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舌舞》 第一章 柑子树下的死尸 赵喜悦失踪了! 在马场村里,我第一个意识到有人失踪了,其他人都以为赵喜悦回娘家去了。可我心里清楚,赵喜悦绝不可能回娘家,哪怕被她老公林老虎打死。马场村看似普普通通,谁会想到小小的山村里竟发生过那样可怕的事! 马场村在广西北部,靠近贵州边境,随便跑跑就能跨省了。大学毕业后,我顺应国家号召,来到马场村小学做语文老师,一来才发现被国家骗了。同去的还有两个男同学,他们刚去到马场村,当夜就扛起箱子跑了,全因马场村条件艰苦,苦到一头肥猪都能被养瘦。除了我,还有一个女大学生留下来了,她叫武陵春,前两年就来了。 赵喜悦年纪和我相仿,我们见过几面就成了好朋友,她特喜欢读书,我也经常把一些小说借给她看。赵喜悦的老公叫林老虎,他天天跟吃了火药一样,经常打赵喜悦,还不让赵喜悦离开视线外太久,哪怕下地干活也一样。昨晚,村里的莫老板又娶了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宴请了全村人。趁着林老虎在喜宴上喝醉了,赵喜悦才有机会把隐藏了三年的秘密告诉我。 9月初的秋夜,我躺在床上,望着发霉的天花板,想起了昨晚喜宴的事…… 当晚,男人们都聚在桌边拼酒,女人们就在另外几张桌子上七嘴八舌地聊天。武陵春坐在我身边,一个劲地羡慕新娘子,虽然莫老板是二道婚了,但人家是马场村最有钱的煤老板。武陵春笑说只有要钱,对方是个老头算什么,就算是条狗也抢着嫁。新娘子叫林书香,长得很漂亮,也很懂礼貌。喝喜酒时,莫老板没让林书香在桌边待太久,只过了一会儿就叫她自己回房歇着去了,舍不得她被其他男人贪婪地观望。 男人们猜拳喝酒,过了两个钟头,一个个醉得东歪西倒,母猪都能看成老婆了。赵喜悦小心地往林老虎那边瞥了很多次,直到确定她男人不会再盯着她了,这才敢悄悄地走向我坐的那桌。天快黑了,大家坐在莫老板家里,吵吵闹闹,没人注意我们。我虽和赵喜悦是好姐妹,但很少有机会长谈。我知道这次机会难得,便随着赵喜悦走出去,到了莫家外的一棵老榕树下。 “唐九月,昨天多谢你帮我,要不林老虎又要在田里打我了。”赵喜悦战战兢兢地道谢,唐九月就是我的名字。 “大不了回娘家找人帮你,不能让人这么欺负!”我气道。 赵喜悦走到门边,往里看了一眼,然后着急地转身说:“我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你还是别多说了,免得老虎又不高兴,搞不好他会打你。” “你要是没钱回娘家,我可以给你出。”我深知林老虎很吝啬,宁可拿钱去擦屁股,也不给赵喜悦一毛钱。 “他不会让我回娘家的!我也不想回了。”赵喜悦很害怕,刚想说下一句,却见村里的一个妇女走出来,吓得她立刻闭上嘴。 我等那妇女走远了,这才小声问:“喜悦姐,你怎么那么怕林老虎?回娘家一趟也不行吗?” “九月,我跟你说实话吧。”赵喜悦很慌张,憋了一会儿蹦出一句,而那句话也让我无比震惊。 只听,赵喜悦对我说:“我其实是被拐卖过来的,三年前林老虎买了我。你别看我现在过得惨,我回家的话,会被老爸打得更惨,而且家里比马场村更穷,到现在都没有通电。再说……我现在怀孕三个月了,还跑什么跑!不过,我昨天刚知道个秘密,你可以报警,但千万别说我的事,我打死也不回家。” 很可惜,赵喜悦话没讲完,警觉的林老虎马上杀出门外,骂咧咧地把她拖回家里,还怪我多管闲事。我愣在莫老板家外,心说难怪赵喜悦不敢回娘家,原来她是被卖过来的。虽然社会进步了,但买卖妇女儿童的事屡禁不止,偏僻山村更是顶风作案。我看多了新闻,却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身边。 我没心思再回酒席上,一个人在外面发呆,慢慢地消化赵喜悦丢出的炸弹信息。按理说,被拐的女人都想跑,没人愿意和林老虎那种野兽同住一屋檐下。赵喜悦不愿意跑,一是娘家比马场村穷,家人对她不好,二是已经怀孕了,她本人是个逆来顺受的弱女子,根本没有想过反抗。 我琢磨了很久,很想当晚报警,可一想到怀孕的赵喜悦被救走后,会不会恨死我?后悔把秘密告诉我?我那晚一夜没睡,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想要说服赵喜悦。没料到,到了第二天,赵喜悦居然不见了,林老虎对外人说老婆回娘家了,可我知道这不可能! 一天了,我都坐立不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该不会赵喜悦被林老虎杀了吧?要不然,赵喜悦人去哪了,她不可能回娘家,完全没有逃跑的念头。林老虎虽然凶神恶煞的,但赵喜悦怀孕了,他会舍得杀了老婆吗?不太可能吧! 马场村小学在村头,人气不足,夜里一到就特安静,几百米外有个人放屁都能听见。我和武陵春住在学校的一排瓦房里,瓦房有四个房间,我们俩各住一间,第三间是个男老师住,第四间没人住。男老师叫欧阳新,三年前大学毕业就来了,是唯一一个肯留下来的男大学生。我知道隔壁住着欧阳新,所以才不那么害怕,不然我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着。 现在是秋季,小学刚开学一天,老师不需要改作业,也不用赶着备课。夜里刚到八点,我就躺在咿呀作响的木床上,回想着赵喜悦昨天说过的话。究竟赵喜悦知道什么秘密?难道村里的某个女人也是被拐来的,或者哪家的孩子是买卖来的?不对!这种事没人随便说出来,如果赵喜悦不说实话,我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也就是说赵喜悦知道别的秘密。 小小一个山村,居然也有这种秘密,真是人心难测。 我翻了个身,闻着刺鼻的蚊香味,继续想赵喜悦的事。那可怜的女人很少能出门,只有在干农活时才能和其他女人说几句话,无法自由地在马场村走动。这么说来,赵喜悦很难知道别人家的秘密,那她昨晚说的秘密应该就是林老虎家里的…… 我正想得入神,忽然有人重重地敲门,大声叫“唐九月”,吓了我一跳。等我开门一看,敲门的人是武陵春,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又看见她去敲欧阳新的门。人都走出来了,武陵春才叫我们去村里头看看,那边出大事了,连县城里的警察都来了。我很是困惑,要知道马场村很偏僻,进出的路都是泥路,别说警察从没半夜进村,连日本鬼子侵略时也没进来过。 “到底怎么了?抓赌吗?”欧阳新问,他以前听说村里的男人时常聚赌。 “我听刘大妈说,林老虎家里挖出死人了。”武陵春煞有介事地说。 我往村里头看去,很多人拿着手电,在没有路灯的村里奔走,一群想要看热闹地人涌去林老虎家的方向。没有迟疑,我回屋拿了手电也跟武陵春去了,但欧阳新没有跟去,他直言没什么兴趣,然后就进屋了。我可大有兴趣,不去不行,所以马上跑去,心说赵喜悦到底还是死了,真是人生风云多变啊!这次我一定得把林老虎买老婆的秘密说出去! 平常,马场村的夜有点吓人,因为一到晚上就没人出来了,偶尔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溜出来装鬼吓人,我就被恶整过,好几次差点吐白沫。这一晚,村里很热闹,就跟昨天莫老板结婚一样,不同的事这次不是红事,而是白事了。武陵春走得飞快,我追在后头,两个女孩子完全没想过死人有多可怕。 大人们忙着劝小孩离开,警车开到村尾了,林老虎家就在那里。大人们看见我们来了,便叫身为老师的我们帮忙送小孩回去,不要看这种吓人的场面,省得把大便都吓出来。等我和武陵春把孩子们赶回家了,却听其他人说林老虎跑了,警察没抓到人。 武陵春看见村长老婆站在人群外,远远地盯着人群里的村长,于是就走过去问村长老婆:“谁发现林老虎家有死人的?不会是喜悦姐出事了吧?” “是我家小龙发现的,他不听话,想和其他小孩翻墙偷老虎家里种的柑子……这不就看见林老虎从地里挖出个东西,他跑回来跟我老公说,我们就马上报警了。”村长老婆略带骄傲,仿佛这事是他们家的功劳。 “那是喜悦姐了?”我不安地问,人群围得太密,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村长老婆刚想说些什么,这时候人群就散开了,警察还把村民驱到一边,有几个刑侦人员抬了具死尸出来。不过,死尸有黑色尸袋装着,没人看得见里面装了谁。村长老婆听到我和武陵春猜测死尸是赵喜悦,她就小声地说这不可能。 “为什么?”我疑问。 村长老婆舌头长,主动小声透露道:“我跟老公来看过,还有村里几个男人也来了,那死人刚从柑子树下挖出来,不是湿的,是干的,可能埋了好几年了。我猜啊,应该是林老虎的老妈,前几年他老妈就失踪了,我们还以为她受不了林老虎的脾气,离家出走了呢!本来我们看住林老虎了,可还是让他跑了,这下可难办了。” 不是赵喜悦? 我在人群外围,有点高兴,可又更迷惑了。林老虎好端端地为什么在今天挖出埋在家里的死尸,不挖出来就不会被人发现了,这事不会跟赵喜悦有关吧?我六神无主,不知要不要和警察说赵喜悦被拐卖的事,可现在人都不见了,谁会相信我?万一赵喜悦还活着,她会不会恨我报警,害得她被送回穷苦的老家? 这时候,警察把死尸运上车了,然后才对村民说这几天要特别小心,因为林老虎也许会回村子里来。警察的数量有限,不可能天天守着村子,抬完死尸就打道回府了,连发掘出尸体的现场都没圈起来,看那情形也没打算深,这和电影里的查案手法完全不是一个样的。有时候,邪恶就这样战胜了正义,正义都懒得去反抗,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区别。 我旁观着这一切,不得不把揭露贩卖的念头打消了,现在林老虎没被逮捕,我要是说出去,岂不是等着林老虎找我报仇?到时候,我报警求救,先别说警察来不来,就算他们肯来,只怕赶到马场村时,我已经被刀捅成筛子了。我越想心越乱,也知道不能隐瞒这种事,可我到底是个平凡人,总要为自己的小命考虑,当“英雌”的事为之过早。一想到这,我就觉得自己特窝囊,昨晚还劝赵喜悦有点骨气,自己现在却怕这怕那。 马场村附近有很多山,警察们走前在附近看了看,没什么发现。警察临走前劝村民快回家看孩子,夜里别在屋外待着。我犹犹豫豫,很快就被武陵春拉走了,没有对警察说出实情,也不知道赵喜悦是不是真的死了。武陵春一路惊惊怕怕,仿佛林老虎随时会杀出来,捅她几刀。回到小学宿舍的瓦房里,武陵春马上关起门,还拿张椅子将门顶得紧紧的。 我也很害怕,进屋后把门关上时,却发现有人从门缝塞进来一张纸。我以前收到过类似的信,都是村里游少好闲的年轻人写的流氓情信,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哪知道,这一次我捡起来一看就深吸了一口冷气,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第二章 血字的研究 那张纸是从报纸上撕下来的,上面用血写了几个字,血还没干。我一摸手就脏了,在电压不稳的昏黄灯光下,别提多渗人了。那行字草草地写着“让你多嘴,小心死得很惨!”。我收信收多了,从没想到会收到恐吓信,一拿起来就吓得两腿发软。 我尽量镇定,学着武陵春,把一张椅子顶在门后,然后拿起血字报纸坐到床边。起先,我还在侥幸地想,会不会别人塞错门了,本来要塞给武陵春的,却塞到我门下。因为武陵春经常和学生家长吵架,好几次家长想要打她,而且血字报纸上没写我的名字“唐九月”。我想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面对现实,村里人再狠也不会写这种东西来吓唬武陵春,也许真是林老虎逃跑时留下的。他脾气那么暴躁,肯定不甘心。 遇到这样的事,我实在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要不要报警。警察忙着扫黄,哪有空管不痛不痒的恐吓信,只要人没死就不着急。我拿起报纸,忐忑地站起来,转了几个圈就决定去找隔壁的欧阳新问一问。刚才,我和武陵春去村尾看挖尸体,只有欧阳新在学校的宿舍里。马场村小学算不是政府大楼,生锈的铁门一直敞开着,谁都能进来,说不定欧阳新听到了什么动静。 学校的瓦房宿舍只供给大学生住,学校里还有五个老教师,他们和家人住在村子里,不跟我们年轻人混在一起。受惊的我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不动外面有动静,接着才把椅子移走,轻轻地将门打开。九月的夜里冰凉如水,我哆嗦了一下,拿着报纸想去敲欧阳新的门。欧阳新房门下透着灯光,有人在里面走动,闪晃了光影。我见状就想,好在欧阳新没睡,于是就敲了敲门。 半饷,我都没等到欧阳新开门,本以为他可能没穿衣服,需要点时间来开门,可等了两分钟依旧没动静。渐渐地,我慌了,随即就拿起手机打欧阳新的电话,就怕他已经被林老虎砍死在屋里了。我刚拨了电话,铃声就响了,但不是在屋里,而是在屋外。我转身一看,欧阳新刚跨过学校铁门,正朝宿舍这边走来。 “你……”我瞠目结舌,心想欧阳新不在房里,那刚才谁在里面走动? 欧阳新见我很惊讶,脸沉道:“什么事?怎么还没睡?” 我忙说:“你房里有人!不会是逃掉的林老虎吧,我马上报警……” “没人!”欧阳新脸色陡然一变,很快又淡定道,“快去睡吧。林老虎怎么会跑到这里,他肯定往山里去了,说不定现在跑到贵州了。” 欧阳新绕过我,很快地打开门,我还没来得及往里看一眼,他就马上把门关上了。我怕林老虎真的在里面,可欧阳新进去后就把灯关上了,什么动静也听不到。我吐了口气,看到四下无人,便悻悻地走回自己的房间里。欧阳新是学校里、甚至全村最英俊的男性,没准儿哪个美女主动送上门,我操那份闲心做什么? 这不是我夸张,很多早熟的女学生都喜欢欧阳新,往往学生调皮得厉害,他一来就能镇住了。武陵春也经常对我说,非常喜欢欧阳新,要不是他在,她早就离开鸟不拉屎的马场村了。不过,欧阳新很少和女性待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不知搞点什么名堂。 我长吁一声,把报纸晾在桌面上,心想现在再担心也没用,谁让我只是一个山村小学教师,不是达官贵人。这一晚,我没关灯,一直半醒半睡,迷糊中好像还听到赵喜悦跟我求救,惊醒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宿舍里,而天已经亮了。 今天是开学前两天,按惯例要搞一个开学典礼。说是典礼,其实只是在学校中心的操场上摆几张桌子,老校长当众讲一两小时的话,学生们坐在矮凳子上打瞌睡。指挥学生们入座,以及摆桌子都是年轻老师的活,我起床后就急忙洗漱,早饭没吃就出门去忙碌了。 开学典礼冗长无聊,一般学生不喜欢,但成绩好的学生最喜欢了,他们每次都会早早到来,帮忙把椅子摆好。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开学典礼会给上学期期考前三名的学生发奖状,虽然奖状一块钱能买好多份,但学生们很享受站在众人面前领奖的那一刻。 我走到操场上,看见王小龙来了,便想起林老虎逃跑的事。王小龙就是村长的儿子,昨晚他和几个学生想去偷林老虎家里的柑子,撞见了挖尸的经过。与其听村长老婆添油加醋地乱说,不如提王小龙本人还原真相。学生越来越多了,我怕人多嘴杂,想了想就把王小龙叫到瓦房宿舍前,问他昨晚从头到尾都看到了什么。 王小龙激动道:“我第一次看见死人呐!吓得我一晚上不敢睡!唐老师,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仗着老师的架子,问道:“先说你昨天看见什么了?” 谁知道,王小龙歪着小脑袋,竟开口道:“不就是林阿叔挖柑子树,挖出死人了,赵阿姨在旁边开手电。” 听罢,我愕然地站在原地,惊出一身汗。林阿叔就是林老虎,赵阿姨就是赵喜悦了。我以为赵喜悦失踪了,林老虎也对外说她回娘家了,原来昨晚她人还在林家!我怕王小龙吓坏了,记错了,又问了一遍。可王小龙声称绝对不会认错,因为其他几个孩子也看到了。由于大家都以为赵喜悦回娘家了,警察和大人们询问孩子时,谁都没问过赵喜悦的事,全以为只有林老虎一个人在家。我也以为赵喜悦失踪了,或者遇害了,可没料到她昨晚还和林老虎在一起。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林老虎对外撒谎,骗大家赵喜悦已经走了?昨晚村长赶去控制住林老虎时,赵喜悦已经不在林家了,她是不是先逃了? 我想得头疼了,一时没说话,王小龙就趁机跑掉了。这时,武陵春开门走出来,见我在揉额头,便说:“你还不快把房间整理一下,张校长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我疑惑道。 “有个新的女老师要来,房间不够住了,要跟你挤一间房。”武陵春对我说。 瓦房宿舍有四间,第四间没人住,尘封很久了,装了许多杂物。我的房间里有两张床,如果还有老师要来,自然会分到我那间房里。我谢天谢地,心想有个同伴一起住就好了,免得这段时间总是惊惊怕怕。我房里没什么东西,不需要整理,只不过要把血字报纸先收起来。 昨晚,我睡觉时想了很久,决定先不去报警,因为报警也不会有人理的,有困难找警察,这句话在偏僻山村里就跟童话一样假。再说了,一般农村里有矛盾,都是自己解决,从不给国家添麻烦。我也不能保证,那是林老虎留下的,大惊小怪只会在村里混不下去。 等武陵春走了,我就想回房把报纸拿出来,先跟校长提一下。校长姓张,老婆早年得病死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张校长为人不错,很照顾新来的老师,因为肯留下来的年轻老师特别少。想着,我就开门走进房里,可却吓了一跳。因为有个人正从窗户里伸手进来,抓走了放在桌子上的血字报纸。 窗户不在前门这边,而是在瓦房的后面。为了透光,老师们都把书桌放在窗户边,只要伸手进来就能把东西偷走。宿舍里除了我的手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等白天到了,就把窗户打开通风,没想过有人会偷那张血字报纸。我一急,马上跑出房间,想到后面去逮住小偷。 宿舍后面有一块空地,空地的旁边通向学校铁门。我还没跑到后面,就看见一群家长走进学校,挡住了我的去路。等我绕到宿舍瓦房后面,人已经不见了。我望着走到操场上的那群家长,心想偷报纸的人一定是成年人,小孩子够不到窗户那样的高度。可谁会偷一张带血的报纸,那等于是一封恐吓信,偷什么不好,偏要偷那种东西? 那些家长是来看开学典礼的,几乎都是村里的妇女,男人们都去干活赚钱了。我看着那些女人,有村长老婆、刘大妈、黄大妈、连莫老板新娶的老婆林书香都来了。我搞不懂刚才谁到瓦房后面偷报纸了,想去问嘛,又插不上嘴。重要的是,小偷怎么知道有人给我塞了一封恐吓信,因为我没告诉过任何人。我望着那群家长的背影,想了一下,忽然就开朗了。除了我之外,还有写恐吓信的人也知道血字报纸在我这里,一定是那个人后悔了,怕我报警,所以又把报纸偷回去了。 “果然不是林老虎留的!幸亏没报警,否则我就糗大了。”我苦笑地想,同时琢磨,“究竟谁给我写了那些血字,我没得罪过谁呀,只因为赵喜悦的事和林老虎有过几次争执。” 我看人越来越多,开学典礼马上要开始了,于是就走到瓦房后想把窗户合上。其实,我可以在房间里把窗户合上,但我总觉得从外面合上更安全,反正人都已经走到房子后了。而且,我看到墙下掉了一张纸屑,可能是小偷抓出报纸时,被窗户刮下了一小部分。 我把纸屑拾起来一看,果真是从报纸上刮下来的,还有一部分血迹留在上面。纸张只有这么点了,就算警察肯理我,他们也拿这小小的纸屑没办法。我叹了口气,准备走回操场,安排学生和家长入座,这时候却发现了血字报纸上的一个蹊跷之处。 第三章 舌头 那纸屑只有手掌的四分之一大,一面有几行密密的字,另一面有张女人的黑白照片。我凝望片刻,觉得那女人很面熟,再细看了一会儿就认出那是赵喜悦的照片。照片旁边的报纸内容几乎全被刮掉了,赵喜悦被登报的原因已经无从得知,只是在她照片上有“通缉”两个铅字,但那是上面一则的报道内容,还有一条粗粗的黑线隔开了。 报纸的同类内容通常集中在一版里,不会东一点,西一点。我首先想到,赵喜悦是不是也被通缉了,可她是被拐卖的对象,也许通缉文下面的那栏是寻人启事。这些通缉和寻人启示有时会混在一起,归类为政府公文。这个解释虽然说得通,但我总觉得用这张报纸写血字恐吓,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尤其是在报纸又被偷回去的情况下。 我把纸屑翻了一面,这面是一则社会简要新闻,原文是“2005年3月18日融水县农业局以融农业发[2005]04号文件‘关于做好2005年春季农区灭鼠工作的通知’。”在这之后,剩余的内容就看不到了。 马场村就在融水县境内,2005年是三年前,也就是说这是三年前的报纸。一般,大型报纸不会登小县城的内容,只有县报才会刊登。我心想,别说县报了,就是《人民日报》在农村里也会被当作废纸卖掉。时隔三年,村民很难找到三年前的旧县报,写血字的人是不是故意挑这张报纸给我看的?他从哪里找到的,又那为什么偷回去了?那个人想让我看报纸上的什么内容? 我想得出神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听到武陵春在瓦房宿舍前催我去帮忙,我才清醒过来。上午的开学典礼足足开了两个小时,我根本没认真听张校长在说什么,只坐在学生后面,偶尔听到学生们窃窃地讨论昨晚挖出死尸的事。学生家长也坐在最后面,他们看到自家的孩子上去领奖状了,还会站起来鼓掌。 看着那群家长,我狐疑地想,刚才偷报纸的人一定混进那群家长里了,因为我跑过去时正好有一群家长从校门迈进来。那个人一定是某个家长,否则混进去的话,只会显得不合调。我实在琢磨不透,头越来越疼,当听到大家都站起来要散掉了,这才笑自己想太多了,阿加莎不是人人能当的。 开学典礼散去后,学生回到教室里,等着老师们放作业本。那些作业本都是学校买的,每人7本数学本,3本语文本 。学生们都很喜欢领新作业,在他们的眼里,这就是属于他们的财富,即使不爱学习的学生也这么想。我上三、四年级的语文课,这两个年纪最难管,学生老是打架,没少让我头疼。 一个年级大约有20个学生,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和城市里的小学无法相比。纵使如此,我搬作业本到二楼教室时,也是够呛。作业本发得很快,一下子就快发完了,当我发到王小龙那几个学生时,发现作业本不够了,只好又折回去拿。 作业本放在一楼的第一间库房里,说是库房,其实只有一间卧室那么大。马场村很穷,除了莫老板家里建了小洋楼,只有小学有座二层的教学楼,其他人的房子不是平房就是泥屋。我听张校长说,原本学校不在这里开办,而是露天办学。这栋两层高的教学楼以前是卫生所,后来发生过瘟疫,死了许多病人,楼房就被废弃了20多年,这也是为什么马场村的房子都离小学比较远的原因。随着教育事业渐渐被重视,在政府的支持下,5年前马场村才把卫生所的楼改成了教室,结束了露天办学的模式。 我回到库房时,把门打开了,把少掉的作业本捧在手上,刚要走出去却想起了一件事。县报不会有人买,通常都是送到各个单位里,马场村小学也有县报。因为没人看,所以张校长一直把县报整齐地叠放在库房的角落里。只要我把2005年3月18日前后几天的那几份报纸找到,不就可以知道赵喜悦为什么会被登报的原因了? 我激动地把库房关上,急忙去把作业发完,想要快点回来翻出三年前的报纸。可是,我把学生们打发了,张校长却找到我,叫我领着一个新来的女教师去我房间里安顿。那女的长得粉嫩水灵,一看就和农村小学不搭边,说不定当晚就哭着“国家骗我”地跑了。 我带着那女教室下楼时,她在我身后主动说:“我叫刘琴,你呢?” 我禁不住地满脑想报纸的事,听到有人问我,随口就答:“唐九月。” “张校长叫我上五年级的语文课,你上几年级的。”刘琴柔声地问。 我一听就纳闷,一般教书时间长了才能教高年级,五年级和六年级都是欧阳新和另外一个老教师负责。而且每次有新来的老师,张校长都把他们分到一、二年级,既然把刘琴分到高年级,那张校长一定很有把握她不会当晚就跑掉。 刘琴和我下楼时,正好碰到欧阳新抱着作业本上楼,她看到了就凑到我耳边说学校里居然有这么帅的男老师啊。我嗯了一句,看着刘琴的一身贵气,搞不懂她为什么来农村小学当老师。以她的外貌条件,去市里的学校应该够格,现在只要长得好看,那就等于有了一张王牌。 接着,我把刘琴带到宿舍里,交代了一些事,然后就想去库房里翻报纸。可刘琴拽着我,不肯让我走,好像很怕独自待在破旧的瓦房里。我看到刘琴的样子,想起自己以前也这样,一时心软就留下了。武陵春忙完后,跑到我房里看新鲜,她乐意一个人住,不喜欢和别人挤在同一个房间里。刘琴见到武陵春,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整理床铺,还喷了点花露水。 “出来一下。”武陵春看到刘琴转过身去了,她就叫了我一下。 我奇怪地走出去,嘀咕着有什么事不能在房里说,干嘛要避开刘琴。等我出来了,武陵春就小声地告诉我,刘琴估计不会走了,以后我就不能再过独居的逍遥生活了。言谈中,武陵春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我还没说话,武陵春又告诉我,刘琴的父母都是小官,因为贪污被抓了,她没办法了才来农村小学混口饭吃,其他亲朋好友谁都不肯帮她找工作,只有张校长念在认识刘琴父母的份上,帮忙通融了一下。 “她这么惨?”我听到这情况,顿时很同情刘琴。 “以后有她受的了。”武陵春仗着自己资历比较老,说话时都有一种她是前辈,我们是后生晚辈的感觉,实际上大家年龄都差不多。 武陵春唠叨完了,转身就去做自己的事,留下我瓦房下发呆。刘琴见我久久不回来,于是走出来找我,看到我在门外,她就问我要了手机号码。刘琴还说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又找不到我了,可以打电话问我。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最初接待他的人,会成为他最依赖的人。我深知这一点,因为我初来乍道时,欧阳新接待了我,从那以后我总对他有种说不出的好感。 一个中午,我都把时间耗在刘琴身上,带着她走了学校一圈,还告诉她厕所和洗澡的地方在哪里。这两个地方都不在瓦房宿舍里,而是在学校围墙边上,离宿舍有百来米远。这种设计很不科学,但在农村里,这样的设计又很常见。而且这里没有热水器,也没有热水供应,在夏天可以直接洗冷水,到了冬天就要自己起火烧热水了。 好不容易,我把刘琴安顿了,这才有时间跑去教学楼的库房里翻报纸。这事压在我心头上,不解决的话,吃饭都吃不香。奇怪的是,我把角落里积压的报纸翻了一遍,却找不到2005年积压的县报了,但2004年和2006年、2007年、2008年都还在。库房只有老师才有钥匙,现在门窗都锁得好好的,怎么会都不见了?既然有人把报纸塞到我门下,想要我注意到报纸上的内容,为什么又要偷回去!现在连库房里的报纸都不见了,这人是不是有病呀? 开学典礼的下午,每个班要开班会,我身为四年级的班主任,必须到场。一看时间快到了,我就先走出库房,准备到楼上开班会。这时候,张校长正好要从一楼的办公室走出来,我见到他了就着急地问:“张校长,库房里的县报怎么少了一年的?就是2005年的报纸?” “莫老板问我拿去了,他家要盖一间新房,需要用报纸糊墙,所以……你怎么问这事?不是没人看报纸吗?”张校长糊涂地问。 我忙说:“没什么。那您先忙。” 张校长以为我上进了,想要阅读县报,便说:“你要是想看的话,库房里的报纸尽管拿。如果想看2005年的报纸,快去找刘大妈,她和几个大姐把报纸抱去给莫老板了,你傍晚去找应该还来得及。” 用报纸糊墙是马场村的习惯,每次建新屋了,在刷上石灰前都会贴上报纸。很多党报、县报没当废纸卖掉,就是用在这上面去了。不过,莫老板没有亲自来拿报纸,而是由刘大妈那些人代劳的。昨晚,就是刘大妈告诉武陵春,林老虎家里挖出死人了。说起刘大妈,她可了不得了,不仅是一只母老虎,把老公治得服服帖帖,还因为在城里偷窃被拘留过。 刘大妈有个10岁的儿子,就在我的班上,今天她也参加开学典礼了。我绕到瓦房后面时,刘大妈就在人群之中,现在她又独独挑了2005年的县报,我实在不得不怀疑偷走血字报纸的人就是她。当然,一起抱走县报的人还有几个妇女,但我鬼迷心窍了,总觉得就是刘大妈在吓唬我。 下午时,我为了开班会,没有马上去莫老板的盖新屋的地方,只认真地给学生们开班会。可等我把班会开完了,再赶去莫老板家时,他家旁边的新屋已经把大部分报纸糊到墙上去了。还有许多报纸堆在门口,我走过去翻了翻,除了3月的县报,其他报纸还在。 刘大妈看见我乱翻,忙呵斥我走开,别给他们添麻烦。我知道自己的举动的确过份,于是就不出声地离开,不去给建新房的人制造麻烦。我徘徊在新房周围,想来想去,终于有了一个主意。因为到了半夜,没盖好的新房不会有人守着,谁都可以进出。到时候,我悄悄把登了赵喜悦照片的报纸撕下来,只撕一张,不会给莫老板造成损失的,而我也能搞清楚血字报纸的含义。 打定了主意,我就马上离去,按捺地等到夜里,刘琴也睡着了,我才壮起胆子一个人拿着手电溜出学校。平常,我根本不敢这么做,不怕林老虎,也怕恶鬼。可是,我太想知道好姐妹赵喜悦究竟是死是活,以及失踪的原因了。再加上我之前报警晚了,错失了最佳机会,以至什么证据都没了,心里一直很内疚。 这些情感催促我在夜里急步快走,当走到莫老板家外了,我看到四下无人,于是就大胆地走进水泥味很重的新宅里。那些县报贴在房里的墙壁上,等明天报纸都干了,他们会喷上石灰,到时候我就没机会再看到三月份的县报了。要去其他地方找三年前的县报,恐怕更是难上加难,况且我也不认识县报的工作人员,跟他们讨要报纸比讨饭还没可能性。 当我压抑住心跳,轻轻地跨进新房里,打着手电观望墙上的报纸时,脚下就踩到一根滑溜溜的东西,差点摔一跤。我奇怪地把手电压低,往地上一瞧,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刚才踩到的竟然是一根舌头,不,不是一根,而是许多根,多到把房里都铺满了。 第四章 来自地狱的请柬 恍惚间,我以为眼花了,好端端的新房里,怎么有这么多舌头。地上的舌头比人类的要大得多,看了好一会儿,惊魂稍定的我才看出那是猪舌头。舌头抹了油,像泥鳅一样滑,可不知为什么被人丢在莫老板的新房里。 那天,我到莫老板家喝喜酒,有一道菜就是卤猪舌。这种猪舌事先要抹上芝麻油,放到大锅里煮熟,然后才进行其他工序。莫老板财大气粗,为了显排场,猪舌头都是一大锅地蒸,不像穷人家蒸一根舌头就算年夜饭了。我猜想,这可能是莫老板办喜酒时没煮完的猪舌头,但他再有钱,也不会把舌头倒在新房里。 不管怎么样,我人已经来了,不能被一屋子的猪舌头吓跑。沉住气了,我就立刻举起手电,想找到刊登了赵喜悦照片的那份县报。我来回寻找2005年3月18日前后的几份报纸,可找来找去,只有3月19日的县报不见了。其他报纸上既没赵喜悦的照片,也没有融水县在三年前发布的那则政府通知。 “奇怪?难道被人先拿走了?”我疑惑地站在新房内,又举起手电再找了一圈。 再一次遍寻无果,我丧气地想要回小学宿舍,这时候新房外就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我惶恐地把手电关上,像作贼一样地想跑出去,可脚步声已经快到屋前了,我只好朝屋后面躲去。那后面也没装上大门,谁都能来去自如。等我跑出去了,远远地我就听到莫老板的声音,他大声地说明明看见有手电光亮,怎么一进来就看不到了。 我不敢久待,逃出来了就马上朝小学的方向奔去,头也不敢回。在我溜出来前,小学的瓦房宿舍已经全部熄灯了,等我回去时,我房间里的灯却亮了。我一时吓坏了,没记起今天刘琴住进来了,好一会儿才笑自己这几天神经太过敏了。可我溜出来时,刘琴已经睡着了,莫非她半夜醒来,发现我不见了,所以害怕得把灯打开了? “咿呀——”我用钥匙打开门,一进去就看见刘琴抱着被子,惊恐地瞪着走进来的我。 “你去哪里了?”刘琴慌张地问。 “我……”我不能说实话,便谎称,“我上厕所去了。你怎么了?” “我打你手机,可是关机了,我又不敢一个人出去找你。我怕……”刘琴头一回住在山村小屋里,总觉得夜里到处有鬼,怕得要死。 我刚想说不用害怕,隔壁还有欧阳新和武陵春,大不了喊他们一声。可刘琴却告诉我,她早就这么做了,几分钟前她敲了门,欧阳新和武陵春都没答应。我心想,不会吧,武陵春平日里喜欢嚼舌根,但不至于不应门呀?欧阳新有时冷漠,如果有人敲门了,他不会装不在屋里头的。莫非他们半夜都出去了,这么晚了,还有哪里可去?这里是山村,又没其他地方可去。 我以为刘琴力气弱,敲门声太小了,以至没人听见,于是想去敲门问欧阳新和武陵春是否安好。如果他们没应门,又没外出,谁知道是不是得病晕倒了。可我人还没出去,刘琴就指了指靠在窗户边的书桌,告诉我刚才有人从门下塞了一封信进来。 “信?”我迟疑了,心说不会又来一份血字报纸吧。 “是啊。我听到有人在外面走动才醒的,等我打亮灯,那封信就塞进来了。上面写了你的名字,我没拆,你自己看看吧。”刘琴很紧张地说。 我平复的心情又一次起伏了,直觉告诉我,那不会是村里青年写的情书,这一定比血字报纸还恐怖。我走到书桌边,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一个白色信封,上面写了“唐九月”三个字。我一见那笔迹,心中顿感困惑,这是赵喜悦的笔迹。一个人做老师的日子长了,慢慢会锻炼出分辨笔迹的眼力,因为很多小孩会互相帮做作业,遇到这眼的情况就要认真对比笔迹了。 赵喜悦和我认识了一年,彼此喜欢读书,两个人就时常交换读书心得。赵喜悦没钱买书,书都是从我这里借的,有时候林老虎不让她离开家太久,还书时她常会夹一张纸条,写一两句感谢我的话。时间长了,我就熟悉了赵喜悦的笔迹。或许,有人能模仿赵喜悦的笔迹,但在马场村里又有多少人见过赵喜悦的笔迹?这里是山村,又不是卧虎藏龙的大都市。 至少赵喜悦还活着!我欣喜地把信撕开,掏出里面的信一瞧,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明晚11点在老马场见面。我有事对你说。”老马场是一个废弃的军用马场,建国前后这里有军队驻扎,军队一撤走就不再使用老马场了。马场村正是因那座老马场而得名,但据说那边打仗时死过很多人,闹鬼特别厉害,所以村子里的人都不去那里。现在赵喜悦叫我去那里见她,不等于叫我去地狱见鬼吗。 “怎么了?谁给你写的?怎么不直接跟你说?”刘琴纳闷地问。 我愣了愣,答道:“没什么。” 刘琴见我不肯说,她就没再问了,继而倒头装睡。我关上灯了,一个人坐在床上,静静地思考。一切诡异的源头似乎是喜宴上赵喜悦要对我说的秘密,可惜她没说完就被林老虎带走了。赵喜悦既然没死,又能写信,为什么不直接在信里讲清楚。电视剧上经常上演“电话里说不清楚,当面谈”的情节,可赵喜悦现在情况不同,能在信里说清楚不是很好吗? 我坐在黑黑的房间里,又想,赵喜悦是不是被林老虎胁迫了?毕竟,杀人的是林老虎,不是赵喜悦呀?不过,王小龙那群孩子那晚看到林老虎挖尸时,赵喜悦也在场,这么说她可能知道死者是谁。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赵喜悦不该也躲起来,现在能解释这局面的答案就是——也许柑子树下的人是被赵喜悦杀死的。 那么弱小的女人,也能杀人吗? 我想得入神了,黑暗中听到一声关门声,这才清醒过来。关门声很轻,如果睡着了,根本不会被吵醒。可我没睡着,而刘琴也在装睡,这声音一传过来,刘琴就用手机照向我,蒙蒙的光亮中,她惊慌地望着我,问我能不能和她一起睡。那么小的床,两个人挤在一起,不是我踢她下床,就她踢我下床,那样子太没意思了。 我轻轻地起床,想要贴在门后,听听动静。现在都半夜了,照理说大家都睡了,武陵春和欧阳新能去哪里呢?刚才的关门声,我分不清是谁回来了,等我贴到门边时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刘琴再也睡不着了,硬要我陪她睡,在她软磨硬泡下,我就躺过去了。 刘琴带着哭腔问:“是不是这里都这么吓人?” “不是啊。”我迷茫地答了一句。以前马场村很平静,不晓得什么时候变得波涛暗涌,也许欧阳新和武陵春经常夜里外出,只不过在此前我都没发现。 “你以后别关手机好吗?要是你晚上再出去,我找不到你,又找不到别人,我……”刘琴胆颤地央求。 我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身子问:“刚才谁塞信进来,你真的没看见吗?” “没有。那时我还没开灯,什么都不开不见,而且有门隔着,我怎么看得见。”刘琴小声道,“谁给你写的,你不知道吗?” 我犹豫了一下子,揣测那封信会不会真的是赵喜悦递来的,虽然笔迹一样,但她的行为太怪异了。明晚11点去老马场,赵喜悦不怕鬼,我还怕呢!还有,赵喜悦既然都来到我宿舍门前了,为什么不进来直接讲明白。因此,我怀疑那封信是赵喜悦写的,但把信送来的人不是赵喜悦,而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又是谁呢?林老虎现在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赵喜悦都不敢现身在马场村,他肯定也不敢。如此一来,赵喜悦请谁做帮手了,那个帮手怎么和赵喜悦联系上的?老马场离村子有近一公里远,那边是深山老林,我白天过去都很害怕,更别提半夜三更了。可我愧对赵喜悦,为了听她把话说完,思索一番的我就决定明晚去一趟。只希望赵喜悦和林老虎分开了,否则林老虎见到我,也许会把我宰了。 其实,我可以报警,让警察悄悄陪我去。不过,赵喜悦已经怀孕了,她肯定也不想被遣送回老家。万一柑子树下的死人是赵喜悦杀的,我这样做不是将她与肚子里的孩子送进地狱?是否要报警的问题,还是再缓一缓,等我明晚从老马场回来再做定夺,没准儿去到那边,一个人都没有呢。但为了安全起见,我一定要找个同伴陪我去,否则一个女孩子半夜去老马场,被人杀了都不会被人发现。 可是,我该找谁陪我去好呢? 这个问题捆扰着我,直到天快亮了,我才睡着。刘琴比我起得早,她还到村里头的包子店买了两个芝麻包,给我当早餐。包子店是一个姓朱的妇女开的,大家都叫她“包朱婆”。包朱婆为人热情,见谁都笑哈哈地打招呼。包朱婆的老公在外面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我到马场村一年了,也只见过包朱婆老公一面。村子里很多户人家都是这样的情况。 村子里就30几户人家,包子店并不赚钱,包朱婆平时还种点小菜去卖,算是村子里比较商业有头脑的女人。刘琴跟包朱婆买包子时,包朱婆一见是新来的老师,马上多送了一个包子,还拉着刘琴闲扯了村子里的一些事。刘琴买完包子回来,便问我昨晚去哪里了,因为她听包朱婆说莫老板家的猪舌头被人偷了,还倒在新房子里。 我搓了搓惺忪睡眼,迷糊道:“你以为我去偷猪舌头?我又不是饿死鬼。” “那你昨晚去哪里了?”刘琴认真地问我。 我心虚道:“昨晚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上厕所去了。” “对哦。我都忘记了。”刘琴羞涩地笑了笑,又说,“村里的人真是奇怪,既然猪舌头偷到手了,为什么要倒在人家的房子里,难道有什么恩怨?算了,不想了。快上课了,我们一起去吧。” 我对刘琴说了声谢谢,先去洗漱了一番,然后吃了她买的包子才一起去上课。每次,我上课时总能忘记烦恼,昨晚的事就暂时忘记了。上着上着,张校长却来找我,教室外还站着欧阳新、刘琴。张校长从不会这样打断课堂,我暗想可能有急事,于是就走出来问怎么了。哪知道,张校长就说武陵春今天没上课,去她宿舍敲门也不见有人答应。张校长怕出了什么事,便找我们几个年轻老师问话。 我和刘琴相顾一眼,这说明半夜回来的人是欧阳新,武陵春外出后可能一直没回来。现在都太阳晒屁股了,武陵春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我问张校长是不是打过武陵春的手机了,他就说打了好多次了,总是没人接。张校长并不认为武陵春是外出未归,还以为她得病晕倒在屋里,所以想叫我们去一起去把门打开。 男女有别,我知道张校长忌讳这事,有女性在场会比较好一点。于是,我就跟张校长等人走下去,同时忐忑地想武陵春究竟遇到什么事了。欧阳新来到门前,便叫我们都闪开,他使劲一撞,门就开了。我瞠目结舌地想,原来门这么不结实,别说防林老虎,连一个屁都防不住。 待门被撞开了,我们心疑地走过去,想看一看武陵春是不是在房间里,可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令人诧异的东西。 第五章 老马场撞鬼 武陵春的房间里没人,倒有许多相片,几乎贴满床边的灰色水泥墙上。那些相片里都是同一个人,有正面也有侧面,很多看起来都是偷拍的,而照片里的人就是欧阳新。我们谁都没料到会看见这种情况,欧阳新更是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以前念师范大学时,女生宿舍里经常肆无忌惮地讨论哪个男生帅,但从没人这么胆大,偷拍了还把照片洗出来。武陵春每个月都会到县城去,当天回来了,第二天又会去一次。我以前都以为武陵春贪玩,现在一想,她可能第二天是去取相片。不过呢,这种事情并不算犯罪,也不违反道德,大家都是黄花闺女,谁不怀春呀。 欧阳新愣了好一会儿,见没人在房间里,于是就跟张校长说自己先出去一下。哪知道,欧阳新一出去,马上就撞到一个人了,我们回身一看,武陵春竟然自己回来了。我连忙走出去,想问武陵春去哪里了,怎么电话也不接。可定睛一瞧,武陵春一身狼狈,身上裹了泥浆,八成摔倒那条水沟里去了。 张校长见状就走出来,说道:“小武,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接电话?我还以为……” “我昨晚……出去散步,不小心掉进水坑里,今天才爬上来。手机掉了,所以没接电话。我先换洗一下,你们先出去吧。”武陵春很尴尬,当知道大家发现了她的秘密,她更是无地自容了。 张校长也没为难人家,只说:“那今天上午你不用上课了,我叫唐九月顶你吧。门坏了,我一下去叫吴阿公帮你修。” 吴阿公是村里的电工师傅,60多岁了,他除了修电器等物,还懂些木工活。学校的电路有毛病了,张校长经常叫吴阿公来修。我们看校长走掉了,于是跟着散去,没人再留下来惹得武陵春不适。刘琴跟我离去时,问我老师们夜里外出是不是传统,为什么大家半夜都会出去。刘琴很怕我晚上又会偷偷跑掉,所以千求万企,要我今晚陪她在房间里。可我昨天刚收到一封信,晚上11点必须赶去老马场,刘琴的请求顿时让我很为难,总不能给她吃安眠药吧。 由于还要上课,我就先和刘琴分开了,只敷衍地答了一句。上课时为了专心,我并没时间琢磨晚上到底怎么办,至于选谁陪我去老马场,更是定不下人选。因为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提起过,手上也没有证据,说出去谁信啊。想来想去,我决定找个愿意相信我,且有能力反抗林老虎的人陪我去。在马场村里,除了欧阳新,恐怕没有第2个人选了。我们共事一年了,他知道我的为人,不会随便撒谎。 本来,我对欧阳新说这事,不会心有疑虑。可自从早上欧阳新看见武陵春房里的照片,他搞不好会以为我编个故事想接近他。随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上午的课结束了,孩子们蜂拥地跑出学校,我才鼓起勇气叫住了准备走下楼的欧阳新。 人全部走光了,就剩我和欧阳新在二楼了,我就开口说:“欧阳新,我有件事跟你说,你能不能保证别说出去。” “什么事?”欧阳新站得远远的,就怕我扑过去吃掉他。 我走近一步,小声说:“就是那晚林老虎逃跑前,不是跟大家说赵喜悦回娘家了吗?其实喜悦姐没有回娘家,她没娘家可回了。你看,林老虎出事一段时间了,喜悦姐也没出现……” “你到底想说什么?”欧阳新凝眉问道。 我吞吐起来,顿时又有点犹豫,可今晚必须去老马场一趟,也必须找一个帮手。接着,我再一次鼓起勇气,把所有的实情讲了出来。欧阳新和我想象中的反应不一样,他极为镇定,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反过来,欧阳新还怪我没及时报警,我辩解了几句,他又认为我说得有道理。 欧阳新相信了我,便问:“那你是想今晚我和你一起去老马场?”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紧张地结巴了。 “我是没问题,就怕你受不了。那边黑灯瞎火,人都没有一个,你要是怕的话,让我一个人去好了。”欧阳新对我说。 我摇头道:“不行的。喜悦姐不相信其他人,只相信我。她走前跟我说有个秘密,肯定很重要。你陪我去,躲在一边就行了,千万别出来。如果林老虎出现了,你再出来捉住他。我们把手机带上,捉到人了,拍下照片就报警,到时候没人不会相信我们。” “你胆子倒不小。”欧阳新苦笑一声,说道,“那今晚我们十点动身,早点过去。” 这过程比我想象得要容易,我便半开玩笑地问:“你真的就这么相信我了?不怕我骗你到没人的地方,非礼你?” 欧阳新笑了笑,只说晚上十点见,然后就先下楼了。我怔怔地站在教室里,总觉得像在做梦,这个秘密说出去了,人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这两天虽然不算长,但对于我来说就像过了一年。实际上,我挺喜欢欧阳新,他人长得英俊不说,心地也挺好。有人跟他求援,他都会答应,脾气很不错。刚才发现武陵春的秘密,欧阳新还很有绅士风度地避开了,并没有反过来嘲笑对方。换作我以前的男朋友,肯定到处宣传,吹嘘有多少女人暗脸他自己,恨不得母猪都爱上他。 我想到这儿,笑了笑,便径直地走出教室,下楼回宿舍吃午饭。刘琴在宿舍里用我买的电磁炉煮了一大碗面条,见我进来了,忙分了我一碗。自从来山里教书,我几乎顿顿吃面条,因为没厨房,而且一个人做饭太麻烦了。我接过刘琴递来的碗,说了声谢谢,然后就想今晚怎么让刘琴先睡,否则她看见我夜里又跑出去,估计要吓到哭出声来。 想来想去,我不想欺骗刘琴,于是就说:“今晚我可能要出去一两个钟头,你一个人在宿舍里很安全的,不用害怕。” 刘琴吃着面条,听到我这么说,脸色就变了:“你又要出去?是不是这里的老师晚上都喜欢出去呀?” “也不是啦。”我涨红了脸,讲道,“我是真的有事,我保证快点回来。你把门锁上,除了我,没人进得来。都那么大个人了,一个人待一晚上没什么好怕的。” “我就是怕呀!”刘琴心慌地说,“我……我家前段时间出事了,只剩我一个人在家,晚上经常有人砸石头上来,要不有人泼东西到门口。我现在都不敢一个人待了。要不,你去哪里,我也跟去。” 原来,这位官家千金也挺苦的,再加上她这两天没有大小姐的架子,我慢慢地有点不忍心丢下她了。本来,我能让武陵春过来陪刘琴一下,我尽快赶回来就是了。可这样一来,武陵春一定会问我这么晚要去哪里。虽然我没问武陵春昨晚的行踪,但她肯定会刨根究底地问我,事情没弄清楚前,最好不她知情。 好在,刘琴看我很为难,便主动说:“那你去吧,只要把手机开着,我有事就打给你。你早去早回。” 我松了口气:“好的,我一定早点回来。你要是害怕就先别睡,把灯开着,这样就没人敢来骚扰你了。村子里挺安全的,和大城市不一样。” “你还是不肯说出去做什么吗?不会是和那个很帅的男老师出去玩吧?”刘琴无心之口,却让我脸红起来,她意识到什么了,便把话头打住了。 因为晚上要见到赵喜悦了,所以我这天下午都专心上课,没有再去想办法找2005年3月19日的县报。只要见到赵喜悦了,一切谜团都能解开了。不过,在课堂上,我听到莫老板的儿子说起一件事,顿时解惑了不少。莫老板的儿子叫莫超,非常顽皮,经常打架,人也特别早熟。有时,我走过莫超的桌边,他还会当着学生的面,把脸凑近我屁股,大耍流氓,着实让人头疼。 听莫超跟同桌说,他们家的猪舌头原本摆在后院,后院里摆满了喝喜酒留下的桌椅,那些都是从村民家里借来的。喝喜酒完后,莫老板把东西洗干净了,便大家自己领回去。为了方便彼此,莫老板没有关后院,不料却给偷猪舌的人提供了便利。昨晚,莫超在自家的楼上看见有人偷了猪舌头,正要跑远,有个人就打着手电走向他家的新房。小偷怕被撞见,先一步逃进新房,后来打手电的人也进去了。莫超赶紧叫莫老板去抓贼,但莫老板没抓到人,只见到舌头丢了一地。隐约中,莫超记得偷东西的人比较胖,手点端着大锅,但没看清楚对方是谁。 我将这话听进耳朵里,心说真是好险,原来昨晚被人看见了。可偷舌头的人是谁呢?小偷怕被我撞见,躲进新房里时,一定从后门跑了。小偷跨进新房时,肯定被绊了一下,舌头才洒了出去。那人来不及捡舌头,只带走了锅,可能怕被人识破身份。只差那么一点,我就会被认为和小偷是一伙的,幸亏跑得快! 下午放学时,我很心虚,想等莫超先走了,然后才下楼。可是,我却发现莫超在走出教室前,故意朝我邪笑了一下,似乎课堂上的话是专门给我讲的。难道,莫超昨晚看见了我的样子?我虽然没偷猪舌头,但解释不清,只好假装没看到莫超。人都走光了,我一个人下楼时,红色的晚霞已经把小学染得通红,有一种很温暖惬意的感觉——但我惬意不起来,因为晚上还要去阴森的老马场见赵喜悦。 我还没进宿舍,欧阳新在半路就堵住我,对我说:“唐九月,马上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就去老马场。” “不是说晚上10点才去吗?喜悦姐约我晚上11点在那里见她。现在去是不是太早了?”我疑问。 “你怎么那么笨?”欧阳心眉头一皱,说道,“早点去的话,可以先熟悉那边的地形,说不定赵喜悦也早在那里候着了。如果去晚了,夜里又迷路了,赶不及怎么办?” 我忙点头说:“还是你聪明!那我把课本放好,马上就走。” 刘琴在房间里看书,见我来去匆匆,什么也没问。我和欧阳新走过武陵春的门口时,吴阿公正给她修门,她看见我和欧阳新经过,脸色挂起了妒忌的表情。我一走而过,没有和武陵春有太多眼神接触,毕竟我是真的有事,而且欧阳新和她又没结婚,我与欧阳新出去一趟不算过份。 老马场在村子北边,离贵州省从江县很近,那里是广西与贵州的交界地,林深山密,听说还有蟒蛇出没。融水县本身就是广西的林业重点县,山里头的植被密不透风,每年砍了许多还是没变化。老马场就在山林深处,那里幽静偏僻,如果没有闹鬼传说,可以说是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 老马场里有许多军队留下的平房和马厩,由于常年没人使用,几乎都被野草和树木掩没了。当林老虎逃跑时,村长曾想过,林老虎可能跑去那里了。但警察们认为,林老虎应该是跑到贵州去了,这样融水县警方会因为管辖权的问题而不能及时追去,林老虎会有更多的时间做应对。 我和欧阳新走在山间小路,随着路越来越小,到最后看不见路了,我就开始慌了。原本,我以为自己很勇敢,但真的身临其境了,才发现理想和实际总是有天与地的差距。一路上,我为了缓解心慌,便全心全意地去想怎么劝赵喜悦跟我回村子,不要在山林里跟林老虎度日了。想着想着,我一时没注意,踩到湿滑的石头上,整个人就朝前面扑下去。欧阳新及时接住我,我扑到他怀里,闻到一股诱人的气味,接着就尴尬地松开。 “马上就到了,你看见里面的房子没?”欧阳新转移话题。 我答腔:“看到了。现在还有时间,我们怎么办?” 欧阳新叫我跟着他,在老马场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人类生活留下的痕迹,似乎没人来过。我用棍子拨了拨房子和马厩里的野草,里面只有些虫子,没有人躲着。看来,赵喜悦不等到晚上11点不会过来。我望着渐黑的天空,怀疑赵喜悦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她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是11点,弄不好会迟到很久。 欧阳新看我很担心,于是就找了一处比较隐蔽,又有草地的地方叫我坐下。欧阳新特意穿了一件黑衬衫和黑裤子出来,连鞋子都是黑的,跟个特工似的。我的衣服是浅色的,和欧阳新坐在一起,身子在草地上特别明显。要是林老虎有狙击枪,一定先瞄准我。可能是草地太小了,欧阳新坐下来了,又朝我这边挤了挤。我没地方让了,只好坐着不动,任他靠过来。 接下来,还要等几小时,我和欧阳新忽然无话可说,两个人傻傻地静坐了半小时,他才先问我是不是真的肯定那是赵喜悦写的信。我点头保证,绝对不会看错,即使有人懂得模仿笔迹,在马场村里也没多少人认得赵喜悦的笔迹。欧阳新听到这句话,忽然很严肃地看向我,好久都没移动目光。我对望了几秒,心跳加快,随即就把视线从欧阳新那英俊的脸庞上挪开了。 那几个小时里,我既觉得煎熬,又莫名地幸福。村里的女人还有武陵春都试着想靠近欧阳新,没想到我会和他坐在无人的山野里这么久。不过,我们不算约会,欧阳新只是帮忙,但我还是觉得很幸福——因为他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又肯相信我的人。大千世界里,能找到愿意相信你,且是相信一件荒谬的事,那样的人真的难能可贵。 终于,天黑了,夜里袭来阵阵凉意。衣衫单薄的我哆嗦了一下,欧阳新发现了,便把手臂搭在我肩膀上,给我一阵窝心的暖意。我一时不知所措,心想十一点是不是到了,赵喜悦快来呀!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猛烈震动,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我之前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就怕铃音吓跑赵喜悦,或者是忽然出现的林老虎。 我拿出手机,在黑暗中看了一眼,那是刘琴打来的电话。我心想,刘琴这么胆小吗,真是一刻都不敢独自待着。接通了电话,我想告诉刘琴,很快就会回去了,可她却在电话那头说:“村里出大事了,有人死了,他们说是赵喜悦,尸体已经找到了,你在哪里啊?” 猛地,我浑身僵住了,话还没答,欧阳新就拍了拍我,悄悄地朝草堆外打了个手势。我捂住手机,往草堆外瞧了一眼,在浩洁的月光下,老马场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第六章 盒子 我捂住电话看了一会儿,那个人影隔了几十米远,夜里看不见容貌,也分不出是男是女。然后,我想要继续接刘琴的电话,问赵喜悦的尸体在哪里发现的,能不能百分百确定。可是,通话就中断了,信号也没了。老马场在深山莽林里,手机信号本来就不强,在马场村有时都会没信号。据说更深的山里有军队秘密基地,他们有机器能够干扰信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我小声地叫欧阳新把手机拿出来,结果他的同样没信号了,成了一块没用的板砖。欧阳新叫我别急,既然对方只有一个人,不如现在出去照面。可我很怕那个人是林老虎,因为赵喜悦死了,那来老马场的人很可能就是林老虎。欧阳新却不那么认为,也许可能是送信人,因为送信人也知道赵喜悦的事,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送信人的身份。 我点了点头,心想从傍晚等到现在,屁股都坐成柿饼了,不能临阵退缩!于是,我和欧阳新同时从草堆后站起来,但没有打亮手电,就怕吓跑对方。怎知,那个黑影听到动静,竟转身逃进老马场里,完全没有和我们照面的念头。我一急,马上打开手电,什么都不想地就追上去。 这也许是唯一一次弄清楚赵喜悦为什么出事的机会,如果她死了,我起码要知道她写信给我想说什么!我没命地跑着,撞入夜色中,欧阳新有没有跟来,我都不清楚。老马场有许多平房和马厩,随便躲进一处就难以找见了,我奔得飞快,惟恐追丢那个人影。眼看那人在老马场里绕圈子,暂时甩不掉我,我就大喊“站住!我是赵喜悦的朋友!” 奇怪的是,那个人听到这句话忽然放慢速度,快要回头了,却又猛地朝前面逃开。我打着手电,只看到那个人的背影很黑,有没有留长发都分辨不出来。奔跑时,我整个人一晃一颠,路都快看不清了。渐渐地,那人要跑出老马场了,外面就是大山林。只要跑进那里面,我就没机会逮住那个人了。 一想到这,我浑身使劲,拽起没信号的手机就砸向黑暗中。在马场村小学,我兼任体育老师,经常教学生们投掷垒球。垒球只有两个,虽然非常旧了,但大家都非常喜欢。我投得久了,又经常提水,手臂力量渐涨,投东西也特别远。这一次,我使出全身力气砸出手机,正中那人的脑门。紧接着,逃跑的那个人趔趄了一下,被脚底的石头绊倒了。 我大喜,想要继续追上去,可那个人又马上爬起来,向大山林跑去。朦胧中,我看见那个人好像在草地上找什么东西,但欧阳新从另一个方向追上来了,那个人就狼狈地冲向山林,一下子就看不见人了。 我见状就气得跺脚,恨道:“就差一点点了,还是让那个人跑了!欧阳新,你看见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 “你不要命了?万一那个人是林老虎,或者手里有刀,你怎么办?”欧阳新生气地瞪着我。 胆小的我接完电话就失去理智了,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不追上去,难道等人跑掉。我知道欧阳新说得有理,便低下头说以后不敢了,就像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似的。欧阳新训完我了,又问我有没有受伤,我看了看身子,摇头答没受伤。幸亏那人心里有鬼,见到有人追来,掉头就跑。否则,那个人拿出刀或者枪来对付我,我真的要去见阎王了。想到这里,我就一阵后怕,并惊讶自己的疯狂举动。 顿了顿,我警觉地望着四周,问道:“欧阳新,你从另一边追来,没看见那个人的样子,能分出男女吗?” “看不清。不过林老虎长得彪壮,那个人影不大像林老虎。”欧阳不确定地说。 “奇怪了。如果喜悦姐真的出事了,她没来这里,谁会替她来,来了又为什么会跑掉?我都说我是喜悦姐的朋友了!”我惋惜道。 “算了,现在我们不可能追进大山里面去,还是先回去吧。”欧阳新说完了,拿出手机看了看,还是没信号。 我想起手机砸出去了,掉在草地里,随即提起手电弯腰去找。欧阳新怕还会有人出现,为防万一,他就举起手电到处照。我找了一会儿,终于在草地上寻回手机,可却在附近看见一个四方形的东西。我拿起手电走近,往那块草地上照过去,一个铝皮盒子就出现在光线里。盒子上了一把小锁,体积跟普通饭盒差不多,表面没有任何漆色,只有裸露的铝质。愣了愣,我就想起那个人被我砸中时,跌了一跤。当时,那个人爬起来了,还在地上找了找,可欧阳新从另一个方向追来了,那个人就顾不得地跑掉了。 莫非,那个人摔倒时掉了东西,没有立刻跑开是想找回铝皮盒子? 我惊讶地捡起盒子,问欧阳新:“这是不是刚才那个人弄丢的东西?” 欧阳新很讶异,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确定是那个人弄丢的吗?” 实际上,我没看见那个人是不是抱着铝皮盒子,但草地上没有长久压迫的痕迹,盒子表面也没有污秽,这就肯定盒子在草地上的时间不长。这里是深山老林,不会有人把盒子丢到这里,再加上那个人跌倒时的举动,我可以肯定这盒子就是那个人弄丢的。不过,那个人为什么带着盒子来到这里,又为什么逃走了,我就无从得知了。 我摇了摇盒子,好像里面装了挺重的东西,可听不出到底是什么。盒子上有锁头,我拿了块石头一下子砸不开,便打算先回村子里再想办法。重要的是,我忽然得知赵喜悦死了,这个消息是不是确定,到现在都不清楚。我恨不得飞回村子里,看个明白,同时又矛盾地不想回去。因为不回去的话,还有一线希望,或许刘琴认错了,毕竟她没见过赵喜悦。 “走吧。别待了。”欧阳新劝道。 “嗯。”我点了点头,转身跟欧阳新走出阴森森的马场,这时候我却注意到有一间平房里有个人头影子在晃动。 “等一下,好像还有人躲在里面。”我小声地告诉欧阳新,然后把手电转向那间房子,继而大声道:“是谁!出来!” 下一秒,欧阳新也把手电转过去,那个人撒腿就从房子的后门跑了。由于这里接近大山林,我以为那个人会跟着跑进去,不想绕了一个圈子后,那个人竟朝我们来时的路跑去,而那个方向正是马场村。我惊呆了,上一个人也许不是村里人,但这个人一定是!我想要追去,欧阳新却忽然拉住我,一是怕我出事,二是杂草丛生的房子里竟然摆了一具被烧焦的尸骨。恍惚中,那具黑白相间的尸骨竟好像在挣扎,在夜里弥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我在电视上见过死人,没想到现实里如此恶心,还吓得退出房子里。房子里的野草青青,没有火烧的痕迹,这尸骨肯定是从别处搬来的。如今已经见到尸骨了,没人不会相信我,于是我就想拨电话报警,可电话没有信号,欧阳的手机依旧如此。 “你的手机刚才砸了一次,不会坏了吧?”欧阳新问我。 “我的手机牌子是诺基亚,砸死人都不成问题,怎么会坏?”话一出口,我自知失言,便不再去讲报警的事,但却禁不住地想这手机好结实,用来当凶器也不错。 “我们马上回去报警!”欧阳新说完就想走掉。 我把人拖住,讲道:“要是我们走了,有人把尸体搬走怎么办?你看,这里肯定不是烧尸体的现场,应该是不久前才有人把尸体搬来,说不定我们一走,有人还会把它搬到别的地方去。要不,我们之中留下一个人守着?” “你留还是我留?”欧阳新不同意地说,“谁留都不行。留下你,我不放心;留下我,你回去要是遇到坏人,我也不放心。一起走吧!” 我的确不敢一个人留下,也不敢一个人回去,只能赞同欧阳新的观点。本来,我想给尸体照张相,无奈这手机砸不烂,拍照效果却差死了。夜里,我举起手电,或者把拍照模式调到夜间人像都照不清楚,只有黑漆漆的一团。我不由得懊悔,早知道多花点钱买个高级的手机,这手机像素太低了!欧阳新的手机没有拍照功能,更不用问他了。 我们别无他法,总不能背尸体回去,这样会破坏现场,而且没那个胆量。就这样,我们暂时不甘心地离开了老马场。途中,我把手电到处乱晃,就怕还有人躲在暗处。走出老马场了,我怕跑掉的人埋伏在路上,可走回村子里了,什么情况也没发生。我知道第二个神秘人已经回到村子里了,遗憾的是,我不能随便去查那30几户人家谁离开过家里,如果要不在场证明,其实谁都提供不了。因为一入夜了,村民都待在自家屋里,倘若谁偷偷出去了,家人都不一定知道,彼此之间也无法互相做证。这跟侦探小说完全是两码事,现实里有太多因素要考虑了。 不过,欧阳新在路上告诉我,那具尸骨一定是有人处心积虑地要销毁掉。我问为什么,欧阳新就说人如果在火灾里被烧死,尸体朝上的部分会烧掉,但贴地的那部分不会烧掉。别看电视上的那些火尸都烧得很干净,那都是骗人的,真实的火尸都无法烧净,贴地的那面一定会有部分尸肉。刚才我们看见的尸骨烧得干干净净,那就是说有人在烧毁尸体时特意将其翻转,想把尸体上的肉全部烧掉。 我听到这些事,顿时想电视上的火尸的确不一样,贴地的那部分不会有肉。接着,我转念一想,欧阳新只是一个小学老师,他怎么会知道这种刑侦知识,很多侦探小说里都犯过这种错误呢!除非……欧阳新亲自烧过尸体。忽然,我有点害怕,问他为什么知道,他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快要回到村子里了,欧阳新就对我说:“要把尸体烧成那样,得浇汽油烧很久,为了不让人注意到,那个人可能会到老马场一样偏僻的地方去烧。如果尸体不见了,我们只要找到烧尸的地方,一样能让警察相信。只不过,村子里不是只有林老虎和赵喜悦不见了吗,那具尸体会是谁呢?” 我一时答不出来,当看到村子了,手机也有信号了,当即就准备打给刘琴,想马上问她怎么知道赵喜悦死了。这时候,欧阳新就制止了我,同时指向远处,一辆警车正慢慢开进村子里。我们对望一眼,心知肚明,村子里一定又有大事发生了,因为警车不会接连在夜里开进来。 第七章 生死之谜 警车像乌龟一样地爬进马场村,没开闪烁的警灯,也没有警笛声,只开了车前灯。我伸长了脖子,看到许多村民把拿着手电,再一次在夜间奔走,将村里渲染出一片迷离的光雾。我想马上跟去瞧个究竟,刘琴这时候就拨通了我的手机,问我到底去哪了,她还躲在宿舍里不敢出去。 “武陵春已经去看死人了!她叫我去,我才不去!”刘琴带着哭腔,颤声道,“欧阳新也不在,你能不能先回来陪我,别去看死人了。” 我听到这句话,心想刘琴果真没见到赵喜悦的尸体,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于是,我就安抚道:“我马上回去,你别急。” 等我挂了电话,欧阳就对我说:“你先带着盒子回去,我叫警察去老马场一趟。在我回来前,你想办法把盒子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不直接交给警察吗?”我愣道,虽然老马场不是凶案第一现场,但那里的东西不能私藏。 “我们的确不能瞒下来,但谁能保证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和案子有关,万一和案子没关系,交给警察不是找骂吗?我们先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再交上去也不迟。”欧阳新站在夜幕下对我说,“还有,你别忘了,之前你知情不报,警察要是问起我们这么晚去老马场做什么,你怎么回答?赵喜悦跟你通风报信的?如果赵喜悦今晚真的死在村子里,你又说她叫你去老马场,谁会相信你?就凭那封信吗?既然你知道她还在这里,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欧阳新句句切中要害,让我无法反驳,只好听他的话。我固然知道不能隐瞒案情,但先前隐瞒这些事,那是因为我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如果林老虎还没被逮捕,我说出去了,警察能保证我24小时安全,能保护我一辈子吗?这些事情十分蹊跷,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和其他人解释。 我还没讲一个字,欧阳新又道:“我们最好谁都别说实话,只说看到林老虎跑往老马场那边了,这样警察肯定会去一趟。事实上,我们真的看见有人在那边,不是吗?” “你说得有道理。”我佩服欧阳新的心思缜密,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从什么时候起,欧阳新这么热心帮我,还替我着想了。难道就因为我把他拉上贼船,大家是同一条船上的蚱蜢了? “你快点回去,一定要尽快把盒子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我带警察去老马场那边,他们去了找不到林老虎,起码能找死尸。”欧阳新说完和我走进村子里,然后分开了。 学校在村头,我跑回去时,警车正好从我身边开过。我看到人群围在莫老板的新房那边,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开进村的警车最后也停在莫老板家门前。我本想先过去看一眼,可刘琴又打电话来催人,我就抱着盒子转头跑回宿舍了。 等我回到去了,刘琴就一连串地问我到底去哪里了,刚才电话中断,她急得要死。我没有直说,只道自己不是已经回来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把盒子放到桌子上,刘琴又问我,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我被问得答不上来,便反问刘琴如何知道赵喜悦死了,这么晚了,谁告诉她的。 刘琴坐在床上对我说:“就是武陵春告诉我的,她跑来敲门叫我去看热闹,我哪里敢去。” “武陵春怎么知道死人了?”我奇怪地问。 “我也不知道啊。”刘琴认真地答道。 我看到刘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就在房间里找钳子,想把盒子上的锁撬开。无奈,我没做过小偷,对于撬锁的事一窍不通。刘琴见我撬锁,问我从哪里捡到这个盒子,因为之前没在宿舍里见过。我头脑空白,不晓得如何作答,正急火攻心呢,有人就重重地敲了房门。这声敲门吓了我和刘琴一跳。 “唐九月回来没?”一个嗓门特尖的女人在门外问。 我听出敲门的人是武陵春,便把盒子放到床下,然后对刘琴使了个眼色。刘琴不算太笨,已经看出来武陵春不好惹,所以没当着武陵春的面问我为什么把盒子藏起来。我打开门了,武陵春就不请自进,坐到床上问我刚才去哪里了。我随口说上厕所去了,今天老娘便秘,腿都蹲麻了。 武陵春捏着鼻子嫌我粗鲁,然后阴阳怪调地说:“你刚才没去莫老板家,那太可惜了!你还记得肖卫海吗?” 肖卫海是村子里的退伍军人,去年参与赌博被抓,在城里的工作丢了,只好回马场村承包了一片果园。肖卫海整天阴着个脸,见谁都像见到仇人一样,没多少人敢靠近他。自从肖卫海父母死了,村里人更是鲜少与他往来,只有几个不怕死的女人想嫁给他,经常去果园帮忙施肥除草。 我想问肖卫海怎么了,却听武陵春说:“今晚肖卫海从果园忙回来,看见有人见躲进莫老板新房里。肖卫海觉得奇怪就追进去看,谁知道一进去就被人砸了脑袋,接着两人就打起来了。才打了一下子,那个人就被打倒在地上动不了了,肖卫海那时才看清楚是赵喜悦。” “肖卫海把喜悦姐打死了?”我越听越气。 武陵春根本没听到我问话,自顾自地说:“包朱婆晚上到莫老板家后院把她家的桌子拿回去,就是喝喜酒用的桌子,莫老板跟村里人借的。从后院出来,包朱婆看见肖卫海在新房里打赵喜悦,所以就一边跑开一边喊赵喜悦被打死了。肖卫海追着包朱婆硬说自己没杀人,反叫大家一起去看,说赵喜悦还有气。可大家赶去莫老板没盖好的新房里,只见一滩血,赵喜悦居然不见了。” 我听到末尾,松了一口气,这样说明赵喜悦逃走了。可赵喜悦为什么要逃走,又为什么没去老马场,而是出现在莫老板的新房里?我无法相信是因为赵喜悦做过坏事,所以害怕被逮住而逃走。也许,肖卫海真的把人打死了,在大家赶来时,他可能已经把尸体搬走了。 我还没消化完,武陵春又神秘地告诉我:“我去现场看了,屋里有一堆污血,要是我没猜错,赵喜悦肯定怀孕了,她被肖卫海打得流产了。” “你确定?”我吃惊道,同时想起赵喜悦在喝喜酒那天告诉我,她怀孕时的那副神情,好像有点幸福的样子。 “我当然确定了!就是不清楚赵喜悦什么时候从娘家回来了,又为什么去莫老板新房里。”武陵春纳闷地说,“反正我们以后离肖卫海远一点儿,动不动就把人打死,母猪都不敢嫁给他!” 武陵春就像专门来告诉我这些事,把话说完了,马上就走出房间,留下我和刘琴大眼瞪小眼。刘琴起身把门关上,问我是不是瞒着什么事,还说可以相信她。我见刘琴胆子那么小,实在不敢相信她,只好骗她说什么事都没有。现在,我只想去找赵喜悦,她被肖卫海打得那么惨,又流产了,一定痛不欲生。可我上哪去找赵喜悦,只期盼她会主动找到我,或者再给我留一封信。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我依旧没被盒子打开,钳子根本撬不了锁。想了想,我就拿起菜刀,想要从盒子后面的合叶处慢慢切开一道口子。刘琴不知道盒子的来历,也不晓得里面装了什么,她看到我笨手笨脚,就说让她来试一试。我实在没办法,便让刘琴动手,但嘱咐她别乱看盒子里的东西。 “这么神秘?”刘琴笑了笑,然后用钳子夹住扣住锁头的金属片子,想要用力扳断它。我见状就想,刘琴真聪明,刚才我一直想把锁撬开,却忘记扣住锁头的金属片子很脆弱,不及锁头结实。 在刘琴开盒子时,我站在桌子边,撩起窗帘望向夜色,很想去莫老板新房那边看一看。赵喜悦现在是生是死,谁能告诉我?警察已经来了,他们可能会搜附近的山林,但愿能把活的赵喜悦找回来。因为赵喜悦身上流血了,跟着血滴找人,应该不算太困难,只要警察愿意去找。 就在我透过窗帘缝隙,望着漆黑的夜色时,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我打开手机一看,发短信的人是欧阳新,他不方便打电话,只能悄悄告诉我。原来,欧阳新已经带着警察去到老马场了,但那具火尸不见了,不知被谁抬走了。我心中一阵惊叹,没想到真的有人在我们离开老马场后,将尸体转移了。 我一边把手机放回口袋,一边琢磨究竟是谁把火尸挪走了?既然不想要尸体被人发现,大可以埋到地下,那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这事和林老虎的挖尸的情况有点相似,搞不懂搬尸体的人是不是脑袋坏掉了。 欧阳新和警察在一起,因为找不到林老虎,他们又折回了。我知道欧阳新能用手机发短信,肯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说不定就快到学校了。于是,我就问刘琴能不能快点把盒子打开,话音未落,盒子的金属片就断开了。刘琴微笑地把盒子递给我,没有立即打开来看,一副很值得信赖的样子。 我说了声谢谢,接着深呼吸一下,然后把盒子放在大腿上。这盒子一定很重要,也许谜底就在盒子里。就这样,我带着紧张的心情,在昏黄的房间里缓缓地将盒盖翻开了。 第八章 两面神 盒子被我打开时,发出了一声老人般的呻吟,在宿舍里异常清晰。我压抑住狂乱的心跳,打开盒子一看,两只眼睛就看直了。盒子里充塞着红色的百元人民币,就像三块砖头一样,将盒子填得满满的。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顿时想流口水,但马上注意到钱上放了一枚古老的银币、五发铅弹、一张照片。 刘琴坐在我对面,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也没忽然跳过来。我一时不知怎么处理这盒子,心乱如麻,竟有点懊悔把盒子拾回来。人们常说,穷人忽然有钱后不会幸福,反而很痛苦,这话用在我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况且这钱并不属于我。 我镇定片刻,拿起照片看了一眼,那上面没有人,只有一尊有两个人面相背靠的雕塑伫立在阴暗的房屋角落里。那枚银币被侵蚀了,留有抹不掉的污斑,看起来像西方的东西,和雕塑的风格一样。五枚铅弹冰冷地躺在钱上,我看照片时不慎地将大腿上的盒子倾斜了,一枚铅弹就滚落到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 情急之下,我弯身去捡,盒子就跟着从大腿上滑下来。我手忙脚乱地稳住盒子,可另外四枚铅弹跟着掉落在地上,照片和银币也没能幸免。刘琴就坐在对面,这么近的距离,她什么都看见了。我一时间脑袋空白,说不出话来,想不出任何理由糊弄过去。同时,刘琴起身帮我把东西拾起来,放到我的床上。 刘琴见我没说话,也不去问。可我今晚的举动太奇怪了,再不说实话,恐怕她以为是我杀了赵喜悦,偷了人家的东西。毕竟,像我这种山村教师,去卖身的话,卖几辈子的钱也存不了这么多。盒子里还有五枚粗糙的铅弹,哪个正经姑娘会收藏这些东西。 长久的沉默后,我才开口:“这些东西不是我的。” “你可以相信我。”刘琴意味深长地望着我,说道,“我最能保守秘密了。” “这……”我想起刘琴今后要和我同住一屋,这两天我的表现又如此古怪,再不说实话恐怕她会想歪了。可刘琴胆子那么小,如果知道我隐瞒的事,不吓死才怪。经过一番挣扎,我依旧守口如瓶,只敢相信欧阳新一个人,而欧阳新此刻正和警察们从老马场那边赶回来。我暗暗兴叹,幸亏没报警,只说看见林老虎跑到那边去了,否则警察以为我是谎报案情。 诚然,被烧过的尸骸会留下大量的痕迹,只要认真检测,一定能发现蛛丝马迹。可我们身处偏僻县城里的偏僻山村,警察肯进来都不错了,他们哪里有先进科技去检测微量痕迹。除非,我们能到找到烧毁尸体的地方,那里一定留下了大量的证据,仅凭肉眼就能看出来。同时,我脑海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告诉我必须找警察,因为这事我根本解决不了,再拖下去只会作茧自缚。 刘琴见我不肯说,她就问:“这枚银币是两面神银币,出自古罗马,是公元前的东西了。你从哪里找来的?” “两面神银币?古罗马?”我听懵了,把银币递过去给刘琴再看一看,然后问,“你确定吗?” “我家没落难时,还算有点资本,这种东西我爸以前收藏过,还有两面神的雕塑,就是你照片上的那个东西。”刘琴认真地说。 没等我问什么叫两面神,刘琴就告诉我,雅努斯(Janus)是罗马神话中司掌门户出入和水陆交通的神,他有两个相背对的面孔,俗称两面神,表示既可瞻前又可顾后。据说古罗马雅努斯神庙也是一门向东一门向西,正因雅努斯神代表开始,所以英文中的一月(January)源出于此,后世更衍生出一种“两面神思维”的理论。 我听得一头雾水,村子里的人没有那种雅致,他们宁可收藏玉米,也不会收藏这种珍品。再说了,马场村最富裕的莫老板也不见得有闲钱买这些玩意。今晚,究竟是谁带着这些东西出现在老马场里?事到如今,我没了主意,只盼警察能把赵喜悦寻回来。 刘琴见我不肯说,便柔声地道:“你今晚是不是去见赵喜悦了?昨天那封信是她写给你的吗?” 我吞吐道:“你……我……别乱问了。” “这盒子既然不是你的,应该交给警察。”刘琴劝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瞒着,但我真觉得你最好找警察。我家出事前,我爸妈也对我瞒了很多事。纸是包不住火的。你没干违法的事吧?” 我赶紧摇头:“我没干违法的事!只不过……”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响了我们的房门,一边敲一边喊:“唐九月、刘琴,快出来。” “张校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我奇怪地把门打开,看见武陵春已经站在张校长身后了。 “村里闹这么大的动静,你们没听见呀?”张校长对我们说,“赶快跟我走,今晚先去我家待着。县城里的警察说了,赵喜悦出现在这里,可能林老虎也回来了。为了保险起见,老师们都到我家聚着,学校这里离村子有点远,警察怕你们出事,等他们先在村子里搜一遍再回宿舍吧。” 我和刘琴如遇大赦,不需张校长那么说,我们早这么担心了。张校长的家在村子中心,那里人气旺,林老虎决计不敢去。随即,我和刘琴灯也没关,匆匆地地和武陵春一起赶去张校长家,刚从老马场回来的欧阳新也在那里候着了。在路上,刘琴又小声对我说,应该把盒子交给警察。那盒子被我留在宿舍的床下,不敢带出来,更不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将它交给警察。 武陵春顾着和张校长闲谈,没有注意到我和刘琴的对话,到了张校长家里后,欧阳新就把我叫到一边说了在老马场见到的情况。夜里光线不好,警察和欧阳新赶到那里时,尸体已经不见了,他们什么都没找到。期间,欧阳新还跟警察打听了柑子树下挖出的死尸,问死者是谁,可警察却说这是案情,不能随便告之,而且他们还没得出结论呢,查案子没这么快。 在张校长家的院子里,除了年轻教师,还有一些村民,大家都聚在这里,等待警察一处处地排查后才敢回到自己的住所。不过,并不是所有村民都在张校长院子里,大家三五成群,分别聚集在莫老板家里、张校长家里以及包朱婆的包子店里。 刘琴见我和欧阳新窃窃私语,等了一会儿,她就走过来小声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小唐,别怪我多嘴,你最好把盒子交出去。那盒子如果真的是你捡到的,盒子的主人一定会找上你。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盒子的主人不会是好人!” 我何尝不想,可如果把盒子交出去,那就得把赵喜悦的事连同抖出去,否则根本讲不清楚。我左右为难,现在赵喜悦流产了,流落在山林里,恐怕再拖些时日就会丢掉小命。我一个人不可能在茫茫山林里搜索,警察再靠不住,至少他们人数比我多。赵喜悦相信我,告诉我她是被拐卖来的,我是不该辜负她的信任,但若继续这样下去,她和林老虎永远不会有好日子过。 刘琴并不知道实情,欧阳新听到她那么说,以为我全说出去了,于是点头赞同她的说法。那盒子里的东西这么宝贵,丢掉盒子的人一定会来找我,欧阳新也怕我会被那些钱迷惑住。刘琴听得一头雾水,我心想既然要跟警察坦白,那就先告诉她,看看她是不是依旧坚定地要我去找警察。 刘琴的反应很大,接连睁大眼睛,不像欧阳新那般云淡风清。等我说完了,刘琴更加坚定地劝我去报警,这种事情压下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可能刘琴因为家里的事情,对隐瞒罪案的问题,她都会反对,心理上受不了。于是,我就在欧阳新和刘琴的鼓励下,走到张校长家门口,跟站在那里的警察吐露了这几日来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那些秘密从头到尾,一件不落,我全都说出去了。警察的反应比刘琴更大,还责问我为什么要隐瞒,就因为赵喜悦跟我关系好?张校长也知道了这件事,接着就叫我跟警察去学校宿舍,把装满钱的盒子交出去。不过,警察似乎不相信我,连张校长也一样,像是我在编故事惹人注意罢了。好在欧阳新和刘琴做证,他们才跟我去学校宿舍走了一趟。 在路上,我没了刘琴和欧阳新陪伴,心里没底,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警察,便问他们查到赵喜悦的老家在哪儿了吗。因为林老虎逃跑了,警察肯定要查他老婆去哪了,这样一来,赵喜悦的秘密必定藏不久,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在今夜公开秘密的原因之一。然而,警察的回答却在我的意料之外。 其他中一个较胖的警察转头告诉我:“林老虎结婚没去登记,哪里查得到?黑户口在这种偏僻村子很常见,你知道中国有多少黑户口吗?他们不像城里人需要用医保、开银行帐户,一辈子不出山都无所谓,我们上哪儿查去?” 我心想,赵喜悦是被拐卖来的,可能怕被识破,林老虎就没去登记。难怪过了两天了,也没人想法子去通知赵喜悦的娘家,因为谁都不知道她娘家在哪里。我在路上又问了赵喜悦跑哪里去了,今晚有希望把她找到吗,警察却嫌我多事,没有再回答这些问题。 等我走到学校宿舍了,我发现灯灭了,马上意识到不对劲。刚才我和张校长走出来时,根本没有关灯,这点我记得很清楚。莫非盒子被偷走了?盒子里面有这么多钱,老马场的神秘人可能来过了。我一想到这事,便跟两个警察打预防针,告诉他们可能盒子不在了。哪想到,警察就冷笑,说我果真在糊弄他们,是不是谎报案情,因为我除了口头的说辞,并没有证据,而且抖出来的秘密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着急地走到宿舍门前,先叫警察查看门上的锁,是否有被撬过的痕迹,免得破坏了现场。两个警察前后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锁被撬了,接着就叫我快点开门,别磨蹭了。我奇怪地把门打开,心说灯怎么灭了,一定是有人来过,可谁会有宿舍钥匙呢? 开门后,我立即把灯打亮,往床下一看,盒子真的不见了,换之而来的竟然是我想也想不到的东西! 第九章 谁是最可怕的人 黄色的灯光亮起,一阵臭味就迎面而来,我还没来得及捂住鼻子,一个腐臭的骷髅头就跃入眼帘。那个骷髅头裹着黑色的泥土,还有蚯蚓在上面蠕动,应该刚挖出来不久。警察看见这个情况,马上惊恐地瞪着我,以为我就是杀人凶手。 我语无伦次地解释:“床底下真有个盒子,怎么会……你们查查看,有没有别人的指纹,看看这锁吧!” 那两个警察却不相信,以为我在捉弄他们,还问:“你屋里的钥匙都给过谁?” “只有我和刘琴有啊。”我认真地想,“我们走前真的有个盒子在床下,张校长来叫我们去他家时,还没有那个……人头的。” 两个警察站在房间外,什么东西都没动,然后其中一个胖警察就走掉了。我知道他们可能去叫刑侦人员,勘检现场,但我却忽然底气不足了,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精神分裂,拿了个头骨放在床下。可刘琴当时也在屋里,我们是同时离开的,谁都没回来过,怎么可能有时间挖一个骷髅出来。 很快地,有三个警察就赶到学校宿舍,并把我支到远处,不让我看他们做事。我对县城的警察没什么信心,总觉得他们没技术,也许连指纹都提取不出来。不过,我现在要担心的不是这些事,而是谁在背后整我,为什么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谁有我的钥匙开门进来呢? 我发抖地站在学校的操场上,害怕地张望着夜色,就怕有人会冲出来杀死我。这时,有一个男警察就走过来,问我这么做有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哗众取宠?我很是困惑,不知他想说什么,只辩解自己没杀人。可那警察却冷冷地笑了起来,对我说那个骷髅头是假的,只不过是医学用的道具而已! 我目瞪口呆,不信地问:“真的吗?” “我还想问你呢!我们忙着找人,没时间陪你玩游戏,快去你们校长家里吧!要是再乱报案,小心蹲牢房!”男警察呵斥了我一句,然后就跟其他两个警察走掉了,也没人送我回张校长家里。 我又气又怕,走回没关门的宿舍里,望着警察放在桌上的假骷髅头,怎么都想不明白。那骷髅头已经发黄了,说明埋在地下很久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蚯蚓在骷髅头蠕动。可谁会知道这具假的骷髅头埋在哪儿,并在今晚挖出来,抢在我报警前放到我床下?这个人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警察不再相信我,让大家都以为我想利用案子出风头吗? 我独自站在宿舍里,灵光一闪,想起以前学校这里是一间卫生所,很多年前发生过瘟疫,死了许多病人,之后卫生所被废弃了20多年。正是由于卫生所发生过瘟疫,马场村的房子才建得远远的,与小学的距离有一大段。我桌子上的骷髅头是医学用具,会不会就是老卫生所留下来的东西,否则我真想不到马场村里谁有这种东西。只不过,卫生所的东西被掩埋时,位置在哪里呢?这事应该只有当地人才知道,是谁挖空心思要害我? 我想了又想,直到警察排查完了,让大家各回各屋时,我依旧没有离开宿舍。刘琴听说了假骷髅的事,立刻与欧阳新回来陪我,他们同样被警察责骂了一顿。当时,聚在张校长家里的村民很多,他们听见了警察的责骂声,真以为我们三个人想趁机出风头。 那一晚,警察什么都没找到,凌晨四点时就驾车离开了马场村。我一夜无眠,刘琴也没说话,只静静地躺在床上。刘琴怂恿我去报案,结果闹成这样,她很是愧疚,而我并没有怪她。因为我不报警的话,良心上过不去,更不会知道村子里有城府这么深的人。欧阳新睡前叫我别想太多,然后就进屋去了,似乎不受任何影响。 早上,我很早就起来,像行尸走肉地去上课。期间,学生和老教师见到我,都会窃窃私语,或用奇怪的目光看向我,连武陵春也一样。张校长甚至在上午放学后,把我、刘琴、欧阳新一起叫去办公室,对我们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一番。我试图解释,可除了语言,手上一样实际的证据都没有。我拿出手机,放出在老马场拍的照片,那照片却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楚。张校长见我执迷不悟,又单独把我留下来,给我念了一些革命语录,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当我被放出来,天就下起了大雨,站在楼下的我一想起没人相信我,心里就特别难过。尤其赵喜悦流落在山林里,身体又那么虚弱,我什么忙都没帮上,还尽去给她添乱。我冒雨跑回宿舍时,刘琴给我蒸热了早上买的包子,叫我趁热吃。 我一边吃,一边说:“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我当然相信你啊,昨晚那个盒子我也看见了。”刘琴小声说,“你的事好奇怪,我理不清。现在没人相信我们,你想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丧气道,“现在开学了,还是专心上课吧。只希望喜悦姐会来找我,别再到外面跑了。” “我觉得……”刘琴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说,“你怕不怕盒子的主人来找你?万一那个盒子不是被主人拿去的,而是……” 我也想过这件事,可盒子不见了,这谁能控制得了?盒子的主人究竟是谁,我根本不知道,但村子里的人除了莫老板,谁会有这么多钱?该不会有哪个犯罪分子躲在深山里,那些钱都是黑钱吧?我想得心惊肉跳,不敢再往下想,就怕盒子的主人真会来找我。 刘琴让我再想想,除了我们俩个之外,有没有把钥匙交给第3个人,比如隔壁的武陵春。刘琴以为这里和大城市一样,彼此熟悉了,会将钥匙交给对方保管,以免自己钥匙丢了后找不到备用的。可我从没把钥匙给过谁,武陵春也没把她的钥匙给过我。想了想,我本要摇头说真没有,可忽然间就想起一件事来。 学校宿舍的锁都是由吴阿公换的,昨天吴阿公帮武陵春也换了锁,并修好了被撞开的门。如果吴阿公私下留了一下把钥匙,我们是不可能知道的,因为谁都不晓得原配的钥匙有多少把。吴阿公是个慈祥的老人,不像是坏人,可除了他以外,我想不到第3个人有房门的钥匙了。 刘琴听我那么说,便紧张地问:“吴阿公偷了盒子?他怎么知道你有盒子?难道他昨晚也在老马场?” “除非是这样,否则我想不到别的解释了。”我把包子吞完,咽下去后说,“要不,你和我去吴阿公家里,找他问一问。” “让警察去嘛!”刘琴又退缩了,但她想起昨晚警察的责骂,于是改口道,“真的是吴阿公偷了盒子吗?我们又没证据,不能随便凭猜测去怀疑人家啊!” 经过了昨晚的事,我和刘琴一样,变得畏畏缩缩。可去找吴阿公闲聊几句,探探口风,这并不算太过份。我看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小时,便拿起伞,准备一个人去找吴阿公。刘琴怕我再次闹出乱子,老叫我别去了,在她眼里,还是找警察最合适。可我们拿什么去找警察,除了一张看不清的手机劣质照片,一个屁都没有了。 我要出门时,刘琴做了思想挣扎,决定陪我一趟,弥补昨晚害我被警察误会的事。可我怕人多反而不好办事,便劝刘琴在宿舍里备课,不必因为心怀愧疚就这么客气。然而,我还没出门,欧阳新就从外面走进学校,打着一把黑伞来到我房前,告诉我:“吴阿公被烧死了。” “你说什么?”我愣道。 “我也是刚知道的。”欧阳新站在门口说,“吴阿公的房子大概是警察走后才烧掉的,不过……”欧阳新见武陵春的房门紧闭,于是就走进我的宿舍里,并随手把门关上。进来后,欧阳新就低沉地说:“我刚才去那里看过了,吴阿公被烧得只剩骨头了,这和我们昨晚在老马场看到的那具死尸很像。” “真的有?”刘琴脸色铁青。 “吴阿公的尸体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倒在地上的,所以贴地的那面不可能烧得掉,除非那就是我们在老马场见过的尸体。”欧阳新一口咬定,“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杀了吴阿公,把尸体烧干净了,又放回去。其实警察不笨,他们知道被火烧死的尸体是怎么样的,这样反而让警察怀疑有人故意纵火。” 我担心道:“警察会不会怀疑是我们干的?毕竟昨晚我们把事情全部讲了,在老马场又找不到尸体,会不会他们以为我们为了让大家相信,所以炮制了一场凶案?” “他们会这么想吗?”刘琴怕了。 “应该会。”欧阳新讲道,“所以你们还是不要去吴阿公家里了,我怕今天警察又要来,还是想要怎么应对吧。” “又不是我们杀的人,为什么要……”我想解释,却发现怎么解释都苍白无力。 “既然不是我们干的,那会是谁呢?是跑掉的林老虎吗?”刘琴猜测。 “应该不是。昨晚风声很紧,警察到处搜人,他肯定跑得远远的了。一定是村里人。”我想了想,问道,“昨晚大家被警察叫出来时,有人看见过吴阿公吗?他会不会在傍晚时就出事了?那时我还看见他帮武陵春修门,怎么会到晚上就被烧成那个样子了?” “大家分别聚在莫老板、张校长、包朱婆这三个人的家里,彼此不知道缺了谁,肯定也没人注意到吴阿公昨晚就不见了。”欧阳新对我们说。 我一想,不对啊,如果吴阿公在傍晚时就死了,那是谁在半夜打开我们的门,偷走了盒子?不管是谁,我今天一定要把锁换掉,否则哪里有安全感。欧阳新主动揽活,要帮我们换锁,还说自己有没有用过的锁。我相信欧阳新,于是就让他赶紧换好锁,免得我和刘琴晚上都睡不安稳。 在欧阳新用工具帮我们换锁时,他问我赵喜悦不是托人给我递了一封信吗,如果警察来了,把那封给警察看一看,那也算是证据,肯定留有递信人的指纹。我长叹一声,昨晚盒子被偷时,我早就想过这事了,可不只盒子被偷了,连那封信也不见了。我怕有人看见那封信,当时就放在抽屉里,不晓得小偷如何得知抽屉里有那封信的,这事和偷报纸一样奇怪。 雨声很大,给我们的声音做了掩护,所以讨论起来也肆无忌惮。刘琴一来就遇到这么多怪事,很怕待在宿舍里,可又没别的地方可去。我同样很担心人身安全,但更想知道杀死吴阿公的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杀了他,并将尸体烧个精光?普通的农村里,怎么突然有如此精明的凶手出现,这30几户人家里,谁是最可怕的人? 话说回来,县城警察虽然不及电影里那般聪明,但他们也不笨,如果死尸不是吴阿公,他们肯定有办法查出来。因此,我不怀疑是吴阿公烧掉别人的尸体,然后诈死,他也没那个必要,可惜有人却认为他的死是必要的。 我站在门口,看着欧阳新替我换锁,心想警察如果来了,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在误会我们报假案后,他们会把我们当做为了圆谎而作案的凶手吗?我担心了一下午,去上课时,精神也恍惚不定。所幸,警察下午来过了,并勘察了现场,没有找我去谈话。我心想,警察没怀疑我,真是老天保佑啊!可欧阳新却说,警察在没找到证据前,自然不会找我们谈话,这可不代表事情结束了。 放学后,我怕被老教师耻笑,想要最后一个下楼。等刘琴和欧阳新等人也走了,我准备拿起课本离开教室,这时候村长的儿子王小龙就走进教室,对我说:“老师,我相信你。因为我昨晚看见有人打开你们的房间,偷了你们的东西。” 第十章 短信 王小龙是个贪玩的孩子,夜里经常溜出家门,这事已经不算秘密了。昨晚警察又进村,孩子们不懂事,把那种情况当作过节,蜂拥地溜出来玩。也许,王小龙昨晚跑到学校教室里,暗中看到了瓦房宿舍发生的一切。我听王小龙那么说,心中一沉,立刻从讲台上走下来,问他小偷是谁。 “就是打死赵阿姨的肖叔叔。”王小龙眨着眼睛说。 “你是说肖卫海?”我想起肖卫海昨晚打伤人了,后来和村民围在莫老板新房外,他怎么能分身地跑到宿舍这边。 说起来,肖卫海是村里最难搞的一个人,犯罪记录也是最多的。肖卫海是退伍军人,这类人退伍后如果能捞一份正经工作,那么就前途无量;如果什么工作也没捞到,很容易会误入歧途。我早就怀疑肖卫海有问题,否则夜里怎么会凑巧看见赵喜悦溜进莫老板新房里,把她打倒了,人为什么又不见了? 王小龙不知道我想得那么多,看我愣了愣,他就说:“昨晚我和韦大宝、莫飞鹰一起到学校玩,三个人都看到了!不信你去问他们!” 韦大宝是刘大妈的儿子,人很调皮,管起来非常困难。尤其刘大妈是个母老虎,连老公都敢打,更别提我们这群年轻老师了,所以老师们都不会去为难韦大宝,只要他上课时不太吵闹。而莫飞鹰就是莫老板的儿子,同样是10岁,都在我的班上。他们三个是出了名的顽皮,上回发现林老虎挖尸体,也是他们。 我相信小孩子不会骗我,否则王小龙不会特地留下来,说相信我。这两天来,几乎没人相信我,现在有一个小孩子相信我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王小龙说完了,转身就跑下楼,我想问肖卫海把盒子带去哪里了都没来得及。不过,王小龙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告诉我,想必那三个小孩子没跟着肖卫海离开学校。 那么,肖卫海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莫老板家的新房来潜到学校宿舍里偷盒子,他又是从哪里找到钥匙的? 我带着疑问走下楼,想要把王小龙带去找警察,让他证明我没说谎。可王小龙只是个10岁大的孩子,并在我负责的四年级念书,大人们肯定会认为我唆使他们做证。这种事情在法律上也不会被承认。当我回到宿舍时,刘琴就叫我别想了,事情过去就过去吧。我明白现在如何争执都没用,只期待上天会出现奇迹,让赵喜悦有一天会主动找上我。 傍晚时,我趴在窗边的书桌上,放空地望着外面,吹着凉凉的晚风。刘琴怕黑,已经趁傍晚去外面的浴室洗澡了,她每天都是如此。我刚到马场村时,并不比她强,到现在了也都是傍晚就洗澡,晚上绝不敢去浴室那边。那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夜里刮风了,会有呜呜的声音,比看鬼片还可怕。 我想起以前自己比刘琴还胆小,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时候手机就响起了滴答的一声。我以为是通信公司的短信,打开一看,人就当场呆了。那封短信的号码是武陵春的,可文字内容却是“把盒子还给我,七天之内放回老马场的原处,否则吴双全就是你的下场。还有,别再多嘴!” 武陵春前天晚上没回来睡觉,直到昨天上午才出现,张校长为此叫欧阳新去撞门。后来武陵春一身狼狈地回来了,张校长问她为什么没接电话,她就说手机掉了。我一直以为武陵春是随口编的谎话,因为她没去办理停机手续。我接到这条短信,浑身战栗,走到武陵春的房前时,敲了她的门,却不见有人应答。 欧阳新听到我敲门很大声,便走出来问:“怎么了?” 我赶紧把手机递过去,说道:“你看这条短信!” 欧阳新看短信时,刘琴正好洗澡回来,她看我脸色不对,忙问怎么回事。晚霞将学校映得通红,我望了一眼,学校里没有别人了,武陵春又不在宿舍里,然后就放心地说了短信与肖卫海的事。刘琴最无辜了,当看到这条短信,她就吓得又想报警,一想到警察不相信我们了,她只得丧气地垂下脑袋。 欧阳新看完短信,把手机还给我说:“武陵春下午的时候请假去县城,补卡手机卡和买手机去了。她的号码应该要停了,你再打过去,听听对方是谁。” “她去县城了?那是不是她发的短信?”我奇道,然后想要回拨过去,可又有点害怕。 欧阳新眉头一皱,拿出自己的手机,打武陵春原来的号码,可这次打过去了却变成了停机状态。刘琴看得一惊一乍,不知如何是好,把盆和桶放回宿舍里了,她就走回门口问现在怎么办。我哪里知道怎么办,于是壮起胆子打给武陵春,只希望是她一时恶作剧。我一连打了好几次,总是听到“停机”两个字,直到打了十分钟,电话另一头才由一个人接通了。 我以为是发短信恐吓我的人,不料却听到武陵春的声音:“唐九月,找我什么事?是不是让我帮你在县城买东西?” “你刚才没给我发短信?”我在宿舍外惊讶地问。 “发你个头!”武陵春没好气地说,“我刚买新手机,到通信公司停了原来的卡,又补办回原来的号码。哪有时间给你发短信。” 武陵春说完就不客气地挂断电话,可能急着坐车赶回马场村。我心想,武陵春可能没骗人,因为她的手机比我们的高级多了,否则就不会偷拍了许多张欧阳新的照片,还拍得那么清晰。那手机这么贵,武陵春不搞丢的话,不会再去买新的,并让刚才的电话处于短暂的停机状态。发短信给我的人肯定拾到了武陵春的手机,但不知道盒子真的被我弄丢了,这就是说偷走盒子的是另外一个人。 “等武陵春回来了,你找机会问问她,前天晚上她去哪里了,手机可能掉在哪个地方。”欧阳新对我说。 我白了一眼,心想你那晚也出去了,还叫我问武陵春,怎么不自己问。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我的事,人家帮忙出主意已经不错了。可我想到的不是问武陵春,而是盒子究竟是不是被肖卫海偷走了?我原本要拿这条短信去报警,转念一想,警察会认为这又是我们的恶作剧。毕竟,谁都可能拾到了手机,并发一条短信该我,而我拿盒子糊弄警察的事情已经传遍马场村了。 刘琴听我分析,不得不承认:“看来这次真不能报警,除非把盒子找到。我们找到盒子了,直接去找警察,不要去老马场那边。” “问题是盒子在哪儿?难不成,我们直接去找肖卫海要?”我犹豫道。 “肖卫海不经常在村子里住,老住在村外的果园里,要不我们去他家里翻一翻?”欧阳新这话一出,我和刘琴都退缩了,毕竟翻墙偷东西,这太有失老师的身份了。 欧阳新见我反对,便道:“我们又不偷东西,只是去他家里找一找。他家里没人,父母早就去世了,没人会发现的。” “这……”我犹豫了,可一想起也许真是肖卫海偷走了盒子,害我们变成骗子,心就铁了下来,“今晚我们就去!” 刘琴是个乖乖女,听到我和欧阳新打定主意了,她就说:“别去啦!万一被人逮住怎么办?” 我也怕被人抓住,但被所有人误会的那种感觉,逼得我铤而走险。实际上,只要等到凌晨,村子里就没有人出门了,到时候翻墙溜进肖卫海家里,不会有人发现。除非肖卫海把盒子放到果园里去了,或者又有神秘人会在村里走动。在肖家和果园这两个地方,总有一个地方是藏盒子的,所以我决定先去肖家,如果找不到盒子了,再想办法去果园里搜一搜。 我对自己的想法很诧异,若换到以前,根本不敢这么做。可赵喜悦的事、被警察责骂、全村人不相信我,爬进别人家里算得了什么。再说了,盒子本来就是我捡回来的,现在盒子的主人向我威逼索要,警察又不会来保护我,当然只能靠自己了。 幸好欧阳新支持我,他说:“刘琴不要去,待在宿舍给我们打掩护,以免又有人偷偷进宿舍拿东西,或者有什么别的情况。肖卫海的家离学校只有几百米,我们半小时内肯定会回来的。” “真的吗?”刘琴忐忑地问。 我点了点头,心虚地答:“真的!” 我和欧阳新的决定下得很快,这让我很感谢他,难得他肯相信我,又一直帮我。其实,我很想趁关系熟络了,问他那晚去了哪里,房间里有谁,可话到嘴边就咽回肚子里了。傍晚的时候,我们都在研究短信的事,可惜手头没有技术,无法获知手机的定位。别说警察不相信是真的威胁短信,就连我们也怀疑,可能是有人在恶作剧。 天色黑了以后,大约8点了,武陵春才从县城里回来。我们这里没有客车运营,要出去的话,一般都搭顺路车,也就是村子里一些人买的面包车。村子里只有三个人买了面包车,一个是莫老板,一个是肖卫海,一个是刘大妈的老公韦钱。肖卫海的车是用来运送果子的,今天他去县城里卖果,武陵春就大胆地搭了他的车回来。 昨晚,肖卫海被带去县城公安局做笔录,早上的时候就被放了。刘琴去包朱婆的包子店买包子时,有人说起,她就回来跟我提了这事。我本以为肖卫海会被逮捕,哪想到回来得这么快,看来警察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人了。因为肖卫海的头真的被人砸了一下,就是昨晚走进莫老板新房里时,他还击可以强解为正当防卫,在找不到尸体和受害人的情况下,警察又能怎么样? 武陵春回来时,我问她肖卫海有没有回家,她就答人家明天要继续卖果,车开去果园那边,晚上不回村子里住了。武陵春答完就奇怪地看着我,欲言又止,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她就转身走进宿舍里,并把门关上了。 刘琴看我悻悻地走回宿舍,她就问:“天都黑了,你先在宿舍里坐着吧,难道现在就想去……那个人的家里?凌晨再去啦,万一他一下子又回家怎么办?” “我和欧阳新就是这么决定的。”我笑着坐到床边,然后说,“你一个人在宿舍里别害怕,有事就叫武陵春。” “其实……”刘琴神秘地说,“我有个主意,就是我得吃点苦头。” “什么主意?你也要去?”我奇道,“我和欧阳新两个人去就行了,人太多反而不好。” “我不去!”刘琴认真道,“你今天不是说王小龙昨晚在学校里看见有人偷偷溜进我们宿舍吗?会不会今晚还会有人溜过来?不如等你们走了,我也躲到教学楼那边,监视对面的宿舍,没准儿能抓到偷东西的人!” “你行吗?”我对刘琴的胆子没有信心。 刘琴向我保证,今晚敢一个人待在教学楼里,不开灯也没问题。大概她觉得对不起我,想要做点事补偿一下。今天她又怯懦地表示不敢去肖家,现在觉得内疚了,她才敢豁出去。我对刘琴很是感激,因为这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把她拉下水的。刘琴叫我别客气,还劝我早点休息,等凌晨2点到了,她会把我叫醒的。 我实在是困了,洗漱后就倒头大睡,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刘琴拍醒我,告诉我欧阳新在外面等着了。我迷蒙地睁开眼睛,搞不清楚状况,想了半分钟才想起晚上要去肖卫海家里翻找丢失的盒子。我学欧阳新的样子,想要换一身黑色的衣服,可找不到,只得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出去。 一路上,我和欧阳新什么都没说,出门后就悄悄地走向肖卫海家里。准备走到肖卫海家里时,我想起刘琴要留在教学楼里监视宿舍,于是就想跟欧阳新提这件事。可我们很快就赶到肖家后院,欧阳新不等我开口,就叫我踩着他的肩膀爬进去。肖家一片漆黑,没有开灯,面包车也没停在房子外面。 我知道肖卫海没回来,于是说:“这墙很矮,我能爬得上去,不用踩在你身上啦。” “那好,我们马上进去,免得刘琴担心。”欧阳新说完就一跃而上,轻松地翻墙过去。 我拼了老命,爬来爬去,好不容易才笨拙地翻过墙头。欧阳新以为我爬不过,在墙下张望着,我一时没注意下面有人,一个劲地就跳下去。欧阳新被我扑倒在地,两人的脸都贴在一起了,就差没接吻了。我紧张地爬起来,想问欧阳新受伤没,可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去找肖卫海的卧室。 我不敢开手电,只用手机屏幕照明,一阵翻找后,发现肖家的门窗都锁得很好,看来肖卫海很怕有人偷他的东西——或者怕人把盒子偷回去。我们不是惯犯,完全没想过门窗紧锁的事。我和欧阳新找了一圈,不能破门而入,也找不到能溜进房间里的办法,然后就准备无功而返。 这时候,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我看了来电号码,是刘琴打过来的。我接通了电话,立即听到刘琴在电话里颤声道:“唐九月,你肯定不相信我看到了什么,我的天,原来……啊——!” 刘琴还没说完话,手机好像就掉了,只听到她惊恐地大喊,然后通话就中断了。我惟恐刘琴撞到了神秘人,想要马上翻墙赶回学校宿舍,可欧阳新却拍了拍我的肩膀,拖着我躲到肖家院子的角落里。我被欧阳新蒙住了嘴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欧阳新对我嘘了一声,我安静下来,耳朵里就隐约地传来轻微地走动声,接着肖家的房子就忽然亮了起来! 第十一章 县报的秘密 肖卫海的果园离村子有段路程,如果要回家住一晚,他总会把面包车停在房子前面。如今灯忽然亮起来,我就想是不是肖家里有贼,有人比我们先来一步了。欧阳新把手从我嘴边松开,小声地叫我别惊慌,然后俩人就蜷缩在后院天井的角落里。 灯亮起以后,有一个人影走到窗边,撩起窗帘往后院的天井瞧了瞧。起初,隔着窗帘,我只看出来那个人影像是男人,本以为是肖卫海把车留在果园,自己走回家里住一晚。哪知道,窗帘撩起一半了,我竟看见那个人是逃跑的林老虎!警察在村子里搜过两晚,并没有发现林老虎的踪迹,所有人都以为他跑到贵州了,谁想到他还在村子里。 幸亏林老虎只把灯打亮,往外面窥视了几眼,没有注意到躲在角落的我们。我松了一口气,便看见林老虎放下窗帘,很快把灯关上了。可能林老虎刚才听到后院的动静,怕有人来找他,因此才开灯寻望情况。我当场想报警,欧阳新却逮住机会,叫我先翻墙出去,免得林老虎从屋里走出来。 前几分钟,刘琴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她躲在教学楼里,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可后来电话就断了。我怕刘琴出事,于是不敢再耽搁,当即就和欧阳新小心翼翼地翻过围墙,一溜烟地朝村头的小学跑去。欧阳新并不知道刘琴躲到教学楼里,学王小龙那些小孩,想看一看今晚是不是还有人会到宿舍里偷东西。 当我们跑回去时,欧阳新听到我这么说,他就惊问:“你说的是真话?” 我边跑边答:“骗你干嘛?”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欧阳新用责怪的语气对我说,像是我犯了弥天大错一样。 我话还没答一句,欧阳新就自顾自地大步跑远,把我甩到后面。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刘琴可能看见欧阳新的房间里有人,因为我也曾发现过类似的事情,可苦无证据,一直没把这事提出来。如果欧阳新房里的人趁夜溜出来,又不知道对面的教学楼有人盯望,那个人一定会被刘琴发现。欧阳新的反应实在古怪,我担心有情况,只好加快速度,想要赶上去。等我们一前一后地跑到小学,却就被那里的场景吓得手足无措。 “刘琴!你怎么样了?”我慌张地跑到教学楼下,只见刘琴头破血流地倒在教学楼下,看样子可能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我当场就吓坏了,以为刘琴死了,可欧阳新摸了摸刘琴的脖子,告诉我刘琴还有一口气,但要马上送去县医院抢救。 “快去找车,我在这里看着她!”欧阳新催道。 村子里只有莫老板、肖卫海、刘大妈的老公韦钱有面包车,要快点赶去县医院,必须找他们借车。肖卫海住在果园,现在去求他来不及了,我也不敢去找他。刘大妈对老公管得很严,半夜里她不会允许老公开车去县城的,所以我就马上跑去莫老板家,问他能不能马上送刘琴到县医院。 我转身跑开时,脑子一片空白,早把今晚的事忘光了。事后,我才想起来,如果欧阳新趁我离开时,把刘琴杀了,那该怎么办?因为刘琴肯定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事,从她在电话里的语气里就能知道。虽然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听起来离我们很遥远,但刘琴摔伤昏迷了,的确是一个下手的好时机——而且欧阳新懂得一点刑侦知识,诸如火尸的问题就是他告诉我的。 当晚,我去拍莫老板家门时,他二话不说,叫我把人背来,马上就去县城。莫老板是个生意人,对村民都挺客气的,因为少不了找村民帮忙,每次有人找他借车,他几乎都会答应。我得到了莫老板的许可,立刻跑回小学,和欧阳新一起把刘琴背到车上。把人放好了,快要开车时,我怕没人知会张校长,这种事必须当面讲清楚,于是就劝欧阳新先留在村子里,换武陵春去解释,我怕她添油加醋乱讲一通。而且,我和刘琴都是女人,到时候在医院里有什么事,也容易照顾她。 “那好,有事再给我打电话。”欧阳新没有上车,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那我们先走了!”我说罢就关上车门,叫莫老板快开车。 在车上,除了莫老板,就只有我们两个女教师了。之前,我拍莫家的大门时,见了莫老板的新老婆林书香一面,她本想跟去,可怕没人照顾莫老板的儿子莫超,她只好叫莫老板开车慢一点,安全第一。我本担心林书香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会泼辣地叫我找别人去,当听到她热心地把老公叫醒,着实让我的心温暖了一把。在我印象里,二老婆往往都很难对付,从没有那么温柔体贴的。 从马场村开去融水县城,一共花了近两个小时,并不是路远,而是路况崎岖,必须慢慢地开。开到县城时,已经快凌晨5点了,医院的人把刘琴送进手术室后,他们就叫我去办理住院手续。我手头紧,钱不够,莫老板就帮垫了一部分,还说这是林书香提醒他的,要不然也不会带这么多现金进县城。 手续办理完了,我便对莫老板说:“真是谢谢你了!等我回去,我就把你的钱还上。” “这点钱是小事,不着急。”莫老板从医院走廊里的椅子上站起来,答道,“我出去给小林打个电话报平安,你守在这里,有什么事就给我打手机。” 直到此刻,我才想起晚上在肖卫海家里看见林老虎了,因为刘琴滚下楼梯昏迷了,报警的事我和欧阳新都忘了。实际上,我们现在报警也没用,只会打草惊蛇,而林老虎也不知道我们发现了他的行踪。等刘琴醒后,我再去思考报警的事,只希望林老虎没有离开肖家,仍继续躲在那里。要不然,警察大老远地跑到村里,找不到林老虎的踪迹,到时候又要责骂我假报警,说不定下次就要把我关起来了。 我坐在椅子上,不时地朝手术室望去,没有医生可以告诉我刘琴怎么样了,是不是有生命危险。我正焦急难耐时,欧阳新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问我刘琴的伤势情况。我怕手机接电话对医学仪器有影响,于是就走到大门外,接通电话后说现在还不清楚,要等医生做完手术才能确定是否有生命危险。对于刘琴的伤势,我一点儿也不乐观,因为开车到县城时,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一个人如果伤得不严重的话,不会昏迷这么长的时间。 末了,欧阳新在电话里嘱咐我:“你先陪着刘琴,我帮你和张校长请假了,你们的课由我来代。那个盒子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我哦了一声,百感交集地挂断了电话,心想欧阳新真的是出于同事的好意才帮忙吗?夜里,他听我提到刘琴躲在教学楼里,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我实在太担心刘琴了,这些事都不再去想,只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里,等着手术做完。期间,莫老板买了包子给我当早饭,可我没胃口,道了谢后就把包子塞到口袋里,继续等刘琴做手术。我怕耽误莫老板的时间,想了想就叫他先回村子里去,我自己会想办法回去的。 天已经亮了,莫老板困得直打哈欠,他听我那么说,便道:“这怎么行?我们那村子鸟不拉屎的,你怎么找车进去?我先回车里睡一觉,下午再来找你,反正现在我开车回去也没精神。你好好想一想,下午是不是要回村子里去,回的话就搭我的车吧。” 莫老板这话说得很对,马场村没有客车通行,只能搭顺风车。我别无他法,又对莫老板说了声谢谢,等他走了才坐回椅子上。这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可只走出来一个男医生,刘琴还没被推出来。这一幕我在电影里看过很多次,一般医生严肃地独自走出来,会告诉你伤者死了,叫你别难过,顺便催你去付医药费。 好在,男医生走出来后,只对我说:“你跟我到办公室去一趟。” 我听了这句话,算定刘琴还活着,顿时就松了口气。当走进一间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了,男医生就坐在桌子后面,问我:“你同事怎么摔伤的?是不是有人推了她?” 我忙答:“我不清楚!我发现她时,她就已经摔倒在楼下了!” “真是这样?”男医生怀疑道,“现在你同事要继续住院观察,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我长舒一声,心说刘琴没事就好,刚才真怕她挺不住了。话说回来,医生那么问,我并不意外,因为我也是那么怀疑的。刘琴是个大人了,胆子再小,跑下楼梯的能力还是有的,不至于像豆腐一样地摔下楼,除非有人推了她一把。现在唯一能盼的就是刘琴快点醒过来,告诉我她看见了什么,谁把她推下楼的。 男医生见我无话可说了,便叫我先去外面候着,伤者马上就要推出手术室了。可我忽然注意到男医生的桌子上有份融水县的县报,一个念头就钻入脑海中。医院和学校一样,每期的县报都会送过来,既然学校的县报不见了,那医院的可能还保留着。 我立刻张嘴问:“医生!你有没有3年前的县报?就是2005年3月19日的县报?我能看一看吗?” 男医生先是一愣,然后答:“县报啊?要多少有多少!我都堆在办公室墙角那里,你真想看的话,就去看吧去。” 男医生疑惑地望着我,以为我疯掉了。循着男医生指着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叠积尘的报纸,接着两眼就放光了。没想到,县报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真是天意!我在男医生的好奇中,把那叠报纸抱到桌子上,翻出了2005年3月的报纸,激动地想找出3月19日那份县报。林老虎逃跑那晚,有人给我用县报写了血字警告,后来又有人偷了回去。我仔细对比过,在教学楼的库房里,只有3月19日的报纸不见了,而那份报纸曾登载了赵喜悦的照片。这些事让我怀疑那一天的县报登载了关键的信息,或许只要找到那份报纸,这一切的谜底就能揭晓了。 终于,我在办公室里看到了2005年3月19日的那份县报,医生在旁边尴尬地笑了笑,问这时候看报纸有什么用?要打发时间的话,现在可不是时候。我没有回答,只是把报纸抽出来,翻了几面,看到了赵喜悦的照片。 这一看,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我还是失声说道:“这……不会吧!?” 第十二章 脱胎换骨 在药味弥漫的办公室里,我看到了2005年3月19日融水县县报,报纸上刊登的内容超乎我的想象。男医生看见我神色有变,大概想建议我顺便去精神科检查一下,我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便问他能不能把这张报纸送我。男医生坦言从不看县报,我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同时关心地问我,是不是缺钱花,想拿这些报纸当废品卖。 我尴尬地愣住,想起自己的举动确实够荒唐,于是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就要一张。” 男医生见我笑了,他也笑:“我看你们填的住院资料,写的是马场村小学,你们是那里的老师吗?” 我叠起报纸,答道:“是啊。” “这么巧,我也是马场村的人,不过我现在住在县城里。”男医生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对我说,“我叫王金贵,我爸叫王黑子,以前他在老马场当马夫,所以村里人都叫他马夫王,你应该知道吧?” 马夫王是村里最原始的人,说是原始,那是因为他从不用电,连晚上都用煤油灯。平日里,马夫王最喜欢去山里砍柴,用来烧水做饭,有时村子里停电了,大家就会去找他要柴火,他也乐意送人。我早听说马夫王有个做医生的儿子在县城医院工作,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位男医生。以前我可经常在心里骂,马夫王的儿子是王八蛋,居然让做父亲的在山里受苦,怎么不接他出去享福呢?我在马村村待了一年,后来才知道,马夫王的老婆是在家里被电死的,因此他坚持过原始生活,除了怀念军马场的日子,也和他老婆有关。 我想起了这些事,朝王金贵点了点头,接着一面道谢,一面和他一走出办公室。从昨晚开始,我几乎没睡,也没上厕所。后来我又喝了点水,现在尿急了,便问王金贵厕所在哪里。王金贵先是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对我说:“我们这里的厕所在太平间旁边,你敢去吗?县里的人都知道,所以他们打吊针尿急了都忍着不去,只有医生才敢去。” “太平间?”我吓了一跳,当真不敢去。 王金贵看不懂女人心思,还以为我不怕,仍继续吓唬:“马场村不是挖了两具尸体吗,他们都放在我们医院的太平间里。一具是林老虎家里的,还有一具就是吴阿公,可怜啊,被烧成那个样子。” “放在医院?”我奇道,“不是应该放在公安局里的解剖室吗?” 王金贵和我走到医院走廊里,小声道:“你电影看多了吧?中国哪有这么多解剖室,很多县城的尸检都是在医院里完成的,有的由医师操作,有的靠法医操作,有的还是在露天做尸检呢。像我们这种小县城,更加不可能有解剖室了。就算在美国,也有这类模式,不是每个地方都有解剖室的,那要花许多钱。” 我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还以为国家先进到每一个地方都有法医,法医都有自己的解剖室。这也难怪,每次破案的效率那么慢,原来尸检报告要这么久才能出来。我记得,那些侦探小说里都很先进,几乎马上就能得出尸检报告,效率高得不得了。王金贵不知怎么地,对我说了一大堆,还说医院里的一位老医师负责做尸检,然后再把报告交给公安局,有时他也去帮忙。 说到这里,王金贵以为我怕了,其实我反而来了兴趣。想了想,我就问:“那你做了尸检没?被烧的人真是吴阿公吗?就是帮学校做木工、电工的吴阿公?林老虎挖的尸体查出身份了吗?” 面对我的一连串问题,本想对年轻女人卖弄的王金贵终于起了疑心,并问:“你问这些干嘛?” “我只是……好奇。”我慌忙掩饰,“我住在村子里嘛,当然怕了,万一不是意外死亡或病死的……” 王金贵对我坦言,医院有规定,这种事不能泄露,只能把报告交给公安局,然后在太平间里留有报告底单。对于这种事,王金贵不能明着告诉我,在我的央求下,他才告诉我第一具死尸是男性,他是被人勒死的,因为舌骨断裂了。我问会不会是在搬运的时候弄断的,毕竟舌骨不粗,再加上埋了那么久,很容易碰坏。王金贵忙摇了摇头,如果是搬运时候弄断的,横截面就会颜色较浅,可尸体的舌骨与骨骼外表的颜色一样,这说明死者遇害时就断了。 王金贵很忙,对我说了这么多后,他就要去手术室了。临走前,王金贵问我要了手机号码,表面上解释说以后可能会因刘琴的伤势要联系我,实则是有点小心思。走了几步,王金贵又折回,嘱咐我别把尸检的事说出去,否则会害他丢掉饭碗的。我立刻点头保证,因为把这种事情说出去,对我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尤其村里人都以为我是骗子。 “那你小心一点儿,晚上别出门,听说林老虎还没抓到呢。”王金贵说完就向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关上了白色的门。 我忍着尿意,看了看走廊外的天色,现在太阳很大,于是就壮起胆子按着医院的路标走去厕所。医院的厕所在住院楼后面,说是住院楼,其实只有三层,比起城市里的大医院差得远了。医院的面积也特别小,随便走走就走完了,连墙上的石灰都剥落了许多,露出了红色的方砖。 我找到厕所时,看到厕所隔壁有一幢办公楼,楼道里写了每层楼的办公室分类,有一栏用红色的油漆写了太平间,在负一楼。我看得心慌意乱,连进厕所时都觉得阴森森的,冷得异常,仿佛每个隔间里都有一个穿着大红裙子的吊死鬼。等我跑出来了,回到了医院前厅,晒了晒温热的太阳,这才平复心情。 这时候,医院墙上的时钟已经走到中午12点了,我坐回走廊里的椅子上,想着王金贵说过的话。如果在林老虎家里挖出的死者是被勒死的,那么他死了多久?发现柑子树下埋了尸体的那晚,村长老婆提过,大家都以为林老虎的老娘离家出走了,他们一看到尸体,都猜测是林老虎的母亲。现在我得知死者是男性,那就说明他们都猜错了,可死者会是谁呢,村子里似乎没有其他人失踪了。 王金贵对我说得很清楚了,医院没什么技术,公安局也一样,要靠DNA来鉴定死者身份,恐怕要花很长时间。在电影里,美国还能靠牙齿来鉴定,可大部分中国人都不去看牙医,马场村的人更不可能去,所以不会在牙医那里留下档案。 我叹了一声,也许这案子会变成无头公案了,但愿会出现奇迹吧。比如说,我原本对县报的事完全不抱希望了,在刘琴出意外的时候,我绝望痛苦,现在却峰回路转。我一边想,一边拿出2005年3月19日的县报,认真地再看了一遍。 在登载了赵喜悦照片的那面,我终于看见了她登报的原因,只不过她在照片下的文字注解里不叫赵喜悦,而是叫田影花。至于登报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她被拐卖了,而是她杀了人,被公安机关通缉了。通缉文上面写得很清楚,2005年2月田影花在广西北海杀了一个人,后来跑掉了,于是在各个县报里发了通缉文。 这件事让我很惊讶,赵喜悦楚楚可怜,怎么可能杀人?此前,赵喜悦苦苦哀求,告诉我她是被拐卖而来,而且家里穷苦,父亲脾气暴躁,所以不想再回去了。可我现在一想,也许她是怕我报警,因为一报警,她被通缉的事情可能就暴露了,这也是她和林老虎没有去民政部分登记的一个原因。 “喜悦姐真杀了人吗?”我难以置信,心说,“她那天告诉我,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如果她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说,她到底发现了什么?我们认识的这一年里,她经常跟我借书看,还传些纸条,这哪像一个杀人犯。我不相信!毕竟报纸上写的名字是田影花,又不是赵喜悦……可逃犯肯定要脱胎换骨,隐姓埋名,谁会用真名呢?即使是被拐卖的人也一样!我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 然而,这并不是我最惊讶的地方,如果就因为这则通缉文,有人把血字报纸偷回去,似乎太牵强了。我认真地看了以后,这才发现在喜悦姐旁边的一则通缉文里,也有一个女人的照片,而照片里的人同样来自马场村。 第十三章 证据 另一个人是林书香,就是莫老板的老婆,这一点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在报纸上,林书香和赵喜悦一样,名字虽不同,但照片上却是同一个人。赵喜悦在通缉文里叫田影花,而林书香则叫王玫。据通缉文上说,王玫是人贩子,拐卖了数百个儿童,是人贩子的首领人物。我看得大气不喘一口,这照片决计错不了,没想到马场村居然窝藏了两个犯罪分子。 话说回来,一切诡异的开端似乎始于莫老板的婚宴,在那天傍晚,赵喜悦告诉我她知道了一个秘密,想托我报警。之后,赵喜悦就失踪了,可实际上她还躲在林老虎家里。当晚,林老虎在柑子树下挖出了死尸,我收到一系列的古怪玩意,包括血字报纸、床下的假骷髅头、被偷走的铝盒,以及限我七天后交回盒子的短信……这些事都是在林书香来到马场村后才发生的! 我激动地收起报纸,从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站起来,琢磨着要不要去找莫老板问一问,或者直接冲到县城的公安局报警。自从林书香嫁到马场村,没有人问过她的来历,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因为老师们尽量说普通话,所以大家平时也这么回答我们,我根本听不出林书香的口音。村民的口音带有浓浓的广西桂柳话味道,而林书香的普通话比较正,基本听不出地方口音。 这时候,时至下午,莫老板在面包车里休息够,并回到医院问我:“唐老师,你要不要跟我回村子?你不可能天天守在这里,张校长还等你回去呢。” “好,我回去。”我急忙答应。 本来,我也决定今晚回村一趟,一来刘琴今天醒不来,我继续留下来于事无补;二来我要回去跟欧阳新商量一下,要不要把林老虎躲在赵卫海家里的事通知村长或县里的公安局。如果刘琴在医院里醒了,医生王金贵应诺会马上打电话告诉我,到时候我再赶回县城医院。但愿刘琴能快点康复,害她躺进医院里,我非常内疚,恨不得替她去躺到病床上。 下午时,我和莫老板一起坐上面包车,趁着太阳没落山,猛地往马场村里赶。我身上藏了那张县报,仿佛报纸烧了起来,将我的身子烘得热浪扑腾。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时地偷望莫老板,很想问他怎么认识林书香,并娶了人家。可这种事难以启齿,我磨蹭了一个小时都没问出口。后来,我旁敲侧击地问了林书香是哪里人,莫老板的神色就慌张起来,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肯定莫老板可能知道实情。而我的问题,莫老板也没回答,只是敷衍地说林书香是生意伙伴介绍来的。 我昏沉沉地坐在车里,不再去挖心思地盘问,只一个劲地想,林书香如果是罪魁祸首,那她是暗地里整赵喜悦的人吗?林书香初来乍道,她怎么知道林老虎家里埋了死尸,而且她是通缉犯,闹出这么大的事,不怕被警察认出来吗?不过这些县报都是三年前的了,警察再厉害,三年前的照片也不一定能记得住,认不出来不足为奇。 会不会,田影花与王玫以前有过仇怨,即便大家退隐山林也要斗个你死我活? 我摇头想,这不可能,不管赵喜悦是田影花,还是田影草,她都不可能干那种事。哪个犯罪分子愿意嫁给林老虎,天天被打,那还不如去坐牢呢,何况赵喜悦已经怀孕了!我越想越乱,林老虎居然还躲在肖卫海家里,难道他不知道肖卫海打伤了他老婆吗?现在已经过了一天,林老虎还在不在肖卫海家里?我现在报警,警察来了,能不能逮到他? 车子开回村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些问题,直到车子进村了,人才从沉思里清醒过来。我们到达马场村时,天已经灰蒙蒙的了,夕阳在西天映出一片橘红色,就像山的尽头起了大火。我下车后谢过莫老板,马上就大步走回马场村小学,不敢和林书香正面相接。 当我回到小学宿舍,武陵春就先走出来,问我刘琴为什么会摔伤,而不是问刘琴伤势如何了。我一下子答不上来,好在欧阳新听到动静,出来帮我解围。根据我们窜通好的,欧阳新一直跟大家说刘琴是不小心摔下楼的,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具体的经过。武陵春见问不出什么,索性不再纠缠,关上门后就没了声响。 欧阳新等我打开宿舍门,跟进去了就立刻把门关上,并问我:“刘琴还没醒吗?” “我走的时候,医生说她情况很不好,恐怕还要好几天呢。”我忧心地答。 “肖卫海今早回家了,我上课前看见他了……”欧阳新对我说,“可惜不能进他家去搜,不知道林老虎还在不在。” “先别管这些了,我在县城医院找到2005年的那份县报了,你过来看看。”我把窗帘放下,并把灯打亮,急切地将新发现铺到桌子上。 如我所料,欧阳新很惊讶,可照片上的人太像了,除非是双胞胎,否则不可能是两个人。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早已超过我的预想,报警依旧是我的第一个念头。可报警的话,林书香也许真的会被抓去,那赵喜悦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那晚,赵喜悦被肖卫海打伤了,流了那么多血,现在一个人流落山野,我必须快点找到她,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于报警的事,欧阳新劝我别急,还告诉我今早张校长找他谈过了,叫他少给村子惹麻烦了,否则张校长就扛不住了。我知道张校长替我们这几个年轻老师顶了许多压力,现在警察不相信我们,村子里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认为我们品行不端,必定教不好孩子,甚至会掀起退学潮。我们如果没有确切证据,报警这条路真的不能再走了。尽管我找到了县报,发现林书香是通缉犯,但现在让她被抓去,那我们在村里肯定会混不下去。要知道,村里人都以莫老板的话为真理,有钱人即是上帝,你得罪了他,村里人不会放过你的。在中国的某些地方,法律不是穷人的武器,只是有钱人的工具罢了。 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欧阳新跟我一样彷徨,想了很久,我才下定决心地说:“一定要报警。没什么好怕的!你如果怕得罪人,那让我一个干!” “你疯了!”欧阳新怔怔地望着我。 “我没疯!现在我找到县报了,就算丢了,通缉文这种东西,公安系统肯定有留存的。警察不会以为我说谎的!你怕我不怕,抓了林书香,说不定能救回许多被拐卖的孩子!”我辩解。 “你不能报警!”欧阳新急了,“你先冷静……” 我看到欧阳新的反应很奇怪,哪有帮着外人说话,而且不考虑几百个失去孩子的家庭。我一气之下,马上就说自己不舒服,硬把欧阳新赶出宿舍。欧阳新在外面拍门了一会儿,没听到我答应,便无趣地走掉了。我知道欧阳新好心帮我,几次陷入危险,可拐卖孩子的事一直在我脑海里回荡,每次想起那些家庭天天以泪洗脸,我就觉得浑身颤抖。 刚跟欧阳新闹了一次,我顿时被火气冲晕了头脑,真的拨了当地的报警电话,并一股脑儿地把林书香的通缉文如实说了。这时,我的确是昏了头,把赵喜悦的事都忘了,这通电话过去,赵喜悦就算被活着找回来,很可能也要去蹲监狱了。奇怪的是,我把事情说完了,报警电话那边一阵沉默,说要找同事核实一下,并挂断了电话。 有些报警电话的接转点并不在公安局里,如果要核实这种事情,自然要等一段时间。我想接线员可能联系县城公安局,去系统里查通缉记录了。等了半天,一个号码打了过来,我还没说话那么,他们居然答:“你是不是马场村的唐九月?又报假案?你说的王玫在去年在抓捕中就出事故死了,三年前的通缉文早作废了!再瞎报警,小心真的拘留你。” “我……”我还没说完话,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这是真的吗?我收起手机,在房间里徘徊,人贩子王玫在去年就死了?三年前的通缉文作废了?那林书香到底是谁?只是长得一样?天下间哪有这种事!千不该万不该,我真不该不听欧阳新的话,任我再聪明,也没想到报警后会发生这种事!警察居然在电话里就认得出我了,想必我报假警的名声已经传到县城里去了。若今后再遇到什么危险,我该怎么办?我明明真的看见“狼来了”,却没人相信我! 这一天,我陷入了无尽的抑郁中,晚饭都没吃就上床睡觉了。之后的三天里,欧阳新和我没有任何交流,两个人见面时,我都故意气呼呼地走开。刘琴在这三天里没有醒来,但王金贵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刘琴复原的情况很好,这几天内醒来的几率很大。我实在没人可倾诉,王金贵在这段时间又经常给我打电话,我就对着电话唠叨了很久,并转了个弯询问了尸检的事。无奈,王金贵不肯再透露,我只好作罢。 到了第四天,我开始慌张了。自我收到短信起,并算上刘琴出事的那天,实际上已经过去5天了。有人用武陵春丢掉的手机警告我,必须在7天后把铝皮盒子放回老马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晚赵喜悦被打伤,警察进村处理案子,把我们聚在张校长家,我放在宿舍里的盒子被人偷了。村长的儿子王小龙跟我说是肖卫海偷的,因为那晚他和其他小朋友躲到教学楼里,看到了对面宿舍发生的一切。我这三天一直想找机会去质问肖卫海,但不是没勇气,就是找不到人。 上午下课了,我浑浑噩噩地走下教学楼,满脑子在想去哪里找个铝皮盒子赔给人家。这时候找警察帮忙,人家又要以为我玩弄他们,再说短信是从武陵春丢掉的手机发来的,这哪里能算证据。就在我快要回宿舍门前时,王金贵打了一个电话来,我以为是刘琴醒了,可他却在电话里问:“唐九月,我问你,你这几天老问尸检的事,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我啊?”我愣住了,“我没做什么啊……倒是……” 接着,王金贵在电话那头说:“村里的吴阿公不是被火烧死的,是被人害死的,公安局已经找出证据了。我今天交尸检报告过去时,看到证据了。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什么证据?谁杀了吴阿公?”我急问。 谁料,当我听到了回答,浑身都凉了。 第十四章 铅弹上的指纹 按常理,王金贵只是个医师,没权利透露案情,也看不到案情的进展。今天,王金贵拿着医院出具的尸检报告交去县城公安局,刚好听到警察讲起案子,并看到了一份指纹对比。在医院的尸检初步报告里,吴阿公不是被火烧死的,这很容易分辨,因为尸体内有两颗铅弹。因此,警察们认为有人枪杀了吴阿公,然后才放火烧掉现场。可是,警察在铅弹上采集到了指纹,用技术做了对比后,竟然发现指纹是我的。 我首先想,警察怎么会有我的指纹,我又没犯过事,指纹应该不会被警察采集到呀。接着我就想起来,有一次县城公安局说是有一个十指指纹和DNA采集的任务,我们新来的老师被号召去了,在那里就留下了我的指纹与DNA。警察还说,采集后对我们有好处,万一哪天出事了,人家好确定身份,当时我也没想太多。(实际上这是一个指标任务) 果然,王金贵在电话里告诉我,去年一个民警从贵州黔东南公安局调任到融水县。那个民警叫李舟,人比较胖,就是那晚我带去宿舍找铝皮盒子的警察。结果,盒子没找到,却看见一个卫生所以前用过的假骷髅头,搞得民警以为我是在骗他们。 李舟以前坐阵黔东南州公安局刑侦支队技术科办公室,2002年他和几位民警建立了当地第一个指纹远程工作站,还承担了十指指纹的录入和现场指纹查询比对工作。后来,李舟还去过省厅培训,他可不是一般的角色。2007年调任融水县以后,李舟就着手十指指纹的录入工作,而我那时竟然让他采集了。我懊悔不已,可惜没有后悔药吃,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随便让人采集指纹! 我一时沉默下来,李舟之前对我印象很不好,如今查出我的指纹在铅弹上,哪还了得。王金贵想起我曾几次问他尸检的情况,以为我真的是杀人犯,可他敢告诉我,说明对我还是有信心的。事实上,我真的没杀人,指纹为什么出现在铅弹上,我也想不通。 我接了电话,听到这事,马上就走进宿舍,把门关起来。接下来,王金贵在电话里又一次问我:“你先想想,指纹怎么会在铅弹上?以前村里有人有打猎的习惯,不过后来枪都上缴了,你是不是以前摸过?” “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然后问,“你确定吴阿公是被枪打死的,不是被火烧死的吗?” “警察只是根据尸体里的铅弹做判断,医院的初步报告是这样写的,那时才发现尸体,还没有做进一步化检。现在我交上去的那份报告不是这么写的。”王金贵跟我说,“因为他的舌骨断了。火烧以后,断开的截面有烟火痕迹,被烧焦的舌肌也包裹着那里,所以死前就是这样了。而且肯定有人故意把尸体翻转烧掉,不让人看出尸体身上没有枪伤。其实尸体躺在地上被烧掉的话,贴地的那面是烧不掉的。再说了,我发现尸体上有汽油。要不是这样,我都不敢跟你私通案情。这些事情我都跟李舟他们讲过了,他们也认同,不过你的指纹为什么会出现在铅弹上,你最好明天能来一趟,作一个是说明。” 我沉默下来,看来欧阳新说得没错,火烧掉尸体的话,贴地的那面当真是烧不掉的。可我的指纹出现在尸体里,那并不是什么神秘事件。那晚我从老马场带回了一个铝盒,盒子被撬开后,里面有许多百元人民币,还有一枚古老的两面神银币、五发铅弹、一张照片。我摸过那些铅弹,那时就留下了指纹,偷走盒子的人把铅弹丢在吴阿公的尸体里,目的就是陷害我。 我想到这点,全身冰冷,难道现在大家都以为我在说谎,也是偷盒子的人在暗中使坏?那个人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大家不相信我?的确。别说村民了,就算警察都不信我了,再去报警,他们已经明说要拘捕我了,那个人故意要堵死这些求助的路子。幸亏我认识了王金贵,他还算有点本事,查到了吴阿公不是被枪打死的,否则我长了一千根舌头都解释不清楚。 “对了,王医生,刘琴怎么样了?”我想着想着,故意转开话题,怕王金贵要问下去。其实,有个人知道这些秘密是挺轻松的,问题是这些事情越变越复杂,连欧阳新都和我闹开了,刘琴也昏迷了,还是自己承受好了。 王金贵顺着我的思路,答道:“她今天有点意识了,我看见她的手指动了,你明天去公安局找李舟,完事了顺便来看看她吧。” “好的。谢谢你。” 挂了电话,我就一个人坐在宿舍里,静静地发呆。本来我还想去吃午饭,当听到指纹的事,我就没胃口了。这时候,有个人敲了门,我仗着现在是中午,大胆地打开门。站在门外的人是韦大宝,他是我班上的学生,也是刘大妈的儿子。这个小男孩很调皮,再加上刘大妈不好惹,又溺爱孩子,我一般懒得和韦大宝说话。 “我妈叫你过去。”韦大宝不客气地打量我。 “找老师有什么事吗?”我沉住气地问。 “我怎么知道。”韦大宝没好气地答,然后转身跑掉了。 我惶惶地关上门,慢慢地走去刘大妈家里,心想不会又要责怪我在课堂上没表扬她的孩子吧?结果,我刚走了一半的路,刘大妈的老公韦钱就从对面走来,叫我快些去商量吴阿公的丧事。我一听就愣住了,商量丧事干嘛找我,我又不是吴阿公的亲人。不过转念一想,吴阿公好像没什么亲人了,他这些年给学校做电工、木工,也算是老师们的同事。于是,我就大胆地问韦钱,为什么找我去,有什么要帮忙的。 韦钱很怕老婆,做不了主,只叫我跟他去家里,他老婆和村长等人正在集体商量呢。我一进刘大妈家里,立刻问到浓浓的酒味,熏得双脚发软。大家一口酒,一句话,讨论如何把吴阿公的尸体拿回来安葬。当地有个风俗,死者必须七天内入葬,否则不吉利,会害整个村子都倒大霉。现在离吴阿公出事快满七天了,而案子还没侦破,大家就推选老师去县城里说法。 我一听他们想选我,马上就拒绝:“我不行的。” “怎么不行?你让我们这些老婆母去,都不知道讲些什么。”刘大妈站起来,大声地用蹩脚的普通话说。老婆母即是桂柳话里中年妇女的意思。 “是啊。你们是文化人,又年轻漂亮,警察不会为难你们的。”村长对我说。 “王村长,吴阿公的尸体不在公安局,在县城医院里。”我无力地解释。 “不是在公安局的吗?”刘大妈好奇地问。 我懒得解释县城没有解剖室,尸检在医院完成的原因,大家都以为这些东西全摆在公安局。想了想,我只答:“风俗和法律相抵,我也没办法。” “你怕他们动粗,那我陪你去。”忽然,角落里站起一个人,我定睛一看,那不是肖卫海吗? 我吓了一跳,脑子乱了,居然答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看吧,我说唐九月老师人不错吧。”刘大妈得意地看向人堆里,原来林书香也来了。 我看着这一屋子人,觉得被人设计了一样,想要反悔已经不可能了。反正我明天要去县城公安局和县城医院,不如去问一问要回尸体的事。吴阿公以前经常帮年轻老师做木工、修水电,能为他做一点事是应该的,谁都不愿意一直躺在靠近厕所的太平间里。现在屋子里的人都算村子的大人物,别看这里是小地方,要是以后有点什么毛病,这些人就是唯一能依靠的了。 不过,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林书香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林老虎就在肖卫海的家里。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大声宣布真相,可警察都说林书香(即王玫)已经死了,现在说出来肯定又惹一身骚。而自从我和欧阳新在肖卫海家里看见林老虎,已经事隔数日,不知道林老虎还在不在。 我压住了冲口而出的欲望,悻悻地离去,这一次我转身时,发现林书香在观察我,不像是普通人的眼神。同时,我也更确定林书香就是王玫,至于她为什么在公安局里的记录里显示死亡了,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自己是对的! 我出门后,在回宿舍的路上,村长的儿子王小龙追上来,叫道:“唐老师,等一下。” “小龙,有什么事?”我紧张地问,以为那些人又叫我回去商量别的事。 “你没跟肖叔叔要回那个盒子吗?”王小龙歪着头问我。 “这个……”我愣道,当时王小龙告诉我他躲在教学楼里,看见肖卫海进宿舍偷走了盒子。可是,那晚肖卫海明明打伤了赵喜悦,被警察拉着盘问,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能跑到我宿舍里偷盒子?不过,我那时不在场,也许肖卫海找机会溜开了一会儿,马场村不算太大,跑来跑去花不了多长时间。 王小龙看我在发呆,又问:“老师?你怕肖叔叔啊?” 我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太胆小怕事,居然连10岁大的孩子都看出来了。接着,我正色道:“老师不怕。盒子已经要回来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快回家吧,下午还要体育课呢。” 王小龙点了点头,转身就跑向远处,和其他小孩走掉了。我只身一人回到小学,身心疲惫地想躺下休息,这时武陵春就从她宿舍里走出来,问我是不是拿了她的东西。我正心烦,懒得理会,摇了摇头就进屋里去了。武陵春嘀咕着“奇怪了”,随即回屋继续翻找,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我关上门后,正准备躺下,电话就响起来了。一看号码,那是刘琴打来的,之前她住院时,手机之类的东西寄放在医院里,想必她已经醒了。我激动地接通电话,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刘琴就在电话那头讲:“唐九月,你听我说,我那晚在教学楼里看见了……” “咚、咚、咚……” 不巧,现在有人敲门,我只好一手那电话,一手去开门。本以为是刘大妈那群麻烦精,没想到竟是欧阳新,他一副想和好的样子,问我现在忙吗。我正想说刘琴醒了,她跟我打电话,却听刘琴紧张地在电话那头喊起来:“你别理欧阳新了!那晚我没看见有人进你房里偷东西,我是看见有人从欧阳新的宿舍里开门出来!而那晚你和欧阳新一起……” “去了肖卫海家里。”我心里接道,同时惊愕地望向站在门外的欧阳新。 第十五章 丢掉的照片 刘琴出事的那晚,我以为她看见谁溜进我的宿舍里,没想到她看到的是欧阳新房里有人走出来。记得,我们爬进肖卫海家里时,我没把刘琴躲去教学楼的事说出来。当肖家亮起灯,我刚好接了刘琴的电话,但不知为什么她摔下了楼,通话就中断了。后来我们跑回去,欧阳新一知道刘琴躲在教学楼里监视宿舍,他的反应非常激动。 “喂!唐九月……你还在听吗?”刘琴听到我沉默,便在电话里喊了一句。 欧阳新怀疑地看着我,问道:“刘琴醒了?” “是我妈打来的。”我慌张地掩饰,假说自己很忙就把门关上,然后问刘琴,“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是谁从他房里走出来?你怎么摔下楼的?” “我是被人推下楼的!当时我在打电话,没注意楼上有人,那个人肯定在我去之前就已经躲好了。可惜我光顾着给你打电话,根本没看到身后的人是谁。”刘琴懊恼道,“还有,那时有人从欧阳新房里走出来,那么黑又那么远,我看不清楚,路灯不太亮。你说,会不会是赵喜悦?” 我想了想,在电话里说这不可能,赵喜悦和欧阳新毫无交情,要躲也是躲到我的房里。至于盒子的事,刘琴则问我有没有找到,再过两天就要拿去老马场还给人家了。我担心刘琴重伤初愈,不宜想太多,便叫她快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这通电话挂了以后,我更是不在状态,吃饭、上课、乃至睡觉都心神不宁,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下午放学时,欧阳新和我几次碰面,他想跟我说话,我给他机会了,他又说不出来。想必,欧阳新已经猜出刘琴醒了,并说出了那晚的经过。我看欧阳新不打算解释,于是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默默地回到宿舍去备课。 傍晚一过,武陵春来敲我的门,门一开她就问:“唐九月,你真的没拿我东西吗?” “我拿你的东西做什么?”我迷糊道。 “你……”武陵春气冲冲地走进来,把门关上,“你还想骗我?那天你和张校长把门撞开,看到了我拍的那些照片,我都够丢脸了!你居然还偷了我的一张照片!”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气急败坏的武陵春,心想原来她是在找那些照片,怪不得她今天支支吾吾的。前些天,武陵春夜里外出未归,张校长怕她病倒在房里,敲门无人应答,他才叫欧阳新去撞门。我那时也在场,没想到武陵春居然拿手机偷拍了欧阳新,洗了许多照片贴在墙上、床头上。这几天我和欧阳新走得近,武陵春以为我要横刀夺爱,殊不知我现在害怕欧阳新还来不及呢。 武陵春见我不说话,怒道:“你装傻啊?除了你还有谁会偷我的照片!刘琴胆子那么小,谅她不敢乱动我的东西。张校长和吴阿公是男的,他们拿欧阳新的照片做什么,肯定就是你了!” “你说什么?”我惊讶道。 “我说是你偷了照片,快还给我!你想拍,自己去拍去!”武陵春急道。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武陵春错怪我,而是想到了吴阿公被杀的原因!吴阿公人缘很好,与村民素无仇怨,经常帮忙修水电、做木工。如今,吴阿公被人杀死了,这很可能是吴阿公发现了什么。那天吴阿公帮武陵春修门,除了他,没人有时间偷走相片。一定是吴阿公从照片里看到了什么蹊跷,拿走了照片,这才丢了性命。而且那天修好门后,吴阿公就死了,这时间上太凑巧了,巧到不得不怀疑。 武陵春见我神色紧张,说不出话,更认定我是小偷。我一时间脑子转得飞快,忙问那张被偷的照片是什么样子,是不是除了欧阳新还有其他人,背景里有何古怪之处。武陵春愣了愣,气呼呼地骂了一句你脑子有病,然后就夺门而出,不再理会我的问题。 “吴阿公拿走相片做什么呢?如果相片拍到杀人或者违法的经过,武陵春应该早就发现了。难道我的推断有错?”我一边深思,一边坐到床边。 这一晚,我都在想吴阿公的事,夜里蚊子飞舞,把我叮咬得全身痒痒,蚊香的效果似乎不起作用了。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夜,第二天我早早就起床,接着就去包朱婆的包子店里问她今天去县城吗,能不能搭一趟顺风车。马场村里只有莫老板、肖卫海、刘大妈老公韦钱有面包车,大家出行都找他们。除了面包车,还有几户人家有摩托车、单车,包朱婆要经常去县城买面粉,所以两年前买了一辆没上牌照的摩托车。这种车在县城里一般不会被交警查,不像城市里查得那么紧。 包朱婆卖完了包子,对我笑道:“可以啊,我今天刚要去县城买面粉,然后卖点青菜。唐老师今天不上课吗?” “今天四年级只有数学课,没有语文课。”我也笑道。 包朱婆很好说话,不过她平时做生意很忙,大家都不会随便打搅她。当包子卖完了,包朱婆就从菜地里摘了几捆青菜和辣椒,绑在车后面打算带去县城的菜市场里卖。一切准备妥当了,包朱婆就叫我坐上来,将车子开得呼啸,在山路上像做云霄飞车一样,吓得我都不敢睁开眼睛。 这一次进县城,包朱婆才用了一小时,比莫老板快多了。我本来想叫包朱婆把车停车公安局,可她怕人家查车牌,只敢停在很远的街道上。我惶惶地走进公安局时,不知怎么找人,问了很久才知道李舟的办公室在那里。摸索到二楼了,我就在楼道尽头看见一间很小的办公室,李舟建立的指纹库就在里面。 我局促地站在外面,好一会儿了都没进去,直到李舟走出来上厕所,他见到我就说:“你真的来了!看来小王跟你说了!” “我没杀人!”我急着辩解。 “我知道!你先进去坐,我上个厕所就回来。”李舟烦道。 我别扭地走进办公室,里面还有一个男民警,似乎在做指纹对比。一见我进来,男民警就关掉了电脑屏幕,桌子上的一些指纹放大照片也收了起来。我一声不吭地坐下,等了几分钟,李舟终于回来了。果然,李舟一见面就问我,为什么指纹会出现在铅弹上。关于这点,我打算照实说,反正那晚的确找李舟等警察去找铝皮盒子,是他们自己没找到,怨不得我。 “你又在说谎!”李舟不信,“做老师的人,怎么天天讲假话!你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说谎真的……” “有我的指纹又怎么样,我没杀人!”我急了,“这张椅子我也摸了,有的我指纹了,难道椅子就是我的?我摸了你,你也是我的吗?” “你吼什么?”李舟没好气地说,“安静一点!” 我实在不喜欢被人冤枉,尤其都闹到公安局了,一气之下,我就板起脸,决心豁出去了。不料,李舟看我发脾气,竟软了下来,还小声地说找我来只是了解案情,不会留下案底,毕竟凶案现场的子弹有我的指纹,叫我过来是理所应当的。接着,李舟叫我先回去,如果真有什么进展,会再联系我的。我听后松了一口气,只要被放出来,那就意味着我的嫌疑洗清了,否则不会轻易让我离开。 不过,我还得去找公安局的负责人,必须在这两天拿回吴阿公的尸体,好好下葬。我走出李舟的办公室,问了一圈,然后爬到三楼,和一位老警察讲明了来由。老警察的态度比李舟好多了,他叫我等一等,说是先要打个电话问一问。现在一般不给土葬了,必须拿去火葬,不过有些村子还能保持土葬风俗,警察们通常不会过问。 老警察问了一圈人,过了十多分钟,他才对我说:“好了,今天医院把最后一份报告交上来了。唐老师,你明天叫村长来签字,然后安排车子去医院领……东西。” “今天?”我疑惑地想,王金贵昨天不是把报告交了吗,怎么还有一份?不过我不敢问老警察,一听到获准了,马上一溜烟地跑出公安局。刹那间,我浑身轻松,仿佛刚才被千斤重担压在身上。 出来后,我在街边叫了一辆三轮车,立刻叫司机开去县城医院。刘琴复原的情况很好,王金贵说今天就能出院了,而刘琴也急着出院,不然住院费付不起,她已经不是有钱人了。办理出院手续时,王金贵笑着问我是不是刚从公安局回来,没被扣下来就是好事。我尴尬地笑了笑,问他为什么今天又交了一份尸检报告,可王金贵却以这是秘密为由不能透露。 刘琴急着要离开医院,王金贵也很忙,我就没再多问报告的事,收拾好东西就和刘琴闪人。刚走到医院门口,王村长来了一个电话,问我吴阿公的尸体要到了吗。我刚把结果告诉村长,电话里就听见刘大妈叫她老公开车到县城,要今天把尸体运回去,似乎明天要赶着下葬。末了,村长叫我留在医院等他们,让刘琴和包朱婆一起坐摩托车回去。言下之意,那就是要我跟他们一起运尸体回去。 我忙拒绝:“不行的!刘琴刚出院,不能吹风,她受不了摩托车的颠簸。” “行了,就这样了,你在那里等我们。”村长不容反对,匆匆地挂了电话。 刘琴知道要等村民运尸体,本想逃开,可她不能坐摩托车回去,这对伤势不好,因此她就咬了咬牙,决定陪我一起坐上那辆运送尸体的面包车。我感激地笑起来,可一想到要跟村民去太平间搬尸体,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愁容。我和刘琴在医院附近的米粉店里等了近三小时,韦钱才带着老婆、村长赶来,并带上了公安局出具的证明。 医院方面接洽了村民,面包车从医院后门开进来,停在了太平间外面。我被刘大妈推着,一起走到地下室,两个人跟着一位戴口罩的医生准备抬起被袋子装好的尸体。可那位医生看了证明,隔着口罩说这证明不全,还得找院长签字。刘大妈暗说怎么这么麻烦,然后就叫医生带她去,叫我留下来看着吴阿公的尸体。 刘琴还在车旁,与王村长、韦钱在一起,我大可以走上去跟他们在外面晒太阳。太平间里冷得发寒,给钱让我待都不干。我正想走出去,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里没有人,不像公安局那么森严,尸检报告会不会在这里面?在太平间的角落有一排文件柜,看样子是在这里做尸检时留下的报告,肯定不会是户籍资料,或者药物销售记录。 “真的没人吗?”我小心地走到门口,昏暗的走道里果真没有别人。 “机不可失!我就看一眼!”我当机立断,快步拉开文件柜。柜子没上锁,没人想过会有人来偷看这种东西。我翻了三个抽屉,在昏暗的光线里终于见到了写有“化检”的两个字。今天王金贵交了最后一份尸检报告上去,肯定有新的发现,说不定我能看出问题,帮警察们找出真凶,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们说我是骗人了!而且我也想知道,林老虎挖出的尸体是谁,这事是否跟赵喜悦有关系。 9月依旧热死人,在太平间里却很冷,我颤抖地翻着那些文件,发现文件是按名字拼音首字母归档的。本来,我想先翻到“”的吴阿公那份,还想无名尸可能也归到“”里了。可我还没翻到“”,反倒看见了另外一个名字,同时一阵寒意袭遍全身。 我发抖地抽出那份报告,翻开一看,震惊道:“我的天!不会吧!” 第十六章 七天 我太紧张了,翻得太快,一下子就翻到“Z”了。我刚想翻回“”,一个名字跃入眼帘,愣住一看,那名字就是“赵喜悦”!我先是呆了几秒,然后想赵喜悦的名字怎么在尸检报告上,她死了吗?怎么没听警察们提起找到尸体的事? 虽然警察找到尸体,没有义务告之我这种平民百姓,但那么大的事,村子里肯定会有风声的。我静下心来,看了报告开头,只见上栏写了2005年3月2日,星期三。原来我翻的柜子里装的是三年前的尸检报告。可这更奇怪了,如果这报告是三年前的,难道赵喜悦已经死了三年,我见到的是鬼? 我本想找出答案,怎料牵出更大的谜团。不过,报告上没有附上死者照片,只写了名字与住址,而住址填写的就是马场村。报告里记录了许多术语,很难看懂,翻了一页,我才在最后面那段看见一行字“高处摔伤,意外致死”。我又去翻了翻别的报告,浏览了大部分,终于搞明白这个柜子里装的全是非刑事案件的尸检报告。当尸检证明没有他杀痕迹后,报告就被归档到柜子里,真正的刑事案件报告不知放哪里去了。 我还想继续找,这时刘大妈的声音远远就传来了,她那嗓门比喇叭还厉害。无奈之下,我就把报告小心地放回去,随即走回门旁,假装什么都没碰过的样子。他们走近了,我这才想起来,刚才没戴手套,那胖胖的警察李舟不会来这里找指纹吧?看来我以后要随身准备塑胶手套,免得被人逮住。当然,最好以后都不用这么干了,我也想天天吃喝玩乐,无忧无虑。 刘大妈走下来时,脚步声轰轰的,让我的心扑通直跳。手续办妥了,我和刘大妈就一人抬一端,在医生的指挥下将吴阿公抬进了面包车里。刘琴嘴上说要陪我,一看到尸体袋被抬上来,她脸色就变了,害怕地站到老远的地方,连车都不敢上。韦钱惟恐天色变暗,山路不好走,于是就叫刘大妈把刘琴押上车,一起和王村长坐到尸体旁边。 话说回来,吴阿公的尸体被火烧过了,几乎只剩骨架子了。开回去的山路那么颠簸,弄不好会散架。我坐在车上,手轻轻地扶着,就怕尸骨抛起来。幸好回去的路上没遇到问题,傍晚刚到,面包车就驶回马场村了。这时候,村子里的大人物已经忙碌起来了,有的人指挥为数不多的壮汉去挖坟坑,有的人指挥杀猪,准备做一场丧事宴席。吴阿公的家当都被烧没了,按理说没人舍得出钱,但好歹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谁都不想吴阿公不能安葬,闹得村子不得安宁。 我在大家的注视下,和刘大妈将尸体抬起,然后在王村长的带领下,把尸体抬到了吴阿公家的废墟旁,那里已经有一口简易的木棺了。折腾了十多分钟,把棺材盖钉上了,我才脱身。刘琴早就怕得要死,一下车跑回宿舍,面色发白地坐在床边。我一进门,刘琴就像犯错的孩子一样,跟我说对不起。我回以微笑,这事有什么好道歉的,害怕是人之常情,不害怕才有鬼。 “盒子的事情怎么办?”接着,刘琴不放心地问我。 “别管它了,我就不信,那个人敢对我怎么样!”我心一横,答道,“最好冲我来,这样大家都能看见。” “明天就是第七天了吧。”刘琴小声问。 “明天要给吴阿公下葬,晚上我肯定不出门了,叫我去老马场还盒子,神经病啊!”我边说边坐下,“那人肯定脑子有问题,叫我还就还呗,还约什么老马场见面,七天后,他以为拍电影啊!” “可能他是想等风声过去,或者有什么不方便的……”刘琴猜测,“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又给你七天的时间,是不是他这七天里不能来取盒子?” 刘琴的这个问题提醒了我,亏我想了那么多天,居然没想到这一点!七天不是随便定的,索要盒子的人算准了这一点!因为吴阿公七天后要下葬,他肯定吴阿公的尸体会被扣在医院,村民会去争取回来,所以才要求七天后把盒子放回老马场。马场村的风俗是死人下葬那晚,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哪怕是鬼子进村,他们听到再大的动静都不会出门。到时候,我如果喊救命,整个村子没有人会出援手,他们对风俗的敬畏根深蒂固是很难理解的。老马场离村子那么远,他们不但不会救我,可能连呼救声都听不到。 刘琴听我说起这事,不得不叹服神秘人的心机,连这一点都考虑在内。可马场村的人会有这么聪明吗?他们之中有的人确实斤斤计较,但实际上心地都不错,至少不会有人挖空心思整人。我始终觉得这是高智商犯罪的人才能想出的诡计,而且要在夜里到处奔走,比如偷盒子、运尸体、夜里会面等等,这些换作普通人来办,谁能做到一无所失。可若真的有高智商的犯罪分子,他们会看得上马场村这个小小的地方,会给我面子,狠狠地整我吗? “算了,我们别想了。改天我买个跟武陵春一样好的手机,晚上也能拍东西,到时候拍给警察看,吓不死他们。”我哼道。 “你不是说武陵春拍的一张照片有问题,是那张照片害死了吴阿公吗?要不然我们去找她问一问,看她能想起是什么照片吗?”刘琴认真地问,“她既然来找你要照片,肯定记得少了哪张。” “算了吧……”我一想起武陵春以为我要夺她所爱,浑身就难受,搞不好神秘人没杀死我,她就先动手了。 说曹操,曹操到。我话音刚落,武陵春就从隔壁走过来,瞧见刘琴回来了,她就一脸堆笑地问:“你好点了吧?刚来学校就摔下楼,你以后可得小心。山里不比城里,你的高跟鞋别穿了,否则还要摔几次。” “阿春,你……”我刚要鼓起勇气,问照片的事,武陵春却很不给面子地转了个身,响亮地把隔壁的门关上了。 “她真的很生气,以为你偷了照片,那我去问她吧。”刘琴出主意。 “你看她那个臭脾气,别说你了,就算王母娘娘去问她也没用。她刚才不是想跟你问好,是故意给我难堪。”我死心了。 很快地,我看天快黑了,随即烧水做饭。刘琴伤势刚痊愈,不能再吃面条了,今天我就顺道在县城里买了猪肉和几个小菜,准备好好地享受一顿。不过,这些菜和尸体在车上曾摆在一起,刘琴有点害怕,吃的时候像吃毒药一样。我见状就劝刘琴赶紧吃,山里头有猪肉吃就不错了,别去跟城市生活比较。 九月的天黑得越来越快,我们吃完饭,洗了澡,一泼黑墨就从东边的天空洒到了西边的天空。我早早地点好蚊香,叫刘琴快点睡,然后自己就一个人看阿加莎的小说,想从里面找一找侦破谜题的灵感。这些书是我从大学里带来的,虽然看过好几次了,但一点都不厌倦,赵喜悦很爱看,经常跟我借书。一想起赵喜悦,我就浑身发毛,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感觉。我翻了个身,看见刘琴在另外一个床睡得正酣,接着就想我还没把尸检报告的事告诉刘琴,若她知道了,恐怕睡不着了。 “如果赵喜悦在三年前死了,那么我遇到的赵喜悦是谁?”我烦恼地坐起来,望着发黄的灯泡思考着。 假若世界上真的没有鬼,那赵喜悦就应该有两个人。第一个人可能是真正被拐来的新娘,嫁给了林老虎,但真正的赵喜悦三年前嫁过来就死了,由于没有去民政部门登记,而且死因正常,这事就没有被记录进公安局的系统里。现在第二个赵喜悦出事了,没人想起要查三年前的事,因为这不是凶杀,就算公安系统有过记录,三年前查明没有凶杀痕迹后,记录也被销掉了。田影花受到通缉,正好用了死者赵喜悦的身份,反正没人会查到她了,就连现在的民警都没联系到三年前的事。林老虎一直不让老婆走远,三年前的第一个赵喜悦嫁进来,估计很多人都没见过她的真面目,第二个赵喜悦代替了她,大部分人也不会怀疑。因为那时赵喜悦刚被买来,村子里的人没多少机会见到她,大部分人很难记得只见了一两面的人。 “事情是这样吗?那柑子树下的死人,是不是和喜悦姐没关系了?”我侥幸地想。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了我的门,我拿起手机一看,现在都快22点了。我害怕地从床上起来,门上没有猫眼,只能隔着门问谁敲门。当听到是刘大妈的声音,我才放心地把门打开,并问她这么晚找我做什么。刘大妈看见刘琴着了,她就小声地对我说:“今晚大家轮流给吴阿公守夜,现在到你了。” “我?”我瞪眼道,居然还有上门拉人去守灵的,这要是在我老家那边早被骂死了,多晦气呀!不过,我念在吴阿公孤苦无依,他死得又冤枉,于是就点头答应。村子里的人都守过了,我来守几个小时不算过份。可刘大妈得寸进尺,居然要我守一个晚上,还说大家今天杀猪挖坟都累了,只好麻烦我这位老师了。我想叫刘大妈让我和武陵春轮岗,可话没说呢,刘大妈就跑掉了。合着只有我最好欺负,好事没我的份,要吃苦头就轮我上阵了。 “真是的!”我把门关上,写了张纸条留在宿舍的桌子上,灯也不打算关掉,就怕刘琴半夜醒来找不到人,又会吓哭。我拿好手机、手电等物,正要出门,门再一次被敲响了。我心说刘大妈烦不烦,叫了一次不够,还来叫第二次,我又没说不去。当我咕哝着打开门,想要说刘大妈你别敲了,我马上去,可一开门却深吸了一口气。 在门外昏暗的光线里,站着的人不是刘大妈,而是多日未见的赵喜悦! 第十七章 拐中拐 自从赵喜悦不见了,我多番找寻,一直未能得见。如今,我在想赵喜悦是不是鬼,她竟然自己送上门了,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呆住了,一个字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发生了那么多事,谜深似海,我一肚子的问题,拿不准先问哪一个。 赵喜悦朝屋里看了一眼,见到刘琴熟睡着,她就打破沉默:“唐九月,跟我来。” “在我屋里说嘛。”我说完就看向里头,介绍道,“她是新来的老师。” “不行!我不能待在村子里了,你跟我来,有人看见我的话,那就不得了了。”赵喜悦坚持道,说罢她就转身奔向黑暗,不给任何回转的余地。 我怕错过这个机会,关上门就追上去,一头扎进无边的黑暗中。赵喜悦出了校门,立刻朝远处的田地跑去,田地后面是一片密密的林子,再后面就是大山了。我不敢犹豫,心急火燎地大步走在田梗上,就怕赵喜悦忽然消失在黑暗的空气。这晚月光朦胧,要不是我出门时拿了手机,一路靠着稀薄的屏幕光照着,估计都踩进田里了。 一路小跑,钻进林子深处了,赵喜悦才在一间小破屋停下来。那是村子以前建的土地庙,这几年没人拜了,小庙就渐渐破败了。我拿手电往里一照,马上明白了,这段时间赵喜悦可能躲在这里,庙里有几件带血的衣服、吃剩的水果等等。我迫不及待地拉住赵喜悦,不让她再跑了,俩个人喘气地对视一眼,竟又沉默下来。 我顿了顿,鼓起勇气问:“喜悦姐,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都知道了什么?”赵喜悦反问。 “你家挖出的尸体是谁?”我先问,然后补道,“你没跟我说实话!你不是被拐来的,第一个赵喜悦已经死了,你是田影花对不对?” 赵喜悦似乎没料到我会提起这事,她惊讶地看了我一会儿,答道:“看来你知道那件事了。没错,真的赵喜悦死了。不过林老虎没杀她,那晚她嫁过来,晚上下雨,林老虎叫她去修屋顶时摔死了。林老虎想救她的,当晚骑单车拉她去县城,可路上就死了。后来林老虎把她火化了,骨灰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 我哦了一声,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没人分辨得出有两个赵喜悦。第一个赵喜悦夜里修屋顶摔死了,林老虎摸黑骑单车送她去医院,村里人都没看见,更不知道有人死了。若非诸般多变,峰回路转,让我看到了那份报告,我死都想不到有这种事。 接着,赵喜悦又说:“柑子树下的人是来找我的人,林老虎掐死了他,我们怕被人发现,所以才把尸体埋在院子里。你不要误会,那个人不是好人,他以前是在北海做传销的。” “传销?”我诧异地问。 “2005年的时候,我被人带进传销,那时我已经怀孕了。后来被关起来的几个女人一起反抗,我捅死了一个人,之后就逃了。不过那时警察查得很严,实在没办法了,我就让人贩子把我卖到这里,跟了林老虎。正好林老虎的老婆死了,我又怕被查到,于是就用了赵喜悦的身份。”赵喜悦颤声道,“半年后有人找上门来,就是那个传销里的人,他说要报仇,因为我捅死的人是他哥。林老虎怕我被抓去才……” “你不敢报警,是因为你杀过人?这情况特殊,应该能减刑啊。”我劝道。 “不要,我不要坐牢!”赵喜悦激动道。 我叹了口气,然后问:“那你喝喜酒那晚有什么话对我说?还有,你托谁把信塞到我门下,叫我去老马场,为什么你没来?” “信?什么信?我没给你写信啊?”赵喜悦一头雾水。 “你的笔迹我认得的,就是你写的,你叫我去老马场那边……” 我还没说完,赵喜悦就醒悟地道:“你被骗了!那封信里面是不是写:明晚11点在老马场见面。我有事对你说。”我点了头,赵喜悦又答:“那信是我写给王玫(即林书香)的!你没看见,信上没写你名字吗?而且那是喝喜酒前一天我写的,你去老马场当然见不到我!” 我迷糊了:“你写给林书香的?不会吧?那信封上有我的名字啊!” 赵喜悦想了想,摇头道:“以后没见到我的话,你别相信那些东西。信封是不是白色的?那是我本来要给你还书时写的,你难道不记得以前我们传过很多信和纸条吗?” “林书香拿了你留的信封?她怎么去你家的?”我这话一说完,马上想到那晚挖出尸体后,有人守在林老虎家,林书香如果去了那里,很容易借着找人的间隙拿走信封。可林书香为什么要苦心设计这个阴谋,把我骗去老马场,这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不怕有朝一日我见到赵喜悦,戳破她的阴谋? “王玫很聪明的,要是不聪明,她卖了那么多小孩,也不可能还没被抓到。我要是没猜错,你应该报警了,但警察说她死了,对不对?”赵喜悦发抖地说。 我点了点头,赵喜悦继续说:“王玫是自愿被同行拐卖,卖到跟她生意没关系的地方,这样警察就查不到了,这种拐中拐也只有她想得出来。要不是我以前在人贩子里见过她,根本认不出来。我怕王玫记得我,想要报警把她抓去,哪知道我求林老虎去报警,警察居然说王玫已经死了!” 我瞪大了眼睛,心想原来我不是第一个报警的人,难怪那天报警了,110电话里的反应有些奇怪,还判定我是假报警,因为他们早就调查过了。可赵喜悦和我一样都认出了王玫,这说明王玫真的没死,为什么警察的记录里却不一样。警察再无能,也不可能乱判生死,王玫是用了什么方法办到的? “喜宴前一晚我偷偷地约王玫出来,见面了想把事情说开,可她太聪明了,一下子就猜出我报警过了。我们才说了几句话,她就气呼呼地走了。那天喜宴上,她一直看着我,我就料到她会反过来报警抓我。”赵喜悦惶惶道,“我怕警察会注意到柑子树有死人,于是叫林老虎晚上挖出尸体,埋到别的地方,然后我们找借口去外地打工躲一躲!这几年我们一直没动过土,以为这事过去了,哪里知道莫老板娶了个人贩子回来!可惜刚挖出尸体就被小孩子看见了!” “王玫报警?”我不相信地问,“她报警的话,不怕被认出来啊?就算她在记录里死了,万一有警察记得她的样子呢?凡事总有万一!那天有人给我写了带血的报纸,报纸上有你们的通缉文,如果不是你塞到我门下,难道是她?后来报纸被偷回去,这又是怎么回事?” “报纸?”赵喜悦大吃一惊,“你也收到了?奇怪了!我和王玫也收到了!我本来以为是王玫威胁我,我那晚才找她出来商量,谁知道她以为我说谎,因为她也收到了报纸!她还说她不受威胁,大不了玉石俱焚!” “都不是你们俩做的?”我更惊讶,“那……那你们的报纸用血写了字吗?我的报纸上写了:叫你多嘴,小心死得很惨!不过报纸后来被偷了,那天有开学典礼,好多家长来了,林书香也来了,看来是她偷走的,她怕我认出她的通缉犯。后来小学库房里的县报被拿去贴到莫家新房里,一定也是她叫刘大妈那么干的。” “她把报纸偷回去,这很有可能,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秘密。不过她怎么知道你有报纸?不可能是刘大妈搞鬼,她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赵喜悦头疼道。 “你真的不知道是谁搞鬼吗?”我追问,因为我难以置信村子里除了林书香,还有谁这么攻于心计。 “我想王玫应该知道一点事,她那么聪明,肯定查到了什么。”赵喜悦对我说,“你不是说她假冒我,骗你去老马场吗?那晚她如果没去老马场,可能是想让你去那里撞见什么人,借你之手去报警。” “是这样吗?”我疑惑地想,那晚看见两个人影,一个拿着铝皮盒子,一个和火尸躲在暗处,他们究竟是谁? 赵喜悦一口气回答了我很多的问题,见我不说话了,她就急切地问:“唐九月,我们是好朋友吧?我把实话都跟你说了,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我需要钱离开这里。我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这次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求你了,多少钱都行,我等了很多天才找到这个机会叫你出来。” “我现在没多少现金,身上只有三百块,要不我明天去县城取钱给你。”我担心道,“你怎么不早几天告诉我,早说我就能准备了。” “我怕有人会逮住我,好几次我想跑去你宿舍,都有人经过,要么我就是在庙里睡着了。”赵喜悦可怜楚楚地说,“我刚才讲了,上回在北海捅死人,我已经怀孕了,但那时打来打去,流产了。我这胎不能再流产了,不然以后就很可能变成习惯性流产,怀不上孩子的。” “你的孩子还在?”我惊喜道,原来肖卫海的一番捶打,没有让喜悦姐流产。 “还在,但差点保不住了,肖卫海下手时,我都捂着肚子。”赵喜悦哭着说,“那晚我是想逼林书香给我钱逃走,我走了对她也好,没想到碰上肖卫海。你能借钱给我吗,以后我有机会一定还你!” “你等等,我马上回去借钱!”我心急地要转身,忽然又道,“林老虎人呢?他不会和肖卫海在一起吧?” “他?我不知道,我们那晚被警察追,跑散了。”赵喜悦哭个不停,“求你了,九月,借钱给我,我今晚就走,不能拖到白天。” 我点了点头,先把身上的是三百块给赵喜悦,然后就飞奔出林子,向学校那边跑去。虽然现在已经到夜里了,大家都睡了,但为了赵喜悦,我只好把他们都叫醒。钱是身外物,能够帮到赵喜悦就好,以后我有钱了再还给他们。同时,我脑海里在消化那些问题与答案,到底是谁在作祟,居然连林书香那种精明的犯罪分子都搞不定,谁能比她还厉害? 几分钟后,我跑回了学校宿舍,可门前却站了一个人,定睛一看,那人是刘大妈。我看见刘大妈,这才想起刚才她叫我去给吴阿公守灵,可赵喜悦忽然出现,打乱了这些事。我急火攻心,忙说马上就去,也不跟刘大妈解释为什么从外面跑回来。打发了刘大妈,我把欧阳新、刘琴、武陵春都叫醒了,什么都没解释,只管问他们借钱。武陵春虽然很生气,欧阳新也正和我闹别扭,但他们和刘琴一样都能借多少是多少,一起凑了3400块,没人计较前嫌。 “到底怎么了?”欧阳新看我要跑出校门了,马上跟来。 我回头一看,刘琴已经回房了,武陵春也没跟来,然后说:“赵喜悦来找我了,她现在需要钱,我马上去把钱给她,你别来,不然会吓跑她的。” “她来找你了?”欧阳新讶异道。 “时间不够了,我去去就回,你在宿舍等我,别让武陵春好奇地跟来,还有稳住刘琴!”我又无奈又急,已经忘了前几天对欧阳新发脾气的事了。 欧阳新只说了“你去吧”,接着就回去照我的话去做,不让其他人跟来。我一路小跑,吁吁地赶回到土地庙里,想要把借来的钱交给赵喜悦。可是,我跑到庙跟前,赵喜悦却不见了,换之而来的竟是另一番诡异的景象,把我吓得叫起来:“啊——!” 第十八章 守灵 土地庙里阴暗浑浊,我将手机打开摄像模式,并保持闪光灯,一照进去就看见土地公公动了。起初,我以为见到异像了,刚惊叫一声,一声轰隆,土地公公的泥像就倒了下来。我壮起胆子,走进去瞧了瞧,心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知怎么地,泥像被人推倒了,压在一根生锈的贴线上,维持这状态的时间一长,铁线就断了。那根铁线横在泥像前,以前是用来贴上符咒之类的东西,风一吹就像彩旗般地飘扬。 如今,土地庙里一片狼藉,像是发生过了打斗。地上散落着青色的柑子皮、猪肝色的血衣,再加上倒下的泥像,庙里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我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圈,没有找到赵喜悦,却找到了被拽紧的三张百元人民币。这里又不是大街上,即使是大街上,也不会这么快有三百块让你捡。我心说,这一定是我给赵喜悦的钱,在我离开后,是不是有人找到她了? 我小声叫了几次,没人应答,土地庙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手机的光线照射范围有限,难以在这样的环境下找人。我心跳加快地在附近找了一找,实在找不到人,近半小时后才悻悻地走回村子里。在这过程中,欧阳新给我打了几次电话,告诉我刘大妈又来催人了,他自告奋勇地替我先去守灵,叫我办完事了回去找他。 不过,我走回去时,没有马上去吴阿公的守灵处,而是先回到宿舍里。这时候,刘琴还没睡,仿佛不见到我,她就睡不着。把刘琴叫醒,让她担惊受怕,我很内疚,所以一进门就主动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和我想的一样,刘琴惊叫连连,都不敢相信村子里会有很厉害的角色。 “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辞职了……”刘琴害怕道。 “你那么漂亮,出去找工作很容易吧。”我叹道。 “我倒想去找。可张校长好心安排我来这里,我现在就走,太对不起他了。不如我们把这件事告诉……” “跟张校长讲不清楚的。”我接道,“你昏迷的那几天,张校长还叫我们少惹点事,他压力大着呢。他要是相信,我早就说了。对了,你们的钱我先拿着,万一喜悦姐又找到我,我就能马上给她了。” “这事不急。”刘琴对我说,“倒是武陵春,她刚才来问我好多次了,我不知道怎么讲明白,你是不是要……” “不行!这事不能告诉武陵春!”我坚决道,因为武陵春个性要强,要是她卷进来,估计要闹得更大。说不定,没人相信她,她会跳楼证清白。 我和刘琴聊了一会儿,手机就响了,一看号码是欧阳新打来的。我接通了电话,以为他要催我去接班,谁知道他只叫我快点去,说是有事情商量。我疑惑地想,有什么事不能在学校里商量,非要去守灵的地方。不过,本来就该我去守灵,因此我叫刘琴把门锁好,自己就拿起钥匙走出门了。 守灵的地方就在吴阿公家前,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仅有两面围墙和一些木梁没倒塌。棺材前面有一盏黄色的灯,电线是从别人家里拉过来的,夜里的风一吹,灯泡就一晃一晃的,人的影子给晃出了好几个。我走在路上,差点以为有人跟着。远远地,我还闻到米酒味、蜡烛味,叫人一阵哆嗦。 欧阳新坐在棺材旁的椅子上,瞧见我来了,他就走过来小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我长叹一声,如实相告,然后问欧阳新是否见到村子里的人进出,因为一定有人发现了赵喜悦的踪迹,跟着我们到了土地庙那边。欧阳新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地告诉我,刚才是有人进出村子,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肖卫海。 “又是他?”我气急败坏。 “他今天开车去果园了,车留在那边,夜里一个人走回来的。”欧阳新对我说,“现在大家都睡了,你要不要和我去他家里看一看?明天就是第七天了,你的盒子还没找到呢。” “你不是说他回家了吗?我们现在去,岂不是大闺女坐菜刀。”我摇头道。 “什么是大闺女坐菜刀?”欧阳新疑惑地问了问,然后正色道,“我们不进去,只爬到墙头看一看里面有什么情况。上回不是看见林老虎在里面吗?如果这一次我们再看见他,那我就留下来看着人,你去找村长来,到时候就不会有人怀疑你说谎了!” “这……”我怕道,“肖卫海都回家了,你还敢去爬墙头,不怕被打死?万一林老虎也在,你打得过吗?” “所以才悄悄去看啊!”欧阳新怂恿道。 我心一横,决定再去肖家一趟,没准儿真是肖卫海跟着我们去了土地庙,要不然喜悦姐不会又不见了!但愿赵喜悦没有死,因为附近没有尸体,而那么短的时间内,也来不及挖坑埋尸。主意一定,我就和欧阳新摸黑朝肖家走去,不管守灵了,反正刘大妈不可能夜里来巡视我们还在不在。 快要走到肖家了,我先看到了灯光,接着就放慢了脚步,心想肖卫海还没睡吗?或是林老虎自己把灯打开了?欧阳新倒认为这是个好现象,因为有灯的话,我们就能爬在墙头看见屋里的人了。我怀疑地看向欧阳新,想起刘琴说过的话,准备要问他屋里藏了什么人,可他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肖家后门了,那里的墙比较矮,容易爬上去。可后门竟咿呀一声,悄悄地打开了。若不是欧阳新捂住我的嘴,将我拖到旁边的树丛里,一定会被人发现。黑暗中,我们看见有人打了一支白光手电走出来,接着又走出来一个人。我眯起眼睛一望,不由得嘀咕,她怎么会来这里? 在夜里,肖卫海将林书香送出门,等她打着手电走远了,他才把后门关上。林书香是莫老板的老婆,半夜三更的,她居然跑到肖卫海家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回忆起赵喜悦说过得话,村里还有一个藏得很深的厉害角色,连林书香都搞不定,莫非就是肖卫海?可我看肖卫海顶多能打,要用脑子的话,他行吗? 等了一会儿,欧阳新就说:“我们过去吧!” “别急,如果林书香还会回来怎么办?”我拉住欧阳新,同时在想,怎么我们两个又和好了。 “她已经走了,肯定不会回来了。”欧阳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我一下子蹲在墙下,你踩到我背上,爬在墙头看一看屋里有什么情况。” 我面露难色,欧阳新却不给拒绝的机会,硬拉着我窜到了肖家后门的墙下。我怕踩伤欧阳新,死活不肯那么做,天知道我的体重会不会将他踩死。争执了一会儿,欧阳新就一把抱住我,和我靠得很近,他身上诱人的味道钻进我鼻子里,身子都软了。我还没来得及反映,欧阳新就把我举起来,刚好让我的头高过了肖家后墙。 呼地一声,我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墙头。这时,肖卫海家的客厅和卧房都亮着灯,可却见不到林老虎的踪影,估计已经逃走了。肖卫海把人送走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桌子上摆了一个盒子,而那个盒子正是铝皮盒子。果然跟王小龙说的一样,盒子被肖卫海偷走了,但他怎么会有我的钥匙,宿舍的锁并没有撬动痕迹。那晚肖卫海还被村民围住,他真的趁着间隙来偷我找到的盒子吗? 我爬着墙头,看着房子里的一切,满头雾水。那晚我从老马场回来,路上没有碰到别人,除了欧阳新,就只有盒子的主人可能知道东西在我手上。既然盒子的主人向我发出信息,叫我七天后把盒子归还,这说明盒子的主人不是肖卫海,否则他拿到了盒子,不必多此一举地再去威胁我。 问题是,肖卫海如何得知我有盒子,那么快地把盒子偷走? 我死都想不明白,恨不得直接翻过墙,跑进屋里质问肖卫海。约摸过了一分钟,肖卫海从客厅的椅子上站起来,将盒子收在一个柜子里锁上后就拉黑了灯。紧接着,肖卫海又走进卧房,把里面的灯也拉黑了。本来,我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了,刚想叫欧阳新放我下来,此时就见到灯再一次地亮了起来。 肖卫海在屋里大喊一声:“操你妈的,谁在后面偷看,找死!” 猛地,肖卫海从屋里抓着一把刀,向着后门这边冲来。我吓得倒下来,忙叫欧阳新快跑,咱们被发现了。欧阳新什么都没说,干脆背起我跑向刚才躲过的树丛里。我心喊,你当真是大闺女坐菜刀,跑到这里有什么用,树不能当盾牌,继续跑远一点儿啊。很快地,肖卫海把后门推开,拿着刀追进夜色里。 奇怪的是,肖卫海没有朝我们这边追来。我被欧阳新放下来后,依稀地看见另一面墙上跳下来一个人,慌忙地逃到反方向的黑暗中,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 第十九章 枯手 要不是欧阳新捂住我的嘴,我刚才又要吓得大喊起来。肖卫海拿刀追出去的模样,比杀人犯还杀人犯,一个眼神就能吓死人。原本我以为肖卫海发现了我,谁料另外有一个人爬到墙头偷看,还被发现了。躲在树丛里,我惊魂稍定,看不到肖卫海走回来,当即鬼迷心窍,竟决定立刻溜进肖家把盒子偷回来! 欧阳新看我要走出去,忙问:“你干什么!” “后门没关,快去把盒子拿回来!”我急道。 “你疯了!万一……”欧阳新不同意。 时机不等人,这是老天的恩赐,再犹豫下去,肖卫海随时可能回来。我挣脱欧阳新的束缚,箭步飞奔,在夜鸦怪叫中钻进了肖家。欧阳新嘴上不答应,可我跑来了,他也跟在屁股后面。肖卫海追出去前,只拉亮了卧房的电灯,客厅还是黑的。幸好卧房透出来一点光,我借着光很快找到了肖卫海放盒子的柜子,紧张地伸手去打开它。 我偷东西的时候,早把指纹之类的事情忘光了,什么后果都没想。实际上,这盒子不属于我,也不属于肖卫海。不管谁偷走了,肖卫海都不敢报警,所以留一万个指纹在这里,李舟也不会来查。可误的是,欧阳新老在催我,就怕肖卫海会忽然回来。我被催得慌了,手抖的幅度很大,心脏都要跳得爆炸了。我慌忙地打开了柜子,混乱中摸了摸,抽出了铝皮盒子了,马上就小声地说快逃! 怎知,院子外响起脚步声,还有几句模糊的怒骂。欧阳新听到动静,赶紧推着我往后门走,可那声音已经很近了,再往后门肯定会撞上。我一急就拉住欧阳新,拧开客厅前门,悄悄地合上后,再从院子前门溜出去。亏得肖家的门装的是内嵌锁,皆能从里外关上,不必使用钥匙。不像村子里许多房子,一般装的是外部锁头,就像铝皮盒子上的那个。要是肖家装了这种锁头,想关上门就只能从门后插上插销。 跑出去以后,我头也不回地跑呀跑,几乎要跑出村外了,欧阳新才拉住我,大叫别跑了,你想跑到北京去吗?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转过身没看见肖卫海追上来,这才抱着盒子颤抖地说吓死人了。夜里,村子里什么人都看不见,我抱着盒子冷静下来了,这才想起来要看一看盒子里的东西是不是都在。 这时候,我和欧阳新都不在去想守灵的事了,我们在站村尾,悄悄地打开了早被撬开了的盒子。这一开,我和欧阳新都愣住了,接着手一抖,盒子就滑落到地上,砸出冷冰冰的响声。盒子掉下来时,发出的响声吓醒了村子周围的夜鸟,随即一声声哗啦哗啦的起飞声传遍村落。村民们虽未被惊醒,但我和欧阳新都着实被吓住了。 盒子里的钱明显少了一半,不再是原本塞满的样子,而那五发铅弹、照片、古银币都不见了。除了这些东西,还多了一样,那就是一只枯手。那只枯手已经脱水了,像晒干过的橘子皮,骨骼突兀地撑起,似乎随时准备抓住东西。这绝对来自于尸体,而非医学用具,在横截面还有被砍过的痕迹,不是法医都能轻易地看出来。 “这是谁的手?”我一边透大气,一边重新捡起盒子。 “总之不是赵喜悦的,看样子应该是几年前的了。”欧阳新怀疑道。 “我第一次打开盒子,里面没有这只手的!”我回忆道,并说,“现在有这只手在,报警的事就不用愁了。” “你又想报警!”欧阳新旧事重提,“你报警的话,肖卫海是可能被抓走,但你怎么解释盒子的事?” “这还不简单!”我哼道,“我前几天就给李舟警察说过盒子的事,是他们来晚了,没找到。我现在把盒子交上去,不正好解释了所有的事,到时候由不得他们不相信我。” “那赵喜悦的事呢?”欧阳新问我。 这一问,我哑口无言,赵喜悦本身是个敏感的事件,如果要把盒子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必定要牵出她的事。当然,我能省去赵喜悦的事,因为现在已经知道那晚不是赵喜悦约我去老马场的。可警察不同于一般人,你不能去做假供,那后果不是谁都能承担的。这一连串的事件,哪怕省略一条线索,听起来都是漏洞百出。别说警察了,若非我亲身经历,就连我自己都不信。 “那你说怎么办?”我没主意了。 “先这样吧。我们把盒子藏在宿舍之外的地方,免得再被偷走。明晚我陪你去老马场,逮住了那个人,我们再匿名把盒子交出去。”欧阳新商量道。 “匿名个鬼!这上面全是我的指纹,李舟那个胖警察没这么好糊弄。”我丧气道,“你懂怎么擦掉指纹吗?万一擦不干净怎么办?还不如真名实姓地交上去。”这话话说完了,我看着欧阳新,纠结了一会儿才问道:“我知道你怕赵喜悦被牵出来,不过我觉得你有点怪,为什么你比我还关心赵喜悦?还有,那晚你屋里走出来的人是谁?你应该知道,刘琴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 欧阳新料到我会这么问,因此听到这些话,倒不觉得意外。我本来不想多嘴,因为这是人家的隐私,可欧阳新老阻止我报警,又热心地帮忙等等,种种行为都太古怪了。再这么不明不白下去,我都快怀疑他是另一边的卧底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定欧阳新要说实话了,可接下来夜里竟传来一声大吼,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在村尾,我清晰地听见刘大妈的声音,吓得我以为她真的夜里来巡视,抓到我和欧阳新偷懒了。随即,我们匆忙地把盒子藏在村尾的一拨树丛下,那边有条小路通去老马场,因为那边闹鬼,一般不会有人过来。 等我藏好了盒子,与欧阳新跑回吴阿公的守灵处,然后就看见一群人从各自的家里出来了。人群中,我看见村长老婆也在,便去问怎么回事。村长老婆嘴快,正愁没人问她,满足她的需求。听我一问,村长老婆就说刘大妈见鬼了,她夜里上厕所,看见墙头有人头晃动,所以大喊大叫地让老公出来捉鬼。 “鬼?爬在墙头上?”我奇怪地想,今晚是怎么了,这么多人想爬墙头,都要当男侠女侠吗? 接着,刘大妈紧张地对大家说,真的见鬼了,说不定吴阿公死不瞑目,嫌下葬得晚了。大家纷纷点头,没人往别处想。我站在人群外围,瞥见肖卫海也来了,他注意到我在看他,他也看了过来。我做贼心虚,连忙收回眼神,不再看过去。同时,我在想,今晚谁和我们一样,爬在肖家墙头上偷看呢,总不可能是暗恋肖卫海的花季少女吧?看现在的情形,肖卫海肯定没追上人,否则不会那么快回来。 夜里惊魂的事让大家聚在村子中,热闹地聊了近一个小时,我趁着机会和欧阳新回到守灵处,两个人就沉默了下来。我一直在等机会让欧阳新告诉我实情,可他不肯说,我就继续忍着不问。时间慢慢地推移着,当夜里的村民聊得累了,渐渐散去后,我就困得打起了盹。昏沉中,好像有人走过,但我累得动不了了,听到了动静也醒不来。直到感觉有人把手放到我脖子上了,我才从椅子上弹起来,以为谁要掐死我。 睁开双眼,天蒙蒙亮了,棺材旁边的蜡烛早就灭了。欧阳新被我的样子弄得很尴尬,因为他刚才是想叫醒我,而我睡着后,脖子歪到一边了。我意识到情况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到刘大妈来接班了,我才去包朱婆的店里买几个包子带回去给刘琴,待会儿还要去上课的。此时,村子里的行人慢慢多了,我和欧阳新都没有讨论,今晚要不要去老马场。 实际上,我到现在都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去一趟。现在找到了盒子,还回去的话,也许能少做一场噩梦,毕竟那盒子本来就不属于我。可现在盒子里的钱少了一大半,多了一只枯手,盒子的主人能放过我吗?我很想对盒子的主人说,这是肖卫海干的,你要钱找他要去,而且我也很想见一见盒子的主人,问清楚这些事情的来由,虽然盒子的主人不一定会让我看见,或者对我说明真相。 我头晕脑涨地买了包子,走回宿舍时人才清醒,本想拿着包子先给刘琴,然而武陵春却先杀了出来。武陵春堵住去路,不让我绕过她走进宿舍,大有灭掉我的气派。武陵春先是不可一世地瞪了瞪我,然后一手夺过我手上的包子,大声问:“你夜里借这么多钱做什么,昨天没问你,不代表今天不问。” 我抢回包子,忐忑道:“别问了。” “我把钱借给你了,问一下会死吗?”武陵春不肯罢休。 这时,刘琴听到声音,从宿舍里走出来,解围道:“是这样的,阿春。我在医院欠了医药费,唐九月帮我借,她怕我没面子,所以才……” “你有病啊,借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以前没借过钱?”武陵春信以为真,转个身就拉上门,朝教学楼那边走去。 不过,我觉得武陵春并不相信那番说辞,如果真欠了医院的医药钱,怎么会半夜着急地借钱呢。好在来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多了,武陵春不便发威,这事就暂时过去了。我谢过刘琴,把包子递给她,然后就想把昨晚的经过告诉她,她有权知道实情。可刘琴求不肯接过包子,还一脸诧异地望着我,像是见了鬼一样。我以为脸上花了,或者她嫌包子不好吃,正想说包朱婆的包子最好吃,这时候学校的操场上就掀起一阵阵人声。我还没转过身,隔壁的欧阳新就从屋里走出来,抬头看着远处,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疑惑地赶紧转身,心说到底了,大清早地不会都见鬼了吧。再抬头一看,娘呀,我整个人浑身猛颤,双腿一下子就软了。 第二十章 惊天一跳 秋天的清早,薄雾缭绕在小学周围,我转身看去,一阵凉风就将我吹醒了。原来,有一个小学生站在了楼顶,看样子是想要跳下来。我看得心惊肉跳,这种事情非同小可,要是学生出事,做老师的一辈子就完蛋了。不仅上级要处分,家长们也永远缠着你,而你又不可能生个孩子赔给他们。 我慌张地跑到了几步,一到操场上,仰着脖子望了望,要跳楼的学生竟然就是我班上的!武陵春认出了那学生,回头问我那不是村长的儿子王小龙吗,大清早的想玩蹦极游戏呢!我吓坏了,哪里说得出话来,当下就想跑上楼,劝王小龙快点下来。眼看,王小龙已经向前迈了一步,我是飞毛腿也跑不及了,顷刻间在操场上的老师和学生都惊呆了。 这时候,欧阳新赶到教学楼前,大声喊:“王小龙,你看你后面有什么!” 我听到这句话,暗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问他后面有什么,这能有用吗?可是,王小龙出于本能反应,竟真的回头看了一眼,惊天一跳马上被阻止了。我会意地松了口气,敢情欧阳新这招很管用,以后再碰上跳楼事件,可以试一试。与此同时,王小龙回头看到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也荡然无存,再下一次决心又需要一段时间。 顿时,操场上站满了人,当地的老教师怕王小龙真的跳下来,着急地疏散人群,不让他们看到惨烈的一幕。我抓住机会,奔上教学楼,刘琴也追在后面。以前我听人说,跳楼的人站得时间越久,就越有救回来的希望,因为他们还处于挣扎之中。可是,有一位老教师拦住了我们,他嫌我们不是当地人,怕不能劝住王小龙,硬坚持让他去劝。 站在楼顶上的王小龙低头看见了,马上大喊:“让唐老师一个人上来,不许其他人上来!不然我就跳下去!” “我?”我感到意外,刘琴也看向我,不知道为什么王小龙指定我。 那为老教师很不高兴,可碍于跳楼者的要求,他只能答应:“那你小心一点,要是小龙跳下来,你就死定了!”说完了,老教师又转向刘琴,喝道:“还有你,愣在这里做什么,去把张校长和王村长找来啊!” 刘琴什么话都没说,听到命令,立刻跑出了人群。我深呼吸一下,急忙大步跑上楼,这里只有两层,不消一会儿人就到了楼顶上。幸亏王小龙还没跳,欧阳新仍试着和他对话。当看到我跑上来,王小龙就回头看过来,一脸惊恐地想说些什么。猛地,我想起一些事,忽然理解了王小龙的举动。 顿了顿,我先打开了话匣子:“小龙,你是不是因为盒子的事才……” 王小龙恐惧地点了点头,并小声道:“老师,不要太大声,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就跳下去!我说真的!” “好!好!”我马上压低了声音。 “唐老师……我们犯大错了,怎么办?”王小龙仍站在楼沿上。 这里是旧楼,不像城市那样,楼顶有护栏,教学楼顶上什么栏都没有,只要王小龙再迈小半步,他就会掉下去了。我手心都出汗了,嗓子沙哑,不知道要怎么劝他回来。不过,王小龙既然肯让我上来,还讲了那么多话,足见仍有一线希望。我说话时,暗中走了几步,可不敢走太多,怕被发现了。 王小龙像一只受惊的小猫,早不如以前那般顽皮可爱了,我耐心地劝道:“有什么事,你过来告诉老师。如果有人敢欺负你,老师帮你出气,你阿爸阿妈也会的。” “不行!不能告诉我阿爸阿妈,他们会打死我的!你敢告诉他们,我就马上死给你看!”王小龙忽然激动起来,处在边缘的他竟有些摇晃,快要站不稳了。 我急得答应下来:“好!我谁也不说,你先过来吧!” “老师,那个盒子的事情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们偷了东西,我想还回给你,可里面有那么多钱,我们就……”王小龙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你报警了,不敢再还回去,所以扔在了肖叔叔家门口……不是他偷的,是我们……” 关于这一点,我刚跑上楼就猜到了,谁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难怪肖卫海那晚能在众目睽睽下偷走盒子,原来我冤枉了他,一切都是王小龙自编自导,而我竟毫不怀疑。的确,谁都不会怀疑一个四年级的学生,何况肖卫海名声那么差,我更坚定地相信了。那晚大家被警察分别聚到三个地方,即便小孩子有机会跑出来,可是王小龙为什么有我的钥匙,因为锁上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我虽有疑问,但不敢让王小龙再受刺激,只一个劲地摇头说:“没事!老师不怪你,一个盒子,丢了就丢了。” “可是……”王小龙更激动起来,“盒子不是唐老师的!他知道是我们拿了,现在来跟我们要。我们早把盒子丢给肖叔叔了,根本不能还给他,钱也被莫飞鹰收起来了。” 莫飞鹰是莫老板的儿子,王小龙和他玩得很好,除此之外,还有刘大妈的儿子韦大宝,他们三个夜里出来捣乱已经不是新鲜事了,没想到这事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刚才王小龙一直在说“我们”,肯定包括了莫飞鹰和韦大宝。看来盒子的主人那晚也想来偷回盒子,可暗中看见了小孩子先下手了,他一方面逼我还盒子,一方面又对小孩子恐吓,真是天杀的。 我猜想,王小龙既然选择了跳楼这一步,他肯定是知道找不回盒子了,昨晚爬在肖家墙头的一定就是他。昨晚肖家后面一片漆黑,逃开时我又被欧阳新扛着,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影是不是小孩子。随即,我假装松了一口气,直说盒子被我找回来了,一下子就还给盒子的主人。王小龙却摇头告诉我,盒子找到了也没用,因为他们拿出了一半的钱,现在那半钱找不回来了,盒子的主人会杀了他们全家的。 我脑子一片混乱,既然钱是他们拿的,怎么会找不回来了。那盒子里少说有十万块,在村子里,一辈子都花不完,这才过了几天,怎么可能就没了。我忍住问题,不去追问,想劝王小龙快点回来,而他也有点动摇了。 此时,操场上的人没有被驱散,反而越来越多。王村长和老婆赶来了,一见状况,他们俩就大骂起来,言语中还有威胁的味道。我一听就慌了,现在他们居然还敢威胁孩子,这不是将孩子往鬼门关里推吗?!果然,王小龙刚要转过来的身子,又重新面向楼下。可是王村长他们还不停地骂,大叫要把王小龙拖回去爆打一顿,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这一骂,王小龙就完全激动了,我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就纵身一跃,从楼顶上跳了下去。 “别跳啊!王小龙!”我大喊。 “啊——!”许多人同时喊起来,王村长和老婆骂得正酣,以为孩子不敢跳,当孩子硬生生地摔下来,他们就哑了。 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本来软了的双腿,现在更软了,连站都站不稳。刘琴看我还没下来,她就跑上来,欧阳新也来了。他们看到我在发抖,什么都没说,现在安慰的话显得很多余。我颤抖地走下来,不是怕要负责任,而是那一幕太震撼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跳楼。 我走下来了,看到一群人围在王小龙身边,张校长抱起躺在血泊里的他,大喊:“小龙还有气,快叫韦钱开车送他去县城医院!老王快去啊!” 我又惊又喜,原来王小龙还没死,仍有一丝生机。我挤到人群前,想要说鼓励的话,王小龙睁着迷离的双眼,一见我就轻微地摇头,小声地呢喃别讲出去。其他人听不懂,只有我才明白。张校长抱起王小龙,急忙走出学校,并叫其他老师安抚学生,不让大家跟来。接着,张校长还指责陪在旁边的村长老婆,刚才乱骂孩子做什么,不然孩子根本不会跳下来! 在场的人都这么说,连指挥现场的老教师也对我说:“唐九月,你别怕,这事不怪你。对了,小龙为什么说话忽然变小声了,他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他爸妈在家打了他,他跑到学校发脾气?” 我听到大家都那么猜,而王小龙也不让我讲出去,于是就点头承认。这一刻,我不敢再说出去了,要是说出去,韦大宝和莫飞鹰估计也要闹出人命,他们的家长更会把责任归咎于我,谁让我把该死的盒子捡回来了,那真是潘多拉魔盒啊! 过了一会儿,学生们被赶进教室了,老教师们就到二楼的楼梯上封死通往楼顶的门,不让学生再上去。他们封死后门,又七嘴八舌地讨论,暴力教育要不得。我实在没心思起哄,便走回四年级的教室,看向一反常态,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的韦大宝和莫飞鹰。当着学生的面,我不能跟他们俩问王小龙的事,因此我就站在讲台上,思考他们是不是见过盒子的主人了?至少,根据王小龙的说法,他肯定见过了。 村子里就30几户人家,他们常年生活在一起,有谁能威胁村长的儿子到要跳楼的地步?现在能肯定盒子不是肖卫海的,也不是他偷的,比他可怕的人会是谁?我知道莫飞鹰和韦大宝经过此事,很可能不敢透露真相,更不会对我说实话,这份心情我感同身受。 想了想,我就有了一个主意。很多学生看见了跳楼的事,而孩子们闹脾气的事也不少见,因此我就让他们匿名写一张纸条,说说心里话。等他们写好了,由班长收起来,打乱了再交给我。这样做,一来真的可以让学生放心说心里话,排解心中的恐惧,二来我可以试一试莫飞鹰和韦大宝,因为学生可能不知道我能认出大部学生的笔迹,匿名与否并不重要。 学生们纷纷赞同,没有人反对,很快他们就拿起铅笔,撕下作业本的纸写起来。其实,学校以前也搞过这种活动,为的是应付从县城来这里检查的领导,搞什么心理素质教育活动。几分钟后,班长从座位上起来收纸条,打乱了才交给我。我坐在讲台上,拿起一张张纸条,慢慢地看着。大部分学生在纸条上写:很害怕,最近连续死人,他们怕鬼。少部分说起了暗恋欧阳新的事,一看就知道是女生的笔迹。可惜的是,我看到韦大宝和莫飞鹰的笔迹后,他们在纸条上没有写关于盒子的事,只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来问我!” “看来他们知道我这招是试探他们!唉,现在的孩子真精。”我叹了口气,本以为这办法很聪明,原来学生们早就识破了。 我正想放弃,不愿再看下去,可接下来的一张纸条立刻就吸引了我的视线。 第二十一章 下葬 接下来的纸条写得歪歪扭扭,明显是故意不让我认出字迹。我拿起纸条,认真地读了一遍,上面写道:我看见谁杀了吴阿公。这句话让我很意外,原本想让莫飞鹰和韦大宝开口,现在却牵出另一个谜来。莫飞鹰和韦大宝写的纸条被我认出来了,因此这张纸条不可能是他们写的,那就是说四年级的班上还有一个知情人,会是谁呢? 我仔细地分辨了一会儿,但写纸条的人故意扭曲笔迹,很难认出来。不过,学生毕竟是学生,没有老师想得那么全面。只要我将其余学生的笔迹区分后,一一排除,那么剩下的人就是写这张纸条的人。我一下子冲动了,恨不得马上动手,找出这个学生。可我答应过了,这是匿名写心里话,如果我顺滕摸瓜,以后学生还敢信我吗?学生既然只敢匿名写出来,想必有自己的苦衷,我现在还是别逼得太紧,以免再出现王小龙的事件。 这一天早上的课很漫长,因为早上发生了意外事故,全校都改上自习课了。我坐立不安,站在讲台上拿手机发了几条短信跟刘琴聊天,问她是不是搞丢过钥匙。刘琴用很不肯定的语气回复我,不记得是不是丢过,并问我为什么提起这事。我回了短信,告诉刘琴今早王小龙承认是他偷走了盒子,因此他肯定有我们的钥匙,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的。 刘琴答不上来,我索性就不去烦她,此时欧阳新也给我发了短信,问我早上在楼顶和王小龙讲了什么。我知道早上的那番说辞瞒不过他,于是就全部招了,用简短的词句回复他。聊着聊着,我打得入神了,一条彩信就跳入眼帘,还附带了一张照片。我看了彩信号码,不是欧阳新的,也不是刘琴的,而是王金贵的。 自从离开了县城医院,把吴阿公的尸体运回来,我再没有和这位医生联系过了。忽然收到王金贵的彩信,我很些诧异,但一看彩信的内容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彩信的文字内容只有一句话:国庆能一起去柳州玩吗?图片则附了一束红玫瑰。我实在没那个心情,也不想若即若离地耽误别人,所以就回复:我不想去。国庆打算留在学校。不好意思。 回复之后,王金贵就没有动静了,我收起了手机,放学的铃声就敲响了。上午放学后,按计划村子要为吴阿公下葬,不能等到傍晚,否则太阳一落山,那就特别不吉利,而且这也是第七天了。我们四个年轻老师得益于吴阿公的维修手艺,必须一起去送他最后一程,因此午饭没吃就结队地走去守灵处。 在路上,武陵春不愿与我搭话,板着一副臭脸,像是天下人都欠了她一样。还好欧阳新主动跟武陵春讲了几句话,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刘琴挽着我,走得老慢,跟个老太婆似的。我理解刘琴以前是千金小姐,父母是小官,家里大富大贵,肯定没见过这等骇人的场面。于是,我就问刘琴要不要先回去,反正不会有人点人数,少一个老师不要紧的。 刘琴却答:“不行,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怕还来?”我无奈道。 “我一个人在宿舍更怕,谁知道现在有没有其他人拿到了宿舍的钥匙,要不然我们今晚换一把锁吧?”刘琴瑟瑟地道。 “换什么呀?你拿把椅子顶在门后就行了。村子里没人卖锁,要换锁还得去县城买。”我嫌麻烦。 言谈间,我们四个老师很快走到守灵处,刘大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虽然这不算正式的丧事,但守灵处还是摆了一场简单的宴席,大家要先一起吃顿饭,然后才抬起棺材去下葬。几个大桌子上,有一个空位,那个空位就是吴阿公的位置。村子里的习俗是让故人陪大家吃顿饭,完事后就送他过鬼门关,了结了这段尘缘,不要再回来了。 “都坐下来吧!不用等村长了,他和他老婆、还有张校长去县城医院了。”刘大妈发号施令。 在每张桌子上,用糨糊贴了一张纸,纸上写了名字,大家要按名字入座。我走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可是却与刘琴分开了。我们四个年轻老师分别坐到了不同的桌子,根本没法子讲话。本来,我还想和欧阳新商量晚上去老马场的事,现在看来只能等到下葬回来后再说了。 村民们陆续到场,不过只有大人来,丧事一般不让小孩沾边。我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了,却看到林书香和莫老板来了,并坐到了我旁边,夹住了我。我的老天爷,这是谁安排的,肯定是林书香叫刘大妈这么做的!我浑身别扭,坐不是,吃不是,恨不得装晕倒。林书香坐下来后,对我迷人地笑了笑,当想起这是丧事宴席,她又马上收住了笑容。 “你是唐老师吧,我们家的飞鹰乖不乖?”林书香用甜甜的声音问我。 我满脑子在想赵喜悦的话,对林书香万分厌恶,可人家在这么多人面前问我,不能不回答她。想了想,我就答莫飞鹰很乖,上课从不开小差。林书香听到我这么回答,觉得很无趣,当即就不说话了。奇怪的是,我们这群人刚要吃饭,摆在旁边的棺材竟砰地响了起来,一听就是有人在敲棺材! 诈尸?在中午? 大家忽地安静下来,秋风横扫,卷起寒意,逼得人抖了抖。很快地,动静没了,大家恢复了平静,继续吃宴席,没人去提刚才的事。可我觉得不对劲,这又不是拍鬼片,怎么可能发生这种怪事。棺材贴地而放,不会因为压到什么东西作响,肯定是棺材里有古怪。我一边吃,一边看着棺材,怀疑是不是棺材是不是被人换了,搞不好现在里面装着一个大活人。 那口棺材很容易认,因为是一口没上漆的棺材,当时装尸入棺,表面还被一抹灰弄脏了。我看着那抹灰的印记,确定这就是同一口棺材,只不过棺材里是不是只有一具尸体就不得而知了。我回忆了一会儿,想起棺材装好尸体后,当场就钉了钉子,后来一直有人守灵。所以,不可能有人换棺材,也不可能有人把它撬开再重新钉上。 实际上,严格地讲的话,我和欧阳新守灵时,曾离开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如果有人来做手脚,并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村民都那么朴实,谁会在这件事上动手脚。我劝自己放宽心,别老疑神疑鬼,这时候棺材又响了,而且越响越大,大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假装没听见。 “会不会里面有人?”我紧张地问。 刘大妈不高兴地瞪了我,答道:“别管那么多,快吃,那是吴阿公在跟我们说再见!” “这……”我压住话头,不敢在多事,而且村子里没听说谁失踪了。棺材放在这里这么久了,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这时候才响,只有刘大妈的解释是最合理的。 大家恢复了状态,大吃特吃,差点就忘记这是丧事宴席了。我和林书香邻靠而坐,很不舒服,她老是看过来,搞得我饭都吃不下了。幸好刘大妈早早吃饱了,把我叫去撤掉棺材旁边的蜡烛等物,离开了那张讨厌的饭桌。村里为数不多的大汉也来帮忙,准备要抬起棺材,往村子后头的山里去。那边以前就是乱坟堆,不需要买地,谁也不会来这里起高楼,因此想埋谁就埋谁,埋个外星人都没人管你。 下葬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赶时间,就怕太阳落山得快。我跟着队伍走进山林,想起晚上要去老马场,不禁地烦恼起来。现在盒子里的钱少了一大半,而我现在没机会和莫飞鹰、韦大宝交谈,这该如何是好。每个家长都相信自己的孩子,这事也那么复杂,家长们肯定认为我在编谎言。我知道这条路行不通,索性就不去想了,下葬回来后就跟刘琴回宿舍休息,而欧阳新则被叫去搬走宴席上的那些桌椅。 这一天,学校下午仍要上课,我打开宿舍门就想躺一下。可是,刘琴一屋,马上就连问桌子上的东西哪来的?我睁大眼睛望去,桌子上居然多了一堆钱,还有照片、银币、钥匙、铅弹。我恍然大悟,肯定是莫飞鹰和韦大宝趁着大人们在吃宴席,他们把东西还回来了。今天早上王小龙的惊天一跳,别说学生们,就连老师都吓坏了。这两个调皮蛋承受不住了,就想把东西还给我,让我去面对。 话说回来,王小龙的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差,至少差不过韦大宝和莫飞鹰。他之所以选择跳楼,除了良心不安,还有就是用死来逼这两个小鬼交出剩下的钱。盒子的主人肯定不会逼三个孩子,露面太多,保不准谁会跟父母讲实话。诸如韦大宝,刘大妈很溺爱他,说什么都相信,而莫飞鹰也是莫老板的宝贝,很少打骂他。只有王小龙会经常被父母打骂,比起另外两个小鬼,他是最怕父母的。一旦这些事被村长夫妇知道,王小龙很可能被打死,从他要跳楼时,村长夫妇的举动就看出来了。因此,盒子的主人就选择了王小龙,只要拿下一个孩子,另外两个就服服帖帖的了。 我松了一口气,至少东西全部交回来了,可刘琴却问:“不对啊,我记得盒子里有五发铅弹,后来有两发被警察找到了,说是有你的指纹。既然如此,这里怎么还有五发铅弹?” 我愣了愣,仔细一数,当真有五发铅弹摆在桌子上。这就奇怪了,如果有两发被拿去陷害我了,这里应该剩下三发才对。再说,盒子当晚就被学生偷走了,铅弹应该在他们手里,怎么会跑到吴阿公的尸体上了。王小龙那三个小鬼头再调皮,不可能想出这种阴毒的点子。莫非,那两发铅弹是我在别的地方摸过?可我不记得曾经摸过这种东西! “算了。”我想不到答案,只得作罢。 刘琴拿起桌子上的钥匙,对比了一下,忙说:“这真是我们宿舍的钥匙,学生怎么拿到的?” 我接过钥匙一看,苦笑道:“这是吴阿公留的备用钥匙,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些小鬼头偷了吴阿公的那些钥匙了……” “怎么了?”刘琴看我越说越小声,奇怪地问。 我猛地想来,如果有学生那晚去吴阿公家偷钥匙,然后再趁夜还回去时,会不会看到了凶手?凶手把尸体放进吴阿公家,点起大火,这一切真的有人见到了吗?可偷钥匙的人应该是莫飞鹰和韦大宝,他们在交上来的纸条上没写到“我看见谁杀了吴阿公”,这么说那晚偷盒子的人还有第四名学生。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谜底呼之欲出,只要找到了第四名学生,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就在这时候,刘琴在桌子上的东西里翻了翻,一张身份证就从钱堆里滑落到地上。我瞧着惊讶,因为之前没注意到钱堆里夹有身份证,能夹在钱堆里的,除了盒子主人还能有谁。 我想也没想到,盒子主人的身份会以这种方式揭开,难怪他急着要回盒子。我和刘琴相顾一望,慢慢地蹲下,将身份证拾起,再翻到正面看了一眼。 几乎同时,我们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 第二十二章 关键 身份证写了一个人的名字,我虽然一瞬间猜了许多个答案,但绝想不到会是“张旺福”。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校长的名字。我和刘琴面面相觑,以为看走眼了,或者同名同姓。可身份证上的照片跟张校长是一个模样,住址也一样,铁定错不了。 我连连啊了几声,刘琴更是惊道:“怎么可能?这盒子是张校长的?” “不会吧?村小学不比城市小学,当一辈子校长也赚不了那么多啊。”我叹道,“他人那么好,怎么可能逼我们……” “那身份证怎么会夹在钱里?”刘琴不明白。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如果这盒子是张校长的,他干嘛把身份证夹在钱里,并在那晚去老马场呢?想来想去,我没了主意,即便盒子不是张校长的,那他也脱不了干系。这段时间张校长一直给我们施压力,不主张再去报警,说会惹来麻烦。现在一想,张校长是不是怕盒子的事情被警察发现? 我和刘琴面对着桌子上的钱和铅弹等物,不知如何是好,为防万一,刘琴建议我拿手机把这些东西拍下来。将来若是有什么闪失,再被警察审问时,有张照片做证也好,谁能保证盒子会不会再被偷走。我已经决定今晚拿着盒子去老马场一趟,现在先将东西拍照,这的确是一个保险的办法。于是,我将身份证和钱都放在宿舍里,然后叫刘琴看着,自己再去村尾的小路上把藏起来的盒子带回来。 在路上,我遇到了几个村民,还有一位老教师。因为身份证的事,所以我就叫住老教师,问张校长今天什么时候回来。老教师一个劲地摇头,告诉我王小龙伤势过重,张校长陪着村长夫妇留在县城医院里,最迟也要明天才能回马场村了。我听到那句话,走向村尾时,心想既然张校长今晚回不来,那身份证的事就暂时搁一边吧,没准只是他的身份证被偷了而已。 过了几分钟,我在村尾把藏起来的盒子找到了,为了不让过路的人看见,还带了一个包来装盒子。实际上,我拎着一个包在村里走更突兀,有的人看见了就笑起来。我一路尴尬地走回小学了,武陵春又堵住去路,想继续纠缠照片的事。我此刻正心慌意乱,没工夫瞎闹,只好不去理会,硬是闯过一关,进到宿舍里了就把门关上。 刘琴看我神秘兮兮的,想要问是不是有人跟踪,我就指了指门下。那里有人站着,傻子都知道是武陵春贴在门上偷听,她可能以为我在搞什么把戏。静静地等了两分钟,武陵春才无趣地走开,我见状就立刻抓紧机会,给盒子与钱等物拍照。我的手机拍照功能实在不好,拍了很多次,好不容易才拍出几张比较清晰的。 刘琴等我办妥了,便问:“要不要数一数这些钱?” “数什么呀?”我答,“又不是我们的,不数!” 刘琴哦了一声,随即把钱全部塞回盒子里,可我们却再次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钱全部塞进去了,盒子还是没有满,似乎少了点什么。我起初怀疑韦大宝他们花了点钱,或者没把钱全部交上来,也许小孩子以为少交几张不会被发现。可人家王小龙连命都差丢赔上了,韦大宝和莫飞鹰还敢留着钱吗?要么就是肖卫海拿了一点钱,花掉了。 我和刘琴认为蹊跷,接下来的半小时内,一起把钱数了三遍。盒子里的钱正好有十二万之多,没有零头。这个数很特别,如果有零头的话,那很可能有人拿了一点钱出去;如果数额是整万的话,那么很可能钱如数归还了。可若钱悉数归还了,那盒子怎么塞不满了。最后,我仔细地量了量,钱的表面离盒子被塞满仍有近两厘米的厚度。 刘琴肯定道:“小孩子不会留下钱的,要留也是随便抓几张吧。” “也不可能是肖卫海留了一部分的钱,否则他早就把盒子里的钱全部转移了,不会留下部分让我偷去。”我皱眉道。 “要是没人拿走钱,难道……”刘琴怀疑道,“会不会是那晚我们开盒子时,钱的下面压着什么东西?所以我们没发现?” 我不置可否,要是真有东西,那小孩子为什么不还给我们,或者肖卫海不继续留在盒子里?我不知道盒子里另外藏了什么东西,现在也没时间追查了,还有十多分钟就要上课了。欧阳新这时候从学校外面回来,经过我们宿舍时,他敲了门,并叫我今天傍晚就跟他去老马场。和上次一样,不能等到晚上才去,白天时一定要再好好地检查老马场的每一寸。 “你……你把盒子拿回来了?”欧阳新看进宿舍内,很意外地问。 我小声地解释了一番,欧阳新又说:“这样做太危险了,你不怕盒子又被偷走?” 我的确有这个顾虑,因此就答:“这次我把盒子装进包里,上课也带在身上,除非有人来抢,否则不会再丢了。” 欧阳新苦笑一声,没说什么,只嘱咐我真的要带在身边,不能让包离开视线外。事实上,我在这天下午的确背着那个包,任别人怎么笑我都不脱下来。下午是体育课,我既教语文,也兼顾体育。今天不太平,学生们也不在状态,所以我就让他们随便玩,只要不溜出学校就行了。 莫飞鹰看我站在操场上,似乎想跟我说话,他刚走上前一步,韦大宝就拽着他跑开了。我不想逼紧孩子,没有追去,只是在想早上谁写了“我看见谁杀了吴阿公”的纸条。趁着下午上课的那段时间,我偷偷地给王金贵打了一通电话。上午时,我拒绝了王金贵“国庆去柳州玩”的邀请,因此打这通电话时,纠结了很久。当然,我打电话给王金贵不是后悔拒绝了邀请,而是问他张校长是不是真的还在医院守着。 可是,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都听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想,可能王金贵在给病人做手术,不能接电话吧。本来,我想既然打不通,那就算了。刚要收起手机,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看那号码,居然就是张校长本人的。 要不要接电话?张校长干嘛打电话过来?我紧张地想了想,犹豫片刻后,还是接通了电话:“喂,校长,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唐啊,你还在学校里吗?”这个声音不是张校长,而是王村长。 “我还在。”我纳闷地答,“你怎么用张校长的手机。” “我的手机找不到了,可能送孩子到医院时丢了。”王村长解释道,“小唐,我问你,小龙在楼顶跟你说了什么?真的是我我们骂他的原因吗?” “这……”我欲言又止,这叫我从何说起。为了安慰王村长,我就假说王小龙当时不想跳楼了,只不过没站稳才摔下去,与家长无关。村长用哽咽的声音跟我讲了很多话,大部分内容重复来重复去,一直讲了半小时才肯停下来。过程中,我问了张校长是不是真的留在医院里,王村长就跟我说张校长就在医院里,一步都没离开过。 挂断了电话,我松了一口气,张校长没回村子就好,那晚上在老马场就不应该看到他了。这一天下午,我一直在想,今晚会不会看到盒子的主人,他来拿盒子,总不会蒙面吧。然后,我又想,盒子的主人不会带枪,或者刀来吧?我几次想报警,估计把盒子的主人吓得够呛,他不想灭口才怪。 等到下午放学了,我跑去和欧阳新商量,要不要带把菜刀去防身。欧阳新先是一愣,然后叫我别那么夸张,菜刀就不必了,拿好诺基亚手机就得了。真遇到危险了,拿起来朝人家脑袋一砸,就算是金子头也得裂掉。 我站在宿舍前,认真道:“谁开玩笑了,我说正经的!” “刀就不用带了,有危险的话,你快点跑开,让我应付。”欧阳新很轻松地答。 “你?你以为你是欧阳锋!”我不信。 正说话时,刘琴就从教学楼那边走过来,看到我们在商量事情,她就要求道:“我也想去。” “你留在宿舍,跟武陵春在一起嘛。”我劝道,“她虽然凶了点,但对你还算客气。” 刘琴不想显得太窝囊,这次坚持要一起去,还说经历了一次摔伤事件,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我不肯答应,要知道连我都怕夜里在老马场晃悠,更别说她了。说不定,老马场还没走到,刘琴就已经晕了。不过,刘琴执意要去,还说我们不让她去的话,等我们走了,她就悄悄跟去。欧阳新拗不过刘琴,又想人多胆子大,于是就答应了刘琴的要求。 我刚想反对,刘琴就把话题岔开,跟欧阳新提起了身份证的事。和我们一样,欧阳新也很惊讶,直到看到身份证了,他才肯相信这不是谎言。武陵春看我们三个站在宿舍前窃窃私语,认为我们孤立了她,进门时就故意把门摔得震耳欲聋。我看时间不早了,为了在傍晚前赶去老马场,再熟悉一下那边的环境,所以打算现在就出发。 我没时间和刘琴争执了,只好拿了一把水果刀给她,叫她好好照顾自己。刘琴却不肯拿,硬把水果刀塞回来。我叹了口气,把刀放进背包里,然后就和他们一起走出了学校。下午时,天色有点变了,西天不再是霞光万丈,而是乌云密布,似乎晚上会有雨。我祈祷着,老天爷,你千万别在今晚下雨,留到明天吧,明天发洪水都随便你。 奇怪的是,我们刚走出校门,莫飞鹰就神情慌张地从远处跑过来,对我们吁吁地喊:“老师,等一下!你们被骗了!” “怎么?”我急问,因为今天下午莫飞鹰就有松口的迹象,我怕韦大宝又来打断,所以赶紧问。 紧接着,莫飞鹰就吐露了一个关键的线索,一个我们想也没想到的线索。 第二十三章 捕鼠夹 秋天的黄昏已不像夏天那般漫长,我看天色有变,暗得非常快,马上就叫莫飞鹰长话短说。这小鬼头不识相,竟卖起了关子,不肯在校门口说,仿佛有人会窃听。我长吐一气,只好叫莫飞鹰到宿舍里去说,这样也好,免得韦大宝忽然杀出来,阻断了这段即将要发生的对话。 欧阳新和刘琴比我耐心,遇到这事,反而认为是个好兆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天知道,我们今晚要面对的人是谁,搞不好真要动刀动枪。莫飞鹰一进我的宿舍,立刻谨慎地问,外面有没有人跟来。我进门前确认过了,除了隔壁住着武陵春,这附近没有可疑的人。看莫飞鹰的架势,不像是吓唬人,于是我们就叫他坐下,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莫飞鹰看我背着包,一抬眼就问:“唐老师,你要把盒子还给人家吗?” “你知道盒子是谁的吗?”我小声问。 “我不知道。”莫飞鹰低下头答。 “你是不是害怕?跟老师们说,不需要害怕。”刘琴鼓励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莫飞鹰激动地把头抬起,努力地说。 欧阳新朝我们使了一个眼色,暗示我们不要打断,只管听就是了。莫飞鹰先做了思想挣扎,再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对我们吐露真相。原来,那晚他们去吴阿公家偷东西时,并没有人想过偷钥匙。韦大宝看见钥匙了,便出了馊主意,打算到年轻老师的宿舍偷手机。村子里的孩子们没有手机,那玩意对他们来讲很神秘。那晚,他们拿了一大串钥匙来开门,第一个被打开的门就是我的宿舍。 本来,韦大宝他们想把三个宿舍都偷一遍,因为他们看到老师都被警察带去张校长家里了,时间多的是。至于为什么先偷我的宿舍,莫飞鹰则解释只有这间宿舍住了两位老师,能偷的东西自然是其他宿舍的两倍。我不敢打断,仅在心里自嘲,小孩子居然比大人还精明,是自己太笨,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莫飞鹰说着说着,头就低了下去,不敢直视老师。据莫飞鹰所言,他们打了宿舍后,没找到手机,却看见了床下的盒子。那个盒子已经被打开了,他们拉出来一看,妈呀,好多钱。不容耽搁,他们抱起盒子就跑了出去,并到了村外的一拨树林下。途中,王小龙老说看见有人跟着,吓坏了另外两个孩子。 藏好后,三个小孩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看,除了钱、铅弹、银币、照片,还有一本笔记本。莫飞鹰看我满脸疑惑,便会意地解释,笔记本压在钱下面,不把钱都拿出来,看不到笔记本的存在。不过,那晚月黑风高,他们没看清楚笔记本里写了什么,而且注意力全被钱吸引去了。 小鬼头们拿着钱,不敢回家,很怕父母会翻出来。同时也为了摆脱干系,不被捉脏,他们三人就决定把盒子先留在树林里,改日再来取。小孩子们平日里没有网吧、游戏厅可去, 经常玩藏宝、打仗等游戏,因此他们三个人一开始都很赞成。直到那天晚上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件意外就发生了。 莫飞鹰偷偷溜回家里时,莫老板就来找他,并发了点牢骚。大概就是讲我和警察假报警,作风不好,要是莫老板有时间了,干脆把莫飞鹰安排到县城小学念书算了。莫飞鹰很快从他爸爸的口中得知了经过,知道是他害我身陷麻烦,当晚就想把盒子还回去。第二天,莫飞鹰还没开口,王小龙就先说把盒子还回去吧,不然可能会有麻烦。虽然莫飞鹰觉得王小龙有点古怪,但还没往深处想。 千算万算,莫飞鹰没算到盒子里的东西竟然少了一样,那样东西就是笔记本。可韦大宝很不屑地想,这里有那么多钱,少了一册笔记本没什么大不了,用那些钱能买一车的笔记本。奇怪的是,王小龙的反应很激烈,直说笔记本不能丢了,丢了的话,他们都要遭殃了!王小龙好说歹说,韦大宝就是不同意把盒子还回去,后来他们三个人就闹翻了,而盒子里的钱也被韦大宝分去了一半。 王小龙是个孩子,想来想去,依然不敢和我说实话,于是就想了一个办法——他把盒子丢在肖卫海家门口,再跟我谎称那晚看见肖卫海偷走了盒子,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我听到这里,心想难怪王小龙几次对我放话,原来是想让我去找肖卫海。当发现我还没把盒子拿回来,王小龙比我还急,以至于闹到今天这般田地。 莫飞鹰懊悔地摇头,承认自己有点贪念,和韦大宝一起把另一半钱藏起来了。当看王小龙跳楼了,他们才想起来,王小龙前一晚跟他们提过,如果不把盒子里的东西全部交给唐老师,那么他们都要活活地被打死。莫飞鹰有点动摇了,想把那一半钱还回去,韦大宝却仍不同意,直到惊天一跳的事情发生。莫飞鹰坦言,王小龙的那一跳除了本身绝望,还有就是想骗我,让我认为这都是他和韦大宝的错。其实,王小龙那么做,目的是让他们交出钱,还有让我去替他面对盒子的主人。 我听得惊诧不已,看到莫飞鹰不说话了,于是问:“你们把钱都还回来了,对吗?那你说的笔记本呢?是谁拿走了?韦大宝吗?” “我也不知道谁拿走了。”莫飞鹰摇头道,“反正不可能是我们三个人,真要拿的话,肯定都拿钱,谁要笔记本啊。” “说的也是。那你没看过笔记本里写了什么吗?”我急问,并心想盒子的主人逼得那么紧,如果与张校长的身份证无关,会不会是因为那本笔记本里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本破笔记本比十二万块钱还重要,难道写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那天晚上太黑了,我们只顾着看钱,谁都没有看那册笔记本。我就记得,笔记本很破旧了,没注意里面写了什么。小龙绕过大宝找过我几次,问我是不是拿了笔记本,好像特别在意。我私下问过小龙怎么这么着急,然后他就说有人要逼死他,还拿刀顶住他脖子,说不把那本笔记本和盒子都还回来,他就杀了他。”莫飞鹰惊恐地回答。 欧阳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刘琴,没人敢叫莫飞鹰再把刚才的话对警察说一遍。现在莫飞鹰肯来找我们,已经花光了勇气。何况这种事情必须经过父母同意,先别说莫飞鹰等人心虚,不敢去报警,他们的父母也不会答应的,丑事怎能外扬。这是个小村落,一点闲话就能瞬间传遍每家每户,他们还要不要混下去了? 我实在不想学生们苦恼,于是就肯定道:“莫飞鹰,老师们一下子就把盒子还给人家。这些事情你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我们会保密的,不过以后别再偷东西了。好吗?” 莫飞鹰点了点头,之后就不再说话了。欧阳新看了看手表,时间不多了,随后就让莫飞鹰快点回家。可惜,我忘了问纸条的事,但那张纸条明显不是莫飞鹰或韦大宝的笔迹,还是别拿那些事去烦小鬼头了,能让他开口说这么多,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我把门打开时,莫飞鹰如遇大赦,跑都跑不及,离去前还不忘叫我一定要保守秘密。我特别理解这群小孩子,不用他们嘱咐,这些话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过,对于逼迫孩子的事,我非常气愤,恨不得现在就将盒子的主人扭送到公安局。 欧阳新看我气得牙痒痒,说道:“晚上恐怕要下雨,带三把伞去吧。” “还有手电!”刘琴补充道。 “那些东西我早准备了。今晚村民不会出门,我们在老马场那边,大喊大叫他们也听不见。空手空拳去太危险了!”我不放心地说,“你们也听莫飞鹰说了,那个人拿刀去顶住王小龙的脖子,谁知道他有没有枪。” “你不会真打算带菜刀去吧?”欧阳新问我。 我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接着就去门边翻了一个纸箱。纸箱里藏了一只枯手,那只枯手昨晚被我放到盒子里,今天中午取回来时就装入纸箱了。之前,我要给盒子拍照片,刘琴死活不让枯手上桌。实在没法子,我只好把枯手摆在纸箱上,拍好照片再收进箱子里。那只枯手最初并不在盒子里,应该与肖卫海有关,所以今晚我不打算把它一起打去,盒子的主人也肯定不喜欢多加赠礼。 不过,我翻出箱子不是为了再拿出枯手,而是为了拿出三个捕鼠夹。说起来,那三个捕鼠夹是我刚到老马村时,托吴阿公去县城买的,因为宿舍一开始有许多老鼠跑来跑去,夜里我还踩到过一只。 我拿起捕鼠夹,对刘琴和欧阳新说:“那个人不是让我们把盒子放回原处吗?正好,晚上什么都看不见,我不信他敢打手电出现,这样他很容易被我们看到真面目。既然没打手电,那他肯定不会注意盒子旁边有夹子,只要他被夹住,这次我不相信他跑得那么快。受伤的老鼠……或者受伤的老虎,总比不受伤的好对付,是吧?” “这个主意好!”刘琴拍掌道。 “那就听你的!”欧阳新也赞成。 “时间不多了,我们快点去老马场吧,先熟悉那边的环境,这么久没去了,我都忘记老马场里的地形了。”我说完就带上门,背起包走出了马场村小学。 秋风赶夕阳,乌云铺满天。我们走到老马场时,虽然还没到晚上七点,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刘琴依旧是那副德性,嘴上说不害怕,但没走到老马场就先打开了手电,生怕四周跳出个鬼来。我到了老马场才打开手电,这时候手机的信号就不好了,时有时无。诺基亚的手机都没信号,其他牌子的手机就更不用说了。欧阳新叫我们先到老马场里的那几排房子找一找,看有没有比较干爽的屋子,在里面偷偷地监视,总好过在草堆里,而且今晚必定会下雨。 我不知道盒子的主人几点才出现,等摆好了陷阱,刘琴就和欧阳新叫我过去,他们已经找了一间马厩做藏身地了。那间马厩里的野草不高,稍微一扫,很快就做出了一个能坐下的草堆。我实在没那个心情,只是站在马厩里,没有坐下。盒子里的钱虽然都找回来了,但笔记本还不知道被谁拿走了,如果盒子的主人发现了,会不会气得杀了我们?但愿捕鼠夹管用,也希望这次能把盒子的主人捉住,人脏并获地扭送到县城公安局里。 我们关起手电,在漆黑的环境下静静地等待,刘琴害怕了,她就抓住我的手,不肯再放开。我站了一个小时,老马场依旧静悄悄的,等站得腿疼了,这才坐下来。欧阳新就在我旁边,我一坐下,他就挪了挪,让了点位置出来。我们坐的地方离门口很近,这间马厩离盒子也近,为的是方便观察盒子那边的情况。 可是我们左等右等,快十点了还没见人影,好几次刘琴都睡着了。又等了半小时,我拿出手机一看,妈的,十点半还没有人出现,难道盒子的主人知道我们在等他,所以想让我们都困得睡着了才出现。还是,这就是一个玩笑,而我们却认真了? 欧阳新不像我那般摇摆不定,他坚持等下去,既然对方都拔刀对着小学生了,那肯定不是儿戏。我想,这话说得对,那就耐心等吧。现在的情况和打猎一样,守株待兔确实需要极大的耐心。等来等去,时间不停地朝前走,终于过了零点,天空下起了大雨,而一个黑影也同时摸进了老马场。 我沉住气,拍醒了靠在我身边的刘琴,小声地说有人来了!不过,那个人和我们想得不一样,不是摸黑来的,居然打了一支手电。我奇怪地想,难道是因为下雨了,山路崎岖湿滑,不得不打手电?这样也好,我就可以在远处看见盒子主人长什么样子了。欧阳新怕我吓跑了那个黑影,先是按兵不动,想等黑影踩到捕鼠夹再冲出去。 我点头答应,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绝对不能像上次那样打草惊蛇了。随着黑影慢慢走近,我们借着那束手电光线,看清了来者的模样。黑暗中,我深吸一口气,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心说:“不会吧,盒子的主人居然是你?” 第二十四章 杀出个黎明 纵使我猜测过千百次,连张校长都猜过了,却从没想到过盒子的主人是武陵春。哗啦作响的雨夜里,武陵春神秘兮兮地走进老马场,一手打着雨伞,一手提着手电谨慎地查看四周。现在雨声、雷声、风声交杂,即使大喊一声,对方也不会听见。我难以置信地愣了一会儿,小声地说这怎么可能,武陵春就是在背后搞鬼的人吗? 果然,武陵春绕了个圈子就朝盒子走去,那边的草有点高,再加上雨水太大,她一下子没有注意到草堆里的捕鼠夹。我耐着性子,没有冲出去质问武陵春,等到她在雨夜里痛苦地大喊一声,这才冲出去,连伞都懒得撑了。欧阳新和刘琴追在后面,看我没打伞,他们也没打,就怕时机稍纵即逝。 “武陵春,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我一边跑,一边大喊,同时雨水飞灌进嘴里。 武陵春被夹住了右脚,虽然穿着鞋子,但架子比较大,她的脚踝流血了。看到我狂奔过来,武陵春吓傻了,一屁股地跌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欧阳新跑来时,没看见武陵春拿着刀或枪,只有一支掉在地上的手电和一把雨伞。刘琴怕会打起来,手里捏了一根棍子,一追到我身后就把棍子塞过来,想让我防身。 武陵春见到这阵仗,又气又惊:“你们搞什么名堂?” “我们还想问你呢!”我大声反问。 “你不是来拿盒子的吗?”刘琴站在雨中问。 “先扶她起来吧,看来我们弄错了。”欧阳新最先明白过来。 “你们三个人天天神神秘秘的,又不告诉我,我当然好奇了!”武陵春恼道,“你们今天偷偷跑来,我就跟在后面了。我在路上等你们,等到现在还没见人回来,以为你们出事了,所以才……什么盒子不盒子的,都跟我没关系!” 我认识武陵春一年了,她的个性就是这样,比八婆还八婆,从她经常偷听和偷拍就知道了。说不定,武陵春还偷拍过欧阳新洗澡的照片。我完全相信武陵春的说辞,欧阳新也一样,只有刘琴战战兢兢,叫我拿紧木棍,别被敌人迷惑了。我没有多说什么,一把将武陵春拉起来,想要把她带进马厩,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她听,以免她胡思乱想,到处宣传。 可是,武陵春疼得难受,大喊着:“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回去!” “你这样子怎么回去?”我也大声回道。 “那先帮我把夹子拉开啊!”武陵春痛苦地喊。 欧阳新怕喊声惊动了盒子的主人,他马上蹲下来使劲扳开夹子,并叫武陵春快把手电关掉。我们四个人一下子就湿透了,在雨中争执了一会儿,武陵春仍是喊叫着要回小学宿舍处理伤口。我们的事情很复杂,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于是我就跟欧阳新商量,让他带武陵春回去。否则,再拖下去的话,很可能盒子的主人发现了我们,又受惊地躲起来了。这可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机会了! “不行!现在谁都不能丢下!”欧阳新坚持道,“先把武陵春带到马厩,然后再说!快走!” “走吧!”刘琴小声地对我说。 我怕盒子的主人快要来了,不敢再犹豫,立刻让欧阳新背起武陵春去马厩那边。武陵春被背起来了,我就在后面扶着她的屁股,生怕她跌下来。走了一段路后,雨夜里传来几阵吼声,原本我以为听错了,哪想到夜里就看见两只黑狗忽然杀了出来。农村里的狗和大城市里的宠物狗不一样,是那种土生土长的狗,咬起人来丝毫不含糊。村子里有人打猎,专门带这种狗去,一见猎物就死追到底。 我看见黑狗追来,落荒而逃,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有狗出现。两条腿的人跑不过四条腿的狗,我们慌不择路,一转眼就跑散了。幸运的是,狗没追我,不幸的是,我的手电在路上掉了,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另外三个人逃去哪里了。我一边跑一边喊,隐约听到刘琴在叫救命,可风雨太大,根本听不出声音的位置。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黑影不知何时走进了老马场,我幡然醒悟,那两条黑狗就是盒子的主人带来的。奇怪的是,我不记得村子里有谁养了黑狗,好像大部分人养的都是黄色的土狗。话说回来,村子里有30几户人家,我不是每家每户都去过,也许真有人养了两条黑狗。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除了主人,不会那么听别人的话,也就是说狗的主人即是盒子的主人。 我看见黑影来了,可仍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一想到盒子还丢在草堆旁,于是就急忙跑回去抢。要不然,那个人会趁机拿走盒子,永远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要盒子还在我手上,那么他就不会远遁。夜里,我分不清路,绕了几段路才跑回去,而黑影也紧跟在后面,似乎算准了我要回去拿盒子。 “糟糕,我们分开了,我手上除了一根棍子,什么都没了。”我边跑边想,“这下该怎么办?欧阳新他们呢?” 紧接着,我着急地跑去草堆边,想要抱起盒子跑掉,可左脚却踩到了一只隐藏的捕鼠夹。刹那间,钻心的疼袭遍全身,我啊了一声,想要跑远,但才跑了几米,身后的黑影就扑了上来,将我撞倒在泥泞的草地上。我手上的棍子掉了,双手紧紧地抱住盒子,当黑影要再扑过来时,他就被我用盒子狠狠地打了额头。 “救命啊——!”我抓住机会,一边大喊,一边逃,虽然不会有人听见,也不会有人开救我。 黑影已经出现了,可惜我仍没看到他的模样,只依稀分辨出他是一个男人。一瞬间,我的勇气全部没了,脑海里只有逃命的念头。不料,我跑了没多远,一条黑狗竟追了回来,咧着大嘴像是要将我吞掉。老马场里的房子都烂了,门早就卸掉了,别说挡住狗,连风都挡不住。我在黑暗中扫了一眼,当即决定爬到高处,暂时避开黑狗再说。 老马场的中心有一排平房,平房四周有矮矮的围墙,只要爬上围墙就可以顺着爬到平房的屋顶。除非黑狗长了翅膀,不然它肯定爬不上来。我抱着盒子,喘着热气,脚上还夹着一只铁夹子,冒雨跑了几十步,随即就不顾形象地爬上矮墙。如果我能用双手,或许爬得快一些,可拿了一个盒子,实在不好爬。我听到狗叫声越来越近,心一横,立刻将盒子抛到了房顶上。不过,盒子曾被我撬开过,这一抛,盒子里的东西就洒到了房顶上,全部被打湿了。 我什么都不管地爬上矮墙,黑狗差点就咬到我的大腿上,黑影也很快地追了上来。我怕得要死,实在无路可逃了,只能顺着矮墙爬到了楼顶上。黑影阴魂不散,一口气爬上墙,要追到房顶上。我忍住左脚上的剧痛,看了看四周,这排房子离其他房子太远了,就算我没受伤,也不可能跳到别的房顶上。现在要么我又跳下去,否则就要和黑影硬碰硬了。我咬紧牙关,决定留在了房顶上,对付人总比对付狗要好些。 我刚下定决心,想要拿起房顶上的铝盒,趁黑影没爬到房顶再给他脑袋来一记。可黑影身手矫健,他快到房顶上时,轻轻一跳就跃了上来。接着,黑影在我没动手前,一飞踢就将我再次放倒。我手上的盒子松开了,飞到了一边,手上除了空气再也没有武器了。黑影骑到我身上,毫不犹豫地掐住我的脖子,这时我想起口袋里有一个手机,他奶奶的,今天老娘就来试验一下,到底是人的脑袋硬不硬得过手机! 与此此时,夜空划过一道闪电,我睁大了眼睛,终于看到了黑影的真面目!盒子的主人竟然……竟然就是曾经被我排除嫌疑的一个人! 第二十五章 三枪 这个男人如此凶狠,我早该料到,除了肖卫海,马场村不会有第2个人。那声闪电让肖卫海分了心,我在混乱中摸出手机,猛力砸向他的脑门,随即掐在我脖子上的大手就松开了。不容迟疑,我推开了肖卫海,想要再反抗,可他伸了一脚,把我又一次绊到在房顶上。 “还给我!”肖卫海从房顶上爬起来,捂住脑门对我大吼起来。 “钱在房顶上,你自己拿!”我不输底气地反喊。 肖卫海不受蛊惑,更不想多费唇舌,他料定四下无人,于是就从身上抽了一把匕首,夜空的电光闪过,晃得我一阵眼晕。我连摔了好几次,左脚踝又疼得紧,此刻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只能任由雨水打在我身上。肖卫海一边大喊,一边握起匕首,慢慢地走过来,想要对我下手。我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拼了命地要站起来,不料老马场忽然响起了三声连环巨响。 砰!砰!砰! 打雷?不对,这不是雷声!我抹掉脸上的雨水,朦胧地看见肖卫海捂着胸口,摇晃地屋顶上站了一会儿,随即就摔下了房顶。闪电继续划过上空,我摸着火辣辣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电光在水中反射,我看见前面的房顶积水有点血水,看起来不像是我的,因为刚才那边是肖卫海站过的地方,而我的左脚流的血没有那么多。 “难道那三声是枪声?”我又趴在房顶上,忍着左脚踝的疼痛,不敢再站起来。这里这么黑,谁在开枪,开枪的人想打谁——我还是肖卫海?我在村子里可没有神枪手的朋友,也没人会为我这么冒险,想来一定是肖卫海的同伙。 几分钟后,欧阳新和刘琴就在远处大喊我的名字,我怕神枪手在附近,于是回喊:“快躲起来,有人开枪了!” 欧阳新已经赶到这排平房附近了,当见到还有一只狗守在矮墙下,他就一边背起武陵春,一边拿着一根棍子打狗。刘琴跟在后面,一身污糟,好在她没受伤。我趴在房顶上,大叫他们别爬上来,再等一等。约摸过了十分钟,真的没有动静了,欧阳新才把武陵春放下,爬上来把我弄下房顶。 刘琴在矮墙下紧张地看着武陵春,手里也握着一根棍子,时刻盯着四周,仿佛还会有狗出现。我下来后,武陵春就冷笑起来,说我想害人,结果害到自己了吧。我不想理会嘲弄,当即就叫欧阳新扶起我,快去房子后面看一看。那三枪估计要了肖卫海的命,这下子警察有得忙了,但愿他们不要误会我是凶手就好。 我们四个人踉跄地绕了半个圈子,走过去一看,那拨草丛里竟找不到一个人,就像肖卫海消失了一样。接着,我们找到了一支掉着的手电,勉强在雨水中使用着,并在草堆里找到了淡淡的血迹。这证明肖卫海真的掉下来了,他现在人不见了,估计没有死。 “奇怪!他受了伤,跑哪去了?”我惊道。 “我们同样听到枪声了!就算那三枪只打中一枪,他也不好受的。”欧阳新说。 “你们别再这里发神经了,快回学校,对了,还有报警!”武陵春嚷道。 刘琴在雨中看我了一眼,不敢发表意见,不过她也同意先回学校,毕竟我和武陵春的脚都被捕鼠夹伤到了。可我怕人一走,盒子里的东西会不见,于是就催欧阳新快重新爬回房顶,把盒子和散出来的东西都找下来。刘琴拿着手电,往上一照,又往下一照,然后就奇怪地问我地上怎么有那么多白纸。 “白纸?”我迟疑地望过去,果然在矮墙附近有许多白纸,大小与钱币差不多,现在被雨水打脏了。 欧阳新看了看我,马上就爬到房顶上,一阵翻找后,只找到了空盒子,而里面的钱、照片、银币、铅弹都不见了,换之而来的是洒满一地的白纸!我气恼地想爬上房顶,但脚疼得厉害,这次没有危机逼迫感,使出吃奶的力气都爬不上去了。那盒子被我拿回来后,从马场村小学到老马场,没有离开过我,怎么会被调包了?如果被调包了,肖卫海为什么还来抢?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武陵春纳闷地问。 欧阳新遍寻无获,从房顶上慢慢地跳了下来,对我说:“算了!可能我们等在马厩里时,有人就把盒子里的东西换走了。” “这怎么可能!”我嘴上那么坚持,心里却在想,在马厩里的确打盹了几次,难道盒子的主人在那时就已经来过了? 刘琴答腔:“那肖卫海来找唐九月的麻烦是为什么?他不是拿到钱和那些东西了吗?” “你可别忘了,他养了两只狗,要是狗在雨里去拖走盒子再放回去,你不一定会发现。”欧阳新对我们说,“没想到是肖卫海。你们不认得那两只狗,是因为他养在果园里,而不是养在家里。我到现在才想起来,以前我见过一次,他在果园养狗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偷果。” “你猜得没错!”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雨夜里冒出来,肖卫海不知何时走到了附近,他狠狠地盯着我们,右手捂着左肩,那里流了许多血。我大吃一惊,肖卫海真的没死,而且还敢再找上门来!如今,肖卫海受了重伤,我们有四个人,他的两只狗又被打跑了,两方的情势一下子就大翻转了。肖卫海哼了一声,懂得现在对他不利,于是就问:“那只手呢!快还给我!” “手?”我和刘琴面面相觑,原来肖卫海拼死拼活是为了要那只藏在宿舍里的枯手! “把手给我,我可以不去报警,不跟任何人提起今晚的事!”肖卫海谈起条件来,“你们今天用枪打伤我,要是我去报警,你们就死定了。我不把你们的事说出去,你们也不许把那只手的事讲给其他人听,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好!好!给你!那就是你的,我们才不要!”刘琴怕道,“不过那只手在宿舍,不在盒子里啊,你追来这里做什么?” “你真是为了要那只手?”我不确定地问。 “废话少说,快去你们宿舍把手拿回来给我!”肖卫海气急败坏地道。 我瞬间明白过来,肖卫海不是盒子的主人,他这么紧张地追到老马场,是因为那只枯手。我们这几个人搞得那么惨了,居然还没有见到盒子的真正主人,而现在盒子里的东西已经都不见了!事实上,不是我们朝肖卫海开的枪,他好像也明白,但他却以此为要挟,硬要我们把手还给他,并将今晚的事保密。 我知道如果肖卫海报警的话,只要他坚称是我们开的枪,那我们就真的要有麻烦了。肖卫海受伤是真,我们到老马场是真,加上之前有我指纹的铅弹,警察会信我们才有鬼。我看肖卫海流了许多血,而且没有想过霸占那只枯手,因此就点头答应了肖卫海,还叫他马上去治理伤口。 “别他妈管我,我自有办法,又不是第一次受伤!”肖卫海不以为然地说。 “走吧!”刘琴对我使眼色。 “你们……”武陵春不再生气,变得有些怀疑,似乎想弄懂我们在说什么。 “那好,我们快点回去。我先去把伞和包拿回来。你们等一下。”欧阳新说完就跑进雨中,好一会儿才回来。 我们几个伤兵残将走在泥泞的路上,将近一个半小时才走回去,除了欧阳新以外,每个人嘴唇都发白了。在路上,我问肖卫海怎么知道我们在老马场,他就说有人在夜里给他发了短信,说偷走枯手的人是我们,叫他到老马场来要。肖卫海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复杂,他马上就回果园牵出两条狗,气冲冲地杀过来。因为肖家的果园里老马场很远,所以这么晚才赶到,他还以为我们早就走了。 快要回到村里时,我问肖卫海:“那个手机号码是多少?你没有打回去吗?” “是王村长的,我打过了,但已经关机了。我打给你们的张校长,想问王村长在医院里给我发这种短信做什么,可张校长说王村长的手机丢了。”肖卫海说完就吐了一口唾沫,疼得深吸了一口气。 我咬着牙走向小学,琢磨着这事怎么和武陵春丢手机的事一样,谁在搞花样?看来在村子里,不仅有小孩顽皮,连大人也喜欢顺手牵羊。王小龙跳楼时,在场的人很多,靠近过王村长的人有谁,谁有机会把手机偷走?为什么不偷别人的? 我一下子想了很多,还没想完就已经走回宿舍了。肖卫海急着要那只枯手,我开门后就找给他,想叫他快去处理伤口,他却大叫着不用你们多事,然后就一摇一摆地走出了马场村小学。我们四位年轻老师在宿舍里大眼瞪小眼,当武陵春和我处理好了脚上的伤后,刘琴就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是不是真的不报警,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行!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否则我就去跟警察和张校长说!”武陵春威胁道。 我心烦意乱,知道武陵春向来说得出,做得到,于是就真的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跟她讲了一遍。直到凌晨三点多,武陵春才听完我的话,之后她呆呆地凝思了很久。没想到,武陵春最关心的是吴阿公的死,当她得知吴阿公拿走了她的照片而遇害,她很是自责。想了想,武陵春才告诉我们,她只知道洗了多少张相片,至于那张被偷走的照片里有什么内容,她根本不记得。 我们三个女人讨论了近许久,欧阳新一直不说话,我以为他觉得尴尬,于是就问:“你想回去休息了吗?” 欧阳新苦笑一声:“我还不累。只是……” “怎么了?”我问。 “刘琴应该告诉过你,她曾在教学楼里看到我宿舍里有人走出来吧。”欧阳新对我说,这可让我很意外,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 “你……你有女朋友吗?”刘琴不好意思地猜,“女朋友和你悄悄同居?或者约会?” “都不是。那事和现在的这件事有关,我一直不想告诉你们,也反对你们报警,原因都在我宿舍里。”欧阳新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走到了门后,将门拉开,对我们三个女人说,“你们要是不嫌冷,想马上知道答案的话,那就先到我房间里来一趟。” “去就去,谁怕谁!”武陵春求之不得。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欧阳新玩什么把戏,今晚大家差点丢掉小命,他怎么不早点讲出来。刘琴扶着我走出宿舍,转了一个身就站在欧阳新的房门外,等着他把门打开。凌晨的夜里越来越冷,我们哆嗦个不停,恨不得马上闯进去。欧阳新慢吞吞地打开了门,将房里的灯拉亮,我们还没走进去,整个人就彻底地冻住了。 更甚,我不自觉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第二十六章 你不是第一个 一个月后。 距离老马场的那三声枪响过去一个月了,我脚踝上的伤复原了,肖卫海和武陵春也都没事了。对于我们如何受伤,大家说法不一,各自编了理由糊弄过去。肖卫海怎么取的子弹,我们不清楚,反正他在那晚过后消失了一周。这一个月里,王小龙还没出院,仍在治疗中,我去看过他几次,情况不是很乐观。 十月中旬的一天,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改作业,改着改着,又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晚——欧阳新向我们透露了一段往事。 那晚,雨里的风灌进欧阳新房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我们陆续走进去,一个个地都把眼睛睁大了。房子里没有其他人,可床上、墙上、桌子上都摆了许多照片,那些照片不是美丽的风景照,而是血淋淋的现场照。差不多每张照片上都有一位女性死者,而且是同一位,夜里看见了直叫人头皮发麻。 我第一个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欧阳新,你不会杀过人吧?” “照片上的人是谁?是村子里的人吗?”刘琴胆战地问。 “应该不是,我不记得村子里有这个人。”武陵春以三年任职的老资格予以否定。 欧阳新用毛巾擦干手,沉默地把照片收起,然后摆到桌子上,叫我们先把门关起来。我有点害怕,这些照片太骇人了,跟电影里的完全是两码事。可欧阳新跟我们一起面对了这么多事,他肯定不是天天对着死人照片流口水的变态,于是我就大胆地把门拉上。随后,欧阳新叫我们继续看看那些照片,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有我和武陵春敢去看,过了一会儿,我才注意到照片全是在夜里拍的,大部分很模糊。武陵春看了一眼,便说这不是教学楼前的水泥地吗,王小龙跳楼时也是坠在那上面了。刘琴一听,忙凑上前看了看,接着跟我说好像真的是学校里。除了这些,我们看不出别的内容了,那名女性死者很陌生,我们三个女人谁都没见过。 欧阳新拿起一张照片,望了一眼,随即就把学校里一个深埋的秘密讲了出来。四年前,马场村小学第一次迎来了两位年轻教师,她们一个叫姜琳,一个叫房方方。那时,小学里并没有瓦房宿舍,村子里很多房子也以木楼为主——楼下养猪鸭鸡等,楼上住人。姜琳和房方方喜欢村子里的小孩,毅然留下来教书,没想过要离开。村子里很看重新来的老师,于是腾出了一间木楼让姜琳与房方方住,位置就在村尾。 欧阳新也是四年前来的,可他在入职手续上耽误了一个月,所以比姜琳与房方方要晚一点。他们三个大学生一起住在木楼里,天天认真地上课,没有遇到过任何风波。直到过了半年,在2005年元旦的夜里,年轻老师住的木楼忽然着火了,村里很多户人家的木楼也烧了起来。 元旦那晚的大火虽然没烧死人,但房子毁了,很多证件也被烧掉了。为此,县政府拨款下来,并分发了水泥、砖、瓦等物,让马场村重建新居。在选址时,学校把瓦房宿舍建在小学内,也就是我们现在所住的地方。可从那晚开始,姜琳老说村子里有古怪,没过几天她就去县城报警了。 “报警?报什么警?”武陵春打断了欧阳新的话。 “你别打岔!”我喝道。 欧阳新顿了顿,继续告诉我们,姜琳把警察叫来了,在村子里查了一圈。之后,欧阳新才得知,姜琳报警是因为她看见肖卫海杀了人。可是,那晚火灾,肖家付之一炬,什么都查不到。因为村子里没人失踪,警察就以姜琳假报警为由,狠狠地警告了她。欧阳新相信姜琳不会撒谎,可是姜琳个性要强,最恨别人冤枉她,一气之下她就自己调查。可是,姜琳后来没有机会了,因为新宿舍建好没多久,又发生了一件意外。 当时,欧阳新和姜琳越走越近,就差没捅破那层纸了。可欧阳新总觉得姜琳神神秘秘的,有时候晚上去敲门,竟发现姜琳和房方方都不在宿舍里。大半夜的,她们两个女人会跑到哪里去?欧阳新没把那事放在心上,岂料有一晚房方方从楼上摔下来,当场死亡。这事被鉴定为意外事故,警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因为后来下起了大雨,在警察赶来前,证据几乎被冲走了。姜琳实在没法子,她就着急用手机拍了许多张现场照片,以便让警察们做研究。可警察没有当真,而房方方为什么那晚会去教学楼,也没人知道。 姜琳和房方方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眼看没人会把案子查下去,她就自己查。欧阳新怕女朋友走火入魔,劝过很多次,姜琳却说她发现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秘密,等她拿到确凿证据就会再去县城报警。没想到,有一天姜琳神秘地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欧阳新起先怀疑姜琳假报警,引得肖卫海心生恨意,对她和房方方下手了。可是,自从假报警的事发生后,肖卫海没多久就离开了马场村,去城里打工了。2007年时,肖卫海在城里参与赌博被抓了,这才回到村子里承包果园。因此,肖卫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欧阳新却想不通了,到底姜琳查到了什么,以至于最先来的两位女老师先后陨命。 姜琳失踪后,全村人到处找过,也去过老马场那边,但还是没有消息。欧阳新去县城里报警,警察没找到任何可疑线索,这事就搁置到了现在。有的人说姜琳嫌村子苦,偷偷地跑了,也有的人说姜琳去做传销了,所以没再出现。 欧阳新深信女朋友不会这么就走掉,当事情发生后,他去姜琳房间里找过,可只找到了房方方死时拍下的照片。欧阳新是第一次看到那些照片,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姜琳洗出来做研究了。等了一年又一年,姜琳没有再现身,那件事情就慢慢平息了,极少有人旧事重提。 我听到这里,很纳闷地问:“姜琳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怎么这里有这么多秘密?” 刘琴却问:“姜琳和房方方住的房间不会就是……” 欧阳新点头道:“没错,以前她们住在你们那间。要不然,怎么只有唐九月的房间里有两张床。” “幸亏我没住那间!”武陵春庆幸道,“我料到还有新老师来,所以不选有两张床的宿舍,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 我呃了一声,原来宿舍里有两张床是因为发生过这种事,而我从没有多想。难怪我住进来后,有这么多怪事发生,搞不好那两位女教师阴魂不散,冥冥之中让我们走她们的老路。可惜欧阳新知道的内幕不多,只能肯定姜琳的确查到了什么。 欧阳新承认,他拿到了姜琳与房方方的大部分遗物,里面除了那些照片,并没有多余的线索,不足以去报案。实际上,欧阳新当年仍试着去报警了,警察虽然受理了,但没有进展。听说,公安局就是因为这案子无法侦破,他们才从贵州请了一位指纹专家过来,那位专家就是李舟。欧阳新和警察们有过几次接触,他们仍认为什么证据都没有,单凭几句话不能定罪,何况最大的嫌疑人肖卫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姜琳个性刚烈,曾因被警察判定假报警而大闹过,警察难免带了些主观情绪,这些事情后来就没人再去管了。 “你就是这样才不主张报警的?”我一边消化,一边问,“因为你早知道警察会联想起05年的那些事?” “你不是第一个有这想法的人!我是怕你出事!”欧阳新辩解道,“有一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讲过。其实姜琳失踪的前一晚,她跟我说过她已经找到证据了,第二天要我陪她去县城公安局一趟,可是……我怕你再报警,又会像姜琳那样失踪,尤其是刘琴在楼上摔下来,差点重演了房方方的……” 我眉头紧皱,莫非姜琳真的发现了什么秘密,房方方的死肯定也不简单,这个村子里真的是卧虎藏龙。武陵春比我更惊讶,因为她之前什么都不知道,若非晚上撞到肖卫海,我们都不打算跟她透露半句话,要知道她可是大嘴巴,比姚晨还大。 刘琴听完了,内疚地说:“我那晚没看见谁推我,也许真的是害死房方方的凶手,都怪我没注意!” “这不怪你,你不知道嘛!”我说。 欧阳新也答:“今晚出了这种事,我们既然不能跟警察说,我想应该告诉你们了,免得有什么危险来了,自己都不知道。” 武陵春第一反应和我们一样,都是想去报警,眼前虽然有许多疑点,但没有能抓到真凶的线索,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村子里有什么大秘密,害得最先来的两位老师先后出事。今晚,肖卫海被人用枪打伤,这不是我们做的,而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既然已经和肖卫海达成功识,那么不能再因为今晚的事去报警了,否则肖卫海一口咬定是我们打伤的,那就难办了,有太多的事情无法解释清楚。 “所以……我们现在还不能报警?”刘琴小声地问。 “那只手还给肖卫海了,光凭我手机上的照片,谁都不能肯定那是真的,没准警察又以为我骗他们,现在是什么证据都没了。”我丧气道,“手机被雨淋了,还不知道坏没坏。报警是不可能了,等我们找到能够一锤定音的证据再说吧。不过话说回来,警察之所以不相信姜琳,这跟村子里当时没人失踪有关吧?因为没丢人,所以警察不认为发生过凶案,那如果死的人是村外的人呢?” “我曾想过这一点,可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谁知道?”欧阳新无奈道,“你们三个人现在都知道了这些事,那就安份一点,不要再想报警的事。唐九月你自己看看,自从这段时间你报警了,生活里是不是多了一堆的怪事。搞不好哪天你也……” “你们这些人真是的!”武陵春气坏了,“早知道有这种事,我才不参合!” 一说完,武陵春就摔门而出,留下我们三个人发愣。也难怪,武陵春是个大嘴巴,要是有不能说出去的秘密,她会难受得要死。自从赵喜悦跟我提过她知道一个秘密,那段时间就害得我寝食难安,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欧阳新看武陵春走了,想送我们离开,还叫我快点去给脚踝敷药,以免感染。 我正想走出去,然后停下来问:“你好像还没说,晚上谁在你房子里?” “对啊!我亲眼看见的!害我摔下楼了,你总该讲给我们听吧!”刘琴认真道。 欧阳新轻轻地一笑,对我们说:“是包朱婆!” 我愣住了,在欧阳新房里的人是包朱婆吗?这怎么可能!欧阳新料到我们会有这个反应,他急忙解释包朱婆和他没有特别的关系,只不过包朱婆是村民中唯一相信姜琳出事的人。因为姜琳在打算再去报警的前一晚,她曾去找过包朱婆,问能不能第二天搭她的摩托车去县城里一趟。包朱婆随口问一句要去哪里,姜琳就答去公安局。正是如此,包朱婆才肯定姜琳出事了,而不是村民传言的那样。 “那你怎么和包朱婆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刘琴忍不住问,她实在不相信这种年轻帅小伙会喜欢中年妇女。 欧阳新尴尬地解释,人家老公在外面打工,他和包朱婆走得太近,会被说闲话。再说了,那一年包朱婆试图跟大伙解释,可没人相信,连包子店的生意都变得冷淡了。欧阳新没办法,只好叫包朱婆别说了,他们没有证据,没有人会相信的。不过,包朱婆看了房方方的死亡现场照片,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哪不对。欧阳新索性把宿舍钥匙给包朱婆,只要她想来看些照片,她就可以自己开门。当然,欧阳新曾建议把照片洗一份给包朱婆,不必多此一举地夜里跑来,万一被人撞见,他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包朱婆白天忙,没时间看照片,她自己也说晚上看更有感觉。可看了几年了,包朱婆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时间一长,欧阳新不好赶人,他夜里就一个人出去走走,不敢跟包朱婆同处一室。 “你还嘴硬!”我酸溜溜地说,“你不照照镜子,长那么帅就别随便把女人叫你房里来!包朱婆老公不在家里,她会不寂寞吗?十有八九,包朱婆喜欢上你了!” “这……”欧阳新眉头皱起来。 “这什么这,明天跟包朱婆把钥匙拿回来!再这样下去,你会很危险的!”我激动道。 “对啊。也许她根本看不出照片上有什么古怪。”刘琴附和,“包朱婆人很好,可老公不在身边,谁能保证不出事?她晚上还敢来,分明是想……” “我没碰过她。”欧阳新无力地解释。 “你肯定不好意思吧?放心,我明天去帮你拿钥匙回来。姜琳和房方方的事也包在我和刘琴身上。”我拍胸脯保证。 果然,我们话音刚落,宿舍的门就被打开了,大家回头一看,包朱婆穿着黑色雨衣正想进来。接下来的情形就很尴尬了,我恨不得永远忘记,总之结局就是包朱婆哭着离开了。我虽然不忍心,但也是为了挽救包朱婆的家庭,再这样下去,没准会发生“霸母硬上弓”的悲剧!欧阳新大松一口气,我很理解,没说什么就和刘琴走了。出去时,我苦苦一笑,怪不得欧阳新不肯说,他真的是有苦难言! “唉!”我再次苦笑一声,从回忆里醒过来。 十月的广西时冷时暖,像个发脾气的孩子。窗外吹来一阵冷风,我瑟瑟地抖了抖,把改完的作业整理好,然后拿出了一个月前让学生们写的纸条。一个月过去了,村子里的生活重归平静,我几乎没再看过那些纸条。这一天,我改完作业,一时手痒就拿出纸条,按着作业上的笔迹去分辨谁写了“我看见谁杀了吴阿公”。 最先排除的人是莫飞鹰、韦大宝,接着我一一对比,想将故意扭曲笔迹的人找出来。按理说,这个排除法很可行,可我对比到最后,不由地“咦”了很长的一声。 第二十七章 11月18日 我把纸条悉数对比,期望找到写纸条的主人,结果证明现在的学生太聪明了。我的班上有22名学生,除去王小龙住院了,写纸条的人数应该只有21个。我把纸条对照完了,一一核对,竟发现交上来的纸条有22张,也就是说有人多写了一张。写纸条的人料想我会用排除法,早就做了两手准备,可谓棋高一招,不得不佩服。 纸条的线索无法突破,我便从办公桌上站起来,向对面的宿舍走去。经过了一个月前的雨夜枪响,武陵春对我的态度有所变化,尽管那晚她明确表示不想参合。有几天,武陵春都会私下问我,有没有再收到血字报纸,或者捡乱七八糟的盒子。实际上,这一个月真的很太平,大家对一个月前的事也渐渐淡忘了。只不过,我们不敢再去包朱婆那里买包子了,就怕她在包子馅里放毒鼠强。 我回到宿舍,看到刘琴躺在床上,神情严肃地在看阿加莎的侦探系列小说。那是我的珍藏,从头到尾,我看了好几遍,有几段还能背出英文原句。刘琴看我走进来,吓了一跳,可能被书里的情节感染了。我笑了笑,叫刘琴别大惊小怪,现在青天白日,不会有人再放狗追她了。 刘琴却柳眉紧锁,坐起来对我说:“这本书你借给赵喜悦看过吗?” 刘琴把封面对着我,我瞟了一眼,那是《h庄园的一次午餐》(2009年人文社将其翻译为),是我最喜欢的一本小说。对于刘琴忽然的问题,我疑惑地想问为什么,她马上就将书反转过来。霎时间,我也跟着柳眉紧锁,因为有一页上面竟用铅笔写着:唐九月,这本书我真喜欢,谢谢你借给我看。我用铅笔写的,这样你可以擦掉。今天没信封和信笺了,不好意思——11月18日。 “这……”我语结。 “这段话有点奇怪啊。”刘琴歪着脑袋问我。 事实上,这的确很奇怪,因为那本书是我在9月份借给赵喜悦的,而非11月。赵喜悦借书不到两天就出状况了,这本书她没机会还我,是我后来去林家自己拿回来的。一般情况下,有人会把日期写错,但最多只写错日子,不会把月份写错。我看着那组日子,想了一想,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等等!”我一边说,一边把赵喜悦给我写过的所有信件。大部分的信都写对了日期,只有少部分写错了,而我从没注意过。写错的有十处,那十处皆是11月18日,可我来马场村才一年,去年11月18日我和赵喜悦还没有变得熟络,那段时间根本没有通过信。 “如果她没写错,是不是故意给留下信息?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刘琴问我。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11月18日”是什么意思?上个月,赵喜悦忽然失踪,那时她对我说她发现了一个秘密——林书香是人贩子。在知道真相前,我一直怪赵喜悦为什么不早点说,毕竟我们通信了许多次,她完全有时间把秘密告诉我。后来我才知道,林书香刚嫁来几天,赵喜悦刚刚发现那个秘密,所以之前的信件不可能提及。可是,这些标错时间的信在林书香来之前就写了,除去最后借去的《h庄园的一次午餐》,其他书信全是莫老板结婚前写的。 “难道她是叫你在11月18号等她?”刘琴猜道。 “这怎么可能!喜悦姐又不是神仙,她没办法预测,万一她出事来不了怎么办?上面也没写见面地点。”我摇头道,“况且那晚她都来跟我借钱跑路了,明显她不会在11月18号找我。” “那就是写错了?”刘琴猜不透。 我一样猜不透,索性不去想,放空脑袋地躺回床上。过了半小时,学生陆续赶到学校上课,我还没休息够,又要去四年级看着大家自习了。马场村小学没有太多课程,大部分下午都是自习课,老师只要坐在上面就可以。我坐在讲台上,看到莫飞鹰偷偷地看向我,我就故意装作没发现。 自习课很无聊,我几乎都是拿阿加莎的小说打发时间,可我翻了翻,竟又在里发现了一条留言,时间居然也是11月18日。我以前都没怎么注意过,若非刘琴心细,恐怕这组神秘的日期会永远被我无视。问题是,我不是侦探,也不是警察,这组数字让我怎么查呀?11月18日跟其他日期一样普通,与之前发生过的种种怪事也联系不上。 我被这组日期搞得心神不宁,平静了一个月的心又乱了。这一个月里,我不想再过得那么心惊胆战了,有什么谜也懒得去追想。唯一能让我牵肠挂肚的只有赵喜悦,一个月了,我每天都不敢睡得太沉,就怕错过了赵喜悦的敲门,可一个月了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就在这时候,有个人走到教室门口,对我喊了一声:“唐九月,出来一下。” 我转头看去,原来是欧阳新找我,一般他从不在上课时间叫我,除非有特别的事。我情不自禁地唉了一声,有一种奇妙的预感。一走出去,欧阳新就马上说张校长叫我,有两个警察来到学校了,要跟我谈一谈。这话让我心乱如麻,搞不懂隔了一月,警察找我干嘛。肖卫海既然答应不去报警,那应该没事了。 欧阳新陪我走下楼,对我说:“警察就在校长办公室,你别怕。不过……没有证据就别乱报警了,省得他们……” “我知道啦!我哪有这么蠢,被误会了几次,这次绝对不敢了,除非有决定性的证据。”我点头道。 欧阳新不方便一起进去,送我到了门口,他就走开了。我进去时,看见李舟也来了,顿时料定这场见面肯定不是好事。果然,李舟和另一名警察见到我就递了一张大大的照片过来,看得老娘心惊肉跳。照片上是一具被泥土裹着的尸骸,看照片的背景,应该是县城医院的太平间,我对那里的情形记忆犹新。 李舟看我很害怕,笑着问:“你别怕,这次来不是找你麻烦的。” 张校长也会意地说:“我跟他们说,你和赵喜悦的关系最近,对她很了解,所以……” “你知道赵喜悦是被拐来的吗?”另一名警察问我。 我睁大了眼睛,心想他们问的是哪一个赵喜悦,第一个还是第二个?莫非有人发现太平间的化检报告被人翻过了,并查到了我的指纹?我压不住场了,李舟就笑得更奸了,像是很期待这一幕。接着,另一名警察就告诉我,他们已经查出柑子树下的死者是谁了。那名死者是赵喜悦的老公,而赵喜悦三年多前就被拐到这里了。警察怀疑她老公找到这里,然后被林老虎杀害。县城警察这一趟来,目的就是问我赵喜悦是不是提过这事,并问我是否知道赵喜悦逃去哪里了。 “你们说什么?”我惊愕道,“树下的死人是……赵喜悦的老公?” “这种事本来不会跟你说的,不过为了让你告诉我们赵喜悦的事,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只好跟你说了。”李舟摆起架子来。 我陷入了沉默,这和喜悦姐(即田影花)跟我说得完全不一样,她不是说被杀死的人是传销份子吗?还说,她当年从传销组织里逃出来,失手杀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哥哥来找她报仇,所以才闹出了那一幕。面对着好姐妹与警察的答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必要骗我,可答案却截然相反。 我一下子想不通,便试探地问:“如果找到喜悦姐,她会怎么样?不会被判死刑吧?” “这我们没法保证,也不知道。但杀人太多的话,死刑是免不了的。”另一个警察答道。 我父母是广西监狱系统里的在职人员,以前他们给我讲过死刑的惨烈,也亲自执行过。在过去,执行者叫犯人跪下,蒙着头,一枪就解决了。后来监狱里放过一个内部短片,讲的是死刑改革,引进了国外的注射法。实际上,注射法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好受,甚至被枪决还可怕。 我记得,那部短片一开始就打上不准流传的红色字样,接着就讲解注射死刑分为三针注射:第一针是喷妥撒纳,让死囚睡眠;第二针是溴化双哌雄双酯,就是人们常说的巴夫龙,使肌肉松弛,并麻痹肺部;第三针是氰化钾,使心脏停止跳动。然而,有的犯人在前两针并没有麻痹,因此在注射第三针时,死囚会极度痛苦,拼命大喊与挣扎。 一回想起那部短片,我就浑身发抖,不管哪一种死刑,都不会好受。当然,现在死刑不那么神秘了,那部短片流传与否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赵喜悦的孩子是否还在肚子里,要是她被抓住,并被重判,孩子能救她一命。 李舟看我面色难看,便道:“不会死刑那么夸张啦!我们又没说她老公是被她杀的,一般掐死人的都是男性,我们也一直怀疑是林老虎。现在要问你的是,你知道赵喜悦到底跑去哪里了吗?如果不在村子里,她会在哪儿?” “这……”我答不上来,而且比警察还想知道。 “她没有跟你说过她被林老虎控制的事吗?张校长说赵喜悦以前经常被老公打,她有机会跟你说话,没叫你报警?”李舟又问。 一瞬间,我明白过来,这两个警察把田影花与真正的赵喜悦搞混了!没人想过赵喜悦有两个人,更没人去太平间翻过三年前的化检报告!我忙整理了情绪,强迫自己重新镇定下来。既然警察不知道我翻过化检报告,那就没什么好怕了,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证人,而不是犯人。 可我现在知道田影花骗了我,那么她以前跟我说的话,可能还有掺假成份,不能再用她的话来推断一切的谜了。我现在也不能马上跟警察讲实话,他们不算太笨,总有一天会查到两个赵喜悦的事。目前只好靠警察去找田影花了,因为我现在找不到她,自从那晚一别, 再没有任何消息了。 警察见我说不出什么了,随即站起来,说要再去村子里问一圈。我得到张校长允许,立刻飞奔出办公室,紧张地回到楼上的教室。之前,学校响起了下课铃声,班上的学生早就到处跑来跑去地打闹了。我穿过几个学生,刚想把阿加莎的那本合上,武陵春就激动地跑过来对我说:“唐九月,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吴阿公被杀死是因为……” “嘘!”我喝了一声,“学生都在,你声音小声点!” 武陵春不情愿地压低声音:“好啦!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吴阿公偷了我的照片才被害死吗?我虽然不记得被偷的照片上有什么内容,但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回那张照片了!” 第二十八章 垃圾 武陵春对一个月前的事耿耿于怀,比我还积极,看到我对这些事不在意了,她还几次怂恿我。这一个月来,我们没有任何进展,武陵春就苦思冥想。当听到照片的事,我原本冷下来的心又热了起来,如果能看到那张照片,好好地研究一番,说不定能找出吴阿公被杀害的真实原因。 接着,武陵春告诉我,她到县城里洗照片,那些数据都存在一家照相馆的电脑里。洗照片的时间长了,武陵春就注意到照相馆的老板娘从不删除客人的照片,当然,也可能是看欧阳新那么英俊,留下来养养眼也不错。我听说那把照片找回来,恨不得立刻飞到县城,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去的话会没办法赶回马场村。 “那我们明天去!”武陵春坚持道。 “明天又不是周末,哪有时间,张校长不会批假了。”我摇头。 “周末就周末,我们说定啦!”武陵春说完话就跑出教室。 我叹了一声,心想武陵春是不是在山里待烦了,这么爱玩侦探游戏。或者,武陵春是想借机会和欧阳新走近一点,弄不好遇到危险,人家还会帮她挡子弹。说起子弹,我至今都不知道那晚谁开枪,更不知道开枪的人准备打谁,因为我和肖卫海都站起来了。肖卫海没再来我们麻烦,好几次不小心撞面,我都撇头走开。 放学后,我忧心忡忡地走回宿舍,刘琴却告诉我宿舍的电路烧坏了。现在温度降低,不能再洗冷水了,刘琴不会用木柴烧火,她就托人买了一根热得快来烧水。小学宿舍的电路经不起大功率的电器,如果用热得快,那就不能开电磁炉,否则一排房子的电路都要坏掉。偏偏刘琴不懂这些,见我回来马上认错,发誓以后不敢再用了。 从刘琴来的那一天,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刻,所以不气不恼,只说:“我来修吧。你把床下的工具箱拖出来。快点,不要等到武陵春和欧阳新回来,否则他们要说你的。” “哦!”刘琴呆头呆脑,弯腰就把放在底下的工具箱拿出来。 实际上,我对电路不怎么精通,只不过以前吴阿工教过我,电路烧了就换保险丝。刘琴以前是千金小姐,自然不知道这种事,电路坏了都由别人修。我把工具箱打开,把里面的备用保险丝拿出来,踩着凳子站上去,看了看门外的电盒。换上保险丝以后,宿舍还是没电,隔壁两边的路灯也打不亮。 “你到底烧什么呀,电盒里好烫,估计线路也烧断了。”我一面说,一面从凳子上下来。 “那怎么办?”刘琴着急道。 我没办法,只能自己修,不能老靠别人。于是,我在门外检查了电路,没看到烧断的地方,最后才走进自己的宿舍。宿舍里有一股烧焦的味道,我闻了闻就抬起头观察电路,好不容易才在混沌中发现一根电线有点冒烟了。那根电线在我床边上,站在床上还够不到,必须再加一张椅子。刘琴怕我弄脏床,特地扯了一张大日历画报垫着,等我踩上去了还叫我小心一点。 瓦房宿舍很简陋,内部的墙壁没有刷满石灰,有的地方都露出了红色的砖头。我踩上去时,一摸墙壁,刷下来一抹的白灰。我咳了一声,拿着电笔去碰了碰那根烧焦的电线,正琢磨着怎么换电线,接着就看见有块砖头好像松了,有件东西压在砖头缝隙里。 “不会吧?”我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这种破地方也有藏宝?” “怎么了?”刘琴站在床边,仰着脖子问。 我用电笔撬了撬,将砖头抽出来,里面就露出一个牛皮信封。顿时,我无比激动,这里以前是姜琳和房方方住过的地方,姜琳失踪后,她留下的线索不多,难道都被她藏在这里了?到了这时候,我连砖头都不顾了,随手一扔就将它甩到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刘琴看出问题了,便问我找到了什么,是不是姜琳留了关键的证据。 牛皮纸信封塞在砖缝里很久了,我拿出来时沾了许多灰尘,双手一抹就跟几年没洗手似的。吹了一口,灰尘就飞满天,呛得我和刘琴都流出了眼泪。信封上没写任何字,但封口已经封住了,隔着牛皮纸摸了摸,里面好像有很厚的东西。 “快拆来看看啊。”刘琴催我。 “不太好吧。”我犹豫了,“这里以前是姜琳住的地方,她可能把信留给欧阳新,我们不能随便拆开。” “她又没写名字!再说了,她要是留给欧阳新,怎么不偷偷给他,反而放在那么隐秘的地方。”刘琴对我说,“这跟电影里的一样,说不定姜琳算准自己会出事,故意留了一手。” “真有这种事吗?”我总觉得很夸张。 “房方方不是死了吗?又没人相信姜琳的话,她当然要留一手。别浪费时间了,待会儿天就黑了,你快打开吧。”刘琴性子急了。 “好吧。”我深吸一口气,将封口小心翼翼地撕开,接着就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 就在那一刻,一个人走到我们宿舍门前,门没有关,他就敲了一下,示意他来了。我转头一望,吓了一跳,因为那个人就是肖卫海。一个月了,我和肖卫海没说过一句话,就怕他又放狗咬人,或者想掐死我。刘琴比我还要害怕,脸都白了,就差没有晕过去。我扶起刘琴,大胆地站起来问肖卫海来学校做什么,欧阳新马上就回来了。 肖卫海轻蔑地一笑,不服气地说欧阳新回来又怎样,接着就走进来,把我们的门关上。我见状就跳了起来,想要大喊大叫,肖卫海却嘘了一声,然后问我警察有没有找来。我满头雾水,点了点头,表示警察确实找过我。随后,肖卫海就揉了揉胳膊,像是提醒他因我们而受伤,并说:“不要跟警察讲半个字!不管你看见了什么!你说也没用,反正警察不会相信你。” “你放心吧,警察找我不是因为那晚的事,是因为喜悦姐。”我解释。 “林老虎的事你也别管,总之一个字都不要乱说,听见没!”肖卫海喝道,额头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我以为肖卫海会动粗,可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正好欧阳新回来了,他见有情况就问我们怎么了。我料定肖卫海怕我乱说话,只是到这里恐吓,不敢动手。于是,我就叫欧阳新快把门关起来,并告诉他刚才在砖缝里有大发现。刘琴急得要命,忙叫我快把信封里的东西抽出来,仿佛再晚一点,东西就会不见了。 信封里的东西是几张白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啥也看不见。屋里不透光,现在又到傍晚了,我怕看漏了,急忙拿出手电照了照。可是,纸上真的没有字,不晓得姜琳搞什么把戏,莫非她在玩无字天书? “等一下!有东西掉出来了!”欧阳新把纸还给我,拿过手电照着地下,捡起了一块小小的东西。 “这好像是内存卡?”刘琴狐疑道。 “数码相机的卡,索尼的。”欧阳新将内存卡翻了翻,确定道,“姜琳在房方方出事后,去县城花钱买了一台相机,我当时还说她浪费钱,难道……” “原来姜琳把内存卡夹在纸里,怕弄坏了。这一定是证据,她肯定拍到了什么,我们快看看,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去报警。”我激动地说。 “可我们谁都没有相机,这张卡又不能用手机放出来,村子里也没人有电脑。”欧阳新对我们说。 “那只能等周末去县城的网吧了,到时候问网管借读卡器放出来。我们要是发现证据,最好复制一份,免得又像上回丢掉。”刘琴很谨慎。 “现在不能把它放回砖缝里,电线坏了,那里很容易被人发现。幸亏内存卡很小,我放在身上,睡觉都不会拿下来,肯定会好好收着的。”我保证道。 这些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上回我们对盒子看管得很严,当时将它带去老马场,我还特地看了几眼,里面有钱、照片、银币等等。不知怎么地,有人在我们面前偷天换日,神不知鬼不觉就变成了白纸。这个戏法我至今没想明白,只能认命,可能老马场太黑了,有人趁雨势换走了东西。 欧阳新看我和刘琴唱双簧,连忙打断我们,问电路烧坏了吗,难怪没开灯。比起我,欧阳新对电路更了解,一看就说必须重新接一根电线,现在宿舍没有备用的,如果不想摸黑过夜,那就必须先去问莫老板要一根,否则只能等到周末才去县城买了。全村惟独莫家有现成的电线,因为前段时间他家盖新房子嘛。我一想到搞不好要和林书香碰面,心一横就不去莫家讨电线,宁可摸黑过几夜,原始人能过,我们同样能! 欧阳新也不想去莫家,这事就这么搁置了,刘琴愧疚万分,主动去烧柴热水,弄得她澡没洗就灰头土脸了。武陵春发现电路坏了,本想发脾气,当瞧见刘琴楚楚可怜,又把话忍回去。不过,我没跟武陵春提起内存卡的事,她嘴巴大,没准儿一开心就会跟哪位大妈大婶说了。 天黑以后,大家轮流洗了热水澡,冷风呼啸而过。刘琴睡不着,翻来翻去,索性爬起来问我睡了没。我根本睡不着,浑身冰冷,也跟着坐起来。一般,我喜欢晚上看会儿书才睡,今晚没有灯,不能看了。刘琴也想看书,白天看了阿加莎的小说,现在正被悬念吊胃口,难受得要死。 “我们去教室看书吧,那里有灯。”刘琴对我说。 “也好,现在才晚上9点多,我还睡不着。”我起身穿好衣服,拿起手电就和刘琴关上门走出去。 同时,武陵春也打开了门,她看见我们走出来,忙问我们要去哪里。我说要去教室里看书,武陵春就责怪刘琴不懂规矩,又煮面又烧水,这怎么行?末了,武陵春就直接说她受不了了,要去莫家讨电线,她可不想到周末前都摸黑过夜。刘琴知道自己有责任,于是把书扔回床上,要和武陵春一起去莫家,算是将功赎罪。 “别闹了!”我制止道。 “林书香又不会当着莫老板的面杀人,你怕什么。”武陵春大起胆子说。 “这……好吧!” 摸黑过夜比想象中要难熬,我承认对方的话有理,也把书扔回房里,将门关上后就和她们走去莫家。我们三个女人一起离开学校,没有把欧阳新叫上,毕竟我们是去莫家讨电线,又不是上战场,不需要男人保护。走了没多远,我们就看见莫家亮着灯,武陵春大步向前,大声地敲门。应门的人是莫老板,不是林书香,我们三个女人见状就松了一口气。 莫老板很好说话,没多问就把电线找出来,还请我们进去坐,并说:“我老婆在后面倒垃圾,等一下就回来了,你们别不好意思!” “我们还要修电路,有空再来坐吧!”我回了一句,赶紧闪人,怕和林书香撞上。 可是,一出门了,我就想了一件事来。都说想了解一个陌生人,首先查看他的垃圾袋。我们既然都林书香的身份有怀疑,很想了解她换身份的玄机,何不去翻翻她丢掉的垃圾?村子里没有垃圾场,也没有环保工人,垃圾都是装成袋自己处理。有的人会掩埋,有的人会烧掉,大部分人是等积多了,在冬天一起烧了,顺便取暖。 翻垃圾的念头很荒谬,刘琴和武陵春听了都摇头,想要先回去换电线。我哼了一声,打算自己去,刚迈一步,她们又不放心地跟来。其实,她们也知道一个人的生活垃圾会折射出那个人的生活细节,所以才敢跟来,并且这不是很危险的事。等到林书香走回屋里了,我们就绕到莫家后面,在臭臭的垃圾堆旁,举起手电看了看。 “好臭!”刘琴有点退缩。 “捏住鼻子就不臭了。”武陵春捏起鼻子,拿着手电,没打算动手翻垃圾袋。 我捡起一根棍子,随便捅了捅,本来只是侥幸地乱捅,谁知道竟被我捅出了一个骇人的东西来! 第二十九章 内存卡里的秘密 天黑风冷,我打着手电,用木棍捅了一下,一个胎儿就从黑色的塑料袋里滚出来。那个胎儿能看见手脚,其他地方全是好好的,只是肚子烂了,内脏都能看见。我们三个女人一见这情况,吓得想叫出声来,好不容易才把喊声憋回去。那场面太惊骇了,我们谁都没料到,还以为会捅出带血的刀,或枪支什么的。 我不知如何是好,顿时觉得手上的木棍很脏,随手就扔掉了。这时候,刘琴小声地问我,要不要报警,我马上摆手不干。报警?报个屁啊!先不说前几次惹来一身骚,这次发现的又不是真正的尸体,而是是成形不久的胎儿。生出来杀掉,和在未出生前杀掉,这事很难在警察面前说清楚,万一人家说自己不小心跌一跤,所以胎儿小产了呢? 武陵春也拿不定主意,她刚想对我说话,远处就传来急促的奔跑声,还有咆哮声。我们面面相觑,知道这是村里的土狗,估计闻到味道跑来了。同时,莫家好像有人朝后门走来,我们心虚不安,撒腿就跑。还没跑远,有几只狗就奔到垃圾堆里,一边喷着粗气,一边狼吞虎咽地将胎儿撕烂。 我回头看到莫家后门打开了,露出淡淡的黄光,可大家还没跑远,于是就将另外两个人推进隔壁的新房里。新房建了快两个月,差不多好了,不过门还没装上,谁都可以进出。我们一躲进去,莫家后门就响起林书香的声音,她着急地把狗赶开,还叫莫老板快来处理垃圾。我们听到林书香抱怨莫老板处理不当,她好像一开始不同意把垃圾随便扔,说着说着,她还想走过来看一看,是否有人。幸亏莫老板心眼少,没有怀疑,只叫林书香趁夜打扫,别给其他人看见了。 等了几分钟,一切安静了,我才松了一口气,拿了电线要回宿舍去修。刘琴却问,那个胎儿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林书香怀孕,不小心流产了?武陵春不同意,直说林书香才嫁来两个月,胎儿成形要三个月到四个月,不会那么快的,除非他们结婚前就发生关系了。再说,林书香怀孕是好事,莫老板不可能保守秘密,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结婚前怀孕不丢人。 我对怀孕的事不清楚,胎儿何时成形也是头一次听说。林书香刚才生龙活虎,这哪像流产或小产的人。提起怀孕的女人,我第一个想到赵喜悦,她失踪很久了,这一个月一直没有她的下落,更没听说哪里发现尸体,但愿她已经逃走了。 可刘琴却问:“会不会赵喜悦躲在莫老板家里?” “不会!他们没交情,怎么会收留她?”我否定。 “估计是哪个莫家亲戚来这里偷生了。”武陵春很有把握地说。 我和刘琴看向武陵春,安静地等她说下去,她也不客气地讲完。据武陵春的说法,村子里常有人回来偷生,为的就是生一个男孩,这观念根深蒂固,外人很难理解。而偷生的人为了生男孩,大多做过人流。可是,做人流或者意外流产很容易有胚胎残留体内,这会引起生殖道感染,细菌经胎盘进入胎儿的血液循环中,也可能出现流产。莫家后面的垃圾堆里有胎儿,估计就是那个女人的体内有胚胎残留,致使胎儿一成形就流掉。 我和刘琴听傻了,这哪跟哪呀,一个山村教师,乍懂得这么多?上个月,赵喜悦倒是跟我说过,她以前流产过一次,这次怀孕必须生下来,否则很容易患上习惯性流产,到时候就别想生小孩了。 对于那个胎儿的母亲,我们猜测了许多个人,没有一个答案能服众。当回到小学宿舍了,我们才停止猜测,然后手忙脚乱地修电线。我怕武陵春会发现砖缝的秘密,想要自己去换,哪知道刘琴一时疏忽,竟把白天的事讲了出来。武陵春一知道我找见了一张相机内存卡,巴不得现在就夜奔去县城,一览内存卡里的内容。 实话说,我也想这样,但事情要一件件地来。好不容易把电线修好,恢复了光明,欧阳新就从隔壁走过来,问我们怎么忽然把电路修好了。武陵春嘴快,答非所问,张口就把胎儿的事讲出来。幸亏欧阳新不愿与武陵春讨论太多的事,这事很快就打住了,夜里大家各回各床,睡下去就想着各自的心事。 这一晚,我们又没关灯,慢慢地才睡去。第二天,我们早早起来上课,一天都没有再发生奇怪的事。昨天警察问完话了,好像就算完事了,没有再来找我麻烦。我找到的内存卡就放在身上,睡觉都不拿开,除非洗澡。周末离我们越来越近,武陵春更等不及了,早早就去联系面包车,想要周六早上就出发。 马场村就只有三个人有三辆面包车——莫老板、韦钱、肖卫海。莫老板是敌是友,现在已经变得不明朗了,我们自然不敢去找他帮忙;肖卫海就不用考虑了,直接跳过;至于韦钱嘛,刘大妈舍不得油钱,一口回绝,连武陵春的面子都不给。眼看找不到顺风车了,武陵春就想去借摩托车,可这车不好借,而我们又有四个人,所以这条路也被堵住了。 等到了周五,我心一横,要是找不到车,走路也要走去县城。被武陵春一渲染,我做梦都在想内存卡里有什么内容,就差没把内存卡掰来看看了。还好欧阳新人缘不错,问村子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借了四辆自行车,我们可以骑着进城。许多村民都是这么去县城的,我们别无他法,只能点头答应。 刘琴也会骑自行车,可没在山里头骑过,山路不是柏油路,自行车的车座颠簸起来,足以让人失去生育能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在周五那天劝刘琴待在宿舍,可她一个人害怕,硬要同行。这两个月来,刘琴慢慢地变了,不像最初那般胆小。反正以后大家还会骑车去县城,不如让她锻炼一下好了。 周五傍晚时,我好几次检查身上的内存卡,就怕被弄丢了。天黑得快,我们四个年轻老师轮流烧水洗澡,轮到我洗的时候天就完全黑了。洗澡房里没有灯,我放了一支手电,摸黑一阵乱洗。冷风刮过,瓦片扑扑地动了动,我就抬头一看,生怕有个吊死鬼在上面。洗澡房很小,和厕所的隔间差不多,转身都麻烦,我一边搓身子,一边想明天会发生什么变化。如果内存卡里有决定性的证据,我们或许能找出姜琳失踪谜团的答案,而其他谜团也能迎刃而解。 想着想着,我看到洗澡房里的光线动了动,雾水里出现了一只黑手的影子。我深吸一口气,转头一看,那只手从墙外伸来,在我的衣服上乱摸。在我没喊出声音前,那只手就缩了回去,一下子不见了。我慌忙擦干身子,把衣服穿上,跑出去一看,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起先,我以为是村子里哪个色狼偷看,可想起内存卡,马上就摸了摸衣服上的口袋。 “还在!”我大吐一口气!真是谢天谢地,还以为又想盒子一样,神秘地消失了。 洗澡房外一片漆黑,我拿手电扫了扫,没看见有人。远处的宿舍亮着灯,但没人开着门,因为现在天冷了嘛。我惊魂稍定,收拾东西就走回去,同时琢磨刚才的人会是谁,是想偷内存卡还是想偷看我洗澡?话说回来,内存卡的事只有我们四个年轻老师才知道,我们没有偷的必要,那就应该是其他人了?可其他人怎么知道内存卡在我身上? “难道真有色狼?可那只手明明是抓向我的衣服,很像在掏衣服里的东西。”我想到这儿,人就走回宿舍里了。刘琴看我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我把经过告诉刘琴,她立刻紧张地说,要不要把内存卡放她那里。明天就是周六了,我们四个人约好一早就出发,所以我就坚持把内存卡放在自己身上,免得刘琴夜里一惊一乍,睡不好觉。 实际上,这一晚我几乎没睡,就怕又有人来偷内存卡。好不容易捱过了一晚,周六的第一道曙光从山头铺来,我们就刷牙洗脸,饭都没吃就骑车上路了。刘琴果然皮嫩,骑了不到一半就喊屁股痛,好几次要休息。山路都是石子小路,自行车的车座抛上抛下,的确不舒服。我们一路骑了三个多小时,快到中午了,这才赶到县城里。 “别吃饭了!先去照相馆吧,我们可以看到那张被偷走的照片,还可以直接在那里用电脑读出内存卡里的文件!”武陵春很激动。 “先去照相馆也成。”欧阳新对我们说,“但那张卡不能在那里读出来,要去网吧!” “是啊,我们都不知道卡里有什么内容,万一……不方便让照相馆的老板看到。”我赞成地说。 “到时候我们把文件各自复制一遍,省得丢了,或者被偷了。”刘琴说这话时,朝我看了看。 可我们没想到,那家照相馆还没营业,计划被迫改变,于是四个人就朝一家网吧骑去。网吧的老板很好说话,借了读卡器给我们,而这时的网吧人不多,我们就挤到一台电脑前。等电脑打开了,大家就深呼吸一下,把读卡器插入电脑,几秒后一个文件夹就跳了出来。 “这是……”我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琴更是道:“把画面放大!” “Oh my God!”武陵春睁大了双眼,夹杂着中英文,“怪不得姜琳会出事!她居然拍到了这种事情!” 第三十章 再入停尸间 我们围在一台电脑前,紧紧地盯着屏幕,网管小哥笑眯眯地在柜台望着,估计以为我们在看色情电影。我懒得理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内存卡的文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见,文件夹里有二十多张照片,还有一段视频,看缩略图的样子应该都是在晚上拍摄的。 我滑动鼠标,先将照片打开一一浏览,四个人就忍不住声声惊叹。在山野中,张校长和一个裹着头的女人拖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女尸,朝荒坟堆那边走去。我认得照片的背景,因为一个月前刚参加了吴阿公的丧礼,曾在那边待了很久。荒坟的无名墓特别多,多出一座新墓也不会有人知道,那里真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接着,下面几张照片就显示张校长动手把女尸埋下土坑里,裹着头的女人在一旁放哨。照片的拍摄肯定关闭了闪光灯,画面很模糊,只能分辨出张校长,另一个女人看不出是谁。埋尸的照片有十张,后面还有十五张,拍摄的地点像是一座废墟,搞不懂是哪里,我们都没见过。仔细分辨后,我们才认出那好像是一间卫生所大楼,房间里还有许多卫生医学标语,以及一些尘埃满布的针具。再往下一看,卫生楼的阶梯上出现了血迹,顺着血迹,拍摄的人走进了一个房间里。那里面有三张灰白色的病床,地上有许多血,角落里躺着一个头部流血的女人。 “她是谁?”我奇道。 “照片上的房间应该没有其他人,你们看拍摄的方式,应该开了闪光灯,所以比前面的要清楚。”刘琴仔细地指向屏幕。 “我也没见过,不是村子里的人吧?”武陵春纳闷地问。 “她是房方方!”欧阳新低沉道。 “她不是摔下楼死了吗?这幢卫生楼好像不在马场村,我们都没见过呀?”刘琴不明白。 “先别说了,我们看那个视频!”我一口气地把照片看完,又将视频点开。 视频一起有五分钟的内容,没有开闪光灯,拍摄的地点是老马场,听声音像是有一个女声在紧张地喘气。我知道这肯定是姜琳,心里忽然很难过,这女人太执着于真相,竟把小命丢了,我会不会也跟她一样?不!我们不一样,姜琳是一个人,而我有相信我的朋友们! 视频在青黑的画面里过了半分钟,终于有两个人影出现了,他们交谈了一会儿就打了起来。画面晃了晃,拍摄的人走近了,我们也立刻看见两发火光接连冒出,还听到了枪响!枪声过后,有一个人倒下了,另一个人走开后,镜头就挪向前。渐渐地,镜头离倒下的人越来越近,我们心跳跟着加快……终于,画面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面孔,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 “林老虎?”我心中惊奇,他上个月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在三年多前就被打死了?我们还没出声,只见画面上的林老虎忽然睁开了眼睛,原来子弹没打死他。拍摄的人吓了一跳,喊出声音来,随后画面就颠簸摇晃,应该是转身逃走了。画面持续了一会儿,不知拍摄的人是摔倒了,还是怎么的,画面就停了。 大家看到完后,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很久。其实,我上个月就开始怀疑张校长了,之前在盒子里找到他的身份证,可我还没问他,他就自己说要去县城补办身份证,所以上个月请假了几天。这一次,张校长说什么都摆脱不了干系,照片上的人就是他!清白的人谁会夜里抬尸体去墓地埋呢? “看来林老虎和张校长都有问题!”武陵春最先开口。 “那我们报警吗?”刘琴又问。 “报警是一定的,只不过这次必须一锤定音,不能再让警察误会我们。”我谨慎道,“别被假象迷惑了,如果他们说这是演戏的照片和视频,我们怎么办?何况这事涉及张校长,还是先想好再做决定。前几次的教训够多了。” “这些还不算证据吗?哪里像排戏啊?”刘琴反问。 “先等几天,我们想清楚再说报警的事!”欧阳新坚持道,“刘琴,你别老想靠警察了,现在唐九月都意识到报警没用了。我不是说警察靠不住,而是事情涉及的方面太广了。比如说房方方,她被人发现摔死在教学楼下,根本不是在那栋怪楼里,姜琳为什么不早跟警察提这事?她都已经拍到了?我们现在证据有了,但还要把照片拍到的地方找到,这样子才去跟警察说。” “地方不就三个吗?老马场、墓地、还有那栋不知在哪里的卫生所大楼。”我算道,“墓地的坟太多了,不可能一个个去挖,老马场太大了,找不到开枪的地方了。唯一能找的就是那栋卫生所大楼,里面要是有血迹,说不定还没擦掉。” “有血就能报警吗?”武陵春讥笑一声。 “有血的话,再加上这些照片和视频,当然能了。”我肯定道。 “那先把照片和视频复制几份吧,放到我手机的内存卡上,这样就不怕被偷走了。”刘琴认真地说。 我们很快用读卡器将证据分成两份,一份藏在武陵春手机上,一份在刘琴手机上,而内存卡原件依旧由我保管。事情办妥了,大家就从网吧出来,准备去照相馆。可是,照相馆还是没开门,我看了看时间,都已经中午12点了。实在没办法,大家只好去米粉店吃了午饭,然后商量要不要在照相馆附近傻等。 几经讨论,我们才决定由武陵春一个人等在照相馆外,其他三个人去县城医院看王小龙。武陵春胆子比较大,现在又是白天,因此一点儿也不害怕,还说要将丢掉的那张照片打印十份,免得又丢了。我很好奇那张照片上有什么,竟害得吴阿公丢了性命,一时间有点担心武陵春,可人已经骑上自行车,朝县城医院那边去了。 骑车时,我们都没有说话,还在想内存卡里的内容。直到停车后,刘琴才问要不要买点水果,总不能空手去看学生。这一个月里,我们曾来看过王小龙一次,他那时还没醒,但前几天听村长说王小龙情况好转,已经睁开眼睛了,就是还不能说话。 在看望期间,我尿急了,一个人去厕所,可一想起一个月前在停尸间的经历,脚步就马上放慢了。厕所旁边就是停尸间,闻不到屎臭,倒是闻到很浓的药水味。我刚紧张地走过去,耳朵就听到一个男人在地下室讲话,声音很大。我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靠近地下室的楼梯口,尿意渐退。 “李舟啊,我是王金贵,上周交给你的报告,你看了吗?”这是王金贵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轻轻地走下几步,偷偷地听——“哦,你看了就好。你应该知道吧,铅弹打进人体,会变成碎片,所以唐九月的摸过的那枚铅弹肯定是被人栽赃了,不可能还那么完整。” 我听到这里,竟有种温暖的感觉,上次拒绝王金贵一起去柳州过国庆黄金舟,他居然还在为我开脱罪责。顿了顿,王金贵又说:“对了,我翻了以前的报告,发现林老虎以前送过一个女人来这里,但在路上就死了。我待会儿把报告交过去,看来有两个赵喜悦才对,你们要找的应该是第二个。也就是说,林老虎家里埋的尸体,其实就是第一个赵喜悦的老公,人家找上门来才被打死的。你想,那男的发现老婆死了,能不闹吗?林老虎要保住自己,当然要杀人了。这事太蹊跷了,我要是没翻以前的报告都不会发现。” “他们还是发现这个秘密了。”我心说。 随后,王金贵继续道:“那我就不多说了,我已经把最后一份报告复印好了,下午就交去你那里。这份报告很重要,你看了这份报告就知道谁是杀死吴阿公的凶手了。” 王金贵挂断了电话,马上就要走上来,我心惊胆战地跑回地面,一个劲地躲进女厕所里。等了一分钟,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再次确认附近没有摄像头,然后就又一个人走下地下室。十月很冷,在停尸房里更冷,我又来这鬼地方不是好玩,而是想偷看一眼吴阿公的尸检报告。原来,尸检要做这么多次,时间跨度那么长,是电影的技术太先进,还是县城的技术落后?我怕王金贵还会回来,一进房间里就大步走向角落的文件柜,拿起手机照亮柜子上的标签,认真地寻找最近的报告放在哪个抽屉里。 “这次不能出错了。”我一边念,一边找,一会儿就找到了那个抽屉。 抽屉被文件塞得满满的,全是今年的报告,我不由乍舌,心想今年死了那么多人吗?再一翻,我才知道一份报告很长,所以占的空间多,并不是死的人多。翻了一会儿,我就注意到这个柜子不是按姓氏拼音归档文件,而是按时间来的。我找到9月份的归档,看到了吴阿公的名字,于是大胆地抽出文件,想要立刻知道谁才是杀死吴阿公的凶手。 实际上,报告上根本没写凶手的名字,全是一堆术语。我愣头愣脑地看完,丧气地想自己水平有限,偷看到真相也搞不懂,真是够丢人的!看完后,我想合上报告,可一瞬间却想起了什么,重新将报告打开一看,我恍然大悟地道:“虽然纸上没写明凶手的名字,但我知道是谁了!” 第三十一章 墓地 冷到打颤的停尸房里,我呼的气都结出白毛了,巴不得早点离开。可报告上有一条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又继续看下去。在报告中,提到了一颗碎牙,那不是人类的牙齿,而是中华田园犬的牙尖。那颗牙齿断在尸体的胸腔里,在烧化时,狗牙就被化掉的焦肉粘在了尸骨上。 中华田园犬其实就是村里的土狗,这种狗天生就喜欢啃咬物伴,有时它们更会咀嚼石头令牙齿磨损甚至断裂。有些较活跃的土狗更会四处跑撞而把牙齿撞断。报告上只写了客观的化检结果,没有做任何分析。可我马上想起来,一个月前肖卫海放狗咬我们,他的两只黑狗那么凶,除了他还会有谁? 这样一来,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之前,我们以为吴阿公是偷了照片才遇害的,但会不会是吴阿公被狗咬到奄奄一息,狗主人为免责才火烧尸体呢?这种事并不罕见,我刚来马场村当老师时,听村民提过,以前有家人没把狗拴好,狗把隔壁家一岁大的小孩咬死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村子里才把狗拴好,没有一家随便把狗放出来。 我一边收起报告,将它放回原处,一边醒悟地想:“难怪尸体会被翻来翻去的烧掉,原来是想消灭证据,不让人一眼看出尸体曾被狗咬过。不过我记得王金贵说过,吴阿公是被掐死的,会不会是肖卫海阻止他喊救命,所以痛下杀手?” 我刚把报告放回原处,隐约地就听到远处有声音,于是赶紧小跑上楼,朝女厕所奔去。进到冷冰冰的女厕,我尿意下涌,这才想起来这边的目的。匆匆解决了小便,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头也不回地跑进住院楼,这时就听到欧阳新在接电话,好像是武陵春打来的,那语气肯定是拿到照片了。 刘琴见我回来了,小声问:“怎么去这么久?” “先别管我!是不是武陵春打来的电话?照相馆开门了吗?”我反问。 “是吧。”刘琴点头道,“不过洗照片还要点时间,武陵春叫我们在医院等她一个小时。” “找到了就好!”我低声道,“对了,我刚才去了停尸间……” “你不是去厕所吗?”刘琴打断。 接着,欧阳新挂了电话,看我们在窃窃私语,便问:“怎么了?” 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眼神呆滞的王小龙,心里一阵难过。想了想,我就把欧阳新和刘琴叫出来,把狗牙的事讲出来。欧阳新和刘琴都责怪我太冲动了,万一被捉到,或者真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警察又要怀疑我是幕后黑手了。我人都溜出来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忙问大家的意见,是不是都认为肖卫海的狗把吴阿公咬得快死了,所以才放火烧掉尸体。 欧阳新认同:“这就说得通了,要不然放火烧尸体干嘛?当然是掩盖真相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点头道。 “那吴阿公怎么会被咬?肖卫海的狗不是在果园那边吗?这么说,吴阿公去果园找过肖卫海?”刘琴问。 “这就要等武陵春那边的消息了,吴阿公和肖卫海没有交情,他去那边,肯定是因为照片的事。”我分析道。 “哦!这就难怪了!”刘琴幡然醒悟,“一个月前,肖卫海被人用枪打伤了,居然同意不报警!他是不是怕人家查他家的那两只黑狗?” “还有那只手。”我补充道。 随后,我们等了一个多小时,武陵春姗姗来迟,一见面欧阳新竟主动向她告之尸检报告的事。武陵春害羞地脸红了一会儿,然后就把照片交过来,叫我们仔细观察照片。在那张照片上,欧阳新正从教学楼走下来,后面跟着一群小学生,背景是在马场村小学,没有什么特别的。我看了半天没看出端倪,索性让刘琴去看,她初来乍道,也许能看出点问题来。 走廊上不时有医生经过,我看见王金贵在尽头走动,一时心虚,忙叫大家快离开医院。至于买来的水果,护士答应帮削皮给王小龙吃,我们也喂他吃了一个,所以就匆忙地撤退了。那张照片被我们三个女人来回地看,看来看去都没发现,最后演变成流口水欣赏照片上的欧阳新了。眼看我们十几分钟都没找到线索,欧阳新就待不住了,一把扯过照片端详,可依旧只能皱眉头。 “算了!我们先骑回马场村吧,现在天黑得快,夜里骑车太危险了。”我望着天色,站在县城医院门口说。 “我洗了四张照片,大家各拿一张,免得丢了。”武陵春发完照片,接着就把自行车开锁,同意现在就回去。 刘琴早就想回去了,立刻同意,欧阳新也没意见,但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猜想,欧阳新可能认为这趟有收获,但谜雾还没散开,他肯定不好受。忽然间,我觉得自己最理解欧阳新的心情。四年过去了,欧阳新肯定夜夜都在等姜琳回来,他经常夜里外出,或许就是想在村头看见她吧。我也一样,现在是多么希望赵喜悦能够重新出现,知道她是否安好。 骑车回去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大家都在想事情。傍晚时分,我们才赶回马场村,肖卫海刚好从果园那边开车回来,一见到他的车,我们吓得把车都骑飞了。哪知道,肖卫海竟把车开得飞快,撵了上来。我怕得要死,以为肖卫海要碾死我们,却见他开着面包车追来后,拦在了路前。 肖卫海先拦住了我,然后在驾驶座上问:“你们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家的狗?” “那两条咬人的黑狗呀?”刘琴哼了一声,“没看见!” “奇怪了!怎么不见了!”肖卫海咕哝了一句,把车调了个头,朝村外开去,继续找他的狗。 我看着车子渐远,心说不会这么巧吧,今天我们才知道狗牙断在吴阿公的尸体里,肖卫海的狗就不见了?这样一来,警察若要对比村里的狗牙,岂不是找不到对象了?肖卫海的狗是真的不见了,还是他毁尸灭迹,不让警察有机可乘?面包车开远后,我回过神,这才跟着骑回小学里。 一去一回,我们四个人都累得要死,屁股也磨破了,进门后就各自躺回床上。过了一会儿,我咬牙爬起来,想要去烧热水冲个澡,随即就依稀地看见窗户夹了一个白色的信封。我心疑地撩起窗帘,用力地把信抽进来,心说谁又给我写信了?拜托一定要是情书,别是恐吓信了! 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笺一瞧,我就呆住了。这是赵喜悦的笔迹,绝对不错不了。在信上,赵喜悦写道:“唐九月,这封信不要让任何人看到,现在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如果你想知道真相,那就今晚到村后的墓地来一趟,我在那里等你。你肯定在想,为什么我不在信上说,因为这事在信上解释不了,只能当面告诉你。今晚零点见。赵喜悦。11月18日。” “喜悦姐没死,谢天谢地。”我庆幸地想,可又怀疑,为什么赵喜悦还会回村子里,她不是要借钱逃走吗?这次回来,喜悦姐就是为了告诉我真相?她的事情已经说明白了呀!一个月前,我们在土地庙里,她能说的都说了,除了不知道她再次失踪的原因。 刘琴趴在床上,被我翻动信笺的声音吵醒,她迷糊地看了我一眼,问我怎么了,我就说我先去烧水,你接着睡吧。刘琴跟头猪一样,闭上眼睛后又睡着了,我拿起信悄悄地关上门,一边烧水,一边想信的事。这笔迹不像模仿的,可赵喜悦这次找我要说什么事,她还有秘密保留吗?上一次为什么没说? 我烧火时,拿着信笺又看了一遍,这一次又呆住了。现在是10下旬,还没到11月,可信尾的落款时间却是“11月18日”。这个古怪的日期出现过好几次,在我的书里、信里都出现过,不知道赵喜悦为什么好几次故意写下来,她究竟在玩什么密码游戏? “你在看什么?” 这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我吓了一跳,顺手就把信给烧掉了。回头一看,欧阳新站在后面,抱了一捆柴给我。我在露天的灶台旁,长吐一气,接过柴就答自己刚才想事情,没有看东西。欧阳新没有多问,给了柴就说他来烧火,让我回去休息。我想起赵喜悦在信里叮嘱过,不能相信任何人,于是就把信的事隐瞒下来。 认识一年的好姐妹,与共事一年的同事,我真不知如何选择。 这一晚,等大家洗好澡,倒头大睡了,我就悄悄地打开门,一个人摸黑跑出来。夜里冷风萧瑟,我牙齿打颤,心慌意乱地走出学校,朝村后的墓地走去。那边比老马场还要吓人,乱坟一堆,听说有的坟没后代了,棺材露出地面也没人理,有的野兽挖开了棺材,把尸骨叼出来啃了一地。 我胆子练大了,一个人走了一段路,竟慢慢地不害怕了。墓地那边靠山,草树成堆,不像老马场有大片的草地,视野开阔。我走到附近时,为免遇到危险,事先看了看手机信号。这里靠近村子,手机信号虽然只有两格,但总比老马场那边强多了。只要我打电话叫人来,或者大喊一声,村子里的人肯定能听见。 摸索带墓地里了,没有怪鸟夜虫鸣叫,只有我的呼吸声与风声交汇着。也该我倒霉,走进墓地深处了,竟踩到一口露出地面的棺材里。棺材盖子已经腐朽了,有一个大窟窿,我的脚陷进去了,崴了一下,差点疼死我。就在这时候,一个人从密林走了过来,我趴在地上,看到跟前出现了一双鞋子,但那是男人的鞋子! 第三十二章 小偷 夜风猛吹,草木起舞,一个人走到我面前,吓了我一跳。那鞋子不是女人穿的,而是男人穿的黑皮鞋,表面皱巴巴的,满是黄泥。我挣扎着想把脚从棺材盖上拔出来,仰头一看,跟前的人竟然是林老虎!我的手机和手电都掉在一旁,光亮反射到林老虎狰狞的脸,比鬼还可怕! 在这种环境下,我再也按捺不住,准备拼命地大喊。这里靠近马场村,只要喊得够响亮,总会有人听到。无奈,我刚要喊救命,林老虎就粗鲁地将我从棺材里拖出来,狠狠地捂住了我的嘴巴。这把我吓坏了,林老虎比肖卫海还要可怕,他要是轻轻一拧,我的脖子就能断掉。慌到极点了,我力气猛增,顺势挣脱后,朝林老虎壮实的手臂上咬了一大口。 “救命啊!” 林老虎疼得松开了我,我抓住机会,来了一声狮子吼。紧接着,墓地外围的树林里晃动着几束灯光,林老虎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向墓地后面的山林里。我惊魂未定,抓起手机等物,傻傻地站在墓地里,甚至忘记了来此的目的。不过我还是很纳闷,救命刚喊出来,怎么马上有人追来,莫非是超人? 望着林子那边晃来晃去的光束,我刚想大声喊我在这里,有一个人就率先冲过来。那个人是包朱婆,她惊慌失措,看见我后吓了一跳,比我还要害怕。包朱婆触电似地跳起来,怔怔地看了我一眼,后面追来的人大喊“抓小偷”,声音渐至,包朱婆就央求我别看见她了,接着就赶紧躲进墓地后的山林里。 “别去那里……”我话没说完,包朱婆就不要命地奔过去,后面一句“林老虎在里面”根本来不及说。 包朱婆逃走以后,我镇定地站在墓地中,看到又追来三个人,分别是王村长、莫老板和刘大妈。他们气喘吁吁,拿着木棍,提着手电,一副打鬼子的模样。当看到是我站在墓地里,他们就迟疑地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我。一时间,纷扰的墓地安静下来,大家彼此相望,都像见鬼一样。 王村长呆了片刻,问我:“唐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刚才偷东西的人是你?”刘大妈怒问。 “不是吧?唐九月老师怎么会偷猪舌头呢。”莫老板不相信。 我一句话都没说,瞬间就明白了,他们这几个人在伏击村子里的小偷。最近这段时间,马场村丢东西不是一天两天了,上回有人偷猪舌头,躲进莫家新屋时摔了一下,把舌头倒了满地。关于这事,我一直好奇,因为那晚我也在场,没有看到小偷。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了,眼前的几个管事者肯定下了套,把小偷引出来——只是,小偷真的是包朱婆吗? 面对他们的疑问,我无暇去想包朱婆的事,只得解释:“我刚才看见林老虎了,所以才追到这里来,但看不见他人了。” “林老虎?他还在这里?”王村长大惊。 我故意引开话题,点头道:“是啊,好想他跑到哪边去了,我刚才喊救命,你们没听见吗?” “我听见了,还以为是鬼叫。”莫老板不好意思地挠头。 “那小偷呢?刚才跑过来的人你看见没?”刘大妈追问。 我指了一个反方向,骗他们往那边追,刘大妈有点怀疑,可其他人相信了,她就没好说什么。王村长离开前,叫我先回小学那边,免得又遇到林老虎,抓逃犯的事用不着老师出面。其实,不用他们说,我都不敢一个人待在墓地里。三更半夜,哪个脑子正常的女人会来这里,尤其棺材还露出地面了,一股怪怪的尸味弥漫在周围。 等那三个人跑开了,我想转身离开,这时才想起为什么要到墓地这边来。赵喜悦亲笔写的信,叫我零点到这边来一趟,她没出现,反倒林老虎来了。看笔迹不像是被逼着写的,通常被人逼迫,字体不会端正,会有明显的跳动感。我丧气又愤恨,为什么其他人总能抢先一步,赵喜悦给我的信,明明没有让其他人看见啊!难道是林老虎跟踪赵喜悦到墓地来了? 我正着急,包朱婆就鬼鬼祟祟地从墓地尽头摸出来,对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唐九月,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呢?你还敢跑进去,林老虎刚才就朝那边跑了,不怕撞上?”我没好气地反问。 “林老虎也在?”包朱婆大惊失色。 “你……村子里老丢东西,是你偷的吗?”我紧张地问。 “别站在这里说了,快回村子里,免得他们看见。”包朱婆尴尬地推着我,一起走出了阴森的墓地。包朱婆原形毕露,瞒不下去了,索性对我坦白了一切。原来,包朱婆以前没有偷东西的习惯,自从老公去外面打工了,她一个人嫌得慌,慢慢就手痒了。包朱婆开包子店,并不缺钱,她也不想偷东西,可就是改不掉。一个月前,包朱婆夜里出来偷莫老板家里的猪舌头,摔了一次;还有一次就是碰上肖卫海打伤了赵喜悦,她就大喊大叫,殊不知她是偷东西时撞见的。毕竟,那么晚了,村子又不是城市,谁会出来溜达? 我从迷雾中惊醒,难怪好几次包朱婆都第一次发现情况,原来偷东西的正是她。记得,莫老板家后门放了许多借来的桌椅,包朱婆说她是去拿桌椅回来,估计是她故意留到夜里去拿,然后顺手牵羊罢了。 离开墓地,回到村里了,包朱婆又求我别说出去,不然丢了名节。我自己的烦心事就够多了,哪有心思去管别人,因此就点头答应了。不过,偷东西不光彩,总有一天会被逮到,今天就是例子。我怕包朱婆被人乱棒打死,便劝她改掉这毛病,要么就把老公从山外叫回来。一个人在山里头过日子,是挺空虚的,难怪既偷东西,又去找欧阳新夜谈…… “今晚吓死我了,肯定改!”包朱婆胆战心惊地说。 我拿着手电,往村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个人都看不见。包朱婆害怕地想回屋,我就拉住她,问道:“等一下,你今晚想偷什么?有没有看见喜悦姐?” “赵喜悦?她和林老虎还在这附近吗?”包朱婆愣道,“我没看见啊。怎么了?”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敷衍道。 “不过……”包朱婆想要走开,又转过身来,回想道,“这段时间我好像看见有人夜里到处走,一开始以为是抓我的人,但应该不是王村长他们。对了,有一晚我见过一件怪事,吓了一跳呢!” 我想问什么事,可村里头风吹不息,冷得渗人,包朱婆就叫我先去她家坐一坐,她慢慢给我讲。我看包朱婆的样子,不像是大恶人,她老想找人说话,其实是太寂寞了。于是,我就放宽心,跟着包朱婆走进包子店,并把门关上。这一个月来,我们四个年轻老师没再光顾包子店,就因为欧阳新的事。 进门后,包朱婆就叫我坐下,对我吐了一堆苦水,无非是老公走后,她很寂寞之类的话。若不是我提醒包朱婆,她恐怕都忘记要对我说什么了。如今,社会上很多人为了讨生活,长期分居两地,可却忘了,什么都比不上一家人在一起最重要。我对包朱婆的怜悯渐增,一时想安慰她,不料她话锋一转,竟低声道:“一个月前不是下大雨吗?小龙被送去医院了!我念着王村长家里肯定没人,想去他们家翻点东西。你猜我那晚看见谁了?” “一个月前?王小龙被送去医院的那晚?”我愣了愣,想起那晚我们溜去老马场,难道被包朱婆看见了? 却听,包朱婆一字一句地道:“我看见张校长了!那晚他应该和王村长在一起才对!怎么可能在村里?所以啊,我觉得我见鬼了!而且张校长往老马场那边去了,那边闹鬼闹得厉害,白天都没人去,何况晚上!” “你说什么?张校长那晚去过老马场?!”我万分震惊,不由地想,那晚上有人开了三枪,难道开枪的人真是张校长?他的身份证在盒子里,后来他主动说身份证丢失,会不会是在糊弄我们?那天,有人偷了王村长的手机,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叫我老马场还盒子。当时能靠近王村长,并偷走手机,似乎只有张校长能办到。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该怎么办?张校长可是村子里最让我敬佩的人。 包朱婆以为我不信,又说:“我可没骗你哟,唐老师!要是骗你,你就跟他们说,东西是我偷的!” “我信!鬼嘛,有人说没有,有人说有,讲不清的。”我词穷了,接不下话,便转道,“包朱婆,你在村里住了那么久,知道卫生所的事吗?” 包朱婆告诉我,马场村以前有间卫生所,小学的教学楼就是卫生所大楼。要不是20多年前发生瘟疫,死了一群人,卫生所不会撤消,马场村也不会死掉那么多人。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所以就问包朱婆,马场村有没有第二家卫生所。根据姜琳拍摄的照片与视频,马场村应该有第二家卫生所,而房方方也在那里出了事。包朱婆是本地人,连她都不知道,我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但更好奇姜琳以前去过哪里,发现了什么秘密。时间不早了,我浑身冰凉,又和包朱婆聊了几句,然后就起身回宿舍了。 刘琴骑车累了,睡得很香,没有发现我离开过。进门前,我看了看两边隔壁,不知道有没有人出去过。林老虎忽然出现,如果不是他跟着赵喜悦去了墓地,那应该就是我身边的人给林老虎通风报信了——因此,赵喜悦才会在信里叮嘱,不能相信任何人,更不能告诉任何人。可林老虎跟我见面有什么好处,墓地离村子太近了,我的喊声必然会惊动村民,该不会是想杀了我,让我像姜琳一样消失?这一刻,我慢慢理解欧阳新的苦衷,难怪他老不让我碰这些事,或者放大话地去报警,周围潜伏了太多的秘密与危险了。 这一晚,我迷迷糊糊地睡去,周日早上醒来时,已经到中午了。刘琴比我起得早,看到我熟睡,她就先烧好了一锅热水,给我洗脸刷牙。我昏昏沉沉地搞清楚了,想要再趴一会儿,一位邮递员就敲了敲半掩的房门。邮递员通常半个月来一趟,有时一个月才来一趟,因为马场村偏僻,收发的邮件也不多,更不会有十万火急的邮件。 我来马场村一年了,收未收过邮件,和朋友都是靠手机联系。本以为邮递员找刘琴,可他一推门就问唐九月在吗,有她的一封信。我狐疑地起身走到门边,心想谁给我寄信,不会又是赵喜悦写的吧?送走了邮递员,我拿着信一看,信封上没有写寄件地址,笔迹不是赵喜悦的,不知谁写的。 刘琴见我有信,便问:“谁写的?” “不知道。”我纳闷地撕开封口,打开一看,整个人就呆住了。 第三十三章 内奸 我和刘琴站在宿舍里,秋日的阳光洒进来,却感觉不到温暖。我将信拆开一看,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和信封上的完全一样,故意不让人瞧出笔迹。信上的内容这么写着:“唐老师,上次时间不够,我只写了一句话。我那晚看见吴阿公被人杀了。可我不敢告诉警察叔叔,也不敢跟别人讲。我怕也被杀死。杀人的就是林叔叔。” 信上的内容只有那么多,依旧没署名,无法查出写信的学生是哪一位。我仔细回想,一个月前曾让学生写纸条,当时收到过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看见谁杀了吴阿公”。我以为那事早就过去了,没想到那名学生在一个月前又写了一封信,以邮寄的方式传到我手上。邮戳是十月八日,这说明写信的学生是借用国庆假期到县城寄信的,可邮局一个月只来马场村一次,所以这封信到今天才让我看到。 “这学生到底谁?”刘琴在旁边问我。 “管他是谁!他看见林老虎杀人了,这是证据,我们要好好保管。”我说完就谨慎地将信藏在枕头套里。 刘琴疑惑地问:“不报警吗?” 我转身苦笑:“我都改变思路了,你也改改吧。单凭一封信就去报警,人家说这是恶作剧,那怎么办?现在我们应该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再等等,要报警就必须有十足地把握让警察相信,并顺着我们的线索查下去,否则报警只是徒劳,还会惹来一身骚。” 刘琴傻笑片刻,回想一个月前的经历,自嘲是该改一下思路了。我看着刘琴,很想告诉她昨晚赵喜悦也给我写了信,但犹豫地打住了。很多次了,我每次查到线索,躲在暗处的人都能抢先一步,像是有人在身旁监视我。而赵喜悦也在信里提到了,绝对不能相信任何人,跟任何人提到那封信,莫非她已经知道我身边有内奸了? 刘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笑嘻嘻地问我晚饭打算吃什么,让我一阵内疚。她刚来马场村,在此前都不认识赵喜悦等人,怎么可能是内奸呢?再说,刘琴还为这些事摔下楼而受伤,不大可能是内奸。于是,我放松了神经,继续和刘琴说些有的没的,但仍不提那封信。不提的原因,一是怕吓坏刘琴,二是那封信昨天被我塞进灶里烧掉了。 周日的下午很悠闲,我匍在床上看小说,刘琴也在看,宿舍里只有翻书的悦耳声。不知看了多久,有个人就在外面敲门,我以为是欧阳新,便说门是虚掩的,使劲推吧。可是,走进来的人却是王村长,我扭头一看,立刻和刘琴端正地坐起来。王村长对我们笑了笑,叫我们别紧张,他来只是想谢谢我们。 “谢什么?”我疑问。 “你们昨天去看小龙,辛苦了,听说还是骑单车去的。”王村长感谢道。 “小事而已。我们很久没去县城了,顺路罢了。”我将话说开。 王村长道谢之后,有点支吾,片刻后才道:“唐老师,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不知道你答应吗?” “可以啊,你说。”我讲得很轻松,心里却十分紧张。 王村长见我先答应了,便痛快地对我说,他想请我帮王小龙补课。原来,王小龙今天出院了,王村长把他接回家里,慢慢地休养。可是,王小龙落下了一个多月的课程,王村长就想请我明天起帮他补课。补课自然是没有酬劳的,我也没想要酬劳,只是要在夜里才能补课,因为我白天要在学校里上课。 王村长很高兴,直说他可以在夜晚7点把王小龙送到学校里,不必让我跑来跑去。我本来想客气一下,王村长就解释他家里很吵,怕影响补课效果,执意要让王小龙夜里在学校一对一补课。我心想,夜里一个人在村里走不安全,既然王村长坚持,我不如应承了,免得他变卦,只要他记得晚上9点来接孩子就行。 事情办妥了,王村长正要离开,我就叫住他,问道:“村长,昨天你们抓到小偷没?看见林老虎了吗?” “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王村长转身说,“夜里你们不要乱出去了。小偷可能就是林老虎,他逃跑时没带什么,可能这几天想回来拿点东西吧。等林老虎把东西带走了,村子就像以前那样安全了。不用害怕。” “嗯。”我应了一声,送走了村长,回到宿舍时,刘琴就好奇地追问,“你刚才问小偷和林老虎的事,你见过他了?什么时候?” “糟糕!”我自知失言,方才和王村长聊着聊着,竟把刘琴忘了。眼看瞒不住了,我才说了实话,但刘琴不怪我,反而赞同我的怀疑是对的。比如说,我找到内存卡后,有一天竟有人想在我洗澡时偷掉,这事只有四个人知道,没有内奸才怪。还有,一个月前的雨夜,铝皮盒子一直在我视线范围内,何以被偷天换日?这绝对是有内鬼,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办到。 或许,内存卡的事是被武陵春的大嘴巴泄露的,可昨晚我去见赵喜悦,这事绝对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谁能暗中报信,让林老虎去劫住我呢? 一下午了,我都想不明白,刘琴见我想得头疼了,她就叫我别想了。夜幕很快落下,我们吃了晚饭,无事可做,于是就一起在操场上散步,吹着冷嗖嗖的秋风。欧阳新和武陵春都关着门,闷在宿舍里,没有走出来。我看着他们亮起的灯,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内奸的事,我们四个人之中真的有内奸吗?现实世界的山村里,不大可能有监听器,除了内奸,我想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走到全身发热了,我和刘琴才回到宿舍,卷进被子里睡觉。这一晚,我一样是半睡半醒,就怕赵喜悦会找我。到了早上,我醒来看到宿舍内外都没有留下信记,不禁地失望,不晓得昔日的好姐妹是生是死,心口疼得厉害。 周一早上,欧阳新去问了几位老教师,关于村子里是否有第二栋卫生所大楼的事。可惜,得出的结论都是否定的,除了教学楼之外,村子没有起过第二栋卫生所大楼。当年,村子穷得叮当响,能建一栋楼就不错了,哪有经济能力起第二栋。武陵春也发挥大嘴巴的优势,四处打听,但都没有结果。 周一下午,我没有课了,本想准备晚上给王小龙补课,包朱婆却到学校来找我。欧阳新看见我和包朱婆有来往,十分吃惊,因为除了刘琴外,我没跟他们提起昨晚的事。包朱婆找我并没有要紧事,因为现在到了11月,山里头的松树菌长好了,她想叫我一起去采。 松树菌长在松林里,在4月和11月长的最多,村民会在这两个月猛采,拿来当果腹。松树菌很美味,在没有猪肉可吃的山里头,那是我每年的牵挂。一听到这邀请,我欣然答应,大胆地跟包朱婆走出学校。其他人还要上课,不能跟去,眼红得要命,还叫我回来分一点。只有欧阳新不太高兴,怕我会在山里头出事。松林在老马场里头,如果换作以前,我肯定不敢去。可11月一到,去老马场的人会多起来,林老虎再大胆,也不敢选在那时候出现。 在去老马场的小道上,我和包朱婆先后遇到10多个村民,大家都是去松林抢松树菌的。我看包朱婆很喜欢和大家说话,心里松了一些,只要她能有伴,或许能改掉偷东西的习惯。等到了老马场,大家就散开了,分成不同地方向走进松林里。包朱婆也要和我分开,吓得我赶紧问她讨了一把镰刀防身。 “包朱婆,别走太远啊,天黑得快,我们要早点回去。”我紧张地叮嘱,同时心想,大家肯定是怕挤在一起抢不到松树菌,所以分开,我还是失算了。 “别怕啦!野猪在95年都被马夫王打死了,没有啦!”包朱婆响亮地回答。 马夫王是王金贵的父亲,真名叫王黑子,以前在老马场当马夫,所以大家都叫他马夫王。我曾听说山里头有野猪,从没见到,此刻竟有点想见的念头。不过,我不敢向松林深处走,只在边缘徘徊,就怕迷路或者遇到林老虎。怎知,我贪心,见到许多松树菌,一路采进去,不知不觉就走进深处,四周看不到一个人了。 “包朱婆!”我惊出一身冷汗,大声呼喊。 可是,没有人回答,只听到狂风大吹,将松林刮得沙沙响,像是有人在附近走动。我惶惶地转身看了看,一个人都见不到,这没让我心安,反倒更害怕了。一瞬间,我懒得再采松菌,慌张地凭直觉朝松林外跑。跑着跑着,一条隐没在草丛里的路就跳入眼帘,我心生怀疑,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深山,怎么会有路,不会遇到鬼打墙了吧?可我顺着路的尽头看去,那边的松林里竟有一栋两层高的白色楼房,只不过被许多绿色植物攀爬,若在远处就难以察觉到它的存在。顿时,我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不再那么害怕,竟大胆地朝那幢建筑走去。还没走近,我就看见杂草丛生的路边有块牌子,白色油漆底色的木板上用红色油漆写着——《防疫制度》。 牌子被灰尘覆盖了,白漆旧得有些发黄,散发着一股历史的气息。看完了牌子上的内容,我这才明白,原来第二幢卫生所大楼就在松林里!因为马场容易传病,每次进马场,在过去是要在防疫站里消毒的。因此,在老马场的松林里,建有一座防疫站和卫生所结合的大楼,用来处理老马场的传染病与管理人员的健康问题。村民只记得村子里的卫生所,我们问他们时,没人想起老马场还有第二间! “天啊!这就是姜琳曾经来过的地方吗?相机拍到的就是这里?”我一时间喘不过气来,望着松林的大楼,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进去,或许姜琳失踪的答案就在楼里头。 迟疑地慢走了几步,大楼就快到跟前了,我忽然觉得脚底黏黏的,低头一看就吓得把脚缩回来。 第三十四章 松火 松林随着秋风摆动,像是女人的啜泣声,蛊惑着我走进破败的大楼里。我觉得脚下黏黏的,似是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有一堆黑色的黏液,旁边有很明显的火烧痕迹,连附近的松树都染黑了。 “这是……”我呆住了,心说,“这不会就是吴阿公被烧化的地方吧?” 地上厚厚的黑色黏液,有许多蚂蚁和苍蝇在趴,还有一些骨屑。我刚才光顾着看那栋隐没在松林的卫生楼,竟没注意到地上的情况。我恶心地刮掉脚上的黏液,退了几步,有点想呕吐的感觉。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了,黏液可能混有油脂,到现在都没消退。这绝对是犯罪证据,远比我收到的信要可靠,警察不可能在认为是恶作剧了。话说回来,那名学生在信上说,杀死吴阿公的人是林老虎,可林老虎当时被围捕,他哪来的汽油和时间在这里烧尸体,万一烟火被人看见,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既然烧化尸体的地方被找到了,那么附近的卫生楼肯定也有问题,不然姜琳以前不会到这里拍摄。只不过,欧阳新给大家看过一组照片,房方方是在教学楼摔死的,为什么姜琳的内存卡里,会有房方方在另一处出事的照片,难道一个人能死两次? 我总觉得答案在那栋楼里,着魔似地想走进去,包朱婆就在松林深处回喊我。一连喊了几声,我才清醒过来,赶忙停住了迈进大楼的脚步。现在天快黑了,我要是一个人走进去,万一林老虎藏身在里面怎么办?这里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所,避风遮雨,又没人知道。我怕里面真的有人,不敢在楼外回答包朱婆,于是就慌忙地跑回松林里,跑远了才答应包朱婆。 过了一小时了,包朱婆采了许多松树菌,拿起镰刀在林间刮来刮去,看到我跑过来,她还笑我是不是害怕。我没敢告诉包朱婆,在松林里发现了卫生楼,以及烧化尸体的现场,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承认包朱婆的说法。接下来,大家又采了半小时,当秋风越吹越冷,村民才陆续走出松林,结伴从老马场走回村子里。 在路上,我好几次拿出手机看了看,这一带真的很偏僻,手机信号时有时无,移动做的广告多半是骗人的。我刚才没在卫生楼前看过手机信号,但那里比老马场还要偏,估计手机在那种地方起不了作用。我计划着,要不要晚上就叫欧阳新他们一起来卫生楼一趟,大家找这栋楼找了那么久,肯定坐不住了。 等我回到了学校,将松树菌放下后,立刻就把武陵春和欧阳新叫到宿舍里,讲了我的发现。他们的反应跟我一样惊讶。不过刘琴不主张今晚就过去,一方面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另一方面夜里去那种地方,实在太吓人了。其实我胆子也不大,叫我夜里去松林,比去老马场更恐怖。可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总不能一直不去,让卫生楼在松林里趴着。 欧阳新想了想,便说:“天快黑了,先把晚饭解决再说吧。今晚肯定不能过去,要做好准备,不能鲁莽。” “起码要准备几把刀,或者铲子,当武器!”刘琴怕道。 “你怕就别去嘛。”武陵春没好气地说。 “准备点东西是应该的,你们谁能打得过林老虎?再说了,一个多月前的那晚,你们不记得有人开过枪吗?”我低声道,同时听了听宿舍外的动静,就怕有人偷听。 争执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大家才达成共识——等到周六没课了,我们白天去老马场旁边的那片松林,不能在晚上时去。我们对那边的环境不熟悉,很容易迷路,手机的信号又不好,不方便求救。再者,白天的光线充足,拍照效果比晚上的要好,我们可以拍下证据,作为日后报警之用。更重要的是,松林里的情形很渗人,白天去的话,我们胆子大点,到了晚上就疑神疑鬼,哪有心思办实事。 接下来,我就把松树菌洗干净,煮了一锅鲜汤,分着给每个人盛了一大碗。松树菌的清汤很香,不用放肉,只放点盐就能让肚子呱呱叫了。我们四个老师相互苦笑,没有肉的日子里,只能吃这些所谓的山珍了。这一晚,我还要给王小龙补课,所以匆匆地洗了澡,7点一到就在灯火通明的教室里等村长把儿子送来。 约摸过了10几分钟,王村长还没将儿子送来,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不禁地有些害怕。室内虽然明亮,但室外黑暗,似乎有许多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窥视着我。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人,我就想起房方方在教学楼摔死,外面有栏杆,她是怎么摔的?难道房方方想不开,走动楼顶跳了下来,和王小龙一样? 根据欧阳新的说辞,那晚房方方坠楼身亡,姜琳发现大雨将至,于是提前拍了现场照片,就怕大雨将证据全部冲走。可惜,证据被冲走了,警察也因此草草结案,并没有查出凶手。如今,我们找到了第二栋卫生楼,但愿楼里有房方方出事的证据。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在无比安静的环境下,差点吓死我。我接通了电话,王村长就在电话那头抱歉,说王小龙不肯补课,似乎不愿意见到我。我虽然有些疑惑,但仍礼貌地说没什么,等到王小龙准备好了再补课也不迟。挂了电话,我坐在讲台上就想,会不会王小龙因为一个月前的事不好意思见我,还是盒子的主人仍在威胁他? 我叹了一声,关上电灯就走下教学楼,途中几次觉得身后有人,不停地回头张望。就在这时候,我看到漆黑的天际有橘红色的光亮,像是夕阳那般。可现在都已经7点半了,夕阳早就过去了,那边怎么会有火光,该不会起火了吧?! 果然,我刚发现这个情况,张校长就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喂,唐九月吗?你出来一下,村子里的大人要去松林救火,你们几个老师把学生看好,不要让他们跟去。村长已经叫县城的消防队赶来了,你们也别乱跑!” 松林起火了? 我深吸一口气,怎么这么巧,难道有人想破坏卫生楼以及烧化尸体的现场?这事我才刚给大家说起,今晚松林就起火了,巧得太夸张了,我们四个老师之中,肯定有人走漏了风声!靠火灾掩盖犯罪事实,这招真的太绝了,与四年前的马场村火灾如出一辙! 我来不及多想,马上奔回宿舍,把其他三个人叫出来,到村子里去安抚被惊醒的学生。欧阳新听说起火了,脸色一变,和我想到一块儿了,要是大火控制不住,我们好不容易发现的证据就要被烧毁了。可惜我们要安抚学生,不能让他们趁着热闹,到处乱跑。不过,松林那边离村子太远了,大家不可能挑水过去救火,村子里也没灭火器,火势很难控制住。 我懊悔地想,要是今天在松林里拍照就好了,可惜一时慌张,竟把这事忘了。等到村子里的人聚拢了,我心一横就混进救火的人群中,想要到松林那边看情况,起码要去大楼看一眼。这一次,我谁都没有叫上,因为我越来越怀疑,那三个人中有人泄露了秘密,否则不可能几次都那么巧,让人赶在前面,销毁罪证。 在路上,我看见了包朱婆,大家奔跑着赶往松林,有人就猜是不是采松树菌的人抽烟了,把松林点着了。下午时,那么多人采松树菌,肯定是其中一个人干的,因为平常没人会去那边。我这时才想起来,难道真是巧合,不是有人故意破坏证据?无奈我已经跑远了,没时间回头去跟欧阳新他们商量,反正救火的人那么多,在松林里也没什么可怕的。 老马场附近没有河流,大家跑去那里,其实没有多大用处,只能隔岸观火。我听其他村民说,王村长联系了县城,柳州方面安排了直升机过来救火。我跑到老马场时,火势还不算大,大家拿起铲子,在旁边挖点泥土,将火一点点地扑灭。我仗着人多,胆子慢慢大了,拿起手电就一个人钻进松林深处,凭着感觉去找回白天见过的卫生楼。 大火并不是从卫生楼那边烧过来的,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八成真是村民抽烟,不小心把松林烧起来了。可我跑了几百米,远离了火海后,竟听到奔跑的声音。风吹得很厉害,但奔跑声和风吹声,我还是能分辨的。我七上八下地关掉手电,蹲下来望着昏暗的四周,以为会看到野猪,不想却看见有一个人在松林里跑着。 “谁啊?火海又不在这边,那个人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我颤抖了一下子,惊讶地想会不会见到凶手了,现在跑到卫生楼的人不可能与案子无关。 我悄悄地在黑暗中跟去,只见那个人跑到了一条小路里,路的尽头就是那栋卫生楼。那个人好像没发现我,尽管刚才我开了手电。我在后面看到那个人跑到小路上,接着头也不回地奔进了杂草丛生的建筑里。 第三十五章 鬼的呼唤 火把夜空烧红了,我却仍被卫生楼散发的寒冷感染,冷得直打颤。当看到有一个人跑进楼时,我就琢磨要不要跟进去,要不然那个人再跑出来,很可能就跟丢了。看来有人和我想得一样,就怕火灾引发,其他人会发现这个秘密之地。我看火势就在几百米远的地方,如果要大喊救命,其他人应该能听到,于是就壮起胆子,不再犹豫地朝卫生楼走去。 一靠近,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松香,肯定曾有人拿松木在里面烧火取暖。我拿着一支手电,却不敢再打开,就怕暴露自己的位置。那个人进去之后,没有动静了,好似我刚才见的到是鬼。冲动是我的弱点,可若不冲动,以后必定后悔。我明知这样做会遇到危险,可跨进阴暗清冷的大门时,却还没想过要后退与后悔。 卫生楼的大门已经枯朽,裂成了好几半,歪歪倒倒地依在一旁,风稍微吹大了,它就咿呀地响,像是有人在故意冷笑。楼内就像一个墨水瓶子,看不到一点光线,我逼于无奈,只好借助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来找路。屏幕刚亮,一楼黄萎的草堆里就飞起一只肥大的黑鸟,朝我的面门扑来,吓得我喊了一声。 “糟了!那个人肯定听到我的声音了!”我心惊肉跳地想。 不过,楼里还是没有动静,连腾起的烟尘都凝固在空气里,只有我的心在狂跳。我站在门口,拿起手机,往里看了看。一楼里没有人,几排椅子横在大厅,早就发霉了,弥漫着一股泥味。我一脚踩进去,发现地板也有一层泥,可能是雨水季节时,泥水溅进来了。好几间房里都开着门,不过那边的杂草更多,不像有人经常走过,于是我就没去理会,直接往楼梯走去。 在我的记忆里,姜琳的内存卡中,有几张照片就是拍到了这几阶楼梯。楼梯其实都是一样的,问题是这些楼梯有血迹,在手机微薄的光线中,竟泛出些许青紫色。血迹过了三、四年了,被灰尘覆盖着,有人来过这里,也没人想过要擦拭。我看到灰尘满布的阶梯有凌乱的脚印,心中便想,果然有人来过,跑进来的人会是谁? 我一步步地迈上台阶,重走姜琳的道路,真的像是鬼上身一样,完全失去了理智。若换作平日,我即使怀疑同伴,也不敢一个人来这里。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楼上乒乓作响,有人在上面打了起来。这动静很大,连楼体都震了,我双脚也传来一阵麻感。等了一会儿,那动静越来越大,我就深吸一口气,大步地跑上去。 二楼也有许多排木椅,不过因为有人打斗,这些木椅被撩得四分五裂。楼上有人烧过火,很缓和,松香味混着泥腥味,让人作呕。我看不到打斗的人是谁,他们翻来翻去,根本照不到人,而我也忘记把手电打开了,只一个劲地拿着手机发呆。好一会儿了,我才想起要开手电,这时候那两个人缠打着,一本东西就飞跌到我跟前。 我将手机屏幕照下去,低头一看,那是一册笔记本。笔记本的棕色封皮很旧了,侧面又卷又脏,肯定有人经常翻写。霎时间,我明白了,这就是王小龙在偷盒子时发现的笔记本,盒子的主人将这册笔记本看得比钱还重要,这里面肯定有大秘密! 此时此刻,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笔记本上了,哪还管打斗的那两个人是谁。怎料,我刚要把笔记本拾起来,其中一个人就扑过来,吓得我连忙拿着笔记本退了几步。楼外趴满藤蔓,不透火光,外面几百米远处的松火根本照不进来。我退了几步就摔了一跤,被那些凌乱的椅子绊倒,倒头后仰。 另一个人大步上前,将我压倒,我睁大了双眼,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起初,我还没看出那个人是谁,因为太暗了,只感觉得出他是一个男人。紧接着,那个男人粗犷地呼着大气,一股口臭将我熏得头晕,可我也同时看见了,对方竟是林老虎!他果然躲在卫生楼里!可他为什么不逃去贵州那边? 我惊恐地推开林老虎,头也不回地跑着,手上紧紧地拽住那册笔记本。村民就在几百米外救火,我想大喊,让大家一起围捕林老虎,这时候天空却响起“嚓嚓嚓”的吵声,居然将我的求救声淹没了。 “直升机!”我心说,“他们派直升机救火了!妈的,怎么现在来,这不是想害死我吗?” 想归想,抱怨救不了我,只怪姜琳的鬼魂上身,让我走进了魔窟。至于另一个人是谁,我完全没看见,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看见了林老虎。我慌不择路,没有朝楼下跑,反而转向朝通往楼顶的楼梯。这举动实在够蠢,若我冷静,肯定不会这么做,怪就怪人在激动时往往会选错路。 林老虎紧追不舍,我怕得要死,不知如何是好。喊了好几嗓子,还是敌不过直升机的噪音,除了卫生楼里的人,根本没人听得见。我跑上通往楼顶的阶梯,只跑了几步,林老虎就追上来,从身后抱住了我。那蛮劲比牛还大,我被抱住后,重心就变了,一个趔趄就跟着林老虎一起滚回二楼。 这时候,另一个人跑过来,想要抢那册笔记本。我见状就咬牙爬起来,并捡了一根椅脚棍子,想要打跑这两个人。可是,林老虎却和那个人打了起来,又缠到了一块儿。我抓住机会,冷静下来,这次就朝楼下跑去。却不知,外面的大火越烧越猛,直升机倒下的水没起作用,松火已经朝卫生楼这边袭来了! 猛地,楼外火光冲天,黑暗的楼内被映得红光闪烁,而我也大汗淋漓,热得喘不过气了。我来不及回去看楼上的另一个人是谁,只一个劲地往下跑,就怕再次被逮住。直升机盘旋在上空,我边跑边喊,仍没引起大家的注意,每个人都在拼命救火。我怕大火烧到卫生楼,打算先跑出火海,再去叫村民来捉逃犯。奈何料干燥的秋天是火海的摇篮,我对火情太乐观了,火已经随着秋风烧到卫生楼门口来了! 我一个步子都没迈出去,一棵被烧起来的松树就掉下一根手腕那么大的枝干,打在门口前,热浪也顺势卷来。我被迫吞了一口呛鼻的烟雾,想要强行冲出去,却见楼梯口那里晃动着两个影子,林老虎和另一个人就要追下来了。我看外面火光淘天,跑是跑不掉了,于是就钻进其中一间诊室,想要暂时避过大火与林老虎等人。 卫生楼覆盖着一层藤蔓植物,这时已是秋天,那些藤蔓干枯无水,很容易就烧起来。所幸卫生楼是水泥建的,只要附近的松树烧光了,这栋楼还是能扛得住的。这些诊室的门都烂了,根本关不起来,我选了尽头的那间,就怕林老虎他们也会和我一样躲进来。 接着,我只听到直升机的声音,外面的情况都听不到了。我竖起耳朵,拼命地听,不敢把头探出去。同时,外面的树枝不断地掉落,村民可能没来救火,只有直升机在上空倒水。我惶惶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很快就听到林老虎在外面怒吼:“唐九月!你在哪里!快出来!听见没有!” 那声音充满杀气,在大楼里回荡,简直要盖过直升机的响声了。我听得胆颤,大气不喘,一个人在房间里发抖。不知是我吸了太多的松烟,还是被热浪熏得晕眩了,觉得头有千斤重,站都站不稳了。恍惚之间,我还听到微微的声音,仿佛有一个女人在说“别怕,唐九月,坚持住!把那个最大的秘密揭开,完成我的心愿,找到我的尸骨!我就在你身边!” “姜琳?”猛地,我清醒过来,不会见鬼了吧?可是,霉斑满布的诊室根本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虽然我见过姜琳,但我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冥冥之中是她把我唤醒了! “秘密?”我又喘了口气,一边自语,一边看向手上拽着的那册笔记本。顿时,我心里万分激动,最大的秘密是不是就在笔记本里?是谁在笔记本里记载了什么吗?现在火光通亮,无须手电就能看清楚笔记本上的字迹。我心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万一我被烧死在这里,好歹也要先一睹笔记本里的内容! 随即,我没再迟疑,在烟熏火燎的诊室里,将那册失而复得的笔记本打开了。 第三十六章 每个人都有嫌疑 翻开笔记本的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紧张,跟准备看国家机密的感觉一样。诊室里充满着松烟,把布满青色霉斑的灰白墙壁熏黑了,我也呛得咳了好几下。火光在松烟中一隐一现,我刚翻开封皮,一个字都没看清楚,一个人就跑到门口,大喊着我的名字。 我以为林老虎找来了,却见站在门外的人是刘琴,她灰头土脸,神情严峻,和我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可我是偷偷从村子里跑出来的,刘琴应该和其他人守在村里,不让小学生趁乱凑热闹才对。我来不及多问,刘琴就一手拉住我,一手握着一根椅腿子,叫我快点逃出去。忽然间,浑身发热的我一阵寒颤,难道刚才和林老虎纠打的人是刘琴,要不然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这么快找来。 “咳!刘琴,你怎么来了!”我被拉出诊室时,不得不怀疑地问。 这时候,却看见前面几间诊室钻出来欧阳新、武陵春,原来他们都来了!这情况出乎意料,我想刨根究底,时机又不对。很快地,一楼大厅的浓烟中出来一个人,大家定睛一看,那人正是熊壮结实的林老虎!我感觉到林老虎对我手上的笔记本虎视眈眈,想要冲出火海,可他拦在前面,叫我阵脚大乱。 林老虎手上也拿着一根椅腿子,他一过来就一棒打翻武陵春,欧阳新想去帮忙,同样被撂倒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情况紧急,我顾不得猜忌谁是内鬼了,只想要引开林老虎。既然对方想要笔记本,只要我拿着它跑开,其他人就得救了。当即,我一句话都没说,夺过了刘琴手上的椅腿子,立刻冲上去去,与林老虎对着挥了一下。 “唐九月,小心啊!”刘琴在后面害怕地喊,我就在心里说,你怕还来做什么! 幸亏,林老虎没打中我,而我一棒子打到了他的脑袋,并趁势逃进楼外的火海中。跨出大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林老虎杀气腾腾,捂着流血的额头追了上来。外面的松林把泥土都烧红了,松油正如瀑布一样地滚下树干,让火势更加凶猛。我有一种快窒息的感觉,喊救命的气都提不上了,只能拿着笔记本乱跑。 直升机盘旋在上空,已经来了三架,它们有的在倒水,有的在倒沙子。我怕被烧死,于是就想朝直升机那边跑去,起码那边火势小一点。慌忙之际,我跑了几十米,汗流浃背,衣服也被烧得冒烟了。这时候,有一个人从后面抓住我,我心说,糟糕,林老虎逮住我了,这该如何是好。现在,他在我身后,只要一棒子下来,我的后脑就要爆浆了。我在电影里看了太多的情节,就怕被人敲死,情急之下就使劲地后退,将身后的人撞进火海里。 在我身后侧面,那里倒下了两棵松木,树干已经烧成红炭了。我以为林老虎被我推进去了,可是一转身就吓了一跳,手上的笔记本也因此被刮掉在地上。 “啊!救命啊!” 一个女人在火海里惨叫着,我瞠目结舌,意识到推错人了,想要追进火海救人,却被热浪打退了。原来,抓住我的人不是林老虎,而是林书香!此刻,林书香后仰一翻,跌倒在红炭辣火中,爬了好几下才爬起来。可是,林书香已经被烧成火人,衣服和头发一下子就烧成了灰烬。 我吓傻了,不再顾热浪侵袭,硬闯进去将林书香抱出火海。等把人救出来了,我再往地上一看,那本笔记本已经被砸下来的松屑烧掉了。我为了救人,来不及去拿起地上的笔记本,只能恨恨地让它烧成粉末。紧接着,直升机飞走了一架,又来了一架,并倒下了一泼大水,将我们附近的火海浇熄。 我救人后,什么都说不出来,在松林中环视了一圈,林老虎已经不见了。我架着林书香奔到火势渐灭的地方,看了她一眼,更是说不出话来。原本,林书香丰腴美艳,如今已被烧掉了半边脸,留下了熔毁的大伤疤,还留了许多血。再看林书香的头发,也被烧掉了大半,双手和脖子都有烧伤的疤痕。 “啊……啊……”林书香意识到她美丽的容貌不再,想要哭喊,却喊不出声。 我见状就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 林书香一个劲地哭,用被烧毁的脸对着我,让我无颜以对。不过,我却在想,林书香怎么会追在我后面,她到起火的松林做什么?和林老虎纠打的人是她吗?过了一会儿,欧阳新带着武陵春、刘琴跑来,当发现林书香被烧成那样了,他们也脑子空白,想不到对应的办法。冷静片刻,欧阳新就背起林书香,说要到外面求救,尽快将人送去医院。 我们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才逃出火海,来到松林外围。莫老板也在外面,夜里他看见欧阳新背着一个人,还以为是谁受伤了,当得知是林书香被烧伤了,他就大骂谁干的好事,非要扒了那人的皮不可。我每听一个字都在发抖,心想这下可好,将人推进火海里,肯定要去坐牢了!没准儿,还会和赵喜悦成为狱友。 大家先将林书香背至老马场,放在黑暗的草地上,不停地呻吟。看火灾的村民很快被吸引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林书香怎么被烧成那样,是不是救火时不小心被困住了。我害怕地站在一旁,咬着手指,懊悔方才的冲动。可那种情况下,我哪里能冷静,若落在林老虎手上,哪还能活命。 莫老板半跪在草地上,望了望围观的人群,不停地问:“谁把你烧成这样的!告诉我!我让他坐牢坐一辈子!” 林书香还没开口,我就想自己承认算了,可却听到了一句始料未及的话。莫老板话音刚落,林书香居然答:“我刚才看见林老虎在松林里,是他把我推进火里的,你们快去抓住他!” 此话一出,我足足愣了一分钟,动都没有动一下。林书香是被烧坏脑子了吗,明明是我把她推进火里的,她怎么可能替我打掩护?我完全猜不透林书香的想法,同时她竟伸起被烧伤的手,叫我走过去。大家全部盯着我,让我无所适从,当林书香抓住了我的手腕,她就把我拉到草地上,半跪下来。 “是唐九月救我了,没有她,我可能就死了。”林书香抹去了眼泪,镇静得极为诡异,眼神复杂地望着我。 我纵然正气凛然,也不想去坐牢,而那笔医药费更是付不起。渐渐地,我的良知被邪念压制,接过林书香抛来的话头,应承救人的美名。实际上,我明白林书香没有发疯,她那么说或许是怕我有她的把柄,因为我知道林书香的真实身份是王玫——一个人贩子。 讲了几句话后,莫老板急着救老婆,马上就背起人往村子那头走,要连夜将人送去县城里。我等人群散开后,望着慢慢被控制住火势的松林,猛地摇头叹息。那册笔记本肯定被烧掉了,而火灾与救火这两件事也破坏了烧尸现场,这种情况下很难采集证据。现在,我也没心思去琢磨报警的事,只盼林书香的伤势能尽快复原,否则就该换她报警了。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欧阳新额头青紫,等人群散后就问我。 我看着武陵春和刘琴,回答道:“你们怎么也来了?不是应该看着学生吗?” 刘琴看了看其他人,便说:“我发现你不见了,后来打你电话又没信号,猜到你可能来这里了,所以就偷偷地跟来。” 武陵春接着答:“我是来看火灾的,后来发现松林里有栋楼,联想起你提过的老马场防疫楼,想去看一看。” 欧阳新最后答:“你们几个人都不见了,我才过来看看的。” 我听到这三个人的回答,一瞬间就清楚了,他们三个人都是分开跑来的,谁都没看见彼此。也就是说,很可能谁抢在我前头了,我不是唯一想趁乱跑去老马场防疫楼的人。当时,和林老虎打起来的人,有可能是林书香,也很可能是这三个人!因为防疫楼的事情只有我们四个人才知道! 欧阳新似乎明白我的想法,却又避而不提,他看老马场在没什么人了,就叫我们先回学校那边去清点小学生人数,搞不好有学生也跑到这边来了。与此同时,张校长从松林那来走来,看见我们后很吃惊。根据张校长的说法,他听到村民提起林书香的事,知道老师也在这里,所以过来催我们回去。我看张校长额头也擦破了,想要问他怎么受伤的,他却不给机会,硬是让我们四个老师立刻返回村子。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没说话,我的心很乱,一直在想林书香受伤的事。好在那群小学生还算听话,清点人数后,没有人趁夜跑掉。这时候,林书香早被莫老板开车送去县城医院了,莫飞鹰就交给刘大妈照顾。秋夜之中,大家抱在一起,互相取暖。我一身污糟,想要去烧个热水冲燥,刘大妈却叫住我,并递来一封信。 “林小妹叫我给你的。”刘大妈说完就转身离开,忙着叫小学生们别吵闹,乖乖地等大人们救火回来。 我接过信,刘琴就从那群学生中走过来,问我信上写了什么。武陵春也马上靠过来,不去管那群小学生,想要看那封信的内容,只有欧阳新还在哄学生坐好。我不愿意在村子里拆开信,于是就先回到小学宿舍,进了房间才将信撕开。在回去的路上,我把在卫生楼的情况讲了一遍,其实大家也猜出来了,是我把林书香推进火海里的。但是,刘琴却认为和林老虎纠打的人是林书香,说不定林书香想袭击我,我的行为算是正当防卫。 武陵春把我宿舍的门关上后,也答:“就是嘛!那册笔记本肯定很重要,林老虎和另一个人抢得那么厉害,你要是被追上,早就活不下去了。你没看我和欧阳新被林老虎打得半死,到现在头还疼呢!” “林书香不把你供出来,肯定心虚,你看见跑进楼里的人一定是她!”刘琴认定道。 我看着刘琴,觉得怪怪的,可更好奇林书香在信里说了什么。如今,那册笔记本被烧毁了,应该没人再抢了吧?林书香也应该看见笔记本被烧毁的那一幕了。在催促声中,我站在黄色的灯泡下,把那封信撕开,抽出了一份信笺。随即,一片东西从信笺里掉出来,落在我脏脏的掌心中。 借着昏黄的灯光,我疑惑地看了一眼,紧接着就叫了一声,惊恐地将手上的东西甩到地上。 第三十七章 开棺 信笺里包着一块烧脱的皮肤,带着鲜血,明显是从林书香身上撕下来的。平日,林书香知书达理,可如今狠狠地留了一块皮给我,无不显示她的狠劲。再看信上写的字,只有两个字,闭嘴!无须多想,谁都明白,林书香是让我们对今晚的事保密。当然,我也巴不得保密,万一莫老板去报警,我不被抓走,也难逃其咎。什么正当防卫之类的话,鬼才信,况且林老虎跑掉了,没人知道与他纠打的人是不是林书香。 我忐忑不安地把信放到桌上,然后用纸巾把地上的人皮包起来,丢进了黑色垃圾袋里。现在已经凌晨了,我实在没心思用木柴烧热水,于是就让刘琴把热得快拿出来,大家轮流冲个澡。武陵春觉得那块人皮太恶心了,看到垃圾袋被我放在宿舍里,她就帮忙拿出去扔掉。水一下子烧不热,我们三个女老师就留着灯,又出去和欧阳新在村中看着那群顽皮的小学生。 远处,直升机的嚓嚓声仍在持续着,小学生们像过年一样,讨论得不亦乐乎。我看到天边的红光暗了许多,方才安心下来。大人们陆续回来了,对我们报告情况,说大火应该快熄灭了,今晚会留几个人在那边看着,免得松火死灰复燃。大人们陆续把孩子接回家里,有几个孩子的家长要留在松林那边,他们就到邻居家去挤一晚。 村里亮着路灯,人影交杂着,我把学生一个个地送走了,看到马夫王也回来了,便出声叫住了他。马夫王是王金贵的父亲,真名叫王黑子,由于他年轻时在老马场干过活,大家都叫他马夫王。马夫王的老婆是被电死的,他就一直不用电了,专去山林砍柴烧,可以说最熟悉这一片地形的人就属他了。 马夫王和我接触得不多,听到我喊了他一声,他还以为听错了。我走上前,望了望旁边渐散的人群,然后才说:“马夫王,张校长回来了吗?” “他还在老马场那边。”马夫王边说边挠头,“你们不用过去了,火应该控制住了。老张要在那边守一晚,他怕火还会烧起来。” 我听到这话,心一沉,张校长留在那里,会不会看到那栋防疫卫生楼?也好,留几个人在那边,可以检查被烧毁的松林里有没有尸体,搞不好林老虎没逃出火海。只不过,张校长额头也有青紫色的淤伤,像是跟人打架留下的,这让我不禁地怀疑和林老虎打架的人也可能是他。 今晚,实在是每个人都有嫌疑! 马夫王不像我一样,已经变得疑神疑鬼,说完后就走进了一条没灯的小道里。我看附近的人家开始关掉路灯了,学生也走完了,这才和刘琴等人回小学宿舍。学校那边的电线负压不够,一次只能用一根热得快,否则又会把电路烧断。我们一直烧到凌晨四点多了,大家才洗完澡,这时候每个人都累个半死,什么也没说就睡了。 一趴下,我就做了一个梦——林书香死了,还变成了鬼,用那张被烧了一半的脸猛地搓我脖子,最后就咬了下来。我惊醒时,天已经亮了,刘琴也起床了,她还在旁边奇怪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刘琴问我。 “做了噩梦,没事。”我尴尬地坐起来,抹掉额头的冷汗。 由于快要上课了,我和刘琴没有多说话,洗漱后就赶紧跑去教学楼。我进教室前,学生们在议论着昨晚的火灾,听说今天有关部门会去那边检查,确定火灾的起因。为了查明此事,昨天去采松树菌的人也要被叫去盘问。可谁会承认啊,反正烧也烧了,现场很难检验,通常都是不了了之。 我上课到一半,张校长忽然来到教室门口,叫我出去一下。我心想,这么快就来找我了,该不会他们怀疑是我放的火吧?等我走出去了,张校长不自然地捂着淤伤的额头,对我说警察在楼下等我,要跟我谈点事情。我奇怪地皱起眉头,忙问警察现在管得那么宽了,火灾也由他们负责吗?张校长不想多言,只叫我跟他下去,自然会知道了。 转眼,我就走到楼下,李舟和王金贵等在那里,一见我来了,王金贵就先说:“唐九月,不好意思,耽误你上课了。” “有什么事吗?”我害怕地问,不知为什么,一见到李舟就心慌。 “是这样。我们要开棺。”李舟简短地答道。 “开棺?开什么棺?”我不明白。 “就是吴阿公的棺材,现在要打开,把他在运回县城医院那边。”王金贵耐心地解释。 “为什么啊?上回我们不是手续齐全,你们领导也都批准让我们把尸体拿回来了啊。”我说完就看向张校长,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张校长一副为难的样子,王金贵就说:“上回是我们的疏忽,以为化检的全套程序进行完了,所以就批准了。可是后来发现……”王金贵先看了一眼李舟,对方没有阻拦,他才继续告诉我:“具体的我就不告诉你了。总之,吴阿公的舌骨是死后才被掐断的,他的死因不是窒息,而是其他原因,现在必须把尸体再拿回去重新化检。你是当时去申请执行的人,现在找你说一下,让你去跟村子里的人讲一讲,免得到时候有冲突。” 实际上,我偷看过两次化检报告,早知道吴阿公的舌骨断了,也就是说他是被人掐死的。第二次我偷看报告时,上面写到吴阿公尸体上有一片断裂的狗牙,因此他们判定吴阿公死前被狗咬过。如今看来,这些人是认为吴阿公被狗咬死了,狗主人怕负责任,于是掐断尸体的脖子,让大家以为这是仇杀。 我沉思时,李舟以为我怕了,便说:“今天必须开棺,越拖时间,越不好化检。我们已经拿了文件来,你可以把这些影印件给村民看,叫他们配合一下。” “你们怎么不早点发现,现在让我去说,他们能答应吗?”我瞪着张校长,不安地问。 “我跟你一起去说,不用担心。”张校长受不了我的眼神,只好缓住我。 “对了,我刚才来你们村的时候,听见那个肖卫海说他的两只黑狗丢了,是真的吗?”。李舟问向我,“我们做过记录了,吴阿公出事的那天下午,有人看见他走去肖卫海的果园了,这还真巧,今天就丢了狗。” “喂!”王金贵使了个眼色,暗示李舟别在其他人面前透露案情,然后才劝我尽快让村民理解,他们马上就要开始挖坟了。 我左右为难地站在教学楼下,一步都没有挪动,不知该怎么去劝那群村民。把埋好的尸体又挖出来,这在当地被视为最不吉利的事,比超过七天下葬还要可怕。等这群警察把尸体挖出来,村民肯定要拦在村口,引发大冲突的。现在叫我去做说客,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他们还真会打算。不过草民哪敢和衙门斗,我拿着那份文件的影印件,迟疑了一下子就准备和张校长去村里找几个人人物作解释,让他们分头去安抚村民。 同时,另一对衙门的人马正朝老马场那边走去,准备调查火灾。我没听说有人在松林里找到林老虎,心想他的命真大,居然还没死。目前有这么多人去松林那边,林老虎肯定不敢待在那里了,但愿他快点跑去贵州,别继续待在马场村附近了,这真叫我吃睡不香,坐立难安! 在路上,我和张校长没有任何交流,他老捂着额头,似乎不想让我看见。村民们看见我和张校长走出来,弄清楚了来意,大家就聚到一起,表示不接受警察的要求。我和张校长好说歹说,他们就不是同意,王村长和刘大妈也不答应。穷乡僻壤,最珍贵的不是山珍,而是特殊情况时的团结一致。虽然大家平日里勾心斗角,但遇到这种事,谁都不会违反祖宗定下的风俗习惯。 后来,张校长就对着大家说:“你们听我讲!吴阿公不是被烧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警察不会平白无故挖坟!你们想一想,要是杀人犯还在我们村里,你们不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吗?难道大家不想找出凶手,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安全的环境?村子里最近不太平,大家要配合警察,越快抓住杀人犯,就越快能安心睡觉和吃饭!” 我站在一旁,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张校长的说法。同时,我也在想,难怪李舟和王金贵刚才跟我透露了一点案情,原来他们是想让我们借以说服村民,还是张校长更老辣!但是,人群之中看不到肖卫海,我比大家更了解案情,所以就怀疑他收拾包袱跑了。村民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所幸他们听信了张校长,一个小时的长谈后才终于同意让警察开棺。 时至正午,学校放学了,欧阳新就和武陵春来找我,问我警察怎么来了。刘琴没有来,不知跑哪去了,打了她的手机也没接。我把开棺的事情告诉武陵春和欧阳新,他们很诧异,更诧异村民同意开棺了。武陵春很好奇刘大妈等人怎么被说服的,直言那口棺材开不得,到时候村民摔一跤都会把帐算在我头上,别以为他们现在答应就没事了。武陵春现在变了个人,处处为我着想,让我有点不适应。可现在叫村民反悔,这就是跟衙门过不去,我哪有那个胆子。 开棺时,大家选在正午,村民认为这时候开棺会将晦气冲淡,不至于以后农作物没有收成。我和一群村民围在村外的那片墓地旁,一起看警察挖坟,欧阳新和武陵春也在旁边,可就是看不到刘琴。挖坟的过程持续了近一小时,有的人不耐烦就回去了,只有少数人坚持下来了。警察本来不让大家看的,可村民怕警察乱挖,所以留下几个人监视着,警察也不好赶人。 挖坟时,警察的铲子劈坏了棺盖,泥土就顺着窟窿眼滑进去。为了尸骨不被破坏,李舟就和几个刑侦人员将棺材抬上地面,现场就开棺了。冷冷的秋风吹得人瑟瑟发抖,我们几个围观的人禁不住地害怕,这可是大家都头一遭看到开棺的事。人都埋了一个多月了,不知道尸骨变成什么样子了。好在吴阿公的尸体只剩下烧焦的骨骼了,若是一具全尸,棺材里一定变成了一锅腐烂的肉汤了。 奇怪的是,棺材抬出来的时候,我们闻到了一股恶臭,比大便臭多了。一时间,棺材裹着的泥土里还窜出几只老鼠、黑蛇,吓得大家惊叫连连。都说秋蛇最毒,村民一见黑蛇游窜,马上就用铲子拍死它们。还有几只老鼠跑得快,眨眼就溜进墓地四周的草堆里,来不及逮住将它们逮住。 终于,棺材抬了出来,李舟马上叫人开棺。每个警察都戴着口罩,好像是怕尸气郁积在棺材里,开棺时会被冲到。开棺前,我抬头看了天色,灰蒙蒙的空中飘来一朵黑云,给村子覆盖上了一种诡异的气息。棺材并不正规,属于未正式完工的那类,连棺钉都没钉齐,警察一下子就打开了。本来,警察在棺材旁准备了黑色的袋子,想要将棺材的尸体立刻转移进去,怎知他们刚打开就集体猛退了两三步。 站在一旁的村民尽管觉得不吉利,但还是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眼尸体变成什么样了。却听,围观的人中惊叫声起伏不断,每个人都被棺材里的景象吓坏了,连我也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恐惧地大喊:“我的老天!棺材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第三十八章 死尸写的信 在老马村上头,空气似乎被惊吓到了,开棺那一刻掀起狂风,将棺内的浓臭刮得爆散开来。我的肠胃一阵蠕动,感觉有人用手在肚子里搅拌,苦苦的胆水跟着涌到嗓子眼。探头看到棺材里的人们都一齐退后,大叫着弹开,仿佛晚一秒就会跟着死掉。 此刻,棺材内竟装成一层肉汤,红、绿、黄、黑交杂着,配合着腐臭味,能让胖子瞬间吐成一个瘦子。吴阿公是以骸骨的状态入棺的,即使骨骼能腐烂,也不可能闷出一堆肉水来。我忍着恶心感,踮起脚看进去,棺材内有一具膨胀的尸体,跟气球差不多,似乎一戳就会炸掉。尸体的面容已经扭曲,认不出是谁了,但头部的黑发漂在尸水中,那长度应该是女性的。 这情况让所有人出乎意料,警察们也不知道如何处理,都大眼瞪小眼。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尸体身上的衣服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仔细一回想,我全身就僵住了,那是赵喜悦穿过的!自从那晚土地庙一别,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再也没有遇到过赵喜悦,难道她早就死了? 可是,我上周六刚收到过赵喜悦捎来的信,那晚还来墓地等她,这才几天的功夫,她怎么跑进棺材里了。尸体腐烂的程度绝不像两三天,起码十多天,甚至一个多月了,而且吴阿公是在一个多月前下葬的,开棺前坟墓的土色不像近期被翻动过。我想了想,回忆起下葬那天,大家在村里吃丧宴,每个人都听见棺材有敲打声,该不会赵喜悦那时就被放在里面了吧? 我刚想到这个细节,警察就戴着手套,取了一瓶尸水后,将那具肥大的女尸慢慢地抬了出来。这时候,尸水与污物被扫开了,我才看见女尸的嘴把人用胶带一样的东西封住了,四肢也被捆着。我怔怔地望着这一切,心想原来大家竟把赵喜悦活埋了,她在棺中的恐惧与绝望,世人永远不会知道。 守灵的那晚,赵喜悦来找过我,向我借钱,她需要钱逃走。后来,我带着钱去土地庙,赵喜悦却不见了,至此再没有音讯。我发呆地站在墓地外围,回想守灵那晚曾与欧阳新离开过棺材一段时间,爬到肖卫海家里看铝皮盒子是否在他家里。如果有人趁那段时间把赵喜悦放进去,虽然有难度,但还是有可能办到的,毕竟棺材很粗糙,棺钉也没钉全。 我还在呆想时,警察就把尸体裹起来收好,又从棺材中的黄绿色尸水里捞出一具烧焦的骸骨,那应该就是吴阿公了。这种情况下,尸体肯定被破坏了,要再找证据锁定凶手,恐怕要花很长时间。李舟和王金贵等尸体都装好了,他们竟齐刷刷地看向我,就好像这事是我干的。 刘大妈站在我旁边几丈远,她立刻跳出来说:“那晚是唐老师和欧阳老师守灵吧,棺材里的人怎么变了,你们俩快跟警察解释。” 欧阳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武陵春,百口莫辩。我最近撒谎撒多了,想都不用想,当场就编了一个借口:“那晚我和欧阳新离开了一两个小时,因为我拉肚子,叫他陪我去学校厕所了,拉了很多次才回来。” 大家听到我的辩解,谁都没信,警察马上叫大家分开,他们要问一问棺材封后以后,谁留下来守过棺材。我和欧阳新都知道,这都是走场子的程序,傻子都知道嫌疑最大的是我们两个。可实际上,我们真的没有把赵喜悦装进棺材里,那晚我们爬去肖卫海家,肯定是有人趁那段时间动了手脚。 然而,事出突然,我根本没能细想,很多事情不知怎么讲,所以选择全部保密。欧阳新和我想得一样,也选择了沉默,这都亏我抢在警察前先编了个借口,他在旁边全听到了。而且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普通人不可能把那晚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回答得越模糊越可信,不像电视上那样,隔几年还答得顺溜。 其他人也被盘问了,但都答不上什么,只能让警察从尸体和证据上着手了。这一次,不仅我们,就连警察都很讶异,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高智商的罪犯,简直百年不遇。我虽然是李舟他们的怀疑对象,但他们现在还没直接的证据,所以不可能马上拘捕我。王金贵也不能马上看一眼尸体就得出一系列结论,于是他就和警察一起把尸体运出去。不过,那口棺材没有带走,只是装模做样地采集了点证据,现场拍了几张照片就重新掩埋了。 开棺的事在村里引起了大轰动,村民奔走相告,午饭时间谁都没吃饭,全在讨论凶手是不是林老虎。可我认为,林老虎不可能是凶手,一来赵喜悦怀了他的孩子,二来他是逃犯,哪里敢冒险把人装进棺材里,万一被人看见了,他就跑不掉了。等我和欧阳新、武陵春回到宿舍时,刘琴也回来了,问她去了哪里,她就说自己在办公室里改作业,因为手机是静音模式,所以没发现我给她打过电话。 对于开棺的事,刘琴表现得很惊讶,她还问:“警察没抓人吗?这事肯定不是恶作剧了,一定有凶手。” “抓什么啊,至少要等他们把证据研究完了才有结论,没那么快的。”我心不在焉地答道。 武陵春在我们房里,听我们这么说,她就问:“唐九月,那晚你真的拉肚子吗?我怎么记得你去守灵前,借了好多钱,说是……” “之前的那些事,我不是都跟你讲了吗?”我叹道,“刚才和警察说的都是假话,肯定不能照实说了。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了。” 武陵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回想起一个月前,三枪后的那天我把事情经过一一列数,又开始惊乍了。接着,武陵春就看着默默发呆的欧阳新,小声地问道:“那你们真的不知道赵喜悦为什么被放进棺材里吗?” 欧阳新点了点头,武陵春就说:“那我以后晚上都不敢上厕所了。到底谁是凶手,村子里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可怕了!” “警察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吗?”这时候,刘琴担心地问,“现在因为林书香的事,好多情况不能反映了,就算有证据也不能说吧?” “说是那么说,可要是能帮喜悦姐找到杀害她的凶手,我就算被林书香供出来,也会跟警察说实话的。”我认真地说,“现在就是看警察能查到什么了。我这几天整理一下目前拿到的证据,找一找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这些事肯定都有关联,” 刘琴见我说得那么肯定,接着就没反对了,只问我都拿到了什么证据。我把门窗都关得紧紧的,然后就跟另外三个人分析,现在证据只有内存卡,其余的都是猜测,不能立足。昨晚松林发生火灾,我好不容易从卫生楼里抢出的笔记本也被烧掉了,那应该是最重要的证据,若能拿到手,应该能让案子一锤定音。 我每次接近真相,总会遇到意外,不是老天捉弄人,就是身边有内鬼,否则不会那么巧。又一次地,我开始怀疑这些人,可心理做怪,不愿去想这个问题。 我们商量了一个中午,没有结论,因为要上课了,所以草草地散了。下午时,有人来问火灾的事,把去采松树菌的人都问了一遍,可谁都不承认。去的人之中,有几个男人,他们有抽烟的习惯,于是就成了被怀疑的对象。上课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学生,王小龙还是没来,可能他不好意思见到我,看来我要找个机会,跟他好好地谈一谈。 这一天,我过得浑浑噩噩,总觉得赵喜悦还在暗处窥视着我。而我也在想,如果赵喜悦死了,那上周六晚她怎么能给我写纸条呢?死尸能写信吗?在这件事上,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张纸条是很久前写的,林老虎拿来诱骗我出去,想要杀人灭口,毕竟我是知道最多真相的人之一。这么想,倒是说得通,就是林老虎为什么不跑掉呢,非要留下来那么久。 到了晚上,我又开始做恶梦,不是林书香捧着烧伤的脸追我,就是赵喜悦从泥土里爬出来抓住我的脚。半夜,我从梦里惊醒,怎么都睡不着了。我拉亮了灯,刘琴睡得很沉,还有点梦呓。揉了揉额头,我就抱起被子,蜷缩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又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到了清早,我还是睡不着,推开门后,外面的草地上铺了一层淡淡的白霜,呼出的气也变白了。我本想去烧点水,待会儿给刘琴洗脸,这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就打到我手机上。铃声响起时,我多么希望那是赵喜悦,她会告诉我,她已经逃到异地去了。可惜,我接通了电话,对方却是李舟,他叫我今天想办法去一趟县城公安局,说是有事情找我谈一谈。 我无法拒绝,只能答应,而且这事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欧阳新没被李舟叫去,只有我一个人跟张校长请了假。这一天,包朱婆要去县城买面粉,我就搭了她的顺风车,不敢一个人在山路上骑自行车了。本来,我以为李舟怀疑我是凶手,可没想到去了县城公安局,他就叫我跟他去一趟县城医院。见到了王金贵和另一个男医生,我才知道李舟是让我来认赵喜悦的衣服,并没有特别的要事。王金贵还说,就算一天内能查出线索,他们还要把结果上报审批,不会那么快锁定犯人,中国的办事效率就是如此,他也没办法。 我没有看见尸体,他们只展示了被清理过的衣物和鞋子,不知道那具膨胀的肥尸如何处理了。我对他们点头承认,衣服的确是赵喜悦穿过的,这不会有错。同时,我紧张地回望着他们,这些人肯定知道死者不是真正的赵喜悦,而是田影花了,可却以为我还不知道。很快地,李舟就把我送出来,让我快点回学校去。 我站在医院大门,看了看手表,这才上午11点,包朱婆还在市场买面粉等物,要14点才回去。实在没办法,我就在街上吃了一碗桂林米粉,然后就去网吧消耗时间,也算散散心。在网吧里,我一听边歌,一边看看新闻,和以前的同学在线聊天。过了一会儿,我就想起内存卡还在身上,随即就找网管借了读卡器,又来研究内存卡里的照片和视频。 上一次,我们时间不多,还要骑自行车回县城,根本没能仔细研究。我早想再看看了,可村里没电脑,等了好几天才等到机会。那些照片和视频虽然算是证据,但没有拍到实质性的画面,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对案情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看来看去,我研究不出什么来,于是就想放大卫生楼的那几张照片,想找一找姜琳是否拍到了一些难以察觉到的线索。接连放大了几张照片,依旧无果。我准备放弃了,想继续和老同学聊天,这时候却发现内存卡里的有一个很重要又很容易被忽视的细节。 第三十九章 捉鬼 我在浏览内存卡里的文件时,选择的是“详细信息”列表,在文件夹的里就分别显示出“名称”、“大小”、“类型”、“修改日期”、“相片拍照日期”及“尺寸”(注:XP系统)。直到我这一次再看照片,方才发现内存卡里的所有照片和视频的“修改日期”与“相片拍照日期”都是不一致的! 我把头凑近电脑屏幕,认真地看了看,修改日期全是“2008年10月30日”,可照片的拍摄时间是“2005年3月16日”,那段视频则是“2005年4月3日”拍的。简单地说,电脑显示出照片与视频的具体拍摄时间,而修改日期是指有人在前不久才把这些照片与视频导入内存卡里。 我记得,我们上周来县城就是2008年11月1日,那天是周六,10月30日就是周四。内存卡被发现后,它一直放在我身上,怎么会显示出周四那天才导入的?我一头雾水,想了又想,后来回忆起周五晚上发生过一件怪事。那晚我去在浴室洗澡,衣服挂在墙头上,曾有人伸手进来摸我的衣服,难道那时内存卡就被调包了? 又一次,我开始怀疑,有人是内鬼。从我发现内存卡开始,这件事应该只有欧阳新、刘琴、武陵春才知道。武陵春虽然是大嘴巴,但我多次嘱咐她别说出去,况且这事说出去也没人信,她真要说的话,必须连同其他事也讲出来。我眼珠子转了转,回忆起那天发现内存卡时,只有我和刘琴知道,这事我本来想隐瞒,不让武陵春知情,后来是刘琴说漏了嘴,内存卡的事情才被扩散了,也因此让内鬼的嫌疑人扩散…… 刘琴是内鬼吗?她说漏嘴是不是为了撇清关系?而且她是我们四个老师之中唯一早就认识张校长的人…… “唉!我想哪去了!刘琴胆子那么小,怎么可能是内鬼!我真是〈无间道〉看多了。”我苦笑一声,不去想内鬼的事,转而把注意力引回电脑屏幕上。电脑不会骗人,既然显示出不一样的修改与拍照时间,那么内存卡就不足以采信了。幸亏我现在冷静了,没有拿到内存卡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报警,要不然李舟又以为我在耍警察。 “这么说,姜琳可能不只拍到了这些,很可能还有更关键的东西,但不在这张内存卡里……她到底还拍到了什么?”我托腮沉思,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快到下午两点了,还是没有头绪。 这时候,包朱婆买好了面粉与食材,给我打了电话,叫我去街上等她,一会儿搭她的摩托车回马场村。我不能再拖延,当即结了帐,离开了网吧。可刚跨出门,我就想到一件不对劲的事。马场村很偏僻,虽然通电了,但没人有电脑,否则我们上周就不用等到周末才骑自行车到县城网吧。既然内存卡的文件修改日期是上周四,那导入文件的人上哪去找电脑?是不是在周四那天有人来到县城网吧? 我想到这里,看着街上来往的车辆,松一口气。因为上周四,我们四个年轻老师都在学校上课,没有一个人离开过马场村,也就表明没人是内鬼。可我还是很疑惑,谁又抢先一步,换走了内存卡,那个人怎么总能先发制人? 包朱婆骑着摩托车来找我时,看我心事重重的,便问我怎么了。姜琳失踪前,她曾找包朱婆约好,第二天去县城报警。包朱婆虽然曾骚扰过欧阳新,但她应该是马场村里唯一一个相信姜琳没有私自离职,而是真正的失踪了。于是,我权衡再三,将一小部分的事讲给包朱婆听,问问她的意见。 包朱婆骑着摩托车,奔驰在山路间,她懒得戴头盔,山路上也没有交警查。我坐在摩托车后面,抱着包朱婆,嘴靠在她耳朵上,告诉她我怀疑姜琳在三年多前已经遇害了,最近的事都和姜琳有关。包朱婆的耳边风声大,我讲了许多遍,她才听进去。 “唐九月啊!我想起个事!可能对你有帮助!”包朱婆在车前猛地大喊。 “什么事啊?”我也大声回答,凉凉的秋风同时灌进肚子里。 “姜琳失踪了一个月后,她的东西被她爸妈拿走了,但有的东西他们丢在村头的垃圾堆里,没有带回去。我那时手痒,在垃圾堆里翻了翻,拿了点东西回去。等一下我回家了找给你,你看看有用吗?”包朱婆响亮地说。 “姜琳的东西?”我愣道,“包朱婆,你怎么不早说!” “她爸妈丢下的是一些零碎,我以为不重要,没跟你提过嘛!而且我是晚上偷偷去翻垃圾堆的,哪好意思讲出来。后来我就从偷翻垃圾堆变成偷东西了,这事要不是你知道了,都不会给你讲!”包朱婆不好意思地解释。 包朱婆说得有道理,这些事都像是命中注定,巧合中又包含因果。我们在山路上交谈着,包朱婆好像很喜欢这种方式,把压抑着的秘密抖出来,心里很快就舒畅了。回到马场村后,包朱婆本想把姜琳的东西给我,可我怕被路过的村民看见,于是约好晚上再来拿。 刚到村里,欧阳新就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问我现在在哪。我知道欧阳新是想知道警察找我去做什么,于是就大步地走向学校,当面跟欧阳新解释。实际上,欧阳新也知道,现实世界的侦破工作不会眨眼就完成,除了技术侦破,有些方面还需要领导审批,一两天不会有进展,除非领导很重视案子。 我回到宿舍时,看到武陵春洗衣服,刘琴却不见踪影,于是问欧阳新:“刘琴人呢?你们下午不是有课吗?” “刘琴?她好像出去了!”欧阳新不肯定地说,“现在都五点半了,有课也早放学了,估计她去散步了吧。” 深秋的五点,天已经鬼气弥漫,阴气缭绕了。我在心里嘀咕,刘琴是不是经常出去,以前倒没注意,只是最近才发现的。最近村里出了很多事,刘琴胆子那么小,她现在会去哪?欧阳新没有多想,以为刘琴真是去散步。我本想把内存卡的发现讲出来,可这次又怕出意外,于是决定守口如瓶。暗中换走内存卡的人,应该还不知道我发现了端倪,不如静观其变,看看谁在搞鬼。 我在宿舍里等了又等,快晚上7点了,刘琴才从外面回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刘琴身上脏脏的,好像刚从林子里出来,身上还挂了点枯叶。当看我到我坐在宿舍里,刘琴就紧张地问我吃过晚饭没,可我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放低到她的鞋子上。那双白色的球鞋两侧裹了一层黄泥,黏乎乎的,一看就知道她去过山林里,村子里的路铺过河沙了,没有这么多泥了。 不过,我有意不说透,只装作没事的样子,笑说自己吃过了。刘琴见我没有怀疑,大松一口气,忙自己煮面条。我看着刘琴的背影,有点难过,又有点恨自己。本来,我和刘琴像是相见恨晚的好姐妹,就如今她疑点甚多,难道真是内鬼?我恨自己这么怀疑好姐妹,可疑点越来越多,几乎都集中在她身上,怎么都绕不过这道坎了。 为了印证我的猜测,我就等刘琴吃完饭,故意地关上门,向她透露内存卡的事。当刘琴得知内存卡的问题,她脸上大惊,像是被吓到了。我虽然没讲出有内鬼的事,但表明内存卡的文件有删减,姜琳绝对拍到了更多的画面。 “你真的那么觉得?”刘琴强装镇定地问。 “这是肯定的!要不然,内存卡里的文件修改日期和拍照日期应该是一致的,就算不一致,修改时间也不会是上周四。”我分析道。 “那就奇怪了。”刘琴呢喃着。 我放了线,等则鱼上钩,于是就假装倒头大睡,还徉徉地打呼噜。刘琴等到晚上9点多了,快10点的时候就拉上了灯,可她拉灯后没回到床上,而是悄悄地关上了门,一个人走出去了。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的宿舍里喘着大气,不敢相信刘琴真的是内鬼。要不然,刘琴怎么听到我说起内存卡的事,那么快就一个人跑出去了,她不是胆子很小吗? 人果真都有两面,一面现于人前,一面露于人后,跟两面神一样! 我摸黑爬起来,穿上鞋子后,拿起一支手电,等了一会儿就溜出宿舍。刘琴刚走远,我没开手电也看得见她,似乎她正朝村外走。这么晚了,村外又没别人,刘琴去外面做什么?我疑心越来越重,随即一路跟去,想要捉住内鬼,问一问这个内鬼到底想玩什么把戏。为了不被发现,我没有开手电,一路上走走停停,就怕被刘琴发现了。 刘琴出了村子,走下了一片田,那里的水稻已经收割了,非常空旷。我躲在一棵树后,远远地看着,以为谁会出来与刘琴会面。奇怪的是,刘琴在田里一直走着,最后竟然走进了水田后的树林里。那片林子里有一座土地庙,上个月我和赵喜悦在那里面说过话,刘琴现在去哪里做什么? 等刘琴钻进树林里了,我就踮着脚尖跑下田里,心砰砰狂跳地追进去。树林里的土地庙早就破败了,本来有条小路,但因为没人来,路就被野草吞没了。我踩在草堆里,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在夜里风大,把草声掩盖了。我猫着身子走了一会儿,远远地就看到一座很矮小的建筑,那就是土地庙了。 一个月前,土地庙发生过打斗,土地公公的泥塑倒下了,庙里一片狼藉。我走近了一点,这时就看见有一个人影鬼祟地来到庙前,看到四周没人后,那个人就走进了庙里。我扶在一棵老树后,心说刘琴在搞什么,即使她是内鬼,来土地庙有何用?难道刘琴能够先发制发,就是靠土地公公给她显灵了? 正觉纳闷,忽然一只手就搭在我肩膀上,吓得我深吸一口冷气,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我更是吓了一跳,忍不住地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第四十章 硬盘 我心惊肉跳地回头一望,林里无光,一时间没看清楚。在这种地方出现的人,不是像我好奇心强,就是大有问题。我凝眉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站在身后的人是刘琴,她比我更迷惑地看着我。 “你……你不是进庙里了吗?”我语无伦次,“刚才的人不是你?” “什么人?你跟踪我?”刘琴一副委屈的样子。 “谁跟踪你了!”我脸红地解释,“我是担心你嘛!” 这憋脚的理由,连我自己都骗不过,更别提刘琴了。不过,夜深了,刘琴跑到这种地方来,她也没好意思反驳我。我俩四目相对,迟疑片刻,想要开口,这时候土地庙里就冲出来一个人。刘琴站在我后面,刚好看见了,她猛地大喊别怕,接着就奔出去了。我急忙转身去追,可那个人跑得特别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树林里一盏灯都没有,跑远就很难追上了,除非对方是慢慢走。刘琴急着想追进林子深处,我怕遇到林老虎或者别的人,赶紧就抓住她。原来,我刚才看到的人不是刘琴,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走进土地庙做什么,听到我们的说话声,为什么要跑掉?我心中正有疑问,刘琴就长叹一声,牵着我的手叫我跟她来。 既然大家都明了了,我就打开了手电,跟刘琴走进土地庙里。如今,土地庙的青苔都发黄了,泥塑也裂了几瓣,有几个发霉的柑子落在地上,发出些许酵味。我拿着手电看了看这间小庙,心里发怵,想问刘琴是不是中邪了,带我来土地庙干嘛。一开始,我胡思乱想,以为刘琴是土地公公变的,很快要变身了。哪知道,刘琴却趴了下来,在神台下翻了翻。 “你在找什么?”我弯着腰,边看边问。 神像虽然倒了,但神台没事,刘琴翻了一会儿就掏出了一个黑色的旅行包,包上裹着灰尘,脏兮兮的。我惊讶地看观望着,心想土地庙里居然有好东西,上回来居然没发现。这包是谁的,难道是赵喜悦的,她逃跑前没来得及拿走?刘琴把包从神台下掏出来,便将它放在神台上,让我打起手电过来看一眼。 “这是……”我走上前,糊涂地问。 “这是我的东西。”刘琴摆出一副苦瓜脸,对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偷了东西?跟包朱婆一样?我不敢你说,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我爸……” 我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刘琴半夜跑到这里来,是因为她有东西藏在这里。刘琴愁容满面,泪眼婆娑,像是我欺负她一样。接着,刘琴就告诉我,她父母入狱前被调查过经济状况,这些东西是她爸妈事先叫她藏到别处的,属于赃物。包里有thINKPAD笔记本电脑、一万现金、一些珠宝首饰和名贵香说。这些东西本应该上缴,但她父母怕女儿没有倚靠,便想了法子,挪了点东西出来。刘琴怕被查到,一直不敢把东西放在身边,即使是到了偏僻的山村,她也是将东西藏到宿舍外面去。 “我把东西藏到这里后,很久没来过了,那天你跟赵喜悦见面,我怕有问题,半夜来过一次……”刘琴小声地说,“刚来马场村,我问过张校长,他说离村最近,又最不会有人去的地方就是土地庙,所以……” “你前后来过几次?”我狐疑地问。 “四、五次吧,我也不记得了。”刘琴低头答道。 “笔记本电脑……”我看进被打开的黑包里,迟疑地问,“你确定没人知道你把包放在这里吗?” 刘琴面露难色,踌躇片刻,这才告诉我,她也不肯定了。上周,我找到了内存卡,刘琴好几次想跟我说,她有笔记本电脑,可以直接把内存卡里的内容放出来。奈何,那些东西是赃物,她爸妈入狱前千叮万嘱,绝不能随便拿出来,除非是没钱吃饭了,那才能拿去换钱。刘琴根本没动过包里的东西,可上周六从县城回来了,她发现我夜里溜出去了,于是就想趁机把内存卡的文件备份到她的笔记本里,以策万全。 哪知道,刘琴那晚偷跑到土地庙里,发现笔记本无法启动了,因为硬盘被人抽走了!这几天,刘琴不时地外出,就是想找回硬盘。不过,包里有现金,既然有人发现了,为什么不直接偷钱,或者把笔记本整个拿走,只偷硬盘呢?刘琴觉得古怪,便几次守在树林角落里,想抓到偷硬盘的贼人,却苦无收获。 “我今天听你说起内存卡被人改过,村里除了我有电脑,其他人都没有,今晚才又跑来,想看看硬盘被人还回来没。”刘琴内疚道。 “原来是这样。”我更是内疚,“我真不该怀疑你,不过这事你早点说就好了。” “我爸妈是被他们最好的朋友举报的,那个人落难时,他们还帮过他。我爸妈被抓起来之前,跟我说谁都不能相信,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其实我也不想骗你。”刘琴仍低着头。 “别伤心了。我们刚才不是看见有人跑进来吗,那个人应该就是偷走硬盘的人。”我边说边望向庙外。 “那个人是谁?我没看见!不过东西已经偷走了,那个人又来做什么?包里好像除了硬盘,没有东西丢了。”刘琴不解。 “没事了,你不用紧张。”我强装镇定地安慰刘琴,并道,“看来有人知道我不会放手,要一路查下去。有人故意引着我认为朋友中有内鬼,让我怀疑是你在搞名堂。我们现在关系那么好了,如果发现你是内鬼,也许这事就算了。这样一来,事情平息了,你还当了替罪羊,两全其美嘛!” “你是说……”刘琴呆道,“刚才有人来,是想把硬盘放回去,栽赃我,让你把我捉住?” “我是那么想的,不过这事就只有你和我知道,谁能早一步来设陷阱?”我怀疑地说,“总不可能是网吧老板监视了我,跟着来捣乱吧。” “那个人如果想栽赃我,为什么一开始不留下硬盘?现在又放回来,不是多此一举吗?”刘琴想不通。 我耐心地解释:“因为前几天,我根本没怀疑你,也没发现内存卡有问题。那个人肯定没想到这个细节,等我发现了,就将计就计地栽赃你了。要是我猜得没错,那个人对电脑不太熟练,只知道把硬盘抽走,以免在里面留下操作痕迹,或者缓存的文件。姜琳失踪前信誓旦旦地要去报警,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让警察不会认为她在骗人。这说明内存卡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只不过有人拿你的电脑抹去了。” “那就奇怪了。你也是现在才知道我有电脑,谁比你先来了一步。”刘琴说完了,就探头到庙外,黑漆漆的树林里一个鬼影都没有。 “你被我跟踪了那么久才发现我,说不定你以前就被其他人盯上了。”我倒不觉得意外。 刘琴不再作声,内疚地怪自己粗心大意,明明东西被偷了,还敢把包放在神台下面。我拍了拍刘琴的肩膀,叫她别自责了,山林虽大,但除了土地庙的神台,没有哪里能遮风蔽雨,包包当然要放在这里了。总不能大老远地放去老马场那边。总之,硬盘被抽走了,我们后悔也没用,只能叫刘琴把东西藏好,不然那一万块钱也会丢掉。 我打着手电,爬到神台上,叫刘琴把包拿来,然后就将它塞在横梁上。那上面以前经常悬挂灵符之类的东西,已经结了许多蛛网,不抬头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上面有古怪。刘琴见我不怪她,便感激地说以后不会再骗我了,有什么都会跟我说。我忙叫刘琴别激动,因为她隐瞒是有苦衷的,而我也曾怀疑过她,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有人故意让你怀疑身边的朋友,想让这件事作罢,你就千万不能这么想了。”刘琴正色道,“我想,姜琳和房方方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只不过有人故计重施而已。那个人想以此逼你不忍心查下去,我们就偏查下去。” “说是这么说,可那个人也太神了,为什么老能抢先一步,这点我很不明白。”我从神台上跳下来,说道,“其他事,我就不说了。那晚我一个人去墓地看见林老虎,这事可没对任何人说过,应该不会有人泄露才对。可林老虎竟然能抢在我前头,到那里埋伏我,真是不可思议。” “那我们回宿舍检查一下,搞不好真有人装了针孔摄像头,监视我们。”刘琴敏感地说,“我爸妈以前说有人这么监视过他们,用来调查一些事……” “宿舍就那么点大,东西又不多,摄像头装哪去?你电影看多了。”我不以为意,摄像头的说法太夸张了,这点是不可能的。 我和刘琴把东西藏好了,走出树林,重新回到村子里。这时候,我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了,拿出来一看,打来的人是包朱婆。我停住脚步,接通了电话才想起来,包朱婆还在等我去拿姜琳的遗物。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不放心刘琴一个人走回村头的小学宿舍,于是就挽着她一起去包朱婆家里。 走了一分钟不到,包子店就在眼前了,外面的灯关了,但里屋还亮着。包朱婆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来,当看到刘琴也来了,她很高兴,马上拿出今天在县城买的苹果叫刘琴吃。我对苹果没兴趣,直接就看向桌子上的一个纸盒子。那是一个鞋子的包装盒,通体黑色,是县城市场卖的杂牌货。 包朱婆洗好了苹果,给刘琴递去了,她就会意地说:“那就是姜琳她爸妈丢在村头垃圾堆里的东西,你拿来看看吧。不过,我是看不出问题啦。” 说完了,包朱婆怕我看不清楚,又把屋里的另一盏灯拉亮。我坐了下来,将盒子打开,没有抱太大希望。如果盒子里的东西能一锤定音,那姜琳的父母也不会随便丢掉。果然,我打开以后,里面的东西无非是镜子、梳子、收据、杯子、化妆品等物,没有一样能联系上案情。刘琴坐在旁边吃苹果,边吃边看,拿着镜子就照起来。我抓起零散的收据扫了几眼,都是姜琳为学校买奖状、铅笔、笔记本开的收据,这些都必须保留,每个老师都是那么做的。 看着看着,我以为没收获了,哪知柳暗花明,一张特别的收据就跳入眼帘。 “这是……刘琴你看!”我一面激动地说,一面把那张收据拿出来。 刘琴在吃苹果,冷不防看到那张收据,卡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一章 影之书 那张收据其实并无起眼之处,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相馆收据,可在我和刘琴眼里却是天大的发现。收据开自“融苗照相馆”,开票时间是“2005年3月27日”。收据没有撕掉,这表明姜琳根本没机会去取那些洗好的照片。 我记得,欧阳新说过,姜林失踪那天是2005年4月4日,第二天是清明节,学校放假一天,大家都去扫墓了。因为假期的关系,那天没人注意到姜琳失踪了,直到后面几天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现在看来,姜琳百分百拍到了非常重要的证据,这份证据害死了她。我侥幸地拿着收据,琢磨着照相馆会不会把洗好的照片留着,一直留了3年多? 刘琴摸着苹果,想了想就说:“还记得吗?欧阳新给我们看过房方方坠楼的照片,包朱婆你也见过,对吧?” “是啊,那些照片可吓人了。”包朱婆心有余悸地说。 “欧阳新说了,姜琳的相机是房方方出事后才买的,那晚跳楼时,她是用手机先拍的。手机像素不够,要洗出来很费事,而且照片那么恐怖,照相馆的人肯定不会忘记。说不定,姜琳买了相机,拍的那些照片都被照相馆留着,武陵春的照片不是都保存在他们的电脑里了吗?”刘琴对我说。 我承认,这个分析很有道理,姜琳拍的照片那么恐怖,要说服照相馆洗出来,肯定不简单,因此姜琳应该固定在同一家照相馆洗照片。现在已经过去3年多了,只要照相馆没有倒闭,很可能还保存着那些照片。很快,我异常地激动起来,要是能拿到那些照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明显地,姜琳拍到了重要的证据,先在照相馆洗出来,想等到报警那天再去取,可出了意外。我立刻决定,明天再去县城一趟,不过包朱婆没时间了,她就打算把摩托车借给我和刘琴,让我们去县城查探一下。我对摩托车有种恐惧感,懂得骑,但不敢在山路上开。刘琴身娇体弱,哪里驶得动摩托车,况且她也不会开。 刘琴诚恳地看着我,想让我相信身边的朋友,不要再往内鬼的方面去怀疑同伴。我躲过那道眼神,叹了一声,便说:“明天我找欧阳新开车载我去,他是男人,要是路上遇到打劫的,起码能保护我。” “你今天请假了,明天张校长还批吗?”刘琴拿不准地问。 “这还不简单。只要说警察叫我去问话,校长肯定答应。”我满不在乎地说。 “张校长容易对付,那欧阳新呢?我怕他不肯骑我的车……”包朱婆很尴尬地问。 “那些事不能怪你,你其实帮了不少忙,他不会那么小心眼。”我拍胸脯地保证。 “那你们明天要小心。”包朱婆担心地说。 “我一定会小心的。”我点了点头,心却在想,能不小心吗?那些证据要了姜琳的命!如果真的是非常重要的证据,能够钉死嫌疑人,那我拿到了照片就直奔县城公安局,省得夜长梦多,像内存卡一样再次被人做手脚。 我和刘琴在包朱婆的店里坐了半小时,走前包朱婆又塞了三个苹果,不拿就不让走。姜琳的鞋盒也被我拿走了,包朱婆最能保守秘密,因此我也不担心她把收据的事情泄露出去。为了先发制人,我一回去就敲了欧阳新和武陵春的门,叫他们出来商议收据的事。这两个人早就睡了,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当听到我找到收据了,他们才从睡意中醒来,问我是否确定。 收据上写了“20张照片”,这么多张,不大可能是她自己摆拍的臭美照。欧阳新也承认,姜琳不喜欢给自己照相,想必定是证据之类的照片。我觉得这事不适合再拖延了,武陵春跟我想得一样,现在赵喜悦都死了,弄不好还会有人死。我看大家都同意去拿相片,没有一个人反对,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实际上,我刚才还有点疑虑,以为四个人中会有谁反对去取相片,怕戳穿内鬼的身份或阴谋。 决定好了,我们就各回各屋,躺在床上养精蓄锐。明天,或许就是答案揭晓的时候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没有知会张校长,只由武陵春去代为请假。武陵春比刘琴更沉得住气,让她去骗张校长,不会被拆穿。欧阳新从包子店借到摩托车时,包朱婆很不好意思,过程中没有直眼看过我们。上路后,我为包朱婆讲了点好话,欧阳新不知听进去没,他只叫我好好地抱紧他,别在半路摔下去。 一路急驰,我抱着欧阳新,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背上,有一种无限的安全感。在欧阳新的心里,他肯定天天都在后悔,没有时刻陪在姜琳身边,或者相信她说的话。我这段时间好比姜琳附体,欧阳新那么起劲地帮我,会不会认为我只是一个替身呢? “喂!唐九月!”忽然,欧阳新喊了一声。 我从沉思中惊醒,忙问:“怎么了?” “你抱太紧了,松一点!”欧阳新别扭地动了动身子,摩托车就有点倾斜了。 我怕摔下去,抱得更紧了,当摩托车平稳些了,这才尴尬地松了一点。欧阳新一路上什么都没说,只顾开着摩托车,我除了思考,没有别的事可做。快要到县城了,远远地看到楼房建筑了,欧阳新才张口问我,认为姜琳是死还是活?我想起那晚在卫生楼里,姜琳的声音回荡在火海里,若一个人没有死掉,怎么可能办到?当然,也可能是我被熏得头晕眼花,出现了幻觉。 我本想说点乐观的话,哄一哄欧阳新,哪知他忽然把车刹住,差点让我翻下车。我们停在山路上,旁边是一道水崖,奔腾的黄色河水哗啦作响,像在放鞭炮。欧阳新没有下车,仍坐在摩托车上,他沉默了一会儿就背对着问我,如果这次去的话,能找到真相,是不是就意味着姜琳永远回不来了。欧阳新坦承,在此之前,他总觉得姜琳没有死,可他这一次有点害怕了,就怕拿到了照片会找到姜琳的骸骨。 我沉默无语,不知说什么安慰欧阳新,最后他没有得到回答就继续开着摩托车,驶进了人来人往的融水县城。按照收据上的地址,融苗照相馆靠近县城医院,离医院有三条街的距离。我本想照着收据上的电话打过去,先问清楚照片是否留存了,可后来还是觉得当面说比较清楚。 不过,我们不经常来县城,没有立刻找到照相馆的位置。我不停地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倒闭了,起码等我们找到了再关门大吉。沿着大街找了找,我们才发现照相馆的位置,它的招牌褪色严重,店面也特别小,属于那种过目即忘的类型。欧阳新把车停好后,我就跟他一起拿着收据走到店门前,两人相顾一望就大步地进去。 店里没有撩起窗帘,门也是一开即合的那种,人在里面感觉很压抑。玻璃柜台上摆着许多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我着店里的四壁,挂满了大小不一的照片,照片里的人都在盯着我们,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来。我看到店里没人,里面的小道黑漆漆的,于是朝里面喊了几声,问店里有没有人。 过了半分钟,一个白发老头才慢悠悠地从走道里出来,戴着老花眼镜,凑上前望着我们。我浑身不自在,愣了愣,经欧阳新提醒,方才把收据交上去,问白发老头是否留存有三年前的那些照片。 “阿妹!三年了,肯定没啦,我都扔了!”白发老头没有看收据,直接说道。 我坚持地说:“老伯,麻烦你看一眼收据,是不是有印象?这事很重要,拜托你了。” “不是我们来洗的照片,是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子,眼睛大大的……”欧阳新形容道。 我心想,原来姜琳长得挺可爱的,会不会过了几年就换成欧阳新和另一个女孩子来找线索,他会怎么样形容我呢?我刚神游一会儿,白发老头就费力地打亮黄色电灯泡,看了收据后就拍了大腿,兴奋地说:“姜琳啊?我记得!就是洗那些鬼照片的阿妹嘛!那些照片太恐怖了,很多家照相馆都不肯洗。我也不想洗,她央求了很久,我才答应。” “那照片呢?收据上的那20多张照片你还留着吗?”我大声地问。 “你不会扔了吧?”欧阳新也问。 白发老伯慢吞吞地说:“怎么可能!我没扔!” “那照片呢?能给我们吗?”我急问。 “给什么?照片在三年前就被取走啦!”白发老头有点生气地回答,以为我们在捉弄他。 “被取走了?”我诧异地问,“这怎么可能?收据还在这里,要是取走照片,你们不是要把收据拿回去吗?” 白发老伯想了想,说道:“照片不是姜琳阿妹来拿的,是一个男人,比这位小兄弟要老一点。他说他是姜琳的男朋友,姜琳没空,收据又弄丢了,所以直接来取找照片。一般人不会来冒领照片,那个男人又知道姜琳的名字和电话,我就给他了。” “啊?”我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问,“那个男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我怎么知道,没问!都过去三年了,不太记得了。要不是姜琳阿妹洗的照片很吓人,我都不会记得这件小事。”白发老伯淡淡地说。 “算了。”欧阳新看我急了,便拍拍我肩膀,并问:“老伯,你不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那照片呢?你应该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了!姜琳阿妹洗了几次照片,第一次是一个死人倒在血地上的,后来好几次都是光线不大好的那种照片,洗起来很费事。别看我这个老头不中用,那种数码照片也会洗,街上第一家数码相馆就是我开的!”白发老伯自夸几句,最后才说,“姜琳阿妹最后洗的那次照片,没有人,只有书!那20多张照片拍的全是一本书!不对!不是书!是一本笔记本!” 第四十二章 空屋奇案 笔记本?! 我浑身触电一般,心中的希望死灰复燃,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我立刻将在松火中被烧掉的笔记本联系在一起,姜琳拍到的一定就是同一册笔记本。我还以为烧掉就烧了,不可能再变出来,没想到姜琳留了一手,早在三年多前就将它拍了下来。 欧阳新也很意外,片刻之后才问:“老伯,那你记得照片上的书说什么吗?照片是你洗的,你应该有印象吧?” “没有印象了!如果照片上是死人还容易记,书就不行了!你没看我戴老花眼镜了,照片上的那种字哪里看得见。”白发老头没好气地答,“你是不是笑话我!” 我不肯死心,追问:“老伯,你行行好!仔细回忆,看能想起什么来吗?哪怕几句话也好!” 白发老头摆手不干:“记不得了!我是老人家,不像年轻人,什么都记着。” 我看了看玻璃柜台里的电脑,虽然看着很笨重、很落后,但会不会和武陵春的情况一样,那些照片还存在店面的电脑里?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白发老头,可惜他说电脑有问题了,三年里请人重装过好多次系统,客人的照片早就没了。我长吁一声,白发老头的电脑肯定是盗版的操作系统,这年头盗版就是这样子,系统经常重装!谁能想到,盗版竟让即将显山露水的真相又被谜雾遮住了。 我垂头丧气,难受得想哭,欧阳新一样不好过,可他还是轻轻地拍着我肩膀,叫我别那么快放弃。这种时候,想不放弃都难。我低着头想推门走出去,白发老头却叫我等一等。我惊喜地回过头,以为他会说照片还在电脑里。很可惜,不是。只见,白发老头从玻璃柜子下拿起一本硬皮帐簿,硬皮开裂起皱了,跟老人的皮肤一样。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白发老头翻开后就说:“除了洗照片,我一般不去用电脑。老人家不像年轻人,什么都去用电脑。我这几年的生意都记在簿子上,要是客人把收据搞丢了,我会让他们签名做个记录。三年前嘛,应该还有记录,我帮你们找一找。” 我不敢抱太大希望,害怕再一次地失望,欧阳新也是如此,一脸的云淡风清。白发老头即使找到了签名,人家肯定不会留真名,对我们毫无帮助。白发老头在簿子上翻了两分钟,指着一个日期上说:“就是这里了!2005年4月4日,有人来取走了照片。那个男人叫……叫什么来着,我仔细看看,他叫林老虎!” 我听后不由得眉头一皱,林老虎胆子真大,居然敢留真名。可我拿过簿子一看,那笔迹很熟悉,一看就知道笔迹来自死去的赵喜悦。可白发老头坚称没记错,来取走照片的人是一个男人,没有女人陪同,写字的人也是那个男人。我发呆地站在玻璃柜子前,一动不动,这笔迹的确出自赵喜悦,莫非林老虎怕查到他,故意模仿了妻子的笔迹? 不对!三年前,赵喜悦刚嫁过来,林老虎真要模仿笔迹的话,也太早了点。除非是林老虎未雨绸缪,早就模仿了老婆的笔迹,否则猜不到有一天需要冒领照片。但若怕查到自己的话,就不应该留真名。我看着那个签名,一阵寒意冒起,这一年来和我通信的人不会是林老虎吧? 我和欧阳新在照相馆里又待了十多分钟,离开前用手机拍了簿子,生怕白发老头保管不力,会被人偷走。收据的事出乎意料,我们总算有点收获,至少知道有人取走了照片,这更证明姜琳已经完全把秘密揭开了。只不过,我们还不能百分百肯定,冒领照片的人是林老虎。毕竟,那笔迹是赵喜悦的,不像是模仿的。 欧阳新让我别想那么多,载着我去另一条街上吃了碗桂林米粉,然后就问我要不要去找王金贵打听一下,棺中女尸是不是赵喜悦。我已经被李舟怀疑了,现在再去打听,那是自投罗网。于是,我就直接拒了,决定吃完东西就回马场村。至于棺中女尸的身份,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一定是赵喜悦,要不然谁会穿她的衣服躺进棺材里。 我没有吃早饭,饿得肚子疼,一坐进米粉店就狂吃起来。欧阳新坐在旁边笑了笑,说我吃东西的样子像姜琳,可这话一出口,他和我就忽地不自然了。说到底,我还是姜琳的替代品,怎么都摆脱不了她的影子。我的鼻子一阵酸,吃米粉的速度也降了下来,俩人都不再讲话。 回去的路上,我有点抵触,不想碰欧阳新,坐在摩托车后面,双手就是不抱住他的腰。车开了一段路了,山路开始颠簸起来,欧阳新就大声催我快搂紧他,免得他骑回村子里了才发现后面没人了。我发了点小脾气,便暗骂自己心眼小,这有什么好计较的。两个人本来就没确立关系,凭什么不准欧阳新提起姜琳,当个替代品有什么委屈的,人家都已经失踪了。 我们去得快,回得也快,快要开回村子里时,时间才是下午三点多。我在摩托车上颠得了累了,靠在欧阳新后背打瞌睡,迷糊之际就听到后面有汽车按喇叭,吓得猛地清醒了。回头一望,那不是面包车,而是一辆警车。 欧阳新被迫停下来,在狭窄的山路上让道。警车开过去时,我们都看向车里,来的警察没有李舟,也没有王金贵,都是不认识的人。想来,警察和医生都忙,不可能次次都是他们过来。可警察都开棺了,能调查的都调查过了,怎么又大老远地开进山里。我心一沉,嘀咕才离开半天,村里不会又发生大事了吧? 果然,欧阳新载着我追上去时,村头围了许多人,他们都在等警察过来。张校长也在,他看见我和欧阳新骑车回来,有点怀疑。幸好,警车一起来了,张校长就没多问。我和欧阳新怕冲到人群,就先将摩托车停在村头,然后问其他人怎么了。刘琴挤过人群,看见我回来了,拉着我到一边,小声地说:“又死人了!” “谁死了?”我惊恐地问。 “我也不清楚。”刘琴说完,回头看见武陵春也来了,她就说,:“你来说。” 武陵春爱打听,早就收获了第一手资料,她一来就显摆:“你们还记得莫老板吧?他前两天带着老婆去县城医院,治疗烧伤,他儿子就给刘大妈代替照顾。” “记得是记得,这事跟警察有什么关系?”我惊怕地问,以为林书香生气被毁容了,想要我付出代价。 武陵春乐道:“刘大妈去莫老板家给莫飞鹰拿换洗的衣服,后来闻到好臭的味道,在他家里找了找,哪知道就找出一具发臭的女尸!刘大妈正在到处说呢,我都听见了。你们说怪不怪,主人家都不在了,一座空屋好端端地跑出一具女尸!刘大妈跟大家说,她不认识死者,肯定不是村子里的人。” 我们挤在村头,你一言我一语,同时警察从莫家搬出了尸体,但尸体被包裹着,看不见死尸的模样。靠在莫家周围的村民退了几步,纷纷捂住鼻子,死尸已经透出臭味了。我看了看灰色的天空,心说现在是深秋了,尸体没这么快臭吧?想必,死者在几天前就死了,不可能是这一两天的事。 警察装好了尸体,又在做刑侦工作,我不喜欢围观,于是就叫欧阳新和我一起去把摩托车还给包朱婆。这时候,一个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我停住脚步,拿出手机看了来电号码。铃声持续地响着,我犹豫要不要接,并心说这个人怎么给我打电话?太奇怪了! 第四十三章 林家坟 欧阳新推着摩托车,从人群后走进村里,他回头看我拿着手机不接,就问我怎么了。我忙抬头看向欧阳新,想要回答,可铃声好像越响越急,被催得贩了就接通了来电。打电话的人是肖卫海,他的号码我以前存过一次,因为有时要借车进县城,大家的号码都一起存进电话本了,虽然平日里都没联系过。 肖卫海在电话那头气冲冲的,一接通就问我为什么现在才接,领导气派十足。我还没说话,肖卫海就叫我今晚去墓地一趟,他有重要的事跟我讲。通话持续了一分钟不到,肖卫海就挂断了电话,根本不管我答应与否。我自然是不答应的,正常人谁会去墓地,还要挑在晚上。 可是,我和欧阳新走回村里了,却看见肖卫海主动走到莫家那边,和警察耳语了几句。很快地,肖卫海就坐进了警车里,大家没听到谈话内容,纷纷猜测肖卫海杀了人,现在去自首了。我看得一头雾水,肖卫海真要自首的话,还给我打那通电话干嘛?现在被警察捉了,他明知道晚上去不了墓地的! 我只摸不着头脑,并没有动心思,打算夜里去村外的墓地。若真要去的话,肖卫海也没讲具体时间,晚上那么长,谁知道是几点去。我和欧阳新还了摩托车给包朱婆,两人就一前一后地回到小学宿舍,把今天的发现给刘琴与武陵春说了。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听一句话都惊叫不已,像是在看恐怖片。 “这么说,笔记本被烧了,照片可能还在。”刘琴站在宿舍里问。 我靠在桌边,答道:“姜琳只洗了20多张,算她一张拍了两页的内容,也就拍了笔记本的40多页,恐怕不是全部的内容。” “那她怎么不洗全?是不是没钱了?”武陵春酸酸地问。 欧阳新这时回答:“这倒不会。我想,姜琳选择拍下来,而不是直接拿走,应该考虑到什么因素了。她拍照的时候,怕被人发现,只有拍一部分的时间,但她认为那一部分也够让某人定罪了。” “可惜我们没拿到笔记本,照片也没有。”我叹道。 “对了!我们上回去莫老板家里讨电线,不是在他家后面翻出一具死婴吗?武陵春还说,有人在莫家偷生,但出了岔子,小孩刚成形就……” 刘琴说了一半,我就使了眼色,暗示她别说下去了。欧阳新有点尴尬,想把头摆一边,不好意思参与这个话题。不过,我们都很快联想起来,认为在莫家发现的女尸正是死婴的母亲。由于某种原因,那位母亲流产或小产了,而她本人的身体也受损。这种情况下,要是没得到很好的调养,的确会闹出人命。莫老板外出两三天了,没有回过家,刘大妈也没把每间房看过,不知道空屋里还有一个人。 女尸的事算不上大谜团,只要把莫老板找来一问,案情就清楚了。估计,女尸是在松火的一两天去死去的,莫家有埋尸的打算,可后来出现意外情况,竟没人去理会,最后被好事的刘大妈发现并报警了。奇怪的是,肖卫海主动与警察接触,不怕被逮捕,他哪来这么好的觉悟。 我们关在宿舍里讨论了一番,有位老教师就来敲门,叫我们快去看着自习的学生们,下午还没放学呢。我和欧阳新既然回来了,就没打算偷懒,马上就和大家一起走去教学楼那边。自习课是最难熬的,老师不用讲课,就坐在讲台上发呆。我把阿加莎的小说都看过了,有的还看了几遍,实在找不到打发时间的方法,只好拿出手机玩在线聊天。 毕业后,我们大学里的同学经常联络,我上线以后,有个男同学就发来一个笑脸。那个男同学以前也来过马场村,当时和我一起来的有两个男同学,可他们当晚就跑了。深山小村,夜里没有汽车进出,他们就拖着行李走出去,可见马场村的穷困程度有多吓人。 男同学跟我聊了点家常,便问一年过去了,我是否适应了山村生活,胆子大了没。这段时间,我的胆子快变豹子胆了,随即回答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男同学发个冷笑的表情,然后就打了一段话,问我怕不怕鬼。我觉得这段对话有点古怪,想要聊点别的,谁知道接下来的对话更让我百思不解。 男同学给发了几段话,大概是说他和另一个同学之所以跑掉,一半原因是怕苦,一半原因是那晚撞邪了。因为当时床位分配有问题,所以他们没有立刻入住,天黑以后,张校长安排他们去村民家暂住。那晚,男同学夜里找厕所没找到,村里不是每家每户都有私厕,他只好和另一位朋友摸黑跑去村外的树丛里解决。 解大手,自然不可能两个人蹲在一起,男同学就和另一位同学分开了一段距离。可刚蹲下,男同学就看见有人跑进树林里,吓得他赶紧提起裤子。另一位同学也看见了,后来他们好奇地跟了一段路,最后才发现人影跑去的方向是一片墓地。男同学是城里人,在夜里见到那阵仗,双腿就发软,马上就回去收拾包袱跑掉了。 我看到男同学讲的事,知道他没有骗我,他们才待了一天不到,不可能掰得那么准——那片树林后面的墓地真实存在!这么说,一年前就有人在夜里跑去墓地,墓地有什么秘密,值得有人夜里溜去?我想起肖卫海叫我今晚去看一看,逐渐地有点动摇了,开始考虑今晚要不要去一趟,反正以前也去过那里。 时间在聊天中很快过去,我听到放学铃声响了,赶紧下楼找到欧阳新,想让他晚上陪我去一趟村外的墓地。欧阳新有点排斥,可怕拒绝我了,我会一个人摸去,他只好答应下来。不过,欧阳新觉得去墓地不会有收获,上回开棺时,大家都去过了,哪里除了坟墓什么都没有。武陵春回宿舍时,听到我和欧阳新在说话,她就凑上来说她也要去,还把刘琴算上了。我想着人多热闹,不怕鬼,当即点头答应。 傍晚一过,我煮好面条,刘琴回来时,听到要去墓地,摇头不想参与。可一听到大家都要去,刘琴不想独自被留下,她就决定参合进来。其实,人多一点,不是为了防鬼,而是怕林老虎再杀出来。傍晚前,我也打听过了,肖卫海已经被带进县城了,今晚绝对是回不来的。随着夜色渐黑,我趴在桌子上看向窗外,想象今晚又会有怎样一番经历。总不会是赵喜悦的鬼魂在墓地里等着我,要告诉我真相吧? 看我想得出神了,刘琴就坐在床上问:“今晚我们去那边做什么?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去看一下,当练胆子呗。”我无所谓地答。 “是不是肖卫海良心发现,把姜琳留下的证据交给我们,那些证据就埋在墓地那边?那个地方很隐蔽,平常没人去挖,是不是我猜得那样?”刘琴追问。 我答不上来,便以沉默应对,双眼依旧望着窗外墨水般的黑暗。等到夜里九点多了,欧阳新就来敲门,说现在就可以过去了,不必等到凌晨。我心想,也对,不是跟鬼约会,等那么晚做什么。我们四个人各自准备了一支手电、一根棍子,就这样走进夜色中,一齐摸进村外的墓地里。 秋风在白天很温顺,在夜里就猖狂无比,墓地被吹得枯叶乱舞,手电光束照过去时,像是有人鬼魂在空中乱飞。我第一个走进墓地,扫了一眼残破的坟墓堆,没有看到特别的东西。墓地不大不小,真要挖起来,一个晚上挖不完。肖卫海既然叫我来了,肯定不是开玩笑,他那种人也不会开玩笑。 刘琴贴着我,像磁铁一样,到处跟着。我打着手电,慢慢地摸索,很久都没线索。武陵春泄气了,跟我说肖卫海和我同学可能骗我呢,问我们要不要回去了。我们来都来了,岂能现在就走,多找一会儿又何妨。只有欧阳新很认真地查找着,连人家的墓碑都读了一遍。又过了半小时,欧阳新就低声一喊,叫我们快点过去。 “有发现了!”我惊喜地心喊,在墓地里奔去。 刘琴和武陵春也马上跟来,大家挤在欧阳新旁边,忙问他有什么发现,是不是姜琳真的埋了另外的证据在墓地里。却见,欧阳新指着一块断了边角的灰色墓碑,对我们说:“这是林家坟!” “林家?哪个林家?”刘琴把手电上下地晃了晃。 “就是林老虎家里的。”欧阳新蹲着答道。 武陵春也拿着手电打量墓碑,问道:“这块墓碑有什么奇怪的?肖卫海叫我们来就是看墓碑吗?现在不是清明节,要扫墓还不到时候吧。” 我猫着身子,学着欧阳新,读了一遍墓碑上的铭文。本以为,这不会有什么大发现,可我立马僵住了,犹如青天霹雳,震惊得无以复加。我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盯着其中一段铭文,来回看了好多次,嘴上就呢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第四十四章 死神 这座坟墓的确是林家坟,里面躺的人是林老虎的父亲,在铭文上标注了林家的各个亲戚。林老虎是死者的儿子,在铭文中占的位置最多,有一段是一组日期,刻着“1970年11月18日”。我看到那组日期,向后退了一步,以为这是在做梦。可墓地里的惊悚感深入心肺,我知道这不是梦境那么简单,只能接受现实。 刘琴看我很惊讶,忙问怎么了,以为我见鬼了。我确实跟见鬼没什么两样,强迫镇定下来后,还是讲不出顺溜的话。那组日期看似普通,可却屡次出现在我和赵喜悦的通信中,在借去的书里也写过好多次。“11月18日”,单独看起来,这是太普通的日期了,但竟是林老虎的出生日期。 我心烦意乱地揉了揉额头,脑海闪过照相馆里的画面,在白发老头的簿子上,签名是林老虎,笔迹却是赵喜悦的。那时候,我还有所怀疑,把那事当做巧合。可现在看到了林老虎的出生日期了,我就不得不怀疑,这一年来和我通信交流的人不是赵喜悦,而是林老虎。这么一推断,那晚我接到窗户塞进来的信,一个人悄悄去墓地见赵喜悦,却遇到林老虎的事就说得通了。不是有内鬼抢在我前头,而是写信的人根本就是林老虎本人! 这个推断若同深水炸弹,我讲出来时,没有一个人相信。事实上,我自己也不信,可只有这样解释,谜才能解开。若非林老虎与我通信,他不会好多次故意留下“标记”,暗示是他在与我交流。这个发现让我全身无力,一下子跌坐在枯草堆上,想要找出反驳的证据。很不幸,我想到的竟全是支持的证据。 远的不说,单说前不久在墓地与林老虎短兵相接,他虽然捂住了我的嘴,但没有拧断我脖子,也没伤害我。还有,松火发生后,我在卫生楼里撞见林老虎,他只是想拖住我,也没有伤害我。欧阳新和武陵春跑来时,都被林老虎用椅腿子打得站不起来,而我却顺利地逃走了。 “这……”我从草堆上站起来,望着那块墓碑问,“你们大家这猜测合理吗?如果林老虎和我通信一年了,他为什么不主动承认,还要搞这种把戏?喜悦姐和我那么好,她让人代写信有必要吗?” “这事的确难参透。”武陵春站在旁边说。 刘琴跟听天书一样,完全没反应过来,一直拿着手电来回地晃动,就怕墓地有其他人或鬼出现。欧阳新却很相信我,因为这条线索是他挖出来的,比起其他人,他的心思更细腻。我们商量了一会儿,对着墓碑七嘴八舌地争执,最后只能认同林老虎就是和我通信的人。笔迹与日期是铁证,这点无法推翻。肖卫海曾收留过变成逃犯的林老虎,而他现在叫我来墓地一趟,想必肖卫海也知情。 “喜悦姐是不是为了告诉你实情,被林老虎杀了?”武陵春问我。 “不会吧。喜悦姐要是想说,林老虎估计巴不得,怎么会杀她?”我摇头道,“那晚我接到的信里,上面叫我来墓地,当面讲一些事,因为在信里讲不清楚。看来,林老虎真的是写信的人,他怕我不信,想要在我面前证明。” “那还是解释不了,林老虎为什么瞒着身份,跟你通信啊。”刘琴点出问题。 “只有找到林老虎了,我们才知道原因了。要么就得等警察把肖卫海放了,让他告诉我们。”欧阳新有点无奈地说。 的确。除了林老虎和肖卫海,没有人能把真相告诉我。如今林老虎行踪飘忽,肖卫海又被警察带走了,我找谁问去?我们在墓地逗留了许久,直到墓地旁边的树林惊起一群怪鸟,不停地振翅飞到空上,发出哭泣般的叫声,我们才害怕地要撤离墓地。可是,墓地的黑暗好像活了过来,我们跑远了,它还跟在后头,怎么都甩不掉。 回到小学宿舍,欧阳新叫我别想太多,趁早快点睡,明天还有课。可我哪里睡得着,一上床就抖个不停,满脑子都是赵喜悦与林老虎的人像重影。一年了,我在马场村待了一年了,最好的朋友竟是一个谎言堆叠着一个谎言,一个比一个让人难以置信。会不会,还有比林老虎身份更震惊的真相等着我?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头疼得厉害,喉咙发痒,有点感冒的迹象了。欧阳新知道我没睡好,便去包子店给我买了热包子,刘琴则主动地去给我烧热水洗脸,不能再用冷水了。武陵春瞧见欧阳新对我那么温柔体贴,羡慕又妒忌,恨不得将我吃掉。我靠在宿舍的椅子上,昏沉沉的,不觉得这是幸福,倒像是受罪。 “站起来……” “谁!”我隐约听到一个女声,忙睁开迷蒙的双眼,警觉地看了看宿舍。现在除了我,宿舍里没有别人,但我刚才真的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这声音在卫生楼的火海里也出现过,莫非姜琳的鬼魂来了,她在鼓励我战胜病魔?我苦笑一声,只是感冒一场,居然又出现幻觉了。若真有鬼,姜琳怎么不托梦给欧阳新,让他直接去报警。 这时候,刘琴走进来,看到我勉强站着,她就说:“你看你,脸都那么白了,还不躺下。我替你跟张校长请假吧,今天你别上课了,在宿舍里休息。” “我都请了好多次假了,不能请了,学生们也要上课啊。”我死撑着。 “昨晚你肯定受寒了,再这样下去,会很快发烧的。”刘琴说完就摸了摸我额头。 “没事!别迷信了,去一趟墓地罢了,还会受寒吗?不如说被邪气冲到了。”我不以为然地答。 刘琴听我那么讲,有点不高兴,叫我别在早上讲不吉利的话。我以为刘琴是唯物主义者,不会迷信,哪知道她那么认真。随即,刘琴就告诉我,她妈妈曾跟她说过,如果一个人去墓地回来生病了,八成就是被死神盯上了。不管是什么病,小病会变大病,大病就变没命。要想把死神赶跑,那就要趁小病没严重之前,用热水洗脸,把死神的污浊之气洗掉。这种说法漏洞百出,我自然不信,可刘琴那么认真,我就没敢笑话她。没准,死神真的从墓地跟回来了,我刚才不是听到有人说“站起来”吗? “你在想什么?”刘琴不放心地问。 我回过神,摇头笑说:“你太紧张了,我就感冒而已,体温针已经量过了。” “那我找点感冒药给你吃,我准备了一点,一直没吃,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刘琴很高兴照顾我,似乎她就期待这么一天,让我俩的位置互换。 我接过一粒药丸,服着温水吞下去,跟咽石头一样地难受。刘琴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就出去塞木柴,准备给我烧一锅热水洗脸。我全身无力,按了太阳穴都不管用,大有发烧的趋势。我扶着墙走出去,想帮刘琴烧火,怕她又熏黑脸。大清早的,白雾蒙蒙,上学的学生还不多。我饶到宿舍旁边,看到刘琴在灶旁,想要谢谢她照顾我,却见她蹲在灶前,手忙脚乱地往火灰里扒了扒。 “怎么了?火还旺着,别着急,不用塞那么多柴火。”我边走边说。 刘琴仍旧蹲在灶前,听到我问话,她就神秘地回头说:“唐九月!你快过来看!火灰里有东西!这是什么啊?” 第四十五章 肖氏冥婚 刘琴煞有介事的模样,挺让人喜欢的,我心想她可能发现学生在火灰里放了红薯,偷偷地在这里烤。以前,也有学生那么干过,红薯都是在地里乱挖来的。他们不敢回家烤,怕被大人骂,只好借老师的灶用一用。不想,我走近一看,火灰里没有红薯,只有几粒像小石头一样的黑灰色铅粒。 我跟着蹲下去,捏起火灰里的东西,意识到这不是铅粒,而是铅弹!一个多月前,警察李舟在吴阿公的尸骸里找到铅弹,上面有我的指纹,因此把我叫去问话。起初,我以为那是铝皮盒子里的铅弹,打开时,曾摸过他们,留有指纹就不奇怪了。可后来我把盒子找回来了,铅弹没有少,害得我一直以为李舟技术不过关,搞错了指纹比对。 “是不是有人把铅弹放在火灰里,烧火时摸了,就留下指纹?”刘琴狐疑地问。 我摸着温热的铅弹,点头道:“肯定是这样。这个人够奸诈的,居然想得出这招阴。亏我想了那么久,原来铅弹上的指纹真是我自己摸上去的。” 刘琴再往火灰里扒了扒,只找到那三枚铅弹,其他都是炭石了。灶子在宿舍外面,谁都能靠近,不知是谁设的陷阱。不用多想,铅弹上肯定没有设陷阱之人的指纹,那个人目的就是害我。可要设计这个陷阱,必须了解我们生火烧水的规律,否则铅弹很可能染上其他老师的指纹。 “你在想什么?肯定是在想,这事报警没用,因为谁都能把东西放在火灰里,对吗?”刘琴很快猜道。 “想是那么想。”我把铅弹都收起来,然后说,“现在先把这些零散的证据整理好,过段时间就交给李舟。别看这些证据都是散着的,但收集多了,肯定会结成一张大网,让在背后搞鬼的人逃也逃不掉。” 铅弹的发现,算是我们乘胜追击,在林老虎的特殊身份后,又一个有力的证据。武陵春很紧张,在火灰里又扒了很久,就怕像我一样,不知不觉摸到铅弹,被人设计陷害。所幸,火灰被我们清选了一遍,再无铅弹等物了。武陵春却不敢再用灶子,计划以后在宿舍靠热得快烧水,哪怕把宿舍的电路烧坏。 清早的一阵折腾,让我出了许多汗,可感冒的症状没好,反而嗓子更沙哑了。上午的课连讲两趟,我的嗓子就几乎不能出声了,从骚痒恶化为干疼。上课时,王小龙还是没到堂,总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来上课。我想,王小龙肯定是为跳楼的事感到丢人,不好意思面对我和大家,真的要找机会与他谈一谈了。 上午放学后,我没有吃午饭,想马上去一趟王村长家里。这时候,欧阳新就来找我,说是他在村头看见肖卫海了。我忍着嗓子的干疼,问欧阳新有没有看错,肖卫海不是被警察带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接着,学校的破广播就响起来,张校长的声音从喇叭里钻出来,让正要离开学校的学生们都停住了脚步。 “同学们,今天下午不用上课了。大家下午来学校布置,把凳子摆在操场上,晚上放电影!重复一遍!同学们,今天下午不用上课了。大家下午来学校布置,把凳子摆在操场上,晚上放电影!” 张校长用普通话念了一遍,我听得纳闷,怎么忽然不上课,晚上要放电影了。马场村那么落后,电影怎么放呢?学校又没有电影院。欧阳新看我很糊涂,于是叫着我离开人群,到宿舍门前跟我解释。原来,肖卫海今天要结婚了,但不是正常的结婚,而是冥婚。顾名思义,冥婚即是跟已经死去的人结婚。 肖卫海并没有杀人,死在莫家的那名女子,实际上是肖卫海没过门的妻子。因为没在民政部门登记过,肖卫海不好意思带女人去医院生产,于是就跟莫老板商量,能不能让未过门的女人在他们家躲生。肖卫海塞了钱,莫老板就答应了,并让林书香照顾她。谁知道,女人小产,没有得到周全的照顾,死在了莫家。 莫老板送林书香去县城医院治疗前,肖卫海的女人就死了两天了,他们本来打算偷偷地埋掉,后来发生了松火事件,此事就搁置到现在,闹出了空屋女尸的案子。肖卫海虽然早知他女人死了,但没想到刘大妈会发现尸体,他原本还打算等莫老板回来再商议。事发后,肖卫海见瞒不住了,便主动跟警察透露实情。这种事情,虽然不光彩,但未婚先孕不算违法,小产而死也算不上谋杀,肖卫海第二天就被放回来了。 “哦!难怪有一晚上,林书香去过肖卫海家里,他们就是商量照顾他女人的事吧?”我醒悟道。 “差不多是这样吧。”欧阳新点头。 “这种事他敢跟你说?”我有点不相信。 “不是跟我说,是他自己跟村长说的。”欧阳新解释道,“女尸当着大家的面抬出来,警察也来了,他能瞒得下去吗?幸亏警察不过问这种事,肖卫海就准备请大家夜里看电影,下午就把他女儿埋到墓地那边去。” “这就是冥婚?这么简单?”我乍舌,“我看有的书上说,冥婚非常复杂。” “要复杂也得看情况,这是穷乡僻壤,能复杂吗?再说,这事不光彩,估计肖卫海都不想办的,只是为了让村民不为难他。本来应该是办酒席的,可来不及了,看电影还容易些。” 我从没在农村里看过电影,欧阳新就告诉我,马场村以前也放过电影。大致步骤就是在小学教学楼上挂起白色黑边幕布,大家坐在操场上,由放电影的人将光影投到幕布上。村里有喜庆的事,有的人就会请人来放电影。其实,电影的画面时常扭曲,放映机也特别老旧了,但大家还是喜欢看。 山村不同城市,放电影不是固定在电影院里,常有村子花钱请他们进山。以前,山里头仗着有个军马场,时常花钱请人放电影,度过辛苦的岁月。放的电影无非是革命片,在年轻人眼里没什么看头。小孩子们没接触过电影,认为看电影就是最高级的享受。冬天时,大家露天看电影,再冷也会有许多人搬凳子观看。 肖氏冥婚看似匆忙,但这和七天下葬风俗差不多,不能拖太久,一般都是尽快办好。肖卫海本人是不愿意搞冥婚的,可那异地女子死在马场村,腹中又曾怀有肖氏婴孩,恐怕日后会形成怨念,让马场村颗粒无收。为此,肖卫海迫于压力,与那名女子搞冥婚,希望通过阴阳联姻的方式,让女子的暴戾之气减少,不来为难马场村。各地山村有各自的风俗,这种事情非常敏感,警察这次很快地放手,让肖卫海回来办事,还派人把尸体送回来了。 可我总觉得这场冥婚充满诡异,来得太突然了,似乎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这时候,刘琴和武陵春挤过人群,问我们为什么要放电影。欧阳新把话转述时,我看到张校长也穿过人群,走到学校门口,和赶来肖卫海交谈了几句。王村长和刘大妈随后也赶来了,和张校长一起与肖卫海定下冥婚的步骤,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好似办错一步就会丢掉小命。 谁能想,命运多变,风云瞬逝。今天之内,不仅所有的谜底会彻底揭晓,此时站在学校中的一个人也将以最惨烈、最出人意料的方式死去。 第四十六章 聊斋 中午,我很快吃饱了午饭,没能抽时间去和王小龙谈心。吃完了,我和刘琴还要去扎一些纸花,用来给肖氏冥婚当点缀。武陵春和欧阳新也闲不了,他们午饭没吃就去莫家打扫,把死气清洗掉,免得冥婚过后,死者会留恋生前的东西不肯离去。 这种活很无聊,比教书还无聊,可又推不掉。村民总以为老师念过书,就跟超人差不多,没有不会的,恨不得生孩子也教。我和刘琴随手乱扎,把手都扎破了,还流了不少血。我吮吸着出血的食指,觉得体温越升越高,很怕刘琴说的死神缠上我了。我们在教室里扎了十几朵纸花了,刘琴察觉到我的异样,便叫我先回去躺下,扎花的事由她办就好。 我哪肯答应,逞强地留下来,还不停地咳嗽。为了不传染刘琴,我咳了没多久,自己就站起来走下楼了。这时候,有个人走上来,我疲惫地睁着眼一瞧,张校长抱着一卷白色的幕布,正吃力地往上拖。我见状,想要下楼,可被又长又大的幕布挡住了。实在没办法,我就假装客气地要帮张校长抱起幕布,一起扛到楼顶上。 自从王小龙跳楼后,通往楼顶的小门被锁住了,张校长气喘吁吁地放下沉重的幕布,准备掏出钥匙开门,可幕布被他一摆,站在下面几层阶梯的我就随之一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亏得我急忙抓住扶手,不然真的会头破血流。张校长不知是不是没看见,根本没有回头跟我说对不起,开门后就马上叫我和他抬上去。 楼顶没有栏杆,站到边上时,人就双腿发软,眼睛也花了。我打颤地抬着幕布,不敢靠近边缘,就怕一头栽下去。张校长没有为难我,直说楼顶边缘有挂钩,蹲下后把幕布一端的钩子扣上去就可以了。我照着张校长讲的方法,一边想起王小龙跳楼的事,一边怕得要死地挂上幕布。 轰!顷刻间,灰白色的幕布从楼顶落下,砸出沉闷的响声,吓得在教室扎花的刘琴跑下楼,大声问是不是地震了。我病蔫蔫地从楼上走下来,刘琴见到我就拍着胸口说,刚才真以为闹地震了,她差点吓死。张校长跟在我后面,听到我们说话,他徉装笑脸,走进办公室后就关上了门。 “刘琴啊,你过来,到宿舍里说话。”我若有所思地拉着人,走回宿舍里。 关上门后,刘琴就问我:“有什么事?” “我们在土地庙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我先问,看到刘琴点头,我就说,“你藏包的地方是张校长告诉你的,你这样讲过吧。你有笔记本电脑,张校长是不是也知道?” “我不清楚,但他可能知道我在土地庙藏了东西,因为是他指方向给我的。”刘琴犯错似地说,但很快明白了,“你怀疑张校长改了内存卡的数据?” “没有证据能直接联系上张校长,除了那张夹在钱里的身份证。”我烦心道,“林老虎和我通信一年了,关键时刻居然不见了,真希望他来找我。我现在倒不怕他了,还想问一问,三年前是不是他去照相馆取走了照片。” “瞧你的样子,肯定发烧了,还见什么林老虎,不怕他是坏人吗?”刘琴摸到我滚烫的额头,劝道,“快睡一觉吧,其他事情我来操心。今天你什么都别想了。” 我真的很难受,站都站不稳了,于是应承了刘琴,无力地躺到床上休息。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宿舍外面,人声嘈杂,我打开门一看,外面的操场上摆满了凳子,古老的放映机也摆好了。我看到操场上只有小学生,除了从县城请来的电影放映师,没有一个大人。我慢慢地走到放映机旁,问了放映师才知道,大家去给肖卫海送冥妻了,大家正在村里头呢。 我心想,刘琴肯定是想让我多休息,没有叫醒我。可我早就计划了,想趁机去问肖卫海,林老虎为什么要冒充赵喜悦跟我交流?虽然在冥婚的场合上,我不大可能与新郎长谈,但起码能向他求证林老虎笔迹的事。我关上宿舍门,走出学校时,远处的路上有一群人,最前面有几个人抬着棺材。 “看来追不上了,干脆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好了,肖卫海也应该会来看电影吧。”我扫兴地回到学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 在操场上,为了放电影,灯光都灭掉了。我站在人群后面,想找王小龙,还是找不到他。又等了大概一小时,天完全黑了,那群大人才陆续来到学校。欧阳新看到我在夜风里站着,忙叫我回屋里休息,大概刘琴已经跟他说我生病了。欧阳新和我说了几句话,刘琴和武陵春就回到学校了,他们也叫我去休息。不过,学生和大人们越来越多,为了让学生们安静下来,我们几个老师又被分开去维持秩序。 我咬紧牙关,生个小病没大碍,总不会发烧死掉吧。正这么想,我走到了放映机旁,准备叫打闹的学生坐下,这时候放映电影的老头子就骂:“该死!搞错了!” “怎么了?”我扭头问,以为放映机的电源插线被顽皮的学生拔掉了。 “拿错胶盘了!”老头气呼呼地对我说。 学校的灯全灭了,只有放映机有光源,我看得不清楚,便问:“阿伯,你不会没带胶盘吧?那该怎么放电影?” 老头拍着大腿,把一个打开的盒子给我看,说道:“我带了一卷胶盘,可不是〈闪闪的红星〉,是82年拍的一部鬼电影〈聊斋〉。” 瞬间,我整个人冻住了,不是天冷,而是因为眼前的事。肖卫海的冥婚放电影本是一件很有派头的事,哪知道老头没带对胶盘,竟把一部鬼电影拿来了。平日里,看鬼电影倒没什么,可人家是冥婚,放鬼电影不是暗地里嘲笑对方吗?在冥婚渲染的气氛下,看电影的人不吓死才怪,难怪放映师有点气急败坏。县城的电影院离马场村太远了,现在赶出去换胶盘,肯定来不及,除非有直升机接送。 老头也明白时间赶不上,而且拿了钱了,只好硬头皮把胶盘架上去,准备放鬼电影。我本想帮老头去解释,免得他被人骂,可马上停住了要迈开的脚步。我拿着手机,打亮了屏幕,看着装胶盘的盒子,问老头:“阿伯,你的盒子哪来的?” “这就是电影院的啊?别的地方可没有,都是我们自己做的。”老头得意地答。 我有些疑惑,这个盒子是铝皮盒子,跟在老马场捡到的盒子一模一样!老头子答得非常肯定,这种盒子是他们设计用来装胶盘的,以防回南天的天气侵损胶盘。我蹲下来看了看,除了盒子的锁没坏外,这盒子真的与我捡到的完全相同。虽然盒子里的东西都不见了,但若能知道盒子怎么来的,或许能知道盒子的主人是谁。 老头见我很有兴趣,一边架好胶盘,一边对我说:“这位老师,你想要这种盒子吗?以前你们村有个人跟我讨了一个,你问他还留着吗?搞不好他会给你的!” 我愣道:“有人跟你要过这种盒子?谁啊?” 没等老头回答,我就万分激动了,病了的身子也觉得好了许多。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辛苦找寻答案,以为谜底就此埋没,哪知道盒子本身才是最重要、最能直接锁定幕后黑手的证据。 老头架胶盘时,弄出了很大的噪音,吵得他没听到我问话。我连问了三次,老头才做出思考的样子,歪着脑袋地把答案告诉我。 第四十七章 怨恨 漆黑的操场上,坐着一群开心的学生,可我却开心不起来。在放映机旁,老头一心两用,边放电影边告诉我:“我几年前多带了一个盒子到你们村放电影,因为马夫王想要来装他老婆的遗物!马夫王就是王黑子,他儿子在县城医院,当老师的!” “啊?马夫王?”我不可思议地呆住,让我猜一百年都猜不到,王金贵的老爸会是盒子的主人。 “你还以为我骗你?你真想要的话,我改天可以帮你找找。不过希望不大噢,这种盒子当年就做了十五个,马夫王和我关系好,我才帮他拿了一个……” 老头的话没说完,我就跑开了,此刻哪里还能听进别的话,只想快点找到其他人,把真相告诉他们。操场上黑压压的人头,大家都坐下了,我看不到刘琴他们,想要打电话找人,可他们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听。看电影的时候,大家为了不吵学生,可能都设置了静音。我在人群后面四处走动,找不到同伴了,却看见肖卫海从学校外走进来。 林老虎的事让我着实头大,我逮住机会,想趁机问肖卫海是否知道实情。可是,肖卫海刚出现,王村长跟刘大妈就尾随而来,一起像大明星的样子挤到人群前面,坐下来看电影。我知道这时候找肖卫海没用,只能放弃了想法,打算继续去找自己的朋友。一边找,我一边忍不住地想,马夫王为什么要整我,并做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他老婆死了,所以报复社会吗?凡事总有理由,不见得是随心为之。 电影慢慢地放映着,雪花和黑线不时地映在幕布上,阴森森的画面也跟着出现,让我觉得学校里没活人了,这群人都已经死了。不时地,学生们还尖叫,把半死不活的我差点吓死。电影大约放了十分钟,我走得冒白毛汗了,嗓子也更干了,想要回宿舍喝杯水,这时候就让我在人群后看到了一个人影——他正是马夫王。 操场上没有灯光,我借着放映机投出的光束,看出背影很像马夫王。于是,我大胆地走过去,想仗着人多势众,当场揭穿马夫王,省得他在背地里玩阴谋诡计。马夫王没有搬凳子来,他一会儿蹲着,一会儿站着。我一过去就拍了拍马夫王的后肩,低声叫他离开人群几步,有点话想跟他谈。 马夫王没有犹豫,当即退出人群后围,问我:“唐老师,你找我?” “你为什么那么做?”我痛痛快快地问。 “做什么?”马夫王一脸迷茫。 “你还装!别的事我不知道,但那个盒子是胶盘盒,数量不多,几年前放映师给了你一个!”我揭穿道。 马夫王由迷惑转为大笑:“唐老师,你说这事?你想要盒子的话,恐怕不行了,因为我刚拿到手就被张校长讨走了。” 这情况可没让我想到,原来盒子还会玩接力,一个人传一个人。马夫王刚被我找到,而盒子的事也是我刚发现的,他决计来不及与张校长串通骗我。可我不敢再急着下结论了,既然马夫王能把盒子给张校长,那张校长也可能给了别人。从我醒来起,张校长的人就不见了, 不知忙什么去了。这种事我不好打电话问,必须当面讲,等马夫王回去看电影了,我就一个人靠在宿舍门上发呆。 其他人还是看不到,欧阳新和刘琴的手机被我打了好多次,他们老是关机。我心想,不就是看一部鬼片吗,至于关机,调为震动模式也行。鬼电影继续放着,越放越恐怖,吓得我几次惊跳,小学生们也一样。电影放到半了,有一个人就从黑压压的操场朝我走来,等我定睛一看,好不容易才看出那个人是武陵春。 我遍寻不获,正着急,于是迎上去说:“阿春,你看见刘琴和欧阳新了吗?他们手机怎么关机了?” “他们去老马场那边了!”武陵春紧张地说。 “去老马场了?”我惊愕地问,难怪电话老打不通,原来他们去了老马场,那边没有手机信号。 “他们说看见张校长一个人走出学校,往老马场那边去去了,本来要叫我告诉你的,可我刚才找不到你人。”武陵春忧心冲冲地解释。 我也在找人,彼此互相找,走来走去,自然找不到了。当听说张校长已经跑去老马场了,欧阳新和刘琴也去了,我就着急起来,马上也要追去。张校长可能意识到要露出狐狸尾巴了,趁着今晚大家都在学校里看电影,他就想横穿山林跑去贵州省。可张校长若是真凶,那他定不是善类,欧阳新和刘琴鲁莽追去,会不会有危险? 我心急火燎地回宿舍拿了一支手电,操起一根棍子就要往老马场发现赶,可武陵春也想去。我怕在老马场遇到意外,那边报警无效,只好劝武陵春留下,倘若零点还没人回宿舍,那就马上报警,并把我们整理好的证据统统交给警察。事出突然,我来不及细细计划了,不等武陵春答应,撒腿就往学校外面跑。 秋夜月黑,鬼电影放得正酣,我没跑远就又听到小孩子们的尖叫声,晃若山中已无人烟。我有点生气,回想着欧阳新和刘琴几次叫我好好休息,以为他们关心我,哪知道是想独自去捉凶手。前几次,我们去老马场是情有可缘,不是鲁莽之举。他们现在追张校长,万一狗急跳墙,他痛下杀手,他们能应付吗? 我也不肯定,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在事情未完全明朗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过去看看情况,留下武陵春在马场村,以免大家一起失踪了,没人知道下落。我边想边小跑,孤单地穿梭在秋风乱舞的山间小路,脑子里却忍不住地想起聊斋电影的情节。前几次,我都是有人陪才敢跑去老马场,这次是我头一回一个人来,心中的恐惧难以言表。在路上,我试着打了几次电话,欧阳新和刘琴的手机还是不通。渐渐地,我开始想像,他们已经死了,尸体正摆在老马场的草地上,等着我去收尸。 小跑了约半小时,我赶到了老马场,那里很空旷,夜里什么都看不到。我打着手电,大声地呼唤,希望得到回应,可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回应我。他们死了吗?否则一定会回答我的! “欧阳新!刘琴!”我嘶喊着,“你们在哪?” 我发烧了,喉咙难受,喊了几声就喊不出声音了。无奈之下,我打着手电,一个人在老马场的草地上转圈,一间间的马厩来回找。的确寻不到人,我开始怀疑欧阳新和刘琴是不是去了松林里的那栋防疫卫生楼?老马场旁边就是松林,那边被火烧了一次,树木几乎死光了,但树干还挺着,像是战争后的废墟。 手电开了快一小时了,光束有点跳动,像是电压不稳定的电灯。我心说,不会吧,老天爷你可别捉弄我,在这种紧要关头把手电灭掉。走在松林废墟里,我踏着成堆的松炭,不停地张望,就怕遇到其他人,也很渴望遇到其他人。就这么矛盾地在松林里转了几圈,我好不容易才找回防疫卫生楼的位置。 “刘琴?欧阳新?”我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答。 自从火灾发生后,我没有来过这栋废弃的旧楼,不是不想来,而是时间凑不上。其实,我很想再来这里,因为上回没能好好在楼里搜寻,被人扰断了。我深吸一口气,既然都来到楼前了,不如进去看一看。现在我也知道,林老虎可能不会伤害我,即使他真躲在里面,也没什么好怕的。甚至,我有点希望林老虎就在里面,这样就可以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了。 被烧黑的卫生楼像一只怪物,张着大嘴,我就这么羊入虎口,迈进了暗淡无光的楼里。跟着手电的光线,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一楼没有人,然后就走上二楼。楼上同样狼藉,这种凌乱的现场最让警察头疼,我这种普通人就更别想从中发现证据了。我在二楼的一排诊室前走了一下,想检查诊室里是否有人,或者受伤昏迷的欧阳新和刘琴。本来,我没听到回应,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怎知却在最里面的一间诊室里看到了一堆奇怪的东西。 “这是……天啊!”我急忙走进去,蹲下一看,角落里有硬盘、读卡器、堆叠的照片、锤子、信笺、手机、钱等物。眼前有这么多东西,我简直不知道该先看哪一件,谁想到这些东西真的在防疫卫生楼里面。 东西虽多,但我先注意到一份信笺,上面有干掉的血迹,弥漫着一股怨恨的气息。拿起来一看,我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眼睛也睁大了。 第四十八章 染血的真相 那是一封染血的遗书,信下的落款让我很意外,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从教学楼上摔下身亡的房方方。在信中,房方方言语激烈,指责害死她的人是张校长。不仅如此,房方房还在信里提到,三年前的火灾烧毁了马场村,县城拨下一笔前让村子与小学重建改造,可张校长有赌博的习惯,贪污了五万块。 “张校长把重建灾款贪污了一部分?”我诧异地想,“原来是这样。可房方方犯不着自杀,直接去举报不行吗?也难怪警察没有调查房方方的死亡,因为她是自己跳下来的。不过,这份遗书若是真的,姜琳和欧阳新怎么没发现?他们还说房方方的死很蹊跷。真是奇怪!” 我放下遗书,若获至宝地拿起一块硬盘,心说这肯定取自刘琴的笔记本电脑,栽赃她的人说不定留了指纹,待会儿一定要拿去交给李舟。硬盘必须连上电脑才能看出端倪,我只看了一眼便把它放下,接着拿起了厚厚的照片。那些照片上拍了一册笔记本,我粗略地一数,不只20多张,起码有80多张,比姜琳三年前去洗的照片还要多几倍。 本来,我想仔细看一看,那些照片拍到的笔记本有什么玄机,接着就注意到地上的东西有个不对劲的地方。我本想拿起地上的东西,这时候手电的光就越来越淡,很快就耗尽了电量。我连续打开了一个多小时了,能支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因此我也没有抱怨。谁知道,楼里竟响起了脚步声,在空旷的楼中清晰地回荡着。 那脚步声走得很慢,并不着急,让人听了就心慌意乱。那脚步声逐渐变大,似乎离我身处的诊室不远了,可我这一次没有被吓倒,因为我已经知道谁才是最邪恶的人了。终于,那个人走到了诊室的门口,停在了门外。我十分缓慢地转过身,犹如慢镜头一般,并睁大着双眼,回头看向站在那里的人。对视了一眼,对方就冷冷一笑:“怎么样?想不到是我吧!哼哼哼!” 对方不是张校长,不是欧阳新,不是刘琴,不是林书香,不是肖卫海,更不是林老虎。我如同死去一样,静静地站在原地,一种既痛恨又难过的心情蔓延在心中,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真凶。 “唐九月,我恨你!”站在门外的人说。 “你恨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坏事!?”我一连串地问。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根本就不该来这里!不该来马场村!没有你,我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门外的人恶狠狠地说。 我们俩谁都没有开手电,站在黑暗中,大家虽然看不清对方,但都听得出声音。我身心都痛苦难熬,被这个真相打击得摇摇晃晃,就快站不稳了。那个人故意停在门口,占住唯一的出口,似是想与我这样僵持着。楼里楼外看来没有别人,如果对方起了杀心,我就难逃一死了。紧接着,我就开始想要拖延时间,找到逃生的一线机会。 “怎么?很惊讶吗?说不出话了?”门外的人得意洋洋,“知道我是武陵春,你很不服气?” 武陵春?没错,正是她。我知道自己被骗到这里,全是武陵春使得的诡计。只不过,欧阳新和刘琴联系不上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被骗来,遭遇了毒手。我镇定下来后,便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吗?杀人、偷东西、陷害?” “当然不是我了!”武陵春很生气,怒吼起来,“你还真以为我喜欢欧阳新,是个肤浅的女人?我给他拍照,都是听了田姐的话,监视他而已!” “监视?为什么监视他?”我意外道,同时心想,田姐应该就是田影花,即是假的赵喜悦。 “你这么蠢,真不知田姐看上你哪一点,你一来,她就不再理我。”武陵春怒火冲天。 “你以前和喜悦姐是好朋友吗?那为什么你们没有……”我刚想问,却觉得问这些太傻了,该问点重要的事。接着,我就改口,问道:“喜悦姐是你杀的吗?吴阿公也是你杀的吗?你装作照片被偷了,就是不想被怀疑吧?你还假装手机丢了,其实根本没丢,你的手机就在地上。你用自己的手机给我了短信,逼我还盒子!你才是盒子的主人!” “田姐是我杀的,谁让她不知好歹!至于其他人,那就与我无关了。”武陵春挡在门口,懒洋洋地说,“你真是够笨的!既然我的手机丢掉是骗你的,照片当然也是骗的!你不记得了?那天我跟你们去县城,照相馆一直没开门,然后我支开你们,单独去要照片吗?那家照相馆早就关门大吉了,只是招牌还没拆,你们当然等不到它开门营业了。我丢掉的不是照片,而是一把带血的锤子!” “锤子?”我心一沉,往地上一瞥,漆黑的地上看不到什么,但先前的确有一把锤子在物品中。 武陵春肯定下了杀意,否则不会告诉我这些,她越说得多,我就越危险。看到我假装愚蠢,武陵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所有的谜底揭晓—— 三年前,由于姜琳与房方方的事,马场村陆续招收了年轻老师,武陵春正是其中一个。一开始,武陵春还很单纯,只想好好地教书。和我一样,武陵春充满干劲,一心扑在教学上,连县报也去看。刚来不久,武陵春就发现了县报的秘密,知道赵喜悦被通缉了。本来,武陵春拿着报纸想与赵喜悦对质,用正义之心劝她去自首。可是,赵喜悦编了一个可怜的借口,说自己是迫不得已,属于被逼杀人的情况。 武陵春一时心软,于是就把报纸从学校的库房拿了出来,因此后来刘大妈把报纸拿去糊墙时,里面的那份报纸早就不见了。赵喜悦和武陵春渐渐熟络了,她就开始让武陵春去偷拍欧阳新,说是姜琳的事可能与欧阳新有关。武陵春不懂水深,以为自己在侦破惊天大案,听信了赵喜悦的话。 直到后来,武陵春才发现,事情不像赵喜悦说得那样,欧阳新为人正派,他与姜琳的事无关,与之有关的另有其人。武陵春越陷越深,赵喜悦为了示好,还把一些犯罪事实讲了出来。原来,赵喜悦对外装柔弱,常被男人欺负,其实并不是这样,大家看到的都是假像。林老虎根本不会真的伤害赵喜悦,他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事情发生转变,是我在我来到马场村以后。 那时,欧阳新开始怀疑武陵春,赵喜悦察觉后,她就想再结交一个新朋友,让我去试探欧阳新。一年里,赵喜悦就不再和武陵春联络,武陵春也明白姜琳的事不简单,很快就弄明白了。直到林书香嫁进马场村了,赵喜悦与之斗气,挖出了柑子树下的尸骸,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武陵春气我一来就抢走她在山里结识的朋友,在林家柑子树下挖出尸骸后,她就故意叫我去围观。在围观时,我的注意力集中在林家尸骸上,武陵春就趁机跑回去,用莫家喜宴上的猪血写了一份恐吓信来报复我。因为注意力都在尸骸上,围观的人群又多,所以会有一种心理错觉,以为每个人都没有离开过。那份报纸被武陵春一直藏着,她早想拿来对付赵喜悦,当赵喜悦知情后,她就通知林书香去偷回报纸,因为报纸上都有她们俩的通缉文。 我听到一半,已经怕得要死,武陵春哪里还是最初的她,早就变成魔鬼了。与谜底相比,我更看重生命。当武陵春渐渐沉浸在故事里,我就抓住机会冲过去,拼命地推倒她,往二楼的大厅跑去。武陵春从地上爬起来了,边骂边追,发疯一样地要杀了我。没跑多远,武陵春就追了上来,与我纠打在一起。 我们一滚一翻,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武陵春将我一脚踹开后,俩人才分开。楼梯口被武陵春堵住了,我没办法跑下楼,只好朝楼上跑。防疫卫生楼只有两层,上面的楼梯通向楼顶,如果跑上去,那就无路可逃了。我发烧了,脑子不好使,情况也很紧急,只能选择这条路。 武陵春不可放手,硬追上去,一到楼顶,我们又打了起来。这里的楼顶与小学一样,没有任何栏杆,要是摔下去,不死也要重伤。我们在夜里一阵乱打,风吹得越来越起劲,武陵春像着魔一样,开始占了上风,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我病得厉害,呛了一声就喊不出来了,想求饶都不行。 “加油!唐九月!你能逃出去的!别像我一样流落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钻入我脑海,不知是我病出幻觉,还是姜琳的鬼魂又出现了。我想到姜琳,不愿跟她一样,于是使出最后的力气,努力挣开了武陵春的手。可是,我们纠缠在一起,两人没有完全脱开,一个翻身就从楼顶上滚了下去。 一声尖啸划过山林上空,夜风立刻静止,卫生楼下同时溅起一朵艳丽的血花,将冰冷的水泥地染得异常鲜红。 第四十九章 千舌舞 滚下去的瞬间,我被压在下面,武陵春先翻了下去。千钧一发,我抓住了楼顶的边缘,没有立刻摔下去。深夜里,我看不到下面,也不敢看下去。身体虚弱的我僵持了一会儿,求生欲强烈起来了,才从楼沿上翻身爬到安全的区域。 过了很久很久,我都没有动一下,蜷缩在楼顶上又哭又哆嗦。不知道为什么哭,我只是觉得眼泪充满眼眶,止都止不住。直到有人在楼下喊我,我听到那是欧阳新的声音,才嘶哑着回答他我在楼顶上。刘琴也来了,赶来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当看到武陵春倒在血泊里,他们就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好不容易止住啜泣,问他们怎么来了,为什么手机没打通。原来,之前武陵春跟他们借手机,故意弄掉在手里,弄坏了。这么做的原因,武陵春就是为了骗我到这里来,想要偷偷地解决我。我知道欧阳新和刘琴没事,马上抱着他们,大哭一场。至于后来我怎么回到马场村,已经不记得了。刘琴事后跟我说,我发烧严重,昏倒了几天,醒来时就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一睁眼,我的鼻子里就钻进药水味,眼中的世界一片模糊。过了很久,我的视野才清晰,刘琴正坐在病床旁,心疼地看着我。我的舌头动不了,像是又肿又大,嗓子也疼得厉害。刘琴见我醒了,忙把医生叫来,一个陌生的女医生帮我检查了一下,王金贵也来了。片刻后,女医生说我情况好转,已经没有大碍,叫他们不用那么紧张。 刘琴很快给我倒了一杯温水,我吃力地坐起来喝了一口,沙沙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刘琴柳眉紧锁,对我说,“放电影那晚,你被武陵春骗去老马场那边,她摔了下来,你也受伤了,然后昏迷到现在。” “那……”我慢慢整理混乱的记忆,问道,“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李舟他们是不是要抓我?” “你别急,他们找到证据了,你是清白的。”王金贵插话。 “证据?”我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记不起来了,刘琴就告诉我楼里有一堆证据,她的硬盘也在。 我依稀记得武陵春狰狞的面孔,在昏暗的卫生楼里,如同鬼魅。如今,事情过去了,可我当时只听了一半,不知道武陵春还有什么秘密。刘琴劝我别多想,只叫我好好休息,然后她就急切地给我去准备一些食物,让几天没吃饭的我一饱口福。等刘琴走了,我就央求王金贵,马上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否则我吃什么都不香。 王金贵有点犹豫,当把病房的门关上了,他才对我道出所有的真相。在警察赶赴现场,收集了在场的所有证据后,不得不相信我曾说过的话。在武陵春的宿舍里,他们还在找到了一本日记。说是日记,其实不算,倒像是一本小说。武陵春在日记本上画了许多舌头,异常恐怖,每根舌头都像能动的一样。 当然,最可怕的不是那些舌头,而是日记本里的内容。武陵春那晚的自白是真的,日记本里都写到了,她曾与赵喜悦是好朋友,知悉对方所有的秘密,后来恨我代替了她。赵喜悦是利用武陵春偷拍欧阳新,想确定欧阳新是否放弃追查姜林的事了。在欧阳新开始怀疑武陵春后,赵喜悦就故意接近我,利用没被怀疑的人,可我一直没被利用。 为了报复,武陵春曾将血字报纸丢进我房里,趁我挖尸体时跑回来。同样地,在一个多前的雨夜里,我们看到武陵春打着手电暴露在老马场,来回走了几圈。那不是找不到路,也不是在找盒子,而是故意吸引我们的所有注意力,好让另一个人去把盒子里的东西换走。我们当时都在看着武陵春,无比的震惊,有段时间没去看盒子,心理上却有一种错觉,以为盒子从未离开过视线。 我听得糊涂了,忙叫王金贵按事情的时间顺序来讲,别跳跃,现在我的脑子可不好使了。王金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继续告诉我,事情要从三年多前说起。从房方方的遗书来判断,当年她很不喜欢山村小学,恨不得走掉,可家里却要求她留在那里,这样以后去城里工作就有一条资本。有一天,房方方被学生气到了,一把火就烧掉了村子。 “火是房方方放的?老师也能干出这种事?”我提高了声调。 “没错。那晚肖卫海的老婆在家里偷生,难产死了,救火时他把老婆拖出来。姜琳看见了,以为是凶案……” “肖卫海有老婆?他不是刚搞了冥婚吗?”我纠正道。 “他以前就有老婆,还有过一个女儿,他老婆想为他生个儿子,可惜……”王金贵摇头叹道,“有规定不让一个男人娶两个老婆,但人家老婆死了,没有法律规定不能和两个死人结婚。” “这……”我语塞,“那后来呢?姜琳发现的是这个秘密吗?她拍到了一本书,还有凶案的照片,我记得还有个视频,林老虎被枪打了……” “别着急,唐九月。”王金贵被我问怕了,连忙安抚道,“房方方放了火,县城就拨了一笔钱款,给村子与学校重建。村子里有赌钱的习惯,你也应该知道了,张校长是赌鬼,借了许多钱。为了还钱,张校长挪用了五万块,但这事被房方方给知道了。你们小学以前有春游的习惯,大部分是去老马场那边,因为草平地广嘛。后来,张校长和房方方先去选春游的地点,房方方就趁机跟张校长摊牌,想要去举报他贪污了。为什么要举报张校长?我就不清楚了,听说那次房方方跟学生闹脾气,张校长没支持她,反而骂了她,她就怀恨在心了吧。” “可我看到房方方在卫生楼那边出事了,为什么她又死在教学楼下?”我靠在床头上问。 “那天房方方与张校长摊牌,他们闹翻了,房方方应该是迷路了。在武陵春的东西里,也有姜琳整理好的报告,可没来得及交给警察。姜琳猜测,房方方可能在楼上摔伤了,那晚她没等到房方方回来,于是才跑出来找人。房方方性子急,想得张校长来认错,哪知等到晚上都没人来,反而是姜琳来了。那些血啊,装死都是以为张校长来找她,故意摆出来吓人的。” “所以……房方方被姜琳找回来后,故意点名点姓地留下遗书,说是张校长害死她,然后跳楼了?”我不敢相信,有人会较真到这种程度。 “姜琳先拿到了遗书,怕遗书不能逼张校长认罪,她才去买了一个相机,想要录下张校长的认罪过程。谁知道,有一晚姜琳想约张校长对质,却看见张校长夜里外出,于是跟去老马场。到了那边,姜琳就看见林老虎与张校长打起来,林老虎被枪打伤了。” 我会意地点头,不再隐瞒:“这段视频我看过,跟你讲得一样。原来开枪的人是张校长,他为什么要打林老虎?” 王金贵站着告诉我:“因为张校长爱赌钱,又欠了林老虎一万,债多了,人就想冒险了。张校长叫林去老马场是想杀人灭口,他以前是当兵的,枪法很不错。后来他们发现姜琳也在场,两个人怕被举报赌钱的事,在姜琳准备好证据去举报的前一晚,就把她杀了。尸体埋在老马场,这事林老虎知道,赵喜悦也知道。” 第五十章 静静的马场 我瞬间很心痛,姜琳真的死了!原本,我还侥幸地想,姜琳只是失踪,哪想在报警前夜就被杀害了。赌钱赌掉了自己,也把其他人害了,张校长竟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王金贵看我很难过,随即压低了声音,小声地继续道:“他们杀了人,借款的事就一笔勾销了。不过,钱不能随便借,张校长借钱时,把身份证押在林老虎那里了。你们后来不是在盒子里看到身份证吗?那是张校长早就押出去的东西了,他也重新办了身份证了。有的人借钱押身份证,转身就去公安局重新办一张,借口证件掉了,这事已经不新鲜了。” 我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王金贵就接着说:“姜琳的事就是这个样子。之后就到赵喜悦他们了。刘琴把你们的事都跟警察讲了,我也听说了,其实赵喜悦那晚在土地庙跟你讲的话几乎都是真的。不过,柑子树下的尸体不是传销组织来报仇的,黑吃黑没这么夸张。那个男人是第一个赵喜悦的老公,假的赵喜悦为了掩盖真相,只好杀了人,然后和林老虎一起埋掉尸体。” 我看王金贵的眼神,似乎知道我偷看过尸检报告,于是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王金贵笑了笑,没有深究,又道:“不过,你搞错了。虽然尸体的舌骨断了,但他的头部有钝器伤。李舟在卫生楼里找到了一把锤子,那把锤子才是凶器。” “锤子?”我纳闷地抬起头。 “武陵春在那本舌头日记里写了,她根本没有丢掉照片,丢去的是一把锤子。”王金贵耐心地告诉我,“吴阿公修门时发现了带血迹的锤子,拿去找肖卫海,因为当年借走锤子的人是他,后来被他说丢了。吴阿公是修电器和做木工的,对自己的工具非常熟悉。可吴阿公不知道,肖卫海那时又把锤子借给了林老虎。” 顿了顿,王金贵又说:“肖卫海的果园里养了连条黑狗,防止小孩偷果,吴阿公进去时被咬死了,这是个意外。武陵春知道锤子不见了,到处去找。问到吴阿公去处后,武陵春看到吴阿公,于是将起拖到松林那边烧掉。肖卫海根本不知情,也不知道武陵春那么做的目的。” “什么目的?烧掉尸体,陷害我?”我猜道。 “不是。”王金贵摇头说,“你还记得吗?武陵春有一天夜里外出未归,张校长叫人去撞门?她日记里写,假的赵喜悦拿锤子打晕了真赵喜悦的老公,并掐死了他。为掩盖罪证,林老虎和假赵喜悦埋了尸体。锤子是借来的,他们后来因为争执是否还回去,最后还是由赵喜悦藏到别处去了。武陵春知道赵喜悦的秘密,在闹翻后,武陵春那晚把锤子找回来,想要赵喜悦,气一气她……” “喜悦姐那晚没死吧?”我怀疑道。 “那时赵喜悦还没死。武陵春去对峙,却被赵喜悦推下一个山坡,所以搞到第二天才回来。谁知道,锤子被拿走了,武陵春发现吴阿公意外死亡,于是她就烧掉尸体。本来,这事可以赖在肖卫海身上,武陵春那么做是想跟赵喜悦表明心意,她还愿作朋友。赵喜悦联系上武陵春了,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做,只想快点逃跑。不过,逃跑需要钱,赵喜悦怕被捉住,不敢乱出来。这样,赵喜悦就躲在松林里烧尸体,武陵春去村里的一个角落去把铝皮盒子挖出来,用来做逃跑时的经济来源。” “盒子不是张校长的吗?”我问,“你爸爸把盒子给张校长了。” “我爸不赌钱!”王金贵认真地解释,“盒子给张校长了,他们拿来装赌资,盒子最后到林老虎手上了。赵喜悦怕林老虎抢先,只好假装跟武陵春和好。那晚你们去老马场,看见有人拿着盒子,那个人就是武陵春,她跑得那么快,是怕认识的人撞见嘛。你不是说,马厩里有具火尸,有个人躲在那里吗?那个人就是赵喜悦,她拖着尸体来和武陵春会面,等处理好后就逃跑,哪知道被你们逮住了。赵喜悦不听解释,以为武陵春与林书香沆瀣一气,联合起来陷害她……武陵春知道是你们来了,她也以为被设计了。” 我听得头大了,想要休息,王金贵却没看出来,还在讲:“吴阿公守灵夜,武陵春杀死赵喜悦,并将林书香引到现场,让她把人放入棺材里。因为林书香也有问题,她怕一连查下来,将她查到。这么处理尸体是最好的方式。而且啊,你可能不知道,赵喜悦被通缉,是林书香搞的鬼,之后赵喜悦反报复,也举报了林书香。这两个女人本来就有仇。” “女人真可怕。”我说出这话时,想起自己也是女人,又改口,“真女人都可怕。”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王金贵如释重负。 “笔记本呢?姜琳拍到的那册笔记本里有什么内容?”我追问。 王金贵哦了一声,拍着脑袋:“我差点忘了。你立了大功,赵喜悦是最大的拐子,本子上记录了全国各地的买家名单,她做传销只是个投资而已。笔记本后面还有林老虎与其他人的赌钱记录,村里蛮多人已经被抓了。特别是林书香的事,她原名叫王玫,在记录上是死了。结果一查才发现,她能做到这一点,不是在死尸上动了手脚,而是之前故意让警察采集的样本是其他人的,不是她自己的。” 这时候,其他医生来敲门,刘琴也回来了,王金贵不方便继续留下,他转身就离开了。刘琴买了一袋水果,想削皮让我吃一个,可我却一直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武陵春其实不算幕后黑手,这一切都是每个人编织出来的恶网,若没有他们自作孽,武陵春再聪明也无法伤害他人。 我刚叹了口气,刘琴就问我是不是因为武陵春的事,我内疚地说:“阿春是我害死的,怎么能不自责,虽然警察不会追究……” “武陵春没死啊!”刘琴一语惊魂,告诉我,“她没死!” “啊?”我坐直了问,“阿春没死?” “其实没死跟死了一样,她摔下来后没死,抢救后恢复得不好,医生说会变成植物人了。武陵春的爸妈来过了,他们在跟警察协商怎么处理这些事呢。那些证据摆在哪,武陵春估计难脱罪恶,即使已经变成了植物人。” 之后,我又在医院待了两天,出院时刘琴从村里赶来接我。欧阳新一直没露面,我原以为他很忙,等真要去学校那边了,刘琴才告诉我欧阳新去了姜琳的老家,准备把这些事情告诉姜家父母。可我没料到,我们的这些让村民很反感,一进村他们就翻白眼,很厌恶地瞪着我。很多村民因赌博被抓了,张校长也被拘捕了,林书香也没逃掉。村民认为这全是我一个人的罪过,如果没有纠缠这些谜,他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太平舒坦的日子。 不用多想,我都知道在马场村待不下去了,难怪一直没有村民来看过我,只有刘琴坚持到医院看望。在老马村住了一晚,我得到许多村民的暗示,当晚就开始整理行李,准备第二天就辞职离开。刘琴很舍不得我,可人生无常,不能随心所愿。马场村是一个锻炼人的地方,我叫刘琴好好留下来,以后会有许多收获,不必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难过。 “我会想你的!”刘琴抱着我,啜泣着。 我坐在宿舍的床边,看着窗外的晚霞,也拍着刘琴的肩膀说:“我们可以经常打电话,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好伤心的。” 砰!砰!砰! 傍晚一到,天就快黑了。有人敲门,我们习惯性地紧张起来,以为哪个村民又来赶人。打开门一看,肖卫海拿着一本书站在外面,显得很局促。我很意外,在离去前夕,居然是肖卫海来送我。沉默片刻,肖卫海就站在门外把一本书递给我,我看了一眼,那是赵喜悦之前借去的阿加莎小说。 “阿虎的事我也不清楚,但他后来告诉我,跟你写信和看书的人是他,不是他老婆。他那一年过得很开心,现在也不赌了。”肖卫海把书还给我后说。 “真的是他?”我呢喃地摸着书皮,惆怅地说。 “就是他。不过他已经跑远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这些话是他让我代转你的。可能我一辈子都见不到阿虎了,逃犯嘛,以后都要隐姓埋名了,说不定别的地方还会发生最近的事。对了,你明天就走了?走了也好,别回来了,这里的人对不起你。”肖卫海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一时不忍,叫住肖卫海:“谢谢你。” “阿虎说,你就是一本活的阿加莎,我也搞不懂是什么,反正他说你需要刨根究底。既然你要走了,我就告诉你吧。那只枯手是我老婆的,几年前发生火灾,她就难产死了。我把她匆匆地埋在土里,后来尸体被被野兽扒出来,吃到只剩手。我恨自己没埋好她,一直内疚,所以才把手放在身边。你不会理解的,不过你肯定想知道。”肖卫海说完这句话,留下一个忧伤的背影,在红色的晚霞中越行越远。 是的。我不懂。既然爱着第一个妻子,为什么还拼命地要男孩呢?生孩子不应只考虑自己的将来。更要考虑孩子的将来。如果不能给他基本的保障,而是不负责任的推到社会上,他们如何生存?很多法制节目里,失足的绝大多数都在抱怨家庭苦,父母不管他们。悲剧,都是自己制造的。 到了晚上,刘琴跟我说说笑笑,不敢再哭,想给彼此留下最后也最好的回忆。我们聊到深夜,有个人又来敲门,我以为肖卫海还有事,开门后竟看到王小龙来了。王小龙一进门就哭起来,跟我们认错,说他之前不好意思见老师,是因为推刘琴下楼的是他。那晚,王小龙以为逼他还笔记本的人来了,误认成武陵春,他一直都很内疚。也因为武陵春还在学校当老师,王小龙才总不肯回学校。 刘琴愣了愣,忙抱着王小龙说:“不要紧,都过去了。” “老师,对不起。”王小龙哭着说。 “别哭了。”我摸摸王小龙的头,笑着说。 “我们不是坏孩子……”王小龙解释,“我回来后,莫飞鹰跟我讲了,他不能来见你,但他也想说对不起。” “莫飞鹰?”我疑问。 “他不喜欢他后妈!莫飞鹰跟我说,他后妈逼他写信和写纸条给你,骗你说林叔叔是坏人。笔记本原来是被莫飞鹰的后妈拿去了,我跳楼了,莫飞鹰把笔记本丢回原来的地方,后来他就被后妈打屁股。”王小龙边哭边说。 我哄道:“好了,没事了。不哭。男孩子不能哭。” 同时,我方才醒悟,林书香以为骗了我,借我之手除去林老虎,让赵喜悦失去依靠。可林书香并不知道赵喜悦与林老虎的真正关系,也不知道林老虎是给我写信传书的人。一切都是造化弄人。虽然村民恨我,但有一两个人没有恨我,对我来说就够了。马场村那么美,那么静,我只想带走最美好的回忆,不想像其他人一样只执着于痛苦的事。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我悄悄地起来,一个人踏着深秋的白霜走去老马场。不是我中邪了,也不是我发疯,而是想走前去看一眼马场村周围最美丽的一片地方。同时,那里也埋葬着姜琳,她还没被挖掘出来,姜家人希望由他们动手。我不知道姜琳被埋葬的具体位置,但这次走进老马场,看到深秋时还有一抹艳绿的草生长在马场中心,于是就信步走去。 老马场一年常青,记载着许多人的回忆,有老人的、有小孩的、也有我的。我摘了几朵野花,放在那抹绿草堆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静静的马场,不再弥漫阴森的鬼气,我感受到一股清新的气流,缭绕在上空。 终于,天亮了,第一道金色的阳光从天际飞速而来。我眯着眼睛遮住耀眼的光芒,这时候一个人影远远地走来,当人影从模糊变为清晰了,我就开心一笑:“你来了!好久不见!” ------全书完------