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骨》 第一章 我与尸骨有缘 我是个较早独立的人,从18岁上大学开始,父母信奉起了美式的家庭管理方式,除了学费外,他们不会给我任何的金钱支持,我只好从那时开始了打工生涯,做起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工作。而就在那时我也开始了写作生涯,虽然这个兼职工作并不轻松,却给我带来了不菲的收益。更令我欣喜的是,这种长期的文字锻炼,能保障我将许多经历全部用文字的形式记载下来,比如和大周一起踏上寻找各种尸骨的探险之旅。 对于尸骨和死亡,好像和我有着特殊的缘分,给一家豆腐店打工时,我开车去给一家超市送货,在路途中我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一辆轿车和前边的大卡车追尾,轿车司机像被磁铁吸过去一样,头冲破了挡风玻璃,重重的撞在了前边的卡车铁皮上,司机瞬间成为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而这起悲剧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司机没系安全带。 死亡最大的好处,就是它带有着各种教育意义,那次事件后我再也不会把安全带甩在一边,即便再难受也会老老实实把它系住。 随后,在我就读的大学里,一个女生硬生生的从教学楼的窗户里跳了下来,她那天穿着红色的衣服,当然满地的血红已经难以分辨清,哪一块才是她美丽的衣服。 殉情!这是警察给她死亡宣判的名称,也成为了她“墓志铭”上的文字,可我知道她那个所谓的殉情对象,现在还活的好好的。从这起事件,我明白了自杀应该是世界上最悲壮而严肃的事情,应该用在最合适的地方,比如殉国。而具有自杀念头的人,应该在实施行动前最少对自己生命的意义有几分钟深刻的思考,否则实在是对不起你宝贵的生命和为你付出巨大的父母。 随后是我的一个远房舅舅,他被活活的烧死在自己看守的仓库中,原因是工厂怕保管员监守自盗而从外边锁上了仓库的大门。面对焦黑的尸体,亲人们落下了眼泪。 这恐怕是中国最简短且最不受人重视的事故,但是尸体总能告诉人们生命本身的样子和这个世界里由于人性的丑陋而造就的污秽行为。 我曾经天真的认为自己经历过这么多的死亡事件,就一定可以写出令人深省的,探讨人生意义的小说来。 但遇到大周后,我才知道,自己对尸体和生命的意义的认知是如此的浅薄,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关于尸骨的奇妙故事,是我根本不曾触碰过的。 本次事件开始于2006年4月的一天,是那次同学会后两个月之后,大周第一次把我请进了他的研究室。由于我当时还没有把这次事件写成书稿的打算,所以具体的时间我并没有特意记下,作为一本实录而言,这真的是个大遗憾。我只记得那天天气已经有点热度了,不用再套着厚厚的外套了。 法医是个非常特别的职业,很多人认为法医是公安系统的一部分,实际并不非如此。其实公安系统里的法医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各大医院的医理科,考古研究所的人体专家,都属于法医的范畴。大周并不是警察,他供职于一家法医研究所,专门从事人体尸骨的鉴定和解剖工作。 来大周的研究室前,我还以那会是一个桌子上摆满了装着各种各样人类内脏的器皿和用福尔马林泡着胎儿的透明容器的地方,屋子里还会充满了绿色的光线。 但大周的研究室布局却很简单,光线也很充足,似乎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不过一具人类的骨架和一个肌肉人体模型像两个保镖一样,一左一右站在了他的座位旁,看到这样的场景,说不上是有些恐怖还是有点滑稽。 那天大周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讲故事,而是让我观摩了一场让人终身难忘的法医鉴定。 解剖室就在他研究室的后边。同样,那里表面上并不可怕,实验台在一面墙下,上摆着气钻、刀、锯、螺丝刀、扳手、改锥,甚至还有一根长长地撬棍。 我有点发懵,木匠!像是木匠的装备!因为我爸就是木匠出身,他那套家伙事儿,跟这里真的差不了多少。 解剖室的死角里还摆着ALP型号的录像机,这么专业的设备名称当然是我后来才从大周那里了解到的。 但随后出现的场景就让我有点吃不消了,大周从另一间研究室里提出了一个编织袋,袋子散发着古怪的气味。 当他把编织袋里的东西全部撒在工作台上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想要呕吐的感觉。 那竟然是一具已经是碎片的人体骨骼,除了颅骨外,没有任何完整的骨架形状。 “你想干什么?” “做人骨拼图,把这些碎骨拼接在一起,你在旁边看就可以了!” 大周随后便开始了他的工作,他一边忙着一边若无其事的跟我谈起了这具尸骨的来历。 原来尸骨是两天前在郊区少有人至的山坡上被发现的,发现时尸体就已经残破不堪,有被野狗或其他野兽咬噬的痕迹。 由于根本查不清这具尸体的真实身份,当地刑警队把这具尸骨转到了大周的研究室来,想通过他的司法鉴定,发现一些线索。大周独立把这个复杂的任务承接了下来,这也是为什么我可以轻易进入他的研究室的原因之一。 “这是具骨架,能这么称呼他吧?”我站的远远地看着。 “很恰当!” “这具骨架是男是女?” “女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要我看没有生殖器和乳房,看起来都差不多。” “如果是一般的情况从骨盆高窄就能分出来,不过遗憾的是,骨盆想要完全复原已经很难了,不可能得到准确的数据。” “幸好还有这个!”说着大周单手把那具骨架的头骨端到了我的面前。 实在是太突然了,虽然常常一个人深夜写各种恐怖、悬疑的小说,却也难以掩饰我当时看到那已经乌黑,十分可怖的头骨时的惊慌。 大周好像还没有意识到我的惊慌,依旧指着头骨的眼腔说道:“你看,眉弓不突出,颧骨不突出颅底较短,这都是女性的特征。” 我含糊着答应着,大周也把那恐怖的头骨放回了工作台上继续拼装。 整整用了三个多小时,一副骨架被大周拼装完毕了,然后他便要求我为骨架照相,我问他为什么不用屋角上的摄影机记录下这个伟大的过程。 他没有回答,还是要求我拿起了另一张工作台上的惠普照相机将整个骨架从各个角度拍摄了下来,我总共拍了二十五张。 在我照相的时候,大周已经在旁边的电脑上打下了尸检报告,那份报告是不可能复印给我的,但是我记得那上面的所有细节。 大致情况是这样的:死者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这是从髋骨和指骨的骨化点出现的周期判断的。死者应该不是农村人,而是城市人口,因为他的骨骼并不粗壮,不属于强体力劳动者。致死原因是被硬物击中脑部,而且是多次击中同一个部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天顶部位,创伤的头骨部位有向内弯折而没有空洞破裂,这证明了死者被硬物砸击时是活着的,她的骨头还富有弹性。 “能不能找到凶手呢?” “这我不管,这是警察的事情!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不能因为找不到凶手就放弃对死亡真相的追问。”这是那天大周留给我的一句让我铭记终身的话。 跟大周第二次见面是在足足三个月后,也就是我的推理小说《地狱实验楼》在《群文周刊》上发表不久,这部小说现在网上还有连载,有兴趣大家可以去看一看。 他打电话让我到他的研究室去一趟,语气十分粗暴。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个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大周说着便把《群文周刊》甩在了我的面前。 “你也看见了,看来反响不错!” “知道为什么中国推理小说总是干不过人家日本吗?还不是你们这些作家总写出这些违背常理的推理作品来让读者们失去了信心。”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自杀不是这个样子的,自缢也不是像你描写的这个样子的。” 《地狱实验楼》是以三个女大学生先后在大学上吊自杀为背景的故事,而真相其实是其中两个女生是被第三个死者勒死后被伪装成自杀的样子,然后第三个死者再自杀,做成了三名死者连续自杀的假象,那是我当时十分得意的作品。 大周马上给我指出了故事的硬伤:“如果是我,恐怕就不会采用缢杀这种愚蠢的杀人方式!” “为什么?” “你难道都没有搞清楚缢死和勒死的区别?” “这二者有什么不一样吗?” 大周显然气的不轻,“当然不一样,缢死的概念是通过死者自身的重力,拉紧套在颈部的绳索,压迫颈部的静脉封闭,导致脑部的血液回转,引起了缺氧致死。勒死是用绳索缠绕在死者脖颈上,压迫呼吸道以至窒息死亡。虽然同属于用绳索致人死亡的类型,但是在尸体的鉴定领域却有着根本的不同。你难道会愚蠢到用双手拉起绳子把死者吊起来,直到他咽气吗?” 实在是有些惭愧,我的小说中似乎一直在把这两个概念混用。 “还有,这篇小说最大的硬伤就在于,第三个死者自缢后,双脚悬空的情节,这点其实也很不现实。” “哦?” “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把白绫挂到房梁上,踢翻椅子悬空的自缢方式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多见。最常见的自缢方式叫不完全缢死,你小说的背景是在一个物理实验室中,在那样的环境下,我觉得采用这种方式才合理。” “不完全缢死?” “嗯!就是在自缢的过程中,脚没有完全离开地面。” “那怎么可能死吗?那样不就变成他杀了吗?” 大周摇了摇头,从抽屉的档案袋里给我找出了一张相片,很恐怖!照片上一个女人跪在了煤气灶上,而绳子就挂在煤气管道上。 “这个女人是自杀无疑,这就是不完全缢死。因为使静脉闭塞的重力只需要1.5公斤,即便是人借助了地面的支撑,与身体的重力抵消了一些,但剩余的重力也足以使人致死了。” “但是人都有求生的愿望啊,就像你想把自己憋死,但是到最后还是会大喘两口气一样。这样的话,那个自缢的人不是可以随时站起来,终止这样的自杀行为吗?” “不会的,当人的脑部血管受阻而得不到足够的氧气的时候,便会很快失去意识,除非自杀者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否则在实施自缢后再想站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被大周质疑了自己的作品,当时确实有些郁闷。我似乎还想狡辩一下,但是好像那是自取其辱,便没有再开口。 2006年10月8日,这是我刻骨难忘的一天,因为我干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广大人民。 那天,大周突然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可不可以开车过来帮他点儿忙。 当时,我父母因为下岗正在经营一家饭店,我家中有一辆金杯牌客货两用车,是我们家老爷子平常采购肉菜时开的。 我还以为大周要车私用,便毫不犹豫的把车开来交给了他。但打死我都不会相信,大周要用我家的金杯去运一具尸体,不!不!不!准确的说是去运一具尸骨。 他用恳求的语气在对我说,在梁林县胡村外的田地里有人刚刚挖出了一具尸骨,而研究所所有的车都已经被派出去了,很着急的任务,请我一定帮忙。 一个饮食行业的车要去运尸骨,我根本不会答应。但大周几乎要跪下求我,并答应我运完后,一定会对车进行全面的消毒。 我这个人心软,糊里糊涂的便把车钥匙递给了大周,眼不见心不烦。但更令我意外的是,他竟然还让我开车跟他一起去,原来他根本没有驾照。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大周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会向他的朋友提这样“无理”的要求?更不知道当时我是怎样挂上的车档? 案发地派出所内没有刑警,只有两个民警守候在尸骨旁,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具尸骨的模样。尸骨是从稻田里挖出来的,已经完全白骨化,但是如果仔细看一看就会发现在骨头的关节处还有少量的腐败软骨组织的残存,而在头骨的眼腔中还爬着白色的蝇蛆,看得人毛骨悚然。 “你该不会是想用我的车运这个东西吧?”我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大周。 他什么话也没说,做了个抱拳的姿势,对我一拜再拜! 大周很负责,他一个人把所有的尸骨,连同带出的泥土,全部小心翼翼的装在了尸体袋中。然后打开了车的后门,把尸体放在了车的后箱中,那是我爸爸平常放菜的地方。 对不起!老爹老妈!对不起!饭店的顾客!我一遍一遍在心中默念着,希望他们能原谅我。 尸体腐败的味道对鼻腔的黏膜产生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刺激,回来一路上,我只能用嘴大口喘气,才不至于会窒息。大周自然也了解我的心情,也不跟我说什么。我们“三个人”就这样无声的回到了大周的研究室。 当卸了尸骨后,大周很守约,提了一大桶药水来,把我的车子做了整体消毒。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当我把车子开回去的时候,我依旧能嗅到那恶心的尸臭。 这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父母,前几天我用挣的钱给老爹换了一辆花冠,算是给他一点补偿。 只过了两天大周便又打来电话,我用一句很不客气的话顶撞了他:“如果还要借车的话,免提!”大周笑着跟我说,要给我看一下他的收藏,作为上次事件的补偿。 大周的收藏当然是尸骨,别无他物!那是一具被装进透明容器中蜷缩着的小孩子的骨骼,整具骨架就像是透明材料制作的一样,显得很轻薄,而且从外可以清楚地看到尸骨在光线的照射下闪着金黄色的斑点。 “真恶心!”说这样的话显然是我还在为前两天借车子的事耿耿于怀。 “这不是普通的小孩尸骨,而是胚胎尸骨,也就是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时的状态。”大周似乎对我的态度并不生气。 “这是标本吗?” 大周点点头,“算是我收养的孩子吧!” “啊?” “他的身世挺可怜的!” 大周给我讲起了关于这具骨架的故事。 这具骨架是在怀孕六个月时流产掉的,当时孩子的母亲已经生了四个孩子,都是女孩。孩子的父亲无法接受自己没有儿子的现实,他又让老婆怀了孕,在六个月的时候,他让妻子去做了B超检查,可大夫没有告诉他是男是女。 但他私下找人帮他看了B超,结果还是女孩,那个男人竟然让妻子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打掉这个孩子。女人做人流的最佳时间是在怀孕后35~45天左右最好,因为那时的子宫壁还非常厚。而超过70天的流产就会有危险,如果强行做流产,女人甚至有绝孕的危险,而已经六个月的胚胎想要打掉,不光是有绝孕的危险,就连孩子母亲的生命也会遭到威胁。 但那个男人坚持要把孩子打掉,他找了个江湖医生来做引产手术,结果悲剧发生了,女人打掉了孩子,却也因为子宫大出血死亡。那个医生和这个男人都被警方逮捕了。 大周当时参与了验尸,他觉得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阳光的小生命就这样离去实在可怜,便决定“收养”这个孩子,让他能在自己的庇护下得到安息。 “难以想象,中国几千年男尊女卑的愚蠢思想,直到到现在还在悲剧的繁衍着。”大周直勾勾的看着那具胚胎遗骨,眼神充满了忧郁。 大周最后告诉我,最讽刺的是,这个胚胎竟然是个男婴。 我当时还在待业,由于缺乏父母的经济支持,除了写作外,我仍旧要打一些零工维持自己的生活,生活成本的增加让我的压力陡然增大。看着很多同学在一些悠闲的岗位上,挣着大把的钞票,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 还好,这段期间,我和大周保持的密切的联系。我在他的研究室里见到了大量的尸骨照片。实事求是的说,这些恐怖的照片,竟然对治疗我的精神压抑有着特殊的疗效。 看到那些被压成烂泥,只能依稀辨认的尸骨,我正在庆幸自己身体还算强壮;看到那些被恐怖的力量扯得骨断筋裂的残肢,我正在庆幸自己身体还算健全;看到那些只剩下些许皮肉的恐怖头骨,我正在庆幸自己虽然长得不帅却还算五官端正……我突然觉得,面对这些尸骨时,我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我甚至已经迷恋上了去看他们的感觉。 多看看那些尸骨,并不只是要追求更多的感官刺激,它能让我越来越觉得,只要自己还活着就应该很满足。 在这些尸骨面前,我度过了自己第一个人生积累的时期,在这段期间,我虽然生活拮据,却一直在努力打工;为研究生入学考试,我一直在补习班和打工地点之间奔跑;为了挣取更多的稿费,在深夜还在拼命的为杂志写着廉价的小说,也许跟我遇到同样问题的年轻人们都在为这种状况和自己不明的未来暗自发抖。 但是我宽慰自己的方式却是经常去看看那些恐怖的尸骨,难道我比“他们”更糟糕的吗?我一遍遍的追问自己? 谢谢大周,还有他身边“可爱”的尸骨们,那时真的是他们给了我继续前行的力量。 2006年10月底,对不起!具体时间我又忘了。 我又突然接到了大周的电话,他问我想不想见一见被烧死的尸体是什么样子?我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我就出现在了他的研究室。 第二章 “丧尸狗” 这次和以往不同,在偌大的解剖室里,不再是大周一个人,有两个俊秀的学生模样的女助手就站在他的身旁。不知道为啥,我突然想起了给大周当“保镖”的那副骨架和人体肌肉模型。人再美丽,也终归就是一具尸骨,我突然想到了这个有点变态却不能反驳的真理。 想到这,我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巴掌,该死!跟大周混久了,竟然连对美女最起码的欲望都消失了,危险啊!危险! 经过大周的介绍,我知道那是她两个小学妹,是大周找来帮忙的。她们学的都是法医专业,当时还没有从医学院毕业,她们的名字没有必要告诉大家了,因为她们只在我的人生中出现了仅此一次,就像我遇到过的众多尸骨一样。 该死!又把美女和尸骨联系在了一起,继续讲这起事件。 当时,大周给两个小师妹发放了一次性手套、套袖、鞋套和工作服,手套是两层的。除此之外,她们还带上了护目镜和塑料口罩,因为这次他们要使用电锯,锯开尸体的胸腔。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阵势,也被吓了一跳,大周也给我发放了口罩和消毒过的手术服,并特意嘱托我一定要站远一点,因为尸体胸腔里已经积聚了大量的腐蚀气体,外泄后,侵袭人体很可能会影响健康。 在繁琐的准备程序后,我终于有幸观摩到了真正的人体解剖。 走进解剖室,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周要找来两个助手,因为解剖室里共摆着六具尸体,都是被烧死的。 六具尸体都是成人,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扒光。身体赤裸裸的展现在了我们四人面前,从性征上看都应该是男性。 尸体的皮肤呈现焦黄的颜色,有的地方的皮肤甚至出现了焦黑、皲裂。六具尸体只有脚部还露出了一点皮肤的白色,可能是因为穿鞋的缘故。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已经被灼伤。六个人的姿势都很统一,呈现弯腰握拳的样子,像是拳击台上正在防御对手重拳的拳手一样。 我走过去看了看,他们的外眼角处有明显的褶皱。大周一把把我拉到了离解剖台很远的地方来,似乎很生气我没有按照他说的做。 然后,他自己在一具尸体前站了下来,用手术刀隔开了褶皱,并让两个小师妹近前来看。 “人受到火烧,会反射性的闭紧双眼,所以眼皮内,角膜和结膜囊都没有烟灰。”这句话与其说是大周讲给两个师妹听的,不如说是说给我这个外行听的。 “你今天要确定什么?”我问道。 “尸体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烧死的啊!你看他们蜷缩的姿势就能看出来了。”我认为大周是在戏弄我。 “外行就是外行,师妹要考考你们了,我这位朋友的说法对不对?” 其中一位美女很是得意的接过了问题,“当然不正确啦,学长!无论是生前被烧死还是死后被烧死,尸体其实都是这个样子的,因为骨骼肌在高温下会凝固收缩,由于屈肌强于伸肌,自然就会形成这种蜷缩的姿势。”说完,美女便用美眸看了看大周。 大周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自此后决定在解剖室里绝对不再做傻事,不问问题,也不回答问题,省得再出丑。 通过这次观摩我才知道,解剖是个比做“人骨拼图”复杂一百倍的工作,而且实施者要具备良好的体力,因为那实在是个体力活。 要知道一个成年男人想要翻动一具尸体,特别是这种已经僵化的尸体,根本不容易。所以,像香港电视剧《鉴证实录》里那样由一个女法医主持解剖的场面,其实并不容易出现,因为解剖台上无论是尸体,还是那些笨重的工具的重量,都不是一个女人能够独立承受的。 这次解剖分为两个步骤,开胸和开颅!大周具体负责解剖,两个学妹给他打下手。 他们的解剖是从一具形体轮廓最大的尸体开始的。锯开尸体的胸膛,用的是一种小型电锯,后来我了解到这不是普通的电锯,而是StRYKER专用解剖电锯。这种电锯的特点就是他切断骨头时,不会给尸体其他部位造成较大的创伤面,也不会蹦砸出过多的骨屑。 一般的胸腔手术用手术刀开膛,这是因为电锯有可能破坏尸体的内脏,但有了这种小型电锯后,解剖者也完全可以用这种小型电锯实施开膛手术。 伴随着锯头与尸骨间的摩擦声,尸体的胸腔被打开了,大周用双手把尸体胸前的皮肉朝着左右往外翻开,里面的一切便一目了然了。这个过程实在过于血腥,为了让大家不做噩梦,在这里就不多做描写了。 可以肯定,内脏已经有了腐烂的征兆,但是却还能分辨清内脏的位置。 大周指了指里面,对两个学妹说道:“你们看气管里有什么?” “烟灰、碳末!这是生前被烧死的直接证据,我们的作家学长猜对了!”我不知道“作家学长”这样的称呼从何而来?但美女的嘲讽之意我还是听的出来的。 “学妹,先来做验尸报告,我说你来记录。”大周对站在左边的小学妹说道,“咽喉、气管、支气管呈灰白色,有被高温气体严重灼伤的痕迹。我现在抽一些心脏内的血液,你们一会做一下血红蛋白的检测,如果碳浓度较高的话,就是被烧死的无疑了。” 后边是开颅手术,如果是活体开颅的话,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工作,需要各方面的技术支持,包括要用Ct确定下刀的位置。但是对于死尸的开颅在形式上就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了。 不过,这个过程比起刚刚的开胸腔的手术来说,又是另一种心惊肉跳了,如果用血腥形容刚才的胸腔手术,那么开颅就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大周先是用手术刀将尸体的头顶皮肤全部割来,然后把这层皮肉向前扒开,直接套在尸体的脸上,有点像冬天戴的毛线帽子被拉到了眼睛的部位。 然后小电锯又开始工作了,电锯朝着前囟门和后囟门的两点间的直线开始运动,不一会,半个头盖骨就被电锯“咬”出了一个窟窿来。 这绝对是一种强烈的感官刺激,我当时心跳得速率基本可以达到一百二十次每分钟,就是现在我在电脑上敲击以上文字的时候,心情都无法平静下来。但是实施者和观摩的学妹却可以等闲视之。 “典型的硬脑膜热血肿,你们来看。”大周指着被打开的头骨说道。 原来在高温下,不只是骨骼肌肉会产生收缩,就连脑组织和脑膜也会收缩,有时脑膜更是会跟颅骨的内板分离,并引起血管破裂出血,这些积聚在颅骨和脑膜之间的血块就叫做热血肿血块,这种血块的产生会使人脑部发生剧烈变化,造成休克,并很快导致脑死亡,所以大部分被烧死的人其实并不是被灼伤致死的,而是脑死亡。 六具尸体的解剖花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才全部完成。解剖完成后,大周又花了很长时间将尸体复原,然后将创口缝合,让尸体可以保持完整的状况。 工作结束后,两个美女摘下厚厚的“护具”,她们脸上满都是汗水。大周让她们先回去,而让我留了下来,他破例给我冲了杯咖啡,他自己也冲了一杯。 我本不爱喝咖啡,但是我的心情实在是有些忐忑,需要这杯咖啡来慰藉。 “你明明知道这几个人是烧死的,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可怕的解剖?是为了在那两个小妹面前秀一下自己的技术吗?”我真的觉得这次解剖根本没有必要。 “是为了真相!”大周缓缓的说出了他坚持要解剖的理由。 原来,在六个小时前,我所在城市边的高速公路,发生了严重的堵塞。前边堵满了大型货车,而有两辆小轿车并排停在了一辆大货车的车后,一辆是高档红旗轿车,而另一辆是普通的松花江牌小货车。 而就在两辆车的后边,突然开来了一辆大挂车,由于该车司机疲劳驾驶,根本没来得及减速,就把前边的两辆小车撞在了前边的货车上,就这样两辆小车被挤在了两辆大车之间。而更致命的事情发生了,小车的油箱被撞爆了,再加上电路的短路,两辆车突然燃烧起来,车中六个人无人幸免。 “是很突然的意外,但是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有!因为死者的车辆已经被挤压变形,他们的死亡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后边的大车撞击,被挤压致死。要知道确定死亡原因,是法医存在的唯一意义!” 我终于明白了大周为什么要做这么复杂的解剖。 大周在验尸的时候,发现了尸体都有不同程度的内伤,但是都不致命,通过解剖,大周确定,他们是在车辆挤压变形无法打开车门的情况下,被活活的烧死在车内的! “人死了会怎样?”大周一边吹着咖啡的热气一边问道。 我用大拇指指了指解剖室的方向,“还不是会像他们那样。” “作家,能想象吗?他们在六个小时前,还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可现在却都一样了,连姿势都一样,平等的躺在一起。” 那天我们聊的时间很长,大周又给我讲起了六位死者的身份,原来红旗轿车里坐着的是县政府的两名官员和一名司机,而“松花江”里坐着的“三连襟”他们刚刚为一个大户搞完装修,讨了工钱,准备开车回家的。 人的生命价值相同吗?当他们一同躺在同一个解剖室里的时候,他们终于获得了真正的平等,只有死亡才会如此公平的对待每一个人! 大周是个完美主义的学者,虽然在他小时候,我并没有看出来他身上还有这种气质。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是经过了痛苦的变故,才变得对死亡真相的追求如此严谨、认真! 有一次他告诉我,他正在写一篇论文,题目是《尸体的白骨化研究》。那时,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认为一具尸体在多长时间内会变成一具白骨?” “一年?” 他摇了摇头! “九个月?” 仍旧摇头! “六个月?” 摇头! 我伸出了三个手指,“不会只用三个月吧?” “我做实验的结果是一个月,但国外有学者的论文称他们见到的最快的白骨化过程只用了九天。”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心里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 “那你知道什么才是导致尸体腐化的罪魁祸首吗?” “这我知道……”我刚想说出我的答案,就想起了不久前在解剖室被两个学妹奚落的事情,便不想再开口了。 “说错了也没有关系,我很想知道一个作家的想象力是怎样的?” “是虫子对吗?蛆虫!” “看来你还要学习更多的知识,才能写出优秀的推理小说啊!蛆虫可以使得血肉迅速的消蚀,但却不是尸体腐烂的罪魁祸首。真正的凶手就是你胃里的胃酸。”说着大周指了指我胃口的位置。 “你开玩笑吧!” “是真的!胃酸其实更像是一个卑躬屈膝的阴谋家,当人还活着的时候,它会小心的服侍胃壁和食道这些重要的器官。而当人死亡后,它就造反了,开始把之前的服侍变为了变本加厉的残害,这些消化液会迅速的溶解食道和消化道,并在肝脏里产生大量的络氨酸,这些络氨酸会使得尸体中的蛋白质发生分解。” “原来是这样!” “当然剩下的加速腐败的过程就要拜托你刚才说的那些虫子和众多的微生物了。” 不久,大周又带我观摩了他的尸骨腐化实验,那是一场看完终身难忘的生化“表演”。 尸骨腐化实验室离大周的研究室很远,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楼里,那是大周所在的研究所最隐秘的地方,这里鲜有活人来做客,获准来访的人必须有适合的理由,而且进出那里需要刷特别通行证才能行。 大周果然神通广大,他给我找来了一身白大褂和一张特别通行证,就这样我扮演了他助手角色,跟他混进了实验室。 但如果想进核心实验室的话,必须要脱光衣服,进行全身的消毒。当我赤裸裸的站在淋浴间的时候,我真怀疑从喷头上喷出来的是水还是福尔马林?消毒后,再套上厚重的防病毒服,带上防毒面具。我第一次穿这种装备,觉得很闷热。 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这是一条走廊,一条让人意想不到的走廊。中间宽阔,两边都是可以看到里边的玻璃抽屉,抽屉里摆放着各种实验标本。 靠近门的玻璃抽屉里,放着各种各样的用热密封塑料袋分装的小块血肉。据大周说,那些血肉都是在死尸身上切下的,每一个玻璃抽屉里都设置了不同的温度,用于观察这些肉块的腐烂程度。那些塑料袋当然也是特制的,可以抗高温,抗低温,即便在水里煮,或在微波炉里加热都不会变形。 再往里走,就发现了更难以想象的恐怖事物了,是狗!各种各样腐烂的死狗! 几十具狗的尸骨,就躺在一个个玻璃门后,他们的死状极其可怖。玻璃门里飞舞着硕大的苍蝇,你仔细听就可以听到,他们撞击玻璃门的声音。 “本来应该用猴子做这种实验的,猴子和人类的肌肉和体征更为相近,可是国家不予批准了,所以只能用这些狗。我们把各种各样的尸虫的蛹,都放在这个柜子里,然后把各个箱子调成不同的温度,用以观察尸体的腐烂速度。”大周的鼻子就贴在玻璃门上,里边是一只眼窝已经塌陷,眼眶中爬出白色蛆虫的狗。它的上下颌骨左右撇开,牙齿上有许多黑色的小虫来回的爬着,狗的品种实在是已经难以分辨了。 “这些狗是怎么死的?” “勒死的!如果用毒杀的话,药物很可能会引起尸体其他方面的病变,那样实验数据就可能出现偏差。也不能用砸或拉开脖子的方式,因为血的流出会引起空气进入狗尸体内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为什么不用土把它们埋起来呢?尸体不是一般都在土里埋着的吗?那样的实验不是能获得更精确的数据吗?” “作家,你要知道一个常识,其实微生物对尸体的分解作用是很缓慢的,对尸体的腐化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除了我之前给你说的尸体的内部腐化外,还有就是这些甲虫和蛆虫。” “你将它们埋了,难道就没有蛆虫了吗?” “蛆虫可是一种很机灵的小动物,它们一闻到尸体的味道,就会不自觉的钻进尸体的。其实大部分的蛆虫或其他虫子都是在尸体被埋葬之前就进到尸体里的,只不过是没有被人发现而已。但实验室这种地方是根本没有蛆虫的,把狗的尸体埋了,这些虫子可不像那些蚂蚁一样会凿洞,到几米以下的地下去。” “那怎样处理才能避免这些虫子靠近呢?” “一般的毒药都没有用的,我见过中氰化钾中毒的尸体,可是尸体的身上还是爬满了这些虫子。除非让尸体浸泡在毒液中,或者用火吓跑他们。” 我又看了看这些比《生化危机》里的“丧尸狗”还可怕的狗的尸骨,真的没有勇气再往前迈进了。 “我们能不能回去了?”我第一次在尸体面前退缩,但绝不是胆小、懦弱所致,因为在这里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了。如果说中国人想象出来的十八层地狱是那么的可怕的话,那么跟这里比起来那里就是天堂。 我昨晚做噩梦了,梦见了蛆虫。 梦见它们趴在死尸上,像白色的米粒一样,蠕动着,并饱食着眼前的美味珍馐。 后来尸体站起来了,摇摇晃晃的走着,我看见蛆虫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犹如雨滴落地一样,被尸体的大脚踩着,发出了刺啦刺啦的声响。但是蛆虫这时发起了更为凌厉的进攻,大批的蛆虫从尸体的各个部位爬了上来,拥挤着从尸体的嘴和眼腔里爬了出来。 尸体终于摇摇晃晃的倒下来,全身痉挛,手依旧向前伸着,而他的牙齿咚、咚、咚的掉了下来……写这个梦,不是要吓唬大家,而是想跟大家说,尸骨调查者,还有那些为死亡真相一直在努力的法医们,其实天天都在做着这样的梦。 我刚给大周打过电话,问他你的梦境是什么样的? 他说我的梦里只有森森的白骨、腐朽的尸体,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那是千万次凝视死亡面孔的一种正常反应。 2006年11月中旬的一天,天气已经转凉,而且天上飘下了密密的雨丝。 大周和我驱车到了郊外的一个村庄,这里是两市交界的一块“三不管”地带,房屋松散的布局着,而事发的房屋就在一片稻田旁,孤零零的站立着。 由于多日的阴雨,这家农户后院的土壤里,突然露出了一具骨架。户主是个闲汉,一个人居住,他见到白骨后立即向村委会报告了情况,警方马上展开了勘查,并很快在这里挖出了六具零散的尸骨,都已经完全白骨化。 嫌疑人很快就被确定了,就是那个独自生活在这间房屋里的闲汉,也就是报案人。 警方的理由很简单,如果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家院里埋葬六具尸体,只有住在这里的这位“宅男”才能做到。 “难道是贼喊捉贼吗?”我一边给大周打着伞,一边看着摆在白布上的尸骨问道。 “人肯定不是他杀的。”大周蹲在尸骨旁边,带着白手套拨弄着。 “嗯!我觉得也是,当时白骨裸露出来,又没有旁人知道,如果是他杀的,干嘛要去报警呢?再埋深一点就是了!” 大周冲我摇了摇头,“作家,那只是你的推理而已。” “你不是也说……” 大周继续拨弄着地上的白骨,“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根据白骨的埋葬年代判定的,这些尸骨最少已经被埋葬了五、六十年了,嫌疑人只有三十多岁,他是不可能掩埋这些尸体的。而从牙齿脱落的情况上看,死者都是一些老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是正常死亡的。” “那是怎么回事?” 大周没有说话,问几个刑警还挖到了什么? “还有一些木板和钉子,但是木板已经烂了,钉子也是锈迹斑斑的。” “嗯!”大周点点头,便走出小院,来到稻田旁,看到一条小溪从远方流来,而离小院不远有几座孤坟。 “怎么?”我顺着大周的眼神也注意到了那几座坟包,孤坟离这座屋子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坟上长满了杂草,墓碑上的名讳早已看不清了。 “我怀疑这几座是空坟。” “空坟?你的意思是说,那几具尸骨是那个男人从坟里挖出来,又埋在自家院里的?” 大周还是摇了摇头,“不是!尸骨是自己走过来的!” “你又吓唬我!” “让刑警请村长过来谈一谈吧!” 村长介绍了这几座孤坟的情况,原来这几个坟包都是在解放之前埋葬的,是一家大户的祖坟,这家的后人解放后不久,就都迁移走了,坟也就常年没有人祭扫。 “村长,你们村里是不是一直都在使用地下水。” “嗯,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井打得很深,孤坟旁的那条小溪其实也是用泵抽上来的地下水形成的。” 大周当日回到研究所就打了报告,建议刑警挖开那几座坟包,并证明那个男人清白的。 他的理论是这样的,其实土壤是分为很多层的,各层间都在进行着不规则的移动。 而该村一直都在开发地下水源,使得埋葬尸骨的一层地质不稳定起来,这层地质形成了一个活动的夹层。棺材跟这些泥土混在一起,顺着地下水运动的方向,朝着那个农家小院的方向前进着,这当然不是一年两年的过程,而是经过了几十年的漫长运动,在这个过程中,原先装殓尸体的棺材已经腐蚀,而且被地壳的外力撕扯成了零散的碎片,也就是那些木板和锈蚀的钉子。 尸骨们也在这个过程中,随着棺材的变形,而被挤压成了零散的残骨。而该村的地带又属于容易发生褶皱的地区,由于这种竖直的地址变化,使得这些尸骨就脱离了棺材,被送到了表层的土壤里。 这是个极其大胆的假想!但事后却证明了大周的推测完全正确。 上级很快批准了大周的要求,刑警们终于挖开了那几座大坟,果然下边什么都没有,而在从坟到闲汉家的一条直线上,又陆陆续续的挖出了残骨和棺材的碎片。 这些都证实了大周的假设,还好一切都是虚惊一场,那个闲汉也被很快释放了,这无疑是一次科学的胜利,因为如果没有大周的鉴证,闲汉很有可能变成一个“杀人犯”。 初冬,不知道为什么,坏天气来的格外的早,还没到年末就下了第一场雪。 雪后的转天,大周早早打来了电话,“作家,有案件发生了!你直接到松坡街来找我!” 道路很湿滑,我没敢开车,打了辆出租快速来到松坡街,这里早就被警戒线封锁,看来是有大案件。 好在大周又把我说成是他的助手,把我带进了被好事者层层包围的现场。 这是一具让人看得很不是滋味的尸体,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女坐在一个居民楼的垃圾道内,她的上衣被解开,露出了已经蜷缩起来的乳头,尸体的下身裸露,裤子被甩在了一边。 “先奸后杀?”我又开始了我的判断。 “没有任何性侵犯的迹象,初步判定人是被冻死的!” “冻死的?那就是有人猥亵尸体!” 大周摇了摇头,“你看没看过《安徒生童话》里有一篇叫做《卖火柴的小女孩》?” “废话!当然看过,可这跟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大周见我对他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兴趣,便说道:“好了,我要回去做进一步的尸检了!” 尸体整整在解剖室里放了一整天,屋中的温度被调成了26摄氏度,听大周说如果用炉火或加温的方法使得尸体迅速解冻的话很容易对尸体的组织细胞造成伤害,从而影响尸体表征和实验数据的采集。 “我们要抓紧时间了,一旦尸体解冻,腐败会加速进行。” “我刚刚查了一下,昨夜虽然下雪,温度却是零上两度。” “这是正常现象,雪的凝集需要释放大量的热量,所以空气温度并不算冷。作家,你是不是想说,在这个温度下尸体是不会冻死的?” 我点了点头。 “在裸体空腹的情况下,五摄氏度的环境中,人几个小时内就会冻僵,一昼夜就会冻死的。” 看来,我的臆断和事实之间总是存在着差距。 几个小时之后,大周拿给我一份详细的解剖记录: 皮肤苍白,外表有“鸡皮疙瘩”。尸斑颜色呈现淡红色,这是典型的冻死症状。胃部空空如也,饥饿状态会加速冻死的速度。胃部黏膜下有褐红色斑点状出血,这是因为冷冻环境会使得胃部黏膜的血管扩张。右心扩张,血液呈现暗红色,这是因为濒死状态下吸入大量的冷空气所致。鉴定结果是死者确系冻死无疑。 “可这些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尸体会裸露着身体,按说这么冷的天气,如果冻僵的话,应该会尽可能的把尸体蜷缩在一起,并把衣服扎紧才对啊?” “还记得我上午跟你说过《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我点点头。 “其实奥秘就在那个故事里,安徒生是个伟大的作家,同时也是个伟大的人体生物学家,这点你和他有着巨大的差距啊。” “这话从何说起?”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冰天雪地中,划亮火柴的时候看见了什么?还记得吗?” “火炉啊!” “对!这并不是什么童话,而是一种科学现象,人在即将要冻死的时候,由于体温调节的中枢神经麻痹,反而会产生身体发热的幻觉,他们有时会不自觉的将全身的衣服脱光,缓解全身的热度。所以,衣服是死者自己脱掉的,原因是感觉全身热不可耐,这就是真相。” “原来如此!”我擦着额头的汗。 原来人体是那么的充满矛盾,在极寒的情况下,还会出现这种炙热的错觉。 “死者的家人找到了吗?” 大周摇了摇头,“现在,这种城市中的流浪者越来越多,他们就像是社会这台大机器中被换下的破旧零件一样被随意丢弃,即便是死了也无人问津的。” 面对这样的案件,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寒冷和饥饿的人存在,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停下我们的脚步,卸掉我们身上的责任呢? 大周刚看了天涯上的帖子,对我说了一些重要的话,我觉得有必要转达给列位读者。 如果您是只爱看《盗墓笔记》、、之流的作品,就不要在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了,因为我不会写,也不屑写那样的作品,我和大周经历的故事看似恐怖、离奇,却都是真实的事件。 绝没有赶客出门的意思,因为这部作品里,绝对找不到你们想要的“粽子”、血尸之类我们意识中制造出来的怪物,在这里只有最真实的尸骨和最科学的鉴证。 大周之所以授权我写这部书,是因为他对尸骨抱有最虔诚的尊重,我也是一样!请原谅我的任性,也请尊重大周的执着。 不过,我们所经历的案件里也有关于盗墓的故事,只不过那些穷凶极恶的盗墓者盗走的不是值钱的陪葬品,而是尸骨。 时间来到2007年的4月5日,细心的读者一定会问到,这与上一个故事空了四个月的时间,你和大周这段时间没有见面吗? 当然见了,而且是天天见面,因为那段时间我俩做了一件非常值得自豪的事情,我会在下文用一个很大的篇幅描写我们的那次冒险,描写我俩曾经为国家的尊严而做过的努力,那是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应该做的努力。 现在,先要跳过那个长长的故事,来讲一下隔年在清明节发生的事件。 第三章 杀人卖骨 2007年1月,风刃县王家房子村有个叫王纯(化名)的村民突然来报案,说自己母亲的墓被人挖开了,尸骨被盗走。当地警方对这件事并没有太过于重视。没有想到,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周边村县的报案人络绎不绝,大量的坟墓被挖开,尸骨被盗走,让人费解的是,被盗的都是女性尸骨。 警方这才认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但是案件的调查却一直没有进展。 直到这一年的清明节,在我所在城市的长途汽车站,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一个穿着粗布上衣的男人,提了六个麻袋,来到车站前,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个贩卖山货的小商贩。但是当他把麻袋打开,当场立即爆发出了许多女性的尖叫声。 原来堆在麻袋中的是六具人体尸骨,六个骷髅头露出来的一瞬间,立即在人群中引起了骚动。这个人竟然在这种公共场合公开叫卖起了这些尸骨,一副尸骨四百元,都是女性的,用途是配冥婚。 冥婚是中国的一种陪葬的陋习,在古代如果是没有结婚的贵族男子死去,就要把一个年轻女子杀死为这个男子陪葬,这就是冥婚。后来冥婚在民间也被广泛传播开,民间的百姓愿意出大价钱购买那些年轻女子的尸骨,给自己并未婚配而夭折的儿子配冥婚。这种陋习在解放后已经基本绝迹,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年又重新兴盛了起来。 需求制造了“商机”,有人就打起了尸骨的主意,但是城市人大部分会选择火葬,所以盗骨者把目标瞄准了还在实行土葬的农村。 很快有人报了警,贩卖尸骨的男子很快被警方带走,但是他似乎没有任何的惧意。 据警方调查,男子叫杨锦玉是山西省西乡县星火村一个普通农民,尸骨是他五十元一具从一个叫程辉的人手中买的。 据说程辉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盗墓贼,他在我市郊区一代盗挖了很多女性的墓葬,共盗了三十多具女性遗骨,王纯母亲的遗骨也在其中。 而这些女性遗骨售价竟然最高达到了五万元,而最低也在一千元左右。 由于,临近清明,程辉见还有六具尸骨没有出手,便把这剩下的尸骨便宜甩给了同乡杨锦玉。杨锦玉听说在市里这样的生意也很好做,没见过世面的他竟然在长途汽车站就贩卖起了人骨,他的无知无畏让人震惊。 但是,更让人震惊的是人民检察院作出不批准逮捕杨锦玉的决定,对程辉的盗取尸骨的行为做补充侦查。 检察院的《不批准逮捕决定书》中明确指出《刑法》302条规定的“盗窃尸体罪”是指采用秘密窃取的方法非法占有尸体。尸体已经腐烂成为尸骨,不能认为是本罪所指的尸体。按照“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的原则,不能认定杨锦玉的行为构成犯罪。而程辉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在盗取尸骨的过程中还有其他的犯罪行为(比如盗取墓中随葬品),自然也不能被认定为是犯罪。 结果第二天,杨锦玉就被释放了。但这六具女性尸骨却明晃晃的摆在了大周和我的面前。 大周面对六具尸骨,把不锈钢桌子拍得“啪啪”直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哪怕是他看到我的小说中出现了与科学的鉴定相违背的事情时也没有这么大发雷霆过。 “中国的法律竟然有这样的漏洞!” 本人就是法律专业出身,对于中国的法律我不想多发表意见,特别是在大周盛怒的时候。 之后的几个小时,大周就把自己埋在了他的解剖室里,而这六具尸骨,就成了他研究的对象,他反复摆弄着这几具尸骨,观看他们骨节上的每一个细节。 我实在不明白这样的尸骨,还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价值? 但是奇迹就这样发生了,经过大周的仔细勘查,他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六具尸骨中有两具是非正常死亡,而她们也根本没有经过埋葬,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一年前。 原来大周在两具尸骨的肋部都发现了明显的刀刃划伤的痕迹,而尸骨的脊椎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这显然是被利器穿透所留下的痕迹。这两具尸骨从骨龄判断不会超过二十岁,是被凶手用利器贯穿胸部杀害的无疑。 这份调查材料一经提交,检察院立即下了逮捕令,杨锦玉被重新“请”回了公安局,程辉也在数日后落网。 程辉对自己杀人犯罪的事实,供认不讳。原来有些“顾客”愿意花重金购买未“开苞”的处女尸骨,为了满足某些顾客的特殊要求,他竟然残忍杀害了两名走失的智障女孩。后来用一个坛子将两人的尸体装好,埋了起来。一年后,两具尸体变成了尸骨,但是再联系买家的时候,人家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尸骨,这货就算是“砸”在自己手里了。 而这两具尸骨也因为“制作”时间过长的原因而错过了售卖的最佳时间,最后被甩给了杨锦玉。 为了配“冥婚”而犯下这样令人发指的杀人罪行,更让人气愤的是,程辉和杨锦玉竟然在法庭上叫嚣自己没有犯罪。 大周那次出席了庭审,他除了把自己的鉴定结果如实的告诉法官外,只在庭上说了一句话,“我希望两位被告,对于活着的生命和死去的尸骨,都能予以最起码的尊重。” 两个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大周,小学都没有毕业的他们根本太懂大周在说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最终的命运,其实就是这个法医决定的。 也许,中国人真的应该学会对死者的尊重,这包括对死去的人遗骨的尊重,也包括对已经安息的人的墓地的尊重,那些如盗墓一类的黑色传奇,不应该成为被大众认同的主流文学而大肆鼓吹。 而对尸骨的亵渎行为,也应该在这个文明的社会里戛然而止了。 我想如果你身处的社会不懂得去尊重死去的人,那么即便你活着,你的生命也不会受到保障! 该死的四月过去了,紧接着是令人郁闷的五月,我的工作仍旧没有着落,大学毕业后快一年了,我还是白天打着杂工,晚上写着恐怖小说,过着这样奇怪的生活。好在父母没给我压力,没有骂我“饭桶”、“白痴”之类的话! 打击接踵而至,紧接着我又被告知,研究生考试没有通过,虽然我努力过,而且非常努力的去念书,但是还是没有通过!也许我真的没有什么考试的天分。 不过,后来想想,即便自己考上研究生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不过是在那个学校的大门中像懦夫一样再躲避几年而已。社会已经成为了我的舞台,而大周的坦诚和热情,也足以支撑我去探索神秘的尸骨世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兴奋的吗? 想到这里,我又来到了大周的研究室,本来想缓解一下心中的不快,但是奇妙的尸骨案件还是让我一下子从刚刚转晴的天空下回到了阴霾中。 “尸骨在哪里发现的?” “你绝对不会想到?” “哪?” “沼气池!一家农户的沼气池里。” “尸骨现在都被捞上来了?” 大周点了点头,“一共七具尸骨,死亡时间最长的已经十三年了,最短的刚刚被投进去三个月左右。” 我指了指旁边的解剖室,“它们现在都在那里?” 大周点了点头! “我能去看看嘛?” “没问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我已经和助手把他们都洗干净了!不过老规矩,穿上手术服,带上口罩,还有一点你要记住,用你的嘴呼吸,今天绝对不能用你的鼻子,否则你会几天都吃不下去饭的!” 大周又一次判断正确了,我果然在未来的两天没吃下一口饭,不是因为那几具恐怖的尸骨,而是因为那间解剖室“邪恶”的味道。 尸体的腐烂会产生丁酸,那是尸臭的主要来源,我闻过各种程度的尸臭,早已对其免疫。但那次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发酵的粪便外加腐烂的尸体形成了恐怖化学反应。 我进屋后忘了大周的嘱托,而用我“可怜”的鼻子吸了一口气,这一次意外的呼吸,让我领教到了世界上最富有刺激性的气体到底是什么味道,我一下子从屋中跑了出来,像个姑娘一样捂着嘴,到外屋的研究室的水池里大吐了起来。 大周一边拍着我的后背,一边用理解的眼神看着我,那种眼神我只从我父母那里看过。我足足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让一直向上运动的喉咙“平静”下来。 “这可是真的是个好的藏尸地点啊!”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了。 大周喝了一口咖啡,看得出他的眼神十分复杂,一向无法容忍虐尸行为的他,竟然对这种丢弃尸体的行为毫无怒意,在他眼睛里甚至还流露出了怜悯的眼神来,这实属罕见。 “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就是这个沼气池的主人,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 原来,这个农民叫汪贵(化名),他出生在一个十分不正常的家庭,父亲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人,生下了他。他小的时候,亲眼看到了母亲跟别的男人通奸,又亲眼看到了父亲用榔头敲死了他的母亲,他的父亲随后也被判处了死刑。失去双亲的他,从那时起就变成了村中的孤儿,虽然也有亲戚继续抚养他,但母亲通奸,父亲是杀人犯,这个孩子饱受着歧视和欺负,度过了他的童年。成年后,他虽然勤劳上进,却仍旧得不到任何的怜悯,村里的人都像躲瘟神一样,躲得他远远的。同村的几个流氓经常欺负他,还时常把他扔进村中施肥用的粪坑里捉弄他,以此为乐。 了解到凶手的背景,实在是令人震惊,“所以,他就把那几个流氓杀了!扔进了沼气池中。” 大周点了点头,“长期的压抑,让他来了一次爆发,就在那几个流氓准备去外地打工前,他杀了他们,并把尸体拖入了自家的沼气池中,这件事发生在十三年前。” “一直没有人发现这件事吗?” “那几个恶棍消失,根本就是村民们乐不得的事情,他们都以为他们到外地去了。再说他们又不是什么孝子,整天打爹骂娘的,家中的父母也不愿意再看到他们,一去十三年竟然无人过问这三个人的去向。三具尸体的腐臭也被沼气池掩盖,什么人都没有怀疑这里曾经发生了残忍的杀人案。过了很长时间,竟然没有人追究那件事。” “那剩下的四具尸骨呢?” “那件事情之后汪贵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他是个勤劳的人,靠劳作去维持自己艰苦的生活。他坚持,只要他努力,幸福就一定回来敲门的。上帝好像也开始眷顾起这个可怜人了,他在八年前娶了一个老婆,是邻村的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女孩来的。本来他认为能娶到一个老婆就非常满足了,而这个女人后来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这让他非常幸福,他开始拼命劳作,并把自家种的菜拉到很远的地方去卖,想要多赚点钱,养活老婆和两个孩子。其实一切悲剧都可以避免的!但是悲剧还是发生了。一天他的蔬菜生意很顺利,早早就卖完了,回到家里。但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进门却看到了自己的老婆跟个男人在他家的床上。” “后边的故事我已经猜到了!他杀了自己的老婆,就像他爸爸当年杀死他的妈妈那样!” 大周定了定心神,“一共杀了四个人,一对奸夫淫妇,还有那两个无辜的孩子,都被他用榔头敲死。他认为老婆给他生的娃也不是他的孩子,所以也被他敲死了,随后他将四具鲜血淋漓的尸体统统扔进了沼气池中。” “他当时肯定是疯了,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这点他比他的父亲还疯狂!” “这件事并没有像十三年前那么幸运,村子里平白无故的少了四个人,谁都会奇怪,三个月后,警察找上了门,他们在沼气池中发现了四具还未完全腐烂的尸体,还有三具被扔在池中十三年的尸骨。” “求求你,请你不要在说下去了!”故事本身远比那令人作呕的臭气还让人反胃。 后来,我才知道大周对于这个案件的付出真的很大,原来最初被杀死的三个恶棍的尸骨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尸骨的身体部位已经从躯干处脱落掉在沼气池的底部并镶在了泥土中。是大周在抽空了沼气池的污秽的粪便和杂物后,在沼气池的最底部,把这三具骨架一点点的刨了出来。而这三具尸骨在高强度的化学液体下,已经腐烂殆尽,只有头骨、躯干和手脚等少数几个部位还有残存。可以想象,我只是闻了一口那种气息,就已经难以忍受了,大周却在那个地方坚持了十几个小时。 “这次为什么没有发怒?”我问道。 “面对这样的事件,我怒不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该站在尸骨一边,还是该站在那可怜的凶手一边。” “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是说汪贵吗?他被鉴定为间歇性精神病!” “哦!是吗?他的后半生会在精神病院或是监狱中度过了!也许这对一个可怜人来说是个最好的归宿呢!” “我还想问一个八卦点的问题。那个男孩到底是不是凶手的孩子?” 我点了点头! 大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再说话,他的眼神更加迷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身世。 这样的悲伤的故事给了我很多启示,如果人都可以用自己善意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是不是这个世界上会避免很多的悲剧呢?希望阳光多普照一下我们的大地吧! 我能够深入各种凶案的现场,多是以大周“助手”这个身份混进去的。而这次案件却不同,因为我是尸体的发现者之一。 五月的一个星期日的上午,我难得在床上多睡了一会懒觉。但是,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敲得是我家隔壁的大门,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后来又伴随了着有点急躁的喊声:“阿来(化名)!开门啊!阿来!” 隔壁住着的阿来跟父母住在一起,只不过他们分住两套单元,要高考的阿来单独住在楼上的独单里,正在为高考努力着。而他的父母就住在楼下的偏单里,天天父母都会把饭菜端上楼来,支持这个要考大学的儿子。 这时的敲门声应该是阿来的妈妈刚买来早点,要给儿子送来吃。 声音越来越不正常了,弄得我也睡不着了,只好穿着睡衣走出屋门,“阿姨,怎么了?” “阿来在里边,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您没有钥匙吗?” “没有,屋子的两把钥匙,都在阿来手里,他说是要潜心学习,不让我们去打扰他。” “您确定他没有出门吗?” “确定,因为如果他出门的话,每次都要跟我打一声招呼的,从不例外。不会是煤气中毒吧?” “您放心,现在我们使用的都是天然气,天然气的主要成分是烷烃而不是一氧化碳,中毒的可能性不大。” “我真的好怕,那个傻孩子,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阿姨,躲远点,我把门撞开!” “要不要先叫警察……” 我是个急脾气,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已经朝着门撞了过去,但是门巨大的弹力把我瞬间崩了回来,我毫不气馁,又卯足了劲朝着门冲去,咚的一声,门开了! 门开后,我喊着阿来的名字率先冲进厅内,屋中没有反应,也没有任何天然气泄漏的迹象。 但当我走进到卧室的时候,我知道悲剧发生了。 阿来仰头坐在椅子上,脖子上环绕着一根麻绳,双手耷拉在两边。他的装束很奇怪,头上戴着一条女性内裤,身穿一身女孩子的挂裙,脚上套着尼龙丝袜,脚下还有一双红色的高跟鞋。阿来桌子上的电脑虽然是黑屏,但是我看到主机是开着的。 阿来妈妈惊呼着上前摇晃儿子,但是阿来颜面青紫肿胀,两眼圆睁,眼珠上充满了血点,脖子上有明显的绳子的勒痕,我知道她不可能再摇醒他的儿子了。 大周来的时候,警方已经对房间展开了全面的搜查,并且初步确定为谋杀,但在现场已经发现了两把大门钥匙,这件案件也就变成了推理小说中常用的名词——密室杀人。 但是,我知道光靠警察是无法解开我心中的疑问的,我只好又来到了大周的研究室。 “作家,知道电脑里有什么吗?”大周又坐在研究室里喝起了咖啡。 “A片!大量的A片,都是死者下载的。电驴的下载器中存在大量的下载记录。从阿来死前的穿着上看,他好象有变态狂的倾向。没想到这么文气的孩子,竟然会是这种人。” “好了,作家!其实偷看A片啥的都是些挺正常的生理反应,青春期的男孩差不多都会这么做吧,难道你就没有手淫或看过那些三级片吗?” “老兄,我可没有把女人的内裤套在头上,或是穿着女人的衣服在屋里晃荡过!” “这个确实是问题的关键。” “问题的关键是凶手是怎么勒死阿来,又从那间屋子里逃走的?如果我能解开这个谜团的话,应该是一篇很好的推理小说的素材。我现在只知道,阿来正在穿着女性服装看A片时,就被人用绳子勒住脖子,勒死了!” “对不起,作家!这次又让你失望了。事情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因为这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那阿来是怎么死的?被从电脑里爬出来的贞子意外掐死的?” 大周轻轻一笑,“这叫做性窒息死亡,在中国确实不常见。” “性窒息?” 大周点点头,“性窒息说的是性行为变态者,用绳索或其他方式勒紧自己的脖子,引起一定程度上的缺氧,以刺激性欲,增强性快感的一种变态行为,在国外这种情况常见于阿来这个岁数的年轻男性。” “你是说阿来是自己把自己勒死的?” 大周点头,“他其实并不想寻死,只是想通过低氧窒息的过程求得性满足,但由于他把自己脖子勒得过紧,造成了意外死亡。” “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真是荒唐。” “其实,对于性窒息死亡人群的心理研究,是国外很多学者的一个很棘手的研究课题,到现在还没有一种很权威的说法。现在很多人为了增强自己的性欲和快感,服用毒品或者采用一些刺激性的手段让自己兴奋的案例,在中国越来越多了。我在死者的手脚上都发现了绳子的勒伤,可以肯定他常常把自己捆绑起来,通过扮演被性虐待的女性,观看黄色电影这种综合的方式来获得性快感。” “哎,他的母亲还认为儿子是个乖乖男呢,整天只知道学习,看来这次她真的要伤心了。” 中国的性教育观念中,总是认为性教育是端不上台面的知识,没有给年轻人正确的指导,他们到了一定的年纪,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就必须要通过非正常的渠道去了解性知识,这才是这场悲剧的关键吧。 朋友们,下边要问大家一个问题?你知道自己的价值吗?我说的不是人生价值而是金钱价值! 其实,我是在跟大周开始了尸骨调查后才开始真正的思考这个问题的。后来我才知道,即便是我丢失了全部财物,房产被拆迁办推平,甚至是衣服被劫匪扒光,也没有关系。就算我一丝不挂的走在大街上,我仍然是一个百万富翁。 你们是不是认为我疯了? 告诉大家,我正常的很,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要正常,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我身上的每一个健康器官都最少值上几十万元,这样算起来,我是不是个百万富翁呢? 我收到过这么一个短信,可能大家也收到过,讲的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一个男子受到了美女的诱惑去开房,可是转天醒来却发现自己趴在浴室的浴缸中,水上浮着冰块,浴缸边摆着一个手机和一张纸。纸上说这个男子的肾已经被摘走了,让他千万不要动,动就会有生命危险,赶快拿旁边的电话去报警还有救。 我一开始只认为这样的故事是在吓唬人,但是大周告诉我,这都是真实的案例,而且这些歹徒们还算是比较“有良知”的,他们至少留了被害人一条性命。 “这还不是他遇到过的最残忍的盗割器官的犯罪,我曾经参与过这样一起案件的侦破工作!”大周很喜欢吹一吹咖啡上的热气,再喝。 我听到他讲这样的故事时,总要把手插在胸前,并靠在一把椅子上坐好,有时甚至是要靠墙坐着,因为我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威胁感。 “以一个男性以嫖娼为理由,吸引性服务者上门,然后用电击或麻药的方式将她们搞昏,然后把她们的眼球取下,包括眼神经、眼球组织、晶状体和角膜。而当警方接到报案赶到现场的时候,床上留下的只是一具眼窝是两个血窟窿,脸色发白的美丽尸体,因为她全身的血都被凶犯抽干了,这是为了在摘除眼球的手术时,不会产生大量的失血。” 我自己就是写恐怖悬疑小说的,但听大周不加任何语气的讲这样的故事时,我的小肚子一直在跳动。 “案子最后破了吗?” 大周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这样的案件连续发生了很多起,而警方的侦破却毫无头绪。” “你找到了什么线索,是吗?” “那个手术做得太完美了,所有的与眼球有关的组织毫无破坏的被手术刀割下,而剩下的部分刀口井然有序,毫无错乱!做这样手术的人一定是一个有着十几年外科经验的人,而有这种纯熟技术的眼外科大夫在中国并不多见。经过我对几具尸体的检验,我掌握了这个凶犯所有的手术技术特点。” “嗯,手术的手法就像人的指纹一样,轻易是不会改变的。然后你就用排查的方法,去做对比!” “中国人,曾经或现在是外科手术大夫,有鲜明的技术特点,这就是我要排查的范围。但即便是这样,这个范围也很大。不过经过半年多的排查,还是被我找到了。” “这点我相信,凭你的执着,一定会找到的。” “我无意中看到了一篇眼科手术的论文,论文上对眼球摘除手术的技巧描述,跟作案的手法如出一辙,这样的技术是不可能被复制的,所以我怀疑这篇论文的作者就是凶手。我很快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警方,经过警方的调查,很快找到了嫌疑人的资料。” “是个外科大夫吗?” “是个被开除的眼外科大夫,本是个年轻有为,前途无可限量的青年才俊,只因为他办错了一件事。” “医疗事故?” 大周摇了摇头,“依照他的手法和经验是不会在那上面跌跟头的,害了他的是他的大胆和自信。因为当时有个患者急需角膜做手术,他当时见没有合适的角膜,竟然没有通过任何人的同意,去太平间,取了一具尸体的角膜,并给尸体安放了义眼(假眼或人造瞳孔),企图蒙混过关。” “他真的很大胆,但事情还是露馅了?” “家属不依不饶,非要医院赔偿,并开除这名医生。这名医生随后就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他是主动辞职的。带有这样的不良记录,是任何医院都不敢再接收他的。医生是个专业性很强的工作,但也是个专业过于单一的职业,除了当医生,其实我们什么也干不了。这点我倒是挺羡慕你的,作家!” “不要跑题,那个医生到底怎么样了?” “根本没有任何谋生手段的他,被国际上的器官走私集团收买了,成为了他们作恶的工具。” “从天使到魔鬼,转变竟然如此容易。” “但悲催的是到现在,我们也只是确定了凶手的身份,并没能逮捕他!” “啊?”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夸张,有这样披着人皮的恶魔还在世间横行,真的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第四章 人体器官走私集团 “可以说,当今中国警方,对于这类案件的侦破率几乎为零,因为这种器官走私团伙非常庞大、秘密,他们分工明确,手段极其残忍。他们作案的每一个环节几乎都经过精心的策划,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做铺垫。而且他们的成员几乎都是高智商、高学历的犯罪者。这项犯罪中的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专业人员进行保证,因为他们的商品是活体器官,一不留神,这些器官就会因为腐败,而变得毫无价值,而之前投入的人力物力也会打了水漂。” “是啊,对付这样一群智商极高的犯罪分子,我们的刑警就像小孩一样被他们戏弄。但是我们真的对这样的犯罪无能为力吗?”我当时的情绪也有些激动。 “作家,你能想象的到吗?这样的器官盗割行为,几乎在中国的每个城市里都发生过。不过,你也不要感到过分的恐惧,因为凶手的目标大多数是些行为不检点的男性或从事色情服务的女性。他们会在这些人身上,获取他们想要的器官,然后再贩卖到国外的器官收购组织去,牟取暴利。只要你的行为足够正派,就应该没有危险。” “我害怕的不是这些事,我在想为什么国际器官走私集团会把中国作为货源地呢?” “我们的命贱呗!你知道吗,每年有多少中国人去卖自己的器官来换钱?外国人总是认为中国人是世界上最廉价的人种。为了钱,我们连自己都可以出卖,中国人的丑陋,让外国人认为我们很低贱!” 我一直都在想那个“恶魔”医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像是一个挥舞镰刀披着白色斗篷,张开骷髅嶙峋的下巴狞笑的死神一样站在我的面前,让我发抖。其实,大周和我都不会想到,在未来,命运会安排一场我们与他的决战,而那个故事绝对惊心动魄,结局匪夷所思。 我也在思考大周说的中国人!中国人从现在开始,也许真的应该先学会如何去尊重自己才行,只有这样才会让世界认为我们不那么的廉价。 既然说到了器官事件,我又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是2007年5月底,当我走进大周的研究室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这里竟然站满了“人”。 “今天来了这么多的客人啊!看来你的保镖不孤单了!”我如此打趣是有原因的,因为大周的研究室里站满了骨架,不算他原来的那个“保镖”,一共十具。 大周这时,正在摆弄着这些骨架,似乎对我说的话,并没在意。 “哪来的这么多的骷髅啊?你们研究所进的货吗?” “海关从一艘刚刚出海的走私船上缴获的,据说是运往美国的!” “还有走私这玩意的?” “作家,你懂不懂行市啊?这可是人体骨骼标本,不是塑料货,在美国一具最少可以卖到一万美元。如果是28颗牙齿都保持完好的壮年人骨骼可以卖到两万美元,如果是少儿的骨骼更贵!” “我数过我是32颗牙齿,多长了四颗智齿,是不是能卖的更贵?” “应该是吧!如果你打算出售的话。” “还有做这种生意的,真是奇怪的贸易。” “中国人不愿意把自己的遗体或器官捐献给国家的,因为那样他根本得到不到什么钱。相反医院会利用这些捐赠器官,通过手术费、药费的方式攫取巨大的利益。所以很多人都把自己的遗骨或是器官卖给外国的走私商,这样他们就能给家人或后代留下一大笔钱。” “你是说,这些骨骼都是中国人?” 大周点了点头,然后又坐下喝起了他的咖啡。 “那我捐我的骨骼吧!算是报答你!能利用我的骨骼,让你们破更多的案件,善莫大焉。”我笑道。 “你说真的?”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你先别急着做决定,作家!想听听一具骨骼标本是如何制作的吗?” 我点了点头,不过照例坐在墙边。 “首先我们要把捐赠的遗体,放在解剖台上。一开始的步骤跟屠宰场的环节差不多,首先是从胸部中线剖开皮,直剖到肛门前为止,再切开口腔上下颌粘膜。剥时,先从腹剖渐向背部剥离,剥到腿部时,切断股关节。剥到手臂时切断肩关节。剥皮后,再沿腹部正中线剪开体壁,用手掏出全部内脏。”大周说完,看了看已经脸色发白的我,“还继续说下去吗?” 我用力点了点头,听他讲故事,我已经改掉了插嘴的习惯。 “下一个步骤是剔肉,尸体在做这个之前最好要冷冻一下,先剔去骨骼上大块肌肉,剩下的就是一具十分恐怖的连带碎肉的骨架,你很难想象的。先把这具骨架泡在氢氧化钠,也就是咱们说的强碱溶液里浸泡一夜。然后第二天在洗去溶液后,再把碎肉剔除。先剔躯干,再用解剖刀尖先从背部脊椎开始,顺着从颈椎到尾椎,将背部肌肉翻起,露出脊椎骨,然后用左手拉着背部翻起的肌肉,右手握解剖刀,刀口贴着脊椎骨将肌肉和骨骼分离。剔出连着的大部分脊柱上的肌肉后,再剔肋骨,顺着一排的肋骨向胸部剔离肌肉后剔除肋骨和肋骨之间的肌肉。像比如肩胛骨、肱骨、桡骨、尺骨、腕骨、掌骨和趾骨等碎骨,取下后单独放在氢氧化钠溶液里再浸泡一夜,再进行剔除碎肉的工作。然后用解剖刀顺着大腿,经膝盖,直到小腿下部,剖开腿部的剩余肌肉,露出骨骼,将解剖刀尖贴着骨骼,割离整段后肢肌肉,取下膝盖骨,放入浸有锁骨的氢氧化钠的地方和那些碎骨一起浸漂。然后是头骨,要先挖掉眼球,开颅后取出大脑,剔净头骨上的肌肉,卸下下颌骨,用白线将下颌骨缚在颧骨上,以防下颌骨散落。”大周像是在背书一样滔滔不绝的讲着。 但是,我听的已经有点郁闷了,“稍等,我喝口水,你再讲下一个步骤!” 大周理解我的难处,给我冲了一杯咖啡,然后又坐在原地开始继续说道:“后边的步骤就简单了,那就是吸骨髓,跟咱们吃排骨时吸骨髓的道理是一样的。骨髓藏在密封的骨髓腔内,要清除骨髓,必须在骨上钻洞然后将注射器针头分别插入钻好的洞内,把骨髓吸出来就是了。” 我把一口刚喝进口的咖啡“原装”的吐了出来,因为昨晚我刚在自己饭店吃了一顿我妈妈做的排骨饭。 “好了,作家,再忍一忍,下边的环节就没有什么了,把骨骼放在氢氧化钠溶液里浸泡十二天左右,直到骨骼显露出淡黄色为止。取出,再用漂白粉刷洗骨架,把残肉最后清除掉。然后将骨骼放在阳光下晒干,再将脱脂的骨骼浸入氧化氢中漂五天左右,这次直到骨骼露出了洁白的颜色再取出。再用一根特制的搓筋把整个骨架连接起来,这也是个很复杂的过程,像是我们做拼图一样,需要对骨架的所有部分非常熟悉才行,有的细小的骨骼部分还必须要胶水固定才行。再经经防腐固定处理,一副人体骨骼标本就制作完成了。怎么样,作家,还想捐赠自己的骨骼吗?” 我半天没有说话,听完这些还能说话的人我绝对佩服他!过了好久,我才说道:“我想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能用塑料模型代替真实的骨骼标本呢?” “如果是一般的中学生物课,塑料模型就足够了,但是法医们需要临床的解剖经验。一具塑料模型即便做的再精巧逼真,也绝对不可能展示出人类骨骼和肌理上的所有细节。因为人类的构造本身就是一个无法复制的艺术品,想要了解更多就必须从原件入手才行。” “那我还要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能等尸体自然地白骨化之后,再做成骨架呢,还要经过如此恐怖的制作过程,如果是听过你这种制作过程的人,恐怕谁也不敢把自己的遗骨捐赠出来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尸骨在腐化的过程中,会经历不同程度的腐蚀,白骨化后又会经历一个碳化的过程,经历那样的过程,尸骨的成分就分发生改变,而原有的形状和特质也会发生变化,那样的模型对法医们在学习中提取数据或增加自己的经验,都是不利的。” “大周,现在中国缺乏这种骨骼模型吗?” “十分缺少。”他指了指他的“保镖”说,“这还是我爸爸那个时代留下来的,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新的人体骨骼模型了。” “中国人宁可把自己的骨骼卖给外国人,也不给自己人,也挺悲哀的,前些日子我看到了一则新闻,一些医学院的女学生们,竟然拿着尸骨模型做着各种搞怪的动作,有一个女学员竟然还把一个的脑盖骨倒放在了自己的头上当帽子戴。你说看到这样的医学院学生,还有谁会把自己的遗体和骨骼捐赠出来呢?” “人需要尊严,骨架需要尊严。还记得我拿着那根胫骨去吓唬女生吗?” “当然记得!” “那就是我从一具古尸上拆下来,我爸爸知道后把我打了个半死,后来他告诉我,如果你不尊重它那就像是你打骂了你的爷爷一样,要像尊重父亲一样去尊重这些骨架!因为我们亏欠他们很多!我倒现在都还记得这句话。” “你对尸骨的态度就是从那时开始转变的啊?” 大周点点头,“现在还想不想捐献自己的骨架了?” “捐献没有问题,但是制作这具骨骼模型的人,我希望是你!” “那可不好说啊!”说完,我和大周相视而笑。 “还有我不想自己的骨骼被戴上一顶绿帽子,然后脖子上被挂上绿领巾,嘴里再被插上一根雪茄!” “放心吧!我会对我的学生们说,这是我最尊重的作家!”大周这次很严肃的说道。 我想只有大周那样的法医,才配得上拥有一副真正的人类骨架模型。 本次事件曾经作为一个刑侦剧的段落被搬上过银幕,但真实的案件却比电视剧的情节更加令人感伤。 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我还是没有记录,我只是记得那时刚刚昼长夜短,那日太阳十分晃眼,那天我心情有点烦躁。 在我所在的城市中央有个很大的中心公园,这里每天都会有各类的人群经过,有晨练的老人,有调皮的孩子,还有一些遛狗的闲人们。 平静与恬适总会给人一种错觉,世界很美好,一切罪恶都被这种错觉掩饰了。 但,谁会知道这种错觉马上就被击破了,打破这种沉静的是一只叫“吉米”的狗狗!是位全职太太的小心肝。 吉米这日很反常,它并不像平常那样温顺、驯良,而是突然在土山上的一棵树下狂吠起来,虽然这里也常有几条看着对方不顺眼的疯狗在一起嘶叫,却总会被它们的主人拉走了事。 可此时,这位太太却怎么也拉不走吉米,它开始一边叫着一边用自己的后腿往下刨着什么。当它把引起自己兴趣的东西刨出来个囫囵模样的时候,那位太太已经爆发出了令人心惊的尖叫声。 一个骷髅头骨的半边就埋在土里!很显然是吉米发现了它,骨头永远是狗的最爱! 警方很快在吉米吠叫的地方挖出了一具白骨,而这具白骨很快被送到了大周的研究室。那天,我清楚得记得还有另外一名法医。 那名法医检查了尸骨后,提出这是一具四十多岁男子的尸骨,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尸骨的一副好牙齿,虽然被埋了很久,牙齿在X光的照射下却还是闪闪发亮。 “牙齿一颗不少,没有怎么磨损过,没有补过牙,也没有龋齿,每一颗牙齿都完好无损,应该是一个壮年的男子。”这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依据。 但是,大周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的观察更为仔细,他观察了各个骨关节和骨髓腔,发现了关节处有明显的劳损痕迹,然后又在脊椎上发现了老年人常见的骨质增生的症候表现,从而得出了这具尸骨最少已经六十岁的结论。 同场的那位法医是大周大学里的前辈,我清楚的记得他扬长而去的样子。 事后证明,大周的鉴定是正确的,这确实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的遗骨(这个老人为什么被埋在公园的大树下,我后边会讲到)。 “为什么一个老者会有这么一口好牙齿呢?”我也想解开心中的疑问。 “其实,每个人的牙齿,就跟每个人的体质一样有好有坏。有的人抽了一辈子烟却长寿,而有的人一辈子不抽烟却死于肺癌,这就是人体质的不同所决定的。有一些人的牙齿具有天生的抵抗侵蚀的能力,牙齿上不容易长龋齿,而这些人牙齿内层物质替换非常活跃,牙齿在磨损后会不断新生牙本质,牙本质不断替换被磨损的珐琅质,拥有这种特殊体质的人,他们的牙齿不但不容易老化松动,还会越来越坚固。这是个令人羡慕的群体啊!” 大周给我做了详细的解释,解开了我心中的疑问。 “那些在电视上做牙膏广告的,牙好胃口就好的人,是不是就是这种在牙齿上有特殊体质的人啊?” 大周点点头,“其实大部分牙齿好的人,并非牙膏的功效多好,而是他们本就是拥有这种特殊牙齿。当他们喊着田七照相的时候,真的挺令人羡慕啊。” 大周连说了两次“羡慕”,我这才发现,原来大周的门牙间有微微的缝隙,这恐怕是他羡慕这幅尸骨的原因。 “那除了牙齿外,还有哪些可以判断尸骨的年龄?” “其实,牙齿的磨损程度确实是判断人类年龄的最简单的方式,不过对于尸骨年龄的判断,必须综合考虑,因为人跟人的体质和生前的背景都是不一样的。除了牙齿外,骨骼的关节,趾骨的形态变化,颅骨的愈合程度都是必须要考虑的因素。” “看来还真的是个复杂的过程啊!” “我已经给了警方一份详细的尸骨检验报告,死者六十岁上下,生前应该一直在做有一定强度的重复性体力劳动,尸骨无外伤痕迹,应系正常死亡,生前不抽烟,因为牙齿里并未留下焦油留下的焦黑痕迹。” 警方表现得很给力,大周提交了报告不久,案件便告破。哎,这又是一个展现了中国人冷漠人性的故事。 由于案件发生在公园里,社会影响极坏,所以市局要求刑警队限期破案。 刑警们在重压之下,开始收集各方面的相关信息。首先他们基本确定了埋尸的时间应该是在七年前,也就是千禧年之初。因为中心公园在七年前动工修缮,围墙全部被拆,很多设施被重建,公园里的每一寸土都被翻过。也只有那段时间,埋尸体的人才有可能大摇大摆的把一具尸体运进公园埋葬,而不受怀疑,而且这也和大周推算的尸骨白骨化的时间基本吻合。 因为沉重的尸体不便搬运,且尸体腐烂所发出的恶臭,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警方推测埋尸人或死者应该就住在中心公园附近。 但最让警方不解的是,这并不是谋杀!这具尸骨既然是正常死亡的,为什么不运到火葬场去火化,而非要把它埋在公园里呢? 带着这些困惑,警方破天荒的把大周的法医鉴定信息和他们的推测,向中心公园周围的群众发布了,希望能够出现有价值的情报,从而找到尸骨的真实身份,揭开事件的真相。 消息很快就有了回应。 公园附近一个干了三十多年街道工作的居委会干部,找到警方,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情况。 “我认识一个人,符合你们说的情况!这个人叫刘子昂,在我们片住了三十多年,他原是自动悬链厂工人,1998年退休,退休后不久我听说他得了肺癌,最后一次见到他正好是七年前的事情。他老伴死得早,家里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天天游手好闲的。到现在他儿子还住在他父亲的老房子里,我问过他,你老爹去哪了?他说回乡下了!那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按说癌症这种病,熬不了多长时间的,可是却一直没有听说刘老头去世的消息,也没有见他儿子去办丧事,不过时间长了,也就把这件事给淡忘了。现在突然想起来,你们要找的人跟这个刘子昂非常符合。” 当警方找到刘子昂的儿子刘衡时,他正在一个牌摊上打牌。当警方问及他的父亲时,他突然脸色大变,张口结舌。 “我……爸他……回老家了!” “回老家了?回哪个老家了?” “我也不知道,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有多久?” “七年吧!” “七年?这叫人口失踪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不报案?跟我们走一趟!” 警方原本以为刘子昂是失踪。可刘衡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面对这样的阵势,一个小时都没挺过来,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的罪行!那是个令人震惊且愤怒的真相。 原来,刘衡从小失去母亲,是父亲刘子昂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为了不让孩子受气,刘子昂也没有续娶。一边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一边还要打理家务的刘子昂根本没有时间管教这个儿子,刘衡从小就不爱学习,总是惹是生非,长大后也没有个正式工作,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到处瞎混! 998年,刘子昂退休后,在体检中突然查出了肺癌。医院让他住院治疗,但刘子昂自知那样会给家里造成极大的经济压力,便不再去医院就医,而在家中保守治疗,而他病情越来越重,咳嗽不断。直到最后奄奄一息时,他依旧惦念的是自己的儿子,在临终前,他把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儿子,并把自己的退休工资折都给了他。让他以后可以有个资本去做点正经事。 但是,刘衡看见了这个工资存折,却动了歪念。如果能隐瞒父亲去世的消息,是不是就可以继续领取一份退休金呢?那样的话自己今后就可以不用去工作了! 这样“绝妙”的想法,竟然就这样被他实施了。刘子昂刚刚在家中咽气,等来的却不是他的葬礼,也不是儿子的哭泣,而是刘衡冷漠的眼神。 他把父亲的遗体装在一个编织袋,准备找一个地方埋葬,得知中心公园正在修缮,正好可以趁夜色混进去,把尸体埋葬。计划很顺利,没有人发现,更没有人怀疑,刘子昂的尸体就被刘衡埋葬一座土山上。后来,任何人问起刘衡他老爹的情况,他总是拿一句“回老家了”来敷衍,而这一骗竟然就是七年。 多年后,一个剧组找到了警方,请求把这起案件的资料编成电视剧的题材,而那个电视剧里最后埋葬老头的不是儿子,而变成了他的老伴。情节也变成了老伴没有退休金,也没有儿子养老,老头临死前特意嘱咐老伴把他埋了,冒领他的退休金好维持自己的生活。当然那个故事我认为有极大的不合理性,一个老太太怎么能一个人搬动并埋葬老伴尸体呢?但剧作对于事件的艺术化处理,恐怕也是导演无法接受儿子那样的冷漠心境的一种展现吧? 当我和大周闻听到事件的真相后,我彻底无语了,但大周却喝着咖啡说道:“这个儿子还不算最坏的,最起码他还是埋葬了他的父亲,我遇到过更混账的人。” 大周便给我讲了他经历过的另一起事件,两年前,由于市容规划,有一栋钢管厂的三层宿舍楼要拆除,那座破旧宿舍楼本来是给职工家属做临时宿舍用的,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早就没有人居住了。 但,当拆房的工人最后检查这座大楼里还有没有人的时候,却发现三楼走廊最里边的房间的门是锁着的。 而当他们砸开了这扇大门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屋中的场景吓呆了。一具骷髅就躺在单人床上,而枯骨上布满了蜘蛛网,地上满是仰面朝天的死虫,屋中散发出来让人窒息的腐朽味道。 大周告诉我,枯骨身上尚有一部分皮肉组织附在骨骼上,上面还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灰尘。 它的下颚张开着,两只手捂着胸口,依旧保持着死亡时的样子。尸骨很可能是死于突发心脏病。而他死后,由于根本没有人知道,就这么在房间中腐烂,直到白骨化,由于房间的封闭,而这间屋子又是南房,少有阳光射入,尸体的腐蚀并没有发展的很快。更可悲的是,据大周的鉴定,尸骨已经死亡了最少五年以上,而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人发现这具尸骨。 尸体的身份很快就被确认了,女性,是本厂的一个退休老职工,很早跟丈夫离婚,一直住在这个宿舍里。她本有一男一女,所有人都以为这对儿女把她接走去住了,所以根本没有人想过,这间阴暗的房间里竟然还有人。 而当警方找到两兄妹的时候,发现他们各自住着百平米以上的大房子,分别是两家公司的总经理,而当问到他们母亲的情况时,他们的说辞统一,认为母亲一直在对方的家中住着。 谁都没有想到,这对兄妹因为老爹死时的财产分配原因,竟然老死不相往来。而他们足有六年没有见过他们的母亲了,他们就住在一个城市里,却从不走动,更是从不去关心他们年迈独居的老母,从而造成了这出悲剧。 面对这样的人伦悲剧,我只想说这些无情的儿女们,你们可曾想过?当你小的时候,是谁抓着你的小手,到处去玩,保护你,爱护你。而当他们年迈的时候,难道你们就不能也抓着他们的老手,带着他们多走上一程吗?哪怕是一小会? “现在的空巢老人越来越多,年轻人更愿意脱离父母过自己的小生活,但是父母却在期盼着孩子们能够常去看看他们,他们不指望孩子们能给他们带来多少财富,只希望他们能在自己的晚年拥抱一下他们,可惜啊,我是没有机会去拥抱我的父母了。”大周如是说,我看到他的眼神里有一种痛楚的凄凉,我问过他父母的情况,但是他却一直闭口不答,我也不好再问。 那天,我回到父母经营的饭店,突然拥抱了我的父母,我妈妈当时被我吓坏了,大声问我:“你小子是不是在外边惹祸了?” 我没有说话,只觉得在他们的怀抱里很温暖!像小时候他们拉着我的手一样幸福,我也想拉着他们的手走得更远一些。 时间来到了2007年六月底,我和大周足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还好,这天我又接到了久违了的电话,来到了大周的研究室。 “作家,我想你了!”大周做成了一个要和我拥抱的姿势来。 “喂喂,别说得咱俩跟同性恋一样!” “你别说,还真有点像,两个大男人总是混在一起,让人怀疑啊?” “好了,别开玩笑了!这段期间你在干什么?” “我去了趟意大利。” “旅游吗?那里有两大景观,比萨斜塔和黑手党!”本以为大周会给我拿出一些小礼物送给我的。 “哪有那种闲心?我这次去是因为在意大利海域发现了二十七具中国人的尸体。” “啊?”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大周。 他也用十分怪异的眼神回应着我,随后他便来到了电脑桌前,“你先看看这些吧!”大周说着便打开了电脑D盘下的一个文件夹,播放了其中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播放的是一个海滩上,许多国外的警员相当忙碌,他们正抬着用白布盖着的担架,把它们整齐的摆放在岸边的空地上,可以清楚的知道白布下是尸体,很多的尸体。 “这是?” “在意大利西西里海岸南部,一艘土耳其的商船突然发现了六具浮尸。他们马上通知了意大利警方,意大利海岸巡逻队立即出动直升机和巡逻艇对该海域进行了大面积的搜索,结果先后打捞上二十六具尸体。后确定这些尸体都是中国人的,意大利方面便联系了大使馆,希望中方人员尽快确认尸体身份,并派法医协助尸检。” “这些死者是?” “偷渡者!意大利在上世纪80和90年代实行了好几次大赦,使得许多非法移民获得了长期居住的许可。由于意大利的就业的市场也非常广泛,偷渡者可以很容易的在服装业和餐饮业中找到工作。为了获得意大利的长期居住权,很多中国人选择铤而走险,非法偷渡!” “那这些人都是淹死的?难道是偷渡的船翻了?” 大周摇了摇头,“我这次去就是为了鉴定这些人的死因,很奇怪,只有六具尸体是淹死的,而其他二十一具尸体外部症状都很明显,面部青紫,肿胀,尸斑的颜色呈现暗紫色,眼结膜下有点状出血!解剖的结果是死者血液呈现暗红色,这是由于缺少氧气,是大量的二氧化碳跟血红蛋白结合所致。尸体的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淤血,脾脏收缩,呈现贫血状态,内脏黏膜出现血点。部分尸体有肺气肿或水肿的症状,这些都是典型的窒息而死的症状,也就是说这些人是死后被投入海中的。” 我错了错口中的牙齿,“是谁干的?遇到海盗了吗?太不人道了!” “是人蛇干的!意大利在西西里岛海域内发现了一条被遗弃的渔船。当警方登船检查的时候,发现了这艘船上有一个相对隐蔽,密封的船舱,船舱只有二十多平米的空间,高度不足以站起一个人。在这个船舱里发现了与遇难者身份相关的证据,可以确定这些死者都是从这条船上出的事,我们也就基本确定了那二十一具窒息而死的尸体,就是在这艘船上的这个密闭的船舱内被活活憋死的。” 我听到这样的叙述,只有再次回到我熟悉的椅子上,背靠在墙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意大利警方抓获了这个偷渡犯罪团伙的一部分成员,他们交代了一些犯罪事实,原来这批偷渡者大部分是从中国温州、福建来的,还有几个是东北人。他们被密封在一个小船舱中,通过很多国家的辗转才来到的意大利海域,当人蛇与意大利当地的偷渡组织交接的时候,却发现出了意外,当人蛇们打开船舱的时候,发现其中大部分的偷渡者已经窒息死亡。他们怕承担杀人罪刑的处罚,更怕还活着的偷渡者指证他们的罪行,竟然决定把所有的偷渡者全部扔进海里,不管死活。更让人感到悲哀的是,船舱中不只有二十七个人,而是三十二人,也就是说还有五名失踪者没有被找到。随后他们便把传驶离事发海域,弃船而逃。” “这些尸体的遭遇让我想起了美国从非洲运送黑奴时的样子。哎,这些偷渡者这都是为了什么啊?受这份罪!”我摇了摇头,把头埋在了膝盖里。 “为了天堂般的生活!为了能做一个上层社会的人。所有的偷渡者都是不满足自己在国内的生活,认为国外才是自己淘金的好去处,更有甚者想依靠这种非法的方式,让自己改变国籍,以获得国外的优厚的社会保障。他们把几十万元,甚至是自己的全部家产都交给人蛇,来做这次赌命的旅行。” “这值得吗?把命都搭上了,即便是到了意大利,难道他们就能获得幸福吗?” 大周依旧沏了两杯咖啡,把一杯递给了我,“我不能预测没有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值不值。我只能看到现在,我看到的是一具具尸体,看到的是死亡。这些尸体被封在船舱前,每人只有一瓶水和一罐西红柿罐头,他们被封闭在一个每人不足一平方米的地方,连站起来的可能都没有,只能躺卧着。我还发现船舱的铁皮上有重物砸击的痕迹,恐怕这是偷渡者们在生命最后时刻的一种求救,但是没有人去救他们,在那种死亡的困境中,也许他们才会明白,只有活着,才能追求到幸福吧。” “中国方面有动作了吗?这边人蛇抓住了没有?” “警方已经在努力了,但是能够成功的偷渡一个人的话,人蛇会拿到三千到三万美元不等,这样的暴利,做这样人命买卖的人越来越多的。” “这些偷渡者有没有想过,在中国的某个地方,他们的父母,妻儿日日在为他们的安危担忧,期盼着他们回家,可是他们却再也不能见面了。” “在船舱里还发现了几本意大利语的启蒙书,这些偷渡者们是抱着美好的幻想去的,他们可能幻想过以后自己会成为意大利人,自己的孩子也会被接过去,享受良好的教育,自己的父母会被接过去享受天伦之乐,自己的老婆会获得自己幸福的照料,可是现在一切都变成泡影了。” “我晚上想去喝两杯,一起去吗?” 大周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很暧昧,但是我愿意。” 当晚,我俩都喝了不少酒。 大周的酒量实在是惊人,六、七两白酒下肚他竟然没什么反应。 “法医这个工作,平常是不是要用这玩意壮胆啊?”我指了指他手中的酒杯说道。 “你觉得这有用吗?我可是从小就受过严格的训练的。” “哈哈,其实你本身就是个谜,我一直认为你身后有很多的秘密!” “秘密?你举个例子!” “比如你这么年轻,就能拥有这样丰富的法医鉴定经验,实在令人惊叹,即便你是法医世家,也有点难以置信。” “嗯,还有什么奇怪的,一股脑说出来!” “还有就是你这么帅气,为什么没有女朋友?我看到可有不少美女给你抛媚眼啊!不动心吗?” “还有什么要问的?一起说吧!都说出来!借着今天的酒,你可以套出我很多实话的!” “还有你从来不提你的父母,为什么?” 我这句话,像是触动了大周,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忧郁和迷离,他又一口就将杯中的白酒喝尽。 “真不愧是推理小说作家!你知道吗?你提的这三个问题,其实都是彼此关联的!” “哦?”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经验呢,那是因为我在大二时去美国交流学习了一年,遇上了我美国的恩师雷曼教授,他几乎把他所有的本领都传授给我了。当然,获得美国人的认同并不是这么容易的,我当初参与了一起案件的论证,让雷曼教授对我十分重视。” “什么事?” “当时,一个九岁的孩子放学回家时,突然在地铁到来之前跳了下去,被迎面开来的列车碾了个血肉模糊,造成了一起震惊美国的惨剧。当时,站台上的人并不多,有几个目击者说孩子是自己跳下去的,是自杀!” “你认为这有问题吗?” 大周点了点头,“当时美方的鉴识人员有两种意见,一种是自杀,而另外一种是他杀。但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有疑点,站不住脚!” “当时我正在美国给雷曼先生当助手。雷曼先生就向我征求了意见,我看了这个孩子的背景资料,这个男孩的家庭十分美满,而他父母都是一般的公司职员,没有任何的仇家。自杀和他杀似乎都不太可能,所以我提出了意外死亡的假设。” “难道孩子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但是目击者的说法基本统一,他们从后边看到孩子直勾勾的倒了下去,根本没有在跑跳!不像是意外。” “最终你找到答案了?” 大周的眼神里带有一种得意的神情,“我重新检查了被碾压的尸体,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孩子的龟头上,有轻微的灼伤,而且在其龟头的表皮上发现了少量的金属元素,这是典型的被电击伤的痕迹。” “龟头有灼伤?还是被电击伤?” “案件的真相其实是这样的,这确实是一场意外,男孩当时正在背对着站台向地铁轨道里撒尿,尿液悲剧的碰到了带电的铁轨,尿液富含盐分,极其容易导电,致命的电流立即冲向了孩子的全身,触电后,这个孩子全身麻痹,直勾勾的倒进了铁轨隧道里,正好被开来的地铁碾死。而所有的目击者都是看到了孩子的背面,所以只看到了孩子掉下去的一瞬间,却没有看到他的行为。” “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你就是因为这个案件获得美国人的信任。” 大周点了点头,“实事求是的说,美国人的法医鉴定比起中国来,无论从技术还是设备上都先进很多,但是那个雷曼教授却很看重我,说法医鉴定实际是从中国开始的,南宋宋慈的《洗冤集录》是世界上最早的法医书,也是他最喜欢看的书。” “然后,你们就开始了合作。” “我在一年的时间里,几乎阅读过了他所经历的神秘案件的所有记录。那使我大开眼界,他还让我参加了许多解剖实验和尸骨拼图的制作过程。那真是一段美妙的经历啊!” “怪不得,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你果然是有经历的人。但是你说你去美国和你没有女朋友,还有你的父母有什么关系?” “至于我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其实也很简单,那是因为我是爱无能,不是性无能,而是爱无能,明白吗?” 我摇了摇头! “就在我去美国的前一年,我母亲失踪了!是跟一个男人出轨,结果她给父亲留下了一张离婚协议书就离开了,当时我根本无法面对这件事。而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在她失踪后几个月,在一个小镇旅馆的冰箱里发现了一只手臂,后来被证实,那个手臂是我母亲的。对那个手臂的检查结果是,手臂是活生生被砍下来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母亲是生是死?所以,我一直闭口不提自己的父母,也不想找女友,因为我觉得在我还没有把我母亲的事情搞清楚前,我对爱情和婚姻一直都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不解开这个结,我根本不可能爱上谁?那件事后,父亲想让我散散心,就直接把我送到美国去做交流了。所以我说这三件事情是相互联系的,这回你全都明白了吧?” 原来大周的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那伯父现在怎么样了?” “突然自杀了,在我回国的前夕,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喝了带有氰化钾的咖啡,办公桌上摆着他刚刚完成的论文——《中国自杀现象研究》。” 对于法医来说,他们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压力,不要以为他们都是些“夜来不怕鬼敲门”的狂人,其实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也有着和常人一样的脆弱。在喝酒的时候,大周告诉我其实他每一次通过那长长的太平间甬道的时候,内心都在微微的颤抖。 “你是害怕那些死尸,还是他们的幽灵?”我问道。 “不是,对于尸体的恐惧我早已经免疫了。我之所以也会害怕,是因为我要被迫去看那些尸体,那就是你我死后的模样,要千百次的看到自己死后的样子,你能想象吗?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怖。” 是啊,人生最恐怖的就是能看见自己的未来,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变为一具腐烂的尸体,然后再变成世界上公认的最丑陋的白骨。把自己死后的丑状看上千百次,那是一种怎样的打击呢?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我不也是正在经历着这样的恐怖吗? 对于大周父母的事件,在现在看来已经真相大白,但是对于大周来说,那无疑是他心里背负的一个更加沉重的十字架,法医也是人,而不是神,七情六欲左右着他们的判断,但他们却要以最纯粹的科学,最理智的鉴证,对待每一具尸骨。 大周比我坚强,他独自背负着这些难以诉说的苦痛,向着真相的尽头,努力前进着。无论怎样,我和大周都背负着各自的责任,即便是面对再恐怖凶险的事情,我们都会继续前行。 加油!大周! 加油!自己! 大周问过我一个十分蹩脚的问题:“如果你是杀人犯,你觉得用什么方法最容易逃脱法律的制裁?” 我对这样的问题很感兴趣,因为这是我推理小说中无法避开的话题,我随后给出了各种各样的答案。 “把谋杀伪装成自杀!” “那是最笨的方法,即便是再缜密的布局,终将会有破绽,而且有经验的法医对现场的布置都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们几乎可以一下子就分辨出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隐藏凶器!” “这倒是个好办法,没有凶器就无法定罪,但是很可惜,即便是再隐蔽的凶器,都会在尸体上留下痕迹,警方仅凭这些痕迹就能马上确定凶器的范围而展开进一步调查,那样对凶手同样是个威胁。” “那你说是什么?” “要我说最简单的方法是要么凶手自己消失,要么就让尸体消失,这就是最简单可行的方法。连尸体都没有发现的命案,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命案。” “那你说要怎样才能让尸体消失呢?” “这就像是变魔术或者捉迷藏一样,把他们藏在最不让人注意的地方就可以了。我曾经调查过这样一个案件,在一个骨粉厂里,到处都是牛和羊的尸骨等待着做成一种叫牦牛粉的营养品,而一位伟大的凶手就把一具人类的尸骨敲碎后,把碎骨混在这些牛羊的骨骼中,常人根本无法分辨。” “我的天哪,不会把那些尸骨跟牛骨一起做成骨粉销售了吧?” 大周晃了晃脑袋,“天晓得!反正最后我没有在那些牛骨中发现完整的人类骨架,已经被厂家做成了牦牛粉之类的营养品也不是不可能。” “吃过这样营养品的人估计听到你这样说会把胃都吐出来的!不过,为了混淆视听,那里真的是藏尸骨的好地方啊!” “但是那种地方只能应对已经白骨化的尸骨,更多的凶手会选择灌注的方式,把尸体封在石膏,混凝土的里面,做成有一定造型的物体。” “这个我在电影里看过哦!是个很老的法国电影,对了,叫《警察局长的自白》,那里的黑社会就把一个女郎灌注在水泥里,直接盖房子了!” “那样的是可不光在电影里发生过,去年夏天有个民工,正在给一所民宅装修,却没有想到,砸墙的时候,墙体突然裂开了一道缝,一具尸骨露了出来,经过检查这具尸骨足足在里边呆了三十多年,是在盖那座楼时,被凶手砌在墙里边的。” “真恐怖!这样算来,二十年的刑事诉讼时效已经过了,即便抓到凶手也没有办法了!这真是完美的藏尸方法。” “哈哈!如果说完美的话,还有更完美的!” “还有吗?” 第五章 凶器排行榜 “当然!你看过里韦小宝有一种叫化尸粉的恐怖药物吗?” 我点点头,“把那玩意点在带血的尸体上,人一会就化没了,尸骨皮肉,全都不见了。”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也有那种药物! “我知道,《红岩》里的硫酸池就是国民党反动派用来化烈士尸骨的!” “嗯,酸类确实可以做到,一种叫水杨酸的药物,治疗股癣非常好用,其实它的原理就是把皮肤上的烂肉烧掉,一个道理。不过,我还遇到过更加厉害的药物,跟韦小宝的用的化尸粉很相似,它叫碳酸钾!如果把一具尸体放入其中,尸体不但会马上会消失,而这种腐蚀性药物的表层还马上会出现一种油乎乎的粘稠状物质,那就被化学反应置换出的尸骨中的钙质。” “真够恶心的!所以,你们最好在凶手还没有做出这么变态的毁尸灭迹的罪行前,就要把他们逮捕才是!” “呵呵,哪有这么容易啊?不过我会尽力的!” 大周之前一再说法医的工作只是鉴证,还原事件的真相,抓凶手,那是警方的事!但是那天他说的话,令我有点意外。 其实,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和大周都不知道,我们都在彼此改变着对方,我受到大周的感染,改变了对谋杀态度,从一个浪漫主义者回归到了理性、客观、科学的态度对待每一起命案。而大周也在受我影响,关心起了尸骨之外的故事,包括杀人的动机,方式和凶手和死者的背景等等。 人总是在改变中前行的,人性决定了人生的改变,但我们都彼此明白,唯一不能改变的是人生的理想和志向。 前行,只有继续前行才行! 本人从不写怪力乱神的故事,也没有捉妖捕怪的嗜好,我发誓下边讲的事情,都曾真实的发生过。 我曾经听我姥姥讲过这样一件事情,当时姥姥的奶奶已经准备下葬了,连棺材板都钉上了,可是突然我姥姥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太姥爷,突然像疯了一样的跑到棺材前,大呼小叫起来。 “你们没有听到吗?我娘在喊我!她还没死!”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是太姥爷太悲痛了,就想把他拉开,可是谁也不能阻止太姥爷的激动,他一再要求,赶快把棺材板砸开,他听见了!听见老人在叫他的名字。 因为太姥爷是长子长孙,他的话在家族里没有人敢违拗,大家便把棺材又重新起开了,但是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当棺材打开的那一刻,里面真的传来了低声的呼唤。当大家凑近一看的时候,老人在棺材里躺着,眼睛一睁一闭的,显然是还没死。后来,老人又活了三年才去世! 这件事被我姥姥说成是太姥爷的孝心感动了上天,又还了老人三年的阳寿! 我一开始对这个故事并不感冒,因为在我姥姥那里听到的诸如此类的神奇故事实在是太多了,相信科学的我,甚至一直都在怀疑姥姥说的这个故事是否真实的发生过。 但是,我跟大周经历了一次真实的案件后,我明白了,这件事绝对有可能发生,而且是百分之百的科学事件。 故事发生在2007年7月的一个夜晚,在我市第一殡仪馆,静悄悄的殡仪馆走廊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殡仪馆里的两个守夜人,同时听到哭声,他们拿着手电筒,哆哆嗦嗦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当他们来到存放尸体的冷藏间的时候,此时电筒的光线,摇摇晃晃的聚光到了一个冷藏尸体的抽屉前,声音就来源于这里。 “妈呀!”两个守夜人抛出了手电,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殡仪馆。 当时,我和大周还在一起探讨我新近构思的推理小说的情节,这时大周接到了电话,让他到殡仪馆来一趟。 当我们到达殡仪馆时,警方已经在现场了,原来他们在那个传出婴儿啼哭的冷藏箱内发现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婴儿,而这个小婴儿在不久前却被确定为死亡。 当时,警方有了两种假设,要不就是婴儿的父母故意将还未死的孩子送到殡仪馆,或者是医生诊断失误! 大周当时,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谋杀,也不是医生的责任,这是典型的假死现象。” “假死?”我惊奇的问道。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其实这种假死这种情况是很难判断的,因为有些病者临床的生命体征都已经消失了,就连仪器都不能捕捉到他们的生命信号了!但是,通过某种刺激后,处于假死状态的人其实还能经过自身的代谢循环而复活!你看过里吕丽萍演的那个褚琴把已经心脏停止跳动的石光荣唤醒过来的情节吗?其实那就是假死复活。” “那你之前见到的那一次复活也是在殡仪馆吗?或是在太平间里有人又活过来了?” 大周摇了摇头,“那个人没有这个孩子这么幸运了!他是在火化炉里才被确定为假死的。当时有个新上岗的火化工,把死者推进了火化炉内,结果就听到里边有人发出了惨烈的号叫声!那个人因为火的刺激而复活,但是不幸的是,他很快就又被烧死了!那个火化工也很不幸,他因为那件事后一直精神恍惚,得了间歇性精神病,后来换了工作。” “这种假死难道医学上就不能发现吗?” “很难!我拿小鸡做过实验!养了几只小鸡,然后在冬天拿到户外去,过几个小时候,我就开始检查他们的体征,结果发现都被冻死了,毫无生命反应,但是当我把这些小鸡的尸体放在暖气边上的时候,下午却有几只活了过来!这种假死现象连我这种见惯了死亡的法医都无法判断,临床医生就更难发现了。所以丧葬习俗中有死人停敛七天的规定,就是怕有假死现象出现。我建议过医生们,特别是负责急救或抢救的医生们,除非是出现了大出血或致命损伤之类的死亡外。一般的死亡如窒息死、电击死、颅脑外伤死亡、寒冷死亡等,应该都先不遗余力的进行急救,即便是已经确定临床死亡的情况下,在未见尸僵、尸斑出现前,都应该不放弃抢救!因为他们完全有可能复活!民间也有一个判断假死的方法,用细线结扎任一手指头后观察数分钟,如为假死,手指头青紫并肿胀,说明有生命活动存在。不过这种方法并没有科学依据作支撑,所以我也不能表态。” 我记得我转天就去了姥姥家,面对精神依然矍铄的姥姥,我问道:“姥姥,还有没有你遇到过的神秘故事啊,讲给我听听!” “当然有了,我遇到的那些都是真事,你小子别不信啊!我知道你迷信科学,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好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事,但是那些事确实发生过,比如你太姥爷,也就是我爸爸……” 我听着老人的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其实,很多人都说老人迷信,但是,我觉得我们不也是在迷信着科学吗?遇到科学解决不了的事情,就都归于迷信的范畴,这也是对科学鉴证的一种不负责任。 当时,我正在为一套系列推理小说做着资料收集的工作,不久前出版的和《绝望的密室》都属于这个系列。 对于写作推理小说,我跟大周接触后,已经不太敢轻易的下笔了,特别是凶犯行凶的环节,我小心翼翼的写完后,几乎要先让大周过目,直到他说可以的时候,我才如释重负。 那个时侯,我们讨论最多的话题是凶器!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为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除了自然死亡外,其他的死法(包括自杀)都要借助于外力,这种外力的总称就是凶器。 “你看没看过日本有个很变态的电影叫《大逃杀》。”大周问我。 “嗯!小说!漫画!电影我统统看过,那里边的女主角前田亚季可是我的梦中情人,她的姐姐前田爱跟藤原龙也演的《大逃杀》第二部,也挺有意思的。” “好了,我对女明星不感兴趣,你还记得那里边老师发给每个孩子的凶器吗?” “当然记得,刀枪剑戟什么都有!” “哪里有?我记得有枪、有弩箭、有斧子、有刀、有电棍、还有毒药!” “日本人骨子里真的很残忍!不过我们人类的想象力也挺丰富的,凡是能致人死地的东西都被用上了!” “难以想象吗?呵呵,那请你说说你能想象的到的凶器是什么?往最离奇的方面想!” “不会是暗器吧?” “你写的可是推理谋杀的小说,不是武侠小说!” “嗯!砖头怎么样?流氓打架用的板砖!” “砸在头部,足以致命!真的是好想法!佩服!” 我又在大周的脸上看到了他对我想象力的一种蔑视,心里有点不服气,“冰刀!用冰做的刀!怎么样?用完之后便会融化!” “侦探剧看多了吧!那种东西这么滑,并不好掌握,如果一击不成,很快就会为人所制!” “汽车怎么样?每年这么多交通事故!都是凶器啊!” “还是很常规啊!再开动一下脑筋。” “呵呵,我觉得这已经够离奇的了!” “看来你还是不太适合当杀手!我在美国的一个案例中,见过一种很离奇的凶器!” “什么?” “火腿!” “火腿?用火腿把人勒死?” “你真会开玩笑!是在冰柜里冻得硬邦邦的火腿,凶手拿起来猛抽被害人的太阳穴,被害人就这么被凶手活活抽死了!” “天哪!你知道听你说了这些,我想起了什么吗?” “什么?” “早先政治课里,老师讲的人类不同于动物的特征!” “直立行走,并可以制造并使用工具!”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感觉人类最大的特征不是这个,而是制造罪恶并制造实施罪恶的工具!” 随后的一个阶段,我们又讨论了凶器的一大分支,毒药! 其实,我一开始是很不想谈及这个问题的,因为我很清楚,大周的父亲就是氰化钾中毒而死,法医鉴定为自杀。 但是,大周似乎从来没有对我回避过这样的话题。还常常把他经历的一些毒杀案件的资料拿给我看。 “在中国,被毒死的人,多种多样,致死的药物也是古怪离奇。这是因为吸食毒品过多而致死的案例!”说着大周拿给我一份资料,资料里清楚地记录了因为吸食各种毒品而死亡的案例资料。 “这是典型的冰毒中毒致死的案例。”大周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说道,“病毒的化学构成被称为甲基苯丙胺,这种药物可促进大脑内的一种叫儿茶酚胺的递质释放,从而使得大脑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 照片中是一位女性,实事求是的说,她是个美女,但越是美女,死亡的样子就越是恐怖,这是我总结的规律。 很明显这是在她死亡现场拍摄下来的照片,她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瘀伤,脸色泛红,眼睛圆睁,瞳孔放大,手里攥着针头。在其他的照片中我们清楚地看到了她胳膊上有很多针眼,手腕上还有许多割痕。 “中毒的是个性服务者,她必须靠卖身来支付自己高额的吸毒费用。她曾经几次想要自杀,手腕上的伤痕就是他当年自杀时留下的,但是可惜她被人多次救下了。她死亡时,浑身都是汗水,很明显是受到了药物的刺激,死者最终的死亡原因是心脏难以承受巨大的药物刺激,导致的各个代谢系统衰竭死亡的。 “就好像是汽车发动机突然熄火了。” 大周点点头,“她脸上的瘀伤是被一个嫖客打得!据说是嫌她对他的性要求根本没有什么反应!逼迫她再次吸食毒品,好让他更加刺激!这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暴行!彻底的暴行!但我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这个是一个吸毒的母亲生下的孩子!”大周指给我另一张照片看,那是一个婴儿的尸体照片,“你看,孩子的发育十分不正常,有半个身形是畸形的。” 我怀疑那是恶魔投给人间的罪恶之种,大周所指的照片上的婴儿,刚出生不久,没有成活,他的右腿和右手都没有成型,而半边脸部塌陷着,根本没有发育健全,看上去可怖极了。大周说这是典型的可卡因之类的毒品对孕妇胎盘的严重破坏,造成了胎儿的畸形。 “这些狠心的父母,为什么要生下这些孩子呢?他本能来世间享受世界的快乐的,现在却要以这种样子离开人世。” “人类吸毒的原因各种各样!有的年轻人是为了一时好玩!有的是为了缓解巨大的压力!有的纯粹是被黑社会和一些别人用心的人骗了!当然还有一些纯粹是为了一己私利!” “哦?还有这样的人吗?” “比如说一些运动员!”大周又翻了两页,指着一张照片说道,“这个短跑运动员就是因为长期服用兴奋剂过度,倒下的!就在他的赛场上!” 我看了看那张照片,死者很瘦弱,但很精壮,穿着绿色的田径短褂和白色的运动短裤,表情凝重、痛苦。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急性猝死!就是喀麦隆的那个足球运动员福的那种死法!但是后来经过我对尿液、胆汁和血样的提取检验发现,发现了兴奋剂的检验呈阳性。从死后很多症状上看也是心脏突然受到强烈的刺激致死的!可惜!这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运动员,百米成绩现在已经可以在十一秒以内了,假以时日,恐怕就是第二个刘翔也说不定,可是,他为了短期的成绩,能够获得更多的荣誉和金钱,而急于求成了,最后还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 “兴奋剂问题是国际体育很难解决的问题之一!不过我们国家功利化的体育路线也需要负上责任,运动员得了金牌便是民族英雄,不能拿冠军的运动员退役后根本没有出路,这也是运动员铤而走险,走上死路的原因之一。” 大周点头,又喝了一口咖啡,“当今毒品已经向更为轻巧、更为隐蔽的方向发展了!也许摆在你面前的就像是一堆糖果,但其实它就是毒品。” 比之1940年,鸦片战争前后,当今流入中国的毒品种类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刑法》第357条规定了中国毒品的种类,但其实更多新型毒品已经在中国市场泛滥,比如摇头丸!借以此篇短文,劝诫那些想要尝试毒品的青年们,远离毒品,珍爱生命绝对不是一句空话,因为死亡的例证就在你我的眼前! 大周说中毒还有很多种意外状况。 “我曾经看过一个电视剧,叫《我是特种兵》。”大周说道。 “很精彩的片子,原着叫《请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大周点了点头,“那里边出现过一个情节,就是在一次演习中,特种兵们把巴豆放在了假想敌的饭菜中,造成了很多士兵拉肚子!其实那个情节,百分之百是虚构的!” “为什么?我可听说巴豆是一种让人拉肚子的药。” “准确的说应该叫巨泻剂,是一种完全可以致人死亡的毒药!” “啊?那岂不是?” “想想谁会同意在演习中,往自己战友的锅中投掷毒药呢?这种情节百分之百是虚构的!而且巴豆的致死量也就在十几粒左右,一粒巴豆就会使得胃肠粘膜出现充血的情况,严重的还会出现水肿!如果多服用了一点点,就会产生体温下降,呼吸困难,虚脱等现象,甚至会呼吸循环衰竭而死亡的。” “原来巴豆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啊?” “你再看看这张照片!”大周又拿给我一张照片。 “这是解剖胃部的照片吧?这些小圆点是什么?” “是河豚的卵!这个人是河豚中毒致死的!完全是因为贪吃,而又没有把河豚清洗干净,造成了悲剧。” “河豚中毒的人是不是特别痛苦?” “嗯!河豚的毒液其实是一种主要作用于神经系统的毒液,它会使得神经细胞膜钠离子产生通透障碍,阻碍神经传导,中毒的人肌体会出现麻痹,导致言语不清,最后因为呼吸系统麻痹而死亡。人死后,口腔中会出现白色的粉末,而内脏也会有大量的淤血。” “有没有被毒蛇攻击致死的案例?我特别想知道那个,可以用在小说里吗!” “呵呵,作家,你最近很有长进啊!我们中国的小说里有很多描述被蛇咬伤人的生命体征状况,但是可以说基本上都不准确。因为蛇毒本就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各种类型的蛇因为本身的毒液元素并不相同,中毒的症状也就不尽相同。” “啊!原来是这样!” “比如金环蛇,咬完人后,其实症状并不明显,伤口不疼、不痒、不肿、不红、不痛,仅有点麻痒的感觉,但是在三个小时过后,中毒迹象就会展现出来,金环蛇的蛇毒主要刺激神经网络,造成人的耳鸣、昏迷,最终呼吸麻痹死亡,这种毒因为早期容易被忽略,常有人耽误了急救的时间而死亡。而我们常在武侠小说里看到的五步蛇,它的毒液就是一种直接迫害血液的蛇毒,人中毒后伤口流血不止,红肿会随着伤口向全身迅速蔓延,全身发热,大小便带血,而且有吐血,甚至口鼻出血的症状出现。虽然这种蛇毒症状明显,但是由于发病很快,救治的希望也不是很大,中毒者常常死于全身的器官功能衰竭。” “我想知道眼镜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毒蛇?” “眼镜蛇、蝮蛇这一类毒蛇,是世界上最致命的杀手!因为它们的毒液不仅会破坏人的血液系统,也同时会破坏人的神经系统,双管齐下,中毒者非常的痛苦,你看看这张照片。”大周说着又给我找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死者是一位男性,他脚踝处有一处毒蛇毒牙的咬痕,伤口周边充斥的血泡。眼角下垂、脖子不自然的挺直,口吐白沫,全身肢体呈现紫黑色,并肿胀得令人恐怖!像是一个被血水充起来的恐怖娃娃! “这个人被眼镜王蛇咬了一口,只一个小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当时只有一声叹息,原来看似强大的人类,面对致命的自然和生物,却也是如此的无助! 下边要讲的事情,其实我纠结过很久,到底要不要写出来。因为这些东西如果讲出来,而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话,恐怕会产生极为恶性的案件。但是大周却告诉我,讲出来吧!因为这些技术性的东西,不仅罪犯需要,我们广大人民群众也需要这方面的知识进行自我保护。 “作家,对于杀人,你认为最为简单的方式是什么?” “投毒!这个最简单!” “很好,你好像第一次回说出了令我满意的答案!”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嘛!但凡是有计划的谋杀,凶手选择的杀人方式一定会简单易行,隐蔽性强,成功率高,又便于自己逃走!把这些条件集合在一起,就是投毒最方便了!” “不愧是推理小说作家,对凶手的心理掌握十分准确!那如果你是凶手的话,你会选择哪种毒物呢?” “氰化钾!我想我会用这种东西吧!”氰化钾是我脱口而出的,但是说出后,我就有些后悔了,我害怕大周回想起他爸爸的事。 显然,这句话对大周的心依旧有一定的刺伤作用,他停了一会,我知道那不是思考,而是一种忧伤,不过大周还是很快的回答道:“氰化物不是最好的凶器,因为他伴随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如果想搞谋杀,被害人是很容易识别到的!” “看过东野圭吾的,那里边杀人的手法是把氰化钾放在了厕所的马桶里,当被害人打开马桶盖的时候,闻到了毒物的味道后立即全身抽搐,中毒而亡了。” “那是因为氰化钾在吸收了空气中的二氧化碳而分解成了同样致命的毒物氢氰酸气体。这种杀人方法确实可行,但是你要清楚,如果那样做对凶手同样是个威胁!你不能指望着凶手带着防毒面具去作案吧!那样的话就违反了你刚才说的简便易行的原则。所以聪明的凶手绝对不会采用氰化物这种危险的毒物作为凶器的。氰化物因为致死的速度快,无法施救,所以多用于自杀!”大周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很明显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那砒霜和卤水怎么样?毒死武大郎和杨白劳的那种致命毒物!” “伟大的作家总会写出伟大的剧作来,砒霜确实易于用作投毒,而卤水易用于自杀,这是由于它们自身的毒性所决定的。砒霜的主要成分是砷,那是一种重金属元素,一般砒霜是无味、无臭的白色粉末,极容易混在食物中。而卤水的主要成分是氯化镁,因为它能够凝固蛋白质,民间长有它来制作豆腐,卤水的最大特点就是毒性发作快,人服用后几分钟之内就会口吐白沫,呼吸麻痹而亡,而更重要的是卤水要比氰化钾更容易搞到手。” “还有没有其他的好毒物?易于伪装的!” 大周犹豫了半天,跟我另外说了两种毒物,“有两种毒物如果使用得当,极有可能使凶手逃脱!” “哦?” “一种叫磷化锌,一种叫亚硝酸盐。” “磷化锌是一种黑色带光泽且无味的粉末,在潮湿的空气中能分解出大蒜的味道来,这种毒素最大的好处就是被害人在食用后两个多小时后才会有身体不适的情况出现,而六到八小时才会死亡!这样一来,凶手就有了充裕的逃亡或伪装不在场证明的时间。亚硝酸盐这种东西更绝,他跟一般的氯化钠,也就是我们常用的食盐简直是一模一样,而且也有咸味,投毒者可以将其投入到被害人常用的食用盐中,混淆视听。如果做的聪明一点,可以放置在食用盐的最底部,然后自己在找借口离开住所地,那样就可以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了。食用的人在一个小时左右就有可能死亡。而死亡的原因法医一时也绝对不好确定。因为亚硝酸盐中毒的情况还可能是因为食用了用水煮过的变质的蔬菜,那其中也会有亚硝酸盐。而且近期也出现了一些利益熏心的个体户,竟然把亚硝酸样当做食盐出售的案例,所以用亚硝酸盐行凶,是非常具有隐蔽性的,且容易混淆视听。” 这段谈话,绝对算得上是加密级别的,之所以把它公之于众,是因为我和大周都觉得有这个必要。 对此番谈话感兴趣的读者,我只好在此时让您扫兴了。虽然那天我和大周还聊了很多很多关于毒杀的话题,但本章内容就写到此,也不具体介绍被害人的尸检情况和具体案例了,为了不让大周看到这本书再想到他父亲的事,我只能这么做。 不管怎么说,毒杀都是人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我想这样的案件还是发生的越少越好。 火,给人类来带来了光明,同样也给人类带来了无穷的灾难,火还是人生浮华的清算者,很多本来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这明亮而活跃的火焰里像残渣一样被一扫而空。 2007年的8月7日深夜,那是一个无比闷热的夜晚,干燥的空气让很多人的嘴唇发干,心中感到无比的憋闷。 就在此时,城南着起了一场噩梦般的大火,这场大火不仅带走了二十七个年轻的生命,还让案件犹如地狱般的错综复杂。 起火地点是一个夜间开放的网吧,网吧分为两层,当时有五十多个青年,在这里包夜,通宵打着网络游戏。 当大周和我赶到这里的时候,现场已经变为了一片焦地。死者全部集中在二楼,由于他们玩的太过兴奋、投入,当他们意识到大火发生的时候,已经被一层燃起的火焰包围在了屋中,二十七个青年被无情的大火烧得只剩下遗骸,有两具靠近玻璃的尸体,骨架甚至呈现出了一种被煅烧的状态,几乎成为了齑粉。骨架中的所有有机成分全部被破坏,这是一个碳化的过程,骨头从原来的颜色,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黑色,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种焦臭的味道。 很多消防队员都在感叹这令人悲伤且恐怖的场景,这些眼前的尸骨,难以想象在不久前还是一些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什么都没有留下。”我看到现场的一片狼藉,非常失望。 “之所以什么都没有留下,才有我们出现的必要!”大周镇定的说道,“不要以为这样的现场我们什么也得不到,尸骨虽然经过如此炽热猛烈地燃烧,但灰烬中仍会留下一些非常微小的细节,这些细节会帮我们揭开这场火灾之谜。” 网吧老板很快被警方控制了起来,但是他丝毫回忆不起起火的任何细节,当时他正在一楼的一台电脑前看着网络电影,看的是美国大片。看到火苗燃起后,一切都晚了,他第一个跳出了火场,并报了警。 网吧的现场只有一个楼梯,一排通道,没有任何防火装置,甚至连个灭火器都没有。据老板回忆,他曾闻到过一些烧焦的味道,但是屋中上网的人几乎都抽烟,这让他并没有在意味道的源头,而其他的上网者好像也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你发现了什么吗?”我看大周半蹲在一具焦黑的尸骨旁。 “这名死者是个大胖子!” 我眼睛一眨一眨,“你怎么知道的?” “从尸骨周围燃烧的程度上看出来的!胖人的脂肪多,燃烧也比瘦弱的人要猛烈很多,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也更大。你看这具尸骨周围的环境,燃烧程度是不是比那几具尸体更惨烈?” 我看了看,果然是这样!这具尸骨周围的燃烧范围和破坏程度确实要比其他的尸骨周围要大一些。 “你再来看看这是什么?”大周指了指另一具尸骨旁的一个黄色金属模样的东西说道。 “好像是钥匙!” 大周点了点头,“钥匙的位置在这具尸骨的胯骨处,应该是在口袋里,凭借这把钥匙,应该就可以确定该名死者的身份了。” “这个应该是具女性尸体,看尸骨的脖子上还有没有烧化的项链。” “现在很多男士的打扮,恐怕也很像女性吧?那些少男少女们的装束可不像你我这么性别分明哦!” “不会错的!你看这具尸体的周围有一些物质爆开了!到处都是。”确实,在这具尸骨的旁边是令人费解的白色胶体物质。 “这是什么?” “硅胶!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死者做过隆胸手术,这个硅胶就是隆胸的填充物,在大火侵袭下,这些硅胶爆裂开了。” “太……恶心了!” “一个胖子,一把钥匙,一个做过隆胸的女性,凭借这三个特征,基本上就能确定这三名死者的身份了。” “其他尸骨怎么办?” “等搬到解剖室再说吧,目前我还没有头绪!” “你来这里不是只为了辨别尸体的吧?” “不全是啦!调查这场大火的起因才是重点,必须要确定起火点才行。不过就现场被破坏的程度来看,真的非常难以确定啊!” 我俩说着又走到了一楼的大厅,一楼没有人被烧死,但是大周却在吧台前站住了! “怎么了?” “不只有二十七具尸体啊!这还有一具!” “啊?哪里?” 大周指了指被烧成了只剩下轮廓的吧台,“你看这!要仔细看!” “啊!确实是!是一具被烧化的猫尸!”这具猫尸已经被完全焚烧成了灰烬,黑忽忽的一片,只剩下轮廓和零碎的骨骼!但是猫头的形状犹在,可以确定是一只死猫! 这具猫的尸骨早就跟屋中被焚烧的灰烬混在了一起,大周小心翼翼的将这具猫的尸骨碎片收集起来,装进了一个特制的塑料袋里,最终这具猫的尸骨成为解开了这场大火之谜的关键证物。 正像大周所说的那样,起火点的确定异常艰难。在中国,网吧起火并不少见,起火的原因更是多种多样,不过多是因为网吧的顾客抽烟,或者是电路高负荷下短路造成的。但是,消防火灾专家,却没有找到类似的起火点。 大周最后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猫!只有猫知道!” 第六章 火场辨尸 起初,没有人注意到大周报告中提到的那只死去的猫,因为跟二十七具人类尸骨相比,它的生命无疑是最卑贱的,因为它的死不会让任何人负上责任。但是,当案件调查山穷水尽的时候,大周提出了自己的假想。 “那只猫的死亡,是绝对不正常的,因为猫是非常灵敏的动物,它应该比人更早察觉到危险的到来,一般情况下,它一定会选择逃生的,除非,它在火灾前,就已经死亡或是难以离开现场了。” 消防专家和警方终于把调查重点,放在了猫的身上,案件也终于有了突破。 “警方询问了网吧老板,他交代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当时有电工正在修理一些电脑原件,而他用了电烙铁。这个电烙铁就被摆在吧台上。当晚电工有事,就出去了,由于他只是出去一小会,回来时还想继续工作,就把电烙铁摆在一个吧台上,并用一个茶杯盖当垫子,托起了电烙铁。”大周如是说道。 “可是意外发生了,那只网吧老板养的猫突然窜上了吧台,用自己的前爪或嘴触碰了电烙铁,当时猫就被强大的电流击伤,并踢翻了电烙铁。电烙铁引燃了吧台周围的可燃物,迅速燃烧起来,那只猫和那二十七个人就是这么死的!”我按照大周的想法推理了下去。 一起神秘的大火起因终于水落石出!但是这起案件的难点竟然还在后边!而这就是大周之前已经开展的尸体确认工作。 虽然大周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疑案,但是在他的世界里,未解开的谜团还是要比他给出的准确答案要多的多!这就是法医无法规避的残酷事实,法医不是神,从来不是,他们也有自己能力无法触及的地方,也有自己认知的极限。更受诸多的条件所限,主观的、客观的,甚至是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都有。 无名尸体的身份确认,就是大周常常犯难的领域之一。 中国每年都有一大批无法断定身份的死者,有一些是凶杀案的弃尸,还有一些来自重大车祸、空难、海难等。 “我想给他们找一个归宿,希望老天帮忙!”大周常常念叨着这句话,他像是给那些还没有确定真实身份的死者做着祷告。 但是,上帝似乎总会忘记一些可怜的人,比如在那场网吧大火中被烧死的人。 这些死者,被分为了三类,第一类是已经确定了身份的死者,比如“胖子”,“钥匙男”和“隆胸女”,他们都很快因为他们各自的特征,被亲人将尸体领走。 第二类是已经被确定死于火场中,但是却不能断定到底是哪一具尸体,因为骨架实在被烧的太碎了,很难建立起突出的人体特征来。 最后,只能用DNA检测,通过和亲人的DNA做比对,才能最终确定死者的身份。 学过高中生物的人都应该有印象,DNA是脱氧核糖核酸的简称,英文为deoxyribonucleic acid,简称DNA。因为每个人的遗传物质 DNA都具有唯一性,就像是指纹一样互不相同。因为每个人的细胞核DNA都分别来自父母双方,可以通过父母的DNA来做亲子鉴定。但是,高温燃烧已经让这些尸骨上残留的DNA改变了性质,这些都加大了DNA提取的难度。 但是,大周仍旧耐心的从几百块碎骨中,依次进行筛查,终于从每一具尸骨上都提取到了可用于比对的DNA细胞。但是,这也仅限于那些有亲属来认领尸体的死者们。 最可怜的第三类人,他们的尸骨没有突出的特征,更没人认领他们的尸体,而网吧书面记录和电脑记录又都被付之一炬,死活也找不到相关人员的信息了。 在火灾过后,警方走访了网吧周围的各个大学和民居,基本上确定了死者中的一大部分是大学的学生,还有一部分是附近工作的外地民工,但有一些尸骨却始终不能确定职业或身份。这些人变成了彻底的“黑户”,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只剩下了代号,诸如尸骨1号、尸骨2号……这样的编号。 而大周硬生生的申请将这些尸骨保存了一年半的时间,就在这一年半中,他又确定了其中两具尸骨的身份。但是遗憾的是,最后还有五具尸骨,到现在也没能最终确定其身份。大周保留了尸骨上提取的DNA样本,最终把这些尸骨依法处理掉了。 对于尸骨身份的确认,其实这个过程远没有我说的这么简单,相反它无比复杂,实施起来也无比枯燥,并令人烦恼。这就需要法医有足够的耐心和精力去完成这样的工作,而这些工作也不能给实施这项工作的法医带来任何的好处。 因为即便你无法确定这些尸骨的身份,也没有人会埋怨,因为这本身就是一道虚数解的谜题。而当你破解了这道谜题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去奖赏你,因为那就是你的工作。 大周毫无顾及的告诉我,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很少去听课,因为教授们总是把自己破解过的一些奇案讲得津津有味,却很少提及细碎的尸骨确认工作。当大周去医学院提出需要几个配合自己完成尸骨鉴别工作的大学生的时候,报名者寥寥,因为在这些学生们看来,这项工作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但是任何事总要有一些人去做,还是有一些学生报了名,他们几乎把自己的实习时间都放在了这些尸骨身上,对于那些奋战在岗位上,兢兢业业的完成这些最细致工作的法医们,我要表以我最由衷的敬佩。 大周无以为报,总是把自己最为真实的经历讲给这些学弟、学妹们听。让他们可以分享自己的经验和快乐,这时我也站在旁边聆听着大周的故事,我想这一刻我和这些学生们都是幸福的,因为一切都可以被这种高尚的工作所铭记,人生就在这一刻变得有意义起来了。 身份是一个人的象征,是一个人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印证,如果失去,人的一生将会失去一切的意义。大周不惜一切代价在找回这些尸骨的身份,就是想帮这些尸骨还原本应属于他们的人生,和本应赋予这段人生的意义。 在跟大周经历的尸骨事件中,有一些人属于正常死亡,却时常遭到质疑。总有人会这么问,难道这个人是正常死亡吗? 其实由内而外的疾病才是人类死亡最大的诱因,而非正常死亡的人永远只是少数。也就是说,法医的工作范围其实只是在这少数非正常死亡的人中间进行。但,有些人死得实在是奇怪,还有些不明不白,所以法医也总要担负起这些事件的调查来。 比如,在大周遇到的尸体中就有这样一起特殊的案例。 在一个傍晚,一个小区中摇摇晃晃的走来了一个醉鬼,这个醉鬼有酒癖,每天早、中、晚都要喝酒,他自己独居,老婆跟他分居很久了。 在小区里,人人都躲着他,生怕沾上他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酒糟味道。 可就在这日的傍晚,他突然倒在了小区里,正好有个青年从旁边经过,看他倒下,就把他扶起来,但是这个酒鬼此时却已经没有了呼吸。 久未露面的妻子,听说丈夫倒毙在小区中,立即站了出来,说是青年撞倒的醉鬼,醉鬼是被摔死的,要求青年给予赔偿,给他孤儿寡母一个交代。 醉鬼的死成为了这个小区里军民们热议的焦点,小区中并没有录像装置,没有人见到当时的情况,醉鬼到底是怎么死的,成为了一个谜。 而解开这个谜的仍然是大周的科学鉴定,他首先要确定酒鬼是不是因为酒精中毒而死,这也是很多人都在怀疑的事情。 我有幸观摩了大周对“酒鬼”尸体的解剖,虽然已经看过了多次的尸体解剖,而这次我又有了不同的感受。 “虽然他是个酒鬼,也确实有酒精中毒的迹象,但是他不是酒精急性中毒而死的,因为急性酒精中毒是伴随着尿中毒而来的,但是在死者的肾脏处并未发现异常,也没有发现尿蛋白或尿闭这些明显的症状。”大周说道。 “那是不是由于他喝的太多了,直接倒下后,摔到了哪里,造成了致命伤!”我当时也很关心这个案例。 大周摇了摇头,“死亡的原因已经可以确定了,但是并非是磕碰伤,而是他患有一种疾病。” “哦?” 大周指了指尸体的耳朵,“你看他的耳朵里面,已经完全溃烂了!” 我走过去看了看,果然是这样,闻了一闻,除了死者身上仍然散发着一种酒气外,他的耳朵周围还有一股恶臭的味道,那个味道不是尸臭,而是分泌物的特有臭味。 “这才是他真正的死因,这是一种罕见的病毒感染,现在溃烂已经从耳朵穿孔到了他的头骨,在脑Ct的检查中,我们已经看到了脑颅内壁上侵蚀的斑点。” “这一定很疼吧?为什么死者不去救治呢?” “其实一开始很可能只是中耳炎一类的小病,但是由于死者是个酒鬼,酒精一直在麻痹他的神经系统,让他根本无法感觉到疼痛,病毒慢慢的从耳朵处发生了病变,并最终形成了大脑颅内感染,造成了他突然的脑部病变而倒下了。其实,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亡了,绝不是谁碰到了他,跌倒后造成的损伤。” 大周尸检的结果令“酒鬼”的妻子十分失望,而那个有心做好事的青年也终于洗清了不白之冤。 世界就是这样奇妙,看似有关的东西,其实有可能并不是相联系的。而“酒鬼”人生的最后意义,恐怕也就是想用他早已麻痹的身体去换一些钱吧,而他的妻子也忠实的执行了这一点。不过,大周的慧眼,还是没有让这种丑恶的诬陷得逞。 在众多的正常死亡中,其实最为可怜的是猝死的人!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而倒下!而你的死亡由于太过突然,有的人甚至在发病后几十秒就死亡了,这让死者的亲人和朋友们根本无法接受。 造成猝死的原因多种多样,比如女人分娩后,羊水通过胎盘进入母体的血液循环,刚生下孩子的母亲可能在几个小时内,就呼吸困难死亡。 猝死的最大杀手心脏病,有些心脏病是隐性的,比如原发性心脏病,这种疾病发病非常急,防不胜防,还有心肌炎、主动脉瘤爆裂等也是发病很急的病例。 如果读者看过一本叫《巴提斯塔的荣光》的小说,就会接触到一种更为离奇的心脏病,病人的心脏肌肉会因为松弛,而变得跳动异常,这也是造成猝死的重要原因之一。不过,这种疾病如果早发现,就像书中说的,可以做一种切除心肌并缝合的手术,这样就可以避免这种危险了。 猝死的第三大诱因,是中枢系统出了问题,这种疾病多是伴随着颅内出血,最终造成脑压过大,而失去知觉和意识,最后造成脑死亡。 “我见过的最为触目惊心的猝死案例,是一个知名审计所的审计师,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姑娘,她当时到一家化工厂去做现场审计的时候,突然从一个围栏上滚了下去,而下边就是高浓度的碱性溶液,尸体立即被强碱溶液迫害了,工厂的监控录像完整的记录下了这一幕。”大周喝着咖啡,“我当时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他全身已经血肉模糊,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瞬间变成了这样,实在是悲凉。” “是意外吗?” “不是!录像中显示,在死者落入强碱溶液后,没有丝毫的挣扎,这说明在她落入池中之前就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 “死亡原因是什么?” 大周摇了摇头,“过劳死!在尸检中发现,她的体内包括心脏、肺、肝、脾等器官都有衰竭迹象,颅内脑压过重,我在她过去的体检报告中还发现了血压高,动脉硬化的症状,这些都是典型的过劳症状!” 大周说的案例,让我想起了我大学里的一个小学妹。 出大学的校门时她还是个胖嘟嘟的,脸红扑扑的,很可爱的小丫头。而当她进入审计所后,只工作了一年,当我再见到她时,她的脸上就像是起了一层皮皱,当年的青春年少就在这一年的岁月侵蚀里,被折磨得荡然无存了。 她有些疲倦的告诉我,她一天只睡五、六个小时的觉,从没有歇过周末,每日都在奔波,她的人生没有任何的娱乐,为了业绩,为了高额的奖金,她抛弃了所有的休假,只能工作、工作再工作,她一直都在精疲力竭的亚健康状态。 一个女孩的青春和健康,就在这种生存的压力下变得越来越薄弱了,而这样的压力不只是出现在审计所里。 猝死症状在当今的白领阶层越来越多,而他们每日在做着重复而机械的工作。特别是那些在大城市里工作的外地大学生们,为了能留在大城市里工作,为了早日能买上房子,能在这样的城市里建立家庭,他们夜以继日的工作,用高强度的劳动量耗尽了他们最后的精力。 我曾经劝过一个北京的朋友,不要在北京贷款买房,因为那样你会失去很多快乐的!但是他告诉我:“快乐这个东西,我早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那种感觉还不如一间房子来得踏实。” 我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但是我还是要在这里提醒在电脑前,在闲暇之余看到本人这段文字的白领们,休息一下吧,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人生还有更多的追求,比金钱更重要! 如果你真的猝死,突然倒毙,那么那绝不是你一个人的悲剧,而是一个家族的悲剧,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流泪,白领们,请你们歇一歇吧! 如果您爱吃麦当劳“骨肉相连”,或者常常因为啃排骨上的肉而感到很high,那么就请不要观看下边的文字了,因为我怕您会受不了,而放弃那项美食。 骨头和肉之间有一种特殊的物质,那是一种黏黏糊糊的纤维状物质,叫做骨膜。而这层骨膜其实是非常顽固的物质,之前介绍过的用强碱溶液洗刷尸骨制作人体骨架模型的过程,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将这层难缠的骨膜祛除。 但,在我和大周经历的事件中,却出现了这样一个案例,案犯用了非常残忍的方式将另一个人的骨膜擦掉了。 那是,我们面对的最为疯狂的杀人犯,是一个地道的变态杀人狂。 刚刚破晓,伴随着一声刺耳尖叫,还在睡梦中的人们便被惊醒了。 随后便传来了警笛声,那不是一辆警车,我市刑警队的车辆几乎全部出动了,因为案发现场的恶心恐怖程度难以令人想象。 在我市一个正在建设的楼盘旁,是一些用集装箱制作的简易宿舍,那是供盖房子的民工居住的。而这些简易的建筑旁边是更加简易的建筑,那是用几个帆布帐篷搭起来的,供一些外来人口临时居住的场所,这些人主要为这些工地上的民工提供早点和一些基本的服务。 发现尸体的是每日都在楼盘旁卖早点的老妇人,当警方询问她问题时,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名状的惊恐。 原来,在楼盘旁,也就是她摆放早点摊的空地上,横放着一具无头女尸,准确的说并不是无头女尸,因为她的头就摆放在她尸体的右边,在右臂的腋下。 第七章 变态杀人狂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不算最变态的犯罪,最重要的是那个头颅,它的上面早已没有了一丝皮肉,但是,眼珠却还在,并突兀的圆睁,牙齿外露,看上去实在是令人作呕。 整个现场的布置,像是祭奠做的仪式一样,尸体摆放的位置正好是空地的中央。 这样奇怪的尸体随后便摆放在了大周的解剖室中,大周提取了头颅上组织和尸体上的组织做了DNA的比对,发现尸身和头颅确系一具尸体。 然后,大周便把我叫到了实验室,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知道凶手对被害人做了什么吗?” 我还是保持着我在大周研究室的良好习惯,不知道的事情便摇头不语。 “死者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前被强奸过。然后凶手活生生的将她的头颅砍下!” “你是说像电视里演的那种斩首示众的方式!” 大周摇了摇头,“像是用菜刀之类的工具,脖项处的切口有明显的参差,不是一下子就切下来的,然后他对尸体做了更恶心的事。” “什么?” “随后凶手把死者的头颅放进了水里煮,煮完捞出来后,又用刀子把头骨上的所有表皮,连带骨膜刮得干干净净,而颅内的大脑和所有器官一律保留。就是这个样子!” 我记得当时根本无法掩饰我愤怒且惊惧的神情,“变态杀人狂!并且带有狂躁的倾向!” 大周点了点头,“我刚请了心理专家进行了鉴定,他们认为这个杀人狂非常危险,连续杀人的可能性极大,可能还会作案,而且手段可能完全相同。” “他下手的目标有什么特定的标准吗?” “果然是作家,你果然很懂行!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是一个女大学生,最近泡上了一个大款,并且常常出入高档消费场所。凶手应该还会对这样的群体下手的。” “要不要公开这项事实?” “我觉得应该公开,但是上面没批准,可能怕造成恐慌吧!” 这件案件已经过去四年了,我还会常常想起来,想到那具可怜的尸体,和那具令人恐怖的头颅,而随后警方也确定了死者被杀的第一现场,在一个废弃的小作坊里发现了死者的血迹,运送尸体的车辆也被发现了,是一辆被盗的华利小货车。遗憾的是,警方虽然排查了所有跟本案有关的嫌疑人,但到现在为止,却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杀人犯到底是谁,凶手依旧逍遥法外。甚至就连凶手为什么要割去死者头骨上的皮肉,我们也不得而知。 但这个凶手却没有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疯狂,继续作案危害人间,没有公开他的下手目标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这个案件后,我知道女孩父母的生活被完全毁掉了,母亲由于女儿的事而不敢出门,而父亲却很快在痛苦中去世。 听到这样的故事感到恐慌的人们,我要告诉你们,大周曾经告诉过我,根据现代心理学研究,这类杀人狂跟死者很可能并不认识,他们杀人可能只是一次愤怒,一次嫉妒,一次刺激或是一种冲动。他们会用最残忍的手段,对付素不相识的人。 大周还告诉我,鉴别变态杀人狂的基本方法,一共有三条: 一是他们在成年后还会经常尿床;二是他们大多患有梦游症;三是他们会有虐待小动物的倾向。 如果您的身边有这样的人的话,请务必小心!因为杀人狂可能就在你的身边,他可能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学者,也有可能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甚至有可能是一个让人心动的美女,但他同时有可能是个冷血的杀手。 当然,我说的只是建议,必须要慎重的对待。可不要把你不喜欢的人都当做杀人狂来对待。 大周跟我讨论过什么才是人类对同类所实施暴行最极端的形式? 我的答案是强奸,他的答案是虐童!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儿童都是天真和无助的,当他们受到伤害的时候,根本无法保护自己,而有的时候,伤害他们的往往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这些案例是我近些年来收集的,都是虐童案件。”说着,大周把一个文件夹交到我的手上。 每种不同案例,大周都会集合成册,而每当我接到这些案例合集的时候,心中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沉重,像是又要接受一次洗礼一样。 我打开这个厚厚的文件夹,里边的文字和照片像剪报一样排列着。 一个鼻孔里流着血的婴儿照片引起了我的关注!因为看那个婴儿的手脚还没有展开,应该是初生后不久照的。 “这个孩子是被他那个醉鬼父亲活活摔死的!就因为当天还在月子中的母亲,没有满足他的性要求,他就迁怒于自己刚刚出生还不到一个月的女儿,把她活活摔在了地上。” 我总是能在大周口中听说到最不可思议的故事,人性的泯灭,让人感到的不是悲伤,而是绝望。 “这个孩子只有九岁,只因为打碎了家中的东西,便被父母按着头,活活的溺死在了水缸里。”大周指着一张死去女孩的照片说道,女孩的面容发白,脸上有很明显的肿胀,左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划伤,“在对这个女孩进行解剖时,我发现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肉是好的,口腔中的上唇和牙床都有不同程度的断裂损伤,臀部和背部有被电线或鞭子抽出来的大片大片的血痕,新伤加旧伤的累积,她的胳膊上都是瘀伤,手上的小拇指已经坏死,很可能是因为父母经常殴打她的头部时,她用胳膊护住自己的头所致。”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狠心的父母?”我当时只有气愤的份了。 “最让人气愤的是,当警方询问孩子的死因的时候,他们竟然说孩子是不小心自己跌倒在了水缸里淹死的!”大周的情绪里除了愤怒,我还看出了一丝无奈,他可能很想在这对父母施暴时抓住他们打向孩子的手,但是时空和空间的交错让他无能为力。 那天回到家,我想了很多,我也想起了我的妈妈。 其实,我小时候也不是特别喜欢学习。我记得我妈妈那时一拿到成绩单,就开始打我,而且下手很重,我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后来有人问我:“你恨你妈妈吗?” 我回答很果断:“不恨!” 理由吗,当然不是我妈妈打我那是为了我好之类的套话,那样说的孩子我觉得很虚伪,因为没有人喜欢被别人打,还不去怨恨。 我不恨我妈妈是因为一件事情,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记得我正躺在床上玩,而外边是一阵狂风暴雨,大风摇晃着窗户,咔咔直响,突然一个强风让窗户一阵晃动,玻璃碎了,碎片直冲躺在床上的我而来。 而就在这个危险的时刻,一只胳膊挡在了我的面前,那是我妈妈的胳膊。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她胳膊上瞬间便渗出了浓浓的血水,深红色的血流顺着她的胳膊流下来,大量的出血,当时把我吓哭了。 我长大后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我不恨我妈妈经常打我,是因为在这样危险的时刻,恐怕只有她能挡在我的面前。正因为这样,在她每次打我时,虽然很疼,但我真的体会不到她对我的恶意! 我知道,大部分来自父母对孩子的家庭暴力,其实都是源自于父母望子成龙的想法。当爱的成本变得异常巨大的时候,爱的方式就会背离他们的初衷,向着反方向发展,甚至会发生大周所说的那种残忍的事情,那也是亲情的一种悲剧。 所以,特此劝诫各位已经或即将为人父母的人们,你们要用最温暖的方式实施教育,要善待的你的孩子。而孩子们你们也应该多体会父母的辛劳和坎坷。只有双方的互相体谅,才能造就家庭,乃至社会的和谐。 当然,虐童案件并非只来源于父母的家庭暴力,还有一些来自于社会的方方面面,诸如下边的故事。 在外省一所着名的县级寄宿学校里,大周曾经协助调查过这样一起命案。 这所寄宿中学,是当时县城里最好的教学基地,升学率极高,被很多县城及农村的家长看成是考大学的基石,他们拼命将孩子送进这所学校来学习,因为进了这所中学,就等于孩子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大学的校门。 而就在这所学校里,却发生了极其恶劣的虐童事件,当时因为一个男孩的死亡,才把整个学校内虐童事件的真相公诸于世。 死亡的男孩当时只有十三岁,在学校的体育用品器械仓库里被发现,发现时他便已经断气。 大周当时正被派往该县城做毕业前的实习工作,所以直接参与了案件的调查。他仔细检查了这具尸体,并申请对尸体进行医学解剖,但当时的解剖工作却遇到了重重压力。 校方和警方都想将案件以意外事件草草了结,而大周通过自己的关系,向上级部门再次打了申请报告后,尸体解剖工作才得以进行。 解剖的结果令人十分震惊,在男孩的胃里竟然发现了被碾碎的粉笔断头,而在死者的牙齿上有大量的粉笔末,男孩在死前不久嚼着咽下了至少三根粉笔。 “男孩是因为吃了粉笔而死的?”我觉得此事果然很蹊跷。 “男孩其实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他杀或自杀,他胃里那些粉笔残渣也并非他致死的原因,他是由于过度惊吓,外加很多天没有吃东西,而得了一种叫饥饿综合症的精神疾病。在尸体的旁边,我们发现了孩子的尿液,当时他已经大小便失禁,经过我的解剖和勘查,这孩子是由于精神上过度紧张而猝死的。” “凶手是?” “他的班主任!一位三十七岁的女性知识分子,还是特级教师。这个男孩一直学习不好,他的班主任是他的英语老师。男孩常常因为英语课文背不下来,被老师毒打、关禁闭,甚至不给午饭或晚饭吃,在尸体的旁边还发现了孩子的英语书。在孩子死亡前,英语老师强行让他嚼咽了粉笔头,以示惩戒,还把他关在那个器械室里继续背课文。” “所以,校方才会布置如此大的阻力,阻碍你的解剖。” “更让人感到吃惊的是这样暴力事件,在学校里竟然是普遍现象!老师打骂学生,从来都被认为是合理的,班中甚至出现了老师让两个孩子互相抽耳光,好学生可以打功课不好的学生,这样的事情。若不是闹出了人命来,恐怕没有孩子敢提出异议的。” 那位英语老师和校长很快被控制了起来,等待着司法处理,对他们的处理结果,大周说他也不清楚。 本应平静的校园,却时常会发生如此的暴力事件,为什么? 乡下的孩子们都想用升入大学的方式改换门庭,跳出自己落后的生活圈子。而这些县级学校的老师们也肩负着很大的压力,升学率就成为了衡量他们工作的唯一标准。师生都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自己最大的利益,从而形成了这种近乎于变态的师生关系。 据大周说,死亡的孩子是家中的长子,是个孝顺、勤劳的孩子,除了学习不好,他懂得尊重师长,懂得团结同学,也懂得付出!但是这样的孩子,在老师的眼中却毫无价值!因为再好的德育也不如成绩来得实在。没有好的成绩,对老师和学生而言都无利可图。 出现这样的惨剧,就是这种变态的教育竞争机制所造成的恶果。 而我们当今的学生呢?他们是什么?只能是应试教育的生产线下产出的木偶,他们的命运都被丝线控制着,却无几人敢于摆脱束缚。 “最可怕的是,当我公布了解剖结果后,学校停课了。当我和警方再次回到学校中取证时,我当时看到了那所学校师生的眼神,他们的眼神像是要杀了我们!好像是我们的原因才导致的学校停课,会影响到他们考大学。” “那种眼神很可怕,是吗?” “在他们的眼睛里我看不到任何的亲情,同学情,师生情。孩子们的眼神中更是只有冷漠,没有情意,只有顺从,没有反抗和保护自己的意识。”大周说这话的时候,我打了一个寒战。 这种场面,多像是一场噩梦中的场景!一个破败的学校里,一群面无表情,眼睛空洞的孩子,朝着校门望过来……时间进入了2007年的8月底,热度包含着水分让人很难受。室内吹着空调,但那凉爽终归是城市的假象,人不能总在屋子里呆着,一旦来到户外,身体便会有一种不适,那种煎熬的感觉,才是季节给人的真正体验。 而就在这炎症般的夏夜里,命案再次发生了。 第八章 虐待强奸案 一具女尸被发现在一个卡啦OK的包房中,女子的衣服已经被撕烂,下体受到了严重的侵害。尸体的头部已经血肉模糊,现场一片狼藉。 “恶行!”大周拍着桌子,我当时就在他旁边,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和大周经历强奸杀人案的侦破,对于我这样的菜鸟来说,根本插不上话。 女孩的身份很快被确认了,为卡啦OK里的女服务员,郊区人,到城里来打工仅仅两个多月,只有十八岁。 当无影灯打开的时候,一个一丝不挂的裸体女性被摆放在大周和我的面前,只不过她一点生气都没有。实事求是的说,对于我这样的处男来说,压根就没有看到过真实的女性胴体。那具女尸的线条很美,这让我的下体都开始不安分起来,面对尸体还有这样的反应,我觉得真的很耻辱。 “作家,不要掩饰,你的反应是正常的,我当初也有过。”大周在解剖工作完成后,是这么安慰着我! “谢谢你的坦诚,但是我的心里还是有点不安感觉,觉得自己的心灵不够纯洁!很肮脏!”我还是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们不是圣人,即便是孔子站在那里,恐怕也不会泰然若常吧!什么非礼勿视,那都是骗人的鬼话!要是这些不该看,那些不能碰的话,我们怎么破案?不要总拿正常的生理反应,来衡量自己的道理水准。”大周平静的喝着咖啡,跟解剖前的激动情绪相比,他冷静了很多。 “你现在见到美丽的女尸还有那种反应吗?” “没有了,那种感觉消失很久了!” “你不会是?” “不是阳痿啦!这就像是一种锻炼,像治疗晕车一样,只要多坐车就不会晕了。面对尸体也是一样,解剖多了,也就自然没有那样的反应了。这是法医必须适应的工作环境,对尸体吗!我要抛弃心中所有的情感。” 抛弃情感和欲望,这是相比于那个酷热的天气更难以忍受的煎熬吧! 我的那点儿“丑事”只不过是这起案件的闲篇儿,这起案件发生的地点并不隐蔽,影响极坏,所以很快被定义成了特别重大的恶性案件,凶手也很快被确认了身份。 是六个在包厢中唱歌的青年,他们看到美丽的女服务员立即色心大起,动手动脚,而女服务员拼命反抗,这更激发了他们的“性”趣,进而轮奸了这个女子。在强奸的过程中,女孩一直都在反抗,正是因为这种反抗,六个青年竟然用了最下流的方式,轮流迫害了女孩的下体。 “女孩还是处女,处女膜严重破裂。”大周在报告中是这么写的。 “你是如何判断的?” “她的处女膜破裂缘有红肿,出血的迹象,并且有大量的凝血!而且,这些恶徒并不只是用他们的阴茎,完成的他们的恶行!” “那是?”我有点颤抖。 “可能是打火机,之类的硬物,甚至是他们罪恶的手指!而且……” “而且什么?” “就连女孩的肛门也受到了迫害!尸体的阴部,大腿内侧,小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暴行!在女孩的激烈反抗后,抓伤了其中的一名强奸者,这最终激怒了他,强奸者就这样又变为了杀人者。” “罪犯呢?抓到没有?” 大周冲我点了点头! 那是六个无比嚣张的恶徒,他们在包房内实施强奸,杀害被害人后,又扬长而去。 面对如此严重的罪行,在逮捕他们的一刻,竟然还可以在他们的脸上找到阴森的笑容,似乎他们杀害的只不过是个蝼蚁或者飞蛾。 “我爸是xxx,你们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的!”这绝不是我复制“我爸是李刚”之类的经典名句,用在我的实录里,那六个凶徒说这话时,要比李启明事件早三年多的时间。 这几句盛气凌人的威胁,气坏了大周,他将厚厚的一打法医鉴定报告整理了又整理。 “你要干什么?”我有点纳闷,因为他的举动和平常不太一样。 “亲自到法庭上去!让这几个畜生明白他们的罪行。”大周的话语铿锵有力,让人感到了一丝正义可以被伸张的可能。 刑事法庭是很肃穆的,法官对案情的发问也非常简单,当法官问道检方,六个犯罪嫌疑人杀害被害人的证据时,检方出其意料的说这次事件将会有法医出庭作证,在场听审的人,除了我之外,都很震惊! 法医出席中国的刑事案件庭审,这种在西方常见的司法模式,在中国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变得凤毛麟角。因为在大多数法医看来,他们的鉴定报告就是给凶犯定罪最有力的证据。而他们犯不着直接到法庭上去招惹那些难缠、残忍的凶犯,怕之后遭受不必要的报复。所以还是把那些坏印象甩给法官和检察官吧!如果要恨,就去憎恨给你定罪的人吧!这是大多数法医的想法。 可大周不一样,他敢于直面罪恶,与不可一世的凶犯做正面的交锋! 当大周拿着厚厚的鉴定材料走上法庭的证人席的时候,我看到了全场除了六名被告外,所有人都对这位年轻的法医肃然起敬。 “周法医?在您的法医鉴定中是否可以确定就是六名被告对被害人实施了轮奸行为呢?”检方对大周进行着询问。 “是的,在死者的阴道、衣服、下体,甚至是脸上,都发现了精斑,经过DNA比对,是六个被告的。在死者的指甲中,也发现了其中两名被告的皮肉纤维,在对被告进行体检的过程中,也发现了吻合的伤痕。”大周的表情严肃,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六个嫌疑人。但,六个嫌疑人的脸上露出的仍然是不屑的表情。 “那请您再说一下死者致死的原因?”检方继续提问。 “死者的头骨受到了致命的损害。她的前额中心部位塌陷,双眼内的面骨粉碎性骨折,从鼻子到其头顶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经过测量碎骨形成的角度比对,是被一个4x4cm的方形硬物多次砸击所致。凶器已经确定,是现场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这个烟灰缸后被凶手带离了现场,后在案犯现场不远处的一个垃圾箱里被找到,它的边缘与女孩头骨的伤痕完全吻合,而在这个烟灰缸上也发现了死者的血迹和行凶者的指纹。” “王八蛋!信不信我老爸搞死你!”实施最终杀害行为的凶徒叫嚣着。 大周没有再说话!而是直视着他们走下法庭。我那时看到了六个嫌疑人身上的恐惧,因为他们根本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法医可以直面司法的正义,并敢于直面挑战他们父亲的权威。 最终的审判结果很令人意外,六个家庭与死者的家庭达成了谅解协议,主犯最终被判为死缓,而其余五人也被判处了五年到十五年的刑期不等。 我把刊登判决的报纸摔在大周的面前,“真没有想到女孩的家长会签署这样的协议!” 大周依旧喝着咖啡,“想听听整个事件的真相吗?” 我点了点头! “在那个卡啦OK包房中,女性被侵犯事件已经不只一次发生过了,在女孩受到强暴的过程中,难道真的没有人发现吗?还有在事件发生后的一个小时后,尸体才被发现,这说明这段时间内发生了很多事情,警方的调查报告里对这段时间的调查只字不提。而在法庭上,法官和检方都没有问及强奸实施的细节,而法庭调查中法医的证言只能根据原、被告或法官的提问进行作证,那些本应加重处罚的条件都没有被涉及。这些都是六个被告可以减轻处罚的依据,换言之他们钻了司法的空子。” “你说的很有道理啊!没想到你还是个法学家!” “法医拿到可是法学学位!我不能对不起我自己的专业啊!” “是啊!上诉不加刑,即便是二审中也不能可能加大对他们的处罚了,而检察院好像也没有抗诉的要求。” “原来,我总是对你说,这不是我的工作职责,现在我只能对你说,我做了我应该做的。力所不能及之事,我不多评论了。” 大周是在改变着他对罪恶的态度,但是我们的司法环境却没有改变,总是有人在不健全的法制下,践踏着本应受到保护的人权。 大周总是问我看似很简单,想来答案又不太容易回答的问题。 “作家,你知道什么样的场合是法医必须要出席的吗?” 大周总是一本正经的问着我问题,弄得我回答时,也必须不苟言笑。 “杀人案?” 大周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知道这根本不是答案,大周的问题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要不也不会提问了。 “强奸案?” 继续摇头! “毒品案?” 摇头! “到底是什么?就不要卖关子了!” “是死刑的现场!” 大周依旧一本正经,但是我却总是被他说的奇怪的话和新鲜的事吸引住。 “你去鉴定死刑犯到底死没死吗?” “这是我的主要工作之一,也还有一些别的琐碎工作要去做。” “现在的死刑是什么形势?枪决吗?” “大部分还是,不过有一部分地区已经用了注射死亡的方式了。” “为什么一定要用枪决的方式呢?是因为它的成本比较低吗?”我对此一直有着疑问。 “很多人都这么理解,其实并非只是这个原因。” “哦?还有别的原因?” “嗯,这事有点说来话长!” “看来又是个很长的话题,你还是给我冲一杯咖啡吧!”我已经习惯了大周的说话方式,而且我也很喜欢他研究室的咖啡。 大周也不吝啬,很快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了我的面前,然后继续说道:“其实,死刑也分为很多种的,比如过去有枭首、腰斩、车裂,看《封神榜》里纣王和妲己还把人扔进虿盆中,让毒蛇咬死,这些都是死刑。” “是啊!可这些死刑有什么区别吗?” “有的,其实刑法也是一门艺术,为的是让受刑人感受到最大的痛苦,而让观看行刑的人胆战心惊,不敢再犯法,从而起到震慑作用。” “这我也能体会!难道这些死刑还分什么等级吗?” “那是当然了,中国的死刑是按照能不能给死者留下全尸来划分等级的。比如,嘉庆皇帝赐和珅上吊,就是最优厚的死刑。但是,你要知道,和珅死亡的时候其实是很痛苦的,远比一刀砍了他的脑袋要痛苦。” “你的意思是中国对于死刑等级的划分并不科学?” 第九章 死刑大排序 “大周点了点头!在国外,死刑是根据受刑人死亡时间的长短来划分等级的。也就是说把行刑时间拉的越长的死刑,犯人是越痛苦的,反之刑罚的等级也就越高。比如,流刑!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流放!” “流刑?流刑也是死刑吗?”我又有了疑问。 “当然!所谓的流放就是把你放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你想想吧!多痛苦,那是一种精神加肉体折磨。你会慢慢的饿死!渴死!然后你的身体会腐烂,身上爬满了秃鹰啃着你的肉,最后变为一堆白骨!” “听着确实很恐怖!”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死刑!你看过莫言的吗?” 我点了点头,身为“作家”,没看过那个是很丢脸的。 大周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用一根光滑的檀香木从人的嘴里插入,再有肛门插出,受刑人要在几个小时内才能死去,这样的死亡过程有多恐怖!当然,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我看过一本国外专门介绍刑罚的书,那里边我觉得最恐怖的死刑,是一种用水泥将犯人的肛门封堵住,最后让犯人照常吃饭,由于无法排便,犯人最后肚肠溃烂而死。死状极其恐怖,那就是对人类一种最残忍的残害,而那个死亡过程有时竟然长达几个月。” 我听得有些反胃,跟大周呆长了最好的地方就是总能少吃点儿饭,减肥!我仍然摇了摇身子说道:“对死亡本身的恐惧已经足以震慑犯罪了,没有必要用这么残忍的刑法再去折磨人。” 大周冲我笑着点点头,“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在于那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这种折磨本身就已经够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恐怖的呢!所以,现在的死刑用枪决这种方式解决,实际上是充分的保证了人权!也就说让犯人以最简短且痛苦最少的方式死去,这是当今世界实施死刑制度的一种基本的思路。而枪决是比较富有这方面优势的,这才是使用枪决的最根本的理由,而并非只有由于它的成本低廉。” “那枪会打死囚的哪里?” 大周用手做了一个手枪的手势,指着我的头说道:“爆头!” “枪决的枪械用什么?” “各种各样的,这个没有统一的标准,各地都不一样,但最多的是用自动步枪,63式全自动步枪比较多,用64式和79式冲锋枪也不少,但都把枪械设定在了单击的状态下,这些枪大多可以装备51或56式7.62步枪弹,使用比较广,用手枪行刑的比较少。” 我比划了一下,“一般枪口离死囚的脑袋有多远?” “根据行刑者的习惯,一般是5cm到50cm不等,这个距离范围足以造成杀伤了。” “还真是有不少学问。” “其实,在解放前,枪决用的子弹还有一种叫爆炸弹的,子弹钻入死囚的头颅就立即炸开,连面容都毁了。知道川岛芳子吗?” 我点了点头,“那个女汉奸!” “他就是被国民政府用爆裂弹打死的,死后的面部全被毁了,由于死后难以认不清面容,所以到现在还有人认为川岛芳子没死,而是有人当了她的替死鬼。” “这个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但是,现在没有这么复杂了,子弹会从头颅的射入口射入,留下一个长长的射穿管,最后子弹破头而出,在头颅上留下一个射出口,最后死者倒毙而死。” 我有点疑问,“你每次都要看行刑的过程吗?” “看过两次,以后就不看了!没什么新鲜的,程序相同。让死囚背向枪口,跪下或坐下,然后朝他们的头开枪!” “你没怎么看过,那是怎么知道枪口离死囚脑袋的距离呢?” “是因为射入口的创伤面不同,枪口离脑袋5cm左右的距离,射击时产生的气体会跟着创伤喷入皮下,头皮会拱起,射入口呈星芒状,创口皮瓣内有烟灰附着,伤口的周围还有烟熏痕迹。如果是50cm左右内射击,在射入口虽然没有前边说的那些伤痕,但是会留下火药的残留物。如果远远大于50cm的射击,肉眼便只能看见弹头造成的射入口,就不会有残留物的痕迹了。” 我惊叹道:“这里边果然有大门道。” “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法医只是确定囚犯的死亡就可以了,只有一小部分的死囚被枪决后,可以对其颅骨进行解剖。这对研究谋杀中,枪杀的类型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解剖他们的头颅?不会飞出一大堆小恶魔或者黑蝙蝠来吧?”我做出了一个摇晃翅膀的动作。 大周被我的动作逗笑了,“那倒没有,其实跟你看到过的开颅一样,先用电锯锯开头骨,用骨割断器轻轻一拧,头颅就开了,然后你就可以观测到颅骨射穿管的样子,这个创伤管里你可以看到凝血块,新鲜血液,坏死的组织,甚至是泥土或是砂石,就像是个乱坟岗一样。死囚的头颅白骨化后,还可以根据头骨的两处弹孔判断射击的方向。” 大周说着拿出几张头骨照片,那个头骨后侧底部有个大大的洞,“这个就是一个被410mm口径的枪击毙的死囚的头骨。你看他的颅骨顶部,有很明显的骨折迹象。” 我看到照片不同侧面的影像,确实可以看到呈现十字形的骨裂,而这个断裂是从那处枪孔的向外发散的断裂。 “在这些杀人犯的头颅里,其实我一直都想看看他们罪恶的根源到底是什么?他们脑部的神经网络看似跟常人无异,却从本质上跟普通人的思想源头却有着天壤之别,在这些错综复杂的通路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异,让这些人变成了恶魔!其实也是我一直在研究的课题。” “说着有点像玄学!”我笑着喝了一口大周冲的咖啡,今日的咖啡味道很不错。 “这不是什么玄学啦?我父亲一直在研究自杀者的大脑变化情况,我只是换了一个角度和领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而已。”大周的眼神里好像又回忆起了不愉快的经历。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快说吧!” “枪决时,会不会有一枪不毙命的情况?” 大周听后,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枪决的枪械用什么?” “各种各样的,这个没有统一的标准,各地都不一样,但最多的是用自动步枪,63式全自动步枪比较多,用64式和79式冲锋枪也不少,但都把枪械设定在了单击的状态下,这些枪大多可以装备51或56式7.62步枪弹,使用比较广,也有用手枪行刑的。” 我比划了一下,“一般枪口离死囚的脑袋有多远?” “根据行刑者的习惯,一般是5cm到50cm不等,这个距离范围足以造成杀伤了。” “还真是有不少学问。” “其实,在解放前,枪决用的子弹还有一种叫爆炸弹的,子弹钻入死囚的头颅就立即炸开,连面容都毁了。知道川岛芳子吗?” 我点了点头,“那个女汉奸!” “他就是被国民政府用爆裂弹打死的,死后的面部全被毁了,由于死后难以认不清面容,所以到现在还有人认为川岛芳子没死,而是有人当了她的替死鬼。” “这个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但是,现在没有这么复杂了,子弹会从头颅的射入口射入,留下一个长长的射穿管,最后子弹破头而出,在头颅上留下一个射出口,最后死者倒毙而死。” 我有点疑问,“你每次都要看行刑的过程吗?” “看过两次,以后就不看了!没什么新鲜的,程序相同。让死囚背向枪口,跪下或坐下,然后朝他们的头开枪!” “你没怎么看过,那是怎么知道枪口离死囚脑袋的距离呢?” “是因为射入口的创伤面不同,枪口离脑袋5cm左右的距离,射击时产生的气体会跟着创伤喷入皮下,头皮会拱起,射入口呈星芒状,创口皮瓣内有烟灰附着,伤口的周围还有烟熏痕迹。如果是50cm左右内射击,在射入口虽然没有前边说的那些伤痕,但是会留下火药的残留物。如果远远大于50cm的射击,肉眼便只能看见弹头造成的射入口,就不会有残留物的痕迹了。” 我惊叹道:“这里边果然有大门道。” “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法医只是确定囚犯的死亡就可以了,只有一小部分的死囚被枪决后,可以对其颅骨进行解剖。这对研究谋杀中,枪杀的类型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解剖他们的头颅?不会飞出一大堆小恶魔或者黑蝙蝠来吧?”我做出了一个摇晃翅膀的动作。 大周被我的动作逗笑了,“那倒没有,其实跟你看到过的开颅一样,先用电锯锯开头骨,用骨割断器轻轻一拧,头颅就开了,然后你就可以观测到颅骨射穿管的样子,这个创伤管里你可以看到凝血块,新鲜血液,坏死的组织,甚至是泥土或是砂石,就像是个乱坟岗一样。死囚的头颅白骨化后,还可以根据头骨的两处弹孔判断射击的方向。” 大周说着拿出几张头骨照片,那个头骨后侧底部有个大大的洞,“这个就是一个被7.9mm口径的枪击毙的死囚的头骨。你看他的颅骨顶部,有很明显的骨折迹象。” 我看到照片不同侧面的影像,确实可以看到呈现十字形的骨裂,而这个断裂是从那处枪孔的向外发散的断裂。 “在这些杀人犯的头颅里,其实我一直都想看看他们罪恶的根源到底是什么?他们脑部的神经网络看似跟常人无异,却从本质上跟普通人的思想源头却有着天壤之别,在这些错综复杂的通路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异,让这些人变成了恶魔!其实也是我一直在研究的课题。” “说着有点像玄学!”我笑着喝了一口大周冲的咖啡,今日的咖啡味道很不错。 “这不是什么玄学啦?我父亲一直在研究自杀者的大脑变化情况,我只是换了一个角度和领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而已。”大周的眼神里好像又回忆起了不愉快的经历。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快说吧!” “枪决时,会不会有一枪不毙命的情况?” 大周听后,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其实死亡对人来说,是一个很艰难且缓慢的过程,死亡往往只是一场意外。但是在一些环境下,这个定律就倒了过来,比如用一把枪朝着某个人的脑袋开了一枪,那个时候,生存就变成一场意外。 “还真的有一枪没打死人的情况啊?”我继续追问着我感兴趣的问题。 “美国总统林肯,知道吧?” “嗯!”我点了点头,“他后来被刺身亡了,对了!他就是被凶徒用枪击中了后脑。” “其实,林肯就是一枪爆头但并未毙命的案例。” “哦?”我总是能在大周那里听到最为古怪、离奇,却都是最真实的故事。 “林肯中弹后,经过抢救,还一度恢复过意识,而且他的主治医生,用手指清除他枪口里的血块后,仪器测试他的脑压降低,心跳还一度恢复了正常。要是放在现在的医疗条件下,我们很有可能救活这位伟大的总统。” “这是你的美国导师给你讲的吧?” 大周点了点头,“这都源于林肯私人医生的个人记录,我一开始并不相信林肯在被枪击后还能活一个晚上的时间,因为我觉得无论枪弹打中人头部哪个部位,几乎都是致命的。” “但是,后来你也遇到了同样的事?” “那是我刚刚进医学院时候的事儿,当时我到刑场去验尸,那里并排跪着两个死囚,还都是女的,人很漂亮那种!据说是两个出纳,因为监守自盗,黑了公家的钱被判了死刑。” “真可怜!” “行了,不是你怜香惜玉的时候,继续听着!当时,两个战士走过来,用枪抵着犯人的后脑,随着两声枪响,两个女子同时倒地。当时,我检查的那具尸体,确实是死了,可我旁边的一个女同学,由于胆小没有仔细看另外一具尸体,只是给那个女囚拍了照片,就在死亡确认书上签了字。结果,就出了意外!” “那个女子并没有被打死?” 大周又点了点头,“其实,一开始连去收尸的父母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女儿没死,他们是在火葬场给女儿擦拭脸上的血迹时,发现女儿竟然活了过来。当时,那个女囚犯的父母很想把这件事隐瞒下来,但是火葬场却不答应,负责人马上给法院打了电话,监刑的法官和检察官一听这消息,不敢怠慢,带着我那个同学,迅速赶到了火葬场。” “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弹已经贯穿了女囚的头颅,从嘴里钻了出来,当时她的嘴里和脑袋后都流着血,连舌头都被打烂了!这种情况,按说怎么也是活不成了,可现实却并非人们的想象那样!当我赶到的时候,我那个同学已经完全吓坏了!” “女囚为什么没有死?” “我仔细检查过了,子弹是斜着射入脑枕骨,擦过硬脑膜中动脉,越过脑干又从嘴里飞出,枪创管正好越过大脑与小脑连接处,但子弹奇迹般的只伤到小脑,促使女囚暂时昏迷,而经过一番折腾后,女囚渐渐苏醒了过来。” “当时,她的意识难道还清醒吗?” “她的语言系统遭到了严重破坏,但是她对我提的问题,完全可以用点头或摇头来回答。可下边问题就来了!” “到底要不要枪毙她第二回?” 大周喝了一口咖啡,“如果是在刑场上被确定死囚没有被打死,行刑的战士会立即补上一枪,那样家属和囚犯都不会受到太大的刺激。可是很明显,这个女囚犯已经离开了刑场,到底还要不要对她行刑?是当时包括我在内的当事人都在疑惑的问题。” “这确实是个难以解决的疑难问题!” “自古死犯,古有惯例,一刀折罪!如果死囚一刀砍不死,就应饶了死罪!当时,女囚的父母跪着央求法官和我,不要处死他们的孩子。” “后来呢?” “后边事细节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被勒令退出了当时召开的紧急会议。我只知道当时监刑法官的态度很决绝,继续执行死刑,最后女囚犯还是被处死了。” “啊?虽然也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可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那件事后来有好几种说法,有的说法官先让医生给死囚治疗,然后再拉到刑场上去枪毙的,还有一种说法是法官命令战士在火葬场里就枪毙了那个死囚,然后把尸体直接推到火化炉里去了!” “你认为哪种可能性较大?” “我没看见的事,我不下结论,但是这件事没有人被问责,而我那个同学也顺利的成为了法医,没有受到处罚!” 大周的话已经给了我答案。 “最后问你个问题哈?” “你问的问题越来越专业了,证明你已经进步了!作家!” “过奖!过奖!我就想问问你,那些死囚在临刑前,最后会说些什么?” 大周顿了顿,思考了一下,“大多数会喊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之类的话!还有少数人会喊冤枉!” 在2007年的9月,这是一个令人遗憾的九月,因为我市发生了这样一起令人遗憾的案件。 有一对恋人在月光下散步,两个人刚刚看完电影,想到刚才电影里男女主角的激情镜头,男孩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女孩有点茫然,但是知道男孩接下来想要干什么。 两人揽腰扶手转到树荫下,男孩的嘴唇与女孩的嘴唇交织在了一起,炽热的天气外加他们炽热的情感,迅速让两个人燃烧起来。可就当男孩那炽热的嘴唇从女孩的脸颊移到女孩的脖颈上时,意外发生了,男孩的热唇就像是一个通了电的热烙铁一样,让女孩尖叫了起来。 男孩吓了一跳,立即离开了女孩的身体,女孩此时已经倒地,不省人事了。 男孩吓坏了,立即报警并叫了救护车,而当医生和警方赶到的时候,他们确定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已经身亡了,男孩也被警方带走询问。 女孩躺在大周的解剖台上,她的美丽和青春的痕迹,让人十分陶醉,就像羽泉的歌里唱的那样,我真的很羡慕他的男友,“因为他的身边能有她来依偎”,有谁能想到呢?那段炽热的爱情瞬间变成了一段悲惨的案件。 “女孩的死因?”我一遍遍问着大周。 可是大周却反常的从解剖台上转了好多圈都没有说话,尸体检验报告中非常明确的指出,尸体全身未发现任何伤痕,女孩很可能死于心脏疾病,但是由于女孩的父母强烈要求不要解剖女孩,而警方对男孩的调查也发现,男孩没有杀害女孩的动机,所以这起事件则以意外事件而告终。 但是,别说是大周,就连我也想弄明白女孩到底是怎么死的? “虽然心脏猝死十分常见,但是这么年轻的女孩心脏猝死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我随后便在大周的研究室里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恐怕不是简单的心脏猝死!”大周的语气中带有一点点迟钝。 “你是说女孩死于谋杀?” 大周狠狠地摇了摇头,“我看了男孩的口供,觉得极有可能是他在亲吻时压迫了女孩的脖颈上的动脉窦!” “动脉窦?” 大周点了点头,“简单的说,就是武侠小说中常说的死穴!” “死穴?死穴用嘴唇就可以触发吗?”大周说的这个猜测我实在是有点怀疑。 “因为尸体没有经过进一步的解剖,所以我也不敢确定,但是由于身体某部位的轻微挤压而造成的迷走神经的刺激,而引发的心肺死亡现象,在过去有过很多的案例。”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被点了死穴!” “这是中医针灸的一些说法,有几个穴位行针的时候一定要相当主意下针的分寸和力度,有的针多下了一指肚的距离,就有可能造成患者的死亡。” “可是,男生的亲吻也会造成女孩的死亡,这也太令人难以相信了!试问以后哪对情侣还敢亲热啊?” “这种现象也有意外的因素,其实人的本身还有很多没有破解的迷,而个人的身体素质和各种体征又有着众多的不同。所以,我一直认为,其实人的死穴遍布了人类的全身,只不过,触发的力度因为受伤害人的体质和体位特征的不同而有所变化。” “我有点明白了,比如有个人挥拳打在了另一个人的太阳穴上,那个人死了!太阳穴就是那个人的死穴!但是,很多拳击手训练自己的抗击打能力,他们如果遭受了一个普通人击打太阳穴的情况,则不容易死亡!” “作家就是作家,懂得举一反三!”大周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这个案件也很遗憾。” “什么?” “如果女孩真的是我所猜测的死因的话,其实她还有被救活的希望的!” “啊?” “肺脏正常的人,呼吸停止后,肺血液和组织液中贮存的氧约能维持4分钟左右,之后由于机体严重缺氧,心跳也随之停止。如果那个男孩懂得一点急救知识,利用简单的人工呼吸或胸部压迫的方式急救,那个女孩的心跳其实还是有可能恢复的,可是现在看来,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亲吻了这么长时间,却不懂得人工呼吸!这起关于爱情的悲剧中隐含着如此重大讽刺元素,让人扼腕叹息。 我写这篇文字时,还清晰得记得那个躺在解剖台上的美少女,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个女孩突然倒在了我的身边,是不是她就不用死了呢? 在9月27日,那天是我妈妈的生日,虽然老人家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但是我却一直记得这个日子。 这天清晨大雾弥漫,大周打来电话,把我叫到104公路前,那里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四辆卡车和两辆轿车连环追尾,而这些车的中间还夹着一辆摩托车。 车祸现场惨不忍睹,一条不到三十米的公路上,各种残肢,横七竖八的摆放在公路的四处,还有一些尸首已经血肉模糊。 交警和医生们都在小跑似的忙碌着。 “你看看这具尸体,恐怕是活不了了!”大周指着其中一个横躺在路中间的人说道。 “你看一眼就能知道吗?”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个人还算完整的躺在那里,他右脚光着,布鞋被甩在了一边。 “尸体看多了,自然有一些经验,一般在交通事故中,看到人脚上的鞋掉下来,还一动不动的,几乎就是没救了。” “啊?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人死后2小时内,肌肉受机械刺激后会发生收缩反应,所以死人的鞋子常会掉的,因为不合脚了吗!” “我还以为是肌肉的松弛现象引起的呢?” “作家,看来你没少补课啊!” “我可是要做中国最出色的推理小说作家的。”在这样惨剧现场我虽然得意的接受了大周的表扬,却没敢得意的笑。 “肌肉松弛和肌肉收缩其实是两回事,肌肉松弛在人死亡后,会持续1到2个小时,然后就会出现尸僵。” “民间说的人都死僵了!是不是就是说的尸僵?” 大周点了点头,“就是指的死者经过肌肉松弛后,尸体出现尸僵变硬的状况。凡是经过肌肉松弛阶段的尸体,姿势都基本相同。如果尸体处于仰面平卧状态、则尸体姿势通常是上肢微弯曲,头微倾于一侧,下肢伸直,足尖略向外翻,拇指向掌心弯曲并被其余四指覆盖,手呈半握拳状态。” 大周背书似的说出这些专业术语,真的非常让我佩服。 “尸体肌肉收缩的现象跟尸体松弛的区别就在于,收缩的肌肉大多处于人身体的关节处,所以死者的鞋子才有可能脱离尸体,而尸体的肌肉松弛是指全身的肌肉处于一种松弛状态,比较难理解吧?” “是有点绕!” “我们法医其实在这种现场是最孤独的!” “为什么?” “因为医生们和警员都在救助还活着的人,但我只能看着这些死尸的状态。” “这也是没有办法啊!法医虽然是医生,但工作的重心却更多的要放在死人身上,而不是活人!只有当生命终止的时候,才是你真正登场的时刻!”我对他瞪了一下眼睛。 “你说的是黑白无常吧?”大周似乎是被我的怪表情吓了一跳。 我摇了摇头,“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是把你的专业运用在了难看的尸体,坚硬的骨架上,让人类的死亡变得合理化,透明化,还可以揭穿很多恶人的杀人伎俩!这比起那些为了人类存活而存在的医生们,要更加伟大吧!” “你知道你捧人的程度,不不不,应该说是拍马屁的程度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了吗?头一次听人捧我说的跟做学术报告一样!” 我当时很镇静的跟大周说:“我想以你为主人公写本书!行吗?” “行!但是现在别写,要等我正式授权后!现在就动笔,怕是不会畅销的!” “2007年9月27日!”我对着当时的天空说道。 大周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明白我的意思,但是我却清楚的知道这个日期的意义,因为从那日开始,我和大周经历的所有事件,将会有准确的时间记录! 2007年9月30日,晴。 刚刚上班,西区审计局就有人打来了电话,报案人称局里的会计王某(女性),摔死在了局后院的水泥地上。 西区审计局虽然只有二十几个人,但是却拥有着一座四层的建筑,楼呈筒型,前脸对着后门,值班的保安都住在院子门口的门房中。而楼的后身却因为很阴冷,而少有人至。 尸体是四楼上班的同事从四楼开着的窗户往外看时发现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前一天的晚上。 “自杀还是他杀?”我问大周。 “现在还不好确定!”大周带上白手套走向尸体,然后拉开了手中的皮尺。 “这是干什么?” “测量血迹喷溅的形状和距离。”大周蹲在地上,寻找着血迹。死者头向东趴在地上,手脚伸直,头部下水泥地上有血泊一片,尸体旁还有一些点状血迹。 “有什么发现?” “头部据墙25cm,墙上有血迹喷溅高1.59cm,地上还有斑斑的血点,呈不规则状态,死者的手指有伤痕,伴有出血现象,剩下的要等待进一步的尸体检验了。”说着,大周便收起了皮尺,开始为死者照相,而他照的重点是死者旁边的血迹,而并非死者本身。 大周作出死亡检验报告是两周后的事情了。 我忠实的记录下了这篇检验报告的中心内容: “死者体表伤痕较轻,局部有表皮脱落和擦伤,头部右顶枕部有呈凡状挫裂伤,体内有明显出血,脾脏破裂,颈椎、颅骨、肋骨有六处骨折。” “这就完了?”我看完报告后说。 “法医的工作到此结束!” “别开玩笑了,人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这是警方要判断的工作了!我们不能做太多误导性的判断,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哦!死者不是从四楼掉下来的。”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是因为地上血滴的形状,在死者摔落前,曾经划破了手指,她的血从上而下滴落。由于势能和横向风向加速度的原因,不同高度或角度滴下的血滴的形状是不相同的。”大周此时打开了电脑和投影仪,然后关上了屋中的日光灯。 白色的幕布上立即有了几组血滴的样子。 “这是我这两天做的血滴实验,这一组是从四楼的高度掉落时的血滴样子。”大周指给我看,我发现血滴的样子呈四散状态,周围全都是毛刺。 “而这是案发现场的血迹照片,你仔细看看。”大周点击了下一张图片。 “毛刺小了很多,中间的圆形也比较规则。”我看后发出了自己的意见。 大周喝了一口咖啡说道:“当日的天气晴朗,无风,死者的血迹是与地面呈九十度滴下的,我做了很多组实验,发现死者从四楼跌落的高度是不准确的,准确的高度应该是二楼。而且从墙体上血迹喷溅高度,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那这些你为什么不写在报告上?” “写了,后来被上面认为是缺乏现场证据,这只是无意义的仿真实验,而被删除了。” “等一等,现场勘查的结果是四楼的窗户打开着,而之下的窗户全部是紧闭的。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破案是警方的工作!” “死者是个会计,并不涉及外部审计的事宜,跟外人结怨的可能性不大,而她又死在了自己审计所的院子内。如果死者是从二楼跌落的,而凶手跑上四楼打开了四楼的窗户,做出了死者从那里坠落的假象的话?”我做着自己的推理,又进行了大胆的推测,“四楼那个打开的窗户下的二层房间是谁的?” “财务科长!是他的办公室!”大周气定神闲。 这起案件几天后见了报,死者被定义为了自杀! 自从本文在天涯开始连载后,有很多读者给我发来了私信,询问我关于大周各种各样的情况,我询问了一下大周,问他能不能回答这些问题? 大周让我把问题整理了一下,我昨天刚刚把这些问题给他,他挑选了一些读者比较感兴趣的问题做了回答,现在把读者的提问和大周的回答整理后给大家公布如下: 提问:作者和大周经历的故事都是真的吗? 回答:故事确实都是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但是我承认作家写得很传奇,有些故事有演绎的成分。 提问:作者所写的科学鉴定的方法,描写得科学吗? 回答:他写完一篇我就看一篇,对不正确的、不专业的说法,我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去修改了,在正式出版的文本上大家会看到最准确的用语。 提问:作者前言中说的话,很邪乎,说他摸过包公的头骨,说他差点跟北京人头骨接触过?这些都是真的吗? 回答:千真万确!我不知道大家有时为什么愿意去相信《盗墓笔记》之类的虚构故事,也不愿意相信我们的经历? 提问:作者常常能出入你的研究室,这难道不违背常理吗?那样的地方难道可以随意进出吗? 回答:一开始确实很费劲,我每次都要去研究所门口接他,还要跟周围的人说,这是我的助手之类的谎话。现在不用了,这家伙有个证,是作协给他发的,到各单位跟介绍信一样好使。 提问:你对尸体真的无所畏惧吗? 回答:世界上只有活人才最可怕。 提问:作者一直称你是帅哥,真的是吗? 回答:我从来不去评价自己或别人的长相,因为百年后不过都是一具同样丑陋的白骨而已。 提问:请大周评论一下作家? 回答:他是个很努力的人,他的每一部作品都试图在做着改变,我觉得这本书是他的一次飞跃。 提问:大周到底热不热爱法医这份工作呢?总觉得作者描写的大周总是在机械化的背书,毫无激情? 回答:这份工作像是上天安排我只能从事的职业,现在我在想,如果我真的失业,还真没有别的技能可以养活自己。所以,这份工作我必须去热爱。 提问:大周一个月挣多少钱? 回答:比起普通的白领阶层来,工资确实不低,而且福利很好,因为科学鉴定本身就是一种昂贵的司法资源。 提问:有人说作者和大周像同性恋?难道这是真的? 回答:不是,他对美女的欲望很强烈,而我只是对美女没有任何的好感,但我对男性也没好感。 提问:当大周拿起手术刀的时候,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回答:还好,我还活着!珍惜自己的人生吧! 提问:大周父母的案件真相如何? 回答:我已经授权作家去写那段故事了,大家应该能在这本书的结尾处看到那段令我十分痛苦的经历。 提问:大周喝的咖啡是什么牌子,喝咖啡对消除恐惧有作用吗? 回答:我从来不喝速溶咖啡!都是我自己磨的咖啡豆。恐惧是因为有可怕的东西,不是喝杯咖啡就能缓解的。 提问:大周结婚了吗? 回答:还没有!我之前只对一个女人动过心,后来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提问:看到作者和大周在2007年有几个月的空档没有写?你们那段时间在干什么? 回答:正如作家所说,干了一件对国家和民族都很重要的事情,但是那些事情需要上级的审批才能披露。如果上级同意的话,作家恐怕会在本书的末尾或是单写一本书来描写那个事件吧!对不起,我现在还什么都不能说。 提问:觉得大周在正义和信念面前总是摇摆不定? 回答:正义其实就是一种信念,但是却总在现实中徘徊,我现在只能坚持我的良知,我觉得那是最基本的信念。 提问:我能嫁给你吗?大周! 回答:对不起,我不喜欢很直接的女生。 提问:作者出版这本书,大周会署名吗? 回答:不会!这是作家的作品,我只是个资料提供者,不过书的稿费肯定会让作家给我买一些咖啡豆的,谁让他总到我的研究室来喝咖啡! 问题总结完毕,如果大家还有什么问题,请随时私信给我! “你知道法医遇到的最难的问题是什么吗?”大周找我谈心的时候,总是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面孔,但无可否认的是他的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什么?”我也板起了脸,准备接招。 “猜猜看!” “尸骨被严重破坏了!法医根本无从下手。” “你也看到过了,我拼接过最散碎的尸骨,也从那些烧焦的尸骨上提取过DNA,这根本难不倒我。” 我想了想,确实是这样的,“我不猜了!你的问题,我怎么会猜得对呢?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要这么说!我们可不是生活在平行世界里,相反,我们可是难得的搭档!拥有着很多焦点。” “那好,既然这么说,请先告诉我,法医遇到的最难的问题是什么?” “很简单啊!那就是案件根本没有发现尸体。” “哦?如果没有发现尸体是不是就无法结案?” 大周点了点头,“我遇到过这么一个案件,很有意思,一个老板外边有了外遇,就有了杀妻的念头,结果他买通了一个无业游民当杀手,杀手拿了钱后,老板的老婆就从此失踪了。老板当时很得意,但是老板的那个情人听说老板买凶杀了妻子,要和她结婚时,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怕,干脆报了警。” 我听着这个案件倒是非常有趣,“后来呢?” “案件朝着难以想象的方向发展着,老板被请到了警局,他对自己买凶杀妻的行为供认不讳,这种口供,在中国司法界按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铁案了。但是,问题来了!” “妻子的尸体没有找到?” 大周笑了笑,“不但妻子的尸体找不到,就连杀手也没有找到。” “杀手在逃?” “没有这么简单,老板对那个杀手的描述非常模糊,就好像是从装修市场里找来的水猫一样随便!我一直怀疑这里边另有隐情,但是一直没有发现所谓的死者尸体也是事实,所以,案件拖了很多年,也没有最终定罪,最后老板翻了供,说自己没有杀人,最后被释放了,害的我被要求随时待命了很长时间。” “我国《刑法》确实有这方面的规定,对一切案件的判处都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只有被告人供述,没有其他证据的,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和处以刑罚;没有被告人供述,证据充分确实的,也可以认定被告人有罪和处以刑罚。” “确实是这样的!作家,你写了这么多推理小说,请你推理一下,这起案件可能是何种情况呢?” 这次轮到我笑了,“这是我的强项啊!第一种可能,自然是老板所说的是事实,老婆被杀,杀手逃逸,两个人都没有被发现。但是,这种结果如果写成小说的话,估计会被出版社退稿的!所以,我推理出了案件的第二种可能!” “什么?” “这是老板故意设下的局!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杀手!是他杀害了自己的老婆,然后把老婆的尸体藏了起来,再和情人演了一出戏,情人报警,警方来抓人,他供出是杀手所杀,他就有理由对藏尸之地一无所知!而杀手根本就不存在,所以根本无法抓到,杀手找不到,尸体就更无从谈起了。最后老板便可以以找不到尸体为理由来翻供,最后逃脱法律制裁。” 大周睁大了眼睛,这好像是他第一认真的听我的描述。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如果我把这个故事写成小说的话,我一定采用这个情节,虽然有点异想天开。” “嗯、嗯!快说说看!”大周点着头。 “老板买凶杀妻是事实。但是,老板的老婆却早已识破了老板的诡计,她来了个将计就计,和一个男人远走高飞了,那个男人很可能就是那个杀手!他们带着老板给的高额的杀人款远走他乡,双宿双飞。浪漫加悬疑,怎么样,这个情节?” 大周举起了大拇指,“这次我知道你为什么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为什么?” “法医的工作是死板的,没有尸体就无法展开任何思路。而你们作家,即便什么都没有,也能创造出一个让人信以为真的世界来。” “不知道你是夸我呢,还是在埋怨我又在做不切实际的猜想。” “兼有之!” “不过,不管这个案件我倒是很感兴趣,如果你得到了事件的结果请一定要告诉我真相,我要看看我的想象离真相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一定会的!”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胡猜的案件结果,对大周的意义却如此的深远。 “你看看这具尸体!”一具裸体男性的尸体就摆在了我的面前。 “什么啊?这是?”这具尸体让人看上去感觉怪怪的,特别是他的生殖器。 “你说这具尸体是男性还是女性?” “男性啊!性征这么明显。” 大周随后甩给我一打材料,材料清晰的记载了尸体的姓名,年龄和各种信息,而在性别的那一栏上填着“女”的字样。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典型的两性畸形现象。” “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大周用手拨开尸体的“生殖器”,“其实这是个假的摆设,你看看?” 我觉得这个举动实在是有点怪怪的,但是难得大周“兴致盎然”的一边示范一边给我讲解,所以我也必须要凑过去看一看,当我看到尸体下体的情景时,真的是大吃一惊。 原来那个酷似阴茎的东西,是尸体肥大的阴蒂,而阴囊其实是尸体肥厚的阴唇。 “死者的卵巢下垂于酷似阴囊的大阴唇内,形若睾丸,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是一具男尸,但其实她是一个地道的女人。当然还有一种就是看着性征是个女性,但其实是睾丸或男性生殖器发育的不健全导致的。而这两种现象叫假两性畸形。” “这么说还有真两性畸形?”我有点奇怪。 第十章 致命毒品 “既有男性睾丸,又有女性卵巢的畸形现象,就叫真两性畸形。而且很可怕的是,这种人既能是男人也能是女人。” “不会吧!” 大周的表情绝不是开玩笑,“有的竟然阴茎能射精,子宫还可以孕育后代,而你能相信吗?这种事竟然就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我突然觉得心口有点闷,“如果孩子生下来是这个样子的,那本身就是一个悲剧。” 大周也有些郁闷的点了点头,“这名死者就是因为自己受到了社会上人们的诸多歧视而自杀的。” 我看了看眼前的死者,“可现在的潮流,比如某些歌星、主持人,都愿意把自己朝着中性化上打扮啊!男不男,女不女的!” “那也是另一种疾病,叫性别认同障碍!” “那是疾病吗?我一直认为那是潮流!” “女性应该会根据自己的性别不同,而朝着一种更为妩媚的打扮去打扮。而男人则应该把自己装扮得更有阳刚之气,这些都是正常的心理现象。但是,如果特意向着反方向打扮的话,就需要注意了,一般不是心理障碍就是生理障碍。” “看来,还真的要注意呢!” “我确认过的一个病例,就是因为一个女性的卵巢上长了一个脂肪瘤,造成了她无法正常排卵,月经总是不到,这使得她的女性激素分泌的越来越少,女孩就越来越像男孩子了。” “这种病很难发现吗?” “如果是生理上的,比如女儿好长时间月经不来,就应该带着孩子去医院查看一下。而如果发现女孩或男孩爱往中性上打扮,就应该带他们去医院看看,如果身体检查没有问题的话,还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但是,如果是得了心理疾病的话,是不是很难治愈呢?” “这其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在很多情况下,这种性别认同障碍也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心理疾病,而是他们的性取向不同于大多数人而已,这确实是个很难解释的问题。” 我还是摇了摇头,人类真的是个矛盾的个体!而我们对于很多东西的分化又有着严格的界限,超越一点点就会觉得不自然,灰色的地带总是会给人不快,但却始终客观的存在着。 我在前边说过,其实现在很多影视剧中的案件都是由中国发生的一些真实的案例改编的,前边说过了那个为了冒领父亲的退休金,儿子私自把死去的父亲掩埋的案例就是! 其实,还有很多电影中的故事也是真实发生过的。比如有个电影叫《李米的猜想》,是邓超和周迅主演的,那里边的故事就是大周所经历过的真实案例改编的。只不过现实比起影视来,更加残忍、血腥。 清晨,在我市的郊区的小树林里,一个拾荒者正在忙碌着,搜索着草地上的塑料瓶子,因为这个小树林旁边就是工厂,总有一些年轻的工人从这里经过时会把手中的塑料饮料瓶随意丢弃。 拾荒者每天来到这里都收获颇丰,这天早晨他也照例来这里搜索了一番,而他看到却不是那些维持他生计的瓶子,而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躺在林中。当时他吓得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乎是滚着、爬着跑出的树林。 在经历的众多的尸体现场中,那是我见过的最像恐怖片的一次。尸体是一个男性,他上身穿着蓝色的粗布褂子,里边是一个“跨栏背心”,当时褂子和背心都已经被人撕扯开,左右散在胸口的两边。 尸体的脸部面目扭曲,眼睛睁得很大,双手摊开在两边。它的胸膛已经被人剖开,刀口直到小腹,胸腔已被人扒开,肚肠也被人拉了出来,甩在外边,尸体被浸在一大片血迹之中,苍蝇闻到血腥味,嗡嗡地飞舞在尸体的周围。 这样的场景乍看下去,就好像是胸膛中有个魔鬼爬了出来,才会搞成这副样子。 “凶手也太凶残了!”我说。 “先别说了,回去做尸检吧!”大周说。 这起案件的解剖做的很快,因为平常要做的开胸工作,已经被凶犯“提前”做完了,这个程序的免除,节省了大周很多的时间。 “死因很让人意外!”大周说道。 “是什么?” “中毒而死。” “中了什么毒?” “是毒品中毒,死者是被高浓度的海洛因毒死的。”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尸体是被开膛破肚的啊!” “那是死者死后造成。” “你是说?” “死者很可能是个毒贩,他把毒品用某种特殊的材料装入后,吃了下去,企图混过公安机关的检查,然后在排便把毒品排泄出来。” 我睁大了眼睛,原来只是听说通过尸体带毒的案例,但还是头一次见到。 大周眨了眨眼睛,“凭你的推理能力,后边发生的事你应该能想到了吧?” “死者通过食用毒品带毒,但是不料却被毒死了,他的同伙为了在死者体内取出毒品,而将他的胸膛打开了。” 大周点了点头,“心脏、胃口、直肠,只要是胸腔和腹腔内能够切开的器官,都被他们切开了,解剖中只发现了肠道内还有少量的毒品残余,其余的都被取走了。” 我脑门上冒了汗,绝不是因为天热,这是冷汗! “利用人的身体带毒在国内已经不只是发生过一次了。人们为了能够获得高额的毒品收益而去犯罪,将自己的身体当作工具去使用!” “这也太过残忍了!” “残忍?我还见过比这个还残忍的!” “什么?” “国外的案例!有个女孩的母亲死在了国外,她将母亲的遗体运回国的时候,被缉毒警拦住了,警方在她妈妈的遗体上发现了针孔,发现她的遗体被注入了大量的毒品溶液。原来这个女孩利用她妈妈的遗体向国内带毒。” “真的是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在金钱面前,连亲人、甚至是自己都可以出卖!” “没有办法,我们同样也是人类,面对诱惑,特别是冒一次风险,自己的后半辈子就可以衣食无忧的诱惑,有几个人能抵挡的住呢?” 我点了点头,“贩毒只不过是人类贪婪的追求利益的其中一种表象而已,那些偷盗、抢劫,甚至是贪污的人们,他们不也都是在用自己和亲人来赌自己的明天吗?” 大周摇晃了一下他的咖啡杯,“我们的世界,还有我们自己,到底谁更肮脏?是人类要长久面对的话题。” 2010年7月13日,又发生了案件!地点在本市西部,一个叫滑鹿村的小村庄。死者是个老太太,八十多岁了。 警方在屋里忙碌着,采集着各种证据,而老人的尸体被一张凉席裹着,就摆放在屋子中间,她五十多岁的儿子就跪在母亲的身边,嚎啕大哭。 “死者怎么会在炕席里?”我有点不太明白。 “是他的儿子把老人裹在里边的。”大周有点无奈的说道。 “啊?为什么要这样虐待老人?” “不是虐待,而是孝顺!” “孝顺?” “老人得了重病,已经要不久于人世了!儿子便请来了个半仙,让他帮忙看看,能不能救母亲的命,结果半仙说,他的母亲是被魍魉附身了!魍魉知道吧?” “魑魅魍魉的那个魍魉?” 大周点了点头,“就是中国古代传说里的一种鬼怪吧,说要化解的话,必须把他老娘捆在炕席里,然后用鞭子抽打,才能把魍魉吓跑。” “他儿子真信了?” “不只信了,还忠实的执行了半仙的命令。在尸检中发现老人身上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在一层炕席的包裹下还有这么严重的伤,说明当时她儿子打得很用力。” “老人是被抽死的?” 大周摇了摇头,“我觉得就是正常死亡!只是他儿子的这顿折腾不但没有延长母亲的寿命,还加速了她的死亡。” “这就是愚昧吧!” “如果只用愚昧或者迷信来解释这种事,那真的是很浅薄!”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其实,这就是我们对于死亡的一种不认可!人生、老、病、死都是最正常的现象,但是人类却不能坦然接受这个现实,总是幻想着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延长我们的寿命。古代帝王炼丹、修佛,乞求长生不老是这样,现在的人们请这些骗子来驱魔也是这样。” “是不是人类的欲望的太强烈了,总有不尽的追求才会这样!” “不只是欲望,还有我们对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理性的认知,人类总是一种感性动物,见了美味就会想吃,见了美女就会动心,寒冷了会蜷缩,疼了会喊!但却很少有人想过,那些美丽的表象,刺激的环境,其实更多的会给自己造成伤害。总是凭借自己对于外界的一种感悟去理解这个世界,这是人类最大的悲剧。” 列位读者,本文看到这里,应该会有一种已经对恐惧免疫了的感觉吧,至少看到我写的文字,你们不再会胆怯得如此强烈了!对不? 其实,这也是我写作本书的一个目的,摒弃不该有的恐惧,唤醒人类本应存在的良知和正义。 第十一章 DNA鉴定 尸体再血腥、恐怖,其实都并不可怕!可怕的永远是那些对这些尸骨实施暴行的人。因为人们总会有一种罪恶不知何时会加于己身的感觉,这才是让很多人汗毛竖起的根源,这种感觉远比尸骨本身的视觉冲击要来得强烈得多。 但,更重要的是,我把这些恐怖的尸骨,用文字的方式展现在大家的面前,而大家能感受到的是什么呢?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如果你能觉得恐怖!那证明我的文字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境界。 如果你能感悟人生!那证明您的觉悟已经到到了一定的境界! 曾经有个同事告诉我:“你可把咱们公司的小女生们吓坏了!她们都不敢看你的作品了,你还是写点阳光点的小说吧,别整天像个老头一样,净写些吓人呼啦的东西,这样的文章是不会吸引多少女性读者的!” 阳光! 这是我一直向往过的词语,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阳光在人身上的定义呢? 在大多数女孩的审美观中,阳光只是众多偶像剧中,那些出身豪门,穿着光鲜,把头发染得跟鸡毛一样,单薄得像纸片那样男孩的代名词。 阳光,这个优美的词语,却在她们的眼中显得如此肤浅,空虚且没有内涵。 其实,我想说阳光是一种温暖的感觉。无论何时,无论有多么寒冷,只要他在你的身边你就会觉得温暖,只要有他,你就有追逐光明的动力,我觉得这才是阳光的定义。 人类的社会总是在阳光下的阴影中存在着,本文并不想猎奇,也不想哗众取宠,更不是想让大家像看恐怖片一样追求刺激。而是想让大家能够在这些恐怖的尸骨中,回望自己的人生,向正义和希望的彼岸前行。 我总觉得能称的上阳光的人应该是像大周那样的,虽然总是在冰冷的世界中,总是看到他同样冰冷的眼神,但你却总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不时散发出来的温暖的气息,而我只是想做他的光线,把我从他那里感受到的这种温度用我的文字传递给大家。 如果,当大家看过这些冰冷的文字,残酷的尸体后,心中还能有一丝暖意的话,我相信您已经懂得了阳光的意义。 这个世界本该如此的,但却被太多的人误解了! 2007年7月20日,天有些阴霾。 我看到大周的解剖台上,又放上了很恐怖的东西,那是两颗人的头颅,被砍下的头颅,一男一女。女的眼睛圆睁,而男的眼睛闭着! “这个又是从哪里搞来的?”我的话里明显带有颤抖的音色。 “这是一对奸夫淫妇!女人的老公出差,提前回来了,到家后却看到他们滚在床上,气急败坏下,便到厨房里拿了把菜刀杀了他们,并砍下了头颅。”大周说道。 “怎么听得有点像《水浒》里的情节啊?”我看着那个女人还在圆睁的双眼,真的有点恐惧! “作家,你能在这两颗头颅上看出什么吗?” “说实话,压根不敢仔细看!今晚回去恐怕又要做恶梦了!” “哈哈!我还以为你早已对尸体免疫了呢!” “再免疫也挡不住你这里的花样翻新啊!每次都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死者,再坚强的人恐怕都不能心情平静吧?” “好吧!那我告诉你,不同就在这里!”大周指着头颅颈部的切口说道,“男人的头颅是活生生被砍下来的,而女人的头颅则是被杀死后,再被砍下来的。” 我听后,仔细看了看大周所指的切口位置,男人的切断肌肉处有明显的收缩,创口边缘的肌肉向内卷起。而女性的头颅的创伤边缘则没有收缩现象,“男人的伤口是卷起的,而女性则没有。” “看来你已经看见了!你说的是判断生前被肢解还是死后被肢解的方法之一,但如果是死后不久便割下了头颅,创口皮肤收缩也就没有这么明显了。” “那还要看什么?” “生活反应!” “生活反应?” “这是一个法医学的名词,是指活体遭受外界暴力打击,而在机体局部或全身出现的特有征象,是证明生前和死后受伤的法医学基础理论。”大周又在背书。 “不要说得这么繁琐好不好?” “好吧!好吧!我还是举例说明一下,比如出血和凝血,就是重要的生活反应现象。人活着时,心脏就像一个小电泵,使得血液在血管中存在压力而产生流动,一旦血管受损,尤其是动脉破裂,会有大量血液流出,甚至呈喷溅状。所以如果是生前受伤,创口内就会有凝血块形成或软组织有出血等症状。但如果是死后,一般无生活反应。虽然损伤尸体的低下部位或大血管时,有时死后出血也可能出现,但出血量很少,且不凝集,也没有流动性。” 我比照大周所说的,又比对了一下这两个头颅的创口处的血迹,果然男性头颅比女性头颅有更多的淤血存在。 “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杀害他们呢?离婚不就得了吗?” “你说的倒是简单!自古中国人是最看不得是两件事!知道是什么吗?”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呗!” 大周点了点头,“在古代的刑法中,如果是遇上这两种事而杀人的是可以免除死刑的。” “确实,无论是宋江、杨雄、卢俊义还是武松,《水浒》中杀淫妇的那些好汉都没有被处死!” “不但没有死,武松杀嫂这样的情节还被奉为了经典,武二郎杀了人,却被世人看做是英雄,这就是我们中国文化和司法中一个比较怪异的现象。” “有时,人也是被愤怒一时冲昏了头脑。” “也不完全是,比如这起案件。行凶的男人,上去砍了几刀就将奸夫的头割了下来,而他杀了妻子后,在屋子中呆了半天多,才割下了女人的头颅,到派出所去自首了。这就证明在他的思想中,一直都在琢磨自己行为到底是对?还是错?值不值得?” “现代中国的司法制度还没有融入到社会的每个角落,大多数人还在老观念里徘徊着。” “正是这种复仇无罪的流毒思想,才会让人疯狂起来。要知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人类都有生存的权力,不应该被任何人用任何理由剥夺。” 中国人此时正在高速的发展着,但是在这之前,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跟旧时的司法、行政甚至是官僚制度,做一个了断呢? 高喊着向文明的世界进军,但思想中却还保持着众多封建社会的流毒,那样的社会是可怕的! 2007年7月31日,空气很好,天蓝蓝的,白云朵朵! “这几天在忙乎什么?”我特意买了一包咖啡豆到大周的研究室来,拿给他。 “稿费下来了?”大周看到咖啡豆,闻了闻,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稿费到账!” “呵呵!最近的故事写的很有起色吗!” “还可以啦!最起码约稿合同不断,这和你的帮助是分不开的!” “客气!客气!” “这几天在忙什么?” “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大周说着把一份资料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打开了案卷,但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恶性事件,“亲子鉴定?这种东西我可不敢轻易看,不都是应该为当事人保密的吗?” “放心啦!这件事现在已经完全公开了,没有任何保密的必要了!” “哦?” 大周点了点头,说道:“一个女人说自己的女儿,是她与一个亿万富翁的私生女,结果要求做司法鉴定,以确定女儿的身份。” “为了继承遗产?” “是的!但是麻烦的是那位亿万富翁已经去世三年了,这时再做这方面的鉴定的话,已经很难了!” “可以滴血验亲吗!”我开着玩笑说。 “你不要嘲笑古人啊!滴血验亲可是古人的一种智慧呢!早在三国时代,就有了滴骨验亲法的实例。据记载,当时有个叫陈业的人,他的哥哥渡海丧命,同时遇难者有五、六十人,待发现尸体时,尸体正高度腐败,不可辨认。陈业心想,听说是亲者一定有所不同,于是便割臂流血撤在骨上,果然一骸骨上血液浸入,其余骸骨则血液不入。后来,人们就用把儿女的血滴在父亲的尸骨上,如果血渗入骨头里,就证明是亲生儿女,如果渗入不进去,就证明不是。这种方法延续了很多年。” “我知道,但是这种说法已经被现代科学证明为不准确的判断依据,因为已经找到了很多的反例。” 大周伸出食指对我摇了摇,“你这个说法有误!其实认为这种方法存在问题的不是现代人,而是明朝人。” “这么早?” “是啊!我们的先人其实早就知道这种方法存在验证上的问题。但是直到今天,我们也并不能完全否定这种方法!” “为什么呢?” “我们不能总用现代科技的认知去苛求古人,你可以想一想,在那个时代里,中国人已经认识到了用双方的血液便可以识别血亲的关系,这本身就是一种伟大的想象力,而且是基于科学本身的规律做出的伟大想象,虽然结果有偏差,却非常值得肯定。” “就像是我们证明了日心说,其实也不应该否定地心说一样,因为地心说最起码让我们认知了星球运动的基本规律。” 大周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来作家最近恶补了不少科学方面的书籍吗!” “好了,不要臭捧了!回到案件本身上,你这个CASE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麻烦的就是那个孩子的老爹死了三年年多了,只剩下一堆骨灰!” “DNA提取困难?” 大周摇了摇头,“火场中的那些尸骨我都提取过DNA的,主要是因为那个富翁的骨灰被安置在公墓里很长时间,试问他的家人怎么会同意为了个想跟他们分财产的孩子做鉴定,而重新打开墓碑,取出骨灰做鉴定呢?” “确实是个难题!” “那你是怎么办到的?” “毛发!那个富翁的毛发。”大周说着眨了眨眼睛。 “毛发中也存在有血型物质,通过毛发检验,可以测知毛发所有者的血型。毛发的血型,通常可以采用热解离试验或混合凝集试验方法来测定,更重要的是毛发中也可以提取DNA。”大周从解剖台旁的资料架中,抽了一本资料放在我的面前。 那是一本十分特别的资料夹,里边并非是我常见的那些奇怪的照片,而是形形色色的毛发标本。 “这就是人的头发标本,其平均直径为0.075到0.1毫米,呈黑色、黑褐色或灰白色。”大周指给我看。 “有点像纤维啊!” “确实是,所以必须要找出鉴别人类毛发和普通纤维的方法。” “等等,这个我知道!” “哦?” “是这个样子的,小时候我老娘给我织毛衣,总带着我去买毛线。当时毛线并非全部都是纯毛的,所以我老娘就用一个方法鉴别。” “火!”我和大周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个字,然后二人对视一笑。 “我老娘说如果是纯羊毛纺成的毛线,烧一下后会有焦臭的味道,而普通的纤维做的假冒纯毛毛线却没有,人类的毛发我觉得也应该有这个特点。” 大周点了点头,“伯母的做法非常具有实践性,不过我们法医用的方法更科学一点,毛发易溶解于19%浓度的氢氧化钾或氢氯化钠溶液中,而其他纤维在此溶液中则不溶解,所以我们一般是用这种溶液去实验。” “如果想判断到底是人的毛发还是野兽的毛发的话,那我老娘的方法可就没有什么用了!” “如果真的是要鉴别是人毛或兽毛的话,就需要更多的经验和更细致的观察了。因为有时人毛和兽毛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从皮质来看,人毛的皮质较宽,色素颗粒的大小和分布较均匀,毛尖部色素少,而兽毛的皮质较窄,色素颗粒的大小不一,分布不均匀,毛尖部有较多的色素沉着。” “你说的还真复杂,有没有简单点的方式?” “有的,那就是琼脂免疫扩散法,将毛根插入琼脂免疫板上,如果对抗人血清琼脂板发生沉淀反应,即证明检材是人毛。” “大哥,一开始就说这么简单的方法不就得了!干嘛绕了这么个大圈子?” “作家,你的老毛病又犯了。科学的认知都是靠一步步的实践发展来的,这个简单的方法也是后来在千百次的试验后才得出的,没有之前仔细观察,哪来的这么简单有效地方法呢?” 大周的抢白,让我又无言以对了,只好把话题拉回到了正轨上。 “对了,咱们不是一直在研究那个孩子的亲子鉴定问题吗?怎么扯到人和动物的毛发上了!” “可是你把我带跑题的!” “是你在卖弄你的学问!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疑问?” “什么?” “那个亿万富翁的头发,那对母女是怎么得到的?如果是不知道来历的头发,恐怕亿万富翁的家人也不会承认吧!” “那根头发,一直放在律师那里,做了公证!为的就是那对母女在日后可以凭借这几根头发可以跟亿万富翁做亲子鉴定。” “这就更奇怪了!那个亿万富翁临终前写好遗嘱不就完了,或者直接把财产赠与他的那个私生女,干嘛弄得这么复杂?” “一言难尽啊!”大周的神情里似乎又怀有着隐情。 “你说什么?毛发不仅证明了他们的父女关系,还测出了毒素?”我又在大周那里听到了离奇的故事。 “是慢性中毒!亿万富翁的头发里检测出了大量的重金属铅元素。” “头发可以沉淀毒素,是吗?” “如果是慢性中毒的话,通过身体的血液循环,毛囊的渗透,是完全可以的。但如果是急性中毒的话,由于人类的新陈代谢已经结束,则毒素沉积在头发上的可能性就不大了,除非有意外发生。” “意外?” “比如近期披露的光绪死因之谜,你听说过吗?” “一直都说他是在慈禧太后去世的前一天,被慈禧毒死的,但是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 “现在有了!在光绪皇帝的辫子(清朝人都梳着辫子)里就发现了砷元素,也就是砒霜的主要成分。” “这……,既然是前一天才被毒死的,那为何会在辫子里发现砷元素呢?” “这是个巧合!光绪下葬后,出现了盗墓贼,他们闯进了盛放光绪皇帝尸体的墓室,把值钱的东西都拉走了,光绪的尸体也被这帮恶徒从陵寝中拉了出来。后来,考古人员就把那具已经腐朽的尸体处理了,而他的辫子却被保留了下来。” “这件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而近些年,一些科学家突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要检测一下那条辫子,结果有了重大的发现。在光绪辫子的根部和尾部都没有发现毒素,而偏偏在辫子的中段测出了砷元素。” “我明白了!”我的脑子里突然亮起了灯泡。 “说说你的看法。” “清朝人的辫子很长,如果放下来,辫子的中段就搭在了胃的位置上,经过尸体的腐烂,胃部残留的毒素,就会透过尸体的皮肉沉积在胸口的辫子上,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在辫子的中段会测出毒素的原因。” 大周笑着拍着手,“你的说法,跟那些专家的说法完全吻合!” 我有点得意,但却觉得有点不对头,“好了!我们好像又跑题了!回到本身的话题上吧!” “我从亿万富翁的毛发上发现了毒素,便提出了申请,重新对尸骨进行检查。” “成功了?” 大周摇了摇头,“上方认为只凭两根毛发,证据不足!最后没有采纳。” “可如果能够在骨灰中检查出毒素的话,这就是一起谋杀案啊!” “没有办法,怎么说也是过去了三年的事情了!尸体也早被火化了,而只是从两根毛发上提取出了毒素就提出重新检测骨灰,从证据上来说,这确实有些单薄。” “我现在有点明白,那个亿万富翁为什么要把那两根头发留下了!他恐怕早已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下了慢性毒药,而把两根头发留给律师就是想要自己的私生女继承他的财产,并为他伸冤。” “富翁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听那个委托律师说亿万富翁在生前就本打算留一大笔钱给他这个女儿的,但是那对母女一开始并没有接受那笔钱,她们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 “可是后来为什么又去申请继承富翁的遗产了?” “女孩得了重病,是先天性心脏病!她的母亲支付不起高额的手术费用,所以才找到了律师启动了这个鉴定程序。” “看来这个女人是真正的爱那个亿万富翁的。” “在爱和金钱面前,很多事情是很难说清楚的,不过我相信这对母女对亿万富翁的感情要超过他的家人。” “财富太多有时并不是什么好事,泯灭亲情,甚至是泯灭人性!人伦悲剧大多是财富太多惹的祸!” 大周又看了看这些毛发,“是啊!人类常常要为自己对财富的过多眷恋而付出血的代价!” “最后,那个女孩拿到自己应得的财产了吗?”我突然想到了问题应该回到最初的起点上。 “我说过,这件事已经公开了,你去查一下昨天的报纸就知道了。” 我回家仔细翻阅了日报,但是却没有找到什么亿万富翁的私生女继承财产之类的报道。当我要放弃的时候,却在首版发现了这样的信息。 “我市昨天成功完成一起低龄女童的心脏手术,该手术难度很大,手术成功完成标志着我市心脏外科手术水平已经达到了国家乃至国际的先进水平。” 在我小的时候,记得我老娘所在工厂的墙上,写着这样的标语。 “高高兴兴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 工人是个收入十分微薄的职业,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如此,他们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上最平凡的齿轮,总是在不知疲倦的转动着,以维持社会这台大机器的正常运转。 而作为工人阶层来说,他们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够每个月领到足以维持自己生计的工资,可以回到家里看到老婆、孩子的笑容,共享家庭欢乐。 但是,悲剧却时常发生在这个本已单薄的群体身上。 2007年8月17日,当我和大周赶到我市一家冲压件厂的时候,那一幕让我终身难忘。 一个旷大的车间里,摆着四台大型冲床,所有的工人已经停止了工作,谁都不说一句话,他们表情一致,看着其中一台冲床发呆。 那台高大的冲床的上下沿,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而就在冲床的边上,立着一具尸体,尸体的上半身被压在了冲床中,而下半身站在地上。 “死者是这个冲压厂的机修工,在检修机器的时候,把身子探入了冲床中,突然冲床向下运动,将他的上半身冲成了肉泥,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在场的刑警向我们介绍着情况,语气中显然带着无奈和惋惜。 当冲板被重新抬起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冲床上令人作呕的场面,在方型的冲床下是一个放模具的空槽,而在这个空槽边缘上,看得出是一个已经被冲烂的头颅,脑浆和血混在一起,头骨的碎片散的到处都是,还有两只手臂已经被拍成了两个只剩下手型的轮廓,在冲床上还有很多碎骨或血脉混在一起的脉络,看不出是什么器官,血还顺着缝隙往下淌着。 大周花费了半天多的时间,才把整个冲床上的尸体残片清理干净,完成后他已经筋疲力尽。 “死者刚刚二十五岁,成婚还不到半年!”大周下午在他的办公室里,跟我谈起了这起案件的经过。 “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悲剧呢?”我的心根本无法平静。 “操作失误!” “操作失误?” “那台冲床是德国进口的设备,非常注重安全起停,平常需要两个人四只手才能操作。” “也就是说,两个人要四只手同时按下按钮才能启动冲床?” “是的!两个开关分别在冲床的两边,每个开关上有两个按钮,要四只手同时触动四个按钮的情况下,冲床才会下降。” “也就是说,冲床哪怕是有三个按钮被按下,也不会工作?” 大周点了点头,“平常工作的时候,是需要三个人一起工作的,两个人负责机器的起停,而一个人负责将铁片送入机器内,再把成型后的冲压件取出。而我让刑警找来了这台机器的英文说明书,那上面明确写着,在检修机器的时候,必须是四个人在场,两个人起停机器,一个人做观察,随时给负责开关的工人起停的信号,检修工才能进入机器中进行检修。这样做是为了不给操作开关的工人造成视觉死角。” “而他们严重违反了操作规程,是吗?” “所有的工厂,都要讲求的是劳动生产率,压低人力成本,所以这家工厂的老板无论是生产还是检修机器,都把操作这台机器的工人人数减至到了两人!一个人在冲床边工作,而另一个人负责开启开关。” “这怎么可能?不是需要两个人操作开关吗?” “很简单,用两块重物压住对面开关上的两个按钮就可以了。” 我拍拍脑门,低下了头,“中国人实在是太聪明了!” “这也不能完全怪这些民营企业的负责人们!近些年所有的工业原材料价格都在上涨,人力资源成本不断提高,各种税负又很重!想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生存下去,必须想各种各样的办法降低成本才行,这样简化劳动工序,节约人力成本,是最简单、可行的方式。” “《工伤保险条例》规定,如果员工工伤死亡的话,不论企业是否存在过错,都是由工伤保险支付死者赔偿金,企业的违法用工和违规操作的成本过低也是悲剧的根源之一。” “好了!不要再说了!讨论这些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事。”大周磨起了我给他买的咖啡豆,声音刺啦刺啦的,有点噪耳。 “死者这么年轻,便抛下了娇妻,他的老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可怜。” “安全生产的观念必须植入到每个中国人的意识里才行,当然这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这里有方方面面的问题!希望所有的当事人,都不要拿这起悲剧当个案处理吧!”大周的磨咖啡豆的声音此时又加大了。 “我很喜欢黑夜的感觉,因为那是我最好的伪装。” 这是一部日本电影里的台词,那里边的主角是个大盗,他利用黑夜做掩护把自己的罪行全部埋葬在了黑暗中。 但是,您相信吗?其实黑夜并不只是为罪恶提供了伪装,它还能让恶人的罪行无所遁形。 2007年8月23日,一对老夫妇来到派出所报案,说自己的女儿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 警方接到报案后,展开了调查,这对老夫妇的女儿是本市云岭县县城人,后来跟随丈夫来到市区,经营起了一家小饭馆。 但是,本该一周回一次娘家的女儿,却半个多月没有回来,老夫妇打电话给女儿,却是女婿接的。 女婿支支吾吾,先是说妻子病了,后又说她到外地采购菜品、白面去了。 老夫妇两人一开始对女婿的说法深信不疑,但是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便来到市里看望女儿。 可是得到女婿的答复却是他们的女儿在一个月之前便离家出走了,原因是两口子吵了一架。女婿说他怕二老担心,所以他一直没有告诉他们。现在妻子在哪,他也不知道。 这一下子可急坏了两个老人,他们立即赶到了当地派出所报了案。 警方一开始也只是按照普通的家庭纠纷程序处理,但是当警方展开调查后,很多知情人为他们提供了线索,他们这才意识到摆在自己面前的极有可能会是一起恶性事件。 原来,夫妻二人虽然一起进城创业,但是感情并不好,邻居们经常听见他们争吵,也时常见到两个人在饭馆门对骂,甚至是大打出手。 就在老夫妇二人报案前的一个月,邻居们听到了两个人惯有的吵闹声,就在已经打烊的饭馆中。而随后便是杯、碗被砸碎的声音,然后是桌椅东倒西歪被推倒打翻的噪音,随后便没有声音了。从那天后,小饭店歇业了三天,邻居们也没有再看到这家饭店的老板娘。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值得怀疑!警方搜索了这间饭店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眼睛尖利的刑警在墙上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小点,像是血迹,但是这似乎不能说明什么! 此时,刑警队请出了大周做现场勘查,大周和我是晚上才到的现场!他明明是白天就接到电话,我当时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时间前去。 第十二章 鲁米诺反应 大周进门后,便提着一个酷似喷壶似的容器,只不过那个容器不是塑料的,而是玻璃的。他在饭店五面墙(包括屋顶),还有地面上,均匀的喷洒着这个容器里的液体,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的喷洒后,大周命令警方把所有的窗户都拉上帘,然后把所有的灯都关掉。 当灯关闭后,黑暗瞬间笼罩住了这间屋子。 与此同时,在墙面和地面上泛起了青白色的光芒,恐怖的场景跃然而出,那就像是魔鬼勾勒出的图画。 “这是什么的影子?”我指着墙面上微弱的荧光说道。 “不是影子!是鲁米诺反应,墙上和地上这些都是血迹!” “啊?”如果真的像大周所说,墙上和地上都是血迹的话,那无疑这间屋子里发生过凶案! 墙上的痕迹明显是血液喷溅后的样子,当时血迹的轮廓还呈现出一种往下流动的状态,而地下是一大片光芒,是血泊的痕迹。 从血泊到厨间的过道上,是一条拖拽的痕迹,那是拉动尸体时留下的血迹,是尸体跟地面摩擦后留下的。 那个男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后,根本没有做任何辩解,便承认了自己杀害自己妻子,并且将她分尸处理,他还很快交代了埋尸地点,被分割得一块一块的尸体很快被找到了。 尸体被处理后,男人回来后,用尽了各种方法擦拭了屋中的血迹,他甚至想重新粉刷一遍墙体,但是由于那样动作太大,极容易引起怀疑而作罢。 “那种神奇的溶液成分是什么?” “鲁米诺0.1克,过氧化钠0.5克,加蒸馏水100毫升配制试剂,这种试剂一旦遇到血液后便会发生化学反应,产生发光现象,在黑暗中会发出荧光来,起到夜明的效果。这种现象叫做鲁米诺反应。” “原来罪行也可以在黑暗中暴露!真的很神奇。” “为什么?会是这样?”大周似乎并不在意我还陶醉在刚才那个化学魔术的兴奋中。 “嗯!案件已经破了!什么为什么?” “既然结为了夫妻,为什么不去善待对方呢?” 刚刚还沉浸在破案兴奋中的我,就像是被大周的话泼了一盆冷水。 “你最近的转变很大啊,居然会关心起案件的本身来了!”我脑门上莫名的冒了汗,那是夏日里的冷汗。 大周苦笑了一下,“是不是有点像哲学家了!” “不是哲学家,而是越来越觉得你变得有人情味了!” “婚姻应该是因为爱才结合,而大多数人,却认为婚姻是人生的必经程序才结合的。他们的婚姻就是个经济互助组,或是养育孩子的合作人,这样的婚姻真的没有意义!”大周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话,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的父母。 那天晚上,我照例做了个噩梦,梦见那个男人眼中露出了凶光,向妻子举起冰冷的刀!我并没有因此而惊醒,却在大脑中一直在思考着大周的话。 大周害怕婚姻,是因为没有找到爱,而我觉得即便是找不到爱情的婚姻,也应该彼此去善待对方!因为,再长久的爱情也会转换成亲情,而亲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恒定的情意。 为了这份情意,请那些曾经爱过,或是从来没有爱过的夫妻们,请你们去善待你们的另一半吧! 在我市西郊的一条铁路线的两旁,总能看到几个警察,来回的在这段铁路的周围走着。 他们不是什么铁路警察,也不是什么严防铁路沿线对货车盗窃的巡警,而是几个专门在这条线周围收集尸体的警察。 这不是什么天方夜谭,而是真实发生的案件,因为几乎每年在这条铁路线的沿途都会发现各种各样的尸体或是残肢。 他们的死亡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被飞驰而来的列车活活撞死的。 大周把半拉头颅放在解剖台上,它的另一半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而这具尸体唯一还完整的肢体,是他的右手,其他的部位都已经被火车碾压得粉碎。 “正儿八经的死亡列车线!”我靠在解剖室的墙上,抬头望着天花板。 “农民工的聚集区就在铁路的一侧,如果让他们不穿越这条铁路线而绕道而行的话,最快也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才能到绕过这条铁路。”大周的眼睛盯着了眼前的残肢上。 “沿途没有安装过防护栏吗?” “路线太长,不可能全部安装的!而且就算安装又有什么用?那些农民工会老老实实的绕道吗?还不是会在防护网的某处绞开一个洞,然后穿行无误!” “是啊!中国人总是不按规矩来,在世界的交通中,对闯红灯最不以为然的是中国人。再看看那些马路上的汽车,从来不按照自己的线路驾驶,时不时的会跨越两条车道来回的蹿行。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鲁迅说的这句话是不是也有揭示这方面国民性的意味啊?但最后却发现其实那条看似简便的路,会让我们离目标越来越远。” “作家,不要总把眼光放的这么狭隘!这些铁路线旁的尸体,不只说明了中国人出行的交通安全意识差,也不只体现了所谓的国民性问题,其实它还反映了很多的问题啊!” “愿闻其详!” “首先是小农意识在作祟,中国的农民其实一直都在急功近利的活着,他们很少讲究什么自然规律,比如池塘到了休渔期,这个期间本应该让小鱼得到休养生息的,可是你看看市场上有多少鱼贩,把一些非常小的小鱼都捞上来贩卖,有的时候甚至是他们用电将池塘里的小鱼苗全都电死,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池塘里便没有了鱼类的再生。这种小农意识还让他们不肯让土地休养,而是让土地高负荷的状态下生产,致使我们的土地资源越来越贫瘠,而在道边公然燃烧秸秆的也是他们,他们并不考虑这样会污染环境。” “嗯!这可能跟农村的教育的不平衡有关!” “No!我并不是这么认为这只是教育的错!而是自私!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恶果,而是从来不会考虑别人或是后代的利益,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合适就可以了,而这种小农意识随着农民工的大量涌进城市,也在感染着城市中的人,这样就变成了一个总体的社会丑态了,毫无顾忌的穿越铁路,只是他们这种小农意识的一个集中体现而已。” “这个问题,你好像想的很偏激啊!” “这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这些残体还揭示了其他的问题。” “你最近的想法还是真是多呢!” “没有办法,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思考就会越来越深入!” “恐怕那只是你吧!大部分人经过岁月的磨砺后,思考会越来越少的。” “也许是吧!那些残肢中有很多是孩子的尸体,是那些农民工的子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问题要换很多角度去思考的,这些农民工同样也为城市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他们和他们的孩子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城市人像是在使用奴隶一样使用他们。他们的孩子上不起幼儿园,也没有几所学校愿意接收他们,不能到学校去受教育,就只能天天在这条死亡铁路线上玩耍,要知道现在的火车跟山东枣庄铁道游击队那会儿可不一样了,火车的时速很快,当你看到火车到来的时候,大人都很难躲避,更何况是这些孩子呢。” “难得你能联想到这么多!” 大周的情绪还有点激动,不过看得出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后,情绪比刚才好了很多!有时当人恨自己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必须要发泄。 但当那些肯于思考的人,却连发泄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呢?……在法医的世界里,对错误必须是零容忍!因为需要法医鉴定的刑事案件多是重大的、恶性的案件,法医的每一个判断都会在法庭上给法官一个极为敏感的信号,甚至有时可以决定犯罪嫌疑人的生或死! 用大周的话说,法医如果做出错误的判断,那他就是另一个杀人犯! 可是,近年来司法鉴定却屡屡出现错误,而且都是些比较低级的错误。出现错误的原因很多,但归结一下无非是愚蠢、傲慢和贪婪! “法医也会犯错误吗?”我和大周闲聊时正好讨论到了这个话题! 大周喝着咖啡点了点头,“如果,法医在他的职业生涯里有过一次错误,那么他的声望便会一落千丈,而无法再得到同行甚至是警方或法官的信任了。人们对于法医这个职业的要求近乎于对神的要求,因为神才会永远不会出错。” “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我们不是神,是人!人犯错误是在所难免的啊!” “不允许!法医这个职业绝不允许犯错误!所以,我一直认为挑选法医应该跟挑选飞行员一样严格,因为这是一个极少数的人才适合做的行业。” “法医也有职业歧视啊?” “很多人的性格是不太适合干法医这个职业的,比如说你,作家!” “这个吗!我真的不知道!”听大周这么说,实事求是的说我心中有些不快。 “因为你的思维太过于发散且感性!法医这个职业忌讳太多的感性思维,就连我最近也受到了你太多的感染,我也不知道这样对我的职业前景有没有好处。” “除了我之外,还有什么性格的人不太适合做法医?” “很有热情,但是却总是毛手毛脚的家伙们,倒不是他们的专业水准不够,而是这些人干事没有章法和思路,大多会把罪案现场或解剖台上的尸体搞得一团糟。比如,我见过我的一个学弟,竟然在鉴定工作中,将被害人的一根小拇指弄丢了!还有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检验死囚的女法医,她的性格上的胆怯,也不适合做法医。” “是吗!看来法医里面也真的有很多古怪的人啊!” “我还曾经揭发过一个人,让他没有机会再做法医了!” “是吗!你还干过这样的事?” “他犯的错误不计其数,在他以往尸检报告中,我至少纠正过他十次错误!犯这种错误是十分危险的,但由于没有产生严重的后果了,所以我也并没有因为他的错误而揭发他。” “那最后是因为?” “我发现他搞错这些鉴定结果,竟然不是因为他的粗心大意,也不是他的性格使然,而是他的贪婪。” “你是说他收受当事人贿赂,故意这么做的?” “有一次,我发现他故意搞混了两个嫌疑人的血液试剂瓶!一桩奸淫幼女案的!后来我意外的发现他竟然跟其中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家属私下见面,并且收受了贿赂。” “这样人品的人绝对不适合干司法工作,他们就像是足球场上的黑哨。” 大周喝了口咖啡,点了点头,“像这样的败类就不只是适合不适合做法医这么简单了!” “那最后怎么样了?” “还好,证据确凿,再加上他以往的过失,终于被判了刑!判三缓三!” “谢天谢地!这种人不能再做法医了!” “他现在开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终于成为了大富翁。” “是吗!这种本就适合当商人或者是政治家的,但是命运却让他们当上了和个人利益相距最远的职业,法医!真是讽刺!”我说着笑了笑,但是大周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冰冷如霜,也许那就是法医应有的表情。 当你走进大周的研究室的时候,你会发现那里是个无比复杂的地方,上百种医疗器械、监识工具都摆放在那里,有时甚至还有十几名助手或警方的人员站在那里,或是提供帮助,或是等待各种鉴定结果的出炉,挤得满满的。 但是,那里也是一处无比简单的地方,美国着名学者科林。埃文斯曾经说过:“科学的任务就是将情感从等式中抹去!”这就是科学的原则,这种原则当年哥白尼用生命扞卫过!它是一种伟大的原则,也是法医应奉行的唯一原则。 柯南说:“tRUth IS ALAYS ONLY ONE!(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法医应该为那唯一的真相而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但是,任何的认知都会有分歧,而悲剧的是根据柯南所说的“定律”,有分歧的法医认知结果必然会是至少有一方的判断是错误的。但这种错误不像是考试时做的选择题那样可以得过且过,拿不准可以蒙一个答案,因为法医的每一项判断都将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所以这也是在刑法原理中,为什么要奉行着“疑罪从无”原则的根源所在。 2007年9月20日,在我市周边的一家农户里发生了这样一起案件,一个三岁多的女孩突然惨叫了一声,当父母冲进她的房间时,女孩已经消失了,而远处传来几声令人恐怖的狼嚎。 孩子的父母,非常着急,拿起电筒开始挨家挨户的找人,帮助他们寻找孩子的踪迹。村民们几乎忙乎了一夜,终于在一座山的脚下,发现了孩子的血衣。 而当我和大周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已经是案发第二天的傍晚了,那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已经不可能再活着找到孩子的尸体了。 “狼!是恶狼干的!”村民们这样叫嚣着,因为附近已经发生了很多起恶狼闯进羊圈并且吃掉羊羔的事件了,而且在那日夜里,很多人也确实听到了狼嚎。 但是,警方却不允许村民再私自寻找狼群了!一来怕发生危险,二来狼现在是国家级的保护动物,如果被村民发现而猎杀,对于野生动物保护来说也是不利的。 可是血淋淋的事件就摆在了面前,对于狼穴的寻找必须要继续。 而此时却有两位警官对案件提出了新的疑问。 “孩子真的是被狼叼走的吗?”一个富有多年刑侦经验的警官率先提出了自己的怀疑。 大周当时并没有提出任何的意见,而是选择了沉默,第二天他却突然问我对于这件事情的判断。 “我个人觉得警官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 “哦?请作家说说你的想法!” “孩子的尸体为什么没有找到?即便是被狼吃了了!也该剩下一些尸骨才是。里李逵的老娘被老虎吃了,还留下一堆尸骨呢!” “你听过吃人不吐骨头这句话吧?” “当然了!” “那句话就是形容狼的,我们常说狼吞虎咽,其实狼吃东西,常常就是囫囵的吃下,根本不懂得把骨头抛开,他们的利齿还常常能把动物或人的头骨一口咬碎,然后再分食下去,所以狼或野狗这些野兽吃剩下的骸骨并不多。” “难道你觉得这起案件没有疑点吗?” “有!比如在案发现场,也就是那间屋子中,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动物毛发或是血迹。还有在孩子的衣服上也没有发现任何的狼牙咬过的齿痕,也没有任何撕咬过的痕迹。而且虽然孩子并不重,但也足有十多斤的分量,一只狼到底有没有可能叼走一个三岁的孩子呢?即使可以叼走,恐怕也是用拖动的方式,可是在案发的屋子里却没有发现任何尸体被拖动的迹象。” “所以,你也怀疑这起案件有问题!” “法医从不去怀疑,而是以物证做出判断!还是要找到更多的线索还行。” 在案发后的第八天,警方终于找到了狼穴所在。 我和大周曾亲自走进了这座狼窝,那里面已经不见了狼的踪影。山洞中是一股难闻的腥臊味。这股味道我曾经在动物园闻到过。 在狼窝的周围有很多粪便,大周拨了拨,里边并没有未被消化的骸骨之类的东西。在这座狼窝中也确实发现了各种动物的残骨,但是在这些残骨中,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类遗骨的痕迹。 在搜查过狼穴后,警方的意见分为了两派!一派坚持认为是狼所为,而另一派则认为应该仔细调查那对夫妇,极有可能是他们杀害了自己的女儿后又“嫁祸”给狼。 而当时,两派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大周那里,而大周却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就现有的证据看,我不能提供任何的判断。” 当时,所有的警察都对大周十分失望,因为无论大周同意他们哪一方的判断,这个案件的调查都将向那个方向发展,而结案的可能性也就会变大。而大周却没有那样说,因为他觉得作为一个法医,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绝不轻易做出自己的判断。 警方后来经过了多方的调查,因为也确实没有查到那对夫妇杀害孩子的动机,也没有找到孩子的尸体,最后案件以人口失踪而结案,把这起事件算做了一起意外事件处理。 嫌疑人因为没有确实的证据而摆脱了公诉,却没有洗清嫌疑。这起事件,到现在为止,都是大周心中的一个结,他在未来的几年中,一直在研究各类动物的牙齿,并且尽可能的却接近那些啮齿类的猛兽,写了大量的研究论文,作为自己的知识储备,希望终有一日可以找出真相。 我和大周有个共同的朋友,我叫他樊师傅,他矮矮的个子,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有点谢顶,鼻梁上架着早已过时的金丝眼镜,一副少女们常叫的那种“大叔”的模样,不过人是蛮和蔼可亲的。 他不仅对大周总是和颜悦色的,对我这个总是莫名其妙的“闯入”研究所的外人也从不避讳,愿意把他的知识传授给我。 樊师傅的职业是一个心理学专家,我最早接触他的时候,总在心里暗骂他是个神棍!伪科学的宣扬者!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常常只是看了看大周的尸检报告,有时甚至就看了几眼解剖台上的尸体,就开始“大放厥词”,把凶手的特征和体貌统统描绘了出来。 能在这两者之间如此简单的建立联系,是我那时候很难相信的事实。 但是,经历了一系列的验证后,却证明了我的无知。因为樊师傅的神奇判断让我无法再怀疑他的能力,他就像是拥有超自然的推理能力一样,对尸体的认知有一种非常令人炫目的感应。 2007年9月30日,在我市的中心公园内,一群晨练的老人正在舞动他们手中的太极剑,而他们都能看见一个女人背靠在离他们不远的大树边。起初,老人们都以为那是一个同他们一样的晨练者,只是想在大树的旁边歇一会。 而当老人们停止了练习,准备停下来歇一会的时候,林中突然传出了尖叫声,有个公园的女园丁看着坐靠在大树旁的女人大喊大叫起来。 老人们这才一起凑过来看,原来靠在大树上的是一具尸体。 第十三章 性行为变态者 那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谋杀,尸体为女性,身上中了三十七刀,致命伤是颈部的动脉,她的下身的裤子褶皱着,似乎是被别人脱下来过。这样残酷的杀害,立即让围观者们人心惶惶起来。 警方立即开始排查嫌疑人,发现死者是个四十二岁的寡居妇人,丈夫早些年去世了,没有孩子,也没有任何的亲人!她靠给一家咖啡店打工过活。 大周和我立即赶到了现场,进行了仔细的勘查,但是令人郁闷的是,在案犯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除了受害人的血迹外,没有第三者留下的任何东西,别说是凶器,甚至连一根毛发都没有。在外围的勘查中,也没有目击者看到凶手的模样。 大周回到解剖室,对尸体进行了认真的解剖,发现死者在死前受到过性侵犯,行凶的利刃是一把酷似日本武士刀之类单刃匕首,死亡时间大概是前一天夜里十二点多左右,死者生前做过绝育手术,并且曾经做过流产。仅此而已,再无其他发现。就连大周如此谨慎细致的法医,却也没能再从尸体身上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此时,如何能在这具尸体和凶手之间架起一座桥梁来,是众多警员挠头的问题,他们看着大周,但大周还是那种表情,不作出任何他工作范围之外的判断。 这时候,警方只好请出了研究所的“镇所之宝”樊师傅。实事求是的说,他那天只是看了几眼尸体,又仔细读了两遍大周所做的报告就开始了自己的叙述。 “凶手应该是男性,个头很高大,长期从事体力劳动,受教育水平不高,他应该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早逝,现在应该是和姐姐住在一起。他常常有着不正常的性需求,脑子里总是想着强暴之类的事情,此人没有私家汽车,也不会做公共汽车,出行只骑单车。” 这一段凶手的体貌和心理刻画就像是对案件一头雾水的警员们扔出了一根救命稻草。 警方按照此心理刻画对被害人周围的人进行了排查,结果真的发现了一个跟此描述十分吻合的对象,他在一家工厂做劳务工,个头一米八五,初中学历,三十五岁,有四个姐姐,现在跟寡居的二姐和外甥住在一起。平时他都是骑自行车上下班,没有驾照。 经过细致的调查,警方很快确认了这个人就是凶手!在对他的讯问中,他也很快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原来凶手一直有一种恋母情结,又常年跟姐姐们生活在一起,受到了诸多的照顾,所以在心中产生了巨大的性追求的扭曲,成为了一个性变态杀人狂。 而死者工作的咖啡店就在他工厂的附近,他早已盯上了这个比自己年长的女人,在几次跟踪后发现,被害人常常会穿越中心公园回家,那样她的路程更近一些。 案发当日,凶手在死者下夜班的时候,尾随其后,在公园里对其实施了强奸,并且将其杀害。凶手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却非常冷静,行凶时,他使用了避孕套,而在杀害死者后,他还对周围的环境做了简单的处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幸运,这些处理让大周在现场毫无所获。 一切都和樊师傅所描述的十分接近,但大周好像并不十分惊奇樊师傅的判断,可我却难掩心中的疑惑,而向樊师傅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樊师傅眯着眼笑着说:“这门学问并没有你想象到的那么神奇,它更多就像是背公式,其实就是一种简单的归纳总结。” 大周此时把话茬接了过来,“简单的说,就像是数学里的映射,一个数字对应了另一个数字。一般情况下,某一特定的罪犯,在行凶时都会基于某种犯罪心理,而樊老师就是在这些常见的案发现场或者尸体上找到这种心理线索的共同点,加以归纳总结,经过长年的积累后,就练就了这样一种本事。” 我听后大笑道:“如果你们两个人双剑合璧,那凶手就将无所遁形了!” 此时,樊师傅摇了摇头,并拍了拍我的肩膀,“这种凶手的心理画像分析,确实对刑事侦查有帮助,但是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难谈万无一失,这世间唯一可以信赖的是大周的尸检报告!” 大周此时站在了我俩的身边,摆了摆手说道:“樊老师,可不要这么说!面对冷冰冰的尸体,我这里总有些无奈,而你是化腐朽为神奇的那个人啊!” “二位能不能不互相吹捧啊!”我对他们两个人说道。 我们三人相视大笑了起来。 “我有个请求!”笑后我突然有了灵感“什么?”两个人同时发问。 “我想把你们的故事写成书!可以吗?”当时我确实有点兴奋。 樊师傅和大周同时喊道:“要客观!” 本书主要是记录大周和尸骨之间的故事,如果有机会,我应该还会写一本关于樊师傅的故事,那些故事像是神话传说一样离奇,但是却如我们触摸到的物体一样真实。 2007年的10月8日,对我这个“无业游民”来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但是对于很多上班族来说,因为刚刚经过国庆长假的缘故,这一天起床无比痛苦。 我知道大周是个从来不睡懒觉的人,所以我一大早就走进了他的研究室,这一次我又发现他正在做一件很怪异的事情。 大周正左手拿着一颗骷髅头,右手正在从旁边的一个盆里,捞起酷似“橡皮泥”的东西,往这个头骨上抹着,抹两下还要脱下手套,用卡尺测量一些数据,记录下来。 “你在干什么?”我有意放低了声音。 大周似乎已经听出了我的脚步声,脸没有朝后看,“正在做颅骨复原!” “颅骨复原?” 大周点了点头,“就是能让我们了解这个人的长相。”说着,大周摆弄了一下手中的头骨。 “这个工作蛮有意思的!” “作家,可不要眼高手低啊!这可是个蛮复杂的工作。” “看你忙乎的样子,就知道了!你手中的头骨是真品还是赝品。” “当然是仿制的,用石膏一比一仿制的。原先的那具尸骨是在一座山中被发现的,是一个被泥石流埋了的人,现在我想通过颅骨复原的方式,得知这个人的长相。” “只要往这个头骨上涂抹这种泥巴,当成是脸上的肉,最后看长的像谁?就可以了,对吧?” “大致原理是那样的!不过可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要根据死者的生前生活的地区,人群的体貌特征,年龄,性别等因素,计估算出死者面部眼眶、鼻骨、耳朵等基本特征的软组织和皮肉的高度,才能往这上面贴这种软橡胶泥的。而这种头部的软组织测量点有42个之多,都需要十分精确地数字才行。”大周说着拿出卡尺,小心翼翼的测量着自己所贴上的橡胶泥的高度。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艺术家!” “不是艺术家,艺术家是必须具有创造性的,我最多是一个还不算熟练地工匠而已。做颅骨复原这样工作的人必须具备法医人类学的知识和熟练的雕塑技巧,而我只是个初学者,对于这项技术的掌握还不熟练。” “你这是在练习?” “对呀!我手里的这个头骨的真实身份早就被我的同行找到了,就是通过这种颅骨复原术。你稍等啊,等我做完,咱们和死者的照片比对一下,看看像不像!” 大周花了半天多的时间,才满意自己的作品,而我只能无聊的在他的研究室里翻弄着照片。 “好了,颜色也已经上完了,你看看怎么样?”大周摆弄着手中的人头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人的头骨已经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并且大周给他配上了一个短平头样子的假发。 看的很清楚,大周复原的颅骨头像是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中年,脸部略显清瘦,颧骨突出,眼睛是典型的三角眼,眉毛很重,嘴唇很厚,是个典型的饱经沧桑的农民形象。 “到底像不像?”我有点着急。 “我没有看过照片啊,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制作过程,我特意让朋友把照片发在了我的邮箱里,还没有打开!” “那还不快打开看看!”我催促道。 当我们打开邮件附件中的那副死者照片的时候,我一下子惊呆了,“简直太像了!” 除了个别细节外(比如死者左边的腮边有颗黑痣),拿二者作对比,完全可以辨认出这是同一个人。 “你可以算是一个高级工匠了!”我在旁打趣道。 “作家!知道我为什么要学习这个吗?” “这是你的工作啊!” “这个工作本来是要求另外的一些法医要去完成的,不需要非给我去完成的!”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很快就要被派到一个新发现的墓葬去做尸骨鉴定工作了!我可能会去还原那里的头骨!” “啊?很刺激的工作啊!你能不能?也带我去!反正我也没事!” 大周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车票塞在我的手里,“后天下午两点半的火车,目的地,合肥!” 2007年10月10日,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日子,天空阴蒙蒙的,却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阴霾。 说实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故乡到外地去旅行了,主要是我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去享受本应美好的生活,还有就是我觉得和一大帮人挤在一个景点上看东西是件很俗气的事,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大把金钱浪费在铁路线上。 不过这次大周负责报销我的路费,让我可以免费的享受了一次长假后的惬意旅行,而且目的地与古墓有关,这让我很兴奋。 大周这次很奇怪,并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到底要去哪座古墓的现场,当然我知道大周的作为与不作为总有他的道理,我已经习惯了不闻不问的态度。 去合肥的火车呼啸而行,我还以为大周会在车上给我讲更多他验尸的故事,谁知道这家伙上了车就躺在卧铺上蒙头大睡,连饭都不吃。也许这才符合他的个性,在车厢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想成为很多人的焦点。 我是中铺,听着大周在上铺打着呼噜,也只好躺在铺上,却睡不着。 我此时似乎才有时间回忆一下过去的一年多里发生的故事,大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个奇怪的问题。 他有个性,却并不是故意的特立独行,他能传递给我的是他的知识和惊人的能力,但这些却让我和他周围的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丝毫没有让人感到嫉妒或厌恶,这是难能可贵的素质。 当下,有很多人喜欢在人前卖弄,摆弄自己的学问,甚至把自己包装成某个领域的学者,比如某些讲坛节目上的明星学者们,那样的聚光灯下的讲演肯定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财富和名声。 但我认为真正的学者应该具有那种隐性的光辉,让人有一种看不透,摸不着的气质才是,显然大周就具有这样的令人着迷的气质。 床下是几个爱大声说话的东北人,睡不着就自然要听他们发出的噪音。听他们谈话,也是去合肥的,好像是几个人合伙干买卖。不时的听到他们拉开易拉罐的声音,似乎几个人在为未来的大买卖庆祝。 其实,作为作家,我是挺爱听一些人说话的,哪怕是那些粗俗无比的谈话,但最近可能是接触到的人太过于专业,所以听着东北人的谈话,越来越无趣,就有点困了,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一年多来的经历,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好像还做了一个梦。 一夜睡得迷迷糊糊,是换票的列车员将我摇醒的,我急忙坐了起来。刚想要叫醒上铺的大周,才发现他早就在床下了。 刚刚洗漱过后,广播中就传来了合肥站到站的提示,我脑子还有点迟钝的状态,火车已经缓缓的停下了。 “准备出发吧!作家,我保证这次你不虚此行!”大周的精神显得很饱满,那种感觉像是一个登山者满怀豪情的像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进发一样。 我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发了,有着强烈好奇心,对冒险充满了憧憬,这恐怕是大周带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吧。 不愧是省会城市,合肥站很大,从车厢走到站外,足足用了十分多钟的时间。 我们随着大批出站的人流走出了合肥站,站在车站前的广场上,大周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陆教授吗?我是大周,我们已经到合肥了,直接到大学去找您吗?” 那头似乎给了大周很明确的提示。 撂了手机,大周和我便走到街边还没招手就有一辆出租车靠了过来,他上车后把要去的地方告诉了司机。出租车开得很快,司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捷达轿车发疯似的前行,我根本还没搞清方向,就已经到了目的地。用时只有十八分钟,我记得很清楚! 当我到达了这座合肥最高的学府的院中,在第十六教学楼的楼下停了下来时,已经九点多了。因为时间已经不早,当时我甚至连那座教学楼都没顾得上多看两眼就走了进去,就和大周走了进去,他似乎想马上见到想要见的人。 会面的地方是一间极其宽敞的研究室,面积几乎是大周研究室的三倍,里面装满了各种我叫不上名字来的物理仪器。 大周在电话里提到的陆教授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不过他似乎保养的很好,皮肤白是他的特点,而他和大周也是老相识。 “小周,你长大了!你长大了!太好了!太好了!”陆教授显得很热情。 “陆教授好!”大周的回复很简单。 “干嘛叫陆教授,我跟你爸爸是同窗,小时候你不是一直叫我陆叔叔吗?” “因为是工作吗!私下里再叫!”大周的回答很得体。 “这位是?”陆教授看到大周身后的我,有些迷茫!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一位旅行作家,有些事我必须需要个帮手去做!研究所里里又没有合适的助手,只好请他来帮忙!”大周说完,又向我开始介绍陆教授的情况,“这位陆教授是着名的考古学者。” 我并没有多说话,而是冲陆教授点了点头,因为当时我只关心我们到底要去哪座古墓? 第十四章 包公墓中的尸蜡 包公墓?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大周要来探查的墓穴竟然是包公墓! 我知道,各位读者听到这三个字恐怕会联想到我在序言中所说的那段话,那时候你们一定以为我是在为吸引眼球而故意放出那样奇怪的话来。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那确实是我的真实经历。 “我们今天所熟悉的包公墓位于合肥市内包河南畔林区,与包公祠紧紧相连。这座大墓到今天已经有千年的历史了,虽然各朝战乱屡遭破坏,但由于包龙图受人敬仰,大墓屡毁屡建,如今已成为一处风光独具、人文荟萃、名扬中外的风景名胜区。”陆教授仔细介绍着情况。 “现在出现了第二座包公墓?是吗?”今天大周的话很简短。 陆教授摇了摇头,“古代名人的墓葬,怕盗墓贼侵袭,历来都有疑冢。二十多年前,我们就在安徽省合肥市东郊大兴乡双圩村的黄泥坝发掘出了另一座包公墓,而那是一座连同包拯的夫人董氏墓、长子包绍夫妇墓、次子包绶夫妇墓、孙子包永年墓,淝水岸边出土的墓志铭证实了那座墓是包公群墓。” “也就是说现在出现了第三座墓葬!”大周摆了摆自己的手指。 “何止是三座,包公墓的疑冢到处都是!在很多合肥周围的《县志》中都有包公墓的记载,而这次请你来看的这座大墓最初我们都认为就是一座空墓,因为墓地上的封土都是生土,可是近期我们却意外的发现这座大墓其实另有玄机。” 随后,我们只在这座教学楼中呆了一会,便跟随陆教授和他的两位助手前往那座包公大墓了。 由于这座大墓现在还在严密的保护中,故我不能把大墓的准确位置告诉各位读者。我们很快就跟着陆教授到达了这座包公墓旁。 “这座大墓很偏僻,整体挖掘还没有展开,不过布局上来说属于宋代墓葬的特点。一开始可能是由于封土堆上的草比其他地方的草厚的缘故,所以盗墓贼很快知道这下边有大墓,但是当大墓打开的时候,却发现这下边什么都没有。”陆教授指着封土说道。 “所以,这座包公墓就在这里摆放了这么多年,而没有人动过。”大周说道。 “就在一个月前,有村民突然在这周围挖出了一块带有墓志铭的石碑,我们赶到后,经过辨认,才发现了这座大墓的奥秘,原来这又是一座包公墓,而且主墓是掩人耳目用的,下边什么都没有,而在大墓不远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墓室。” “陆教授!请大周来是为了还原那个墓室里那个人的相貌,确认是不是包公的真身,是吗?”我有点好奇。 陆教授摇了摇头,“如果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只要请我们合肥方面的法医介入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这么远把小周请来,其实我在来之前也没有把这里的情况对他说得很清楚。” “有新的状况,是吗?”大周站在一个相对较矮的土堆上,望着眼前的大墓。 “是尸蜡,在主墓室的墓道里发现了众多的尸蜡。” 下边的故事,绝不是什么或《盗墓笔记》里出现的怪异情节,而是活生生的案件,我要告诉大家这才是真正的古墓探寻,虽然神秘,却又没有什么可神秘的。 我们很快进入了包公墓的墓室前的甬道内,但是,很快我们发现这是一条极其宽大、修长的青砖大道,但是让我们惊奇的并不是这条光线灰暗的甬道,而是这甬道上的“热闹”。原来这里横七竖八的站立着各种怪异的尸体,他们的姿势各异,却穿着各种奇怪的服饰。 一股难闻的酸臭味立即让进入甬道内的人们赶紧捂住了鼻子,虽然总跟大周一起解剖尸体,我已经习惯了用嘴呼吸,但是这酸臭的味道却还是能刺激到我的鼻黏膜。 “典型的尸蜡味道,太少见了,这么多的全身性尸蜡。”大周走到这些尸蜡跟前,仔细观察着眼前的这些奇怪的物体。 “他们的服装好奇怪!”我不敢挪动身体,却向四周望着。 “这些人恐怕是历朝历代的盗墓贼,所以他们的装束才会有所差别,你看这几具,就是文革时的装束吗!” 我仔细看去,果然如此,是那种老式的条绒制服,那几具尸蜡的头顶还带着酷似赵本山小品中常带的那种绿色鸭舌帽。 “这些尸蜡是怎么形成的?”我的问题当然是冲着大周说的。 “尸蜡的形成是因为尸体的脂肪组织分解产物脂酸,经皂化或氢化,化学变化而成了脂酸盐,从而在尸体上形成了一层灰白色的蜡样物。但是形成尸蜡的原因一般是尸体常年泡在水中或埋葬在空气不足的湿润泥土里,在这种甬道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尸蜡呢?”大周有点茫然的说。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捂着鼻子,但却把嘴露出来说话。 “必须要做进一步的解剖才能知道!”大周回过头对陆教授说,“教授,我要做这些尸体的组织切片,回去做进一步的调查。” 陆教授点了点头,“你先别着急,继续走!里边还有更奇怪的事情呢!” 我和大周跟着他们几个考古队员,绕过了这些形态诡异的尸蜡,便到了主墓室前,墓室的门大开着,在墓室的门槛上还坐着一具尸蜡,他穿着清代人的服饰,左手耷拉在门里,而右手则在门外。 “看来这座墓已经被人盗过了!”大周看着这具尸蜡说道。 “恰恰相反,这座墓什么都没少!”陆教授指了指主墓室。 主墓室在电筒的照射下,变得尤为明亮,这间墓室里陈设极其简单,主棺在中央,而随葬品都堆放在墓室的角落里,但看得出这些随葬品都是些简单的物件,并没有特别精美的工艺品。 “像是一座民间的墓,随葬品也太随意了!跟这座大墓的构造很不吻合。”我随口说道。 “作家同志,看来也很内行啊!”陆教授说道。 “没有,我只是看过一些考古的电视节目而已,不过,凭着这些随葬品,我倒是愿意相信这是中国第一清官包拯的墓,清廉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我对着墓室说道。 “这具尸骨是?”在我和陆教授谈话的时候,大周已经蹲在棺椁前。 “应该就是这座大墓的主人,被盗墓贼从棺材里拖出来的。”陆教授带着我到了棺椁前,我看到一具白骨趴在地上的姿势,旁边似乎还有一点点的丝状的纤维物。 这具白骨就是我们敬仰了千年的包青天?我真的有点不敢相信! 但大周显然比我要冷静,“不管这是不是包拯的尸骨,但是有一点我很疑惑!” 陆教授点了点头,“这也是我们之所以要找你来的目的。” “你们是说,为什么包大人的尸体没有尸蜡化?”我说着再次看了看大周和陆教授的表情。 他们同时冲我点了点头。 对于显微镜的认识,很多人都有误区,甚至有人跟我说过,他曾经把一根头发放在显微镜下,便自豪的说他看到了头发上的纹路,这种说法完全是胡诌! 显微镜不是放大镜,它只能观察透明的物体,换句话说任何物体,只有做成透明的切片,才能在显微镜下观察。 大学里的显微镜显然没有大周研究室里那个双筒的高级,这个老式的单视孔的显微镜看起来有点不方便。我清楚的记得在中学的生物课上,老师教过使用显微镜千万不能像射击瞄准那样,睁一眼闭一眼,要把两只眼睛都打开才行。 那时,老师一直没有跟我们说过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然我这个“好学生”,当然是老师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后来从大周那里才知道,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原来是观察人员,可以左眼观察,然后同时将看到的镜像绘画出来,右眼就是为了绘画,并对比真实的镜像和图像之间的区别。 而现在大部分的鉴识人员,已经不再具备这样的绘图能力,而是将这个步骤完全交给了电子计算机去完成。 但是,大周还是坚持用手绘的方式,完成这项工作,当他把自己所画完的东西完成后,便对我说道:“作家,你来看看,怎么样?” 我把眼睛凑了过去,看到的显微镜中是一种泛着微微黄色的晶体物质,与大周手绘的黑白色的晶体简直一模一样,我看完后拍了拍大周的肩膀,“不干法医,你就去当画家吧!” “我可没有这么多的艺术细胞,只会临摹,却没有创造力的人是不能当艺术家的!这方面你比我的天赋要高!” “可惜啊!我没学过画画!”我摊开双手,然后继续说道:“你画的这个到底是什么?” 大周并没有及时回答,在找什么,却突然发现这不是在自己的研究室里,原来他在找他的咖啡豆。 “没有咖啡是不是会影响你的智力啊?”我看出了大周的窘态。 “哪里?只是有点别扭!这就是脂酸结晶,是用那几具尸蜡的表皮做成的切片标本上发现的。”大周说着将另一块脂酸结晶切片放在了一个溶液瓶里,而这块微黄色的结晶体,瞬间变成了蓝绿色。 “这个瓶子里装的是?” “是稀硫酸铜溶液,它遇到脂酸就会发出蓝绿色的反应。” “尸蜡通常要多长时间才会形成?” “通常皮下组织要两到三个月,深层脂肪要四到五个月,而全身性的尸蜡至少在一年以上。这座墓中的这些家伙都是全身性尸蜡。” “这些尸蜡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我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大周摇了摇头,“这个我还要做一系列的实验,还有很多搞不明白的地方,不过我觉得咱们已经离真相不太远了。” 对于尸蜡形成原因的研讨会,在2007年10月15日下午秘密召开,在座的所有人除了我之外,都是知名的学者,甚至是考古界说一不二的权威人士。他们冷峻的面容,让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整个会议开得比较压抑。 “陆教授,从这些尸蜡身上的服饰看,你认为他们都是什么朝代的?”研讨会的主持者开始询问陆教授情况。 “在主墓室的甬道内共发现了27具尸蜡,包括躺在墓室门外的那具,这里边的人装束很复杂,最早的可以追述到北宋时期,而最晚的可以到解放后。宋、元、明、清、民国、现代的都有,而其中还有两具,应该穿的是抗日期间日本人军服!” “这么多人惦记,可我们却这么晚才发现这座墓葬的存在,真的是惭愧啊!”桌子右角上的一位老者说道。 “这些尸蜡是怎么形成的?这是个关键!”又一个学者说道。 “这些尸蜡可以基本上确定是一些盗墓者,但是他们又为什么都死在了甬道内呢?不会真的像是某些人提的是包大人的诅咒吧?”这次提问的是一个中年学者,他面目老成,却声若洪钟。 “虽说都传说各种大墓中有什么机关、诅咒之类的东西,但是我们这些干了这么多年考古的人,真正看到的机关和诅咒有几个?”又一位老者说道。 “这位是我为这次考古行动特意请来的周法医,他对人类学和病理学研究有着独特的造诣,我们可以听听他的看法。”陆教授此时张开右手,指向大周。 此时,屋中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大周,作为旁观者我坐在大周的后边,明显能看到满屋人眼光中带有一种怀疑。 “经过解剖后,所有的尸蜡致死的原因,包括他们尸蜡化的原因,都已经查明!”大周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口中吐出来,每个人听得都很真切。 “哦?”几乎在场所有的人都对大周所说的话,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和陆教授是整间屋子里少有的对此结果没有感到惊讶的人,因为对大周胸有成竹的判断,我们昨天就参与了讨论,加入了很多论证的意见,并取得了共识。 “周法医的意思是,你已经完全破解了这个谜团?”刚才那个发言的中年学者说道。 大周点了点头,“这些人都是中毒而死!” “中毒而死?什么毒?”主持者问道。 “是一种可以直接麻痹神经的毒素,叫胡桃麦酸。这种毒素可以在短期内,致人死亡,并且使身体僵硬。” “毒素存放在哪里?既然这些尸蜡中毒了,我们这些到过墓地的考古人员为什么没有被毒死?” “作家,请你给大家传阅一下墓室里的照片!”说完,大周冲我使了使眼色。 我把在墓室及其甬道内照的照片,分发给了在座的专家们。 “大家请看,墓室和甬道石壁上,其实有很多细微的裂痕,还有一些小孔,这并不是由于年代久远而造成的,而是大墓的建造者特意为之。” “毒素是从这些缝隙里渗透进来的?”中年学者很惊讶。 “是的!其实,这种胡桃麦酸就蕴含在这座大墓上方的土壤里。” “那为什么住在周边的村民没有中毒?”中年学者把鼻梁上的眼镜扶了扶。 “胡桃麦酸的毒性非常特别,它本身并无毒,只有遇到水,才会产生化学反应,形成有毒气体。而这种毒素的比重跟空气差不多,所以会慢慢沉降,与空气混合堆积在墓道中。而土壤上方的毒气由于被大量的新鲜空气稀释,浓度大大减弱会很快失去作用。换言之,这种毒气只能在空气相对稀薄的地方才会起到作用。” “你还是没有解释我们为什么没有中毒?”中年学者不依不饶。 “盗墓和考古不一样!盗墓贼为了掩人耳目一般都会打开一个很小的盗洞,钻进去,而我们考古,则会把墓室和墓道完全打开后,才会有人进去。这样,墓室内的空气含量自然会大大增加。而且,我也多次检查了墓周围的泥土中的毒素含量,可能是大家比较幸运,毒素可能是因为上千年的反应,已经消耗殆尽,含量已经变得相当的少了。” “周法医,我还有个疑问?”桌子右角的那位老者突然问道。 “您请说!”大周的话简单而客气! “有一具尸蜡是坐在主墓室门口死的,他既然已经打开了主墓室,就证明他是在进入墓室后很久才死去的,为什么他没有很快致死呢?” “是因为干旱!” “干旱?” 大周又点了点头,“那具尸蜡经过陆教授检查,发现在他身上有几枚铜钱,是清朝的嘉庆通宝,可以断定是嘉庆年间的人。而陆教授在本地的《县志》中,找到了该地在嘉庆年间三年大旱的记录,我刚才说过,这种毒素必须遇到水才能产生毒气,而几年连续大旱,使得墓室内的毒气含量大大降低了。而这个清朝人不仅成功的进入了墓室,而且把主墓里的尸骨拉了出来,但是正当他要展开他的盗墓行为时,他还是被毒气击倒了,所以躺在了墓门口。” 听到这样的判断,在场所有人都点了点头,应该是已经认同了大周的判断。 此时,中年学者又提出了疑问,“那尸蜡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 大周对于专家的提问很有耐心,而这种耐心的来源是他已经搞清楚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尸蜡形成的两个必要条件是,空气稀薄和湿度较大,而这两个条件墓室里都具备。我已经测量过了墓室甬道内的湿度,由于上层土壤内的水分渗入,使得甬道内聚集了大量的水汽,再加上空气不流通,僵硬的尸体就极其容易形成尸蜡。” “那主墓室里的那具白骨为什么没有变成尸蜡呢?”会议的主持者问道。 “大家请看你们眼前的照片,就可以判断出主墓室的结构和甬道内的结构是不一样的。”大周拿起其中一张照片给大家解释着。 陆教授接过话头,很明确的指出了症结所在,“在主墓室中的墙壁和弧顶上没有发现任何的裂缝和孔隙,墓主人的棺椁也格外的严密,这些都不足以构成让尸体尸蜡化的条件,而当那个清朝的盗墓者把尸骨拖出棺椁的时候,它早就是一具白骨了。” “周法医的意思是说,这座大墓是为防止盗墓贼的进入,而特意设计的。”主持人郑重的问道。 大周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个法医,不是考古学家,墓葬如何设计不是我的专业范畴。” “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包公墓,还是很难确定啊!”中年抓着头发。 随后便是专家们围绕着这座大墓到底是不是包公墓的问题闹吵吵的讨论,他们的争论将近一个小时,由于本书并不是一本记录考古学的书籍,所以他们讨论的内容就不一一记录在案了。 最后,还是陆教授阻止了这场争论,而他也做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非常意外的决定,“作家同志,你能不能说一下你对这座大墓的看法!” 我当时真的非常意外,因为我在这些人当中,无任何权威性可言。 “这位是?”那个爱提问题的中年学者问道。 “我是周法医的助手,是一名旅行作家!”我觉得这个时侯不是自己退缩的时候,所以主动站了起来做了自我介绍。 “作家同志,请你谈谈你的看法。”陆教授依旧在鼓励我。 “我个人认为,这座大墓是真正的包公大墓。” “请说说你的理由。” “我是个外行,但是我觉得既然那个墓室里没有随葬品被盗墓贼偷走的话,这样的薄葬的墓主人应该是个清官。” 整个会议室里立即爆发出了震耳的笑声。 “小家伙,不懂历史就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历史上的包拯和你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形象不是一个,他是高级公务员,在北宋时期拿着高额的工资,这样的薄葬是不太可能的。而且从刚才周法医的判断上来说,既然大墓设置了这样的机关防止盗墓贼,就一定在其中放着价值连城的宝物,只不过这些宝物,可能被某些破解了机关的盗墓贼偷走了。”说话的专家显然不太同意这座大墓是包拯的。 “对不起!我还是想说这座大墓是包拯的!”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去发表自己的见解,质疑专家的判断。大周一动不动的坐在我前面,我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我觉得他在支持我说下去。 “其实,自古以来,大墓要保护的不是墓中的财物,而是大墓中那些我们要尊重的人。防止他们不受侵害,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生前为国为民的好官,我觉得至少应该让他在死后得到安息,这就是建造这座奇怪大墓的人的初衷,即便是里边没有诱人的宝藏,也不想让恶人来打扰一个受人敬仰的清官的安宁,这是我作为一个普通百姓的真实想法。虽然我的判断很感性,但是我觉得这座大墓中,蕴含着一种正气凛然的肃穆,和包拯的形象很符合。” 说完这番话后,我缓缓地坐了下来,在座的所有专家良久不发一言。 在合肥的最后几天,我终于有幸摸了摸那颗在墓室里被发现的墓主人头骨,只可惜那种“幸福”是短暂的。 很快这颗头骨就被做成了一比一比例的石膏仿品,而真品则被考古人员小心的收藏了起来。 “作家,你真的觉得你手中的这颗头骨是包公的吗?” “我怎么可能确定呢,但是我强烈的感觉到,它是!”我的语气很肯定。 “今天咱们要做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大周说着,把一张彩绘的图画从电脑中调了出来。 “这难道就是?”我有点惊奇。 “没错,这就是这具骷髅复原后的样子!看看像不像包公?”大周说完,便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 一个老人的形象在电脑中显现了出来,他颧骨很高,脸颊上堆着厚厚的皱纹,两眼有神,一头白发,大周还特意把包拯标志性的黑色乌纱加了上去。 “光从这张图来说,还真不好说,不过你为什么不把他的脸涂成黑脸呢?” “据陆教授说,包公的黑脸形象是小说中的形象,真实的包公形象应该不是很黑。” “那咱们怎么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包拯的尸骨呢?” “用颅像重合技术。” “颅像重合?” “其实原理也是很简单的,就是把死者的一些生前照片与复原图作对比,对脸部口、鼻、眼在颅骨上找到对应点,然后进行比例缩放,最后再进行重合实验,看看相似度怎么样?” “问题是我们去哪找包公的照片呢?你不能拿金超群的照片去跟头骨复原图作比对吧?”我说这话丝毫没有要搞笑的意思。 “用包拯的画像试试!” “可是,陆教授拿来的各朝绘制的包拯画像有十几种,而且都是呈角度的侧脸画像,咱们到底用哪张呢?” “都要试试,至于侧脸的问题不用担心,计算机动画技术已经可以让这些包公把脸正过来了。”说着大周点动鼠标左键。 果然,一个个包公的头像已经是正襟危坐般的冲着我,个个脸上都带有一种威严,这是历代的画师所作的包拯画像,他们要不说是根据前朝画像仿制,要不说是自己就是包拯的后人,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这些画像对于包拯的长相的描绘差异很大,根本无法准确的显示出包拯的真实长相。 不过,什么事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先试一试,这是大周的工作态度。 他几乎对比了所有的包拯画像,最终比较接近头骨复原图的是一副元代的画像,电脑对比软件显示,二者之间的相似度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五,这是个相当高的比例了。而这副画像的作者据说就是包拯的某位直系后人。 至于我们所作的这些工作,能不能最终解开包公墓之谜,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但是我依旧相信这个长埋在地下千年的清官不会因为他的疑团而受到质疑,相反,他是我们长久要崇拜的偶像。 当然,在这里还要劝告那些盗墓者们,请你们放过先辈和这些为中国文明做出过贡献的英雄墓葬吧。因为那些人值得我们每一个中国人去敬仰,而敬仰他们的最好方式,莫过于让他们安心的长眠地下,不应该让他们躺在坟墓里还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也许真的是他!”最后,我说着在这张包拯复原图的脑门上,做了一个月牙的手势。 从合肥回来,我歇了很长一段时间,当然我所谓的“歇”的概念就是没有时间去大周的研究室了。 因为我发现,杂志社和出版社的约稿邮件已经堆满了我的电子邮箱。 在家足足忙乎了一个多月的稿件,然后把欠那些编辑的“账”传了过去,才算是舒了一口气,这时我突然发现炎热的夏季已经渐渐褪去了,微微的寒风已经预示着冬季的到来。 大周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当我刚刚完成这些工作的时候,他便又给我打来了电话,语气低沉,让我到他的研究室一趟,那天是2007年11月25日。 每当我听到他用那令人郁闷的语气召唤我时,我就知道又有不幸降临到了人间,多半是又有了离奇死亡的尸骨躺在了他的解剖台上。 当我赶到研究室的时候,大周和两个助手正在忙乎着一些事情,大周看我来了,便和我一起走进了解剖室。 第十五章 美女与野兽 无影灯的光线落在了我们眼前的一具女尸上,看她皮肤的白嫩程度应该是在二十岁左右。高挑的身材,丰满的胸部和肥厚的臀部,再加上她的小蛮腰,凸显出这位女性优美、性感的线条,但是令人恐怖的是她的脸却是面目全非,除了五官外,却丝毫看不出任何皮肉的存在,面骨上有严重被破坏的痕迹,像是刀痕,其中还从骨头的创伤处,能看到鲜嫩的软组织。 这具女性尸骨的整个脸部,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 “这个女人是?”我说话时依旧有些颤抖。 “死在整形手术的手术台上了。”大周双目盯在了眼前的这位女性身上,眼神呆滞,话语简单。 “医疗事故?” 大周点了点头,“手术中这名死者心脏骤停!手术医生对意外事件准备不足,抢救的准备也不充分,造成了这位女性死在了手术台上,现在那家美容院已经被查封了,几个手术大夫已经被警方控制起来做进一步调查。” “那这脸是?”我指了指死者那张恐怖的面容。 “这就是整形手术做到一半时的样子,这个女孩刚刚做完削骨和植皮手术,脸上的皮肉几乎全部被割开了。” “真恐怖!她恐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她已经二十岁了,是个成年人,已经完全有意识想到并承担这样的后果了,而且这样的手术之前她已经做了十几次了,如何说痛苦的感觉的话,她应该比谁都清楚。” “都是爱美惹得祸!” “如果总是能用这么简单的原因就能解释清楚这个问题的话,我想也不会再有这么多的悲剧发生了。”大周这时,走出了解剖室,他的助手负责尸体的善后处理。 “女孩们都想成为美女,这是人之常情。” “是啊!女性想成为美女不是因为她们本身爱美。而是因为男人都喜欢美女,美貌能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女孩们带来很多东西,比如金钱、名车、别墅。美女即便不去奋斗,也可以轻易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这就是让很多女孩会去花费大把金钱,铤而走险的原因。说白了这就是一场高风险投资。” “确实是这样,美女一般都学习不好,也没有什么技能。她们大多想依靠这张脸蛋就可以找到一个白马王子,以后衣食无忧过上公主般的生活。再加上那些台湾、韩国偶像剧的渲染,让更多女孩相信那些编造出来的童话都是真的。” “而不漂亮的女孩呢?他们也想通过自己的容颜去获得更多的财富、尊重、甚至是地位,这让她们走上了这条极其危险的整形之路。” “其实,我遇到过很多美女,他们空有美丽的外边,高傲的性格,却没有什么品味和学识,这种女性恐怕只是在舞台上才能显示出他们的妩媚来,却难以真正融入人的生活中。” 大周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还好!作家你总算是个明白人,还能保持这样的理性。” “我是喜欢美女!但是我喜欢的是那些知性美女,如果坐在我对面的只是一个空有美丽外表,却并无良好的谈吐和修养的女人,我会觉得很别扭的。” 大周笑道:“你的要求真高!我把刚刚夸你的话收回去,你比那些美女还不现实!那你说说哪种的女人才是你的梦中情人?你最好举例说明!” “克林顿的老婆,希拉里,我喜欢那样的女人!”说完,我们俩相视大笑起来,但是这笑声却难以掩饰刚刚那桩悲剧,给我们带来的哀愁。 在我和大周经历的尸骨故事中,我们不只是在探索人类尸骨的奥秘,还有一些时候,也要对一些动物尸骨进行检测。 而大周对动物尸骨的研究一点也不比人类尸骨逊色。我听大周说,他在美国的时候,他的导师雷曼教授,为了训练他的学生们对尸骨的熟悉程度,常常把一些酷似人类尸骨的动物骨骼混在人类的骨骼中,却不给他们任何的提示。 在雷曼的学生中,只有大周,常常将一些动物的骨骼挑出来,并告诉雷曼教授这是哪种动物的骨骼。大周是个不爱显摆的人,但是每听他说起这些经历,在他的脸上还是可以捕捉到一丝得意的神情,这恐怕是让美国人认知到中国人厉害的那种自豪感吧。 2007年12月13日,可能是厄尔尼诺现象的反应太严重,在这一天才迎来了我市的第一场雪,而就在这天市动物园里却传来了不幸的消息,一只华北虎突然死亡了。 作为国家保护动物的老虎,死亡自然不是一件普通的事,这要比一个人的死亡的影响要大的多。 大周的上级立即下达了彻查老虎死亡原因的命令,大周也只好踏着雪,来到了动物园的狮虎山,当然这次也少不了我这个“好事者”的参与,我也有幸第一次进入了“虎穴”。 动物园我小时候常常去,但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些猛兽,而是那里腥臊恶臭的味道,这次身临其境的闻一闻更是让人难忘终生,跟大周在一起的日子里,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鼻子。 死去的老虎横卧在它的“虎穴”里,我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成年老虎,原来它的身躯如此庞大,如果真的向我扑来,不用撕咬,估计砸都能把我砸死。 “这具老虎没有外伤!”大周仔细检查着老虎的全身。 “老虎的眼睛紧闭,到底是不是正常死亡呢?”我指着虎头说道。 “不知道,该死,把这个大家伙拖走很不容易啊!但是必须要这么做,经过透视检查才行。” 运老虎尸体的过程可没有这么容易完成,几乎是大周的四个助手用尽全力才把这只死老虎抬起来放到了车上。 一具老虎尸体就这样被抬到了法医研究所里。 经过一整天的各种检查,大周终于解开了老虎的死亡之谜。 “这只老虎的脊椎断了!有多处骨裂!”大周拿着虎背的透视片给我看。 “有人虐待老虎吗?”我说出这样的话后,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说了傻话,有谁敢去虐待老虎呢? “不能说是虐待!而是动物园拿这帮老虎当了赚钱的工具,让老虎走向了死亡。”大周又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这是什么意思?” “作家,你有没有发现,动物园里的动物有什么共同点吗?”大周喝了一口咖啡。 “都被关着!” “废话!再仔细想想!” “他们都懒洋洋的!没有精神!” 大周听到这个答案后,点了点头。 “是不是冬天太冷了,抑或是他们都太老了,不愿意活动!” “当然不是!他们其实是饿的!”大周又喝了一口咖啡。 “饿的?” “我在这只死老虎的胃里,没有发现丝毫的食物,像这种庞然大物,不吃东西,怕是一点精神都不会有的。” “你是说动物园故意不给猛兽食物。” 大周又点了点头,“很可能是克扣动物的食物。”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是饲养员们私吞了动物们的伙食费?” “这件事你不要胡猜!还没有证据,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地方财政对动物园的补贴很少,省级的大动物园里的动物,都吃不饱,更别提咱们这种地级市的动物园了。” “那这只老虎难不成是因为饿的撞了墙,才造成的骨折?” 大周摇了摇头,“我已经了解过了,动物园为了解决自身的财政困难,让许多动物出来表演,并跟游客照相,从而赚取收入,补贴员工的工资。” “但这跟老虎的死有什么关系。” “其实,像老虎这种猛兽,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它的脊椎骨,这和人是不一样的。因为人是经过进化的直立行走的动物,脊椎骨长期直立承担重量,承受的压强较大,并且有四个生理弯曲,让其可以减震并且缓冲外界的伤害。而老虎却不行,他们的脊椎骨都是在横向承担重量,所以他们脊椎骨上的每一个点其实承受的压力都不大,当有大的压力到来的时候,老虎反而会受不了。这只老虎就是因为动物园为了吸引游客,让很多游客骑在它的身上照相。由于负担过重,老虎的脊椎骨劳损严重,并出现了脊椎骨折的现象,最终造成了死亡。” “我想起来了,我们邻居家原来有一条狗,原来特别凶狠,只不过有一次邻家的孩子骑着他照了张相,结果那只狗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癞皮狗。” 大周点头道:“狗和老虎的脊椎受力原理是一样的。武松为什么能打死老虎?还不是因为他骑在老虎的身上,让他的脊椎骨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而痛苦异常,最后老虎实际上是被武松压死的。” “我还以为在动物园里的动物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原来他们也没能得到善待,还会受到人的压迫下,成为人类赚钱的工具,最终死在人们的虐待下。” “善待动物,是我们每一个人应该做到的,这是一种美德,因为善待动物就是善待自己。”大周这次说的很显然并不是那种说教用的套话,而是发自肺腑之言。 这只老虎,就静静的躺在解剖台上,我真的想看它在山林里龙行虎啸的样子,但在人类贪婪面前,那样的场景越来越少了。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世界上只有我们人类存在,我们只能在博物馆里观看各种灭绝的动物尸骨的时候,那时的人们不会感到一种悲哀吗?不,与其说是悲哀,不如说是一种悲凉的孤独。 第十六章 苍蝇水 在人类的众多身体机能中,有一种能力在中国人的口中最为难以启齿,这就是性能力。在中国人看来,这种能力被很多人鄙视为奸邪之徒的不齿行径。 但是,与这种“正人君子”的鄙视相对应的却是中国几千年的春药文化,各种春药历来都是皇帝们的必需品,更有无数的天子因为这种药物丧命。 “春药其实一开始在中国并没有这么邪恶,药方无非是肉桂、淫羊藿、阳起石、牛鞭、狗鞭、驴肾、鹿茸、晚蚕蛾、九香虫、蛇床子这几味药材,让男人能够起到兴奋的作用,但不会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要知道在中国人的理念中,药物是治病的,而不是害病的,这是中医的最基本的观点。”大周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道。 “那怎么还有这么多皇帝死在了这上面?” “后来的春药里引入了大量的化学元素,比如各种矿石,所以也有人称春药为石药。这种药物确实在效果上比普通的春药更为强力,但是却对人的身体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副作用。” “也就是说春药这种东西不是不能沾染,却也不能像吃东西那样随意。” 大周点了点头,“在古时候,春药一般是针对男性的,而到了现代一些针对女性的药物也开始泛滥开来,并且产生了严重的后果。”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叫苍蝇水的药品,是一种从乌蝇身上提炼液体物质的神经系统兴奋剂。一般无色无味,每次滴不超过5滴在任何饮料中都可,5分钟到15分钟后开始起作用,会充分刺激女性的神经,令女性很兴奋,产生很强烈的需求和快感,使女人性欲需求强烈,并且伴有半昏迷的现象。” “这可极其容易引起犯罪啊?” “在去年的中学生犯罪中,利用苍蝇水放入女生的饮品中,最后实施性侵犯的案例不在少数,而且还出现了致人死亡的案例。” “啊?” 大周说着又拿出了一本案例册,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我。 照片中死亡的女生面目稚嫩,像是个中学生的模样,全身赤裸,脸上的表情扭曲。 “这个孩子还不到十四岁,正在上初中,几个同班男同学放学后请她去喝汽水,结果在她的汽水中混入了大量的苍蝇水,然后几个人便对女生实施了强奸,由于他们加入饮料中的苍蝇水剂量过大,造成了女孩当场死亡。” “女孩还不到十四岁,这已经构成了奸淫幼女罪了。” “虽然犯罪者都还未成年,不能被判死刑,但是他们接受严厉的法律制裁是肯定的了。” “这帮兔崽子怎么弄到的这种东西?” “淘宝网上到处都是!根本没有禁止的条令,即便不叫苍蝇水这么直白,也会改一种好听的名字,孩子们非常容易买到。”说着,大周从一个抽屉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我。 “这就是苍蝇水?” “我刚从网上买的,送货还挺快。” “可是这瓶子上除了产品名称什么都没有啊,也没有说怎么使用,剂量有多大?”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这种药品的使用量一次最多不能超过15滴,如果把这种药物当成糖浆那样喝,人就危险了。” “还不知道这样的悲剧以后还会发生多少?” “对于药物,中国人缺乏一种防范的意识,根本没有太多的人认知到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物品,而随便使用。而更有甚者把这些药物变成了他们犯罪的工具。”大周说着将那本案例合上了。 无知无畏!这就是中国人愚蠢的令人胆寒的地方。 眼看2007年的圣诞节快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中国,传统节日春节的味道越来越淡薄,但这种连假期都没有的圣诞节却在中国越过越红火,丝毫不知道圣诞节是何含义的中国人,跟“真事儿”一样跟外国人一起疯狂着。 但是显然大周和我却无法享受到这个对中国人有点“无厘头”的节日了,因为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在西北的一座山的脚下,发现了成堆的尸骨,而且是史前人类的尸骨。 后来证实,那是一个被泥石流掩埋的村庄,具体的时间应该和仰韶文化在同一个时间段内(公元前五千年到公元前三千年的新石器时代)。 恐怕是灾难来得十分突然,在这些被埋葬的尸骨中,大部分被定格在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上,有的面目恐惧无助的看着天空,有的抽身躲避,却难以摆脱死神的追逐,有的干脆认命,横躺在床上,平静的接受上天的惩罚。 在这种定格中,人生就像是被缩放在了一个瞬间,这些史前人类对于生死之间的反应,让人感到了看似强大的我们面对自然时,还是那么的渺小无助。 但是,在这些尸骨中,我还是看到了其中的两具令人潸然泪下的尸骨姿态。那是两个伟大的母亲,一个把他的两个孩子压在身下,企图上天能够放过他的孩子,而另一个干脆抱着孩子向天祈祷,希望能用自己的生命换取这个孩子的生存。虽然不曾救得他们孩子的性命,却足以体现出人性的光芒! 母爱,在这一刻变得如此伟大!也只有死亡的考验才能真正的体会到这种爱的震撼。 当然,大周被指派的工作,并不是观赏这些被挖掘出来的尸骨,然后做一番感慨。 他的任务非常艰巨且富有挑战性的! 因为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人类根本无法躲避,再加上多年的地壳运动,完整的尸骨,在这个村庄遗址中只是少数,大部分的尸骨都是零碎,细小且又分散的。 上方的命令很明确,也很艰巨,让大周拼接这些尸骨,并且要还原出他们死亡一刻的样子! 我已经无数次的见过大周做“人骨拼图”,但是平常,大周只需要将这些尸骨完整的摆在解剖台上就可以了,也就是说那是个平面的尸骨拼图。而现在是要还原他们死亡时的样子,这种立体拼图的难度可想而知,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跟这些尸骨一起被运来的是大量的泥土,正是由于地壳运动,使得泥土横向褶皱,把这些尸骨撕扯的面目全非。 好在,考古专家们没有马马虎虎的把一堆尸骨放在一个麻袋里,送到法医研究所里来。他们已经将大量的现场挖掘照片提供了出来,对土层和尸骨的整理工作也可谓是细致。 “这些考古专家可立了大功了!如果没有这些泥土的保护,恐怕我还是只能将这些尸骨拼成最普通的样子。” 我小心翼翼的从这些泥土旁捡起一块碎骨看了又看,“这种东西还要拼接出了个形态来?可能吗?” “对于法医来说,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尸体还在,我们就会继续工作!”大周的热情像是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了,但是似乎这个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容易,从时间的跨度上就能看出来。 当然,这项工作具有很高的精密度,需要许多专业人士共同进行,我第一次被挡在了大周的研究室外,不能观摩这项“盛事”! 2008年的2月5日,转天便是大年三十,可就在这天天上飘下了大朵大朵的雪花,悲催的是大周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去研究所。 我当时正在帮我妈采购年货,其实我早就忘了拼接人骨拼图的事,本想推说不去,但是当大周告诉我,有一具尸骨的造型已经被还原的时候,我一下子变得兴奋了起来,拉着刚买的年货,便开车到了研究所的门口。 很显然,在偌大的研究所里,早就没有了以往的人气,由于临近春节,大部分法医已经进入了倒休的状态。 由于研究室里需要较低的温度控制尸体的腐败,所以研究所的很多房间是没有暖气的,也就是说这里的寒冷比起外边来丝毫也不逊色。 “对不起,作家,过节前这么忙,还让你跑来,因为我真的难以掩饰我心中的兴奋。” 大周的热咖啡倒是可以缓解一下寒冷对我的侵袭,“少来这套了!尸骨呢?”我的话中还带有一种哆嗦的感觉,不知道是寒冷还是激动? “就在那!”大周指着研究室的一张解剖台上的一个箱子说道,“就在这里,你把那块红布掀下去!”大周喝了一口咖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方形的箱子上罩着一块大红布,像是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我左手拉住这块红布的一角,向上扬了起来。 当一切一目了然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便是视觉上的震撼,这是一座透明的玻璃箱子,箱子的一边堆满了泥土,而泥土中镶嵌着两尸骨。 他们两个双双跪倒在地上,头颅交错在一起,双臂环抱在一起,肩顶肩,胸抵胸,一种誓不分开的模样。 “一男一女,二十多岁的年纪,不过作为仰韶时期的人寿命来说,这已经算是中年人了!” “他们是夫妻吗?” “那时应该没有民政局登记,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盛大的婚礼做见证,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是夫妻?” “不管是不是夫妻,从这种死亡姿态来看,他们之间最起码存在着爱情!” “不只是爱情!还有幸福!一种生死相许的幸福!” “你平常看到尸骨的时候,大多是板着脸的,今天却显得这么高兴!” “能从悲惨的尸骨看到的不只是悲剧,还有幸福,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这种时候,即便有眼泪,也应该转回去,再换上一张笑容!”大周说着又笑了笑。 “ill you love me for t of my life?NO,I'll love you for t of mine.”我突然想起了电影《不一样的本能》里的一句英语,便随口说了出来。 “你会一直爱,直到我死去吗?不,我会爱你,直到我死去。”大周一字一句的翻译我所说的英语,然后对我会心的一笑。 “对了,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你初恋的故事?” 大周苦笑了一声,“只有那个故事不能跟你说,因为她只能埋藏在我一个人心中,我不能让你把她也写成故事!” “好吧!好吧!我尊重你的隐私!还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答应我啊!” “什么?”大周的表情有点凝重。 “我妈妈说年三十儿,让你跟我回家过年!” “这么说,我还真的是没有地方去呢!好吧!作家,伯母的盛情我是不能拒绝的!” “大周多吃一点啊!”我老娘只顾着给大周夹菜,却冷落了我! 大周脸上带着笑容,连声说谢谢。 “你也跟人家大周学学,看看人家做饭的手艺!”我老爹用筷子敲打着我的头。 “伯父伯母不愧是开饭店的,做的菜就是好吃!”大周似乎对我父母的手艺很满意,当然这些菜肴中其中很多是他炒的。 “哪里!大周刚才给我讲了好多做菜的营养原理,对我日后改良菜品很有帮助呢!”我老娘的眼睛笑咪咪的,说着又给大周夹了菜。 “呵呵,中国菜品讲究色、香、味俱全,但如果还能顾及营养的科学搭配,就更好了!”大周刚才在厨房好像跟我老娘说了很多种营养搭配的知识,据他说连淘米、蒸米饭时要用什么样的水都很有学问,用什么水可以让米中的钙质不流失,用什么水可以让米饭的粘度更高,这些学问让我娘听得如痴如醉。 “我们家这傻小子,大学毕业也找不到个工作!多亏你照顾他!”我爸爸笑着对大周说道。 “哪里?伯父!作家很努力,而且对我的帮助非常大!”大周说完又笑了笑。 年夜饭一直都是他们在讨论,我只能做被当做他们讨论的对象。 吃完晚饭,我和大周实在没有兴趣观看那个蹩脚的春节晚会,我俩便在我的小书房里继续讨论着尸骨的故事。 “你还记得我初中时,拿着那根长长的胫骨去吓唬女生的事吗?”大周说完后对我比划了一下,似乎是告诉我那根胫骨的长度。 “当然记得,吓哭了好几个女孩子!那天你罚了一天站,你老爹接你的时候,好像还给了你一巴掌!” “你记得还真清楚!我老爹打我并不是因为我调皮,而是那根胫骨有着特殊的来历。” “你不是说过那是从真实的人类骨架上摘下来的吗?” “其实,那是我父亲的珍藏品,是他从神农架地区发现的!” “啊?” 大周点点头,“你们那时可能只知道害怕,其实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跟胫骨的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我有点奇怪。 “一般人的胫骨长度都在40cm左右,即便是像姚明那样的篮球运动员,胫骨也就是60cm左右。而那根胫骨的长度是75cm,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大周说这话时,我突然觉得背脊上有些发凉,但还是勉强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那是巨人的胫骨!” “是的,如果照那种长度去分析,那个巨人的身高足有三米左右。” “那就是传说中的神农架野人的尸骨吧?” 大周很是郁闷的摇了摇头,“我父亲提出来过这样的观点,但是在那里只发现了一根胫骨,没有其他的尸骸,根本无法确认,而那根胫骨也因为争议颇多,更有专家认为那并不属于人类,所以没有受到重视,那根胫骨就一直摆放在我父亲的研究室里了。” “所以你才有机会把那根胫骨偷出来玩!难道真的有三米高的人类存在吗?还真是让人费解!” “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只是我们没有预见到而已。” “人若是长成如此高的身高,是因为生理原因?还是因为地区的差异特性?” “这个问题只靠一根胫骨根本不能确定什么。按照我父亲的说法,那个地区很奇怪,不光是动物、昆虫的个头比其他地区大,就连植物也是。” “高辐射造成的?” “恐怕是的!但是那时,没有那些高科技的仪器可以测试辐射的范围和数值!而且当我父亲提出想再回到那个地方考察的时候,上级没有再批示!所以,那个计划也被搁置了。” “如果有机会我们一定回去看看!希望能够找到其他的尸骸。” “哪里有这么容易!那个地方当初是他们科考队误打误撞进去的,后来我父亲说,隔了这么多年,就算是他再回去,恐怕也不好再找到了。” “一定会找到的!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类不能到达的地方了!” “是啊!人类已经做好了开垦这个世界上每一寸土地的准备,也不知道这是幸事,还是灾难!” “大过年的,别说这么丧气的话题了!” “好吧!下边再给你讲一个更离奇的尸骨故事!但那个故事并不属于人类,而是属于一种根本不存在的神奇动物。” “龙骨?你是说恐龙化石吗?” “不是!就是我们神话传说中的那种长长的龙。”大周又用手比划着。 “那怎么可能?” “这确实是真的!” “因为这起事件发生在日本侵华时期,所以这件事只有很少的人知道!” “在哪发现的?” “一个渔民在大连近海的一个海滩旁发现的。” “海滩上发现的?难道不是化石吗?” “应该不是!是死亡不久后,白骨化的!” “天哪!有照片吗?” “有的!哪天你去我的研究室里就能看到!是当时的一个报社记者拍的,那具龙骨的体积很大,而最让人费解的是它的头骨有两根犄角,看起来样子确实跟龙很像!” “你那里还有这种照片?这种好东西干嘛之前不拿出来呢?你那里还有多少这种好东西没有拿出来啊?” 我一连串带有埋怨语气的问话弄得大周很是尴尬。 我最后还是满脸堆笑的继续问道:“那龙骨的实物呢?” “原来就保存在大连一所中学的化学研究室内,但是后来日军战败后,那具龙骨就再也找不到了!” “这帮该死的小日本!北京人头骨也是因为他们,至今下落不明!” “不过,据我推断那具龙骨其实并没有那么神秘!” “为什么?你认为那是有人伪造的?” “那倒不是!” “也是,那种兵荒马乱的时节,谁有心情和精力去干这种事!” “其实那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误会?” 大周点了点头,“我个人认为,那是一具搁浅了的鲸鱼尸体!然后经过白骨化后,撒在了海滩上,结果发现者恐怕是按照自己的想象,将鲸鱼的某些骨骼挪动了一下位置,就变成了龙骨的模样!” “这怎么可能?怎么说,龙的样子也和鲸鱼差得太远了吧?” “这就是尸骨的神奇之处,如果鲸鱼在有血有肉的情况下,它跟龙的外形差距确实很大。但是如果是白骨化后,就非常像了!” “那两个犄角怎么解释呢?你刚才不是说在渔民发现的龙骨的头骨上有两个酷似犄角的东西吗?” “其实,那是鲸鱼的前额骨,鲸鱼在嘴的位置上还有两根长长的额骨。恐怕是那个渔民按照自己的想象,把前额骨立了起来放在了鲸鱼头骨的上方,就变成了看似是龙的两个犄角了!”说着大周将两根手指竖着放在了头上。 “好吧!我哪天还是先看看照片再说吧!不过尸骨真的是很神奇!还能造成这种美丽的误会!” “是啊!不过因为没有原物做研究,专家们的意见也并不统一!我的看法只是一家之言,不过我感觉那是一种比较合理的解释了!” 这时,楼外的鞭炮响起,空中也爆开了绚烂的烟花,一年又过去了!这一年中,我是和大周还有这些尸骨一起度过的。 这一年,我得到了什么呢?好像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神秘的尸骨世界里,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巧合,一次次的推翻了我对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感官判断!但不管怎么说,尸骨都是褪去了华丽外衣的最简单、朴实的东西。透过简单的东西才能看到许多事物的本质!这也是尸骨最迷人的地方。 过完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试图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因为在中国,当作家虽然好听,但却是一个风险极高的工作,得不到任何的政府津贴不说,各种形式的文学奖奖金还被一些所谓的“名家”垄断着。 所以靠着稿费生活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有这顿没下顿的。所以我开始向各个公司投放简历,希望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从而可以摆脱这种不稳定的生活状态,在那段时间里我没有再去大周的研究室,也没有关心他的工作。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两家大公司给我发来了面试的邀请,时间也定了!可是往往在这种我最忙的时候,大周总会找到我,说出他各种各样的请求来。 “有没有时间跟我去趟山西?” “山西?什么事情?”我很清楚,如果去的话,很可能失去这两次就业的机会,所以当时我迟疑了。 “在山西的某县旁的一座深山中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战场遗迹,应该是抗日战争中留下的,那里发现了七百多具尸骨,我要去确认这些尸骨的身份。”大周说着跟去合肥前一样,塞给我一张火车票。 但是,现在的心情跟我去合肥前完全不一样,这更像是一个两难的命题! “这还真是一个大工程!你又把车票都买好了,是不是早已料到我不会拒绝?” 大周笑着点了点头。 大周的诚意,还有那些诱人的尸骨们,这让我根本无法拒绝。 我一定是疯了!彻底被这些尸骨们和大周给搞得发疯了! 就这么的,我放弃了那两次来之不易的就业机会。路途上没有什么好说的,卧铺做了17个小时,到了山西,又转了两次长途汽车,在当地历史博物馆和公安机关的带领下,又走了半天多的山路,才到了那座小县城。 现在回想起这次经历,我才觉得当初放弃那两次就业的机会是值得的,因为在这次旅途中,我体会到了更多人生给予自己的意义。 战争是什么?作为作家,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有人说是为了民主、自由而必须要采取的暴力行动;有人说是正义的人和非正义的人之间的决战;还有人说是国家和国家之间为了各自利益所进行的杀戮。 但,不管它是什么,只要出现战争,最先会倒下的是双方最优秀的战士。 血流成河,白骨成堆! 而那些在战争中变成了孤魂野鬼的战士们,却没有得到安息,他们的亡灵会在大地上四处游荡。 就像电影《集结号》里所说的故事一样,很多战士倒下了,不仅没有留下名字,甚至连尸骨都没有找到。年复一年,他们的尸骨春天里没有鲜花覆盖,夏天却曝晒在毒辣的阳光下,秋天被覆盖上了大片的树叶,冬天又是一层层积雪堆积而无人问津!这在他们的亲人的心中形成了一道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口。 当抗日战争进入惨烈的拉锯战时,日军虽然占领了山西的重镇太原,但是却再也没有力量去占领山西全境。此时,在山西境内,八路军、中央军、晋绥军、日军展开了连番的血战,战争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 而这种拉锯战几乎日日都有,规模上也大小不一,比如日军一个小队,和中方的游击队相遇也会展开激烈的战斗。有时甚至是一个小小的爆发点,就会让山西境内的所有部队投入战斗,而战斗的开始和结束,竟然连双方的最高指挥官都还被蒙在鼓里。 所以在那个时候,时时都能听到枪声,每天都有士兵倒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而更多的无名战士就倒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他们好运一点的会被掩埋,如果倒霉一点的,就会暴尸几日,任由野兽撕咬。 这就是战争,让人难以想象的残忍,无论正义与否,倒下的人都异常的可怜。 山西境内地形十分复杂,高山高原、丘陵盆地,应有尽有,少有人到的地方比比皆是。 在抗日战争中,具体有多少中国军人在山西境内下落不明,已经无法用准确的数字去统计了。 在这里,要再次说一声抱歉,发现尸骨的具体位置还是不能跟各位读者言明。但可以明确的是,这些尸骨并未被特意掩埋,而是散落在大山间一里地之间,而这里由于地势险要少有人至。 这里应该是一场肉搏战的现场,尸骨们被发现时样子各异,不同军队的人混在一起,有的甚至是搅在一起,难以分开。一些尸骨的残肢分散在二十几米的地方,应该是被炮弹之类的东西炸断的,还有一些尸骨上插着各种匕首,有的尸首分离,是被大刀砍掉的,应该是日军的尸骨。 实事求是的说,我并不想讲述那些尸骨模样,因为战争中的死亡,不像是犯罪现场那样简单干脆,只是瞬间的恐怖而已。那些战死的战士们,在死前都经过了让人难以想象的折磨,那种折磨是一种时间累积而成的痛苦。 在那座巨大的“坟场”边上,相关的工程人员建造了一间巨大的仓库,我们到达时,这间仓库里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尸骨。由于尸骨过多,大多骨架被挂上可以分辨的标签,然后叠加在一起的,有点地方,甚至已经堆积到了屋顶的高度。 大周没有对这次出土尸骨的摆放情况发表任何的反对意见,因为谁都知道,这样的尸骨数量,根本是难以想象的,把他们都“抢救”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第十七章 战骨 参加这次尸骨鉴定工作的人员很多,几乎来自于与此事相关的所有职业。 建筑工人、科学家、考古学家、历史学家,甚至是牙医,应有尽有!而法医也不只是大周一名,当然作家只有我一个人(稍显多余)! 大家在这片山间忙碌着,都在为这些尸骨的最终确认付出着自己的努力。 而还有一些工匠们,在一片空地上打造着简易的棺材,因为这些尸骨,一旦被确定身份,都需要入殓,随后进行一些简单的仪式祭奠他们。 通过遗骨身上的军装、他们手头的武器、或是身上的一些能够证明其身份的资料,部分尸骨尚可以分辨出其所属的建制,这便可以成功的入殓。 但,遗憾的是可以被装入这些棺材里的尸骨少之又少!由于岁月的侵蚀,更多的遗骨都已经变为细碎的枯骨,军装已经完全腐烂,而身旁多是各种枪械混在一起,难以分辨。他们只好被贴上标签,堆放在那个仓库里。 在这一刻,我才觉得,任何战争都不是以停战作为结束的,因为战争的终曲是要伴随着一切问题的妥善解决而结束。还好,还有这么多愿意为这些战士做最后送别的人! 随后,鉴定工作展开了,大周一如既往的善待着在这里发现的每一块骨骼,不管这些骨骼再怎么细碎,他都抱有着一种尊重的态度去对待。 “鉴别这些尸骨,也需要有步骤和流程吗?”我看着这些忙碌的人们,根本插不上手,只好守在大周身边提出各种各样的疑问。 “当然了!其实,这种工作我国已经有了很完整的一套工作流程,解放后的朝鲜战争、自卫反击战我们都曾经派出过综合性的团队,去鉴别那些死在异乡的中国战士。近些年来,甲午战争的战船打捞和尸骨鉴定工作也已经展开了,还有抗日战争期间到缅甸支援的中国军人的遗骨接收工作也即将开始了。” “那这种大型的尸骨鉴定工作,首先应该干什么呢?” “筛选!筛选出不同种族的尸骨来。像咱们亚洲人的头骨类型就叫做东南亚蒙古利亚人种。不过这种骨骼的筛选用在朝鲜战争中还是比较合适的,因为联合国军人的头骨基本属于欧美版图,跟咱们亚洲人的尸骨有着很多区别。可这次不一样,日本人也属于东亚人,有时真的很难分辨。”大周一边进行着标签整理一边说道。 “不是说日本人很矮吗!小日本,小日本的!不能用身高去分辨吗?” “日本人摄入西方现代化的文明比中国要早,他们牛奶和营养物的摄入量,较之当时的中国更加丰富,我曾经对抗日战争期间的日本人和中国人骨骼做过对比,发现大多数成年的中国人骨骼有骨质疏松等症状,而日本人却很少有。至于个头高矮的问题,说实话,我觉得那只是我们用来贬低日本人的一种说法,至少我在做抗日战争期间两国成年男性的身高对比研究中,并没有发现双方有多大的差别。” “啊!看来我又被不准确的信息误导了!那样的话,这次鉴别的难度岂不是大了很多?弄不好就拿那帮日本鬼子,当成咱们的烈士了!” “所以,才从全国各地请来了这么多专家,我们必须要对这里的每一具尸骨进行会诊才行!” 用了两天多的时间,尸骨整理才基本完成。 随后,这些专家便被分为了几个组。每一个组都由一名法医负责领导,而给每名法医配备了很多辅助的人员,比如人类学家、牙科专家、还有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当然在大周这个组里还有我这个作家! 大周是这个组里最年轻的人,但他是这个组的组长,其他的专家、教授、学者都要听他的指挥。 实事求是的说,很少会有只通过人类学家单方面鉴定便可以确定某一位军人身份的情况,再加上这次要鉴定的尸骨中全部都是亚洲人种,所以人类学家的存在就略显得有点多余了。 不过,还好!在我们组里的人类学家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是某大学的知名教授,腿脚已经不便,大周很照顾他,总是安排他在山中临时搭建的实验室中休息。老头儿当然也乐于接受这样的“优待”。 这种年代并不久远的尸骨,他们的牙齿,是鉴定的重要依据。而牙科专家的工作,显然比其他专家都要繁重,我们组的牙科专家是个跟大周一样帅气的中年男人,姓胡,是山西本地人,他唯一让我有点反感的就是他那种带有点酸气的“老西儿”口音。 但这个胡牙医干起活来,可一点都不含糊,第一具尸骨的身份确定,正是拜他的专业判断。他在这具尸骨的牙床上,发现缺失了三颗牙齿,经过他的判断,其中有一颗是自然脱落的,而另外两颗是被拔掉的。这具尸骨的牙齿上,还有很严重蛀牙,很多牙齿受到了侵袭。 这个特点被完整的写在了鉴定报告上,大周看后很满意,然后又补充了这具尸骨其他的特征,那是大周的工作范畴。通过鉴定,大周把该尸骨的年龄状况也填写了清楚,那是个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的老兵,在右腿处曾经受过很严重的枪伤,虽然已经痊愈,但依然在腿骨处留有很深的痕迹。死者的致命伤是左胸中弹导致的,子弹的碎片卡在他的胸骨上造成了断裂。 这份报告经过整理后,被送到了历史专家的手中,历史学家根据已经发现的军服,找到相关部队建制的资料,并且查阅大量的资料,寻找各地汇报的失踪者信息。很快在该建制中,发现了和这具尸骨相吻合的信息资料。 好在当时山西省的失踪人员资料保留的相当完整,资料很多是解放前由士兵家属提供的,而在一个晋绥军中尉军官的档案中,发现了其妻子提出的相关资料,在战争前他的丈夫拔过牙,还脱落了一枚牙齿,牙齿脱落的位置和尸骨的牙齿脱落位置完全相同,他在抗日战争爆发前,与红军交战中右腿受过重伤。此名军官失踪时三十七岁,年龄上也十分符合,再加上各方面的特征比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具尸骨就是那位晋绥军军官的。 工作至此皆大欢喜,工人们忙着把这具尸骨装殓了起来,但是大周却没有丝毫的轻松感,因为像这样特征明显,且资料齐备的尸骨只是少数,他还要面临着更多的挑战。 在长长的标签单上,大周用铅笔划去了第一个,而后边的尸骨标签还是长的让人头痛。 除了这些专家外,我还要佩服那些活跃在工地上的建筑工人们,如果说之前的仓库只是他们信手而建的话,那么在这片山中临时搭建的研究室,就是他们真正实力的体现。 由于尸骨数量实在是太多,而这片山脉又离具备相关鉴定条件的地区太远,所以上方决定把所有的鉴定工作都安排在这个山区内展开,而这就必须建造临时的鉴定机构,以供专家们使用。 最开始的时候,众多专家还对在这样的地方搭建简易的研究所表示怀疑,认为这根本不能满足科学鉴定所需的基本条件,但随后他们很快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因为他们惊奇的发现,在这个临时研究所里几乎拥有着国内,乃至全世界最先进的鉴定设备。 这间临时研究所被设计成两层,全部用铁皮搭建,整间建筑里没有设置窗户,这当然是出于保密的需要。 研究室的门口立着牌子,“工作重地,闲人免进!” 不过,通过大周的斡旋,我还是顺利的进入了这间面积庞大的研究室内部。这间研究室的两层楼中,摆放着三十多张解剖台,上面全部摆满了白骨,白骨在没有被检验时,都被白布罩着,每个解剖台上都吊着无影灯。虽然有白布覆盖,但尸骨凸起的棱角,再加上灯光的照射,它们的轮廓让人还是觉得有些恐怖。 实验室另一边的实验台上放着各种的检验仪器,双筒的显微镜则是最常见也是数量最多的工具,显微镜的旁边放着各种的记录本,里面记载着各种各样的尸骨信息。而这些实验台的旁边是几间简易的房间,里边装着一些大型的X光和核磁检验设备,这些设备并非从某个研究所搬来至此,而是特意为此次鉴定订购的。而这些房间的墙是否具有防辐射功能,我不是很清楚! 这还不是这个研究室的全部,在每一层还有一些被隔断出来的小房间,这里边是做各种物理实验和化学实验的地方,每间屋子里都配备有高性能的微机和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实验设备,甚至连DNA的提取和比对这种复杂的工作,都可以在这里完成。 实验室的供电由两台大功率发电机完成,它们靠柴油作燃料,临时研究所的供电正是靠他们昼夜不停地运转。如果它们出现意外停机,备用的高效应急电池便会启动,丝毫不会影响到鉴定工作。 在这次鉴定中,虽然有很多尸骨都散落在地表,但是也有部分尸骨、残肢由于各种原因被埋在地下。 所以,临时研究所里还配备有一种尸骨探测雷达,这种雷达的原理是通过一个传输器或天线向地面传输超声波信号。当信号深入地下后,超声波会被埋在地下的尸骨反射回来,超声波回来后,会被天线捕捉到,而被捕捉到的信号,会在雷达屏幕上显示出不同颜色的光带,专家们凭这些光带,便可以轻易判断出,哪些地方可能还有一些零散的尸骨存在。 连大周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法医都在赞叹,这里的设备和先进技术比他所在的研究所还要强上百倍,可以说在中国能被利用到的先进鉴定设备都已经被搬到这里来了。 硬件齐全,让专家们再也没有了任何抱怨的理由,专心的投入工作,是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情! 大周也丝毫不敢懈怠,但即便是拥有这些高科技的设备,但困扰他的问题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到来。 罗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 显而易见,这样数量庞大的尸骨数量,鉴定工作是不可能在几天内就完成。往往是专家们刚刚发现了一个新的尸骨线索要展开进一步的认证,但更重要的线索也会随之浮现,他们必须先放下手头的工作,去解决更为棘手的难题。 有时,甚至还有一些专家有鉴定之外的工作需要完成,所以鉴定工作时常被中途打断,还有一些专家甚至一天要往返于其他的考古现场或工作地点,这样的工作效率令大周十分恼火! 而即便是完成了一具尸骨的完全鉴定!其实也不代表着这项工作的结束,因为审核相关的鉴定结果也是个复杂且废事的过程。 大周当然是第一层的审核者,他会把相关的资料汇总,并把自己组内的专家意见和鉴定结果汇集成一个完整的报告,然后参加整个鉴定团队的论证后才能交给上方。但是就是这样被众多专家联名签署的报告,也时常会遭到上方的质疑!他们总会提出一些意见来,让专家组做出解释。 即便是第二层的审批通过了,这份报告还会被传送到北京去继续审核,而最终确定这份报告是否要向战争中的遇难家属公布,决定权在北京! 得到一份完整的批复,我只是指那些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批复,至少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而大多数鉴定报告则被附上了上方的专家们的审核意见,某项某项不同意之类的批复! 要知道,大周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除了我之外,都是具有各行各业的权威资格的!质疑他们的鉴定结果,那无疑就是对他们专业技术的一种“蔑视”。 所以,专家中一直弥漫着一种不满的情绪! 而有好几次,北京的专家们直接推翻了大周等人作出的鉴定报告,并且提出了他们的新观点。而这些所谓的质疑,在大周的专家团看来,都是些鸡蛋里挑骨头的行为。我亲耳听到有个老专家向大周诉苦,说如果上方不挑出点毛病来,就会觉得自己的工作没有意义之类的话。大周对这位老专家说了些安慰的话,却也没有反对这种意见。 但不管怎么说,令人欣喜的是,还是有为数不少的遗骨,被签发了死亡证明书,并且死者的后人或者亲属们在这份证明书上签了字,确认了亲属的身份,他们可以顺利的领走尸骨,把它们进行重新的安葬。有的还被国家授予了烈士证书,对家属发放了抚恤金! 有些无法找到亲属却被确定了身份的尸骨,则会就近安放在抗日战争烈士陵园中,接受后人的哀思。 无论怎么说,虽然时间拖得很久,但能够最终看到这些尸骨找到他们的归宿,这无疑是大周这些常年接触尸骨的法医,最欣慰的事情! 既然是各个行业里的精英人物,则彼此间的分歧当然不会少。 在另一个组里,组长是一位姓黄的法医,他在上海工作,同样富有相当丰富的法医鉴定经验。据说他曾留学英国,是一位拥有着医学和哲学双硕士学位的超级学者,年龄四十多岁了,却依旧未婚。 他身上带有一种跟大周相似的绅士气质,却比大周多了几分统治力,身上保持着特有的独立性和果断的作风!很有领袖的风范。 虽然在尸骨鉴定的现场,分为不同的组别,进行鉴定,但是最终的第一层审核是要几个组的组长进行讨论并且通过后,才能汇报到上级进行审核的。 而我经常能在评审会上听见,大周和黄法医针锋相对的争吵。 “你难道不觉得这些尸骨应该早一点得到安息吗?”黄法医简直是用咆哮的口气跟大周喊道。 “当然应该令他们安息,但是决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 “不明不白?你凭什么说不明不白?” “在没有得到完整的证据链的情况下,你就这么轻易的下结论,难道这样便可以令这些死者安息吗?” “轻易地下结论,难道你没有仔细的阅读我的报告吗?这些尸骨,有谁能够百分之百的确定他们的身份呢?难道你行吗?” “我不能确定的尸骨,我绝不会下结论的,因为我们都要对那些死者的家属负责,这是我们的职业操守。” “好吧!小周,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请你在报告上填上你的意见即可,我不想跟你讨论我们的职业操守!我只是坚持我的意见。” “好吧!”大周面无表情,语气中听不出来他是在生气,还是也在坚持他的原则。 两人每次见面无不是以这种不欢而散的方式结束,而每次在他们争吵后,我也试图去劝解大周。 “其实黄法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尽可能快的让这些在这场战争死去的无名战士的身份得到确认也是很重要的!”我有点试探性的说道。 “作家!你不用劝我,我明白他的意思。黄法医是我见过的最专业的法医之一,其实他作出的鉴定,已经十有八九的可以确定死者的身份了。我也明白他心中的所想,其实这些尸骨对于死者的家属来说只是一种归宿的寄托,难道这一堆白骨还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吗?都是埋葬在坟墓里,供后人祭拜,寄托哀思。这跟凶杀案中确定死者的身份的确有着本质的不同。”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找他的麻烦呢?” “因为那是法医必须要遵守的道德规范,必须做出最完美的判断!宁缺毋滥!” “其实我也明白,很多事情都要也可以换一个角度思考,如果由于你们的大意,而使得一具日军的尸体,跟我们的烈士尸体进行了对倒,那岂不是我们要世世代代的供奉着这些仇家的尸体。” 大周点点头,“其实我们在穷尽着我们的智力,做着这些与世隔绝的工作!难道就是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吗?我觉得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荒谬了!” 大周和黄法医的学术纷争一直延续了几个月的时间,那是很令大家纠结的几个月。这事最终传到了上方的耳朵里,而最终上方也给出了解决方案,黄法医被调离了研究组,因为似乎上方对他的某些带有瑕疵的判断也有着一定程度的看法。 在黄法医临走的那天,我听到了他和大周做了最后一次谈话,那是两个人唯一没有争吵的一次谈话。 “你知道吗?小周!我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黄法医语气中少有的带有一种柔和的语调。 “我知道,我看过您的很多论文和法医鉴定案例,您是一位十分令人尊重的法医。”大周这次用了“您”这样的敬语,这在他对人的称呼中十分少见。 “法医是一个必须冷酷无情,做出最为精准判断的职业。但是你知道吗?法医判定又是一个绝对不可能达到完美标准的作业!可能你并不愿意接受,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有时你得到模糊的答案,远比你得到所谓的确切答案要来得实在!或许那样会更加的真实!” “对不起黄法医!我是个十足的完美主义者!如果想要让我做出那种判断!我做不到!” “也许吧!希望你一切好运,也希望你的完美主义不要给你带来麻烦!”说完黄法医伸出了右手,这是英国绅士的做派,作为前辈必须要先伸出手,才算是对晚辈的尊重。 大周也笑着伸出了手,两个人的手紧握在一起,摇了很长时间。 通过DNA比对和面部颅骨复原等众多先进的手段,大周他们随后获得了更多的尸骨信息,并且通过这些鉴定完美的确定了更多尸骨的真实身份。 可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日军的尸骨如何处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次战斗中,中国军人表现得十分英勇,阵亡的中国士兵和日本兵几乎一样多。由于是肉搏战,日本兵的尸骨跟中国军人的尸骨搅在一起,有的根本就难以分辨出来了。 对待这些日军的尸骨,其实众人是抱有着不同的态度的,那些活跃在现场一线的工人们,一开始便企图对这些尸骨进行报复似的打击,但这种苗头很快就被制止了。 上方为此还特意召开了会议,让研究组的成员们一定要端正思想,即便是日军的尸骨也要抱以最起码的尊重,因为躺在人们面前的不再是穷凶极恶的敌人,而是毫无生气的尸骨。 所以,大周对这些尸骨采取了一视同仁的态度,都给与了细致的勘查。 日本接纳日军尸骨的团体也很快秘密到达了中国,大周负责相关的接洽活动,我当然作为一个不起眼的随从也随行接待。 日本人的彬彬有礼,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日本代表团团长是一个五十多岁,身材矮小的男人,他姓宫部,态度十分客气和谦逊,就是在他的脸上从来找不到哪怕是一点点的笑容,也不见他对这场战争发表任何的看法。 很明显,日本派出的也是十分懂行的专家组,他们仔细阅读了大周作出的各项鉴定报告,并且对这些已经被确定了的日军尸骨进行了观摩。随后,他们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这简直就是对大周他们之前所做出的工作的一种重复,很明显日方并不十分相信中方鉴定人员为此所做出的努力。 这令在场的很多专家,感到了郁闷,但是日本人的认真是世间共知的,所以也没有多做计较。 当日本人的基本鉴定结束后,为首的矮个子宫部,向大周深深鞠下了一躬,他似乎要以这种方式,表示对中方鉴定人员的认同和感谢。 日本人的尸骨,中方只是做了最基本的鉴定和分类。日本人很奇怪,并没有将它们直接运送回国去,他们向中方提出了集中火化这些尸骨的要求,最后只是将骨灰运了回去。 在这种尴尬、怪异的气氛下,中日间很快完成了骨灰的交接,当然他们的离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送行! 但是,当日本人行将离开的时候,大周还是做出了一些质疑似的提问。 “宫本先生,你怎么看待你要领走的这些骨灰!”大周的表情比起宫部来还要凝重。 通过翻译,宫部做了简单的回答:“我们都是法医,在你我面前的不过是无家可归的尸骨而已,它们都是战争的牺牲品,一群可怜虫!对于它们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我能做的只是带他们回家!” “你知道吗?其实在中国,有很多人憎恨它们,无论它们曾经是尸骨,还是现在已经变成了骨灰。” “你觉得那是我们法医应该直面的事情吗?” “我觉得那是每一个经历战争的民族都需要直面的事情!这个不分职业的!” “对不起!我来到中国,并不是要对那场战争发表我的看法,也不是要对中国人道歉,我只是想领走日本人的尸骨,感谢你们善待了这些尸骨!”说完,宫部又把身子弯成了九十度,但是我却在他的弯曲中,看到了他那瘦小身躯的颤抖。 站在一旁的我,说不上对眼前的日本人有多忿恨,但也绝不喜欢他们,战争的创伤,不是一个或几个世纪的时间就能愈合的,不论是侵略者,还是受害者,他们的创伤会随着自己的血液,向下一代继续繁衍下去。 大周在这次尸骨移交活动后不久,便被研究所召回了,我俩一起经历了将近六个月的尸骨鉴定工作,这期间我只是坐车返回了两次家,而大周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至此,尸骨鉴定工作算是告一段落。当我们再次回到家乡的时候,迎接我们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一件跟我俩有关的惊天大案,想起那件大案,我至今还心有余悸。而这次大案最终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包括大周的!还有我的! 2008年8月7日,我市再次出现了恶性案件,这是我市有史以来最令人发指的罪行。 隋朝的大运河,跨过历史的尘埃,依旧保留到了现在,贯穿我市。运河的水本已干涸,但是这些年由于市政府的规划改造,已经将这条运河修缮,并重新开挖河渠,最终形成了环绕市区的城市内河。 但是,由于周边的居民或游客总是把生活垃圾扔在河面附近,风一吹,河面上每天都漂浮着很多的塑料袋之类的无机垃圾。 为了保持河水的清洁,每日必须都有很多水上清洁工,划着小舟,在河面上打捞白色垃圾,这几乎成了这座城市的一大景观。 就在临近中心市区的运河上建造着一座石桥,每日桥墩下都会拥堵着大量的漂浮物,那是清洁工们重点要“照顾”的地方。 这日,两个清洁工,在桥墩下打捞起了众多的垃圾,而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引起了他们的重视!因为那不是普通的漂浮物,这两个塑料袋中明显装着很有分量的东西。 而当他们把这个黑色的塑料袋放到船板上的时候,两个球状的物体骨碌了出来,当两个清洁工看到这两个物体后,立即吓得全身瘫软了下来。 原来滚出来的是两颗人的头颅,从发髻上来看,是女性。它们的面目已经腐烂的难以分辨了,但是他们的眼眶中是深深地血窝,眼睛已经被人剜出,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警方立即赶到,封锁了现场,大周和我当然也是第一时间到达了现场,大周用手握着两颗头颅看了又看,眉头一直紧皱,我很少看见他的表情里带有着如此紧张的情感。 “身体的其他部位呢?还没有发现吗?”大周用焦急的语气询问着身边的刑警。 “正在积极的在运河沿线搜查,但是现在还没有任何的发现。” 大周叹了一口气,然后便转身离开了现场,我们一起回到了研究室,他一言不发的翻着之前的案件资料。 “到底怎么了?很少看见你这样啊!回研究室连咖啡都不冲,就开始埋头工作!”我在一旁,有意无意的打趣。 “作家!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次案件的严重程度恐怕已经超出了你我的想象。” “你遇到的每一次案件都是恶性案件!严重程度都超出了想象,至少是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的话有些像安慰。 “你知道只从那两个头颅上,我发现了什么吗?” “他们的眼睛被剜去了!” “还有,他们的头颅中极少发现血液凝固!很可能是他们的血在他们死亡前就已经被抽干了!” “请你等一等!我好像从哪里听过这样的事!” “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贩卖器官的集团引诱妓女上钩,抽干他们的血,然后在这些女人身上攫取他们需要的器官。” “对!对!你还说过那个因为犯了错误,而走上歧途的眼科医生!你觉得是他又出现了?” 大周依旧翻着资料,但是嘴中却继续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呢?”我的额头冒了汗,因为在我的印象中,那个医生就是一个死神。 “等!只有等!” “等什么?等到新的尸体出现吗?” “不是尸体,而是等警方找到那两个头颅所属身体的其他部位。” 坏消息不断地从警方那里传来,警方先后在运河里打捞出了两幅躯干,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身体的头颅和四肢都已经被削掉了,他们被裹得很严实,也被套在了一个较大的黑色塑料袋中。 随后,运河沿线的岸边发现了两条胳膊,要特别提到的是胳膊从关节处被切成了两截,没有手,很显然手被硬生生的切掉了。然后两条腿在下游的岸边被发现了,但腿也被截成了四节,在脚踝处依旧是清晰地切口,两只脚也不见了。 大周看到了这样的暴行,用力拍着桌子,他的头发已经凌乱,不知道是气愤还是处于深度的绝望之中。 几乎一个下午,研究室的气氛都是压抑的,大周一直死死的盯着这些被陆续送来的人体碎片,但他只是盯着,却什么都没做。 直到晚上,大周才跟我又交谈了起来。 “作家,你知道吗?法医最不能容忍的犯罪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我即便知道答案,此时也不想回答他任何问题,因为我知道这时的大周需要发泄。 “是分尸!你知道吗?用大卸八块来亵渎一具尸体,这样的兽行,无疑是对法医的一种最大的挑战。要知道人类不是卡通片里的机器人,四肢能随便拆卸,然后再装上去,依旧完好如初。” “我当然知道!不过现在不是诅咒凶手的时候,必须尽快的帮助警方找到凶手才行,否则很可能会出现越来越多的受害者。”我知道我的话很无力,但是此时我提不出任何更好的建议来。 大周看了看我,似乎还是很难平静下来,但是他终于还是用手将自己的头发往后捋了捋,走到了解剖台前,开始了他的工作……而案件正向着更为不可思议的方向上发展,在运河沿线的村庄上有个村民突然来报案,说他家养的大黄狗一大早就在啃着什么。当他走过去看的时候,吓坏了,原来狗啃的是一只人的脚。 因为农家都很穷,不舍得像城市里一样,给宠物喂食肉类,所以农家的狗见了肉可绝不会嘴软,当农家轰走自家的狗的时候,才发现那只人脚上的肉几乎都被它吃光了。因为农家的狗都是散养的,这只人脚到底是大黄狗从哪里叼来的,他们也不清楚。 而110的报警电话随后被打爆了,十几块人类的软组织在全市的各个地方被发现,那都是从人的身上切除下来的。 然后是一只手被发现在闹市区的垃圾箱里,发现者是一个在垃圾箱里捡一些汽水瓶去卖的孤寡老人,但手只有一只,而更为让人郁闷的是,竟然发现的只是一只手掌,而五指全部被切掉了,在我看来,那不过是罪犯怕警方通过指纹确定死者身份,而故意耍的一种小把戏罢了。但是很快我发现,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因为这起案件并非是我想像的那种单纯的刑事犯罪。 警方焦头烂额,已经没有办法再封锁消息了,市民们的恐惧很快弥漫开来,他们人人自危。 第十八章 恐怖分尸案 事实是无比残酷的!随后大周的鉴定结果又让参与案件的每一个当事人心中开始发凉,经过DNA鉴定,人头、躯干、四肢、脚和手,还有那些软组织,竟然分属于七个不同的人。也就说很可能会有更多的人体残肢接踵而至,而后边会不会出现新的被害者,也很难说! 凶手简直是丧心病狂,必须尽快破案!这是一场跟魔鬼之间的赛跑,大周正面临着猖狂的凶手,最傲慢的挑衅! 比起案件本身来,更让人吃惊的是警方的应对! 本应保密的刑侦案件,竟然在案件发生后两天内,就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向媒体报告调查的详细细节,这是警方少有的作为。当时所有的媒体人都在猜测警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多数人认为,警方很清楚这样的事已经不可能再遮掩下去,越遮掩就越会引起媒体和市民的反感,所以警方干脆将近期的调查结果公布于众,但是一向多疑的我,觉得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可能是我作为自由撰稿人,常年向《警官》杂志投稿的缘故,我也在新闻发布会的邀请之列。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天的主角并不是什么警方的新闻发言人,而是大周,他少有的穿着一身西装出席,再配上红色的领带,活脱的青春偶像剧男主角,这引来了到场的众多记者们的目光。 我当时很纳闷为什么一向不爱出风头的大周会主动走到媒体前面呢? 新闻发言人向大家隆重介绍了大周的身份,当在场的人得知,这就是我市首席法医的时候,记者们先是一阵的诧异,估计是看到大周还如此年轻便担当如此大任的缘故,记者们纷纷按动快门,对大周照相。 大周面对耀眼的闪光灯,一脸木然。 见过大场面的各路记者们很快恢复了正常,他们的提问开始了,犹如连珠炮一般。 “请问周法医,您对这次恶性事件的看法是怎么样的?” “这是一次少有的恶性犯罪!可以肯定的告诉大家,这不是简单的谋杀!罪犯的动机不是仇杀,情杀或者为了金钱杀人之类的理由,他们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可以肯定这是一桩彻头彻尾的有组织犯罪。” “你的意思是说?罪犯不只是一人。” “是的!他们是一个团伙!” “社会上有传言说这是有组织的贩卖器官的团伙所为,这是真的吗?” “这个还不清楚!但是从现在发现的尸体看来,被肢解的尸体,绝非是用什么斧头,电锯之类工具肢解的!而是十分精细的手术作业!” “您能不能详细说说这些被肢解尸体的细节?” “现在,被找到的头颅、躯干和残肢,分属于七个不同的人。而这些残肢的肢解并非毫无目随意切开的,他们都是沿着骨骼的接缝切断的,其中骨骼和各种软骨组织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害!这是专业医师的手法。” “我们得知,其中至少有两位死者是女性,现在还没有确定他们的身份吗?” “在所有的残肢中,已经确定了两具尸体的身份,他们都是女性,是一个月前失踪的大学女生。” “现在能确定凶手的攻击对象吗?” “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夜生活十分丰富的女性!这是两名死者的共同特点!” “在多年前,在许多城市里发现了盗割器官的案件,这起案件跟之前的案件有什么联系吗?” “我认为,这跟我之前确定过的一个犯罪团伙的作案手法十分相似!但是这次他们做得更加凶残,警方已经开始考虑将两起案件并案侦查了!” “请问,追查凶手有没有眉目?” “已经有了!” “能不能说的更清楚一点?” “对不起,只有这个问题不能回答你们!但是我要说,今天我站在媒体面前,就是要对那些残害生灵,亵渎医生这个职业的人宣战!我要跟他们做一次正面较量!” 大周的话说得铿锵有力,但我却觉得他实在是很反常,这不是我平常认识的大周,事件一定是在这两天里有了什么新的变化!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了你!”大周的眼神里丝毫没有柔和,但好像也没有因为我看透他的心事而感到不安。 “我只想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到现在都觉得现在召开这个记者招待会对破案没有任何的好处,但是我又觉得能得到警方这样的支持,你们一定有什么计划!” “不愧是推理作家!想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和本案有关吗?” “我也不知道有关无关!是我父母的故事!” 我说着坐了下来,“好的!我想听!” 大周松了松领带,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熟悉的杯子,然后是冲咖啡的老程序。当他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终于又可以听他讲故事了,而且还是我之前不曾触及到的,在大周的心里打着一个结的故事。 “我父亲你很清楚了!是个法医,跟我一样工作在这个研究所里。” 我点了点头,吹了吹咖啡的热气。 “我的母亲其实是我父亲的同学,他们当时分属一个医学院,却不同系。父亲学的是法医鉴定,而母亲则是临床医学。我妈妈很漂亮!个子很高挑!我爸爸很帅气,也很有学识。当时他们在大学的时候就相恋了,谁都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 “这不是很好嘛?可是为什么你母亲后来跟别人……”我想说私奔,但是这个词太刺耳了,结果被我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大周并没有理会我的用词,继续说道:“我父母医学院毕业后不久,就结婚了!并很快生下了我!按说,这应该是个甜蜜而幸福的家庭。但其实,他们俩的感情并不好,总是吵架!我小时候总是很困惑,困惑的倒不是因为他们总是吵架,而是我根本不懂他们为之争吵的理由!我听别人家的父母吵架,无非是柴米油盐之类的事情,而我父母吵架却绝非因为这些事情。等我后来上了医学院之后,我才明白了两个人不和的症结所在!” “是什么?” “是他们对于医学的见解不同!或者说他们对于疾病和死亡的理解,有着巨大的差异!” “这就是医学的最高理想吗?但这和婚姻有什么关系吗?我想爱情和理想是无关的,婚姻比爱情更俗气,跟那些最高理想根本就是要彼此分开的事情。” “但,在我父母那里,这就是个关联体。我父亲一直信奉着人类生老病死的规律!他一直认为死亡终归有一天会到来,不必特意去延长某个人的生命。医生存在的意义,并非是救死扶伤,而是掌握人类死亡真正的意义!他总是说在古代,医生和巫师其实是一个职业,就是为了能让活着的人理解死亡到底是什么!所以父亲一直试图让世人平静的接受死亡这种特殊的自然规律。即便死亡是让我们每一个人恐怖的事情,但让每一个人触发自己对于死亡和自己人生的思考,是我父亲的哲学。” “但是伯母却一直致力于救死扶伤,去延长更多人的生命,这在表面上看就跟伯父的思想大相径庭了!” “母亲在医学院毕业后成为了一位优秀的脑系科、神经科的双料外科医生。当时,她一直致力于根治精神病的研究,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任何治疗重度精神病的特效药,那些患者要不在痛苦的活着,要不就痛苦的死去!在当时,我母亲依然信奉着早已被废止的一种手术,就是直接切除大脑的前额部分!” “迪卡普里奥演的那部《禁闭岛》里提到过这个手术!” “这个手术虽然可以根除精神病,但是却有很大的副作用!那就是被实施手术的人会因此失去之前的部分甚至是全部的记忆,有的严重的人,就连自己的感情都会失去!完全变成一个痴呆!” “但是伯母坚持认为,对于重度精神病患者,这个手术有必要做,是吗?” “我母亲的想法也很明确,那就是人的生命和健康是最宝贵的,只要可以保住人的生命,让人恢复健康,一切都可以为之牺牲!” “可是你的父亲坚持反对这种做法?” “如果只是那样就好了!后来他们为了证明各自的观点是正确的,而将他们的研究扩展开来,而那是他们最终走向决裂的开始!” 对于死亡的意义,我也曾经无数次的想过,但是凭我的人生经验和阅历想要琢磨明白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困难。 因为对于死亡的体验只有那么一次,所以没有活着的人能真正的说清楚它的意义。死亡会夺走一个人一切存在的意义,这根本无法逆转,至今也没有发现一个人能逆转死亡。 所以,人们对于死亡出现了茫然,即便是像大周父母那样的成名医师,也会茫然,或者说更加茫然,因为看到死亡对于他们来说要比普通人更加平常,而这就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思考空间。 问题是,死亡就像是木偶被抽离了背后控制者的手,你是会任由木偶倒下?还是去赶紧抓住那双抽离的手?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我的父亲,开始研究要用什么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合适!而我的母亲则在研究如何让人可以拥有无限的生命!”大周继续说着他父母对于死亡本质的争论。 “说实话,我觉得他们的想法都很极端!”我在一旁继续喝着咖啡。 “我父亲在生前,除了法医学研究外,一直在致力于安乐死的研究,为的就是能够让人们更加轻松地接受死亡,或者是尽快摆脱重病的痛苦!” 我听得十分心惊,难道医生会认同让病人快些死亡的观点吗?但是我没敢提出我的疑问。 “我父亲认为,医生应该有权决定是否让他的病人实施安乐死,因为很多病痛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是无法体会到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的。但是,父亲的观点却受到了母亲的反对,母亲认为安乐死是违反人类道德的行为,和谋杀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在我母亲看来,要实施安乐死的人大部分是常年卧床需要人照顾或是花费大量医疗费用病情却不见好转的病人,他们看上去就是个大麻烦。原本以减轻病人痛苦为目的的安乐死,很容易沦为医生或患者亲属摆脱这种麻烦的工具。” “其实这个问题他们讨论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们国家的法律根本不允许实施安乐死!” 大周点了点,但继续说出了更为让人震惊的事实,“所以我父亲便开始研究更为彻底的方式,在适当的时候可以让患者自行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就只有自杀了!我听你说过,伯父去世的时候,桌上就摆着他的论文《中国自杀现象研究》。” “那篇论文并没有公开发表,因为它里面的内容根本不能被主流的医学界所认可。它其实是在讲人类在什么情况下就应该去自杀,是一种自杀暗示,或者叫自杀催眠的理论研究文章!” 如果大周不是在说他父亲的事,我一定会说他父亲脑子有病! “我父亲的研究一直认为,自杀并不是一种人的行为,而是一种人应该具有的意识!比如一个很富有,有着漂亮老婆,生活也很幸福的人,却突然在第二天自杀了!这样的案例在世界上比比皆是,很多侦探愿意把这类案件想象成伪装自杀事件,作家你也是吧?” 我点了点头! “但事实上他们中的大多数确实是自杀的,这种自杀就需要一种理由!我父亲认为这种理由就是一种人的意识的体现,这种意识就叫做心死症!” “心死?庄子说的那个哀大莫过于心死的心死吗?” 大周喝了一口咖啡,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但还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其实活着是需要有去为生活买账的勇气的,死也一样!任何自杀都不是像小沈阳说的那种眼一闭不睁一辈子就过去了那么简单!那毕竟是个痛苦的过程。很多人整天嚷嚷着我不活了!那样的人其实死不了!因为他对生存还有念头,而真想自杀的人,往往你是看不出来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看似很幸福的人却突然自杀而让你感到意外的原因。我父亲认为,自杀的人必须是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信心,对自己也已经失去了信心的人。而这种人就是心死症的患者!” “伯父的意思是这些人其实已经领悟了死亡的意义,并可以真正的去实施自杀而结束自己面对死亡时的悲剧。” “我父亲想的更为离奇,他认为医生的责任就是让那些重病的患者彻底放弃生的念头,而去科学的理解生存的意义,也就是让他们患上这种心死症。通过一系列的心理引导,就可以达到这种效果,在这个期间,千万不能让这个想要自杀的人听到一点温暖,幸福或者是你不要去死之类的言语,因为那样那个人很可能会改变自己的念头,从而转向求生!因为求生是每个人的最基本心理特征!就像是人永远不可能用憋气这种方式去自杀一样,因为在濒临死亡的最后一刻,求生的愿望一定会让你再喘上那口气的,这就是我父亲那篇论文的基本理论。” “可是,那样的话,医生岂不是变成了教唆犯?” “你说的跟我母亲说的一模一样!他们两个人为了这件事争吵的不可开交!” “实事求是的说,从这件事上,我认为伯母说的对!” “是吗!如果她听到一定会很荣幸的,我父亲之所以跟我母亲决裂,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已经受到我父亲蛊惑的一些父亲的学生,成功的被我母亲劝导了回来。” “劝导?怎么劝导?” “我母亲给他们一遍一遍的看那些自杀的人的录像和照片!让他们看到自杀的人死后是多么的难看!这恐怕就是崩溃疗法!那些我父亲的学生曾经无比的崇拜着父亲的理论,但是却被母亲轻易就化解了,这令我父亲十分恼火,所以父亲也开始试图阻挠母亲的研究了。” “听得好像越来越离奇了!伯母在做什么研究?” “比起父亲来!我母亲的研究其实是更多的人无法理解的!” “作家,我想听听你对长生不老这种观念的看法?”大周突然向我发问。 “这是个极其荒谬的话题!因为不可能有人会长生不老!”我摇了摇头说道。 “如果科学技术的发展真正的给予了你这样的机会呢?你会不会去接受?” “这个还真是个令人难以回答的话题,从一种欲望上来说,谁不想活的更长一些呢?但是,如果无限期的活下去,人类的数量就会爆棚,地球恐怕就真的难以承受这种负担了!而且,正像伯父说的,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如果硬生生的去追求这种状态,我想是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的。” “可是,我母亲却坚持认为,医生的责任就是要无限期的延长患者的生命!” “作为医生来说,这也不能算错!不过这种事真的很难评价。” “我母亲的研究方向和我父亲正好相反,她在脑外科工作之余,开始研究各种器官移植的技术,试图引入这种技术挽救各种患者的生命。” “这本身并没有超出一个医生的责任啊!现在我听说肝脏移植,心脏移植甚至是骨髓移植都很普遍!” “但问题是这种移植本身会出现很多问题,首先就有出现器官的排斥反应的问题,而且还会产生一系列的副作用。” “这我倒是听说过!有个女孩移植了一个刚死去女孩的心脏,结果她天天做恶梦,梦见有人要杀他,后来那个女孩在大街上突然看到了梦中要杀他的那个人,就报了警,警方逮捕那个人审问后才知道,他就是杀死那个捐献心脏的女孩的凶手。” “是的!这就是不同人的器官组合在一起的一种副作用!但我母亲想的比这个还要多,她认为单纯的人与人之间的器官移植,必然会出现从另一名死者身上移植器官的情况!牺牲掉另一名死者的生命而救活自己的患者,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还有她曾经观摩过共用一个心脏的连体婴儿的分离手术,发现了一个残忍的事实,那就是手术后只能有一个孩子活下来,而另一个会因为失去心脏而会死在手术台上。这种器官的移植,被我母亲称为是一命换一命的器官移植手术。她一直认为这是不完美的,况且很少有人愿意捐献自己的器官,就算有人愿意捐献器官,移植的成功率也很低,结果往往是一个都救不活!” “伯母有了新的解决办法吗?” “我母亲是个很执着的人,她率先想到了用动物的内脏移植到人身上的做法。比如猪的肝脏、鹿的心脏结构跟人的相应器官都非常相似,而且世界上也有过移植成功的案例!” “抛开这种手术的成功率不说,要是有人要给我安一个动物的器官放在我身上,我宁可去死!我可不想让人家说我是狼心狗肺!”我盯着大周说道。 “动物器官的移植,大多时候只能是保住患者生命的权宜之计,因为除了你说的那种人类的传统观念在作祟之外,还有一个不适合的原因就是,动物的寿命较之人类来说要短很多,即便是移植成功,这些器官的使用年限根本不足以满足人类的寿命需要,很快就会老化掉!” “确实是这样!所以,伯母又想出了新的办法?” 大周点了点头,“是克隆技术!” “虽然很多人认为克隆这门技术好像非常高深莫测,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觉得大周好像把话题扯得越来越远,真的不知道这跟眼前的分尸案件有什么关联?不过他说话从来不会漫无目的,我眼下只有听着的份! “克隆其实就是人工遗传操作动物繁殖的过程,换句话说就是不经过两性的交配,而通过人工的方式,将遗传物质注入到雌性的体内,通过雌性的母体,无性繁殖出与这个被移植的细胞体的主人一模一样的生物来。”大周这次用的是他惯用的背书口吻。 “不就是现在的试管婴儿吗?”我大大咧咧的说道。 “从狭义上来说,克隆是复制出完全相同的个体来,而试管婴儿是人工受精,将精子和卵子的人工结合,所生出的婴儿是完全不同于父母的新个体,所以不属于克隆的范畴。” “说的太复杂了!能不能简单点!” “比如孙悟空拔下一根猴毛便能变出猴万个,其实那就是克隆!只通过毛发的细胞就可以完成繁殖,这样说能明白了吗?” “有点明白了,但是还是有点糊涂!” “这并不是我要说的问题关键,我要说的是,我母亲一直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挽救更多的人的生命。” “我明白了,用克隆人的器官来挽救垂危的病人!” “是的,但是这同样面临着一个伦理问题,那就是复制出来的这个人也是人,他的生命权应不应该去尊重?” “我看过迈克尔。贝拍的一个电影叫做《逃出克隆岛》,好像就是讨论这方面问题的影片。” “可惜,那个片子却让一个崇尚视觉冲击的导演拍了,如果换一个思想深刻的导演,那一定会是一部经典的影片。” “我们好像又跑题了!伯母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我母亲认为通过体细胞的这种无性繁殖有很大的弊端,一来并非可以像孙悟空那样只从头发里就能提出体细胞来进行克隆,我们的技术还没有发展到那么先进的地步,体细胞的选择实际是十分精密而困难的。还有就是,现在的所谓克隆技术都必须通过母体的生育才能达到,获得了器官的需求,再寻找母体生育,这无疑会耽误很多时间,如果真的需要器官去救命,病人等到等不到还很难说。第三是克隆出来的生物,寿命是从那个体细胞的主人寿命开始计算的,也就是说克隆生物的寿命要比正常的生育出来的生物要短。第四便是我们刚才说的,我们怎么去面对那些克隆人?难道真的就把他们当做是任取所需的仓库吗?那样就太残忍了!这不符合我母亲最初的想法,也不符合人类道德伦常的基本理念。”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伯母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母亲也被这件事困扰了很久!后来她终于想通了这个问题,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什么方法?” “作家!你要坐稳哦!这可是个异想天开的方法。” “人造器官?”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词。 “我母亲想的是,不通过人类的母体就可以制造出人类所需要的器官来,这种制造并不需要整体的人体克隆!而只需要复制出人类所需要的器官即可,这是我母亲的构思!” “你说的有点像科幻小说!” “但这并不是科幻小说!我母亲经过了多种尝试!” “什么样的尝试?” 第十九章 器官克隆 “首先他进行了变异尝试!通过其他动物的变异,制造出人类的器官。比如我母亲就曾经用一只老鼠的母体做过这样的实验,通过基因变异,让它成功生下了一只背上长出了人类耳朵的小老鼠来!” 我听得越来越离奇了!几乎认为大周在给我讲科幻故事!但是他随后给我拿出了一本资料,让我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真的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资料中的一张照片上老鼠的背上确实长着一只人的耳朵。 “但是,这样做就回到了之前讨论的老路上来了,我们不还是在利用动物的皮肉来移植吗?” “所以,我母亲又开始尝试了第二套方案,制造机械或半机械的人类器官,就像是残疾人安装的假肢一样,但这种假肢要有知觉,可以按照人类大脑的指令活动。” “太科幻了!这种构想在现代科技的水平下,估计还是很难完成的吧?” “实事求是的说,我对这种科学技术也是了解的甚少,这种机械器官或四肢的研究是机械学领域和神经网络科学领域相结合的产物。我们医生学的是人体学,机械学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另外一个领域的事情了,隔行如隔山啊!我母亲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伯母又转头其他的方向了?” 大周又点了点头,“她又开始尝试用生物技术,改良人造器官。” “我母亲最早是受到心脏搭桥手术的启发,由于某些人的冠状动脉狭窄,所以必须要重新构建一条新的血管,使得血液绕过狭窄的动脉血管。而这个手术一开始时,是取病人本身的胸阔内动脉或下肢的大隐静脉然后将其和心脏主动脉连接在一起,这样就可以让血液绕过狭窄的地方到达缺血的部位,从而改善心肌供血,延长患者的生命。” “伯母的想法是用人造血管代替从人身上取下的血管。” “聪明!由于取人身上静脉的手术非常繁琐,而且术后也有十分多的后遗症,所以我母亲就开始试图研制人造血管,她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研发出了利用机织涤纶毛绒等有机原料做成的人造血管,经过临床实验,在手术中使用后发现效果良好,这大大增强了我母亲要制造出人造生物器官的决心。” “可是其他器官的构造可不像血管这么简单!” “是啊!但我母亲认为,血管是人类所有器官的基础,如果可以照着这个思路研究下去,完全可以实现突破。” “后来呢?伯母成功了没有?” 大周摇了摇头,“国内的实验条件根本不允许,况且我母亲又是个临床医生,也没有人愿意在这方面给予她资金的支持,让她做相关的研究。而我母亲在这方面的研究,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于这些客观因素,而是我的父亲!” “是啊!他们两个人对于生命的理解还真是南辕北辙!” “他们两个人的争吵非常厉害,几乎伴随了我中学的所有时光。不过,虽然争吵,但是我父亲似乎非常得意的是母亲的研究一直止步不前。因为这种研究既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还需要大量的助手和实验室设备,这在中国几乎是不可能得到的。所以,就出现了母亲一次次的努力试图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我父亲却在一边讥笑和阻挠,他们俩的关系随着矛盾的不断升级,进入了冰点。而就在我高中毕业时,母亲得来了一个可以实现她理想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却让我父亲生生的扼杀了!” “虽然在实验工具上有所欠缺,但是母亲却一直坚持做着各种仿真实验,并撰写着各种关于人造器官的论文!不过,母亲的论文却在国内没有引起什么反响。而就在我高中毕业的那一年,美国的一所着名的研究机构,突然给我母亲发来了邀请函!说想请她到美国去参与有关人造器官项目的研究,这恐怕是母亲的论文在国外受到了重视的缘故。” “但是伯父会让伯母去吗?” “母亲当然知道父亲的想法,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对父亲隐瞒了那封邀请函,并借口说想让我去美国留学,并且由她去陪读!” “这倒是个好理由!” “但是,我父亲可没有这么容易就上我母亲的当,他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到了那份邀请函的副本!并且通过自己的关系让我母亲和我根本办理不下来出国的护照!这样,我的留学计划和我母亲的出国工作的机会就全部泡汤了!从此之后,他们两个人的矛盾就从激烈的争吵变为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母亲这时跟我父亲提出了离婚,但是父亲不同意。母亲一气之下,搬出了家门住在医院的宿舍里去了。而我呢,既然出不了国,就直接去了医学院。” “你母亲就是在这段期间有的外遇吧?”我知道这个问题提的有点楞,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确实没有办法不继续这个话题了。 “其实,母亲的外遇对象我们谁都没有见过,一开始只不过是有很多人在猜测和议论这件事情。若不是后来母亲从医院辞职,并给父亲留下了一封信和离婚协议书就失踪了,我根本不相信那是真的。” “那封信说了什么?” “我没看过!信一直在我父亲手里,但是后来听我父亲说的挺明了的,说我母亲跟着一个她喜欢的男人走了,那个男人能给她提供她想要研究项目的支持。” “我记得你说过随后就发生了悲剧,发现了你母亲的手臂?” “母亲走后,父亲其实无时无刻的不在担心着母亲,并且一直拜托警方关注着出入境方面的情况。但是就在几个月后,母亲的右臂出现在了一个小镇旅馆的冰箱里。” “我有个疑问,既然只是一只手臂,怎么会这么快就被证实那是你母亲的呢?” “巧合的是正是我的父亲负责验证那只手臂,他一眼就认出了手臂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是我母亲的,当时他很吃惊,便从母亲所在的医院里找来了母亲的一些血液样本来,与这支手臂里提取的DNA做了对比!结果完全一致。” “你父亲当时是什么反应?” “他哭了!” “看来,他还是深深地爱着你母亲的!” “其实,母亲又何尝不是深深地爱着父亲!她的那只残臂上的无名指上的戒指就是证明,虽然离开了父亲,但是证明婚姻的戒指,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指头。” “从戒指来看,行凶者并不是为了钱财!你的母亲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吗?” “经过生活反应的实验,证明我母亲的手是在她生前被砍下来的,凶器是斧子之类的简单钝器。所以,母亲现在是生是死,我也无法确定!” “警方也没有找到你母亲吗?” 大周抽了抽鼻子,显出一种很别样的表情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之后,你就被你父亲送到美国去了?” “嗯,我当时心灰意懒!只想赶快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大一刚刚上完,就去美国做学院交流了。当然我这走一走,也同样给另一个人造成了伤害,那就是我爱过的那个女人!” 我知道大周一提到他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总会欲言又止,所以我干脆什么都不问。 “而后就是我父亲突然在研究室里自杀了!就在我回国的前夕,真的很突然,我一直都不知道原因!”大周说完把杯中最后一点咖啡一饮而尽。 我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咖啡已经凉了! “作家!说到这里,你一定在想,我说了这么多我父母的故事,这和这次的分尸案有什么关联,是吧?” 我点了点头! “其实,在这起分尸案发生之后,我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让我觉得这起事件似乎跟我有着莫大的关系,直到我发现了一个重大事件,我终于找到了我不安的根源,还有我也似乎明白了我父亲自杀的真正原因。” “还记得之前我们做过的那次有趣的推理游戏吗?”大周的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哪一次?” “我提示一下,你一共给出了三个推理答案!” “想起来了,是之前你说的那个怀疑老板雇凶杀妻,但却找不到妻子的尸首和那个杀手了!所以我做了三种不同的推理。” “你的推理给了我一些启发!” “哦?” “在确定本次事件的尸体残肢的特征后,我立即向警方提供了信息,因为那两颗女性头颅的眼球摘除方法,和之前我提到过的那个恶魔眼科医生的手法极其相似。所以,我把那名医生的资料交给了警方,让他们展开了调查。” “结果怎么样?” “结果证明可爱的刑警们在高压之下的办事能力还是非常值得肯定的!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那名医生在本市的行踪。” “他还真是胆大啊!我还以为他是那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流寇呢!做了这么大的案子还不快跑?” “这点我也很纳闷!但是警方确实在一家高级宾馆里发现了他的痕迹,不过在尸体被发现后的转天,他就已经退房走人了。登记用的是假名!警方是在他退房后两个小时赶到的,而警方展开了一级戒备,对全市的主要干道、机场、火车都进行了严密的监控,并在全市范围内展开调查,力图能找到这个医生。如果够幸运,这个医生恐怕还没有出市,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跟他做困兽之斗!由于尸体残肢的多样性,我觉得这些残肢的分解,并非只是一个眼外科医生可以独立完成的。我认为这次罪行,是由一个犯罪团伙共同完成的!所以,警方对近些天来,在这家高级宾馆登记的所有人进行了排查,而在姓名登记簿上,我发现了一件十分令我震惊的事情。” “什么?”我睁大了眼睛! “我发现在那个登记簿上,有一个我十分熟悉的笔迹!” “谁的?” “我母亲的!” “啊?伯母的?那怎么可能?是不是你看错了!” “不会错的!母亲从小练习米芾的书法,她的硬笔书法也非常了得,很难有人能模仿,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几个特别的字,虽然用的也是假名,但是我确定那是她写的。”大周的眼神显得很是犀利。 “可是伯母的右臂不是被砍下了吗?难道她平常是用左手写字的吗?” “不是!她不是个左撇子!” “那怎么可能?” “有可能的!”大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他想说的话我已经猜到了。 “你是说,伯母的研究成功了!她成功的复制出了自己的右臂,故意把它放在一个旅店里,让人发现,好让大家认为她出了意外,死掉了!” “虽然我也不太相信,但是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那只手臂现在还存在吗?” 大周摇了摇头,“在法医鉴定结束后,根据程序销毁了。” “那伯父自杀的原因就是?” “恐怕是父亲在一个偶然的状况下,发现了那只手臂是母亲复制出来的,这不仅是对他专业的一种愚弄,更是对他价值观的一种摧毁!而且母亲还故意在那只手臂上放上了那枚结婚戒指,父亲恐怕是把这个行为理解成了母亲对他的一种挑衅,也是决意要放弃这段婚姻的表示了。” “你父母的婚姻以伯母的研究成功而结束,看来伯母才是这场争论的胜利者。等等!抛开伯父的自杀不说!也就是说,伯母也跟这次分尸事件有关喽!” 大周深深地点了点头,频率很慢,“我母亲是和那个医生前后脚离开的宾馆,恐怕她是这次事件的重要参与者之一!但是她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你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召开记者招待会!其实你是想让你的母亲看到你是这个案件的主要负责人,而让她收手。” “请原谅我,我对警方提出记者招待会的想法时,并没有提及我母亲还活着的事,也没有提及她可能参与犯罪的事!” “我理解,其实一切都还只在你我的猜测阶段,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而且我觉得即便是那个恶魔医生,面对警方这样的高调调查,我想他们也会有所收敛的,现阶段我只希望可以让被害人的数量不再增加而已。” 事情绕了这么大一圈,我才终于搞明白了来龙去脉。 很多时候,人生真的很无奈!原来大周如此精彩的人生后,却隐藏着如此多的无奈! 在记者招待会后,如大周所料,再也没有发现被害人的肢体,但是案件的进展却也十分的有限,既没有那个眼科医生的一丁点线索,更没有大周母亲的消息。 当然,关于这两位嫌疑人的信息,大周和警方都进行了严格的保密,唯一知道内情的局外人,就是我! 但是,媒体和公众似乎越来越愤怒,愤怒的是警方的办案效率的低下!实事求是的讲,这次案件无论从警方的反应还是破案的力度都十分到位!但是套用一句老电影里的台词。 “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了!” 警方在后续的调查中一筹莫展,这使得大周格外着急,所以他很快又找到我商量此事。 “作家!看来我们要自己分析一下案情了!” “嗯!这倒是我这个推理小说作家的专长!” “你觉得那个医生的藏身之地会在什么地方?” “首先有几点是值得考虑的!抛尸的地点是在整个运河内河的沿线,而只有一只手是在城市的垃圾箱中被发现的。” “那只手是最后被发现的。”大周补充道。 “按理说,这些尸体残肢应该会被妥善的保管才是!再怎么说也要等这些行凶者离开这座城市才应该被发现,而这么多的残肢先被发现,而那个恶魔医生是在这之后才离开宾馆的,这本身就不正常,应该是这个团伙的内部协作出了问题,但是在这种组织严密的团伙中,出现这种失误,可能性大吗?” “除此之外,我们再来考虑一个问题,尸体残肢分属于七个不同人,这样大的杀人数量,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需求!这次对于人体器官买卖的需求量非常大!” 大周点了点头,“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呢?那就是那些被丢弃的尸体残肢是故意被扔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警方发现!”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那一定是他们的内部出现了分裂,这个犯罪集团中有人想要脱离这个组织。” “照这样的思路推理的话,那个人扔残肢的人,恐怕已经跟那些人分道扬镳而独自行动了,他的手中一定还握有着那些人的证据,只不过那个人也身犯重罪,不敢现身罢了!” “还有一点也值得注意,那个背叛者的手中握有那个眼科医生做过眼球摘除手术的两颗头颅,说明他跟那个眼科医生应该关系很密切,或者说就是那名医生的助手。而那只在市区垃圾箱内的手,是在那家高级宾馆不远处被发现的,也就是说,这个人应该就藏在那间离那间宾馆不远的地方。” “如果我们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那个组织也应该在找这个叛徒!” “要知道我们发现了七名被害人的残肢或身体组织,而已经发现的残肢还远远不够拼凑出这么多的尸骨来,假设这个人手中还握有那些尸体的其他残肢的话,这么炎热的天气,他会把它们存放在何处呢?” “冷库!在那个宾馆周围的大型冷库里。” “不对,我觉得警方在这种情况下,也应该能想到冷库的问题,附近的冷库一定已经在警方的调查范围之内了。” “作家!我现在有点乱,我想不出这附近还有更好的能藏匿尸体的地方了。” “不!还有一个地方!而且那个地方我想警方是不会去搜查的。” “什么地方?” “大周,你想一想伯母之前工作的医院是不是就在这个区域内?” 大周被我的话问住,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半天都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我的猜测想要说明什么! 没错!大周母亲曾经工作过的医院离恶魔医生所住的宾馆只隔了两条街道的距离。 在正常的搜查中,医院确实不会进入警方搜查的视线,而大周建议这次调查先不要提前通知警方,而是由我俩对这间医院展开秘密的调查。 但是,我们俩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展开调查呢?如果假扮病人,我们根本没有可能接近我们想要接近的地方。如果亮明身份,大周已经在电视上抛头露面,这样的行动一定会打草惊蛇,况且一切都是我俩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间医院与本次案件有关。 所以,我跟大周约定,先由我去医院看看,当然一旦被发现,我也可以以作家或自由撰稿人的身份托辞说我是为了写一部关于医院的小说而到医院采风的。 这家医院是一家并不十分大的综合性医院,但是在本市却十分的有名。由于深处闹市区,所以医院规模难以扩大一直制约着这家医院的发展。 虽然大周从小就在这家医院里玩,但是在他母亲失踪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家医院,对于这家医院到底有什么样的变化他也不知道。我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才彻底搞清了这间医院的布局,急诊室和各种内科病房都在医院大院的前方,而住院部在主楼的后边,最有可能存放尸体残肢的太平间就在这间医院的最后方,它临近围墙,后边就是当街的马路,马路后便又是居民楼了。 由于马路上都是路灯,而且也有不少商铺就在马路临街的位置,所以这里即便是晚上实际也没有想象的那样阴森恐怖!不过,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太平间这种地方还是少有人至,我贸然出现很容易被人发现。 但是,我的脚步还是没有停下,又走了几步,我就发现在太平间旁是一间开放的仓库,仓库的门打开着,我走了进去,医院特有的气味立即让我的鼻子发酸,这里堆放着大量的医用杂物,主要是各种输液用的医用药剂袋,已经生锈的针头,还有木制的舌压等等一次性医疗工具,还有一些像是血浆之类的红色液体的袋子,也散放在这里。 我走了过去,用手翻动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别乱动!你是干什么的?”一个声音突然从我的背后响起。 这样的叫声,而且你是在太平间的旁边听到的,真的让人很心惊,我一阵发抖,缓缓站了起来,脑袋转了过去。 眼前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头部四周都有头发,唯有脑顶已经是“不毛之地”。我下意识的看了看他的脚下,还好有影子。 “问你呢?你是干什么的?”他的语气非常的生硬。 “我是来这里检查卫生状况的!你们把这些一次性医疗用品乱扔在这里,就不怕有人捡走造成事故或是污染吗?”我的话语变得义正言辞起来。 谢顶男一下子被我唬住了! “原来是微服私访的领导啊!我是两天前才被派到这里来的,过去的那个老马,突然不干了!把这么个烂摊子留给了我,那些东西我可不敢乱动的!怕出事!”他离我很近,说话时嘴里冒出的酒气,让我感到十分恶心,果然看守尸体的人大多都是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的。 “老马?哪个老马?你告诉我,我去处理他!”面对这样的酒鬼,我更加感到眼前的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啊!我只知道他是这所医院马院长的弟弟,一直负责看守这所医院的太平间,还有这些医疗垃圾都是他负责清理的。但是他前天就说突然不干了,院长才指派我看守这里的。” “你原来是干什么的?” “我是看医院前门的啊!一开始我也不愿意接这个狗屁差事,但是后来院长说给我涨一倍的工资,我这才答应的。” 我过去拍了拍谢顶男的肩膀,“今天我是奉卫生局领导的指示来这里秘密调查的,请你不要跟别人透露我来过的事情,当然今天我也搞清楚了,这里没有你的责任。” 谢顶男连点头带哈腰的向我道谢,我又安慰了他两句,便快步走出了后院,直接来到了前院,要不要直接去调查一下那个马院长呢?还有那个老马突然在这两天辞职会不会跟这起案件有关呢? 权衡再三,我还是决定先回来跟大周商量一下再说! “马院长?”大周对我的调查很惊讶! “怎么?这个人有问题吗?”我问道。 “多年前很多人传言,我母亲就是跟他有过外遇。不过这种传闻在我母亲失踪后,就不攻自破了!因为他还是在医院当他的院长,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和我母亲的失踪有关。” “他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是的!那是个很传奇的弟弟!” “很传奇的弟弟?你说的是那个太平间的看守吗?” “是的!你可不要小看他!他曾经也是十分着名的心脏外科医师。” “啊?那为什么后来当了看太平间的啊?” “医疗事故,他所做心脏搭桥手术连续三次都失败了,而后患者家属揭发他在术前饮酒,最后被查证为事实,所以被剥夺了医师的执照,永远被清除出了医生的队伍。” “手术前还要喝酒?” “外科医生是个精神压力非常大的工作,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决定患者的生死,跟他们的工作相比,我面对死尸确实要比他们面对病人要轻松多了。” “那也不能成为他术前喝酒的理由啊?那样对病人也太不负责任了。” “其实,他可能认为喝酒才能使他稳定心神,做好手术吧,这也算是他用另类的方式对病人负责吧!算了,不讨论这个问题了,他已经对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了。” “后来,这个马院长的弟弟,为什么又当上了太平间的看守呢?” “医生这个职业很特殊的,它跟其他职业不一样,有很多人辞职,转行后可以从事更多的职业,但是医生大多数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技能,一旦失去了这份工作,他们的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便会一瞬间倒塌了,荣光、财富还有地位,什么都不会剩下。马院长的弟弟也属于这种情况,不过好在他还有个哥哥是这家医院的负责人,他给他的弟弟安排了一个太平间看守的工作,这样的工作看似没有前途,但是对于一个失业的医生来说,我想没有比这更合适他的了。” “我听现在的看守者说,这个马院长的弟弟不仅负责看守太平间,还负责处理医院各种一次性的医疗用具,还有废旧的药品什么的。” “这个也很符合实际,因为医院里每天都会产生大量的医用垃圾,一次性的医疗用品是一部分,各种输液的药品是一部分,还有因为各种检查从患者体内抽出来的血液,或者是如肺积水患者从他们的体内抽出来的各种体液。这些垃圾看似不起眼,却十分危险,一旦处理上有了差错,很可能造成大灾难。所以必须要找一个十分懂行,又心细的工作者去完成分类,然后按照程序小心处理,我想马院长安排让他的弟弟完成这件工作是值得肯定的。” “原来是这样。” “还没问你,马院长的弟弟怎么了?” “他几天前突然不干了!” “不干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眨着眼睛望了望大周。 “马院长的弟弟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就是那个组织的背叛者。” “你想想看他的背景和那个眼外科医生很像!很有可能他也是那个团伙的成员,暗地里做着切割人类器官的勾当。” “这么办吧!你跟我去一趟医院,咱们亲自去会会马院长!” “你不会感到尴尬吧?” “尴尬什么?” “他和你母亲的绯闻啊?” 大周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比起那个来,我更关心我母亲的安危!” 据统计,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女孩愿意嫁给医生,原因是他们的高收入自然不必去说,而这个职业能给女孩们带来他们所谓的安全感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但是医生的离婚率却是各种职业中最高的一个,因为他们的职业给他们带来的压力时常会让他们变得神经质,洁癖这种常见的习惯不说,还有他们固执的思维模式也是引发夫妻矛盾的导火索。 马院长的外表就能给女性带来一种稳重的安全感,但是他的谈吐却给人一种神经兮兮的感觉。 “其实,我知道你迟早回来的!”马院长似乎对大周和我的到访并不惊奇。 “开门见山的说,你也一定知道我为何而来吧?” “其实,我一直以为来找我的会是你的父亲,而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你!” “如果你认为我这次来,是想问你当年你和我母亲的事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令弟是不是和这几天发生的分尸案有关?” “好厉害的儿子啊!你母亲如果知道你现在已经如此优秀了,一定为你高兴。我在电视里看到了你的发言,也知道你对案情可能有所了解了。我承认我弟弟跟这次事件有关系!” 大周和我都没有想到马院长回答的如此痛快。 “现在他在哪?”大周的语气很郑重。 “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弟弟不是分尸犯,相反他做了最大的努力,想要挽救生命。” “是他把那些残肢扔在公众的视野内,起到了预警效果,对吗?” 马院长点了点头,“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了,这是我弟弟现在的藏身之地,我想那些人也在找他吧!请你们赶快去找到他吧,虽然会坐牢,但是总比落在那些人手里强。” 说完,马院长便把一张早已写好地址的卡片放在了大周手上,“去找到他吧,找到他后,一切就真相大白了。记住,一定要保护好他,否则你们不可能得到任何的真相。”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母亲的下落,是吗?”马院长的眉头舒展开来,但是那种神经质的气质还是丝毫不减。 大周没有说话,只能点点头。 “看来那只断臂的秘密你已经破解了,从这点上看你较之你的父亲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等你解决这起事件后,如果有缘的话,你们会见面的!请你一定要相信,你母亲是清白的,她并没有参与这起事件!其他的问题我不想多做解释了。”马院长说完,便一言不发了。 大周和我走出了马院长的办公室,在临走前我下意识的又朝里边看了看,看到马院长仰着头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没有想到,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位老医生了。 大周和我很快按着马院长的地址,找到了他弟弟的藏身之地,那个地方跨在我市另外一个大区上,是一个离医院有很远的破旧的小二楼,是我市至今还没有改造的一幢筒子楼,走廊空荡荡的,里边已经没什么人住了,马院长的弟弟就住在一层的一个小房间里,我们礼貌的敲了门。 门开了!我们一眼就认出了里边的人是马院长的弟弟,因为他们的五官很像,稍有不同的是他的个头比马院长高出一块,而且面目也稍显红润,只是头发已经花白了。 “我想你知道我们的来意,能和我们出去谈谈吗?” “我哥已经给我打电话了!既然躲不开,就不用躲了!”他的话很简练,也很镇定。 其实,当时我一直在犹豫,有没有必要先报警,但是就在这犹豫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就在我们刚刚走出房间的一刻,竟然有人突然喊道:“就是他!” 这声音把我和大周都吓了一跳,没想到马院长的弟弟听到这个声音,马上挤过我们二人,从楼道的另一边快速跑了出去。 我俩瞬间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对面来的两个人不可能是警察。我俩下意识的跟在马院长弟弟的身后也跟着跑了出去,一场追逐开始了。但是后面的人脚程明显比我俩要快。 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做回英雄了。我冲大周喊道:“你去追他,我挡住他们!” 大周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追赶的脚步。 我突然转过身,朝着两个凶徒冲了过来。我一把抱住其中一个,然后重重的向旁边的一面院墙撞了过去。但是,很遗憾似乎另一个凶徒们并没拿我当回事,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看都没看就继续向大周他们的方向追去了。 我抱住的凶徒重重的被我撞在了墙上,令他发出了痛苦的叫声。我这才看清了他的体型,还好是个跟我身形差不多的人,不是那种非常高大的厉害角色。 可是即便是这样,我好像在力量上还是跟他存在着差距,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我就落了个下风,腹部被他狠狠地击打了两拳,肚子立时翻江倒海,疼痛难受,当然我的两记重拳也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想必他也不会好受多少。 还好,我老爹在天津时学过天津式摔跤,号称“大绊七十二,小绊数不清”。他当年常常挂在嘴边说摔跤其实就是如何去操控人体的重心而达到让对方倒地的目的,他还亲自教过我不少招数。当我再次站起来,用老爹传授的摔跤技术与凶徒搏斗的时候,他就几乎占不到什么便宜了,很快被我两个“大别子”撂倒在地。 我正要高兴的时候,没想到他的手中竟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坏了!这小子要玩命!我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霎时间,凶徒一刀已经刺了过来,我一闪身躲过了。由于他手上有刀子,我已经不敢再近身与他搏斗。摔跤这门格斗技术跟散打不同,这是一门近身的格斗技,如果不能靠近对方,根本无法达到摔倒对方的效果。 人体重心!我又一次想起了我老爹对摔跤的简易诠释,看到凶徒拿着明晃晃的匕首在向我逼近,也只好拼一把了。只见凶徒一刀猛刺过来,我一低头抽手闪过了他的攻击,然后右腿一弯便勾住了他的左腿,而两只手同时把他的右腿往上一抬,这是我父亲的绝招叫“跪腿格合勒”,据说是从蒙古摔跤里演化过来的,这一招把格斗中对人体重心的理解演化的淋漓尽致,凶徒瞬间被我掀翻在地,这次我可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一脚上去便踩在了他的右腕上,当时他的匕首便撒了手,而我的右腿膝盖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胸膛上,然后飞起一肘猛击他的面部,几肘下去,对方便放弃了抵抗。 很庆幸我老爹的这些招数还算是实用,否则这条小命真的就交代了。眼前的凶徒像是被我打昏过去了,但是我的脚丝毫不敢离开他的胸膛,深怕他会对我实施反击,所以我不敢再向大周的方向追去,心想他们有两个人难道还制服不了那一个吗?随后我掏出手机报了警。 警方听说是分尸案的嫌疑人,只用了三分钟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指着大周他们追去的方向说道,他们朝着那个方向去了,赶快去追,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当警方找到大周他们的时候,他们三人在一个死胡同里。大周和那个人扭压在一起,双双昏了过去,在两个人的旁边放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很明显他们也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而马院长的弟弟就蹲在一旁似乎没有参与任何的争斗。 当大周醒过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在他身下原来正是我们找了很久的恶魔医生,真的没有想到他会亲自现身。 恶魔医生就这样落网了?很多读者读到这里都会觉得这个故事太不精彩了!应该加上大周和他大战三百回合之类的情节,才会更有意思。 但是,我再重申一遍,本书是一本实录,我没有任何必要去为情节的好看,而故意编造出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教授在大瀑布上格斗那种场景来,况且大周也不是那种法医会武术,谁也挡不住的传奇英雄。他和那个恶魔医生从生理上来讲都是普通人,而且还是在运动机能方面都有所欠缺那种。 客观的说,我并没有看到两个人搏斗的全过程,但是我看到了两个人身上的伤,还有两个人互相掐着对方脖子昏过去的样子,可以想象当时搏斗场面的激烈。 恶魔医生面对审讯一言不发,而我擒获的那个凶徒也是如此,无论警方用什么样的方法,两个人直到被判处死刑前也终究没有吐露出和案件相关的一个字来,他们的顽固让人汗颜。 不过,虽然警方没有得到嫌疑人的口供,却从马院长弟弟口中得到了最基本的事实。 原来事件的整个过程与大周和我的推理还是有一些出入的。 首先,马院长的弟弟一直是在遵从马院长的指示,常年来把一些医院内截肢或者是手术后切下的人体器官通过非正常的方式处理掉,据马院长的弟弟交代,每次哥哥都会给他一把医院附近的那家高级酒店的房间钥匙,让他把那些器官或残肢放到其中一个房间的冰箱里,然后把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里就离开,接货的人他也没有见过,但是接货的方式很简单了,就是进入房间提货后,再退房。 而在案发前,需求者突然提出了要两对晶状体作为下一宗交割的物品,但是在近期医院的手术中,并没有切除后要处理的晶状体。据马院长弟弟交代,他不知道哥哥通过什么渠道联系了那两个人,很明显他们能够提供两对晶状体。 而当马院长的弟弟去取货的时候,却无意中发现了那两个人的暴行,是那个拿刀袭击我的凶徒负责将两个女大学生诱骗到了一个码头边废旧的仓库内,然后由恶魔医生负责将两个女孩麻醉,并把她们全身的血放干,再进行晶状体摘除手术。他目睹了整个行凶的过程,并用手机拍了下来,但他为了得到那两对晶状体,还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而接了货。 回到医院,弟弟将整个经过告诉了马院长,马院长也很震惊,两个人连夜赶到了现场,发现那两具尸身还没有被处理,他们便用自己的车把尸体运到了医院的太平间,好在太平间是马院长的弟弟看管的,所以并没有被人怀疑。 随后,他的弟弟便交代了可怕的事实,马院长要他将这两具女尸的头颅割了下来,连夜扔在内河中,然后再把这几天做手术切除的一些尸体残肢也沿着内河沿线布放,但是要把所有可以证明残肢身份、甚至是性别的部位全部切割掉!弟弟按照哥哥的指示,忠实的完成了这个任务。 即便是这样,马院长似乎还是不满意,又让弟弟把一只手掌切除了五指后,放到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垃圾箱里。 而这些事情,马院长的弟弟只是个忠实的执行者,他并不知道哥哥的用意。 所有人都会有疑问,马院长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这样做不是将他们违规处理人体器官的事情也都抖出去了吗?但是,我们却没有机会得知马院长的用意了。因为当警方赶到马院长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服用氰化钾自尽了,他的办公室里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所以有很多细节我至今还未曾弄明白,比如他是如何联系到的恶魔医生?无数还未解开的谜团就这样被他带进了棺材里。 恶魔医生和他的帮凶还没有来得及离开我市就被困在市里,而他们以为是马院长的弟弟掌握了他们犯罪的证据并告发了他们。随后马院长的弟弟就受到了他们的威胁,躲了起来,直到大周他们赶到。 听完事件的整个经过,我这才明白,原来被发现的那些残肢皆是出自正常的肢体切割手术,而马院长又把所有可以证明器官归属的特征全部去掉了,所以我们才会认为被害人有七个。事实上被害人只有两个,而那两具无头尸也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被找到了。 大周的面颊因为跟恶魔医生的搏斗的缘故而受了伤,两道深深的划痕留下了两道伤疤,他在伤痊愈后,曾经要求跟那个恶魔医生进行过短暂的会话。 但大周的出现,也未能让他改变想法而最终招供。 第二十章 “恶魔”医生 大周最后只问了他一句话,“对于案件的经过我已经不想问你什么了?即便你保持沉默,也有大量的证据可以证明你有罪,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技术性问题,是一个医生在向另一个医生请教。” 恶魔医生笑着看了看大周,“这个我可以回答你。” “为什么要放干死者身上的血液?” “那些女人,我指生活不检点的女人身上极容易携带艾滋病毒,在那样的手术前不可能会有时间对他们进行艾滋病毒的检验。放干他们的血液,可以大大降低手术的风险性,明白吗?当然我知道艾滋病是体液传染,这样抽血的方式也许并不保险,但是这就像是战争前要杀人祭旗一样,像是一种迷信,我总以为这么做会给自己带来一些心理安慰。” “那为什么你们会找这些女孩下手呢?” “这个问题不属于技术问题了!恕我不能回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其实我们是有机会逃脱的,但是我没有,就是因为我看到了那段你在电视上的讲话,我是想看看你是用什么方式抓到我的!真的没想到,你的方式那么简单粗暴,这真的是宿命啊!”此时,恶魔医生的脸上露出了马院长当时那种神经兮兮的神情来。 在案件审理六个月后,两名嫌疑人被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马院长的弟弟也因为非法处理人类器官,而被依法判刑,事件终于归于了平静。 但是警方的调查仍旧存在着遗漏,比如那个跟马院长弟弟接货的人是谁?在以往的饭店录像中可以确定那是个女人,她每次出现在镜头前,总是匆匆走过,而且带着大帽子和墨镜,难以分辨面貌,而我知道那个人十有八九是大周的母亲。因为宾馆的姓名簿上留下的是假名,但确是大周母亲的笔迹。而那个女人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了。 另外一个疑点,我认为是恶魔医生和那个凶徒为什么只是追杀马院长的弟弟?而没有对马院长下手,据他弟弟交代,这笔生意不是马院长联系的吗?真的想不明白! 警方对于这起案件,一如既往的草草结案,对还没有解开的疑点,并没有继续追查。 而在这段期间,我的好运似乎也来了,我被一家汽车制造公司录用,当起了一个小职员,过起了上班族的生活。 朝九晚五,生活有了规律,虽然工资不高,却有了稳定的收入,这让我爸妈终于对我这个浪子放下了心。我白天上班,晚上继续写作,这段期间,我和大周见面和交流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了。 而我知道大周在医学院获得了讲师的资格,并且专门负责一门选修课,这门选修课叫《人类的本性》。 2009年4月11日,这是个周六,大周突然打来电话,让我到医学院去一趟,说有事跟我说。大周约我在研究室以外的地方见面真的很少见,但是想到我俩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便很快开车到了医学院的教学楼前。 真的没有想到,在信奉着“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的大学生中,还会有这么多的人来听一堂选修课,不过进到教室后,我便知道了原因,大部分都是学院里的女生。 大周一如既往的穿着代表法医身份的白色大褂,他看到我到来后,冲我点了点头,我找到了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里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大周并没有使用现在大学讲师中惯用的幻灯片,而是一个人站在讲台中央侃侃而谈。 “在人类出现之前,动物们其实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任何一种物种都不会独立存活,更不会有哪一家做大,动物、植物和微生物间进行着最纯粹的互通有无。但是,人类的出现却打破了这种平衡,人类不像动物,只取其所需,他们不喜欢公平,而喜欢欺压他人获得暴利。而后的历史就不必说了,为了各种利益,人类互相争斗,对自然界的利用和开发也就越来越狠。” “周老师,您是说人类其实是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地球上,是吗?”一个坐在前排的长发女生突然提问道。 大周露出了他久违的微笑,“我是觉得,人类的出现是上帝犯的一个错误,因为他在创造人类的时候,并没有给人类安排一种可以降服他们的动物,而使得人类像被宠坏了的孩子一样任性,他们一家做大,就可以不顾其他生物的死活了。人类头脑里的知识越来越丰富,而且还在不断地升级中,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也更加的深刻,而这种深刻带来的是百兽殆尽,森林消失的局面。恐怕就连上帝想要收拾现在的人类,也变得力不从心了。” “周老师,我想听听你对人类爱情的理解?”又一个女生提出了问题,这个问题显然是她精心设计的。 “爱情?其实我个人认为,人类的爱情较之其他动物而言,是退化了的。” 这样的观点一提出,立即引起了在座的所有学生的讨论。 “爱情这种东西,如果放在精神世界里是非常复杂的,但是放在科学里,简单的说就是一种对异性荷尔蒙的识别能力,很多动物只需要闻闻就可以确定那将是它终身的伴侣。但是人类的这种功能退化了,人类的爱情变得十分复杂而难以操作,真正的一见钟情是十分稀罕的案例。比如说这位美女,你知道吗?这个班里有一个男生很喜欢你?”大周说着走到刚才提刁钻问题的那个女孩面前。 女孩摇了摇头。 “他每次来听课时,都会坐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一边记着笔记一边偷偷的瞅着你,可你却一直没有发现吧?他可能会在课后给你发几条短信,又或是他根本没有你的手机,下课后会给你塞一张纸条。但恐怕你的回应却不会那样简单、干脆,你肯定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考虑一下这个男生帅不帅?他们家里有没有钱?他的品味怎么样?等等!我想这就是人类的爱情,考虑和试探的东西太多了。当然还有一些人的爱情,还包含了对对方思想,甚至是最高理想的考察,但是这种爱情就要求的太完美了,成功率也非常低,但是到现在还有人试图去坚持这种考察?” “真的有这样的人吗?”那个女孩又问道。 “有的!我就是!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对不起,今天不接受提问,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说着大周便回到讲台收拾起了讲义,然后便走向了我。 我俩当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畅聊起来,也没有再回到他的研究室去,而是找了一间咖啡屋坐下了喝了一会儿咖啡,而这时大周跟我宣布了他的一个重要决定。 “什么?你要去日本?”我很惊讶的望着大周。 “研究所有个出国考察的机会,为期两年,机会难得。”大周依旧用他惯有的姿势吹着咖啡上的热气。 “那好吧!看来近期不能再和你一起办案了!” “呵呵!我最近看你写的小说了,说实话,写的很精彩!坚持下去吧!你应该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的。” “少来夸我了!回来时别忘给我打电话啊!” “那是当然的了!我还想吃伯父伯母做的饭菜呢!对了,作家,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说着大周拿出了一个信封来,说着把它交到了我的手上。 “这是什么?”我说着便打开了信封,里边是一枚白金的戒指。 “我母亲断臂上的那枚戒指,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其实那次事件后,我一直在等我母亲出现,但是她却一直没有出现,现在要走了,我把戒指交给你保管,如果我母亲出现,请把戒指交还给她。” “你怎么会认为我能见到你的母亲呢?” “呵呵!只是我的感觉而已!”大周说完又笑了笑。 人类是善于遗忘的动物,大周已经去日本两个多月了,我被工作搞得晕头转向,所以也没有再和他联系。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才又把我拉回到了那个令人怀念的尸骨调查的岁月中。 “喂!您好!我是大周的母亲,我想跟你约个时间聊一聊,可以吗?只你一个人!”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实到那一刻为止,我也不确定大周的母亲还活着!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周说他见到了他母亲的笔迹而做出的判断。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她真的是大周的妈妈吗?但是,有大周的拜托在前,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见一见她的。 “好吧!地点在哪?” “你和大周最后见面的那间咖啡厅,怎么样?” 她竟然连那个地方都知道,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好的!” 是我提前到的咖啡厅,坐了一会,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走了进来,她身穿着一件红色的短袖外套,长摆的套裙,腿部用褐色的裤子包住,她的装扮实在有点奇怪。虽然皱纹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但是仍旧能看出她的美丽气质,还有她的右臂完好无损。 “作家!大周是一直这么称呼你的吧?”她走到我的面前对我笑了笑。 我有些不知所措,从嘴缝中挤出了三个字,“伯母好!” 她就坐在我的对面,但我俩却谁也没先开口,因为似乎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契合点,对于案件来说,我只是个外人,而对于她来说,我连她的真实身份都还不能确定。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的事情,相信大周跟你说了不少。” 我点了点头,“我们一直都很担心您的安危,大周他一直坚信您还活着!”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没有离开过本市!而且还一直在暗中观察大周,当然也知道你给予他很多的帮助!” “您客气了!” “是我和大周父亲的缘故,给那孩子造成了伤害,而事后,我却没有勇气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明一切,所以,我想让你帮我转达一下我想对大周说的话。” “好吧!您说!” “之前的事情大周应该已经对你说了!就是我和他父亲在人类死亡这件事的态度上有着很大的分歧,他一直阻挠我做各种研究。而他在我去美国的护照上动了手脚后,我一直非常忌恨他,就提出了跟他离婚。而这时,我的大学同学,也就是马院长,向我说了一件事情,说有个秘密的研究计划,可以让我完成我的梦想。” “这个计划是?” “其实,我倒现在都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全部,只是知道它隶属于一个神秘组织,而马院长就是这个秘密研究组织的一个重要的联系人。” “所以,您也加入了这个组织。” 大周的母亲摇了摇头,“事实上,我开始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他们提供的场所里,以研究者的身份进行各种研究,对这个组织的任何事情,我都不过问!其实,我只是一赌气给大周的父亲留下了一封信和离婚协议书就走了,信上说我要去进行研究了,将会一去不回!” “可是后来,您的研究成功了,成功的克隆除了您自己的手臂。” “其实大多时候,一项发明并不会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复杂,有时只需要一两个超出常规的想法就会有很大的突破,比如瓦特发明蒸汽机,就只是看到了水蒸气顶开壶盖的样子想到的。” “您的研究看来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我利用自己的细胞成功的在脱离母体的情况下,就克隆出了自己的一只手臂来,当时,我把这只手臂的无名指上带上了戒指,把它放在了一个旅馆的冰箱里,为的就是想看看我丈夫看到这个后是个什么样子,这其实本是一桩恶作剧。” “可是伯父却当真了!真的认为那是您的手臂,而伤心不已。” “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这只手臂连他这样的资深法医都没有鉴定出来,这说明我的研究已经到了相当成功的地步,所以,我就给他写了一封信去调侃他,但是没有想到他却?” “伯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自杀了!而伯父在临终前也销毁了那封信,所以,我们对他的死因一直都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 “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我一度开始怀疑自己的科学观了,我丈夫用他的死最后一次对我表明了他对生命的态度。” 我摇了摇头,继续听着她的故事。 “但是研究必须继续,因为人造器官的各种实验阶段已经上马了,人造子宫、人造胃、人造心脏、人造血、人造骨头、人造皮肤、人造视网膜都在研究中。” “那些研究也取得了进展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想象的那样顺利。所以,我要去找更多的资料进行分析,后来我发现他们为我提供的研究室里还保存着大量的原731部队的资料,这些资料中还包括了只保留人类大脑,而其他的身体构造全部由人造器官搭建的设想和实验数据,这对我都有很大的启发。” “我记得在二战后,这些日本731部队的研究资料,全部被转移到了美国那边。” “是的!我也不知道研究室为什么会有这些资料。” “这些把罪恶实施在中国人身上而得到的研究数据,最后又在中国予以实验,这太荒唐了!” “原来我只是想有人资助我去完成我的理想,而现在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巨大的阴谋。也许我丈夫说的是对的,人类应该去直面死亡,而不是奢望生存,这样只会给人类打来无休无止的灾难的。” “在马院长的医院里盗用手术后的尸体残肢也是为了这些研究吧?” 她点了点头,“当时除了手臂再生实验成功之外,其他的实验还都没有什么进展。这就需要大量的人类肢体和器官进行研究,才能让实验提速。而马院长正是通过自己的职务便利,给我们提供了这些资源。要知道医院处理手术后的残肢或器官是个复杂的程序,但其实这些残肢和器官的最后处理根本没有多少人真正的在意,他正是利用这个漏洞,把这些资源无偿提供给了我做研究。” “后来那些晶状体是怎么回事?” “组织内部突然要做晶状体研究,而马院长的医院里根本没有合适的器官,组织便派来了两个人,说由他们负责提供晶状体。当时马院长也并不知道那是两个什么样的人,因为组织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单线联系,所以马院长把所有的接头事务都交给了他的弟弟去完成。一开始,马院长还以为他们是别的医院里的医生,弄出来的晶状体也只不过是手术后切除的而已。而当马院长的弟弟发现了事情的原委后,马院长当时非常震惊,他加入这个组织的目的,只是想挽救更多人的生命,而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去残害更多的生命,从那一刻开始他认识到了这个组织的罪恶性,便萌生了退意,并且也想让我摆脱这个组织的束缚。”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他的弟弟,割下那两个死者的头颅,还有把那些残肢扔到内河或垃圾箱里去了,他实际是想引起民众的恐慌和警方的重视,让你们的研究不可能再继续下去,而这样也就可以让你成功的摆脱组织了。” “但是,那个组织好像有自己的教义,绝对不能向外部吐露他们的秘密。为了保守这个秘密,马院长选择了自杀。” 我这才想到那个恶魔医生和那个凶徒为什么至死都不肯吐露一个字,因为很有可能背叛组织就意味着更严厉的处罚。 “在这次事件后,组织的研究机构被迁往了他国,而我因为没有签证,而必须留下来。” “他们没有对你采取什么行动吗?” “事实上,我并不是组织的成员,我只是个独立的研究员,我对他们组织的内幕和想要达到的目的,一无所知,恐怕他们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更何况他们还需要我这样的科学家,所以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您就准备这样一直躲下去吗?” “o live as a monster or to die as a good man.”大周的母亲用流利的英语对我说道。 “哪一样更差些呢?是像个怪物一样活着,还是像个人一样死去。” “我现在在想,干嘛当初要跟自己的丈夫争论这么无聊的问题,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恐怕现在我们一家三口会在一起高高兴兴的活着。” “我觉得你们会团聚的。” “大周这次去日本,其实也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找他已经失去的爱情了。” “您是说,那个人也在日本?” 大周的母亲冲我点了点头,然后便站起身来,“我该走了!请你把上面这些话原原本本的转达给大周。” “对了,伯母,大周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枚戒指,并放在了她的手里。 大周的母亲把戒指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她的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