一具女尸!” 温淼显得很吃惊,“你是说,你怀疑那具女尸和白衣女人的传说有关?” 麦宇翔点点头,“那具尸体可能就是夏雪啊!顾医生没准夜里是去搬尸体的。” 温淼一脸惊骇,“搬尸体?”她皱着眉头思索着,突然说:“这就说的通了,洪大爷昨夜在冷藏室看到的其实顾医生,爸爸故意把洪大爷支开,就是为了让顾医生把尸体搬走……可是还是说不通,他干嘛留着尸体呢?” 麦宇翔一急,感到脑后的伤口又是一阵剧痛,他忍着痛说,“谁知道呢?夏晓雨告诉我顾振生这段时间已经有些不正常了,那具女尸是没有心脏的?” 温淼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麦宇翔说:“估计不是,日期不对,但即使不是夏雪,也肯定是个无辜被害的人,我们应该查清楚。” 温淼点点头,问:“我们怎么办?” 麦宇翔静静地说,“我们必须再去一次冷藏室,但首先应该去找一找有没有关于这具尸体的档案,等伯父下班我们就去,这事先不能告诉他,也许他也有牵连。” 温淼有些担心的说:“万一真的有牵连怎么办?” 麦宇翔说:“那也只能让真相水落石出了。” …… 此刻,在另一间病房。 夏晓雨躺在病床上,额头敷着一块湿毛巾,病床的旁边竖着吊瓶架子挂着吊瓶正在输液,她似乎睡的很沉,顾振生坐在她的病床旁静静的看着她。 顾振生自言自语的叨念着:“晓雨啊,你说你姐姐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们呢?” 顾振生忽然感到一阵头晕,似乎听到了什么,猛然回头,问道:“谁?” 他身后什么也没有。 但夏晓雨的眼皮没来由的动了动。 …… 夜幕已经笼罩了这医院,天空乌云密布,有隐约的雷声。 在十二楼中间靠右的冷藏室,麦宇翔和温淼在铁架子之间隔出的走廊里匆匆行走着,麦宇翔手上拿着一个文件似的东西,他面色焦急、烦躁,温淼疑惑的跟在他后面。 他们已经去过温佟和办公室里的资料室,但一无所获,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具尸体的记录。温淼又从温佟和那里偷出了冷藏室的钥匙,和麦宇翔来这里寻找昨夜那具神秘的女尸。 终于,他们在原先停放尸床的那个铁柜旁停下来,但是这里却什么也没有了。 麦宇翔急躁的说:“明明就在这里,怎么会突然不见呢?” 温淼小心的问:“会不会当时,你也产生了幻觉?” 麦宇翔指指自己头上的纱布说:“怎么会呢?那我这头上……” 这时,外面的走廊里忽然回荡起杂沓的脚步声,麦宇翔和温淼都有点害怕的看着冷藏室的门,门被猛然推开了—— 顾振生大步走了进来。 顾振生冷冷的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麦宇翔毫不示弱的反问:“这里原来是不是放着一具秃头女尸?” 顾振生冷静的回答:“是。” 这回答倒是出乎麦宇翔和温淼的意料,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顾振生朝他们又走近了几步,他们却有些胆怯的向后退却。 顾振生不再向前走,他说:“上午已经被移走了。” 温淼大惊,说:“移走了?那具女尸可能和医院的谋杀案件有关。” 麦宇翔直奔主题的问:“那是不是夏雪的尸体?” 顾振生怒道:“你胡说什么?为什么这么问?” 麦宇翔也提高了声调:“夏晓雨说她在这附近看到了她姐姐。” 顾振生笑了,带着些许疯狂的神色,他说:“你们相信一个被吓坏的小姑娘的话,认为是那具女尸害死了吴欣瑶?而且她是我的妻子夏雪?而且还有人挖出了她的心脏?” 听他这么一说,麦宇翔感到有些泄气,但还是争辩道:“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但很可能是一条线索,而且我们没有在档案室找到关于这具女尸的任何资料。但我们找到了这个——” 他举起手上那个文件似的东西,像是举着一个镇妖的法器,“这是12月份夏雪的在医院做心脏检查的记录,你口口声声说她患的是脑癌,却为什么查心脏呢?” 顾振生的脸色忽然变得阴冷:“夏雪是病死的,没有住院记录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是因为她是我的家属。” 麦宇翔追问道:“为什么查心脏?” 顾振生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令人感到莫名的恐惧,他狠狠地说:“因为我不想让医院的人都知道我的妻子是个疯子!” 麦宇翔和温淼互相对视了一眼,显得有点歉意。 麦宇翔低头说了句:“对不起。” 温淼也说:“对不起。” 顾振生打量了眼前这两个人一眼,表情缓和了一点。他接着解释道:“那具女尸是一年之前被公安局送到这里来的,她是被人奸杀的,她的家人不愿意来收殓她,后来他们同意把尸体交给我们医院作医学研究,档案室没有她的资料是因为,前几天我们已经同意把她移交给医科大学做解剖教学使用,她的资料已经交接过去了。她不只没有心脏,很多器官都已经被取出来了。” 麦宇翔和温淼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谁也没有再继续问。顾振生静静地打量了一阵子这两个人,叹了口气,像是刚刚做完一场艰巨的手术,他说,“既然已经讲清楚了,那我来说正事吧。” 他看着麦宇翔,说:“是这样,我晚上有一场手术要做,林芗希望由你来看护她,她最近几天情绪一直不稳定,一直吵着要搬出413病房,说是什么日子又到了,但是她上月开的刀伤口愈合的不好,不能轻易挪动。她希望你来看护她,陪她度过今晚,一直到24号天亮。我本来还担心你刚刚受伤,身体吃不消,看来是多虑了……”说着,他已经转过身往外走,但身后的两个人都没有动弹,他回头命令道—— “走吧,麦医生。” 麦宇翔问:“林芗现在在哪?” 顾振生冷冷的说:“413,我们不能助长歪风邪气。” ——外面忽然一声惊雷,随后响起了哗哗的雨声。 顾振生、麦宇翔和温淼三个人乘电梯来到四层,他们路过415病房时,情不自禁朝里面看去,夏晓雨正在昏睡中……他们走进病房,顾振生坐到夏晓雨身旁,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顾振生面无表情的说:“已经退烧了,不用担心她。” 这三个人退出415病房之后,顾振生步履杂沓的回办公室去了,说是要为晚上的手术做准备。 麦宇翔和温淼便走进了413病房—— 病房的中央已经竖了一道淡绿色的医用布帘,布帘靠门的这一侧添了一张新床,显然是为陪护人员准备的,而布帘的另一侧,一场争吵正在进行。 林芗正气呼呼的说:“你们还顾不顾病人的死活?我不能住在这!” 麦宇翔和温淼绕过布帘走了进来,看到一名护士站在病床的里面一侧,正在跟病床上的林芗讲道理。 护士安抚的说:“医院会派人专门看护您的,保证不会出事的,您现在的伤口不能轻易挪动……”她抬头看到了麦宇翔和温淼,不禁表情一松,说,“麦医生您可来了。” 她又笑着看向林芗,“这不,您要的人也来了。” 林芗朝门口回过头来,看脸色还非常虚弱,但她看到麦宇翔来了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麦宇翔和温淼带着安慰性的笑容走到林芗近前,那名护士跟麦宇翔打了个招呼,便准备走了,说,“麦医生,那这里交给您了,我先撤了。” 麦宇翔点点头,护士离开了。 麦宇翔介绍道:“这是温淼,是我的未婚妻,也是医院温院长的千金,今天我们都会在这陪着你,放心吧。” 林芗感激的点点头,她看到麦宇翔的头上包着纱布,问:“麦医生,你的头怎么了?” 麦宇翔一笑,撒谎道:“哦,不小心摔的,没事。” 林芗脸色一沉,说:“你不用骗我了,我都听说了,他们说你和晓雨在十二层冷藏室被一个白衣女尸袭击了?是真的么?” 麦宇翔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一时没有说话,林芗显然感到已经从麦宇翔脸上得到了最坏的答案。 林芗痛心的说:“我就不该来这个医院,你看看我现在这样,想走也没办法了。” 麦宇翔一边从旁拉过一把椅子在林芗的病床旁坐下,一边思考着怎么回答才能稍稍起到一点安慰的作用。 麦宇翔安慰道:“好人有好报的,我和温淼今晚都会一直守在这里,等你身体稍好一些,我给你去办转院手续。” 温淼也从旁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林芗身旁,拾起她的手握在手里,也郑重的对她说:“放心吧。” 林芗感激的看了身旁的两个人一眼,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 夜色渐深,窗外的雨似乎下的更大了。 手术室的灯亮着,一场手术正在进行—— 顾振生的额角布满细细的汗珠,当病人胸口的手术割口的最后一个针脚缝合,他用一把手术剪专业的剪掉丝线,随后,他把手术器具交给身旁的助手,摘下一侧的口罩,轻轻出了口气,但他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向后一仰就要摔倒,助手赶忙扶住了他,他清醒过来,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而此刻,在413病房里,病床上的林芗睡的很沉,温淼伏在她的床边睡着了,麦宇翔轻轻抱起她,走过布帘,把温淼轻轻放在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麦宇翔走回来,坐在林芗床前,翻开那本《ism and Psychology》(《催眠术与心理学》)继续阅读着。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困意袭来,麦宇翔打起了瞌睡,周围的一切模糊起来—— 书页拂动,书上的文字、符号前后有纵深的运动起来,仿佛在引导着麦宇翔的视线走向深处,而在字符的极深处,一名由文字、符号、图形构成的白衣长发女子的影像从模糊渐渐清晰真切起来,她在一边哭泣一边快速的向前行走着,随之,一条深深的走廊从女子的四周渐渐浮现出来,麦宇翔从后面紧紧追了上来。 麦宇翔在白衣长发女子的背后紧紧跟随着,悠长的走廊没有尽头一般向前延伸着,他逐渐加快脚步,他的表情坚定,他终于接近了那名白衣长发的神秘女子,女子纤弱的身体已经近在咫尺…… “请等一等。”他不置可否的说了这么一句。 白衣女子没听见一般继续向前走,似乎哭得更凄切了,麦宇翔终于忍不住向她的肩头伸出一只手去——当他的手几乎触到她的肩头的那一刹,那女子猛地一转头,麦宇翔看到的却不是一张脸而是另一个披着乌黑长发的后脑勺! 他忽然像被一股莫名的气场或者电流击中,一切像是慢镜头,他的身体被击得向后腾空掀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摔向了地面,而那名神秘的无面长发白衣女子在走廊的尽头的一间病房门前一闪身,不见了,而麦宇翔也终于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麦宇翔惊得从床上弹身坐起,感到头部一阵剧痛,连忙用手捂住,他呼呼喘着粗气,额角满是汗珠。等他稍微冷静下来,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布帘之外的陪护病床上,外面的风声雨声似乎更大了。他惊疑道:“温淼呢?” 麦宇翔猛然掀开被子跳下床,掀开布帘——温淼并不在这里。只有病床上的林芗用被子盖住半张脸,被子上沿露出的一双眼睛正满是恐惧的看着布帘的外面,她看到麦宇翔掀开布帘,她只分心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眼神继续盯着布帘外面,仿佛那里随时会冲出一个可怕的东西。 麦宇翔急切的问:“出了什么事?温淼呢?” 林芗惊得赶紧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虚”的手势,麦宇翔疑惧的凑到林芗跟前。就听林芗哆哆嗦嗦的小声说:“你听,她来了——” 麦宇翔倾耳一听,果然在外面走廊里,不知什么位置,夹杂在雨声和风声之间,确实有一个虚幻的幽怨的女人的哭声…… 麦宇翔和林芗仿佛被点穴一般被这哭声吸引住,一动不动。忽然,走廊里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麦宇翔一下回过神,他的心头一阵惊慌—— “那是晓雨的声音!” 林芗伸出一只手一把把麦宇翔的手腕攥住,麦宇翔感到手腕被攥的很紧,甚至有点疼,林芗以恳求的眼神看着麦宇翔,轻轻摇了摇头,麦宇翔看着她感到一阵心酸,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一声更加尖利的惊叫声,是温淼的声音! 麦宇翔已经惊慌至极,“不行,我得去救她!对不起!对不起!” 麦宇翔费力的尽量礼貌的掰扯着被林芗攥住的手腕,他终于脱手了,林芗的双眼中泪水一下涌了出来,麦宇翔惊慌失措的猛按了几下病床旁的急救按钮。 林芗极度害怕的抽泣道:“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麦宇翔慌张的安慰她说:“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了,你会没事的。我救出她们马上就回来,马上就回来……” 麦宇翔冲出布帘,急促的脚步声跑远了…… 林芗无声的哭泣着,把被子拉得盖过了头顶。 麦宇翔在走廊里奔跑着,他跑过415病房,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他一边跑一边费力的寻找着那哭声和尖叫声的来源,似乎是从这楼的顶层传来的。 他跑到电梯口,猛按了好几下上行键,电梯门打开了,他冲了进去—— 电梯有条不紊的上行中,麦宇翔焦急的盯着电梯数字的变化,准备随时冲出去—— 电梯上方的数字终于跳成“12”,电梯叮咚一声门打开了,麦宇翔正要往外冲,电梯门却又以极快的速度“哐当”合上了!就在电梯门合闭那一刹那,麦宇翔惊恐的看到,一名白衣长发的女子正站在电梯外面! ——一切远去了,忽然之间,电梯剧烈的晃动起来,里面的电灯吇吇作响、不停闪烁起来,麦宇翔惊慌不已,但,转瞬之间,电梯又恢复了平静,麦宇翔疑惧的看着电梯顶部,忽然,电梯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掉了下去,麦宇翔失重的摔倒在电梯里,几乎同时,电梯又突然停住了——周围的一切安静的可怕,躺坐在电梯里的麦宇翔感觉甚至可以听见电梯箱与电梯竖廊空间里细小的空气流动声……电梯外的走廊里,那慑人又熟悉的幽幽的哭声越来越近,仿佛隔着电梯门板而近在眼前,可以清晰的听见那白衣女子窸窸窣窣的衣裙滑过地板的声音……她走远了。 麦宇翔一抬头愕然发现电梯正停在第四层。他一下跳起来,使出全身力气凶猛的推扯踢打电梯,电梯却只是空洞的闷响了几声,他奋力的挥动四肢击打着推撞着,但都徒劳无功。不知过去多久,麦宇翔汗如雨下,头上包着的纱布也渗出鲜血,他终于力竭顺着电梯门瘫坐下来。 这时,电梯却忽然叮零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第二十二章 夏雪 麦宇翔跑到413门口,顾振生正从里面走出来,他神色严峻的看了满头大汗的麦宇翔一眼,没有说话。 麦宇翔紧张的问:“出事了?!” 顾振生没有回答他,麦宇翔转头看向病房之内—— 布帘已经被撤到一边,里面病床上,林芗的尸体已经被盖上白布,白布盖住胸口的一部分血红一片,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托盘,上面也盖着白布,白布下似乎盖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糊糊的东西,因为那盖住它的白布有好大一块已经被染红了,现在还有血珠在不停往外冒着…… 外边的陪护病床上夏晓雨口吐白沫,昏迷不醒,温淼和几名医务人员正在抢救她。 麦宇翔疾步走到温淼跟前,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温淼一脸苍白显然也吓得不轻,她刚要说话,躺在床上的夏晓雨忽然睁开了眼,哇一下哭出来,随之大口的呕吐起来,两个护士迅速的扶住她,她眼睛血红,充满恨意的看着站在病房门口的顾振生,她涕泪横流的说:“是姐姐,是姐姐,她在这里,她恨你,恨这里……” 温淼赶紧抱住了她,夏晓雨在她怀里渐渐安静下来。 温淼转过脸对麦宇翔说:“她不能呆在这里,我带她回我家吧。”说完,她询问的看了门口的顾振生一眼。 顾振生表情复杂的看了温淼一眼,点头说:“好吧。” 一名护士看起来感到很吃惊,说道:“顾主任,现在不能让她走,很多事情还没弄清楚,她的身体也……” 顾振生不耐烦的吼道:“让她们走!” 麦宇翔有点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回过头看着温淼,说:“我送你!” 温淼却冷冷的摇摇头:“不用,你陪陪顾医生,现在,他也许愿意说说夏雪的事。” 说完,温淼扶着夏晓雨向门外走去,当她们走近时,顾振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了一步。 麦宇翔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幕,一名护士路过麦宇翔身边小声的自言自语道:“还真有自己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的,哎嘢……真可怕!” 麦宇翔回过头去,林芗的一只手从床沿滑了下来,手上满是鲜血,麦宇翔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个血糊糊的托盘。 顾振生满脸悲戚,对麦宇翔说:“走吧,去我办公室,我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顾振生和麦宇翔面对面的坐着,窗外的雨依然下着。 顾振生陷入不堪回首的回忆中,他说:“夏雪,如你所知道的,是我的妻子,晓雨的姐姐,她是一个很完美的女人,美丽、坚强、善良,晓雨和我都非常爱她。她们姐妹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夏雪一手把晓雨抚养成人,晓雨一直对她非常依恋,后来她得了脑瘤,恶性的,无法手术,再后来她就渐渐疯了,我们不得不把她移到精神病院里,那时候晓雨还在读卫校,她一直想成为一名护士,这样就可以照顾她姐姐了。半年多以前,夏雪在精神病院几度昏厥,我把她带到医院做最后的治疗,那段时间晓雨几乎天天呆在医院守着她,但我知道夏雪的病其实已经无法挽回了,那时候医院里有一位病人得了严重的心脏病,生命垂危,亟需做心脏移植手术,因为没有匹配的捐赠器官而命在旦夕,有一天温佟和找到了我,他给我看了两份化验单,一份是夏雪的,一份是那女病人的,两个人的血型和性征完全吻合,他恳求我能救人一命,也可以解除夏雪生命最后阶段的痛苦……因为一直使用镇定剂控制夏雪的狂躁情绪,我想检查一下这对于她的心脏是不是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不知道温佟和是从哪里得知的情况,还找到了她的化验单……” 说着,他的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当时手术的情形—— ……手术台四周的医生护士正在忙碌,旁边的仪表上的波形、数字不停变动,夏雪深度昏迷的躺在手术台上,两名护士给她盖上白布。 在手术台远处一名医生说:“人工心肺准备完毕。” 手术台旁的顾振生带着口罩,神色严峻,一名护士递上一把手术刀,手术刀在病人的胸口划开了,殷红的血液溢了出来,骨锯刺耳的转动声响了起来。 忽然,旁边的护士尖叫了一声,手里的手术刀掉在了地上。 顾振生紧张的问:“怎么了?” 护士惊慌的说:“她,她还醒着!” 顾振生看向夏雪的脸,白布不知什么原因滑落了,她竟然又睁开了眼,她的嘴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顾振生向旁边的温佟和使了个眼色,温佟和把一个呼吸器样子的东西罩在夏雪的口鼻上,夏雪再次昏睡过去了。 骨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顾振生激动地辩白道:“她本来就得了绝症,本来就要死了,而且她活得很痛苦,晓雨和我都因为她而痛苦,以她的死来换取另外一个更有希望的人的生,难道不是很有价值么?” 麦宇翔怒道:“这就是你杀自己妻子的理由?” 顾振生冷冷的说:“是。” 麦宇翔激动的说:“从警察局回来那天夜里,温院长跟我说了很多,他说你顾振生下决心做的事,就连最爱的人都下的去手。我想从那以后他一定一直活在歉疚里,他一直后悔没有阻止你。虽然人已经死了,但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一边说着,麦宇翔已经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顾振生冷冷的笑了:“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麦宇翔一愣,停住脚步回过头:“知道什么?” 顾振生笑的更冷了,有点可悲的看着麦宇翔—— “那个道德家在指责我的时候没有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救了他唯一的女儿,你的未婚妻——温淼?他没有告诉你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设计让我的那次手术出错,又假惺惺的出来帮我解围?如果他不是以此相胁迫,我怎么会对夏雪动手啊?!” 顾振生说到这,痛苦的哀号了一声。 麦宇翔脸上一阵惨白:“你说什么?不可能,温淼是18好做的手术,而夏雪是24号死的!” 顾振生哼了一声,说,“你没有这样的常识么?即使取出心脏,在先进的人工心肺的支持下,人也是可以支持一段时间的。想到这件事,我就更加不能原谅这个错误,是我害了夏雪,让她的灵魂一直不能安息……”他抽噎了一声,显得更伤感了,“我也对不起晓雨,本来夏雪手术以后,我是禁止她再靠近413病房的,这种事怎么能让她知道呢,只要夏雪安静的死了,都会过去……可是1月24号那天,下着雨,我喝了很多酒,睡着了,晓雨就偷偷溜进了病房去看她姐姐,那时候夏雪已经不行了,晓雨并不知道她是心脏做了手术……已经没有心脏了,在看到姐姐即将死亡的时候,她情急之下动手给夏雪做了急救——按了她的心脏——她已经没有心脏了,人工起搏器被按了出来,鲜血流了一地,晓雨当时就昏死了过去,一个星期以后才醒过来,好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是我害了她,我对不起她们姐妹……” 麦宇翔一脸惊诧的坐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顾振生却轻蔑的笑了,问道:“麦宇翔,你试过经年累月的照顾一个病重的,发疯的,你曾深深爱过的人么?你试过看着她每天都在很痛苦的走向死亡么?” 麦宇翔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这语气与刚才的悔恨判若两人,充满了阴狠之气。 顾振生接着挖苦道:“哦,对了,我救活了温淼,所以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真是可笑,竟然是由你来质问我。那个道德家关心的只有他女儿,这半年来谁又在乎过我的感受?夏雪是我妻子,所以不要假装比我更关心她。我本以为那是她最好的归宿,是对谁都好的结果,从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何尝没有后悔过呢?” 麦宇翔无力的说:“这就是一切的原因么?!” 顾振生冷冷的笑了,“很残酷是么?不过有一句话你说的对,虽然人已经死了,但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麦宇翔问:“你想怎么办?” 顾振生说:“不管夏雪变成了鬼也好,妖也好,都是我造成的,我会了结此事。” 麦宇翔一脸疑惧的看着对面的顾振生,仿佛以前从没见过这个人一样。 这时候,忽然门被打开了,一名护士跑进来,顾振生和麦宇翔都转过脸看着这名护士,护士似乎也看出这里气氛微妙,一时语塞了—— 顾振生冷冷的问:“怎么了?” 护士惊慌道:“不好了,温淼出事了,现在正往急救中心送呢!” 麦宇翔脸上一惊,马上像被充了电一般冲了出去,他和护士都没有注意到,顾振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第二十三章 主楼的哭声 主楼外的雨下的愈发大了—— 麦宇翔狂奔着跑到急救室外,看到四名护士推着一辆担架车朝这边跑过来,看太平间的洪大爷费力的跟在后面,麦宇翔赶紧跑了过去,他看到温淼脸色发青,嘴角有血迹,但还有意识,她恍惚的眨着眼睛。 麦宇翔焦急的问道:“淼淼!淼淼!你怎么了?” 温淼虚弱的说:“……晓雨……晓雨……” 这时候,担架车被推进了急救病房,急救病房的门被关上了,麦宇翔和洪大爷被挡在了外面。 麦宇翔便问洪大爷:“您怎么也跟来了?!” 洪大爷显然没听清,把一只手括在耳边向麦宇翔凑了凑。 麦宇翔大声的问:“您怎么也跟来了?” 洪大爷声音沙哑着说:“哦,我怎么跟来了?我刚刚回太平间啊,发现她正躺在太平间的一个尸床的边上。” 麦宇翔问:“您有没有看到夏晓雨?” 洪大爷摆摆手:“没看着。” 麦宇翔还想再问,但这时,温佟和疾步朝这边走了过来,顾振生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温佟和来到麦宇翔旁边,焦急的问:“淼淼怎么样了?” 麦宇翔说:“医生正在抢救……” 温佟和又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麦宇翔答:“是洪大爷发现温淼躺在太平间,之前,温淼是想送夏晓雨回家的,没想到会这样,现在夏晓雨也失踪了……” 温佟和回身和洪大爷握了握手,随后转过身继续看着麦宇翔,责备道:“你怎么能让淼淼一个人回去呢?” 麦宇翔一时羞愧,不知道怎么回答,顾振生往前走了一步,对温佟和说:“院长,不用怪他,他当时和我在一起。” 温佟和惊讶的问:“什么?” 顾振生下意识的看了麦宇翔一眼,又转头跟温佟和说:“不如去我的办公室坐坐吧。” 顾振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温佟和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跟他走了。 麦宇翔把洪大爷拉到一边,悄悄地请求道:“您能不能带我去温淼昏倒的地方看看?” 洪大爷诡异的笑了笑,说:“你如果不还害怕,那就走吧。” 洪大爷带着麦宇翔朝电梯方向走去,麦宇翔对不久前被困在电梯的事还心有余悸,拉住洪大爷,说,“洪大爷,这电梯坏啦,不能去?” 洪大爷却满不在乎:“没事,我们刚从那儿上来,走太平间的专用梯,这边的客梯呀早就有问题啦,我跟物业说了多少回了,没修。” 麦宇翔跟着洪大爷走过一段走廊又拐过一个弯,来到一个电梯门比一般电梯大很多的电梯前,洪大爷熟练的按了一下下行键,电梯门开了,一股刺鼻的防腐药品味涌了出来,麦宇翔被呛得一皱眉,跟着洪大爷进了电梯。电梯门合闭的那一刹那,麦宇翔脑中忽然出现一个闪念——那个白衣女人会不会也知道这个电梯呢,这里平时并没有人走。 麦宇翔问洪大爷:“洪大爷,您刚才在电梯里遇没遇见什么人?” 洪大爷摇摇头,说:“没遇见,这里很少有人走,也对,走死人的地方,晦气,很少有人来着。” 电梯到了地下一层停住,门打开了—— 洪大爷说:“到了,这边走吧。” 麦宇翔和洪大爷走出了电梯,朝走廊的深处走去。 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刹那,他们没有注意到,一袭白色的裙角悄然滑进了电梯之中——电梯显示——上行。 太平间的门打开了,里面没有开灯,很黑,洪大爷和麦宇翔鱼贯而入,麦宇翔的眼睛搜寻者,洪大爷往前走了两步在墙上一拍,灯亮了,太平间中央赫然停着一架尸床,上面蒙着白布。洪大爷向那边伸出一只手臂指了指。 洪大爷说:“就是那个,那看去吧——” 麦宇翔疾步走了过去,洪大爷跟在他后面。 他们走到尸床边上,麦宇翔小心翼翼的把白布拉开——那名秃头女尸冰冻的脸露了出来…… 麦宇翔惊讶的问:“这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洪大爷说:“我也不知道,我一回来,她就在这了,也不知道是谁弄过来的,我也没敢动。” 麦宇翔似乎想通了什么,问:“顾医生来过,是么?” 洪大爷一想:“顾医生?哎呀!你不说呀,我倒忘了,前些天晚上后半夜,我去查房……那天都很晚了,我走到十二楼啊,发现冷藏室的门开着,但里边没开灯……” 麦宇翔听着他的描叙想象着当时的情形—— 洪大爷一个人走在十二楼走廊里,手里提着一大串钥匙,他忽然发现冷藏室门开着,里面没有开灯,就凑了过去,探头朝里面看着——远远的,黑暗中那些铁架子更显得鬼气森森,房间角落的一个大的冷藏柜前,一个人大力的拉开柜子,柜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现出一具秃头女尸,在柜子前那个人看了女尸一眼,把她搬出来放在他身后早已经准备好的尸床之上,他摘下口罩——顾振生! 洪大爷的钥匙串掉在了地上——顾振生听到声音,猛地朝冷藏室门口看过来,喝道:“谁?” 门口的洪大爷吓得一缩脖子,跑了…… “……我一害怕就跑了,所以我猜呀,这个女尸啊和顾振生有关,刚才我回来,就看见有个姑娘趴在这床边上,嘴里直冒血,眼看要咽气,我一认,是院长的闺女,这不就送去救了么。” 麦宇翔仔细听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麦宇翔问道:“洪大爷,您每天半夜都要查夜是吧?” 洪大爷点点头:“啊,对。” 麦宇翔又问:“您有没有遇见一个穿一身白衣服,头发很长的女人?” 洪大爷低头想了想,摇摇头,说:“没遇见过,怎么啦?她是谁呀?” 麦宇翔不甘心的问:“没遇见过?您没有看到一个总在半夜哭的年轻女人?” 洪大爷看着麦宇翔想了想,好像想明白了,笑着说:“你说的是夏晓雨护士吧,这可怜的孩子啊,自打她姐姐死了以后啊,上夜班的时候啊,常常跑到十二楼躲着哭……” 麦宇翔感到大脑“嗡”的一声,这巨大的震惊差一点让他晕倒在地上,洪大爷脸色也一变赶忙一把扶住他—— “咋啦?” 麦宇翔满脸惊骇—— “是夏晓雨,一直都是!” 他终于明白了,在夏晓雨看到姐姐心脏被挖走了那一刻就已经精神失常了,虽然她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这种巨大的悲伤却深深地映刻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平时是和正常人一样,可是每到一个特殊的时间,一个特殊的场景——24号、雨天、413病房、午夜——一种病态的人格就会悄然复活——或者说,是夏雪的复仇之心通过夏晓雨复活了,这里面还包含了夏晓雨内心对于没能拯救姐姐的愧疚之心——她一直哭,她一直渴望可以改变没能解救姐姐的这个事实。这一切让她变成了那个白衣女人。那哭声古怪,怎么解释呢?为什么没人看见过她的脸呢?在惊骇之下,谁还敢仔细盯着她看呢?她通过太平间的电梯上下,冥冥之中,有某种牵引,让她在雨夜彻夜在十二层的走廊游荡,洪大爷虽然看见过她,但是,作为一个自闭的老头儿,他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哭泣的小护士呢……麦宇翔忽然想到了温淼,这也说得通了,心脏——神奇的器官,夏晓雨从小对姐姐的依恋,姐妹之间天然的心灵感应,使得温淼总是可以感知夏晓雨的内心世界,所以她总是梦见那白衣女人,也就是夏晓雨本人——是啊,《催眠术与心理学》不是也记载了血缘很近或者感情很深的人之间更容易存在心灵感应么?而且这种感应并不因身体健康与否而改变,“当你真正特别关心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很容易感受到他或她,尤其在他或她处于困难或危险之中的时刻,而对于这种奇妙的特异功能,最简单的解释其实就是——爱。”所以,夏晓雨所经历的根本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就像她姐姐死去的那晚一样,当她每次清醒过来,她都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413病房的猝死事件,很有可能是夏晓雨造成的,吴欣瑶和徐晨晨的惨剧也是她造成的,那么在冷藏室里袭击他麦宇翔本人的,还有刚刚导致林芗惨死的也一定就是夏晓雨了!只是,在这些疯狂的时刻,夏晓雨不过是在替她内心深处的夏雪的怨灵行事罢了……夏晓雨内心的夏雪一定是以为温淼知道了她的秘密,所以才在回去的路上对温淼下了毒手——那现在她在哪呢? 麦宇翔大叫一声:“不好!温淼有危险!” 话音未落他就朝太平间外面跑去,洪大爷没明白怎么回事,朝麦宇翔大喊,“那咋的了?你去干嘛?” 麦宇翔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喊道—— “洪大爷,赶快报警,报警!” 第二十四章 恐怖现身 而此时此刻,在顾振生的办公室——温佟和和顾振生正对持着。 温佟和坐在一个沙发上吸着烟,顾振生站在他背后的一个书架边摸索着什么东西。 温佟和问道:“你把所有事都告诉小麦了?” 顾振生淡淡的说:“是,麦医生似乎一直对这件事很有兴趣,他告诉我,你一直都很歉疚,很后悔。” 顾振生低下头,用一个注射器从一个刚刚捏开瓶口的针剂瓶里抽满了一管液体,藏到身后,绕过沙发走到温佟和面前。 温佟和叹了口气,说:“我是后悔,这一切都是报应啊,你觉得我们坦白真相,这种可怕的诅咒会停止么?” 顾振生神秘的一笑,说,“她心事未了是不会停止的,我比谁都清楚,夏雪根本不懂得原谅!她不会原谅我的,也不会原谅你……” 话音未落他已经掏出身后的那只抽满药剂的注射器,痴迷一般看着它,温佟和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这是什么?你要干什么?” 顾振生冷冷的说:“这是一种镇静剂,如果过量使用的话……很像猝死,就像被夏雪害死的那些人一样,你应该早就知道,413病房里死的人不都是猝死的吧……” 顾振生怪诞的一笑,看向已经全身戒备的温佟和,表情突然间变得异常阴狠—— “你如果真有良心,就应该陪着夏雪和那些人一起死!” 温佟和恍然大悟的大叫一声:“是你!” 顾振生眼中杀意顿现,他向前一冲,一只手捂住了温佟和的嘴,另一只手拿着注射器扎进了温佟和的胸口,温佟和本能的想伸手挡,但已经来不及了……顾振生充满恨意的说了一句—— “不只是我,是我们啊!老温!” 急救病房里安静的出奇,只有温淼一个人躺在急救病床上,她的心脏突然一阵剧烈的跳动,她睁开了眼,朦胧中,一个纤弱的女子的身影正缓步走近……温淼却情不自禁的微笑了起来…… 走廊里,外面的雨依然下着,麦宇翔发疯一般奔跑着,走廊里的人纷纷躲避,诧异的看着这位平时文质彬彬的人……他终于跑到了急救中心门外——这附近竟一个人也没有! 急救中心的门被大力撞开了,麦宇翔冲进来,他面部充血,眼睛通红——“温淼!” 房间里看似空无一人,急救病床背后的一把椅子上也空空荡荡,椅子背后的医用布帘无声无息纹丝不动,温淼躺在床上说不出话,一动不能动,只是目光焦急的看着麦宇翔身后,几乎要哭出来。 麦宇翔朝前走去,问:“淼淼,你怎么了,你……” 麦宇翔身后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举起吊瓶架朝麦宇翔的头部砸了下来,一声闷响,麦宇翔摔倒在温淼的床前,头部的鲜血透过纱布溢了出来。随之,急救病床上温淼眼中的泪也流了出来。 杀红了眼的顾振生扔掉吊瓶架,恶狠狠的瞅了地上和床上躺着的两个人,然后,转身把急救中心的门插上又锁上了,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只已经装满药剂的注射器一脸冷漠的朝温淼的病床走了过来,他看着病床上的温淼,目光移到了她的心口处——这一切是多么相似! 他还记得六个月前的那天深夜,窗外也下着大雨,病床上的夏雪孤零零的躺着,头上套着一顶大帽子,显然由于多次的化疗,她的头发已经掉光了,她脸部的肌肉瑟缩着,似乎正在做着噩梦,忽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她睁开了眼,看到了眼前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拿着一只充满药剂的注射器,夏雪的眼角一行眼泪流了下来…… 顾振生自言自语的叨念:“该结束了……没有人会来救你……” 他说着就要动手,不想脚下却被猛地抱住,他站立不稳向后摔到了地上,头部正好撞在那根刚才被他扔在地上的吊瓶架上,注射器也脱手滑到了门边。 麦宇翔摇摇晃晃的扶着温淼的床沿站了起来,但显然因为失血过多站立不住,一下又跌坐到了地上,他费力的蹭到温淼的身前,伸开双臂把身后的她护住,愤怒的瞪着前面地上的男人,他大喊道—— “顾振生!你疯了吗?!” 顾振生显然摔得不轻,过了好几秒才勉强捂着头坐起来,他看了麦宇翔一眼,狂躁的说:“麦宇翔,你还不明白么?这一切都是因为夏雪的那颗还活着的心脏引起的,你让开!这一切必须结束了!” 麦宇翔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你不能伤害她!” 两个男人互相怒目而视,片刻令人神经紧绷的沉默之后,顾振生忽然冲向门口的注射器,麦宇翔几乎同时向前一扑,再次将顾振生掀倒在地,顾振生没有抓到注射器,翻过身一边猛踹抱住他双腿的麦宇翔一边努力向注射器爬去,麦宇翔用力抱住顾振生的双腿往后一拽,自己向前一纵骑在了顾振生腰上,挥起拳头照顾振生面门就是一拳,顾振生使劲一翻身子,麦宇翔的拳头打在了他的肩头,顾振生却顺势一把揪住了麦宇翔头上染血的纱布用力一抠一扯,纱布登时带着血块儿被硬生生从麦宇翔的头上扯了下来,麦宇翔疼痛难忍大叫一声伸手去挡,随即就被顾振生掀倒在地,顾振生攥紧拳头又狠狠给麦宇翔头部的伤口连续几记重拳,失血过多又连遭重击的麦宇翔几乎再也不能动弹了,这时候顾振生面容扭曲完全失去了理性,他满身杀气的瞪着眼前地上被自己打得血糊糊的这张脸,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除了病床之上温淼待宰羔羊一般流泪的目光之外还有一双不祥的眼睛在无声无息的看着他…… 顾振生翻身摇晃着站起来,重新拾起那个吊瓶架,对准麦宇翔的头部,准备给他最后致命的一击,突然,房顶的灯光吇吇的闪烁起来,“啪”的一声熄灭了,瞬间房间内暗了下来,那种莫名的幽幽的女子的哭声慢慢的像流动的冷气般渐渐充满了整个房间……顾振生面露惊恐的看向哭声的来处,忽然外面一阵闪电,一声炸雷——闪电的闪光照出在温淼病床的后侧半空之中漂浮着一个白衣长发的年轻女子,她的裙角和长发都无风而自行飘荡,周身散发着阴寒的气息和幽蓝的光线,面部和身前却像逆光一般漆黑无法看的真切,那极其幽怨的哭声正是从这段漆黑之中不断传出来…… 顾振生手里的吊瓶架失手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滚到了一边,顾振生像中邪一般痴痴看着这名女子,却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 “夏雪,你知道,我也是有苦衷的,我一直爱你,甚至一直把你的身体保存在身边,你死以后我一直后悔,一直后悔,一直后悔……我现在就要拿回你的心脏了……” 那名浮在温淼床后的白衣女子还是没来由的哭着,哭声似乎使得周围的空气变得冰冷凝固,她几乎无声无息的向着顾振生走过来,越过温淼的床,越过地上的麦宇翔,像一股慢速移动的寒流般向着顾振生移动着,她一边走一边在重复做一个动作——伸出一只手抚住胸口,另一只手伸到身前,用手指做出一个拿着注射器的样子,然后手臂折返回来对着胸口做出扎进去的动作…… 顾振生站立不住,咕咚跪在了地上,胆怯的向门退去,他退到门边,颤抖着伸手费力的想打开门出去,门却被锁的如此之牢,一动不动。那白衣女子一只手抚住自己的胸口,一只手伸向前方,又重复做了那个动作。顾振生瑟缩着伸手拾起门边的注射器,两只手合力握住它举在身前剧烈的颤抖,似乎迟迟下不了决心,他身前那名白衣女子朝她慢慢俯下身,她的身体越俯越低,但姿势却越发奇怪,仿佛不是从正面弯下腰,而是弯身向后折下腰去,乌黑的长发低垂下来扫到了顾振生惊恐的脸,最后那女子几乎要以后脑勺面对顾振生的脸了—— 不想,等她脑后的长发落尽,却忽然显出一张倒悬的人脸,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突然睁开,黑洞洞的瞳仁猛地一缩,眼上的无唇的嘴突然尖利的鸣叫起来,那声音几乎刺穿耳膜——顾振生非人的惨叫一声,那只注射器扎进了他的胸口,里面的药水一下压了进去,顾振生的眼睛和嘴巴都夸张的张大着,浑身痛苦的痉挛了几下不动了。 ………… 房间内的灯闪动几下亮了起来,房间之内唯一还站立着的人——披头散发的夏晓雨终于力竭向后仰面摔倒在地上…… 房门被猛地撞开了,四五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来,李队和洪大爷跟在他们身后,他们都大呼小叫着,随后一帮医生护士也冲进来,声音和画面都显得那么虚幻和不真实,躺在地上的麦宇翔虚弱的眨着眼看着这一切……夏晓雨、顾振生、他和温淼都被各自抬上一辆担架,扣上氧气,扎上点滴推了出去,沿着走廊奔跑着—— 窗外晨曦的光正照进来,显得明亮又湿漉漉的,一夜的大雨似乎终于停了。 第二十五章 隐匿的往事 市郊医院的事震惊了这座向来平淡无奇的城市。 “一个凶残的医生,为了保住自己在医院的地位,一个伪善的院长,为了挽救自己心脏有病的女儿,两个人不惜合谋害死了这医生的妻子,挖出她的心脏换给了院长的女儿,而从此,这丧心病狂的医院就被这妻子的怨灵诅咒了,每月24号住在413病房的人都会离奇死去,直到真凶被绳之以法……” 这个故事本就离奇,在人们的传说之中更加诡异起来。然而在法院审判过程中,由医院的法律顾问刘律师提供的一份新证据却让这城市里渴盼真相的人们更加唏嘘不已。 那是阳光明丽的一天,这对于这个多雨城市来说,显得尤其难得。 在法官宣布了疑犯夏晓雨的精神鉴定书,这个可怜的女孩儿被免于刑责,改为交由省立精神病院治疗之后。刘律师提交了一份半年前录制的影像,按照当事人的遗嘱,这段影像只有在这场器官移植手术被法律质询的时候,刘律师才有权将它公布出来…… 电视被打开了,一盘录像带被放进去,一段雪花之后,电视上出现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那是夏雪,她化着浓妆,戴着一顶大大的帽子,浅浅的微笑着,在收到屏幕外可以开始说话的提示后,她通过这屏幕向法庭现场的人讲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振生啊,本来想直接跟你说的,可是说不出口。最后决定还是交给刘律师保管吧。 我们结婚12年,你照顾了我六年,辛苦你了。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看着你一天天瘦下去,我很难过。是晓雨告诉我你在医院出了医疗事故的事,你不要怪她,她只是个傻孩子。我知道老温能帮你,而我所能报答的只有我这颗心脏了,淼淼还年轻,她应该还有美好的人生。我知道你不忍心。可是这是我的心愿。 你一直没有同意我的请求,温佟和也一口回绝了我,虽然他是那么疼爱他的女儿。我知道,安乐死是法律不允许的,活体移植更是触犯刑法。可是,与其让我这么痛苦一天一天挨日子,就算多活一年半载的,又有什么意义呢?温淼的身体已经等不及了,你也早已被我拖垮。看着你一天天瘦下去,你最心爱的事业岌岌可危,我比死还难过。我决定,将我的心脏移植给淼淼,她还年轻,是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儿,我的生命以这样的方式得以延续,是我最感欣慰的事了。不能事先征求你的意见,你就让我再任性一会吧,我最亲爱的丈夫。我知道你不忍心,可这就是我的心愿。出自百分百的自愿,我决定结束我的生命。替我照顾晓雨,说我爱她。拜托了。好了,不管如何,你和晓雨要好好的活下去。我会在天上看护你们……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我已经拜托了老温,虽然他本不愿意,可是最后同意了,你能顺从他,迫于他的压力,也就不会有那么大压力了吧……这段录像,交给刘律师保管。万一出了麻烦,也好有个证明。……” 此刻,在听证台上,那个被屏幕上的女人亲切的唤作“淼淼”的女孩儿已经伏在她的未婚夫麦宇翔怀里泣不成声! 几日之后,郊区墓地。 麦宇翔和温淼肃穆的将夏雪的遗体葬入她半年就已存在的坟墓里,这个善良的饱经病痛和误解的女人终于入土为安了。 第二十六章 尾声 一年后,精神病院,天气晴好。 麦宇翔和温淼一路跟随那位小胡子医生走进了办公室,小胡子医生一边走,一边向身后的两个人介绍着夏晓雨的病情。 他说:“夏晓雨可能是我们医院收治的最奇怪的病人了,她很安静,平时除了不想见人之外没有特别的症状,但是每到深夜就开始用两个不同的声音自言自语,就像一对姐妹在对话。你们过来看——” 小胡子医生走到办公室的一个书架前,取下一个文件夹,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来,里面有一些化验单据和X光片,他接着说:“这是前几天她的最新检测报告,我们可以从这张光片上清楚的看到,她的大脑上生了一个脑瘤,被脑瘤压迫的这块区域呢,是大脑的感觉神经中枢,听觉、视觉、味觉,甚至发声的控制中枢都在这,也就是说呢晓雨的感觉系统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医生回过头看了麦宇翔一眼,说:“上周你送来的那段录音,医院经过分析呀,基本认定是夏晓雨,怎么说呢,是她在一种类似迷幻症的状态下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很奇怪,奇怪之处就在于,就连听到它的人也很容易被它诱发幻觉,甚至可能失去对自我意识的控制,我赞成你的声音催眠的说法。” 温淼问道:“她有没有再提起夏雪?” 小胡子医生想了说:“没有。” 麦宇翔和温淼随医生来到夏晓雨的病房前,她正一身病号服安静的坐在里面的床上,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事情…… 郊区公路上,那辆银色的轿车已经踏上返程。 车内,麦宇翔开着车,温淼坐在旁边。 温淼说:“我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麦宇翔一笑,问:“是么?是什么?” 温淼问:“为什么我现在梦不到那个白衣女人了呢?” 麦宇翔笑道:“难道你还很怀念她么?” 温淼脸一红,说:“当然不是,只是,为什么她消失了呢?如果我和夏晓雨因为她的心脏而有联系的话,那现在我们两个还在啊?” 麦宇翔想了想说:“以前可能是因为你每月到医院复查的时候总会遇见夏晓雨的关系,她们姐妹心灵相通么,现在?我不确定你们今天又见面之后,晚上你会不会又做噩梦。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也许‘白衣女人’那颗幽怨的心脏终于平静下来了,所以你再也梦不到她了。” 温淼不由得把手放在胸口摸了摸,笑道:“希望如此吧。” 公路两旁一片葱翠,景色优美。 这辆银色轿车愈开愈远了。 (完) 番外篇:《我所听见的传说》 “就说爱一个人,在热恋的时候,你想着他,他的什么事都会关心,可是这段时间过了,曾经付出的那些心,做出的那些事,都成了过眼云烟,我又能怎么样呢?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生活,其实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个女孩,李雨,虽然你也有一个阴性的名字。” 这是吴欣瑶在一个大雨天的晚上进行了漫长的叙述之后说的一句话,那天晚上她失恋了,麦宇翔终于还是抛弃了她,这个在我看来似乎把所有男生都玩弄于手中心上的传奇女孩那天让我觉得特别温柔。虽然我对于因为她是女孩所以跟我不一样的具体含义不是很明白,但也没有再问什么,毕竟那天晚上对于吴欣瑶来说,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而这天晚上我就是那个倾听者。 我却万万没有想到,那竟成了我们的最后一次相见,短短一年之后,她就香消玉殒了,在传说中的那个可怕医院,她竟成了那个恐怖故事的主角之一。而在我心里她其实是另外一个样子,我是喜欢过她的,于是我决定写点什么来纪念她。她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传奇。 之所以说吴欣瑶是个传奇,是因为据说她在幼儿园时代已经有诱使两个小屁孩为她大打出手的魅力,当然校园中的传说是不能相信的,比如我曾有个同学被社会上的小混混儿群殴打伤了头破血流住院,传说了一段时间后竟然成了——“铁血少年战群狼。”而且传的是绘声绘色,如同亲眼所见。校园中盛产善于八卦的人才,这些人都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而我亲爱的吴欣瑶同学在高中的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狗仔队,并定期向校内传播她的桃色新闻,比如她和麦宇翔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某地接吻一次。传的是香艳刺激,不堪入耳,当然这种事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实在是比较羡慕的。 麦宇翔是当时我们那所重点高中里的风云人物,也就是成绩好到一定程度,也就是他走在前面,后面就会有很多丫头片子吮着手指小声嘀咕的人物。麦宇翔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尤其难得的是麦宇翔天生一副小白脸,这样说其实是我出于妒嫉,可长相这个东西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尤其在十七八岁的孩子集中的校园里,长相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再有很强的学习成绩,如果再是学生会的主席,如果再是校刊的主编,那简直是更没办法的事情,于是虽然他并没有正面表示过什么,狗仔队们还是乐于把吴欣瑶和他扯在一起。有一段时间,我十分用功想取而代之或者平分秋色,然而在成为校刊的小编辑和我们班的副班长之后就没什么进展了,成绩也只是在原地徘徊而已,还是那句话天赋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 其实,当时传说吴欣瑶有很多男朋友,有麦宇翔这样的风云人物,也有篮球高手,也有小混混儿,还有“社会青年”,甚至有一段时间传言是我。很长时间过去之后,当有人问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总是故作神秘的笑而不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认识吴欣瑶实在是出于偶然,当然任何偶然都有一些必然,我和吴欣瑶就是如此。我说了,那时候我是班里的副班长,兼管的是班级的纪律,当然还有帮同学们去信箱取信。按照我们学校的惯例,每一个学习周的学校班级卫生检查工作都是由一个班级抽调班干部负责的,而我就是我们班那个被抽调的班干部,当然检查的时候我有权找几个同学当下属,比如徐晨晨同学,她是纪律委员,自然的也就成了我的下属,一个不错的女孩,但我们其实并不是很熟,大约因为我这个人比较木讷吧,给人感觉不是很容易相处。那是我经过开学不久的一番慷慨激昂演讲赢得众多选票当选副班长之后得到的第一份工作,所以我虽然平时表现的比较木讷,但在需要的时候还是很能说的,当然大家愿意投我的票更可能的原因是,我带着一个方框的大镜片的眼镜,给人的感觉比较诚实,值得信赖。可不管怎么说我决定好好完成我的第一份工作,因为这件事我第一次看到吴欣瑶,当然那时候我不知道,其实我和吴欣瑶之前已经有过交流了,而且吴欣瑶也早就认识我,现在想来那毕竟是一件值得记忆的事。 我说过我是个木讷的人,所以虽然在说到“木讷”这个词时更愿意加上“表面上”,但起码我那个时候比现在内向的多,关于吴欣瑶的事大都是不经意听到的,我从来没有故意打听过什么,我并不知道她在那个班,更没有像当时许多男生做的那样去偷偷看一眼这位传奇校花,我只是偶尔出于好奇想象一下她会有何等惊艳的美丽,让这么多兄弟垂涎,让这么多姐妹切齿。所以那天当我第一次看到吴欣瑶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女子,那也是因为我正忙于检查该班的值日状况,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我在认真做某事的时候对再美的事物也不来电,我发现我这么啰里啰唆实在是心虚的可以。 那天我发现该班显然没有认真打扫,甚至在教室后面让我检查到雪糕包装纸这样的大型垃圾,我打定主意给这个班扣分,当我检查完毕准备离开的时候,在门口被一个男生拦住:“哎,哥们儿,帮我把那个谁叫出来”众所周知,班门口是一个外班人欲找班内人经常要拉个同学帮忙把要找的那个人叫出来的地方,“哪一个?”由于那天我志得意满所以并没有拒绝。“就是,第三排中间靠右那个正在看英语的那个。”我循着他的手指回身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美女,柔顺的头发刚刚好的护住脖颈,因为正在低头看书,发稍垂下来,从远处只看到她好看的下巴和鼻尖。 “哎,有人找,”出于害羞,我并没有正视她的,而是看着她的课桌,上面有一本英语课本,书的左页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显然很柔暖手压着,旁边是一本《天使禁猎区》,“噢,哎!你不是我们班的吧?你找我?”她显然已经站起身,我闻到一阵香气袭来,我一时很紧张:“不是,在外面”,我指了指就赶紧往外走,我就是这样,因为不怎么跟女生搭讪,偶尔主动说话都会很紧张,尤其今天还遇到的是一位美女。出于好奇我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那个男生,比我高一块,样子不算丑,但叉开腿站着,带着邪邪的笑,一副很DIAO的样子,也正在满脸狐疑的打量着我。我想,大概是她的男朋友吧,现在的女生的审美都有问题,美丽的女孩都让这种坏坏的被错误理解为酷男孩给糟蹋了。这直接导致我麦宇翔这样的好少年一直没有女朋友!当然我经常安慰自己:那并不是因为你不好,而且你是来考大学的,没必要计较这些,属于你的总会属于你的,没必要强求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两星期过去,我的生活平淡的继续,应付着作业,作为校刊的编辑之一,我主编一个叫《校园故事》专栏,而我的一大乐趣之一是有机会在学校文学社每周的例会上带回一些校内不甘寂寞的文学青年的投稿,进行筛选,好的呢,就在下次例会交给语文组的老师,认为不好的就负责写个评语退还到该同学的班级的信箱。其实我也是校内不甘寂寞的文学青年之一,而且显然是寂寞到一定程度的文学青年,因为我写得似乎比谁都多,这也是我们语文老师选我加入学校的文学社的原因,在写着偶尔在同学间传阅的其实是无病呻吟的文章的同时。我也会偶尔听听关于吴欣瑶的最新报道,比如她又做出了什么移情别恋红杏出墙之类的破事儿。 传说吴欣瑶和一个叫做杜生生的知名小混混打得火热,杜生生很穷而且很坏,传说杜生生的哥哥因为偷超市的东西被判入狱,在某处种地啊,打磨石头之类进行劳动改造,而这竟然成了杜生生在学校里横行的资本,说实在我真的看不起这种人,最起码一条他的快乐是建立在自己哥哥的痛苦之上的,真想不通吴欣瑶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也许她想换换口味吧,女人心真是难测,这真是身为男人的我的一大痛苦。但有时候这也成为我写作的素材,我可以尽可能的展开我的想像,这在我上了大学之后回想起来简直是为我日后写剧本作了良好的准备和练习。 在我的小说里我总习惯把吴欣瑶塑造成为一个极为蛇蝎的冷美人。她或者是明代风骚于秦淮两岸的一代名妓,或者是民国豪门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当然最常出现在我的小说里的形象则是某重点高中校花,青纯美丽但是因为家庭原因或者幼年的伤痛阴影变得风流成性要伤尽天下男人心的坏女孩。事实上我因为比较木讷内向的原因,接触的女孩并不多,这大都来源于我阅书无数后对女孩的臆想,又加上从小受的教育使我把大学之前的恋爱看作跟学习成绩的提高完全对立的事,所以女生对我来说是很可怕的。而其实你也大可以认为这是那时的我宣泄寂寞的一种途径,毕竟我李雨也是一个青春期的男孩,而显然正常的需要受到了压抑。 “李雨,有人找,找你,在门口,吴欣瑶找你。”当时我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这是我的课间休息方式。因为平时很少有人找我,这会子突然有人找我使我的心脏不正常的痉挛了一下,什么?还是吴欣瑶,我下意识认为我大梦未醒掉进了自己的小说里。 “她找我干吗?晨晨” “呸呸,徐晨晨啊,把我当,小丫环啊,自己去问,不知道”徐晨晨同学扭呀扭的向外走去。 “这样!”我向外面走去,注意到显然以门口为圆心的四五排之内都在小声的嘀咕,而我的到来一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人群真是丑陋的。这时候我看到等在门口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是我们喜欢断句的徐晨晨同学,另一位自不必说—— 《天使禁猎区》,原来是她,这说明我的记忆力不错,这次我有机会比较仔细的打量一下这个美丽女生,吴欣瑶穿的很简单,因为已近初秋,她穿了一件深色的牛仔裤使得她修长的双腿更加秀挺,上身套了一件宽松的校服将自己玲珑的身姿简洁的隐藏起来,但校服的拉索又拉得很下,露出里面的淡紫色长袖t恤,凹凸有致……双手很随意的插在衣兜里,正在跟旁边的徐晨晨说着什么话,事实就是这样,青春时代的女孩大都喜欢有两三个闺中密友,形影不离,但在男生这里很容易被分出主次,谁是小姐谁是丫环一目了然,还是那句话:长相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徐晨晨也是很好看的,然而跟吴欣瑶站在一起未免失色不少。吴欣瑶似乎并不介意我显然有些无理的观察她,我想这大约是因为她已经见的太多了吧。她随意的轻轻甩了一下头发慢动作般的回过头来瞥了我一眼,眨巴了一下她那迷人的电力十足的大眼睛,清新自然的要死,而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的脸却如那句唐诗“霜叶红于二月花”,毕竟美也是需要衬托的,如果说那位闺中密友徐晨晨同学在吴欣瑶旁边是失色不少的话,那我就是彻底黯然下去,我下意识的伸手捋了捋刚才睡觉时被压得上竖的头发,把脸转过去,毕竟我是个男人,男人是很要面子的。她找我干什么呢?找我算账?不可能啊,我并没有在小说里使用她的名字啊!应该没什么破绽啊……这时候我已经走到她面前,闻到了那种淡淡香味。 “你是你们班的纪律委员?” “噢,是,不,她是”我指了指徐晨晨。 “有人从窗户往楼下到水,都溅到我们班同学了,你管不管?”吴欣瑶继续看着我说。 “真的?不会吧,不是,其实……刚才我在睡觉。”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加我的幻想中的御用女主角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显然使我很不知所措,而且使我有点心虚,这不是好的感觉。 “什么不会,你去问问,哎呀,快去” 我不得不说,吴欣瑶连生气的表情都那么好看。但是我感觉到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还是那句话:男人是很要面子的。但你能对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子说不么?如果你说能,我会伸出大拇指赞一句:你强。我乖乖去到后面问是谁向下倒的水,结果大家对那美丽女生跟我什么关系更加感兴趣,而且显然有许多人士认得吴欣瑶,他们除了向我露出那种众所周知的大体表示“原来你们……还不从实招来”,的意思的那种笑容之外,其他的事都一问三不知。我头脑有些发涨,有隐约的高兴,毕竟这种误解是很令人受用的,可是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就比较痛苦了。我回到吴欣瑶面前,努力的看着她美丽的脸,觉得她是比我高的,事实上等后来我们熟络了,我才知道我是比吴欣瑶高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平时不喜欢穿高底鞋子吴欣瑶总是比我高些。 “没有问到”我坚强的说。 “你叫什么?哎,徐晨晨他叫什么来着?” “李雨,你叫什么?快说” “我是李雨”,这是我回答或者介绍自己的方式,我是李雨,而不是我叫李雨。心想徐晨晨你真是你真是一丫鬟。 “李雨,再去问,下晚自习来哦们班找我,不然给你们班扣分,走了,徐晨晨,拜拜” 果然很拽,我想,剩下的两节课我都在考虑着怎么去见吴欣瑶,起码不能太露怯,我可是个男的,男人是很要面子的。但被这位传奇美女主动传唤,毕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怎么说人家也是个校际美女,而我顶多算一个班际小草。我的想象力被激发出来,我的这个天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想,这次吴欣瑶来找我绝不是偶然,要不然她为什么主动要我放学后去找她?也许她注意我很久了,难道是从那次偶遇以后就对我一见钟情朝思暮想,一直等到今天轮到她们班执勤,她才想到这个认识我的机会,我使劲回忆那天自己的样子帅不帅,我又想也许她就是像关于她的传说中一样,喜新厌旧,风流成性,因为听说我才学出众,所以有意勾引我?又也许……,不知道放学后她要跟我说什么…… 而事实证明我真的不是一个善于猜心的人,尤其是女孩子的心。 放学后,我站在楼下吴欣瑶班的门口,这时候大量的学生涌出来,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十足的傻B。这时候我们美丽的吴欣瑶同学翩翩而来,显然她早就看到我了。 “你来了,问到没有?” “没有,不好意思啊” “没事”吴欣瑶拍拍我的肩膀,就像我就是她的小弟,“以后不许了,我不会给你们班扣分的,放心,走吧” “噢” 我就这样被轻易的打发了。我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事件,而这次见到吴欣瑶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偶然事件,我之所以很在意,我很在意吗?也许吧,那不过是因为她是吴欣瑶,平日里听了太多她的传说,自然感觉特别些,而以后她会继续她的传奇,而我则继续写我的小说,我们就像两条直线,虽然偶然相交了,但以后永无焦点,不要乱想些什么,那不可能,只会在小说里发生,些许失落在心底蔓延。 我可是大错特错了。 我是习惯中午在班内上自习的,这个时候班里人很少,我喜欢这样很少人在班里的情形,心情会特别自由,可以看书或者做题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的呆着,思考着自己的前途,构思着我的小说。班里坐满了人的时候总是会让我觉得太聒噪,更重要的是我并不太善于跟别人交往,在课间热闹交谈声和打闹声里就会觉得特别孤单。中午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是经常在的,就是徐晨晨,她显然不是因为喜欢独处,在我看来她真是一个热爱学习的孩子,而那种可以很容易的和同学们说说笑笑的能力我也是很羡慕的。可是虽然我们有这大量的时间单独相处,我们的交谈却并不多,我想这大约是怨我太死板吧。认识吴欣瑶的第二天的中午我依然如故的在食堂吃完饭之后回到教室,却意外的发现多了一个人,你猜得没错,就是吴欣瑶。我一时浮想联翩,我总是善于联想的,还是那句话:天赋是没办法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成为高产小说家了,当然这么说其实有点过,高产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我这个人比较无聊,平时说的话少了,写的也就多了,难道吴欣瑶对我真的有点意思,不会不会?那她为什么今天又出现,昨天的事已经解决了呀,人家就不能来找同学啊?很显然她和徐晨晨是很好的朋友嘛,可是她为什么呆着不走呢?我的直觉告诉我要发生点什么,后来回忆起这段往事吴欣瑶跟我说:直觉是很容易出错的东西……但这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生,又是些许失落,第二天又看到吴欣瑶,如昨天一样坐在徐晨晨旁边的座位上,看书或者睡会儿,第三天仍然如此,偶尔我禁不住好奇看看坐在前面的她,我很想做点什么,走过去说点什么,毕竟我们是认识的,毕竟人家是一个女生,也许是害羞主动开口,我为什么不能主动一些呢?但我又实在想不起能做什么,能跟人家说点什么,而且我们那能算是认识么?而且就我跟她的短暂的接触,直觉告诉我她吴欣瑶可绝不是那种害羞的女孩,而且如果人家不理我,那多难为情啊,毕竟我是个男人,男人是很爱面子的……思来想去我也就只能兀自一个人继续呆着,这显然是我那时认为的最稳妥的做法,如果她吴欣瑶真的……最好还是她先开口,然后,哎呀,我还是……那影响学习怎么办?就这样一星期过去了,我始终看不透她每天出现的来意,继续胡思乱想着。偶尔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总会梦见吴欣瑶突然坐在我面前,好看的笑着,用她美丽的手指指着我:你是你们班李雨啊?去给我问问,是不是有人喜欢我啊?而醒来的时候,吴欣瑶分明还坐在前面和徐晨晨在一起。 这一天一切依然如故,中途我去了此厕所,等我回到班里的时候,徐晨晨和吴欣瑶好像在谈论着什么有趣的事,小声地说笑着,出于好奇我注意了一下她们正在谈论的东西,是一个厚厚的硬皮本子,很面熟——竟然是我的周记本子,其实我说过我的写作是经常外借的,而徐晨晨就是我的忠实读者之一,但看到它到了吴欣瑶手里还是很害羞,脸也红了,仿佛确定了吴欣瑶每天来这里的原因,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好像也说得通,小说里的确有多情的女孩因为一篇动人的文章而爱上它的作者,尽管也许作者并不怎么样。可那毕竟是小说,虽然我喜欢看那些东西,并乐于编造它们,可是我并不相信那些所谓的浪漫,因为我一向认为那些浪漫的事不过是作者们因现实中得不到而产生的饥渴的满足,我又走神了,善于联想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哎,小说家,过来?每天跟你在这自习,我么,也就算了,这梦中情人来了好几天了,你还是跟个唐僧似的每天在你那坐禅,来打个招呼会死啊?”徐晨晨冲着我说,我心情复杂的过去了,难道吴欣瑶终于按耐不住了?我看到吴欣瑶正在用她那美丽的眼睛盯着我,我却看不出含义,不好意思的地下了头。 “这是你写的?李雨”吴欣瑶说。 “对啊?” “我们是不是彼此很熟啊?”吴欣瑶还是不怀好意的看着我,我顿时如坠五里雾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不算太熟吧。”我犹豫的说。 “呵呵”吴欣瑶居然笑了,这笑容是什么意思呢?女人的心真是难测,这真是身为男人的我的痛苦,吴欣瑶接着说:“那你为什么在你的小说里有两处都写上了我的名字?”我想我当时的脸一定红得发紫了,要不然我为什么觉得我的脸烧得我的头都好晕呢? “不会吧”我狡辩,心想李雨你怎么那么粗心呢? “你还狡辩?”吴欣瑶马上拆穿我。 “是不是,有意的,暗恋人家就直说么?小说家。”徐晨晨落井下石。 我又紧张地说不出话了,伸手去拿本子,憋了半天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改我改”,然后我马上听见两个女生放肆的但好听的笑声,我真想马上立法禁止全国的女生在我面前这样笑,因为这笑声让我更加头晕了。 “不用了,其实写得挺好的,怪不得给人家写个评语都那么经典,不愧是我们的大编辑啊!”,吴欣瑶由衷地说。然后她活泼的一跳站起来,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我该走了,徐晨晨,拜拜,李雨,小说家,你要继续写,我要看,这个本子我先带着了,下午还你。”说完她还对我笑了一下,这使得我之后的一下午都沉浸在傻呵呵的幸福之中。然而,下午吴欣瑶并没有如约到来,我却见到了另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杜生生同学。当听到有人告诉我,外面杜生生找我的时候,我根本就摸不着头脑,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而且自命清高的我相信没什么事会让我跟这种人撤上关系。 杜生生人高马大,像所有恶人般,叉开两条腿站在那,一副很DIAO的样子,身后跟着两个狐朋狗友,看到我出来,他邪恶的一笑:“你就是李雨啊!对对,我们见过,那天我就觉得你小子有种,来来,兄弟商量个事儿”,说完他们拉着我向厕所走去,众所周知,学校的厕所向来是某些人解决问题的地方,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那天我有幸经历一次,我很想大喝一声:你们想干什么?不过说实在的看他们这阵势,我有点怕他们,就乖乖去了,可我那天实在是没有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这小混混,还有什么叫我小子有种?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阴天,杜生生在厕所里点了一支烟,腾起阵阵烟雾,在烟雾里他又邪恶的一笑,说:“对不起,哥们,你很DIAO是吧?”,我实在是有点不明白他们这种人说话的含义,可能表情有点傻,杜生生回头跟他那两个兄弟交换了一下笑容,这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杜生生右手点了点我的胸口,说:“你娘的X别跟我装得跟个好学生似的,你动了我的马子,妈X的装什么蒜?吴欣瑶说你调戏——”我的胸口猛地被狠狠地揍了一拳——“她”——杜生生最后一个字出口。他身后那两个同党很配合的嘎嘎大笑,杜生生自以为很帅的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显然现在的小混混儿都跟劣质的港片学了不少东西。杜生生这混混又说话了:“最近哥们儿缺点钱儿,跟你借三十,这事儿就这么——”这个混蛋一边说一边把他那肮脏的手轻轻拍在我的脸上——“算了”——我的左脸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随着一阵火辣辣的疼我的舌头尝到了一点咸腥腥的味道,眼镜歪在了一边,我觉得我的脸肯定是肿了,这会子我什么都明白了,也完全给这个恶人震懵了,能想到地只有把钱给他,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心里那真是一个悲愤啊。 晚自习快上课的时候我在外面的走廊瞎呆着,天已经快黑了,一个星星也没有。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心里难以平静下来,传说是真的,算我倒霉,吴欣瑶这红颜祸水……正想着,没想到红颜祸水吴欣瑶同学开始敲我的头。 “又在构思了?还是等我那?,还你的本子,有机会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我们的吴欣瑶还是那么美丽,她换了一件浅色的小衬衫,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辫,带着甜甜的笑容,绝对是少男杀手,而此刻身为被猎杀者的少男的我却是一肚子悲愤,冷冷的看着她,吴欣瑶的笑容似乎消退了一下,但马上恢复过来。 “不好意思我来的有点晚,可,可谁让你写了那么多”吴欣瑶自以为很幽默地说,然后忽闪着她电力十足的眼睛期待我的也许是她觉得可以预见的或着羞涩或者傻傻的笑声,很可爱的表情,我得承认,可是她越可爱我越发觉得她面目可憎,因为我强烈的感到终于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你—可—真—够—骚—的”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然后,我马上就在吴欣瑶脸上看到了我这几个字的杀伤力,她的笑容瞬间消逝了: “李雨你说什么?怎么惹你了?” “行了,”我拿过我的周记:“你跟杜生生很配啊,三十是不是还少点,不够晚上去开房是吧?你们饶了我吧。”我反常地极冷静的说,这时候吴欣瑶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我感到一股复仇之后的强烈快意,虽然还隐隐担心会遭到杜生生报复,但话已经出口了,我也就不怕什么了,大不了一顿揍,我发誓如果那小混混儿再来,我一定还手。我抬手想故意推吴欣瑶一下,然后回班里去,然而还没等我没碰到她,这个闺女竟哭了,哭的我柔肠寸断的捂着嘴跑下楼去。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恶心,吴欣瑶不管怎么样,人家毕竟也是一个女孩子,水做的可爱女孩子,我跟着这样一个女孩子实施语言暴力算什么?也可能不关她的事,回到班里之后,像所有报了仇的复仇者一样充满了空虚感,内心是一场庞大的无聊,我竟然有点内疚!我真是一个优柔的人,不像个男人,但我马上安慰自己:这从另一方面说明你很善良。可问题是,为什么这个世界,善良的人总是受欺负呢? 那天晚自习课间休息我去操场跑步发泄情绪,没想到看到吴欣瑶跟杜生生在一起,真是中邪了我想,又看见这女的,吴欣瑶真是个妖精,而那曾经产生的一丝内疚,也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思来想去想清楚两个问题:杜生生真的是一个混蛋;吴欣瑶的确是一个妓女。睡着之后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一个秀才模样的男子被一个妖艳的青楼女子使尽媚态的挑逗,然后他们干柴烈火的滚在一起,然而就在他们干柴烈火之际,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凶狠男人出现在这对“狗男女”面前,大叫他捉奸在床拿奸拿双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还有什么话讲……第二天,我没有心情吃饭,一直呆在教室里,毕竟我爸妈不是大款或者大佬,想起那三十块钱,我就愁肠百结,他们勤勤恳恳工作,争那么几个钱,还要抽出一部分来供应他们的儿子,是多么不容易啊?当然我这么说有点煽情,但想想我也不容易,除了住校要应付平日里的一日三餐,还要用省下来的可怜的经费来维持一些个人爱好,比如爱好文学的我就要经常去书摊看看啊,买本杂志什么的,写完东西还要寄个挂号信给某出版社盼望发表,出名啥的。而现在那三十块钱却变成了杜生生那混蛋的红塔山或者青岛啤酒,而这一切都因为认识了吴欣瑶这个妖精一样的女人。而这天中午妖精女人吴欣瑶没有来,我想大约是心虚了吧,想完又觉得自己很好笑,反正他们已经勒索完毕了,她还来干什么呢?我无精打采的翻开自己的周记本子,觉得可以很好地再创作一篇以吴欣瑶为原型的小说,我恶狠狠的想:吴欣瑶,你个妖精,虽然我惹不起你,可是在我的小说里,我保证,你死定了,可是我翻了一下我的本子,并没有看到那里写着吴欣瑶的名字!那她为什么那么说呢? “李雨” 徐晨晨那丫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前面的座位上,恨屋及乌,徐晨晨在我看来也没从前可爱了,毕竟她是那妖精的朋友,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让我们认识的,然后害我损失了三十块钱。 “干啥?”我没好气。 “李雨,跟你说个事儿。”徐晨晨很理解似的说。 而我这个人是最最没什么脾气的了,尤其又不关人家的事,“说,心情不好?” “这是你的三十块钱,吴欣瑶今天不过来了,她让我给你说对不起。” 事实再次证明我的确有点木讷,竟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代表什么?阴谋?良心发现?为什么要还给我,然而另一个念头让我登时脸就红了,“你怎么知道的?不是,为什么还给我?”毕竟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毕竟男人是很爱面子的。 “吴欣瑶告诉我的,这都不明白,猪脑子!”徐晨晨好像有点生气但脸上又还带着笑,这含义就丰富了,尤其她最后还用了“猪脑子”这个词,众所周知,这个词是跟诸如“傻样儿”这样的词汇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难道吴欣瑶真地对我有意思?杜生生来打劫我真的不干她的事,只是杜生生向她炫耀的时候她才知道得?于是因为喜欢我所以给我打抱不平?虽然这么想,但是出于维护尊严的考虑,我没有拿那张钱,其实我得承认我很想拿回来。 “徐晨晨,你把我弄糊涂了,她啥意思?人也打了,钱也敲了,又来装好人么??她算什么好人,跟杜生生那样的人做朋友,还有那么多传言,啊?我就不说了,你是好学生,最好也少跟她在一块,钱我不要了,你拿给她吧,说不定她还可以跟她的杜生生来个烛光晚餐什么的”,原来我也可以讲出这么刻薄的话。 “不要拉倒,我以为一是个聪明人呢”徐晨晨明显真的生气了,“李雨,你也是大俗人一个,我和吴欣瑶都看错你了,还以为你与众不同,其实你跟他们那些人一样,道听途说,你看见过么?你有证据么?好心好意,你就这样?你有钱啊,不要拉倒” 我本来心情就很糟,听见又有人教训我,我也烦了,“你走吧甭理我,我要学习了,”我动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把那个“你给我滚”换成“你走吧”。 “哎?李雨,你跟我牛什么呀?昨天被叫到厕所挨揍的时候你怎么不牛?我走?我为什么听你的?大班长,现在是中午,不是在上课啊,哼!你就一个人闷着吧,你这人也真够闷的,成天就这么坐着,你能知道什么呀?吴欣瑶和杜生生根本不是那个,她也绝不是你想的那样”“哪,我……跟我……”其实我想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是我一着急给结巴了,而徐晨晨语速太快也容不得我插嘴“你知道吗,是杜生生老缠着她,吴欣瑶根本就不愿理他,杜生生这个王八蛋就到处散布吴欣瑶的谣言,他朋友多,结果越传越恶心,其实,你知道,吴欣瑶是个多好的女孩么!” “她是什么样的女孩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终于插上一句,这说明我是很自私的,我只关心跟我有关系的事,人的本质是自私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是杜生生在吴欣瑶班上的朋友跟他说的,吴欣瑶什么都没说。” “我怎么知道她没说,昨天晚上我还看到他们在一起”,我说。 “你死脑筋啊,在一起就是男女朋友啊?现在我和你和还在一起呢,我是你女朋友么?不过,说真的,吴欣瑶说她不想看见杜生生的,你怎么看到他们的?” “就在操场上,我当时很烦,去跑步”我回忆说。 徐晨晨陷入了沉思中,我静静看着这丫头沉思,忽然发现徐晨晨有一种特别的美,与吴欣瑶不同。 “明白了,吴欣瑶肯定是去给你要钱了”,徐晨晨忽然说,然后她笑眯眯的看着我,让我觉得很不知所措,“真想不到,吴欣瑶竟然为了你宁愿去见她最不愿见的人,李雨,小看你了,钱还不收起来啊?浪费人家感情了可就”我觉得我那不争气的脸登时又红了。 其实我说过,我是善于联想的,再说:“我怎么知道她没说,昨天晚上我还看到他们在一起”时我已经想到吴欣瑶去帮我要回钱的可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希望从别人口里得到证实。 “不用脸红了,我已经说清楚了,走了,你好自为之” 我拿过那三十的钞票,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看看徐晨晨,又觉得不好意思问,可我还是问了。 “别,先别走,徐晨晨,你是说,宋,雨悦她喜欢我?” “可能吧”徐晨晨站在那很认真地说。 “那为什么?我是说,我觉得不可能,我和吴欣瑶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而且我……我只知道她还比较喜欢我的文章,可,可是那也不太现实吧……”我费了很大勇气说了这些话,真希望我的脸不要那么红,为了掩饰一下,我自以为幽默的说了一句: “她不会是因为我有才吧?”说完为了玩笑开得更像一点还自嘲似的傻笑了一声。 谁知道听完这句话,可爱的徐晨晨同学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伸手从兜里掏出她的小镜子往我面前一伸,说:“那,你看看,你有多有才!” 我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发现镜子里面的我样子特别怪异,显得不真实,我真怀疑徐晨晨给我看得是不是哈哈镜,但起码一点看清楚了——我的脸不可能比现在更红了。这时候徐晨晨坐下来,回忆说: “你还记得你看过的稿件里有一个署名是牛尽男的吗?然后你给人家退了回去,而且还在评语里一番挖苦,并且称呼人家是兄弟,就是因为这件事吴欣瑶开始跟我打听你,还跟我借你的周记看。因为那个牛尽男就是吴欣瑶,吴欣瑶就是牛尽男。我们班执勤那次,你去检查她们班?她还以为你是去找她呢,结果却只是为杜生生传话,她说她没想到你那么害羞,跟你写的文字很不一样呢。可是你竟然还给人家班级扣了分,你知道吴欣瑶也是纪律委员哎,所以她就来找你了,也许是想交你这个朋友吧,明白了吧,这就是我掌握的情况,别的也帮不了你了,不过,我提醒你,也别太痴心妄想,宋愉悦对他未来男朋友期望是很高的,你明白吧?” 听着徐晨晨的叙述,我的心情起起落落,对于牛尽男我是有印象的,因为他写的那个小说的创意分明是抄袭的,所以我写了一段劝这位兄弟改邪归正的话,其实你想想看谁会想到竟然有女生给自己取一个牛尽男的笔名?然后徐晨晨最后的话好像别有深意,所以我问道:“那,她为什么总来我们班自习?我是说,在别处她一样可以自习吧,难道只是为来看我的周记?”说完又后悔,因为在别处一样可以看的。 徐晨晨这丫头竟然又看着我笑了,好像说:李雨,我算是看透了你了。她显然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留给我足够着急的时间,然后说:“李雨,我听你们宿舍的人说你可是一心一意学习的啊,怎么这么关心人家是不是喜欢你啊。别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啦,那是因为最近杜生生中午总是去烦她,所以她就躲到这来了,你以为是来找你啊?想的美,我们初中时候就是同学啦。也许她也想跟你认识吧,我不知道,因为她很喜欢文学的,可是呢你老是在那装酷。没想到杜生生那家伙竟然来找我们副班长啦,呵呵,你真是挺老实的。”徐晨晨的语气里有一丝怜惜,可是她好像忽然想起一件事,瞪着我问:“李雨,你跟我说实话,昨天你跟吴欣瑶说什么啦,她昨天可伤心啦,快说,快说” 我的心忽然很疼,如果今天徐晨晨告诉我的都是真的,不管吴欣瑶是不是喜欢我,这无关紧要了,要紧的是我昨天那么深的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我没有勇气把昨天的话重复给面前的这个女孩听,只好搪塞道:“可能是昨天情绪不太好吧” “情绪不太好?你可是老实人,不能撒谎,也对,吴欣瑶就是没有我看得开,心气太高了,又没受过什么委屈,你好样的,敢给我们梦中情人气受,学习吧,我走了” “哎!”徐晨晨又回过身“记得给她道歉,要不她不会再理你了” 我点了点头。 你必须承认,这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首先就在是当面给吴欣瑶说对不起还是写一封道歉信给吴欣瑶道歉这个问题上陷入了困境。如果当面道歉,我想我没有勇气再见她,我担心自己会说不出话,写一封信的话,我是比较有信心的,可是又觉得那样做很傻。要命的是,还有一个半月就要期中考试了,我可不想我高二以来的努力化为泡影,这个时候我尤其害怕分心,如果当面见她,那万一再节外生枝爱上她怎么办?可是如果写信,我就要等她的回复,一定会弄得心神不宁。怎么样似乎都会影响学习。 事实上,我已经心神不宁了,每天想着这件事情根本学不进任何东西。就这样一星期就过去了,我终于决定速战速决一劳永逸拿出点男子气盖。 要见吴欣瑶,最好的办法是请徐晨晨这热心的女孩帮忙,可是我很怕再次被这丫头看扁。于是这天我一反常态的一下课就往外跑,下得楼来,开始在走廊里来回溜达,可走进吴欣瑶班的门口似乎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事,那里好像有一股强大的磁场,而且与我同性相斥,心情怪怪的,我想快点看到吴欣瑶,最好她能自己出来,以便我快点结束这该死的煎熬,可是我又十分害怕被吴欣瑶看到我现在这紧张的窘态。最终吴欣瑶没有出来,上课铃响的那一刹那我长出了一口气,像是逃过一劫,起码又可以多犹豫一节课了,我沮丧的想。 第二节课的课间全校的学生都要到操场上作广播体操,我必须找到机会故意遇到吴欣瑶。下课了,数千的学生一起下楼涌向操场,颇为壮观,我在人群中寻找着吴欣瑶。但没有看到她,做操的时候我接着各种转体和转头的动作望向吴欣瑶他们班的队列,终于看见了那个在我脑海里反复闪现的美丽身影,像所有人一样心不在焉的作着操,我则考虑着怎么开始我的告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的潜意识里道歉好像已经变成了告白,我很庆幸吴欣瑶并没有注意到我,收操之后,我停下来紧张的等待着吴欣瑶慢慢地向这边走来,可是我却不敢回头看,像一块礁石背着人流的方向仿佛对花坛里的花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许她能看到我吧,事实证明她没有看到我,或者她看到了只是懒得理我,我又一想我这么想其实很傻,即使她看到我,那她也不能确定我是在等她呀。看着吴欣瑶渐渐走远我硬着头皮追上去,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我们的反面人物杜生生同学斜刺里突然出现在吴欣瑶身边,我暗暗咒骂了一声,很无奈的继续跟着。吴欣瑶竟然开始和那个混蛋说笑,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吴欣瑶分明在笑,而杜生生显然是刚刚说了什么得意的话,一脸得意地表情。我的心情骤然冷却了,升腾起一股夹杂着愤怒和嫉妒的复杂感情。 之后一个月,我没有再试图去找吴欣瑶。那时候我没有手机,而且我压根不想给她打电话。时间依然流逝,而且我是个深入浅出的人,如徐晨晨所言我总是一个人呆着,可见也并不怎么活动,所以除了偶尔做操的时候看到吴欣瑶之外,基本没什么机会看到她,而她也再没有来过我们班,而我因为吴欣瑶被打的事已经不可避免地传开,成为吴欣瑶传奇的一部分,所以我周围的同学们因为知道我虽然少言寡语却是个爱面子的人,就尽量不在我面前提到这个名字,而我呢尽量不去想这件事情,毕竟马上要期中考试了,也容不得我多想,可是在我心里并没有完全放下。 这天下午放学以后,我并没有马上离开教室,而是拿出历史参考书看了一会儿,我可不想去到那毫无秩序难民一样的饥饿的学子们中间冒着被挤死的危险抢饭吃,徐晨晨仿佛与我较劲一般也没有马上去吃饭。二十分钟以后,我觉得食堂可能不挤了,放了书,故意从徐晨晨身边走过。下楼向食堂走去,没想到那么倒霉,远远看到杜生生一伙儿正有说有笑勾肩搭背的进入食堂,由此看出这学校的生活真是一场苦难,我竟然连去吃一碗剩饭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去小卖部买包泡面了。然而我就这么遇见吴欣瑶了,在离小卖部二十米的时候,我看到吴欣瑶从里面出来,现在已是深秋了,她手里拿了一支雪糕,还没有拆开包装纸,众所周知,女生的第六感是很灵敏的,吴欣瑶几乎也同时看到了我,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走了过来,这么说其实又很傻,因为不管怎么说,她总要回教室或者宿舍的,而这里是必经之路。她美丽的身影就这么飘到了我的面前,我的心跳频率急速上升到让我恐惧的高度,到底要不要道歉?我的大脑似乎也转动到可怕的状态,可就那么一瞬间,吴欣瑶从我的身边走过,就像我是周围毫无意义的空气一般。 “吴欣——瑶”我对着她的背影叫了一声。 吴欣瑶几乎立刻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一时间,那句对不起好像很难出口,似乎忽然觉得这个人根本不值得我道歉。可是我究竟是伤害了她啊。 这时候吴欣瑶瞪大了她那清澈动人的眼睛看着我使我的处境更加艰难。 “我看错你了。” 这句话从我嘴里毫无征兆的蹦出来,弄得吴欣瑶和我都一愣。 吴欣瑶瞪着我走过来,“什么叫你看错我了?你等了一个多月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个?李雨,我知道你文章好,可是也别总是用这么深刻的句子跟别人说话吧”,脸对着脸,她就那么注视着我,我从没有跟女生挨得这么近过,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就像《圣斗士星矢》里的女神雅典娜的小宇宙般包围并震撼着我,她的眼中闪着倔强的光,她的双唇紧紧抿着,那一刻我意乱神迷,我很想很想凑过去,轻轻吻在她的唇上,可是,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我下意识的退了两步,不知所措的看着她,而吴欣瑶则看起来像是完全谢了气,缓缓的说道:“李雨,你真是个懦夫!” “吴欣瑶,你说的没错。” 我一愣,寻找着这句话的主人,看到了杜生生同学和他的那两个跟班的兄弟显然已经饱餐了一顿正往这边走来准备拿我活动一下筋骨下下饭食,一时间我的愤怒大过了恐惧,虽然我理智的不认为我能对付得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但人可以被打败但是不能被侮辱,尤其在她面前,可就在这时候—— “杜生生,你想干什么?”吴欣瑶挡在了我面前,我的心头涌起一种莫名的温暖。这时候我注意到她手里的雪糕已经开始化了,有些牛奶一样的液体从包装里渗出来。 “你让开,妈的,你不是说对这小子没感觉吗?我说了,谁靠近你,我就揍谁。”杜生生凶恶的说。这时候周围已经围了越来越多的人,可是没有一个人见义勇为,这就是我们所处的教育环境。我哀叹道,甚至没有一个人去找老师。 “杜生生,算了,算了,这么多人你好意思动手么?再说,人家不喜欢你,你又有什么办法?”就像所有小说所有电影里一样一个英俊少年出现了,这时候所有的目光由恶人杜生生转向这位少年,并且嘀咕声四起,这少年比我稍稍高一些,一米八的样子,整齐的四六分的头发,穿一件橙色的外套,脸色很白,显然经常用大宝。但与所有小说所有电影不同的是他淡淡说完开场白之后被没有走出人群,而是继续冷眼旁观。有那么一刻我和他目光相接,我看到一个意味颇为复杂的眼神。 “我找李雨,没你的事,少管。” “我是不想管啊。”这位少年很无所谓地说道:“可是,我知道,你再记一次过,就会被学校开除了,大哥!” 杜生生骂了句什么推歪两三个撤得慢的好事者离开了。麦宇翔漫不经心的走过来,笑着看看吴欣瑶,又看看我。 “吴欣瑶你真是个事儿精?你是李雨吧?”其实我认得他是麦宇翔,因为他是我们校刊的学生主编,交稿的时候是见过的。一种酸溜溜的自惭形秽在我的心里蔓延开来。尤其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毕竟人家两句话就使我免于再次挨揍的厄运。 “谢谢啊!”我说。 “不用理他。”吴欣瑶转过身来,说“李雨,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又看错我啦?”我顿时又脸红了,我那不争气的脸。我看看麦宇翔,毕竟听说过他是她男朋友的传言,我似乎急于从他的表情中看到蛛丝马迹,但麦宇翔好像故意让我看不出什么。 “你们聊,我走了”麦宇翔转身就这么走了。 “我们也走吧”吴欣瑶建议说,我点点头。 我就这样成为了吴欣瑶的朋友之一,我不知道吴欣瑶的真实想法,反正我的理解是这样的。那天我们一起回教室,除了让我感觉不太真实之外,就是我发现其实我和吴欣瑶之间没什么共同语言,这也就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还是感觉我并不是很了解她。这么说也许并不对,因为回想起来在高中上学那会子,我好像跟谁都没有说太多的话。但不管怎么说,我和吴欣瑶终于可以正常交往了。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似乎都认为我们之间的友谊有点特别。我们的事也被演绎为众多版本在学校里流传。但其实,我们的交往也不过是朋友级的,虽然我在某些特定的时间默认她是我的女朋友,但吴欣瑶似乎还是保持她一贯的特立独行的风格,而之后的期中考试的一塌糊涂,也使我对我所谓的恋情保持了一贯的理智甚至是痴呆的态度,即,现在的情感即使再美好,如果我没有一个好的学习成绩,一年以后考不上一所好的大学的话,那么它也不过是一场美丽的幻觉。半年多的时间里,我们没有约会过,如果不算上一周一次的交换周记看的话,其实平时我们也不怎么见面,于是文字的交流成了我们主要的交流方式,吴欣瑶的确是不适合写小说的,因为不管她怎么努力,在她笔下的人物也总是她自己,可是她的心情随笔却是很美好的,有着一种温柔别致。我似乎也满足于这样,因为,我怕影响我的学习,也许这样做是比较自私的,可是我又能做什么?而且在吴欣瑶那里我找不到安全感,或者套用畿米在漫画里说的一句话:我无法相信单纯的幸福。她太美好,而我太平凡,我害怕会陷的越深,最后伤的越深,在我看来,吴欣瑶实在不适合作我的初恋,可是我又如此深的迷恋着她。 随后的高三,杜生生终于被学校的纪律大整顿整顿掉,大块了人心,一时传为笑谈。吴欣瑶却突然被传说想去那城市读卫校,大概都是为了麦宇翔吧,众所周知,麦宇翔一直想成为一个心理医生。 吴欣瑶终于没有忘记跟我告别。 我问:“你去了那,我们怎么联系呢?写信还是打电话?” 吴欣瑶说:“还是打电话吧,写信怕没时间,我们都要加油!” 于是我问了她的手机号码,好笑的是我竟然现在才问。而且不知道吴欣瑶到那城市以后肯定是要换号码的。 在高三的大部分时间里,我有时候想想吴欣瑶,大部分时间不想,我只给她写过一次信,但没有收到回信,我心想吴欣瑶真是说到做到。我的学习成绩没有提高到我想要的水平,事实上它比从前更糟了,而我们的麦宇翔同学则继续着他的神话,每次月考结束之后的全体高三生的升旗仪式上,教导主任或者副校长校长宣布的前多少名的名单上麦宇翔是从不缺席的,而我只是站在芸芸众生的队列里面做一个被表彰者的看客。徐晨晨的成绩比我好,但也没有好到足够的水平,于是同病相怜的我们日益走到一起,事实上那也是因为,几次月考后班里按照成绩排座位,我们因为成绩相近而成了前后座,那是因为在我们班,男生和女生是不能同位的,但这也没能阻止我们传出绯闻,这只能说明高三的生活太过无聊,才催生了这么多青涩的花骨朵,而成不了花骨朵的人就只能以人家花骨朵们作为谈论话题,而事实上我和徐晨晨确实清白的朋友关系,我们之间谈论的话题出了学习还是学习,学习比我好徐晨晨同学还给了我很多帮助,偶尔我们会说到吴欣瑶,徐晨晨总是会带来些关于吴欣瑶的消息,比如她在那城市的学校又考了多少分啊,计划报什么学校之类,而且偶尔跟我半开玩笑似的说吴欣瑶在那边跟某某帅哥云云,然后很调皮的看着我的反应,我总是一脸默然地说我才不在乎,而事实上我很在乎,我一天比一天向往北京,不仅仅是为了吴欣瑶,也是为了证明我自己。课间的时候我改掉了睡觉的习惯,热爱上了打羽毛球,徐晨晨则是我的最佳对手,或者说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打得越来越有默契,简直默契的无话可说。我们打羽毛球之外的娱乐活动是遛弯儿,在学校里四处走走,谈谈考试谈谈我们各自未知的前途。而吴欣瑶竟然真的没有联系过我。这让我在想起她的时候总是很失落,那不是个好感觉,有时候我会想现在的吴欣瑶在干什么呢?可是我不愿意主动联系她,因为我不想证明,我比她更在乎我们之间的感情。虽然她吴欣瑶不在乎我,可是我李雨还是如此想念她。毕竟我是男人,男人是很爱面子的。 就这样我的高中生活进入尾声,班里开始每天传着几本同学录,其中也有我的一本,大多数同学留给我的话里都有这么一句:虽然我们没说几句话……可是……这就是我留给大家的形象吧,我想。高考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表现如此神勇,出成绩那天简直把我吓了一跳,616分!我挂了高考成绩的查询热线然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徐晨晨,徐晨晨大笑着说真是祝贺你了,我这次考砸了,不能再追随你左右了。我突然很想哭,可是徐晨晨并没有哭,所以我就也没有哭。那一刻我其实是想到了另一个人,就是吴欣瑶。 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很难受。 一直没有吴欣瑶的消息,虽然我有点埋怨她,可是从心而论,我还是很想和她能上一所大学,徐晨晨已经是做出决定填报那城市的医护专业了,她一直想去找吴欣瑶,我一直犹豫不决,如果找一个最喜爱的专业,我当然报文学系,可是我是个现实的人,于是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我陷入矛盾。爸爸妈妈对我的高考成绩非常满意,但是似乎不愿意替我做决定。 之后的日子,在家研究《高考填报志愿指南》,其实圈来圈去不过是北京的学校,爸爸妈妈则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因为这次我考得实在是太好了。 填报志愿那天,吴欣瑶终于出现了。 21号那天徐晨晨打电话来,说晚上在学校礼堂有关于填报志愿的专家讲座,问我去不去。我说:好啊。 没想到下午就下起雨来,我有点不想去了,因为离学校很远,可是还是想去听听,毕竟填报志愿很重要的,而且既然已经答应人家了。于是就骑着自行车去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虽然穿了雨衣,可是全身几乎没什么干的地方了,礼堂里面灯火明亮,外面停了很多车子,什么车子都有,而在礼堂外面的屋檐下有很多大人,显然里面不许家长进入。我一路小跑上了二层的大厅,没想到看到吴欣瑶。她站在礼堂的窗外,好像在犹豫是不是要进去,她头发比以前长了,被雨微微打湿,穿了一件嫩绿色的小t恤,白色裤子,红色的小雨鞋。一种莫名的情绪从我的心里蔓延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她看到我,起码不要现在看到我。于是我混在人群里悄悄挤进去了,我悄悄的回头,透过些许水痕的玻璃,我看到吴欣瑶美丽的脸。 在第二排我找到徐晨晨,她正向我招手:“怎么这会才来?” “下雨啊,我家那么远,想好报那所大学了么?”我笑着坐在她的身边。 “哎,起来,你坐我后面,吴欣瑶待会儿要来” 我心里微微一怔,“是么,她回来了?”我明知故问。 “回来有一段时间了,现在该到了啊” “要不你出去看看吧,说不定她在等你” “你也有聪明的时候!我出去看看,帮我照看一下座位” 吴欣瑶就这么在一年之后又来到我身面,又是那种淡淡香味,时间和空间真是奇妙的东西。我满心希望自己的身上不要湿得那么狼狈,可是吴欣瑶就那么简单的坐在我前面,好像根本没看到我。而徐晨晨这丫头也似乎忘了我在这,只顾和吴欣瑶聊天。我觉得非常尴尬。 “李雨,怎么不说话?”徐晨晨终于回过头来。 “噢,说什么?”我实话实说。 “是你呀,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没看见你”,吴欣瑶也回过身,礼貌的微笑着。 一时间,我们好像都没了什么话,好在这时候讲座开始了。她们两个都回过头去,而我的注意力却都注意在我前面的两个女生身上。吴欣瑶,我那么想她,可是现在她就坐在我面前,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种淡淡的陌生感,一种淡淡的委屈。她和徐晨晨时不时耳语一下,然后相视一笑,却像是从前的样子,而我却不行。我坐在那里觉得非常苦恼。 “哎,徐晨晨,咱们报一个大学吧,那样咱们就能在大学里头继续打羽毛球了”,我拍拍徐晨晨的肩头,故意不去看吴欣瑶。 徐晨晨回过身,“行,我考虑考虑”。 吴欣瑶侧过身故意不看我,对徐晨晨说:“哪天,我们一起打羽毛球好不好?” “我不,还是李雨好玩一点,是吧,李雨?” “是啊,是啊”我热烈的回应。 吴欣瑶就回过身去,我一时又没什么话了,徐晨晨觉得没意思就也回过身去找吴欣瑶说笑去了。 散会的时候,我独自出来,穿上雨衣,外面的雨小了点,淅淅沥沥的,心情有点落寞。我到车棚找到我的自行车,如有所思的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回家,却看到路灯底下已经有一个人了,撑着一把紫色的雨伞时不时地看看这边,会是吴欣瑶么? 我低着头往前走,假装没看到哪个人。 “李雨” “嗯,怎么?还没走啊?”我脱下雨衣的兜帽。看着伞下的吴欣瑶。 “你怎么回家?” “就这么回家”我示意了一下我的自行车。“你呢?” “爸爸会来接我,我要去那边等了,你呢?回家啦” “噢,这样啊,那我走了,拜拜”,在那一刻,我的心跳的特别快,其实我很想留下来。但是我却倔强的始终没有回头,走出很远才意识到还是带上雨衣帽比较好,我的头发和眼镜都被雨水打湿了。回去的路上又十分后悔,我甚至连她要报什么大学都不知道,我应该问问的。 填报志愿那天,吴欣瑶并没有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大家一直在笑,只是有人笑得张扬,有人则笑得勉强,而我笑得很无聊。班主任一直让大家等到中午才发下志愿填报卡,我第一志愿填了北京的大学。交上去之后,一直很紧张,总担心自己填错了,又去找老师,自称填错了,要求看了一下,发现其实并没有错,可交上之后,又担心会不会有的地方没涂好,但也不好意思去再看了。大家在互留联系方式,大声回忆着往事,却没有人哭泣,我想小说和电影真是虚假。随着照相机咔一声,我的高中生活就这么结束了。想念吴欣瑶。 在等通知书的日子里我开始经常上网,我跟徐晨晨要了吴欣瑶的QQ号码。她加上了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没有遇到她,越发想念她。 那天我光着膀子把通知书从邮局拿了回来,之前我正在做梦,梦见我和吴欣瑶在那间中午我经常自习的教室里,讨论通知书什么时候到啊,说着说着吴欣瑶变成了徐晨晨,徐晨晨又变成了吴欣瑶。 之后的生活陷入巨大的无聊之中,原来所计划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写过的小说,日记懒得再翻,看过的书也懒得再看。假期变得冗长,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半死状态,白天不愿醒来如同深夜不愿睡去,因为好像一闭眼今天就这么毫无疑义的过去,而并不期待明天,因为想不起明天可以干什么更有意义的事。开始每天做很多梦,梦里什么鸟事都会发生。天气炎热,就盼着下雨,旷日持久的没精打采,雨来了,看着全世界的雨就这样落在我面前。吴欣瑶会不会很愉悦呢?今天又不能出去上网了。 为了激励自己学习,我去书店买了《英语四级词汇》。而爸爸妈妈看到儿子如此上进就给我买了手机,于是我学英语的计划就毁于无形之中了。我在装上手机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网吧,在QQ上留言给吴欣瑶,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138XXXXXXXX,我很想念你。发送完毕之后我又十分后悔,觉得自己很难为情。其实人闲了就会胡思乱想。我忽然发现自己对吴欣瑶如此的朝思暮想。而我们过去的事也在我的脑海里不断演绎不断演绎,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在同学的时候那么傻,竟然没有追求她,而高考的成功好像成了根本就是唾手可得的事,想不出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那么在乎。 那天我收到了吴欣瑶的短信。她说:“呵呵,买手机了!那有时间常联系吧。” 而让我当时非常费解的是,她并没有常跟我联系,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再发过短信给我。这使我非常郁闷,可是我决定常联系她,我开始每天发长长的短信给她,刚刚使手机的缘故,总觉得如果每条短信写的字太少就亏了点什么似的。吴欣瑶一如既往的让我看不透,回复的话总是适可而止,而她一直不肯告诉我她究竟被录取到哪一所大学,后来我也就不再问了。她回短信的频率随着我发短信的频率的升高而下降。而当我问及,如果将来大学开始了,我们不能常联系了,你会不会想我。她却回答:会的。 临近开学的某一天我回学校一次,在路上我看到一对学生恋人,他们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男孩骑着变速的山地车,女孩骑着带网兜的女车,他们并排着从我的身旁经过,路过学校附近那条林荫道。一种莫名的伤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溜出来和我撞了满怀。那样的美好经历我永远的错过了。那天在只有高三高四复课班在的学校里回忆着自己在这里经历的一切,三年的时光扑面迎来,在那里看过书,在那里写过诗,在那里跑过步,在那里买过周记本子。还有那个原来的班级,现在也已经新人换了旧人,就在那里我经常中午一个人在自习。就在那里我认识了吴欣瑶。我还为她写了那么多道听途说宣泄寂寞的东西。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没有和某一个人发生一段美丽的恋情?是因为我这个人太木讷了么? 那天晚上我写了大量的字,关于过去,关于吴欣瑶,关于我的关于吴欣瑶的爱。写了一夜,早上很早的时候我悄悄出门,走了很远把它装了信封贴了邮票投进了邮箱。我可以告诉你,最后的一句话是:做我的女朋友吧。 回到家的时候,习惯早起的爸爸妈妈刚刚起床,他们很惊奇为什么不到中午不露面的李雨怎么在大清早出现在他们面前,我说晨练去了呗。然后走到我的房间一头栽到床上沉沉睡去,其间我不停的梦见吴欣瑶,乱七八糟的,一会儿吴欣瑶打着伞站在雨里问我,你就这么说了,你什么意思啊……一会儿吴欣瑶有瞪着她那好看的眼睛笑咪咪的看着我,说,李雨李雨,你真的喜欢我么……杜生生站在她身边叉着双腿,李雨,你小子很吊啊,妈X我揍你……然后又变成了徐晨晨,她眼光很高的,你不要痴心妄想了……吴欣瑶拉着我的手,我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吴欣瑶又变成了麦宇翔……吴欣瑶在哭泣,李雨李雨。 我开始坐立不安,一直没有吴欣瑶的回音,某些时候我特别后悔为什么自己那么冲动啊,要是没有寄那封信就好了,可是既然做了旧无可挽回了,我也很想知道答案,想像这样坦白了也好。我时不时地摸一下手机,总感觉它会猝不及防的响起来,可是它却一直没有动静,我开始对家里的电话铃声特别敏感,可是一连几天过去了,来过一些电话,却都不是找我的。 好久没有上网了,全当消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吧。可是没想到的是分明不在线的吴欣瑶的头像却闪动起来。 “李雨,第一次遇到你,你怎么不经常上网啊,还是我没有缘分?” “我一般会隐身的。” “哦。” 我再次觉得没有什么话可说,我想也许因为她一上线就会被很多人骚扰吧,想到这,我苦笑了一下,我算不算她不想遇到的人呢?可是我现在真正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大约五分钟后—— “……我收到你的信了。” “啊,那太好了。” “有点意外。” “什么时候收到的?” “前天,本来想给你回信的,可是写了一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不写了吧,李雨,其实你并不了解我。其实现在有很多事,我不想去想,也不想去面对,而且,我也没必要面对,毕竟那只是你的想法,只是你的事,我只能这样了。” 我再次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一到我需要自己出口成章,滔滔不绝的时候,我总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呢?我下笔千言的能力呢?我感觉到我的心,掉进了一片深海,窒息,深沉,冰冷,黑暗。我真得没想到会是这样,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表白,会是这样的结局,吴欣瑶怎么会这样对我呢?女人心真是难测,也许是我真的不了解她,我李雨是彻彻底底的丢人了!过了好久—— “我后天就要走了,能不能见见你?” “不用见了吧,我要下线了。” “那你会不会去送我? 你要到哪里上大学? 吴欣瑶?” 在家的最后一天一直在想吴欣瑶,我给她发过短信,她像在QQ里一样不回复,我冒险打她的手机,她会马上挂断,最后关机了。我想不通,想不通。在我写信之前的日子里还在和我亲昵交流的吴欣瑶为什么忽然变得这样对我,难道我在向她表白之后就变得污秽不堪肮脏下流了吗?就算你吴欣瑶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你大可以拒绝,可是我们可以依然是朋友啊,你说我不了解你,我怎么样才算是了解你呢?难道我之前对你的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理解全都是错的么?我感到我的自尊心完全灰暗下来。 无精打采的收拾好东西,妈妈一直在旁怜爱的看着她的有出息的儿子,却不知道她的儿子此刻的心不在北京,却在一个叫吴欣瑶的女孩身上。她到底会不会去车站送我呢?不要痴心妄想了,可是痴心妄想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第二天早上我执意不让爸爸妈妈送我到车站,理由是我可不想做电视上报道的那种没有自理能力的大学新生,你们就算送我到北京又如何呢?之后还不是要我自己照顾自己?让我自己走吧,我已经长大了。 到车站的时候,我久久地在外面徘徊,惹得好几个出租车过来问我要去哪儿,可是吴欣瑶到底还是没有来。我愤恨的想:没有什么是不可忘记的,先忘了你说话的声音,再忘了你可恶的样子,最后终于忘了有一个叫做吴欣瑶的人。带着这种愤恨,我踏上了去往北京的旅程,开始我的可以预见的四年的大学时光,而我的生活中将不再有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